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死灵法师有意见？》 第一章 死者，被迫复活 半睡半醒之间，他又梦到那令人心悸的天灾画面。 数不清的异鬼，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从密林之中现出密密麻麻的身形。 布满粘液的鳞片，臃肿腐烂的肉体，以及不断咆哮嘶吼着的亵渎之言——这些被旧神力量污染了的怪物，要将全世界能语言、有智慧的生灵，全都同化成被旧神奴役的失魂傀儡。 星辰永不坠落，旧神终将苏醒！ 巫师雷恩，骤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从假寐中睁开眼睛，才发现背后已经满是冷汗，甚至将衣服都弄湿了。 这下睡不着了。 披上长袍，起身出门，雷恩看着外面月色下的城堡遗址，将涌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上千年前，先祖精灵帝国为了抗击异鬼，团结大陆所有智慧种族的力量，借助无数英雄前赴后继的奋战和牺牲，终于将这些怪物剿灭干净。 如今已经是千年之后，世界早已遗忘了异鬼的存在，各大王国互相征战攻伐，不复当初的团结一致。 却不知在那地底深处，古老邪恶的污秽力量即将卷土重来，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旧神腐烂的怀抱里。 雷恩点起一支火炬，沿着城堡石阶向下走去。 这座城堡名为“安达提拉夏”，古精灵语翻译过来就是“破晓前哨”，是古代先祖精灵帝国驱逐异鬼的最后堡垒。 在先祖精灵帝国被人类奴隶起义推翻之后，这个堡垒也被彻底废弃，只在少数历史学家的典籍里有寥寥几笔语焉不详的记载。 雷恩抵达了城堡教堂。 中央的木质长椅早已腐朽，两边是蒙尘的彩绘玻璃窗，上面记载了几千年前，各种族英雄与异鬼大军决战前夕的圆桌会议。 虽然没有文字标注，但以雷恩卓绝的历史学识，依旧能分辨出上面绘制的各位古代英雄： 北境孤女，高塔双子，玫瑰女王，金沙将军，自然之手，以及先祖精灵帝国皇帝。 这些古英雄们率领七国军队，前赴后继，英勇奋战，为文明阵营赢得了最终胜利……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大陆总人口数量锐减，十室九空，如今遍布各地的古代墓穴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教堂的后院处，雷恩找到了通往地下墓穴的入口。 入口处竖着石碑，上面的字迹已经被岁月蚀刻得看不清了，只能勉强辨认一些模糊的字句： 【……帝国之花……艾尔……埋葬于此……破晓前哨……以防回归……】 结合当初穿越之前，游戏论坛里的“舅舅党”们的背景科普，雷恩大概能补全石碑上面的具体内容，由无比悲痛的先祖精灵帝国皇帝亲自铭文： 【吾之长女，帝国之花艾尔琳娜公主，在最终决战里率领法术骑士团，和异鬼大君同归于尽。痛失吾爱，举目破败，吾将爱女尸骨收敛埋葬于此，立碑为誓：今后帝国历任精灵皇帝，应尽其所能满足破晓前哨维持所需，以防将来异鬼回归。自本代起，代代不绝。】 只是异鬼还没回归，先祖精灵帝国就已经没了，破晓前哨堡垒也就此被人遗忘。 雷恩掀起袍子前摆，跨下台阶，踏入阴森可怖的墓穴。 鼻间萦绕着尘封和腐败的气息，眼前是僵尸蹒跚的身影，但他丝毫没有半点怯意。 因为雷恩是一名亡灵巫师。 外层墓穴里存放着普通战士的尸骸，全是在异鬼决战之中牺牲的先祖精灵士兵。要想抵达贵族和领主的墓室，就必须先穿过他们的棺椁。 一旦失去牧师的看守维护，这些尸骸就有可能化为不死亡灵，从棺椁之中持剑爬出，成为拱卫君主遗骸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不过，对于一名资深的死灵巫师而言，它们不过只是开胃的餐前利口酒罢了。 