《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第4章 处理安抚 霍去病归府,亲卫高阳犹自魂未定。 苏礼见将军缄口立堂中未语,遂问高阳。 他伏地颤声,将柞林之事具陈无遗。 苏礼大惊失色,旋即敛神,趋前拱手: “将军,柞林之举,是一时怒起,抑或是蓄意除患?” 霍去病一愣,不耐道: “有何区别?人既死,陛下与舅父自无烦忧。” “陛下有何旨意?” “命我归府自省,非传召不得出。” 苏礼正思对策,未及半刻,伍缮传: “将军!宫中谒者至,传陛下口谕,召苏长史入见!” 霍去病眉峰紧蹙: “此事因我而起,陛下恐将责你,你有何应对?” 苏礼躬身应道: “将军勿忧。臣为将军筹谋宫禁之事,今事出意外,陛下必不以过罪臣,反需臣补策。即便薄罚,臣亦甘受。然陛下必庇将军 ——因将军为国柱石,有用故也。” 霍去病眸中稍缓,挥袖道: “先入宫面圣,归再细议。” 他拱手领命,疾趋出府,随谒者往未央宫而去。 未央宫偏殿炭火爆裂,暖意蒸腾,然,殿中气氛凝肃。 苏礼趋入时,见大将军卫青、御史大夫张汤、侍中韩说皆在,韩说已将上林苑事本末,向大将军、张御史一一具陈。 陛下踞于御座,目光扫向苏礼,怒声震殿: “朕命你教去病惩戒李敢后如何奏报 ——或‘酒后争言互殴’,或‘争执推搡致伤’,此数者,孰不胜于‘一箭贯胸’耶?朕为你铺就之路,尽毁于你手!今李敢死於猎场,箭簇乃霍氏所制,当如何处置?” 苏礼额触于地,声气沉稳: “臣罪当死!然事既至此,臣请陛下先明一事 ——骠骑将军杀李郎中令,是少年骄纵失度,抑或是蓄意谋算?” “放肆!” 陛下拍案震怒 “彼敢於猎场动刃,尚有何事不敢为谋?” “陛下明鉴!” 苏礼抬首,目光直对龙颜 “若骠骑将军蓄意谋算,当寻幽僻处动手,岂会于柞林众目之下?当匿其箭簇,岂会用自家三棱鸣镝?归府后缄口不言,此乃少年戾气勃发,非政客深谋远虑也!” 他旋即转向卫青,语速加急: “大将军素知骠骑将军性情 ——其十六岁从军,击匈奴时便敢单骑陷阵,向来是怒则行事,未尝有半分迂回。前番李郎中令殴击大将军,彼隐忍三月方发,已属极致 ——此乃骄纵,非谋逆也!” 卫青眉峰微蹙,趋前半步,长揖奏曰: “陛下,苏礼所言非虚。去病自少在军,性刚直,又素来敬臣护臣。前番李敢因李广之事怨臣,竟至当众殴击,去病当时便欲发作,是臣强压下来的。 ——今二人同处猎场,必是李敢旧怨复起,言语必多辱慢 ——以去病的脾性,忍无可忍而动手,实属必然。换作初出茅庐时的他,恐已拔剑相向,而非先殴后射矣。” 张汤素立於侧,垂手无一言,至是进前一步,长揖奏曰: “陛下,苏礼之言,实乃救骠骑之要津。若定其‘骄纵失手’,属‘功臣恃宠偶愆’,陛下罚其闭门自省,复以恩宠补之,朝臣虽有微辞,亦无由置辩; ——若沾‘蓄意’二字,便是‘挟私害臣’,陛下若庇之,即属‘私护外戚’,丞相、御史台必连章劾奏,扰动朝纲。” 陛下喉间作哼,指节稍弛: “你善言辞。然则今事当如何了结?李蔡尚在相府,其府中此刻恐已聚李广旧部矣。” “臣有三策以解之。” 苏礼伏地叩首 “其一,定性当固 ——对外宣曰‘骠骑将军与李郎中令逐鹿时起争执,将军年少气锐,弓梢误触机括,矢乃脱手’,将‘蓄意射杀’易为‘器械之失’,与陛下所定‘鹿惊误中’互为佐证。” “其二,安抚当厚 ——朝廷赙钱五十万,霍府益四十万,共九十万,逾二千石官例制一倍;李郎中令之子李禹,即召入郎署为中郎,以固李氏仕进之望。臣度之,丞相李蔡最重宗族前程,此钱此官,足以塞其口。” “其三,控场当峻 ——张御史所拟禁语令,宜增一条‘敢议骠骑将军与李郎中令争执细节者,以漏泄省中语论罪’,虽‘互殴’二字亦不许妄言;验尸文牍,除陛下亲览之原本,抄本尽删‘拳痕’‘撕扯’之语,唯留‘箭伤’‘鹿毛’ ——令李氏虽欲滋事,亦无实证可凭。” 殿中寂然片刻,众闻苏礼之言,皆默然不语。 张汤睨苏礼,私忖: 果然明敏,未逾片刻,便筹万全之策。 卫青忽进言,长揖道: “臣请亲往李府。苏礼所言非虚,李蔡与臣同朝十有余年,知臣素秉公心,不敢欺罔。臣亲往宣谕,较宗正府属吏往说,更能安其心。” 张汤复奏: “臣请上即刻下旨,令廷尉府将‘李敢逐鹿殒命’之文牍,连夜传檄各郡国都尉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边郡多李广旧部,先杜流言于长安,勿使彼等借‘功臣枉死’鼓噪生事。” 陛下未即应,只徐行两步,目注卫青,语含审视: “卿往李府,仅持此策,能令李蔡心折乎?徒以钱官相诱,能塞其口,不能平其心;更恐边郡李广旧部流言不止。” 卫青躬身道: “上所虑极是。臣尚有一策,可令李氏永绝滋事之念 ——李敢有女,年方十二,淑慎端方。今太子年甫十岁,虽未及冠,可先下旨‘择吉纳为东宫孺子,待太子成年后正位’。” 陛下足音顿止,回首问: “卿之意,将李敢之女予据儿?” “正是。” 卫青伏地顿首 “李蔡最重宗族荣宠,李广一生欲附凤攀龙而不可得。今其侄女入侍东宫,此荣远胜封侯赐邑。且太子为卫氏所出,臣为太子舅公,此举既显上‘不念旧隙,优渥功臣之后’之德,亦令李氏明晓 ——卫霍与东宫本为一体,彼若滋事,是敌太子,敌卫氏,终是敌上。” 张汤急趋前附和: “陛下,大将军此策乃万全之计!联姻之效,远胜赙钱 ——边郡李广旧部若闻‘李敢之女入东宫’,必赞上仁厚,断不敢以‘功臣枉死’妄议;李蔡纵有怨怼,顾念其女前程,亦必压服宗族。” 苏礼也叩首补充: “陛下明鉴!臣仅算及‘利’,未及‘名’。大将军此策,化‘利禄安抚’为‘皇室恩宠’ ——李氏得荣,上得安靖,骠骑之事永无翻覆之虞。” 陛下沉吟半晌: “即依卿言,拟口谕付宗正府,先往李府宣旨 ——‘朕念李敢忠勤,其女择日入东宫为孺子,宗正府择吉操办’。但须言明:若李氏借故拿捏,此谕即刻作废。” 他转向苏礼,目光仍带寒意: “苏礼,卿之三策,乃‘堵’;仲卿之策,乃‘收’。堵可安一时,收能固一世。你若再有误漏,你及全家,皆代去病偿命。” 苏礼额头贴地: “臣死罪!臣受教!必全力协大将军、张御史办妥此事,绝无差池。” 陛下又看向张汤: “檄文增一句 ——‘骠骑将军以同僚殒命,自请闭门思过三月,以谢其罪’。将其‘罚’,书为其‘义’。明日朝会,卿先奏李敢死讯,依‘鹿惊误中’奏报。有敢多问者,即以‘禁语令’斥之 ——朕倒要观之,孰敢触此锋?” 他挥了挥手,语露疲色: “皆退下。卫青,即往李府;张汤,连夜拟禁语令与验尸文牍;苏礼,归霍府监视去病,勿令再生他故。” “臣等遵旨!” 三人齐声叩首。 偏殿门启,谒者引退。 苏礼后背的冷汗终干 ——他赌对了,陛下所惧者,非去病杀人,实乃去病“能”杀人也。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侍中,李蔡自刎,购宅 霍去病闻卫青已往李府安抚,嘱苏礼自私帑中拨缗钱,以偿李氏。 苏礼知将军方罹事,未可议婚,唯慰之宽心。 去病则道: “某尚年少,待再征匈奴,凯旋之日,议婚未晚。” 苏礼以霍府长史之职,连日从卫青、张汤理李敢案后事,进退有度,未尝妄言。核校廷尉文牍,礼立张汤侧,目唯二处: 见‘李敢殒命’栏书‘鹿惊误中’,乃移目; ——又于‘霍府赙钱’处补注‘四十万缗,依列侯例拨付,已入李府’ ——既免霍府蒙‘慢待功臣’之讥,亦不越制妄担。 见李府属吏,礼先宣卫青口谕,复呈霍府赙钱籍簿,道: “此乃骠骑将军嘱某亲授 ——缗钱已备,李郎中女入东宫之仪,霍府当依外戚例佐之。” 吏追问猎场争执之细,苏礼垂手道: “霍府唯奉诏与大将军节度,细节已入廷尉秘档,某不敢妄议。” 朝会之日,张汤出班奏: “李敢逐鹿殒命,上恩旨纳其女入东宫为孺子,授其子禹为中郎。” 苏礼立去病朝班后 ——将军闭门自省,他代领霍府属吏列班。 百官目皆集于李蔡。 他面作铁青,然垂手立班,未发一言。 ——李氏三昆弟,李广自刎于军,李敢以‘意外’殒,唯他一人撑宗族;既欲护李禹仕进,又欲全侄女前程,虽怀怨,亦知不可争。 散朝,卫青邀李蔡入偏殿,苏礼立殿外待之。 及李蔡出,苏礼远揖,未置一词,唯归霍府,以“李蔡无异议”告去病。 卫青与蔡密语良久,李蔡终悟: 卫霍李三家,斗则俱损,合则共安。遂以宗族为要,三缄其口,受此和解。 赵丛、赵隶闻知李敢案的底细,仍是担心不已,赵隶见苏礼连日从霍府到廷尉府往返,问需帮忙否,苏礼言不必,闲聊间说起那日朝堂的凶险,他轻描淡写带过“陛下以全家连坐相胁”,才得知那日若不是苏礼急中生智,只怕是全族跟着受累。 赵隶忽感后怕,一直往上走,却未知错一步自身失责是小,连坐是大,念及苏玉之言,教金日磾养马之道,若失责,起码有人会求情,哪怕是个匈奴人亦可。 此后,若无旁人,便寻了由头,常与金日磾论及养马之法。 往日他对自家兄弟都吝于指点,此刻却频频驻足马厩,这份反常终让金日磾动了疑。 一日,金日磾侍立在旁,待赵隶查完马匹膘情,低声道: “多谢厩丞指点,奴心有不安 ——厩丞素不轻易与人论技,今对奴这般用心,不知奴能为厩丞做何事?” 赵隶闻言一怔,面上掠过几分不耐,旋即沉声道: “见你身形壮实,又是旧贵族出身,必识得好马。只是匈奴养马重驰骋,汉人养马重军需,两者相参方能让马更堪用。你护着幼弟、谨守本分,某才愿与你说这些。” 金日磾忙垂首躬身: “奴谢厩丞厚爱,来日若有差遣,必不敢辞。” 赵隶摆手转身,只留一句: “不必,你且尽心琢磨便是。只是此事若被旁人问起,便说你自己悟的,莫牵连我。” 他望赵隶之背,虽未察其本心,然亦知‘技多则生’ ——以官奴之身,多习一分养马之术,便多一分立足未央宫之资,遂决暂观其变。 苏玉闻李敢案处置之果,张兰嘱其勿往霍府,她居家忧思难平。 李敢事迁延致婚期延后,她知去病不过一年而逝,终日垂泪。 芷芸、拾春见之欲劝,却无从开口。 霍府唯苏礼可自由出入,其协理府中文书出府时,遣人告玉儿‘婚期虽迟,静心等候’。 苏玉取自织锦帕,托人转苏礼,嘱务必递与去病,他知二人情意,应之。 这日。 苏礼刚核完霍府赙钱的明细,府吏吴戌匆匆来报宫中谒者来传旨,他忙起身入院,见谒者持玺书立在阶下,忙免冠垂首: “臣苏礼,恭迎圣诏!” 谒者持玺书立于阶上,朗声宣诏: “制诏:苏礼处事明敏,协理李敢案有功,除为侍中,即日入未央宫禁中当值,掌近侍奏事之职。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臣苏礼接旨,谢陛下圣恩,敢不效死!” 苏礼顿首三叩,谒者收玺书,嘱申时入宫,光禄勋已备妥吏舍,可携家眷同住。 他送谒者至府门,折返时见赵丛、赵隶立在廊下,神色既喜且忧。 “长史——不,侍中大人。” 赵隶躬身,语带局促。 苏礼抬手拍他的肩,语气沉稳: “兄长无需行虚礼,我虽入禁中当值,不过是换个当值的地方,霍府与廷尉府的旧务,仍需你二人盯牢,各司其职便是 ——兄长们值守霍府,协理府中文书,将军若有动静,至未央宫吏舍速报我便可。” 赵丛闻言,松口气道: “我等明白,必不负你所托。” 午后,苏礼归内院,以事告李姮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已整行装,唯布帛衣履、纫缝之具而已。 看向苏礼时,言辞恭谨: “吏舍近禁中,君当值便,妾愿从往。妾父母昆弟若有故,妾亦可稍佐之。” “光禄勋吏舍,不若霍府宽博,唯供近臣值宿而已,久居非宜。后某当别觅宅第,你可居彼,主中馈。” “无妨…君当值劬劳,妾能奉养。” 苏礼看她一眼,念及这半年来她奉事勤谨,虽为夫妇,然未及款洽,他唯颔首不语,姮玉知其心有芥蒂,不敢多陈,唯冀以己之诚,使彼稍释郁结。 未时将尽,苏礼携姮玉赴未央宫。 赵丛、赵隶送至巷端,望其车骑远逝,皆知礼此去,自霍府僚属,入为上近臣矣。 三月既逝,六月朔。 霍去病闭门自省既毕,苏玉始得入霍府。见赵丛今得伍缮佐助,府中诸事皆妥,心稍安。 再见去病,二人心意相同。 去病伏案观边郡舆图,玉儿则侧立研墨,指尖偶触,各面赤耳热。独处愈久,玉儿归宅时越不舍,去病看在眼里,益欲定纳聘之事。 然此念方生,苏礼简牍已至霍府。简文寥寥,唯云‘御史台有弹章,直指丞相李蔡’,末补‘朝局尚宁,唯此事殊’。 霍去病明知,李蔡乃李氏最后支柱,今遭劾,无论罪之虚实,皆绕不开霍李旧怨。他杀李敢之事,虽蒙陛下遮掩,然朝堂侧目者众,此时若有异动,必引火烧身。 苏礼日侍陛下,于朝事洞察最明。 陛下欲统五铢钱,收郡国铸币权归中央,先已下旨罢半两钱,新铸五铢钱由上林三官监造。