雷恩只是轻松施法，便将这些亡灵尽数消灭。 他来到领主墓室的门口，看到门侧又有一处石碑，上面的古精灵文倒是尚且能勉强辨认： 【此处安息的是艾尔琳娜·法兰西斯卡，皇帝塔尔赫罗之长女，以及她忠诚的三十二位法术骑士们。他们身经百战，伤痕累累，浴血遍体，发誓要为守护世界而献出生命。】 【他们在击杀异鬼大君的过程中，无悔地践行了这一荣耀誓言。】 雷恩盯着碑文看了半晌，心道我并非有意要打扰你的长眠，艾尔琳娜殿下。只因千年前的异鬼即将卷土重来，而我对如今的列王诸侯，并无哪怕任何一点信心。 任何玩过游戏主线剧情的玩家，都知道如今这个时代的封建贵族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群只知争权夺利的贵物——跟他们那些披荆斩棘保卫世界的荣耀先祖们，简直不像是共同的血脉出身。 为了消灭异鬼，我将不择手段。 雷恩冷酷地下定决心，迈步跨入领主墓室。 然后眼前一黑。 只见此处棺椁全部敞开，艾尔琳娜的尸骨和三十二位法术骑士的尸骨，完全被打碎并混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显然，在这漫长的一千年里，雷恩并非是第一位抵达城堡遗迹的陌生访客。 有一伙该死的盗墓贼提前光顾了此处，并且将所有骷髅都从棺椁里拖了出来，剥开盔甲，切断骨头，细致抠走了所有能搜走的陪葬品。 导致艾尔琳娜殿下的骨头碎片，和其他法术骑士的残骸全都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彼此。 雷恩用了很长时间，才将三十三具尸体的盆骨部分全部挑拣出来。 哪怕对于亡灵巫师而言，骨骼鉴定学也属于比较艰深晦涩的学科，不同种族的骨骼特点都有显著不同。 但极其巧合的是，雷恩正好在骨骼辨识方面有很深的学术造诣。 已知先祖精灵之中，女性的盆骨与男性不同，入口为长椭圆形，前后距离大，盆腔宽且浅。 据此判断，可以排除掉二十九位男性精灵法术骑士，剩下四个女性精灵盆骨。 又已知艾尔琳娜殿下终身未婚，英年早逝，死前仍是处子。 雷恩仔细审视四块女性精灵盆骨。 第一块，耻骨相距过窄，鉴定为年幼的精灵萝莉，应是骑士团年龄最小的学徒侍从，特拉希雅。 第二块，骶骨疏松多孔，鉴定为年迈的精灵老妪，应是骑士团的长者顾问，格蕾娜达。 第三块，骨盆出口前后径明显膨大，骶尾关节有磨损痕迹，鉴定为有生育经历的精灵妇女，应是骑士团次席女骑士长，艾恩菲尔。 第四块，也是最后的一块： 骨龄勘测为成年期不久，闭合完美，说明死前仍是处子。髂骨的左耳状面有切削创口，周围有腐蚀的痕迹。 雷恩的脑海里浮现出对应的画面来：白发金瞳的艾尔琳娜急速踏步前冲，任由异鬼大君的冰冷长剑刺穿了她的大腿，趁机以雷暴术炸碎了它的头颅。 然后便因毒素发作而心力衰竭致死。 在周围清理出足够大的空地，雷恩绘制出繁复玄奥的阵法，又点上六百六十六根仪式蜡烛，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鲜红小瓶。 高精灵的血肉精华。 如今大多数的亡灵巫师，只会粗暴地让尸体重新站立起来，依靠海量优势和奴仆的不死性，来打造看似阴森可怖、实则令人发笑的亡灵天灾军团——最后被英雄们用原始的斩首战术干掉。 但雷恩与那些庸人不同。 他所掌握的是【肉体再造术】和【灵魂锁缚术】，是能按照死者生前的模样捏出新的肉身，再把亡魂从冥河之中拖拽出来，塞进身体里面永久固定住的禁法。 是真正能跨越生死禁忌的【大复活术】！ 复活艾尔琳娜公主所需的三样材料，此时已经全部齐备了。 “死者之骨。”雷恩将艾尔琳娜的盆骨遗骸放在法阵中央，神情肃穆地说道，“可让你的骨骼重铸。” “同族之肉。”他将血肉精华倾倒在遗骸上，很快便化作一团蠕动着的肉堆，“可让你的肉体重塑。” “主人之血。”他抽出仪式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让鲜血滴入肉堆里，“可让你的鲜血重涌。” “先祖精灵帝国公主，皇帝塔尔赫罗之长女，法术骑士团之领袖，通天塔的降生者，精灵之光，帝国之花，艾尔琳娜·法兰西斯卡，我命令你的亡魂即刻从冥河之中归来！听从我的召唤，服从我的意志，屈从我的灵魂！” 雷恩厉声念诵晦涩艰深的毒咒，阴森邪恶的漆黑魔力在他指间流转，穿入仪式蜡烛包围着的复活法阵，汇聚到地上蠕动着的肉堆之中。 渐渐化作白发金瞳、身材高挑、容颜圣洁的女性精灵模样。 第二章 异鬼，何时来的？ 意识弥留之际，她又想起那令人作呕的过去。 先祖精灵帝国皇帝，塔尔赫罗·法兰西斯卡共有一子一女。身为长姐，公主艾尔琳娜自出生起就是被作为皇帝继承人来培养的。 从小到大的宫廷精英教育，将艾尔琳娜逐渐培养成了完美的精灵贵族： 强大、傲慢、冷酷，以及对力量的无尽追求。 先祖精灵帝国是奴隶制的国家，在这些高傲的精灵们看来，暗精灵是暴发户邻居，木精灵是乡巴佬亲戚，人类和兽人全都是下贱低劣的野蛮种族，是只能用皮鞭和镣铐来让价值最大化的奴隶。 只是在帝国境内，沦为奴隶的人类和兽人却不这么想。 为了镇压国内此起彼伏的奴隶起义，先祖精灵帝国设立了法术骑士团，成员皆是精通长枪武技和大范围法术的魔法骑士，能熟练地镇压以短兵器和集群作战为主的奴隶军团。 艾尔琳娜担任骑士团团长七十余年，镇压过全国各地大大小小两千余次奴隶起义，每一次胜利都在为她积累更多的政治威望，也让她越发坚信“人类和兽人是低劣的种族”。 他们在当奴隶时朝主人卑躬屈膝，极近各种讨好之能事，却又在心里暗藏叛逆诡谲的杀机。 他们在造反时毫无道德和荣誉感，能轻易朝手无缚鸡之力的俘虏和平民下手，甚至在分赃不均的时候，突然朝同伴的背后捅刀。 在艾尔琳娜看来，粗鄙原始的人类和兽人，不过只是更进化一点的哥布林而已。 这种坚不可摧的信念，让艾尔琳娜在杀戮异族奴隶之时毫无任何道德负担。无论对方是愤怒的大吼、恐惧的尖叫，还是濒死前的痛哭流涕和哀嚎求饶，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害虫的扰人鸣声罢了。 直到异鬼来袭。 如果说奴隶起义只是纤芥之疾，那么异鬼侵袭则是心腹大患。因此先祖精灵帝国很快就与霜原、金沙地和峡湾的人类领主们签订了和平条约，将他们拉入了对抗异鬼的联军阵营。 卑贱低下的劣等种族，居然成了需要并肩作战的战友，起初让艾尔琳娜实在难以适应。 她沉默地率领法术骑士团，主动领取最为困难的任务，出没在最为凶险的战场上，伤痕累累，浴血奋战，只为证明无论身为敌手还是队友，精灵都比人类更为优越。 然而，做敌手和做队友是不同的。 被异鬼大军包围的时候，法术骑士团曾不止一次被人类军团支援。艾尔琳娜素来喜欢身先士卒，屡屡身陷重围、濒临险境，也时常得到人类战士的拼死救助。 甚至有人为救下她而牺牲生命。 过往建立的种族优越感彻底崩塌，面对事实的艾尔琳娜终于不得不承认，人类和精灵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知晓疼痛、畏惧死亡，却更追逐荣誉、坚守信仰。他们并非没有进化完全的野兽，而是跟精灵同等高贵的智慧种族，是构成文明世界的重要基石。 至于手里沾了无数人命的自己，也并非是替精灵帝国保境安民的英雄，而是残害无辜、罪孽深重的刽子手。 是不配活在世间的恶魔。 —————————— 艾尔琳娜骤然睁开眼睛。 她以双臂捂着胸口，从地面上坐了起来，看见了周围的法阵和仪式蜡烛。 亡灵巫术的复活仪式？ 艾尔琳娜的目光落在雷恩身上，沉静片刻，露出温婉的笑容来： “能给我一件衣服吗？” 雷恩解下外袍的披风，丢了过去。 艾尔琳娜用披风裹住身体，优雅地站起身来。 