此时有人弹劾丞相李蔡,非偶然也。 是日,陛下坐宣室殿,观三官所呈铸钱章程,指尖摩挲新铸五铢钱,钱文端整,重如其制。 忽抬眼问苏礼: “御史台近日有弹章,你知之乎?” 苏礼心头一凛,垂首道: “臣略闻之,劾丞相李蔡也。” “劾其何事?” 陛下掷钱入铜盘,声响清脆。 “称李丞相侵占孝景皇帝园壖地,此案属御史大夫张汤主理,文书已入内廷。” 陛下‘嗯’一声,良久又问: “去病近日在府中何为?” “回陛下,前日臣托人送文省亲,闻将军每日晨起观代郡、雁门舆图,午后与旧部议边备,未尝入市,不与朝臣私会,府门唯纳部将。将军言,去年左贤王部犯代郡,今秋防不可松。” 陛下未再问,苏礼已知,此案陛下早已知之。 夏末某午后,他方拟文书,廷尉属吏驰报: “往召李丞相对质,丞相已自刭于府!” 他蹙眉,起身即入宣室殿禀奏陛下,出殿犹思此事 ——李蔡倒是聪明。占园壖地算何罪? 真要查,长安权贵谁家没沾过皇家地的边?陛下要的从来不是“治罪”,是借他这个丞相的头,镇住那些反对铸币权收归中央的郡国豪强。 他自刎得及时,既免了下狱受辱,更没扯出李敢旧账 ——侄女还在东宫,儿子刚做中郎,李氏的根还没断,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抬眼见霍光捧简牍数摞,步履稍滞。 他见苏礼,垂首恭道: “苏子顺,陛下刚问代郡舆图注记,君曾见之乎?” 苏礼一怔,旋颔首,伸手扶其将坠之简: “子孟,可先呈入。臣刚核代郡都尉阵亡文书,注记在末,陛下若问,提‘左贤王部惯从阳原塞入塞’即可。” 霍光目亮,应喏转身疾入殿。 苏礼望其背影微哂,旋追廷尉属吏 ——李蔡家产簿册尚在尚书台,需核校签章,不可缓。 待核完李蔡案余档,窗外夜漏四响。 他揉了揉眉心 ——昔年李广自刎,全军皆叹“数奇”,如今李蔡自刭,朝堂只会说“罪有应得”。 可这兄弟俩,说到底都是帝王棋盘上的子:李广是打匈奴的“刀”,钝了便任其自断;李蔡是平衡朝局的“秤砣”,碍了收权便借故挪开。连去病不也得困在府中自省三月? 倒是自己,买宅时让子聚、子驭住邻院,此刻忽觉得那道暗门没白留 ——朝堂风浪从不停,总得有能托底的人。 忽忆上月新宅契书落笔之午后。 苏礼领赏出宣室殿,赵隶牵马候于宫门外,道: “礼弟,尚书台皆传君得赏缗钱五十万,今购宅之事可定矣。你前番属我寻宅,已得城南杜门巷两处,愿同往观之。” 苏礼颔首,与赵隶寻宅估人,往杜门巷。 巷内两宅相邻,北宅三进,有前院、后院;东宅两进,墙根有暗门。 “此原是陇西迁客兄弟之产,今拆卖。邻宅有急,可启暗门相济。” 宅估人启暗门,苏礼迈入北宅,踏土坯道: “此宅我取之。” 转头谓赵隶: “东宅你购之,钱不足,我补之。” 赵隶入东宅一观,颔首道: “离马厩近,出巷即至。” 宅估人旁记: “杜门巷北宅、东宅,买主苏礼、赵隶。” 俄而赵丛至,手攥文书,道: “将军准我休沐半日。我居霍府官舍,君等宅中留一客房,休沐可来居。” 三人相视一笑,赵丛置文书于石阶,道: “昨日朝会,卫大将军呼我‘赵丛’,余长史皆互称字,我立彼间,未敢应。” 赵隶亦蹲于门槛,道: “那金日磾前日问我养马之法,欲呼我名,复止,唯称‘厩丞’。彼为宫奴,我无字,反令彼为难。” 苏礼取宅估人所携朱砂笔,书于竹片: “我入侍时已补字,曰子顺。入仕朝廷,无字则于礼有阙,你二人宜各取字,私邸之中,仍呼本名可也。” 二人颔首,苏礼指赵隶: “你掌马厩,字子驭。” 复指赵丛: “你理霍府事,字子聚。” 赵丛思之,道: “往后朝会,我即禀字子聚。” 赵隶置马镫于旁,咧嘴道: “子驭,此字顺耳。” 宅估人呈契书,苏礼于名下添“字子顺”,道: “今即书字于侧。” 赵隶随之书“赵子驭”,赵丛于保人处书“赵子聚”。 三人各按指印为信,相视一笑。 苏礼收思,窗外夜漏又响,忽脑中浮现李蔡之名,恰似与哪处记忆重叠,但又想不起来。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分封,待娶 这日,陛下行至池畔,凝望水面,神色恍惚。 一旁侍中急趋上前,欲设坐枰,竟被陛下抬手断然止住。 霍光目色微沉,瞥向苏礼,二人皆明: 陛下连日研读《黄帝内经》,此刻必是又耽于医理玄思。 俄顷,他轻挥袖,侍中方敢上前铺妥坐枰。 “彼等谁精通《黄帝内经》?” 侍中们顿时面面相觑,苏礼连忙出列,躬身奏道: “陛下,臣与子孟等仅略通皮毛,宫中侍医专精此道,陛下莫非身子有恙?需即刻传侍医入诊否?” “无恙。尔等不懂便罢。朕年近四十,今日才算彻悟,这脏腑相生相克的调和之理,便是天下治理的根本。 ——天命所归,不在别处,便在这顺应阴阳的方寸之间。” 他起身负手踱两步,目掠沧池,望向天际: “黄帝何以驭民一统?《内经》明言‘顺四时、合阴阳’。朕神清气爽、阴阳相济,此即承其气象之证!“朕当承黄帝之业,拓疆漠北、收匈奴、笼万民,成千古未有之业!朕即天命,天下当牢牢在朕掌中!” 苏礼与霍光对视一眼,连忙齐声附和。 “陛下圣明!人身合天地,陛下龙体康泰,正是国运昌隆之兆,匈奴蛮夷不过疥癣之疾,必为陛下扫清。” 霍光亦躬身补充: “陛下以《内经》之道体万物,以帝王之德合天命,此乃苍生之福,千古之幸。” 二人虽于医理仅窥皮毛,然久侍帝侧,皆知此时唯有顺承圣意称颂,方合君臣之契。 言未毕,一侍中踉跄入报 ——匈奴左贤王部突入塞,代郡都尉朱英力战殉国,胡骑掠牧民千余,边烽告急。 陛下眉宇间玄虚之色顿消,旋即还宫,当日连下数诏。 苏礼亲持诏赴霍府,交谒者宣诵: “诏骠骑将军霍去病:即整军屯代郡,择精锐先发,务保边境无虞。” 霍去病受诏毕,苏礼近前低语: “将军此行,恐婚期……” 他心下黯然 ——前日方谋吉日,欲备聘礼往于府,自谓李敢事了,可安理私事,孰料一道诏命,竟将此念生生压下。 他抬眸对苏礼,声容坚定道: “令苏玉稍待,军国为重,非急务也。烦为某回禀陛下,今夜便入营点兵,不日即引军驰援代郡。” 苏礼去后,他独留书房。取簪在手,指腹反复摩挲冰凉簪身,此玉乃他特意寻来的和田佳玉,本为聘礼之信。 俄而转身呼雷豹: “持此送于府,亲交苏玉。” 雷豹领命而去。霍去病动作利落决绝,亲披战甲 ——代郡烽火待他,大汉疆土待他,而儿女情长,唯暂寄于漫天烽火之后。 苏玉得簪,闻去病已赴代郡,每当日事既了,思念便萦于心间。 她日至义父于长史府中襄助: 晨间理诸郡国上呈五铢钱行用之简,标举未遵令废旧钱之郡县;午后核御史台察地方盐铁之奏,抄录私铸铁器、私煮盐场之涉案名录,待于长史复核后上达。 她不通朝堂机变,然心知明年三月分封之后,仅半载,去病便将辞世。 唯日夜盼祷,每月朔望,依例往霍府。 赵丛每于府门侍立,具告府中近况。 苏玉必问去病安否,赵丛只言一切如常,无有差池。 自夏徂秋,转瞬岁暮,霍去病仍屯代郡。 苏玉每抚去病所赠玉簪,便倚栏望北,时日逐寸流逝,既不得相见,心中忧惧日深。 徐佳丽已有身孕,赵隶择一侍女专司照料。 李姮玉常携补养膳食登门探视,佳丽执其手问她嫁入苏家逾年,何以至今未有身孕? 她垂眸蹙眉,终是无言以对。 苏礼对她不冷不热,弟欲往霍府随计吏习计簿,他只言。 “我今为侍中,侍于陛下左右,此职乃骠骑将军所荐。他为你弟,行事未历严查,若入霍府稍有差池,必致连坐之祸。” 李姮玉忙上前,敛衽道: “既如此,便令他从微末做起,也好累积经验。若长而不学,终是懵懂无知。” 苏礼语气决绝: “我已置府邸,不必远投霍府。可召入府中,我亲自管教便是。” 李姮玉见他意已决,不敢再劝,只得令弟与妹在家中习家政簿记、女红针黹。 苏家二老瞧出苏礼待长女不甚热络,然姮玉执意相守,二老亦无劝止之法。 不久,李父召苏礼入府,执杯怒视道: “你二人既已成婚,便当为长远计,子嗣乃家族根本。即便你不喜姮玉,她嫁入苏家未尝有过,岂能如此冷落?” 苏礼躬身垂首,默然片刻方道: “岳父所言极是,然姮玉性情略显外放,我恐她行事失度,一旦涉入朝堂纷争,祸及家族,连坐之罪难当。” 李父闻言,神色稍缓,颔首道: “你顾虑不无道理。我当严加管束,令她谨守内宅,不与外事。然你夫妻二人,需同心。” 苏礼归府后,便召李姮玉至书房,敛容正色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此生不纳妾,你为正妻,内院诸事尽由你主,我不干涉。唯一条:朝堂之事、霍府秘辛,你概不得问,亲友提及亦需缄口。”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 “岳父已允严加管束你。若你逾矩,祸及苏家,我必与你和离。但你放心,纵是和离,亦保你性命无虞,衣食无忧。” 李姮玉语气恳切道: “夫君放心,君若倾覆,我亦无存身之地,断不敢忤逆君意。” 苏礼见她言辞笃定,便不再多言。然忧思未减。 ——前番李蔡自刎,陛下仅轻描一句‘与李广同有骨气’,此语看似褒扬,实则怨怼暗藏。 近来陛下借五铢钱改制、盐铁禁私之名,严察郡国诸侯私铸、私煮之罪,不少人因此削地夺爵,明是整饬吏治,实乃收揽权柄,敲打权贵。 朝堂之上,虽有文官奏请固太子之位,可卫霍两家势焰正盛,反是隐患。去病封狼居胥,功盖天下,与卫青同任大司马,手握重兵。 陛下今日宠信,多是伪饰,心下早已忌惮。况去病刚直,射杀李敢之事,陛下暂隐其迹,必记于心; 如今无战可依,无功可抵,一旦有人翻出旧账,陛下正好借机发难。 更兼卫霍为太子外戚,陛下防外戚专权之心早有端倪,去病身为军事核心,稍有差池便会被诬“揽权”。 他与子孟前程皆系于他,他若有失,其侍中之位必受牵连,子孟更无依恃,连坐之祸不远,此险远胜边尘。 这些隐忧,苏礼已与霍光私下论及。 霍光拱手蹙眉,问道: “如今无战事,边郡稍安。陛下虽在壮年,为太子稳固后方亦属应当。主父偃昔年所献推恩令,正是为防七国之乱重演。此前兄长举荐我为诸曹侍中,我忝列诸曹,侍陛下左右,亦见陛下对太子宠爱有加。然此前李敢弹劾卫大将军调令不公,陛下竟准其奏 ——莫非陛下与皇后间有嫌隙?我未娶妻,不明帝王家情分,还请子顺兄赐教。” 苏礼默半晌,缓缓道: “李敢之事已成过往。寻常夫妻尚有口角之争,床头相争、床尾和洽亦是常事,帝王家亦然。此等宫闱之事,非我等臣子可妄议揣测。” 他话锋一转,眸色沉了几分: “我此刻忧心者,乃你兄长。” 霍光眉头稍展,道: “兄长在代郡,前番闻报匈奴未再犯边。想来正月旦会,兄长必归,当无大碍。” 苏礼嘴角微扬,含笑道: “你年纪尚轻,世事多有变数。我等既食君禄,当为陛下分忧,凡事以陛下为先。然骠骑将军乃我恩人,于你更是至亲,我岂能不为你二人多思几分?” 霍光闻言,亦笑,躬身拱手道: “子顺兄心细如发,思虑周全,我日后还要多向兄讨教。” 苏礼颔首,取案上一卷简牍递过,道: “你兄长临行前,曾托我为你择一良配。我斟酌再三,觉得齐地东闾家之女最为合适。” 他见霍光展简细看,便续道: “东闾氏乃战国齐室旁支,祖上世代治《礼》,皆为文臣。如今虽不复往昔鼎盛,亦是清白世家,门风醇厚。那女子我已托人见过,性情温婉,通诗书、明事理,绝非骄纵之辈。” 稍顿,苏礼又道: “你兄长的心思,你我皆知。你今为侍中,走的是文职近臣之路。东闾家世代从文,与你正好互补 ——既非武将之家,可避陛下猜忌;又有文家底蕴,能助你打理内宅,稳固根基。此事我已回禀将军,他听毕东闾家家世,当场便点头应允,你年纪已至,成家之后,内外安稳,亦可专心于朝堂之事。” 霍光将简牍收起,沉默片刻,对他深深一揖: “兄长思虑深远,子顺兄亦为我费心良多。我本就信任兄长与子顺兄,此事便听二位安排。” 苏礼笑着扶起他: “你肯应下便好。后续纳采、问名等礼数,我已令府中管家备好章程。届时便遣人往东闾家递帖 ——待将军归来,必为你设席,贺你新婚之喜。” “那阿父与家姊,届时会来长安吗?” “当然。” 霍光面露喜色,轻声道: “若阿父与家姊知晓我已定下婚事,日后成家生子,必定欢喜不已。” 苏礼闻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含着笑,却未接话。 转身之际,眉峰复又蹙起 ——他心中所思,仍是霍去病与苏玉的婚事,不知此番将军归来,二人能否得偿所愿。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马监,分封 近日,太仆府竹牒下至厩令: 陛下将以九月朔行秋阅马仪 ——既校宫厩良马,亦召匈奴降部酋领于阶下观礼,以示羁縻 诸厩令得令,各起筹备。 