她的身形曼妙颀长，比雷恩还要高出半个头，白发及腰，瞳色灿金，披风的缝隙之中露出雪白无瑕的大腿肌肤，却叫人难以生出半分邪念，反而气质越发高贵圣洁。 哪怕是亡了国的帝国之花，失去了第一皇女的贵族身份，衣不蔽体，足间沾土，却依旧拥有完美的外表和气场。 “现在是什么年代？”艾尔琳娜轻声问道。 雷恩明白她想要问什么，说道： “现在是第二纪元264年。” “第二纪元？” “这是人类的纪年法。”雷恩言简意赅地道，“以先祖精灵帝国的毁灭为起始点，每一千年为一个纪元。” “这样啊。”听闻先祖精灵帝国已经毁灭，艾尔琳娜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异样，只是语气温和地问，“那你把我复活出来，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我需要你的力量。”雷恩扬起下巴，倨傲说道，“这是你的荣幸。” 艾尔琳娜无声地微笑着。 虽然表情优雅圣洁，但作为召唤她的主人，雷恩能察觉到她的心中弥漫着强烈的杀意……以及死志。 不过很可惜，被复活的不死生物，是没有办法反噬召唤者的。 铭刻在地上的复杂法阵，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条款，大多数并非是为了将亡魂从冥河里拉出来，而是要在她的灵魂深处烙印重重束缚，确保她绝对无法对召唤者产生任何形式的不利行为，以及必要之时能强行接管她的身体。 雷恩将这个法咒命名为“笼中鸟”。 即便对方是千年之前抗击异鬼的古代英雄，发现自己被禁忌亵渎的死灵巫术复活过来之时，会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举动都不奇怪。 爪子尖锐、鸟喙锋利的鹰隼，必须要关进笼子里。 艾尔琳娜也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被层层咒文束缚，无法对眼前的亡灵巫师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道： “那么，给我武器吧。” 雷恩取出腰间的仪式匕首，随手就丢给了她。 这毫不犹豫给她武器的举动，让艾尔琳娜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您的名字是？” “雷恩·法赫尔。记住，这是你主人的名字。” “您的亡灵巫术很厉害。”艾尔琳娜感慨说道，“这具身体，就跟我生前完全相同。” “那是理所当然，毕竟我是一名专业的亡灵巫师。”雷恩傲然说道，“捏人可是亡灵巫师的必修课。” 他并没有被艾尔琳娜伪装出来的亲和力所迷惑。历史上这家伙在成为古代英雄之前，堪称是杀人盈野、血流漂杵，是屠戮异族如宰牲畜的刽子手，是极恶之中的最恶凶徒。 “亡灵巫师，亵渎死亡的法师。”艾尔琳娜轻声说道，“可以操纵死者进行作战。” “那么，为什么不强行控制我呢？” “我需要的，是一个精通武技和魔法的精灵英雄。”雷恩并没有曲意隐瞒，因为以对方的智慧很快就会猜到答案，“而不是只会扑咬攻击的笨重僵尸。” “我明白了。”艾尔琳娜拿起匕首，掂了掂它的重量。 然后将其倒转过来，用匕首尖端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身体，动弹不得。 笼中鸟囚缚住了她的身体，不仅禁止她攻击主人，也不允许她伤害自己。 然而，艾尔琳娜此时心里的想法，却是已经明白无误地传递出来了： 我不怕回归死亡，也不想为你效力。 “消失千年的异鬼即将归来。”雷恩微微皱起眉头，沉声说道，“为我战斗吧，古英雄艾尔琳娜，完成你生前未竟的使命。” “异鬼吗？”艾尔琳娜低声说道，“我的使命，早就在我生前就完成了。” “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古英雄，而是一个理应待在地狱之中的恶魔。” 