赵隶择出乘舆马三匹,使金日磾主理调养,后分与二马奴,专司牵引。 “此三匹乘舆马,当佩新制金饰鞶革,独列‘异产’籍,毛色须匀净,勿有半根杂秽。” 赵隶言毕,自怀中取竹牌授之 “此乃太仆府定号,系于马颈左侧。” 金日磾接牌,呼弟金轮共往,令其涤荡马身。嘱道: “此数日,谨察马食,勿令过饱,亦不可缺食。来日太仆将先验马,若养得周备,得赏钱后,为你易精食。” 金轮闻之喜,顿首应诺,称必尽心。 旬日既过,赵隶视金日磾所养之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其鞍垫以绛色缯帛为之,缘绣白虎纹,端严体面。 及太仆至,见金日磾身形高壮,容貌严整,谓道: “你主牵此马。乘舆马系皇家体面,你仪容端方,可称匹配。牵马时头宜微低,勿乱瞻视。” 金日磾躬身应: “奴谢太仆赐此机缘。” 太仆挥袖,转对厩令道: “此马若合陛下意,便是你治厩有功。” 厩令拱手谢: “末令谢太仆谬赞。” 太仆复往验他马,厩令回望金日磾与所养之马,心下悦然 ——料此番必能入陛下眼,即便无赏,亦足证己身治事之能。 九月朔日午后,未央宫苑秋阳和煦。 陛下坐临水亭中,案前置酒一爵。 亭外西阶,列匈奴降部酋领,皆垂首而立; 亭侧侍立数名侍中、宦官,后宫妃嫔、宫女环侍亭下,无外臣在侧。 赵隶依次引马奴牵马过亭前空地。 先过者皆常御马,陛下但漫视而已。 及金日磾牵乌骓马至,陛下始凝目。 见其身形高壮,身着粗布厩卒服,然脊背挺然,头微低,目不妄视 ——与旁侧私窥宫女之马奴,判然有别。 他释酒爵,抬手指之: “那马奴,止步。” 金日磾闻声立定,双手紧握缰绳,低应: “奴在。” “此马乃你所养?” “回陛下,奴与厩丞共调养之。” 金日磾对答,声不卑不亢。 陛下见他气度不凡,心下好奇,复问道: “你本是何人?何以沦为宫厩养马?” 金日磾伏地叩首,如实禀道: “回陛下,奴乃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昔年家父不肯降汉,为浑邪王所杀,奴与母弟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至今。” 陛下审视其良久,复观那乌骓马,毛色油亮,神骏不凡,乃笑: “马养之良,人亦谨守本分。” 遂转头谓侧立太仆: “此人可留宫厩,仍掌此乘舆马。” 太仆躬身应: “臣遵旨。” 金日磾伏地叩首: “奴谢陛下恩典。” 亭下匈奴酋领见状,皆面有异色,然莫敢妄言。 陛下目视金日磾牵马而去,举爵饮尽,复将目光移向后续马匹。 苏礼立侧,默察其事,未敢妄揣圣意。 宴罢,苏礼奉武帝口谕,持尚书台所拟简牍,径赴未央宫厩令署。 太仆与厩令已在署中等候,见苏礼至,皆起而相迎。 苏礼展简牍,朗声宣诏: “陛下有旨: 匈奴降奴金日磾,养马谨严,品性端方。即日免其奴籍,赐汤沐衣冠,掌原乘舆乌骓马,秩百石,隶太仆府。” 太仆躬身接旨: “臣遵旨,即刻令府中备案,造吏籍存录。” 厩令继之而对: “末令即刻为金监治官舍,调拨马具库房之钥。” 苏礼收简牍,谕二人: “陛下嘱此事务今日讫,明日金日磾便依马监规制当值,归属厩令管辖。” 言毕,转身往马厩而去。 金日磾正与弟金轮为乌骓马添料,见苏礼至,亟弃草料躬身行礼: “奴见过侍中。” “不必称奴矣。” 苏礼递过一套素色吏服 “陛下已下旨,免你奴籍,掌原乘舆乌骓马。此乃吏服,明日起,你即为宫厩正式吏员,隶太仆府管辖。” 金日磾怔立当场,指尖触吏服布料,又见金轮惊愕立旁,倏然伏地叩首,声微颤: “奴…臣,谢陛下圣恩!” “明日往太仆府领印信,好生当值。你弟金轮,陛下亦允其随你居官舍,免其役事,可入厩学养马之术。你往后便专管陛下这三匹乘舆马,马具、草料皆由赵丞按需调拨,勿需操心其他厩事。” 旁侧赵隶见状,上前道: “子顺侍中可宽心,金监差事,末丞明日便引其熟习。” 苏礼颔首,招手令他随己。 金日磾捧吏服,望金轮,良久无言。 至僻静处,苏礼开口: “今金日磾仍在你辖下,其人既得陛下看重,他日或有迁升,勿苛遇之。” 赵隶蹙眉思忖片刻,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番玉儿嘱我悉心教之,彼本懂马道。今观之,玉儿果有识人之明。” 苏礼微微笑道: “玉儿识人之明,我早已知之。此番特来叮嘱,我且先归。” 言罢,拍赵隶之肩,转身离去。 心下默然思之 ——玉儿识人之明,不止于金日磾。 霍光他日,必当有大成。 苏玉得知霍去病归来时,已冬。 她忙告知义父想去霍府,今日无空襄助理事,于奇熟知二人情愫,颔首允之。 及入霍府,见僮仆往来匆匆,她心下惶惶,忙寻赵丛。 赵丛见她色变,温言慰道: “将军旧疾复作,无虞。” 苏玉终是不放心,固请入内。 赵丛无奈,引她至书房外 ——医工长正为将军诊脉,二人遂立阶下等候。 俄而医工长出,她急趋上前问: “将军体况究竟如何?” 医工长面露难色,赵丛在侧道: “但说无妨!” “回赵长史” 医工长拱手道 “将军旧年戍边,落下劳痹之症,今次代郡屯兵,风寒入骨,气血耗损颇甚,然非为急症。” 苏玉仍追问: “可府中上下奔走,某还当是…” 赵丛补言: “将军归时险些坠马,故而惊动众人。医工还请说透,令我等安心。” 医工长颔首续道: “将军素性刚猛,征战时气血勃发,痛症皆能强压;归营后气脉一泄,膝痹肩沉之苦便显。方才诊脉,脉相虽虚浮,却无紊乱之象 ——此乃积年劳损之根,非恶疾也。” “那当如何调治?” 苏玉趋前半步,目光灼灼。 “关键在‘静’。一需避寒,将军居处炭盆当昼夜不熄,勿令霜气侵关节;二需戒劳,每日静养,不可久坐议事。某已拟方,以黄芪、当归熬汤补气血,再以艾叶热敷膝肩,半月内必能缓减。” 她眼底惶色稍散,知此番劳损不致命,谢过医工长,便急入内室。 去病见她来,撑着榻沿欲起,笑问道: “我才归府,你便寻来了,是忧我?” 苏玉见他直言,亦带嗔色: “此前嘱你勿饮寒水,你偏不听。医工言你旧疾复作,我怎能不忧?” 去病轻咳两声: “武将多有旧伤,些许劳痹,休养便愈,不足挂怀。” 苏玉仍不放心,亲自执他腕脉细诊 ——赵丛在侧默然注视。 诊罢,她已知其体虚,忆及此年秋节似有劫数,遂道: “你何时娶我?不如我归告义父,留府照料你起居。” 去病与赵丛皆一怔,赵丛忙道: “玉儿,此举不妥。女子主动言婚,于礼不合。” “你既无意迁延,为何总不提及?今日便说定,这亲,你非结不可。” 去病被她逗笑,咳得更剧。 赵丛忙上前轻拍其背。他缓过气,扶榻坐直,温声道: “你比匈奴更难应付。娶妻当循六礼,非旦夕可成。况赵丛刚报,霍光与东闾氏已换婚书,婚期定在来春二月初。” 苏玉眉峰一蹙,刚要开口,却被他按住手腕。 “子孟先成礼,我为兄长,岂能僭越?此乃家族仪轨,传扬出去,于霍府、于府皆有损。待二月子孟礼毕,颛顼历载三月有‘宜纳采’之日,我先令赵丛备束帛、俪皮,悄送于府 ——不事张扬,既为避嫌,亦是先告义父一声。” 他抬手拂去她鬓边落雪,续道: “随后再请媒官行问名、纳吉之礼,聘礼亦当备至丰厚。列侯娶妻乃国之小仪,待我这劳痹稍愈,必亲往于府请婚。” 苏玉默然不语,心下仍忧,恐迟则生变。泪珠忽坠,赵丛见状,悄然退下,留二人独处。 她依偎入他臂弯 “若有朝一日,你不在了,我当如何?” “此前我便与你说过,纵使我战死沙场,你亦需好好活。何况此番只是小疾,何出此言?” 她暗思:昔闻后世疑其病卒之由,或云饮匈奴污?,或云染疾。 今观其状,绝非急症骤至,这劳痹旧疾,究竟与日后身故有无干连? 自此而后,苏玉尽弃于府杂务,每两日必至霍府。亲为去病烹膳喂药,闻陛下赐下补剂,见他服后体况渐佳,只是复原颇缓。 偏他稍愈,便览军报、入宫中与陛下论兵议事,苏玉数度劝谏,至动怒,他才肯稍作歇息。 元狩六年孟春,时维正月。 长安城外残雪未消,未央宫暖阁内暖意沉沉。 陛下负手立于巨幅舆图前,身后侍立者,乃卫青、霍去病、丞相庄青翟、御史大夫张汤、侍中苏礼等,气氛肃然。 陛下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诸臣,沉声道: “诸卿皆知朕心,此事已议数番,今日召诸卿,定下此事,若利大于弊,便择吉行礼,以昭朕心坦荡;若有弊害,诸卿当为朕谋化解之法。朕所求者,唯万全而已。” 苏礼率先出列,躬身奏道: “陛下圣虑深远。分封皇子以藩屏汉室,本是周秦古制。然臣所忧者,在诸侯之心。陛下推行《推恩令》,析分诸侯势力已见成效,今骤封三王,若其封地广、甲兵盛,恐诸侯生侥幸之心,谓陛下国策有改,复萌坐大之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亦前番议事,群臣最忧之症结。” 陛下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投向张汤。 张汤会意,上前一步附和道: “苏侍中所言,正是要害。前番密议,臣等已反复推演,诸侯若有异议,根由必在于此,以为有机可乘。然朝廷法度森严,既行分封,当以密律紧随其后,明定诸侯权柄、赋役、兵额,使其有名无实、受封而不能据险 ——此节,臣已拟好细则,只待陛下裁夺。” 他话锋一顿,意有所指: “只是此等关乎天家骨肉之事,若由丞相或臣等启齿,难免落‘离间宗亲、臣下擅权’之嫌。需得一位与诸皇子无涉,且对陛下、太子绝无二心者,先上章疏定调,方能杜天下悠悠之口。” 话音落时,卫青眉峰微蹙。 霍去病本敛眉静听,此刻陡然抬眼,正撞上张汤意有所指的目光,复与陛下深沉眼神相接。 ——原来诸卿属意者,竟是自己。 他出列长揖,朗声道: “陛下!若行分封,臣霍去病,愿为疏首!” 陛下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表面却不动声色: “去病,你可知此举意味为何?” “臣深知!臣之上疏,非为离间天家,实乃固国本、安太子!请诸皇子就国,既显陛下公允,亦令其各安其位、共卫中枢。此乃臣为大司马,当为江山社稷尽之责!” 卫青望着霍去病,终是默然。 张汤当即接话: “霍将军所言极是!将军以‘固太子、安宗社’为名上书,于礼相合,于理无亏。将军为大司马,牵头上疏,比外朝诸臣更具分量,诸侯断不敢轻举妄动 ——此亦前番议事,臣等所期之最佳结果。” 陛下笑着起身行至霍去病面前,抬手拍其肩甲: “好!去病有此公心,朕心甚慰。朕早知你不负所托。分封不难,所求者,乃绝日后皇子争位、诸侯作乱之患,天下一统,本是必然。前番所议利弊,今日总算有了定论。” 他回身扫过诸臣,颁下敕令: “近日诸卿便随霍将军拟妥章疏,朕倒要看看,朝堂之上,谁是真心辅朕,谁还攀附诸侯。卫青,你即刻核查燕王封地军册,封王后削其郡国兵三成,遣中央都尉监军,务必保边郡无虞。” “臣等遵旨。” 诸臣齐齐躬身应诺。 议事既毕,陛下独留霍去病,取宫廷补药一瓶授之: “你身子尚未痊愈,代郡寒伤才见缓,此事勿急。疏成后先呈朕阅,勿要独担其劳。” 霍去病双手接过,躬身谢恩: “臣谢陛下体恤。” 出暖阁时,细雪又落,沾白了肩头。 霍去病紧了紧锦袍,心下念着速将此事办妥,也好早归府中,伴苏玉为其熬药 ——他却不知,这封疏奏一旦呈上,自己便成了朝堂棋局中最锋锐的一子,前路风暴,已避无可避。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霍光大婚,病 霍光大婚之日,苏玉夙至霍府,助去病整饬诸事。 既毕,入于院中。 赵丛对她言,如今她未将军婚约未行纳采之礼,宜避人耳目,否则有损声名。 苏玉颔首会意,遂坐于西角廊青石凳上。 廊外僮仆方布粗麻席于地,每三席前置一漆食案,案上陈铜酒壶、陶食器各若干。 ——庭院之席则为霍氏疏亲、家臣所设,堂屋待宫中贵客。 “绳结皆系紧乎?” 霍去病之声自廊口传来。 苏玉起而欲迎,低应道: “皆备妥。俪皮亦按制盛于漆盒,子孟出行时,使侍从携之即可。” 霍去病进前半步,柔声道: “庖厨炖有温胃黍汤,已令僮仆送至此处。今日宴上酒多,你切勿沾唇。在此静候,勿妄行。待我诸事毕,便来寻你。” 言未已,见霍光衣玄端、腰佩玉带,自廊下疾行而过,身后侍从执羽葆仪仗,皆意气轩昂。 “兄长,大将军车驾已至街口!” “何慌之有?” 霍去病抚其肩,授以鹿皮礼盒。 “至东闾府,先拜岳父,再扶新人登车,勿失列侯之仪。” 霍光躬身应诺,目光扫过苏玉,肃然拱手行半礼,而后率侍从出府。 俄而,府外鼓乐喧阗,亲迎之队启行。 苏玉坐于廊下静听,身后忽有喧声。 一青衣侍女捧妆奁过廊,伍茜立于侧道: “尔等乃陪嫁之人,当行旁侧内廊。” “喏,阿絮谢姐姐提点。” 苏玉识此女,正是昨日点验嫁妆时所见的东闾氏陪嫁侍女阿絮。 遂起身,瞥向堂屋方向问: “主母妆奁皆安置妥否?” “皆妥,只待新人归,行拜堂之礼。” 阿絮望向街口,续道: “方才家臣来报,卫大将军已至,正与霍将军于堂屋议事。” 苏玉方欲应声,见赵丛引一扶杖老者入府,身后随夫妇二人。 ——乃霍仲儒,及霍光姊霍君孺、姊夫陈掌也。 霍仲儒发已皓白,步履迟缓,赵丛亲扶其肘: “霍公,可先至堂屋长辈席歇息,案上已备烤鹑鸟、黍饭。” 苏玉昔年曾见霍仲儒,才数年之间,发已皓白。 午时铜铃三响,亲迎鼓乐与马蹄声交于府门之外。 霍光携蒙素纱之东闾氏,跨进朱红府门。 新妇裙摆拂过石阶,带起微尘。 阿絮疾步上前,托住裙裾,指尖轻扶珠冠。 ——此乃东闾氏娘家所传鎏金珠饰,行急恐坠。 堂屋门前,霍去病衣玄端立西首主人位,卫青居东首主宾位。 见新人至,卫青抬手示意,身侧赞者即高声唱喏: “新人入府,奠礼备,拜谢天地君亲——” 霍光扶东闾氏转身,面堂屋正中祭案而立。 ——案上供雁一双、盛黍稷之陶簋,及陛下御赐青铜酒樽,以昭“承天应命、尊君敬祖”之意。 二人并肩躬身,行稽首大礼。 赞者复唱: “尊长在堂,受礼——” 霍光与东闾氏转面正北主位,霍仲儒已扶杖坐定。 新人再行稽首礼,霍仲儒抬手虚受,声哑道: “成礼安身,勉力持家。” 阿絮适时奉上束帛,东闾氏双手恭呈。 “外家尊长证礼——” 赞者声转东首。 卫青起身,霍光与东闾氏向其躬身。 卫青进前半步,以玉圭轻触霍光玄端衣襟。 ——此乃“外家主婚”之证礼仪节。 “子孟持家,东闾宜家,卫霍二族,与有荣焉。” 拜礼既毕,赞者终唱: “合卺礼备,请入内室——” 阿絮捧葫芦所制合卺酒器,疾行于前,为新人引路。 霍光侧身护东闾氏,转向内室。 ——是日为其新婚之期,当谨守全礼。 苏玉随众目目送新人入内,转头见苏礼仍与宾客相揖行礼,遂趋步上前,欲私语一二。 二人至僻静处,苏玉问: “今霍光与新妇共居霍府,若我日日至此,当有不便乎?” 苏礼沉吟片刻答: “霍府虽添新妇,然将军居所,仍为你安身之地。将军既令你居西角内室,此乃视你为霍府内人。唯今将军未向于长史行私礼,待其忙毕子孟婚事,亲往于府致礼,你便无需拘谨,即便留府三两日,亦无不可。” 苏玉闻之,心下稍安,忽念及今岁三月立藩之事,复问: “兄长,近日宫中可有要务?见你与将军皆繁忙不已。” 苏礼凝视之,缓声道: “确有其事。然女子不预朝堂,即便言明,你亦难相助。” “我仅耳闻而已——是立皇子为王之事。” 苏礼环望四周,低声道: “此事已定,不日便会朝堂议之。此乃霍将军告知于你?” 苏玉定神道: “然。礼兄,将军身有旧疾,仍奔波操劳。我偶入霍府,难时常照拂,若朝堂之上他稍有不适,还望你代为看顾。” 苏礼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近日亦身有微恙,未见你如此关切。你待字闺中,便为他筹谋,唉!” 苏玉抿唇道: “休得取笑。” 忽有雷豹至,传将军召其议事。 苏礼颔首,嘱苏玉自便,随雷豹而去。 她心下惴惴,暗觉有事。 卫青见霍去病、苏礼入内,众人落坐,谈及前事。 “去病,子孟既已成礼,霍府也算安稳。前番陛下属意你为立藩疏首,此事你当真思之熟矣?” 霍去病方落座,膝间旧伤因久坐微动,遂抬手按膝,淡声道: “舅父宽心,不过是牵头呈一疏奏,列明立皇子为王之利弊,无甚大碍。” 卫青置酒樽于案,声沉几分: “无甚大碍?你可知疏奏一上,便成朝堂众矢之的?宗室诸侯若有怨怼,不咎陛下,必迁怒于你这‘出头之人’。你为武将,疆场杀敌乃本分,介入天家骨肉之事,稍有差池,便引火烧身。” 霍去病默然片刻,抬眸无奈道: “舅父,我本欲待劳痹稍愈,便往于府行私礼,安筹备嫁之事。此事我何尝愿为?然,我为大司马,食朝廷俸禄,受陛下知遇之恩,此时即便不愿,亦当为之。” 卫青眉峰紧蹙 “你身骨本弱,代郡寒伤未愈,复卷入朝堂纷争,岂非得不偿失?卫霍家声已固,无需再冒此险。” “某为陛下忧,乃本分也。陛下行《推恩令》数载,诸侯势弱,今立皇子为王,实乃固国本、安太子之举。此事需有人牵头,丞相惧担‘离间宗亲’之名,张汤为外朝官,不便越权。陛下属意我,非因我善辩,乃信卫霍一门忠于汉室。” 卫青见其神色倔强,终是叹: “我非责你忠君,实是忧你遭人算计。你少年成名,树敌已多,疏奏一递,那些攀附诸侯之臣,必暗中衔恨。你性情刚直,不擅防人。” 苏礼适时进言,以圆其说: “大将军放心,疏奏拟定后,我当先核条目,避其锋芒。且陛下已许,疏成先呈御览 ——有圣裁为凭,风险可减大半。” 霍去病咳了两声,对卫青道: “舅父无需过忧,我自有分寸。” 卫青知其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得道: “既如此,凡事须与我及苏礼商议。朝堂风波,我阅历稍深,或能为你避祸。” 霍去病颔首,只觉肩头担子,又重了几分。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章 支线已出 元狩六年春。 未央宫朝议,以立皇子、击匈奴为要。 先是群臣数议,群臣联名上《请立皇子为诸侯王疏》,霍去病亲见陛下,力请封三皇子为王以镇四方。 陛下从其请,遂下诏封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群臣皆知此议早定,此举固国本、为北征铺路。 北击匈奴之议中,霍去病为领兵首选。 上与去病早有谋划,欲一举击灭匈奴主力,永绝边患。 然陛下见去病面有倦色,神思不济,心颇忧之。 但北伐之计已决,不可中途更改,仍当场授去病兵符,令其掌征调兵马、统筹战备之权。 分封诏书既下,长安未得安闲。 苏礼看得明白,陛下封罢皇子,便接连布下三桩安排,周密无漏: 其一,以恩威制新王。 陛下为三位新王各选太傅、相,皆是天下贤能之人。明为佐理王国之事,实则负责监察 ——只因诸王年幼,陛下恐其脱离朝廷掌控,故以此法约束。 其二,厚待近臣以衡外朝。 陛下常提拔身边亲信,霍光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由去病举荐入宫为诸曹侍中,掌内朝文书事,令其参与核心事务。 内朝官员素来比外朝公卿更得上信任,朝中军机大事,陛下多召他们商议。 其三,筹钱粮以备军需。 大农令及其属下,近来职事益繁。 陛下数次下诏,严令盐铁买卖由朝廷专管,借此事充实国库;同时,向商人征收财产税的“算缗钱”之法,也执行得极严。 这一切所为,都只为一件事: 给即将到来的大战,备好充足的粮草与军饷。 霍府内室,苏玉见去病病体迁延,服补药后反增不适,力主停药 ——果不其然,药停后气色倒好了几分。 去病自知身况,若投身长期战事,恐难支撑。几经思虑,他私下与苏礼商议,为保霍氏门户,决意举荐霍光。 数日后,去病入宫面圣,伏地叩首道: “陛下,臣弟霍光谨敏,愿乞授臣弟奉车都尉,侍陛下左右。” 陛下见他鬓角渗汗,身形微晃,忙令内侍扶其起身,赐宫廷补药道: “朕知你心意。光为奉车都尉,即日入值,随侍舆驾。边事暂交卫青,你且归府静养。” 去病谢恩时,背后冷汗已透重袍 ——他怕自己等不到苏玉及笄,唯有先为霍家留条后路。 于府得霍府私礼后,张兰私语苏玉: “玉儿,我知你与霍将军情意。你义父认你为女,本为将军之意。然母不得不虑:将军身弱,若有不测,你岂非要守空房?若你二人情真,不如暂缓婚事,另择佳婿?” 苏玉道: “阿母良苦用心,女儿知晓。但我心只系将军,纵使日后守寡,亦甘之如饴。” 张兰叹息作罢。 苏玉得空便往霍府照料,见去病病势时好时坏,宫中侍医奉诏来诊,仍劝将军续服补药。 她色有愠色,质问道: “将军服补药则夜不能安寝,停药又畏寒乏力,诸位究竟有无良策?” 赵丛忙上前谢罪: “侍医勿怪,舍妹与将军自幼相识,情急失言。” 侍医敛容拱手,语温而笃定: “将军之疾,乃征战积下的劳痹,寒邪入骨,气血久虚。陛下所赐黄芪、当归、炮附子等补药,皆为温补固本之品。夜不能寐非药之过,是药气攻邪未散;停药则乏力,恰是气血虚极之证。 ——臣即刻调服药时辰为饭后半刻,再以艾叶热敷膝肩助药力运化。此病因需慢病缓调,臣必守府中,每日诊脉改方,不敢懈怠。” 去病见她眉峰不展,屏退左右,含笑打趣: “你如今越发胆大,竟敢当面诘问宫中侍医。” 苏玉语声沉缓: “见你身有不适,心乱而已。” 去病执其手道: “纳征之礼已行,待我病愈,便亲往于府迎你。今时你仍需守礼,入夜便归。” 苏玉点头应下,望着眼前人,早知心意相通,当初何必空耗时光?此刻相对,只觉光阴可贵。 夜分,去病方览军报,见她伏于案几酣睡。忽觉心口窒闷,身有不适,便起身至阶前透气,片刻后方才舒缓。 雷豹值夜,见将军未息,上前问道: “将军是否归内室安歇?” 去病默然片刻,问: “赵丛何在?” “赵长史已安寝,是否唤他前来?” 去病颔首,雷豹即刻去传。 赵丛闻召,披衣急至,以为边事有变,却见去病引他入书房。 去病自案下取出私印,沉声道: “我若有不讳,霍府内宅诸事,你须辅佐苏玉统管。府中人若有违逆,持此印便可逐之出府。” 又取田产册递过,续道: “府中私置田宅、商铺及所收租金,你妥为收管 ——先供子孟读书,嬗儿长成后亦由你照拂。若苏玉有孕,所生嫡子,此部分私产先予他承继,旁人不得妄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丛双手接过,躬身道: “将军体魄尚健,何必为此远虑?” “我自知身疾,某不畏死,唯忧霍府失序。苏女是我定亲之人,府内事,她言即我言。你记着,遇事若有不明,可问苏礼 ——你兄妹四人,务必扶持霍氏子嗣与爵位。” 赵丛跪地叩首,声甚恭谨: “末长史敢不遵令,必不负将军所托。” 待赵丛归去,去病返身回客舍,见苏玉仍睡,近前亦未惊醒。 他眸中添温,取榻侧素衾轻覆其身。 苏玉被衣袂触动,睁眼见是他,睡意顿消,只余关切: “你怎还未歇?” 言罢起身,扶他至内室榻边坐定,去病倚着榻栏,握住她的手: “你执意留此,不惧旁人非议?” 苏玉垂眸,声轻却笃定: “妾所惧,是晨兴不见将军。纳征之礼已行,你我名分既定,何惧人言?” 去病心下一震,反握其手,无需多言 ——二人心意已通,尽在不言中。 夜漏渐深,廊下铜铃静无声息,唯室内烛火明灭,将榻边相偎的身影,久而不散。 苏玉见去病病体渐愈,二人独处渐久。 赵丛核校亲迎礼单,帛书录就的名录上,聘礼、迎亲队列、观礼宾客一一列明,末尾以朱笔圈注下月初三为吉日。 苏玉见去病坐于对席,近日气色愈佳,素色锦袍衬得面色朗润。 “赵丛,明日让雷豹去于府送帖,把下月初三的婚期昭告亲友。” 赵丛应声‘诺’,迟疑着前趋半步: “将军,某斗胆进言。陛下自去冬便议征匈奴,府中斥候亦探得漠北异动,今正值军资筹措紧要之时,此时遣人送帖,恐招非议。若战事骤起,婚期怕是…” 霍去病神色沉稳,道: “正因将备战事,更当定此婚期。将士戍边,所求者家国安宁。我先立家业,正欲令将士知晓,守土之后,自有团圆之乐。且陛下早有破匈奴之心,唯待时机,未必会扰此婚期。” 苏玉放下锦帕,轻声接话: “我已让侍女备了寒衣和伤药,若你需去边郡筹备,我随侍左右便是。婚期是念想,你的安危才是根本。” 霍去病刚要开口安抚,院外突然传来吴戌传: “陛下有旨!派谒者来传,匈奴游骑突袭右北平,召你即刻入宫议事!” 此事早有预判,唯匈奴突袭,较预想为早。去病起身,将兵符纳于怀中,复为苏玉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待我归府,再与你核校礼单。放心,此番不过推进备战,断不耽误婚期。” 苏玉颔首,目送其远去,心下惴惴。 幸得多日悉心照料,去病身子方有起色,若再投身战事,恐旧疾复作… 未央宫宣室殿内。 卫青已立御案之侧,案上羊皮舆图右北平方位,为朱砂所圈 ——此乃匈奴突袭之地。 陛下见霍去病入殿,即以斥候奏报掷之: “你观之!伊稚斜不耐草枯,遣游骑先来探路矣!” 霍去病展视奏报毕,抬眸道: “陛下,此乃单于试探之举。彼欲探边郡布防虚实,亦观我朝备战之心。臣请旨,三日内赶赴右北平,整肃防务,兼督粮草转运。” “你身尚未痊愈,不堪跋涉。” 陛下挥袖,指舆图另一侧 “朕已令大农令,自盐铁专卖、算缗钱中调三百万缗充军资,粮草亦向代郡转运。此前固待你病愈,今匈奴已动,筹备当速。然主帅之位,非你不可,断不可于此际耗损其身。” 卫青接口奏道: “陛下之意,将军可留长安,总领骑兵精锐整训,遴选敢战之士;臣往边郡,统筹粮草布防。双管齐下,五月之前必能备妥。单于若敢南侵,我等必令其猝不及防。” “臣遵旨。” 霍去病躬身应诺。余光瞥见殿角苏礼欲进言,遂投以警示之目。 苏礼步止,欲言又止。彼深知霍去病秉性,此时若言私事,必被斥为‘以私废公’。 陛下复叮嘱: “太医院所制驱寒膏,令侍医每日为你敷之。你乃朕之利刃,当先砺其锋,而非急于出鞘。先理筹备之事,待你身痊愈,再议出兵不迟。” 出宫门,卫青拍其肩: “你仍需慎护其身。那婚期,欲先行之乎?” 霍去病遥望霍府方向,道: “今我身渐安,霍府若能安顿,他日赴战场,方能无后顾之忧,待骑兵整训初有成效,某便入宫请旨,令婚期与备战并行 ——必能寻得两全之法。” 卫青长叹一声,不复再劝。凝望其背影,唯盼此番战事与团圆,真能两全。 苏玉闻霍去病将复涉战事,知战前诸事繁冗,婚期恐难如期,急劝: “你身仅稍愈,尚未痊愈,今复劳顿军务,何其不爱惜自身耶?” “我自会留意,你可安心。婚期照旧,下月初三,我必亲往于府迎汝。” “你若娶妾,旋即奔赴战场,万一有不测,我孤身一人何以自处?妾不求为霍府主母,唯愿你身无恙而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去病蹙眉斥道: “胡言乱语!军国与家事,皆为要务,然军国为重。霍府诸事,托付于你,我方能安心征战,休得再言!” 苏玉知不可强劝,敛容柔声道: “妾不阻你。唯求你行事之前,先顾自身。你若有失,此前所思所盼,皆成空谈。” 去病视之,伸手揽入怀中。 “安心,我比你更惜己身。” 苏玉依偎其怀,心下惴惴: 史载去病早逝,今若成婚,便是正妻在侧,史迹或可改易,君之命数亦当不同? 连日来,赵丛虑及将军间或赴营,连日奔波劳顿,必令备车,断不许其再乘马;贴身侍医亦随侍左右,稍有不适,便即施针调理。 而苏玉数至霍府探病,见他览毕军报即安歇,知其已顾念自身,稍觉宽心,徐氏将临盆,李姮玉常往探视,且遣府中仆妇数人照料;苏玉亦曾往视,然其心终系于去病。 一月余,她如常至霍府,甫入正院便遇赵君儿,二人闲话片刻,忽闻足音,抬眼见李姬携霍嬗远远而来。 赵君儿忙垂手侍立,李姬望见苏玉,忙趋前屈膝行礼: “李姬见于氏,有礼。” 苏玉侧身避礼,抬手虚扶: “李姬免礼。某与将军虽有婚约,未及亲迎,实不敢当此重礼。” 李姬垂眸应“诺”。 苏玉见她身旁霍嬗年方三岁,着虎头锦袍,一双明眸溜溜转着打量她,便上前欲抚其额,孰料霍嬗猛地挥开她的手,奶声奶气却带着几分执拗: “我不喜你!因你在此,阿母每夜都悄悄哭!” 苏玉猝不及防,李姬脸色骤白,‘扑通’一声跪地叩首: “于氏恕罪!稚子无知,口出妄言,妾从未教过他这些话!求于氏念在他年幼,莫要与他计较,妾愿代子受罚。” 赵君儿在旁急得插话: “于氏,小公子许是听了下人间的碎话,并非李姬授意。” 苏玉只觉耳边轰鸣,哪里还听得进旁人言语。凝望着霍嬗稚嫩的面庞,心下刺痛 ——所爱之人的稚子,竟厌弃自己。 忽觉一阵反胃,强自按捺,缓声道: “无妨,起身吧。” 她转向赵君儿: “你自去当差。我往探将军。” 言罢转身离去,至无人处,终是忍不住俯身呕出。心下愈发慌乱,以右手按左腕诊脉,刹那间恍然 ——此心慌之源,竟在此处。念及此,她已无心留于霍府,嘱人告知赵丛后,便先返于府。 是夜,苏玉闭户不出,芷芸、拾春皆不许入内;即便是张兰前来探望,亦被她以他故婉拒。 她独坐室中,悲喜交加。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病重 苏玉自察有孕,日日往霍府探问。然去病屯军于外,久未得返,她唯有翘首以盼,静待归期,心下暗忖史事或改,然数日后闻去病病重,她惊悸晕厥,醒后不及梳洗,急奔霍府。 入府见侍医往来匆匆,药气弥漫,她心头发紧 ——莫非天定宿命,他终究难逃此劫? 她执赵丛细问根由,他眉宇紧蹙,急声道: “昨日军前,将军斥退一违纪军卒,忽觉气逆难平,歇息良久未缓,竟猝然仆地。侍医诊视,言将军‘气逆攻心,旧伤复作’ ——前番陛下所赐补剂性温燥,将军为支精神连服三日,今肺络受灼,咳唾已带血丝。方才施针暂稳气息,仍言‘内虚已极,非静摄不能回天’。” “我入内见他!” “不可!” 赵丛忙阻 “将军未行亲迎之礼,君未入府籍,按制不得入男子内寝。陛下闻将军病笃,特破常例 ——雷豹已驰马请侍医令,那侍医令去年为太子治寒咳之医官,皆擅肺腑之症,或有回春之术。” 苏玉泪在眶中打转: “那你屏退左右,我见他一面便出,绝不迁延。” 赵丛见她形容焦灼,扬手遣散阶前卫士。 她踉跄趋入内室,见去病卧于榻上,双目轻阖,呼吸浅促不均,忽泪如雨下,快步上前握其手。 去病缓缓睁眼,见是玉儿,唇边勉力牵起笑意,声息微弱: “我无大碍,静卧数旬即愈。” 苏玉喉间哽咽,唯垂泪不止,方欲言腹中子事,赵丛疾入催其暂退,因医官将至。 她不舍而出,立廊下枯等,俄而苏礼、赵隶及大将军卫青相继至。 她见苏礼,泪势益甚。 苏礼嘱李姮玉劝慰,转而诘问赵丛,何以将军旧疾素来可控,今竟危重至此。 赵丛局促道: “此番确是旧疾,然服补剂后时好时坏。侍医早言需静养,奈何时值军兴,将军以国事为先,未曾稍歇。” 苏礼正欲再问,见一医卒扶着年迈御前侍医而出。 他忙趋前问询: “医官,将军病情究竟如何?” 老侍医神色凝重,缓声道: “将军脉浮而散,是‘气不固血’之兆。旧伤的寒邪深伏肺腑,本就如暗火灼膛,前日动怒引气逆,又逢温燥药石入体,两相激撞才致肺络破裂,咳血不止。老夫已施针稳住气血,但险症已现,这三五日便是生死关隘。” 卫青上前一步,沉声问: “可有万全之法?” “无万全,唯有铁律。” 老侍医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一要静心,二要清食,米粥菜羹即可,羊肉烈酒这类温补之物半口不可沾;三要忌补,宫中所赐之药即刻封存,他此时虚火内伏,温补便是火上浇油。 ——若能熬过这几日,再静养半载,或可延数年之寿。但他根基已损,如风中残烛,再经不得半点风雨。我需即刻回宫向陛下复命,药方已留与府中医佐,切记按方施药,不可擅改。” 苏礼忙引众人躬身相送,苏玉立在廊下,望着侍医离去的方向,心下茫然 ——这铁律于去病而言,比战场拼杀更难遵守。 老侍医离去后,苏礼令李姮玉伴苏玉歇息,自与卫青入内探病。 去病见二人入内,以臂撑榻,欲起身相迎。卫青忙按住他: “无需多礼。” 去病喘息道: “舅父与苏侍中何以俱来?某身无大恙,静卧数日便好。” 苏礼以实告之,去病闻罢,默然垂眸。俄而抬首,对赵丛沉声道: “速召子孟入内,某有嘱。” 赵丛领命即去,未几,卫青、苏礼与霍光已立於榻前。 霍光上前,轻扶去病坐起,垫以软枕。 去病环视三人,声弱而气凝: “我近日旧伤复发,沉疴难支。霍府与军中,不可失序。今日托事,劳诸位留心。” 他先盯向霍光,目露厉色: “子孟,你即刻往北军,调我帐下旧部老兵五十人,令雷豹统带,环守霍府。无你与赵丛联名手令,任何人不得近嬗儿居所;其饮食汤药,必经医工验视方可进。我霍去病的儿,纵我卧病,亦不容有半分差池。” 霍光肃立躬身,声如金石: “弟省得,这便去办。” 他转视卫青,语气骤软,外甥之态尽显: “舅父,苏玉之事,需你亲力。亲迎吉期原定秋初,今我卧病,恐要迁延。若有市井流言辱她,你持我此印往于府,言明她是霍府待纳之妾,入籍文书待我病愈补全。她一介弱女,不可因我受辱。” 卫青接过私印,指腹抚过印文“冠军侯去病”,沉声道: “你安心。于家那边我已致意,苏玉名分,卫家一力担承。” 去病颔首,复对赵丛道: “我私库金银、田宅契书,你已造册完备?” 见赵丛点头,续道: “若我十日不能理事,便将册籍交与舅父与苏礼共管。所出之资,优先供嬗儿衣食启蒙、子孟宫中用度,余下则打点内廷,维系陛下对卫霍的眷顾。账目需日清月结,待我查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言毕,目光重落霍光身上,语气缓了些,却藏深意: “你在宫中当值,切忌少年气盛。陛下若问我病情,只说‘旧伤引动,静卧即愈’。多观少言,学一个‘稳’字 ——你兄长我少年成名,靠的是刀马,你要立於长安,靠的是谨慎。若我真有不测,你便是霍家撑天的柱子,懂吗?” 霍光叩首于地: “兄长所嘱,光敢不效死?” 去病称己疾乃河西寒邪,秋凉自愈,今日所言只为安霍府人心。 待数人离去,苏玉立阶前踯躅,片刻后缓入内室,去病抬眸相望,二人心照不宣。 待她跪稳榻边,他喘息道: “玉儿,我负你良多。待我身安,若能行亲迎之礼;若天不佑我,已托舅父往于府周全诸事 ——你虽为妾,府中外事子孟会打理,内宅诸事仍付你执掌。” 苏玉默然良久,忽展颜道: “昔年你曾言,我必为你正室,妾位我不受。” 去病微怔: “你已是我之人,妾位是委屈了你,然我如今…” “忆昔你十二岁离平阳侯府,归府之时,我曾传语于你:大将军营我不入,唯愿随你。彼时我等来了,今我仍信你能痊愈;纵有不测,妾位我亦不受。” 去病见她意坚,缓声道: “好!待我稍愈,便备六礼亲迎于你!” 苏玉明知他时日无多,他却不自知,轻声问: “若他日君逝,我可再醮他人否?” 去病失笑: “先母昔年亦曾再醮,若我不在,你若遇良人,我不怨怼。你我自幼相识,同长于侯府,应知我素不喜繁文缛节,我本武夫,厌弃俗礼桎梏。” 苏玉破涕为笑,执其手贴于颊边: “你知我心,我亦懂你。虚名非我所求,唯愿君安。” 去病轻抚她脸庞,知她心意相通: “我之所有,尽付于你,凭心处置即可,无需拘于虚名。霍府有子孟在,自会周全。” 苏玉含泪颔首,轻偎其怀。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霍去病,薨 连日来,赵丛见侍医轮值霍府,旦夕侍疾。 去病稍愈,便索军报观之,赵丛与侍医数度蹙额劝谏,去病皆挥袖不耐。唯苏玉至,方肯释卷归榻暂歇。 去病抚膝长叹,自觉形同废人。 苏玉每伴其侧片时,恐违妇礼。见霍嬗年已三载,去病眸中怅然,暗思:若早几年,或与玉儿有嫡嗣矣。 苏礼侍于御前,陛下问及去病近况,他唯奏: “侍医尽心调治,将军体况渐稳。” 恰逢徐佳丽临盆,苏玉与李姮玉、赵隶在外相候。闻婴孩啼哭,众人方抚膺稍安,忽有家仆踉跄来报: “将军病危!” 她急奔霍府 ——才从霍府离开半日,怎会突生事变。 入府后见侍医在内急救,阶下家仆跪伏一片,李姬抱霍嬗立旁,霍光与东闾氏亦肃立阶前。 她拽住赵丛衣袖,泪落不止: “究竟发生何事,他竟至如此?” 赵丛面色煞白,颤声道: “将军今日览军报,怒而拍案,忽咳血不止!” 苏玉心知去病大限已至,挣身欲入。 赵丛急拽其臂: “侍医正在施治,你未入霍府名籍,按制不得入内寝!” 她眸中含泪,知晓他难逃此劫,拽赵丛避于廊下,附耳告知一切,此事唯他知之。 赵丛惊得后退半步,急道: “此事何以不早言?你且在屋外候着,万勿擅入!” 言罢,急步趋入内寝。 内寝之中,侍医环榻施针,赵丛不敢近前。 良久,老侍医摇头而出,对他道: “臣已尽所能,暂回其神,将军似有遗嘱,长史节哀。” 赵丛眸中泛红,遣退侍医,膝行至榻前。 去病抚膺喘息,艰声道: “嬗儿…善护之,玉儿…” 赵丛忙附耳: “将军安心!玉儿已有娠,府中上下必妥为照料!” 去病眸中微光一闪,胸前起伏愈剧,旋即气绝。 苏玉忽闻内室哭声四起,知去病已去,她垂眸拭泪,缓缓起身向府门而去。 拾春急上前扶: “玉娘子,当心脚下!” 她挥袖斥退,步覆踉跄,低喃: “阿寿,我真名靳云,你终未闻之…” 当苏礼接到霍府谒,那“骠骑将军薨”五字格外醒目,他攥拳未语许久。才缓缓起身,趋入未央宫奏报。 “陛下。” 苏礼跪伏在地,声线发颤 “臣罪该万死,骠骑将军霍去病…今日巳时,薨了。” 陛下闻听后猛地起身,龙颜震怒: “妄言!前日你还言他体况渐稳,怎会骤薨?传张汤!即刻赴霍府查,从侍医、军报、府中属官,一一彻查!” 言罢,他甩袖便走 “备驾!朕要亲去见他!” 