艾尔琳娜这样说着，忽然将匕首用力抛起。 然后她闭上眼睛，向后仰头，张开双臂。 锋利的仪式匕首被高高抛起，随后打着转儿高速落下，斜斜刺入了她的心口。 血流如注。 雷恩看得眉头一跳：怎么回事？她破解了笼中鸟？ 不对，是因为她没有故意控制匕首的旋转，刀柄朝下还是刀刃朝下完全随机，因此绕过了笼中鸟“不许伤害自己”的意志锁。 “看来，”艾尔琳娜的笑容越发惨白，神情也因失血和疼痛而虚弱起来，“是诸神审判了我……” 话音未落，雷恩已经单手按了上来，指间缠绕着充沛的圣光。 “治愈法术？”艾尔琳娜惊愕问道，“你……” “在成为亡灵巫师之前，我曾经是一名专业的生命祭司。”雷恩傲然说道，“治愈术可是生命祭司的必修课。” “亡灵巫师……生命祭司……”艾尔琳娜脸色逐渐痉挛起来。她的肉体是鲜活的，她的灵魂却属于亡灵，因此治愈法术一方面在治疗她的身体，另一方面又给她的灵魂以残忍的剧痛。 “好了。”雷恩收回了施法的手，看着她那完全愈合的胸脯，“我不管你究竟为何心怀死志，但你现在是我的奴仆，哪怕寻死也必须经过我的许可……什么人？” 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墓穴通道。 黑暗之中，扭曲匍匐的身影快速爬行而来，带起的腥风瞬间便将壁龛的烛火扑灭，惊得雷恩和艾尔琳娜神情大变。 异鬼！何时来的？ 第三章 忠诚的精灵公主 从黑影里扑出来的，是一条全身溃烂的鱼虫。 八足纤长，背生双鳍，头颅扁平，乍看之下仿佛是长了腿的怪鱼。 但仔细看去，却分明是跟海鲈鱼般大小的蟑螂巨虫！ 跟异鬼战斗过无数次的雷恩，瞬间便辨识出对方的种类和属性： 海蟑螂，黑铁级异鬼，特点是爬行极快，擅长跳跃，近身后以惊人的速度扑到猎物脸上，弹出腹部坚若钢铁的尾刺管，强行刺入猎物的口腔之中，往其身体里注入异卵。 被注入异卵的倒霉蛋，只有大约20秒钟的时间将胃里的异卵给挖出来，否则身体就会迅速溶解溃烂，然后变成3-5只同样恶心的海蟑螂。 海蟑螂浑身满是鳞片和粘液，前者能为它抵挡各种兵器的砸击、劈砍和穿刺，后者对大部分法术都有绝缘阻截作用。 用玩家们的话说：速度超快，跳脸秒杀。物魔双抗，策划死马。 看见海蟑螂的瞬间，雷恩立刻后撤施法。 周围的松散骨骸，在巫术的操纵下迅速飞起，凝结成流线型的锐利骨矛，马上就要激射出去。 但艾尔琳娜的速度比他更快。 白发金瞳的精灵向前跨步。她的双腿本就矫健且长，一步便跨到海蟑螂的前冲路线上，手中的仪式匕首划过凶狠的弧线，瞬间贯入海蟑螂的身体。 后者的尾刺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艾尔琳娜甩开匕首上的尸体，表情冷厉地看向墓穴入口。 更多的海蟑螂已经涌入墓穴，成群结队，贴地急冲，数目至少在十只以上，密密麻麻逼近过来，足以让任何蟑螂恐惧者尖叫出声。 它们的逼近速度实在太快，此时再要施法已来不及，艾尔琳娜只得快步后退，同时抬起左手护住面部，做好了牺牲这条手臂的心理准备。 却只见这些海蟑螂忽然停顿了下，仿佛被看不见的透明拖鞋给狠狠拍晕了。 群体迟缓诅咒！ 诅咒术，死灵巫术的一个冷僻分支。优点是给敌人上各种Debuff，瞬发瞬中无弹道，缺点是超级难学且没有杀伤力。 然而，从【深海的呼唤】版本开始，诅咒术直接翻身成为版本T0，连带着死灵巫师这个职业，也成了玩家们下本的优先首选。 因为异鬼。 艾尔琳娜没有跟死灵巫师配合作战的经验，但她卓越的战斗素养，让她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双手拉出璀璨的紫电耀斑。 闪电锁链！ 绛紫色的雷霆如超新星般猛烈爆发，迅速席卷了整个墓室甬道。海蟑螂的残骸碎片被烟尘裹挟着，从地底墓穴里被抛射出来，紧接着踏上地表的是艾尔琳娜和雷恩。 