苏礼不敢耽搁,急引车驾随行。 车驾至霍府,外院已跪满泣不成声的家仆,李姬抱着霍嬗,那三岁孩童哭得浑身颤抖,见了陛下便扑上前,拽着他衣袍哭喊“陛下救我父”。 陛下俯身将他揽入怀,眼底红丝漫布。 “去病何在?” 他松开霍嬗,径直向内寝走去。 霍光膝行上前,叩首: “陛下止步!兄长内寝正待敛,尸身未整,女眷在侧更衣,恐亵慢圣驾!” 赵丛亦趋前躬身: “末吏死罪!按制,君吊臣当于正堂受慰,内寝为私域,非亲属不得入。臣若导驾擅入,罪当弃市!” 陛下再望内寝,终是按捺住脚步,转身对苏礼道: “你协同张汤细查。朕赐他的补药堆积如山,皆是太官令亲制,侍医曾验过,他年未及三旬,怎会说去就去?查不出缘由,你二人提头来见!” 二人躬身领旨: “臣遵旨!即刻提审侍医与霍府长史,取药渣验看!” 陛下在客舍立了半晌,苏礼数次劝他稍坐,他都只摆手。 忽闻外院骚动,抬眼便见棺椁从内寝移出,檀香混着悲声漫开。他身子晃了晃,苏礼忙上前扶住,他缓声道: “传少府,先备敛具,待查得实据,再行葬礼。” 待陛下出府门,见卫青迟迟赶来,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仲卿。” 他声音沙哑 “朕失一臂,你失一甥,此痛同担。霍府诸事,你多上心。” 卫青拱手躬身,哑声道: “臣敢不效死!陛下节哀。” 陛下不再多言,转身登车。 车帘落下时,仍能望见卫青扶着府门立柱,肩头微微颤抖。 苏玉返于府,便闭户绝食,三日后已形销骨立。 张兰闻拾春惶惶来报,急推门入,见她歪倚榻上,忙上前扶她坐起,递过温好的米浆: “玉儿,先润润喉。” 苏玉抬眸,眼窝深陷,却摇首推拒。 张兰无奈,只得坐于榻侧,抚其背叹道: “霍府卜定十日下葬,赵长史亲传将军遗命 ——许你入府为妾,承续血脉。你腹中子,是冠军侯唯一遗脉,这是天护佑。” 苏玉缓缓抬眸看她,沉声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母,妾位,我断不可从。” 张兰闻言一怔,急声道: “你糊涂!良家子未嫁有孕,已是触俗犯忌!此子若为‘私子’,既入不得霍氏名籍,亦挂靠不了于府。无籍者不得受田、不得请路引,长大连佃户都做不稳,田主轻贱不说,生生世世皆是‘贱籍’底色!” 她膝行至榻前,执其手: “于府能养你一时,养不得一世。我与你养父百年后,你携一私子,良家子弟避你如避疫,寒门小吏亦不屑纳你。届时流落市井,非为奴即乞食 ——这便是你要的‘不做妾’?” 见她垂眸不语,张兰又趋前半步: “冠军侯无正妻、无嫡室,你入府非寻常侧室!李姬虽有嬗儿,却无将军临终嘱托;你怀此胎,又承将军遗愿,霍府内宅诸事,自然由你掌理。此子若为男,便是霍家庶长,承家产、受教养 ——这是将军给你母子铺的活路!” 她缓了口气,续道: “你执念正妻名分,可将军已去,空有名分不如实际庇护。你入府后,孩子入霍家籍,你掌内宅,既保得住良家清白,又能让冠军侯的骨血堂堂正正立足,这才是不辜负他对你的情、对你的诺!” 苏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眸,声线虽哑,却字字清晰: “义母可先为我周旋附籍之事,这桩事要劳烦你与养父。若霍府那边为难,我便修书请兄长设法 ——此事唯有义母与赵长史知晓,多言必泄,恐引祸端。便是暂时托籍在旁的良家名下,做个‘寄户’,也无不可。” 张兰见她心意已决,眉眼神态都无半分动摇,只得叹口气,将粥碗又往她面前递: “你先吃些,身子垮了,什么都做不成。我这便去找你义父。” 说罢,便起身匆匆离去。 苏玉望着窗棂外的花草,此刻纵有千般悲痛,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唯有保住腹中这孩子 ——这是去病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旁人眼中的麻烦。 霍光虽会护她,但霍显性刚狠,他日必不容此子分霍嬗之势; 更遑论巫蛊之祸不远,卫霍牵连在即,此子若在霍府,纵使得苏礼护佑,也躲不掉明枪暗箭,更何况,霍嬗不喜自身,其结局早定,若来日被构陷,后果难料。 在他们眼中,从来不是喜,而是灾。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弥补,罚 苏礼与张汤案验骠骑将军药渣,穷诘诸侍医,竟得死因,即入殿奏闻。 陛下怒击御案,斥老侍医: “补药非今日所颁!去病在代郡戍边,早恃此药支吾,前日尔尚言‘可延数载’,称其‘虽需静摄,短程无虞’,何以三日内猝亡?” 侍医顿首伏地,声颤道: “陛下息怒!臣前日所言,以‘将军谨守静摄之戒’为凭 ——然将军体骨,早成‘外强中干’之躯。补药者,支表象之梁柱,亦磨根本之砂砾也!” “何以言之?其归京时面虽白,犹能引弓百步,何来‘中干’?朕早闻其在代郡常咳,自言风沙入肺,尔何以不察?” 侍医膝行半尺,举药渣过顶: “此乃将军强撑假象!此剂含炮附子、黄芪,俱为温补上品,初服能鼓荡气血,其在代郡每服一次,即能多巡营半日,外人称效佳,实则燃耗腑脏。将军症候隐微,与武将劳损之状尽合 ——彼久驻边庭,寒邪侵骨、气血耗损乃常事,咳疾脉虚,皆与‘风沙伤肺’相合。” “肺络崩裂、肾劳及骨,尔竟无半分察觉?” “臣诊脉时,其肺脉弱而无崩象,腰脊脉沉亦骑射久劳之常。此药温补反掩内损,脉似坚实,实由药力撑持,孰料常症下竟是积损痼疾!补药于将军,乃“不服难赴朝会,服之反助肺燥”之困局 ——其唯以冰水暂解,然寒物更伤体元。” 张汤趋前,奉上霍府医佐供词: “陛下,医佐言,将军在代郡常称‘腿痹难立’,却拒人扶掖;上月归京,跨马需人托举,仍言‘坠马伤腿,无妨’。” “那日薨日情状究竟是如何?为何去病会...” 侍医叩首至地: “臣赶至霍府,将军已气绝,唯知咳血而终,其详,霍府赵长史亲见,臣不敢妄述。” 苏礼即出列,膝行至殿中,免冠顿首: “陛下,臣有罪!赵丛本卫府主簿,乃臣昔年荐入霍府为长史,其明知将军有隐疾,未能死谏阻其强支,致将军闻匈奴扰边军报而震怒,终令肺络崩裂 ——此臣举非其人之罪,愿与赵丛同担。” 陛下抬眸,悲色稍缓,何尝不知,补药无剧毒,然终是己之诏命,恩成害! 苏礼察上意,复奏: “臣敢言,陛下赐药,乃恤功之隆恩,天下皆知骠骑蒙圣眷;将军之薨,实因其‘勇担国任’之忠,不欲陛下忧边、不愿示人以弱之刚。赵丛无能,未克尽谏职,方使将军之刚成催命之符,与陛下恩宠无涉。” 张汤暗颔首:苏礼此言巧甚 ——既循‘举者连坐’之律自承其过,为上留阶;又不废药之恩义,全帝王颜面,坐实‘过在臣属’之论,果为明达。 陛下喉间哽咽,良久乃言: “赵丛虽失责,然为卫府旧吏,贬为庶人即可,勿株连宗族 ——此看卫青与去病情分。去病少击匈奴六次,拓地千里,祁连、焉支皆入汉疆,此天下半壁安靖,皆其跃马所得!传朕诏:发属国玄甲军,列阵长安至茂陵,为骠骑起冢象祁连山,谥曰景桓侯 ——以诸侯礼厚葬!” 他目光转至霍光,语气稍柔,方及核心: “去病唯子嬗,即袭冠军侯爵,食邑万六千户,宗正寺速备案入谱,留霍府随其母教养。” “朕知其母念子。” 陛下话锋一转,颁下殊恩 “特赐‘入宫符’ ——每月朔望,可携嬗入宫见朕,朕亲授其书算弓马。另拨掖庭乳母二名、卫士四名入霍府,一为护嬗起居,二为卫霍府周全 ——此朕对去病之交代。” “霍光!” 陛下声转厉 “你兼领霍府家事,佐嬗母育之 ——每月入宫前,必亲验嬗起居康健,稍有差池,唯你是问!” 霍光叩首至地: “臣敢不效死!必护嬗周全,教其承父遗志!” 刘彻挥袖让众人皆退,望殿中虚空,恍见少年去病初以姓易兵权时,眸中欲立军功之锐色。 “景桓侯,你竟先去。朕赐药,欲令你活享万户,非令你代朕守此江山也。” 抬手拭面,掌沾湿痕。 一声叹息,沉于殿隅。 苏礼还府,疲极欲倒。 李姮玉趋前为其释冠解带,言今日于府投刺,邀他过府,称有密事。 他念及玉儿诸事,颔首应之,旋即伏榻酣睡。 翌日黎明,御史持诏入霍府。 彼时霍府内外素幡高挂,僮仆皆着粗麻绖带,赵丛正率吏员核校丧具,见御史至,急引至正堂。 “霍府长史赵丛接诏。” 御史展诏,声压低缓,避过堂外哀哭之仆 “制曰:赵丛辅骠骑将军,谏诤不力,致其积劳而薨。念乃卫府旧吏,免其族诛,贬为庶人。今骠骑丧期未讫,着留府治丧,待葬毕乃离。削籍事,宗正寺丧后行之。钦此。” 赵丛顿首于地,额触青砖: “臣…领旨谢恩。” 御史收诏,付副本与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侍中在府外相候。” 赵丛起时膝僵,出堂见苏礼立廊下,素服沾霜。 “你该知晓,此罚不冤。” 苏礼先言。 赵丛垂首: “某未能阻将军强支,当罚。” “是某于陛下前,请重责君。” 赵丛骤抬首,目露惊愕: “为何?尔等同出一母同胞,某未能阻将军,心已内愧,你何以于陛下前请罪及我?” 苏礼沉声道: “将军猝薨,朝野必按问罪责。君为长史,职在谏诤,首当其冲。然君是卫府旧吏,当送将军最后一程 ——事后必为君尽言。” 赵丛默然,含愤转身,径往灵堂而去。 灵堂正中停黑檀棺,棺身刻祁连山纹,简劲如将军风骨。 霍光率宗族治纸钱,见赵丛至,抬眸言: “属国玄甲军已集府外,明日卯时发丧。君领数人,核校送葬班位,勿有差池。” 赵丛拱手应喏。 次日漏未尽,霍府外已列长队。 赵丛服粗麻丧服,立队侧,见玄甲军骑士持戟成列 ——此乃陛下特诏,自长安至茂陵百里,皆布此军为仪仗。 卯时整,霍光持谥册立棺前,声震堂宇: “骠骑将军霍去病,谥曰景桓。布义行刚曰景,辟土服远曰桓。” 八卫士举棺起,玄甲军齐呼,马蹄震彻街巷。 队首为持幡仪仗吏,次为玄甲军,继之灵棺。 霍光率霍氏宗族扶棺而行,众人紧随其后,再后是丞相领文武百官,末为长安士民,自发送葬者填塞街巷。 行至长安东门,卫青率卫氏族人设案路祭。 见棺椁过,他垂首伫立,眸中湿润。 赵丛趋前,受卫青所递酒爵,倾酒于棺前。 及茂陵,日近西山。 预掘墓圹前,工匠正安设石人石马,皆按将军生前战阵格局。 霍光令卫士纳棺入圹,回身取内侍所持陛下赐玉璧,置棺侧: “奉诏,覆土为冢,象祁连山形,以彰将军拓土之功。” 赵丛与众人同执锸覆土,至夕阳染墓冢如赤金,乃直腰舒臂,肌骨酸痛难忍。 霍光行至其侧,语稍缓: “君贬谪事,陛下有旨。明日丧仪毕,便可离府。” 赵丛拱手谢: “庶人失职,罚当其罪。霍府日后诸事,全赖霍侍中主持。若有用庶人处,虽赴汤蹈火不辞。” 霍光抚其肩,望兄墓碑上‘景桓侯’三字,喉间哽咽,强自隐忍,转身离去。 夜,赵丛在霍府偏室治装。 苏礼推门入,持布囊授之: “此中为资用,及卫将军手书,君携之防身。” 赵隶随入,见此急问: “霍将军已薨,何以复罚赵长史?其过何在?” 苏礼瞥他一眼,斥道: “此非论事之所。明日丧仪收尾,你二人随我赴于府,再作细说。” 赵丛踌躇片刻,言: “玉儿似体气不宁。将军临终前,曾嘱纳其为妾。此事某本欲告霍侍中,然丧务繁乱,又逢贬谪,迟至今日未敢言。” “待见玉儿再议。” 苏礼沉声道: “此事暂勿告光——丧期内言及私务,于礼不合。” 赵隶尚欲再问,赵丛以目止之,隶乃缄口。 赵丛抚木箱底层,内有霍去病当年荐他入府之牍,字迹雄健,与灵前谥册毫厘不爽。 第三日晨,赵丛助霍光送最后一批祭品入霍府祠堂。 转身见苏礼马车停于巷口,遂拎箱行去。 霍光立于阶前,对之拱手: “赵丛,此去自保重。” 赵丛躬身,腰弯及膝: “霍侍中折杀庶人。某未能死谏将军,深负霍府。嬗儿尚幼,府中诸事,全仗侍中看顾。此别,唯祝将军魂安于地下,霍氏永固于汉廷。” 苏礼、赵隶与赵丛同向霍光拱手辞行,旋即登车,车轓转动,望于府方向而去。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认祖归宗 去病今日回宫。 苏礼忙问其对河西战事统领权的关切。 去病取出符节示其,似对陛下的口谕颇有把握。 苏礼却谨言校尉虽已为侍中,能近御前参赞军机,仅是虚权。仍需借实际兵权方能施展。 —— 去病未等苏礼说透。 卫青入内,提及已知此事,劝去病顾及与曹襄的旧情、注重礼仪,免得落人口实。 去病言不屑虚礼,更愿专注军务。 苏礼趁机提议卫青,校尉性烈,可去军营历练,以尽其才,在宫中未免拘束。 卫青语气凌厉道: “他性烈,你在侧时时匡谏才是。你从侯府暂调至此,当办实事。” 苏礼忙垂眸: “奴知错。奴有一浅见,想禀大将军与卫校尉。” 卫青瞥见卫士,挥手道: “你等皆退。” 苏礼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奴听伍缮说,陛下对校尉多有眷顾,常问河西军务。然虽已晋侍中,得近君之便,其余实权迟迟未下,此何故也?” 卫青脸色沉下来: “你且说,此中缘由?” “奴揣度,陛下有意栽培校尉统兵,迁延未决者,一则朝堂觊觎卫氏者众,陛下缺顺理成章之故;二则大将军近年军功太盛,若再添一胜,恐招陛下疑虑。” 去病骤拍案而起: “你在卫府妄议陛下与大将军,是嫌颈上人头不稳么?” 卫青抬手止住他,目光仍落在苏礼身上: “你是说,陛下想让他掌兵,却忌惮卫氏?” “非也!” 苏礼忙摇头 “谓之忌惮,不若谓之制衡。大将军屡破强敌,陛下固然欣喜,亦需防功高震主之虞。先前不松口,正待校尉自请。” 去病眉头紧锁: “我自请求兵,与陛下赐权,名分霄壤之别。陛下赐权是赏识重用,我若主动去求,不说舅父,朝臣必说我攘功,此非妥策。” 卫青不言语,只定定看着苏礼。 苏礼垂首道: “校尉可借‘尽孝’为辞。对外只言‘为全臣子孝行,特请陛下授兵权’,如此,谁还敢言卫家专权?谁能指摘校尉攘功?” 去病眉峰拧起,语气沉郁: “孝行?” 苏礼抬眼看向去病 “奴自幼侍侧,怎会不知校尉心底的芥蒂?然校尉如今乃冠军侯兼侍中,近君之体面,并无实权,若军功实握手中,陛下再授实权,那些闲言碎语,自当消弭。” 去病手指在案几轻叩,道: “你让我拿认姓当幌子,换取去河西战事契机?” “校尉非换也,是立身之事需认姓在前,兵权在后 ——虽二事不相妨,但能相济。” “陛下兵权岂会轻放?你此计,恐过简。” 卫青端起案上铜卮,遮唇抬眸,目带审视 苏礼仍垂眸躬身,声音平稳: “陛下想得勘边良将,校尉想击河西、立硬功,此为根;想认霍姓、了母愿,此为叶。奴之计,是叶护根,而非反之——” 去病眉头渐舒,身前倾,急道: “你且细说!” 卫青浅笑 ——他终肯沉心听了。 苏礼抬眼望向去病,字字清: “校尉可对陛下言:母临终嘱,立军功便求认霍姓;今愿请命出征河西之战 ——真破河西,陛下若准,是赏功容孝;若不准,是驳天下。彼时,再以霍姓为陛下尽忠,兵权实握在手,旁人挑不出错。” 去病眉头拧紧: “将认亲与出征并为一事,似为尽孝而拼命。陛下若问:舅父知此事否?或疑舅父授意,反陷之不义?此层仍未言透!” “便让陛下问。” 苏礼转向卫青,字字如算步: “大将军但言‘校尉常念母愿,想自挣名分’,校尉附言同此,可消陛下半疑 ——为孝自决,方见真意。” 又转向去病道: “陛下再疑,此计亦是分卫霍专兵权,虽防大将军,然校尉为孝自请。若河西大胜,再以霍姓尽忠陛下,陛下定不会再疑!” 卫青试苏礼之言,问: “陛下若疑己怂恿去病,恐卫霍专兵权,当如何?” 苏礼陈策: “御史府常议‘卫氏一门四侯’,若校尉以霍姓自请出塞,四不致成五,议论必减半; ——且河西备战正急,休屠、浑邪二王未去,陛下需锐将,河西草三月将复青,陛下不得不应。” 卫青沉思后,嘱去病入殿但言“欲击河西、了母愿”,毋多赘语。 随即,沉思其己身,淡淡道: “去病,你母临终有嘱,此认亲,终非全为虚幌,霍仲孺纵有千过,你身终承其血。借姓氏谋兵权,是为智;了母愿、认血脉,是为孝,亦为自证其身。” 去病忽低笑,转头看苏礼,旋敛笑意,眼底杂 ——有对生父的不屑,也有对母遗愿的妥协。 “好个借势而上,我虽不喜父,但能助我,用又何妨?你这般筹谋,莫非欲脱籍之外,想求官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礼躬身拱手,如剖棋: “脱籍是求活,官职是求立,二者皆不敢瞒。但奴所求,不止于此。” 他抬眼,目光真诚 “河西战后,必有新郡设立,军务繁杂,需人之处甚多。我兄妹四人,若得校尉垂青,愿凭微末效力。” 他忽顿住,喉间低笑,似交底: “校尉或笑我贪心。用旧人则易生牵连,用新人则难控驭。我等是校尉从侯府带出,无根,唯依校尉与卫家,方能扎根。往后能为校尉分忧、卫家分劳,岂非两全?” 去病笑道: “我知你心性,若真能如愿,大战胜后,我便求陛下为你与苏玉脱籍,熟人可用,但你莫傲!” 苏礼忙口头谢之。 卫青向苏礼道: “苏礼,你如此揣度人心,连陛下意亦能测,可知本将此刻所思?” 苏礼垂首及胸,声沉定: “奴愚钝,却也窥得大将军忧色,奴非趋炎附势之徒,利则附、害则避,奴所求,不过苟活,护得住想护之人,便是他日侍陛下左右,凡所问,必据实以告 ——此乃事上之忠,不分亲疏。然校尉与奴,有儿时共患难之谊,恩同再造,纵粉身碎骨,断无出卖之理。” 他抬眼一瞬: “忠与义,奴分得清。” 卫青赞许苏礼明晓忠义,去病亦为其品性担保。 卫青转而郑重叮嘱苏礼当知进退,既为去病避险亦莫陷自身于险境,苏礼叩首领命。 卫青又嘱去病应对陛下时依本性作答以释君疑,去病颔首应承后与苏礼一同告退。 望二人离去的背影。 卫青面色沉凝,慨叹苏礼之才,惋惜其未早归自己麾下分担事务。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婚嫁脱籍 这日。 苏礼抄毕文书,持简往长史帐去,见挛鞮立在帐外似有等候之意。 二人往僻静处去,至人稀栅栏边。 挛鞮声渐沉: “苏礼,河西一战,你我同历烽烟,也算同袍。往后军中行走,互有照拂方是正理。然,君仍是奴籍,我手底尚有几处可调度的缺额,可助足下脱籍——” 苏礼闻他话中有话,似有拉拢之意: “挛斥候过誉了。奴暂调军中,不过权宜充数。‘照拂’二字,诚不敢当。” 挛鞮垂眸瞥他拱手垂首之态,缓缓道: “足下在军需处核籍的本事,校尉数称之。凡事起于微末,若我能略尽绵薄…” “挛斥候言重。” 苏礼抬手微揖,打断其语: “奴知本分,不敢劳动斥候挂怀。挛斥候不如多顾念其他良家子,不必在奴这贱躯上,虚耗心力,奴尚有俗务在身,先行告退。” 挛鞮望着他背影,冷峭: “年少轻狂!” 马厩中。 赵隶正蹲在马槽边给战马刷毛,却心乱如麻。 “赵厩长为何如此烦躁?方才见你在帐外转了三圈,难不成被马踩了脚?” 他猛地回头,见挛鞮倚着栅栏,手中转鞭。 他将毛刷掼于槽侧,粗声道: “与挛斥候何干!” 挛鞮往军需处的方向瞟了眼,慢悠悠道: “方才见苏礼往军需处去了。他暂调之期,屈指算来不过数月了吧?” 赵隶瞪向挛鞮: “挛斥候管的挺宽,怎顾着旁人暂调期?” 挛鞮抓起一把刍秣撒进槽里,看着战马低头咀嚼,缓缓开口: “适见苏礼立帐外,面带愁容,忽忆及他兄妹仍系奴籍 ——我早夭之弟,当年亦为奴籍,故多了几分留意。” 他转头看向赵隶,缓缓道: “男子可凭军功脱籍,女子却需主人放免或嫁良家子。苏礼如今只是暂调营中,何时能挣够脱籍的军功尚难定,待他真能成事,令妹恐已过嫁龄矣。” 赵隶皱眉道: “校尉与苏礼自幼相熟,定会为他向陛下求脱籍!我也能在军中挣军功得赏钱,再拿这钱与侯府商议赎玉儿出来 ——两条路摆着,这有何难?” 挛鞮低头用马鞭梢拨弄槽里的草料: “你竟不知?军功脱籍依《军爵律》‘功止其身’,苏礼纵有功,也难替令妹求恩; ——至于赎奴,既要侯府肯松口,且你那点军功赏钱,未必够赎一个奴籍女子。你若不信,可去问苏礼,他敢说这两条路真能走通?” 赵隶满是怀疑地看向挛鞮: “挛斥候莫非唬我?怎会有此等律例?” 他一声嗤笑,带着不屑: “唬你对我有何利?不过我倒有一计 ——她嫁与良家子。夫妻和睦满三年,夫家便可诣官上文书,比求侯府放人易十倍。” 他瞥见赵隶摸着下巴,手里的毛刷无意识地在马颈上蹭来蹭去,显然,这番话已入了他耳。 过了好一会儿。 赵隶抬头直视挛鞮: “挛斥候与我等非亲非故,与玉儿更无交集,为何要为她筹谋?” 他伸手抚了抚马头,那马甩了甩尾。 “见你常寻苏礼问令妹近况,知你重兄妹情。我弟当年未能脱籍便病逝,见此情景,难免多嘴。” 他转身而走,迈出半步又顿住,回头丢下一句: “你若想探举荐人底细,明日此时可来帐内寻我。” 赵隶望着挛鞮远去的背影,忆起雌鹿哨之谜、他所言,在脑子里搅作一团,理不清。把毛刷往马槽上一扔,先寻苏礼。 至文书帐,见苏礼不在,便在帐外候着。 未过多时。 苏礼送完文书回来,见他在帐外打转,脚步微顿。 “你为何在此徘徊?” 赵隶几步凑过去: “礼弟,方才挛鞮所言——” 他将挛鞮关于女子脱籍之难、婚嫁之法的话,一一说了。 苏礼听完,眉头微蹙。 忆起先前挛鞮拉拢自身之事,此刻又向赵隶说这些,显然未肯罢休,说不定还想以脱籍为饵,将他兄妹都攥在手里。 他抬眼看向赵隶,直接问: “你纠结的是何事?” 赵隶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带急: “挛鞮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说玉儿脱籍难,除非嫁良家子,由夫家保着出府 ——我起初也不信,可细想,女子和男子脱籍之路确是不同。” 苏礼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他所言非虚。婚假脱籍是最快,最稳的路子。” “那…你觉挛鞮的法子妥否?我怕他欺瞒,先来问你。” 苏礼轻叹了口气: “我原想将先父染花布的手艺献予侯府,彼等得利,自放我脱籍。可玉儿并无技艺让侯府动心。若道出编军履的法子,只怕要被侯府没去。” 他顿了顿,续道: “我还想着用先父的防瘟术,把驹带出——日后总要有个自家人在侧,用旁人始终不放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隶愣了愣,声量骤起: “你带驹出来?不带上玉儿?这也太自私了!” 苏礼抬眼看向他,语气也硬了些: “我自私?便是献了防瘟术,侯府也未必肯放玉儿!” 赵隶忽然抬手拍在大腿上: “那就把‘染花布’的手艺先换玉儿脱籍!那你呢 ——能用防瘟术给自己脱籍吗?再者,你把染花布手艺献出,我叔怎办?为何偏要带驹出来?” “你蠢透了!” 苏礼皱眉斥道: “当年你父偷染花布木牍给石壮,这事你难道忘了? ——我若献手艺给侯府,石壮营生必断,驹怎办?到时石壮必心生怨恨,你我兄弟准得因此生隔阂。我用两法换脱籍,才能两头周全,你这脑子就是拎不清!” 赵隶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苏礼是用两个法子一箭三雕。 可他心里仍堵着,搓了搓手,又问: “那把染花布手艺给玉儿换脱籍,侯府若把你接回,到时怎办?” 苏礼垂眸,半晌才道: “我如今尚有可用之处,校尉在侯府那边进言,我可留用。但无军功,脱籍之事只能等。玉儿是女子,暂调期若至,若校尉留用,侯府生疑,必给校尉添祸。” 他抬眼看向赵隶,目光凝重: “若等你在战场上挣得实打实的军功,再求校尉为我递话。但军功哪是易挣的?战场之上,刀箭无眼,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他又补了句: “卫校尉与咱自幼相识,情分是情分,规矩是规矩。总索求频仍,外朝必劾其‘私庇旧人’。你我在他麾下,不能只顾自利,反倒给他惹麻烦。” 赵隶蹲下身抓了把沙: “我知晓——可玉儿之事,不能拖。兄弟要护,妹也得护。” 他闷声半天,又道: “玉儿年纪不小了,暂调期眼看就到,迟早得返回。与其回去耗着,不如在外面寻个本分的良家子,先让她嫁了。” 说着,他忽然抬头,眼里亮了亮,似有计策: “挛鞮说能举荐人,要不…先去找他探探?” “他先前有意拉拢我,被我所拒。如今又同你说此事,便是等你主动找他。此人之心,昭然若揭,万不能接,若要用这此法,得自己找人 ——可哪有合适之人?对方是否愿?玉儿能否答应?侯府是否会放人?” 赵隶挠了挠头,闷声道: “那便随意找个,不喜也无妨。只要夫妻名分满三年,让夫家递离书,她便不是奴籍。若是相处着能心悦,那更是再好不过。你脱籍之时求校尉成全,侯府会顾及体面,定不会不放。” 苏礼心中早已有‘婚嫁脱籍’之策,然,无信任之人,必不敢冒险。 赵隶在原地转了半圈,忽然一拍大腿: “有了!马厩的张柏啊!他是良家子,性子又稳,我跟他熟。” “不行,张柏心里装着李姮玉——” 话未毕,苏礼就抿紧嘴,懊恼失言。 赵隶猛地愣住,声量骤高: “老子就知晓他这心思压根没断!” 苏礼没接话,只垂眸盯着地面。 赵隶却急了,此刻眼里反倒冒出股执拗: “就选他,说啥也不换了!” 