两人转头看向周围，只见外面的地面上，走廊上，屋顶上……全部趴满了大大小小的海蟑螂。 腿足抖动，眼珠翻滚，口器开合，脓液滴落，忽地仿佛被惊动的蟑螂群般，从四面八方贴地攀墙，朝着两人匍匐高速爬行冲来！ 被几百只流着恶心脓液的巨型蟑螂飞扑抱脸，饶是雷恩对付各色异鬼经验丰富，此时也依旧忍不住头皮发麻，手上施法却丝毫未停。 三发群体迟缓诅咒丢出，将近身的海蟑螂尽数迟滞。 艾尔琳娜趁机聚集魔力，双掌相对用力张开，拉出狂暴炽烈的闪电激流。 雷暴术！ 雷龙起舞，电虬肆虐，剧烈跳跃的闪电之环猛地辐射炸开，撕碎了所有扑上前来的海蟑螂，又暴力冲塌了教堂的墙壁，余势依旧不减，直冲四面八方。 从空中视角来看，地面上仿佛绽放开了一朵巨大的雷烈之花，几乎将三分之一的堡垒范围都笼罩其中，弥漫的烟尘扩散开来。 施法结束的艾尔琳娜微微喘气，以手背拭去额前的汗水。 她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不能接受被海蟑螂抱脸注卵，然后变成好几只海蟑螂的死法。 面对刚才那种以寡敌众的情况，大范围且杀伤力足够的雷暴术是最优的解法。 但这具新生的身体，却并非她生前那被魔力彻底浸润的百战之躯。仅仅只是两发闪电系法术，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魔力。 听着远处窸窸窣窣的异鬼鸣叫，艾尔琳娜只能试图继续压榨身体之中的残存魔力，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狂妄的笑声。 “真是漂亮的雷暴术！艾尔琳娜，你的实力我认可了！在闪电系法术上，我愿称你为此世最强啊！” 雷恩立于坍圮的教堂尖顶之上，双臂抱胸，居高临下，表情倨傲地说道： “来吧，向我宣誓效忠吧，向我献出你的力量吧！” 艾尔琳娜神情冷淡地仰头看他。 眉头忽地微皱，因为膝盖已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却是笼中鸟的法咒强行控制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 操纵艾尔琳娜行了封臣礼节，站在教堂尖顶上的雷恩，从容地向前踏出一步。 大量海蟑螂尸体的残片迅速飞至他的脚下，形成一座由尸骸构成的死亡阶梯，稳稳地载着雷恩的重量，直到他重新回到地面，站到精灵公主的面前为止。 “真是惊人的逃跑速度。”恢复身体控制的艾尔琳娜，微笑说道，“我都没有注意到，您是何时跑到那上面去的。” “今天毕竟是你的复活日。”雷恩无视了她语气里的讥讽，傲慢说道，“我虽然能轻松灭掉这些异鬼，却也不至于非要抢走你出风头的机会。” “那我可真是太感谢您了。”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跟更多的异鬼厮杀鏖战，我们可以继续在这里客套一整个晚上。” “按捺不住要为我效力了吗？艾尔琳娜。”雷恩若无其事地道，“你的忠诚，我已经感受到了。那就如你所愿，我们走吧！” 他再次挥动手臂，只见周围遍布的海蟑螂尸体碎片，再次被操纵着聚集起来，最后化为一只巨大的僵尸蟑螂。 艾尔琳娜：……………… 我就是死，也不会坐这么恶心的坐骑！ ———————— 巨大的僵尸蟑螂，冲破了海蟑螂异鬼大军的合围堵截，在沼泽地里飞快爬行离去。 雷恩站在蟑螂的脑壳上，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艾尔琳娜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心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绝对会在遗嘱里交代父亲，把我的尸骨给直接火化了洒进湖里。 而不是在一千年后，被邪恶的亡灵巫师复活，还要陪他在月色之下骑大蟑螂！ 