苏礼赶紧拉住他的胳膊: “你莫为自身心思,把玉儿搭进去。先探他口风,莫提玉儿,只说有相熟女子想脱籍,问他愿否行个方便。” 他深知赵隶心思 ——无非想借此事将张柏从李姮玉身侧引开,自有机可乘。 赵隶被说中隐情,脸上有点发烫: “成!我这便去找他,这就去!” 刚要抬脚跑,又被苏礼一把拉住。 “沉住气,别露急切之态。先跟他闲聊几句,旁敲侧击地问,懂吗?” 赵隶攥拳,重重点头,转身大步往厩舍走去。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章 一念决命 属吏持地契副本奔营,禀杜陵坊东段致仕太常卿旧宅最妥 ——正堂五间、后寝四间,侧院带耳房,有老井可垦蔬圃,地契核县府无纠纷,原主户籍迁出记录存平阳县衙可查。 霍去病定此宅,令属吏赴内史府办过户,托霍氏族老暂管,由霍氏族老签字核验,再盖内史府印。 苏礼禀《宗族身份核验牒》等文书及觐见‘谒者’皆备妥,卫士已备马,霍去病出帐。 辰时刚过至未央宫司马门。 卫青着大将军朝服携舍人拾级来,二人相遇。 卫青问私宅在何处,霍去病答杜陵坊太常旧宅,待打扫接李姬。 卫青嘱勿挂公孙敖事,觐见提认祖。 公车司马令核验符节无误,引二人入殿。 未央宫前殿之内。 龙案上并置着《河西战报》《霍氏宗族身份核验牒》与《匈奴降众属国安置策》三卷文书。 卫青、霍去病身着玄端朝服立于左阶,苏礼手捧牒文副本与《战时记事简》立在右阶。 陛下端坐龙案后,指尖轻叩《河西战报》边缘,尚书郎持笔侍立一旁,预备将君臣对话录入《起居注》。 陛下先问霍去病,既阅河西战报,知斩折兰、卢侯二王、降浑邪部四万余、收休屠祭天金人,特询留兵守张掖、酒泉的粮草衔接细节,嘱务必说清勿漏。 霍去病拱手回禀: 拟留五千骑驻匈奴旧亭障,各配粮官;边营存粮十二万石(日耗二百石支半年),金城郡月调万石补。 苏礼拟‘按月核验簿记’,粮草到营共签防耗; 令降众善耕者属国垦荒,来春新粮补军食,休屠祭天金人送太常寺涤荡,待献高庙,坦言皆苏礼功,不敢掠美。 陛下转而看向卫青,询问其与太常、典属国合拟的‘属国’安置策细则是否可行。 卫青垂首应答: 已议定在扶风、冯翊设‘匈奴属国’,以浑邪旧部帅为属国都尉,另遣秩六百石汉吏监军,掌兵符、核户籍,安降众防作乱 ——依《汉律·户律》,休屠王太子等居长安近郊官舍,未成年属少府任杂役、成年月报备无诏不离,均暂不授职。 卫青垂首声更低,冒死禀: 公孙敖元光六年击匈奴失道亡卒七千,已削爵为庶人;今元狩二年随出北地再失道,按《军律》当斩。 ——敖愿以私产及‘合骑侯’余禄赎死,且未误粮草。臣愿作保,求准其赎死遣河东原籍,非诏不入长安、不近军营,后有战事再请戴罪。 陛下目停案上《汉律》简册‘赎刑’条文处,沉吟片刻: “嗯,降众贵族便按此议,暂羁监管,不授职。公孙敖失道,本当论斩;念其愿以私产、残余爵禄赎死,又有你作保,且未误粮草转运,准其赎死 ——削去所有残余爵禄,缴赎金二斤八两,仍为庶人,即刻遣返河东原籍;非诏不得入长安,非旨不得近军营 ——若敢违令,以‘阑入’‘私与军吏交通’论罪,无赦。” 卫青叩首谢恩,言即传命公孙敖缴赎离京,不敢有失。 陛下令其起身,转考苏礼粮草调度之策,苏礼答分三路: 先锋携三日粮、主力携十日粮、民夫押粮车循规调度,细则存于《战时记事简》。 霍去病禀请认回霍姓,呈平阳所取核验牒文。 陛下以‘孝治天下’准其归宗,又暂定封赏,令二人归府候旨,独留苏礼再问简牍细节,议事乃止。 二人出前殿丹陛,廊下侍中率从者迎上,捧漆木食盘与锦盒,言陛下备常食饮品于东侧偏殿,待问完苏礼便召二人回议属国吏员名籍 ——食盘盛温蜜浆、黍米糕,锦盒藏石青与月白蜀锦,为赏制朝服衬里。 霍去病问苏礼被留时长,侍中答最多两刻钟。 入偏殿见漆榻、炭盆,侍中候于外。 去病见其不时窥殿门,虽饮蜜浆,仍疑陛下独留苏礼之故。 前殿侧室。 陛下翻着《粮草调度策》简牍: “你为去病筹‘绕山突袭策’,又拟粮草调度,倒比他帐中老吏还周全。” 苏礼垂首躬身: “臣不过是记诵军法、记簿,不敢居功 ——皆因将军信任,肯用臣之策。” 陛下抬眸含察,问: “朕知你过目不忘,去病帐中簿记皆能默记,若其簿记有失,你当如何?他日若与朝臣生隙,你在侧又当如何处之?” 苏礼起身垂首,袖手应答: “若簿记有失,臣必即时勘误,将军未察则直言,涉军务安危亦敢禀陛下 ——臣掌记要,守的是大汉军法,非仅事将军。若将军与朝臣生隙,臣当谏其‘顾大局、避非议’,若谏而不听,臣不盲从,必禀陛下求示下。” 陛下微哂,自案侧锦盒取莹润白玉佩 “前日玉人送来的,你摸摸这痕 ——好玉非天成,需懂行的人磨之、琢之、修之,一番‘工’夫下去,糙石方能成器。朕瞧着你心思细,这‘工’夫,你怕是下得比谁都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礼急趋上前,双手过顶捧佩,心下慌促 ——此‘工’似话中有话。 “多谢陛下赏赐,臣不敢当。” “前番去病奏请复霍氏之姓,其‘借军功遂私愿、兼避卫氏嫌隙’之细虑,朕揣度,殊非去病烈性所能及。能解此中关节者,必与去病心性相契 ——恰如懂玉者识佳料。” 苏礼听陛下话锋转淡,已明了一切,心口一紧,忙跪下垂首道: “陛下明鉴!此计乃臣所谋,然臣此举,既为将军,更为陛下!臣自总角便与将军相伴,深知其因‘无族姓’遭几何白眼。为将军谋认祖归宗之策,乃遂其‘正名分’之愿。” 陛下审视着他: “哦?如你所言,此计皆为去病?然你何以窥透朕之心思?此计看似稳妥,朕却不得不允啊!” 苏礼心头一慌,忙说道: “臣不敢揣度陛下之意,所计皆为将军与陛下解忧,此番某为陛下带来,将军胞弟霍光,若可随陛下左右供事,霍氏一族唯忠天子,绝无半分二心。 ——然,将军若知陛下拔擢其幼弟,便无后顾之忧,方能更专心于前线击匈奴、靖边患。” 陛下沉思片刻,抬眼道: “你为去病谋虑甚周,且能窥朕心意,荐霍光入宫一事亦为其筹谋 ——既明分寸,可知朕亦需此等贤才?” 苏礼躬身更深: “臣驽钝,唯知遵将军令,不敢有旁念。将军之心意,即臣当守之本分。” 陛下挑眉: “若他的心思,与朕的规矩相悖呢?” 苏礼抬头,目光恳切: “陛下取笑矣。霍将军自披坚执锐从军以来,心中唯‘为陛下荡平匈奴’一事。其弓所射,乃陛下欲除之敌 ——其刀所斩,乃陛下欲平之寇。臣随其左右,不过是随陛下之刀弓行事,不敢有半分偏失。” 陛下冷笑,声响脆亮: “你倒善言场面之辞。是惧朕疑你与去病过从甚密,抑或真心如此?” 苏礼喉头微动,声音发沉: “臣不敢欺罔陛下。臣父母早逝,将军待臣如至亲骨肉,臣所能为,唯为其分劳、护其周全 ——然护其周全之法,在于使他永为陛下信重之将,不敢有半分逾矩之举。” 陛下追问: “朕若让你离了他,来朕身边掌文书、理军务,你愿否?” 苏礼叩首: “臣不敢从命。臣犹如将军马鞍之铁环,离鞍则无用。随将军前行,方能为陛下牵制匈奴之马足 ——且将军府家丞暂缺,臣暂代掌家事;今将军姬妾已身怀六甲,臣为将军解后忧,令其于前线无牵挂。如此,既安将军之心,亦安陛下之心。” 陛下沉默片刻,半晌忽笑: “你这铁环,倒认死理。去病的姬妾有孕,你倒连这层也顾着。” “臣认的不是死理,是情义。将军对陛下的忠,臣看在眼里;陛下对将军的信,臣记在心里。臣夹在中间,只懂一件事:听将军的令,守陛下的规矩。” 陛下靠向龙椅背,笑意收了些,仍温和: “既你替去病提了 ——朕会让谒者去接霍光入宫,先任为‘郎’,跟着殿中郎官学仪轨、理朝会散简便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苏礼身上: “你得空便常入宫探视,也算替去病尽点心。等他学熟了仪轨,再让尚书酌情调去诸曹当差不迟。” 苏礼额角抵地,再叩首: “谢陛下体恤!臣定会常入宫探视,也让他谨记陛下教诲,莫负陛下圣恩。” 偏殿炭盆余温未散。 霍去病正捏着漆耳杯沿出神,殿门忽然被轻叩三声,侍中躬身而入,手里持着一枚书‘前殿传召’的木牍符 ——是陛下召二人回殿议事的符牒。 侍中先对卫青躬身道: ‘卫大将军’ 再转向霍去病躬身道: ‘骠骑将军’陛下已与苏掾核完《战时记事简》,特令某来请二位回前殿,议河西属国吏员的选派名录。” 他递上符简,又往前凑半步,声音压低: “还有件事要禀骠骑将军 ——方才陛下已准了苏军谋的奏请,传旨让将军幼弟霍光入宫,先任‘郎’职,跟着殿中郎官学仪轨、理散简,往后就在宫里习事,也算替将军分些家里的牵挂。” 去病捏着杯沿的手指猛地一紧,眉峰拧紧,嘴角往下压 “嗯” 卫青瞧着他紧绷的侧脸,忙用眼神递过去: “先议事。” 侍中瞧见霍去病神色,心下明了,未多言,躬身引着二人往外走。 霍去病行时心有愠怒 ——苏礼先奏后禀,非止一次。此次谋划,或非始自此刻,难道在认祖归宗之前? 前殿内。 案上已铺开《河西属国吏员候选名录》,竹简按‘扶风属国’‘冯翊属国’分两列排开。 陛下见二人进来,抬手示意: “站着说吧。属国都尉要掌部族安辑,监军吏员要掌兵符户籍,你等先说说,扶风、冯翊两处,选谁妥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青先上前半步,垂首答: “回陛下,臣与典属国议过:扶风属国多浑邪旧部,需选在部族有威望、且向汉之心诚者 ——浑邪王的旧部帅多同,去年随骠骑将军击匈奴右贤王时,曾率部断敌粮道,立过军功,部族里的人也服他,可任扶风属国都尉;冯翊属国杂着休屠部残余,需选熟边事、能镇乱者 ——故北地太守孙昂,守边五年,匈奴不敢近塞。” 陛下指尖停在的名字上,抬眼看向霍去病: “去病觉如何?” 霍去病压火,声音扎实: “臣附议。但监军吏员不能含糊 ——属国都尉掌部族兵,若监军与都尉有边郡私交,易生串通之患,故监军必须是无边郡私交、行事刚正者,据《汉律?兴律》属国监军当避私交之条,每属国置秩六百石监军二员,一人掌兵符核验,一人掌户籍登记,避免监军与都尉结私。 ——臣麾下李敢,素随臣理军府粮草事,去年查边营粮草时,连自己的族叔多报了三石粮都禀了臣,性情刚正不阿,可任扶风属国监军 ——冯翊监军,臣虽与张汤有旧隙,然其前年查冯翊流民,户籍无一错漏,核户籍最细,为公事计,当举贤不避嫌,此人能防降众隐报人口。” 陛下闻言,指尖在的名字上圈了圈,颔首: “李敢刚正,张汤细谨,妥。明日让尚书拟‘除书’,发往二郡,令多同、孙昂三日内到任,李敢、张汤随除书同去,不得延误。” 卫青、霍去病齐躬身: “臣遵旨。” 陛下放下竹简,目光忽然落在霍去病身上,语气轻飘飘: “对了,霍光入宫的事,朕已记下了。待你二人的封赏礼、庆功宴过了,再让谒者遣使去接他,先任‘郎’学仪轨,不用急在这几日。” 霍去病心里一凛,忙垂首,语气恭谨,未露不满: “臣谢陛下体恤,让光在宫里学规矩,臣必专心战事,不负陛下托付!” 陛下抬手示意他起身: “行了,今日议事到此,你等先归府吧。” 卫青、霍去病再行礼退出。 刚踏出殿门,去病捏着朝服腰带的手才缓缓松开 ——他心里清楚,陛下这是借着霍光的事试探他。 卫青见霍去病神色沉郁,轻拍他手臂,侧首瞥了跟随在后的苏礼,见他垂首恭谨无波,又转回头,嘴角勾了勾。 二人行至殿阶,身后忽然传来侍中的声音: “二位将军留步!” 侍中双手捧着录事竹简,趋步追上来,躬身垂首,垂眼未抬: “陛下刚补了口谕 ——早前苏掾奏请时,陛下得知将军姬妾有孕,特赏赐了补品,明日少府会送卫府,霍光入宫的事,说等封赏后接人,是怕扰了将军们的庆功兴致,将军勿挂心!。” 霍去病止步转头望着侍中,喉结滚动,拱手道: “烦请替臣谢陛下体恤!” 他目光扫过身侧垂首的苏礼,没多言,转头对卫青道: “舅父,走吧。” 攥着腰带的手,又紧几分。 侍中待二人转身走远,才直起身,捧着竹简快步回宫,入殿后立马趋步到陛下案前,躬身附耳,声音压得极低: “骠骑将军谢过陛下后,未对苏掾多言,只与卫大将军一同离宫了。” 陛下听完,只淡淡抬眼: “且看他的分寸,是否是朕要的分寸!” 顿了顿,其目光落回案上《粮草调度策》,轻点点简牍上‘苏礼’二字: “主父偃当年能解诸侯之困,这苏礼…且再看看。” 喜欢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请大家收藏:()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