雷恩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雨林半岛最南端的沼泽镇。 雨林半岛位于大陆南方，由先祖精灵帝国命名为“哈尔奇克范罗提”，意为“暴雨与密林之地”，人类帝国沿袭了这个称呼。 气候潮湿炎热，雨季绵长泛滥，以及蛇虫鼠蚁的肆虐，使得雨林半岛只有少量的帝国人、木精灵，以及本土原住民蜥蜴人在此久居。 在游戏时间线里，异鬼用了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逐步占领了整个雨林半岛。蜥蜴人难民大量外逃，将异鬼回归的消息带到世界各地……结果世界各地的贵族们，却压根就没将其当一回事。 雷恩不打算让世界重蹈覆辙。他要带着艾尔琳娜，去找原时间线上带领蜥蜴人们抗击异鬼，并且逃离雨林半岛的英雄，黛娅·斯卡雷特。 龙之女黛娅。 第四章 遇险的真龙之女 外围的密林之中，巨大的僵尸蟑螂已经趴窝，尸骸在烂泥之中深陷下去。 沼泽镇，建在地势较高的土坡之上，周围尽是低矮的湿地和滩涂。若是不小心误入其中，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半个小腿。 艾尔琳娜认得这个地方。 在她生活的年代里，大陆各族付出了惨重牺牲，终于将侵略其他地方的异鬼全部消灭，只剩下雨林半岛这片热带烂地，树木遍地，泥沼密布，暴雨连绵，给联军的歼灭清剿带来了很大阻碍。 雨林半岛的原住民蜥蜴人，有不少是信奉异鬼的拜尸教成员，鱼龙混杂，难以辨别。 有时战士们在前方鏖战，后方城镇被拜尸教徒引来异鬼，杀死伤员，焚毁补给，搞得联军统帅们焦头烂额。 暗精灵女王贝莎莉娅指出，蜥蜴人平民哪怕声称不信奉拜尸教，往往也是蜥蜴人教徒的同情者和潜在支持者。 不如全屠了。 数年时间，雨林半岛的蜥蜴人数量锐减三分之二，幸存者们被联军聚集到雨林半岛深处的集中基地，定期接受审查、拷问和清理。尸体被粗暴地丢到基地外围，由于数量太多，鲜血浸染沼泽，故而被称为“血沼镇”。 艾尔琳娜打量四周。此时的沼泽镇内，依旧保留着许多血沼镇时代的军事堡垒，但大部分都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镇上横七竖八散落着蜥蜴人的尸体，几乎都是新死不久，尸体甚至还未僵硬。 艾尔琳娜悄然看向雷恩。 不管你来这里是要找谁，此时对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雷恩在尸体边蹲下，确认伤口的形状。 有死灵魔力的残留。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看到镇子外围的公墓，那里有大量破土而出的痕迹。 显然，有人在今早施展亡灵巫术，将大量蜥蜴人骷髅从墓冢之中复活出来，然后指挥它们屠杀了整个镇子——就在自己抵达的半小时前。 应该是拜尸教徒的手笔。 结合昨晚在破晓前哨的异鬼袭击，雷恩基本可以确认，自己是被拜尸教给盯上了。 之所以袭击镇子，应该是通过大蟑螂的行进路线，推断出自己要前往这里而已。也就是说…… 周围忽然响起海蟑螂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迅速逼近。 “这是个陷阱。”艾尔琳娜淡淡说道，“有人在我们来临之前屠戮了这座城镇，以血腥味引诱附近的异鬼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 雷恩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大步踏入附近的房屋。 开始搜索。 黛娅是在龙谷城的角庙之中才觉醒血统的，现阶段不可能有人知道她是龙之女。 整个镇子都被屠戮干净，拜尸教徒没有理由专门放过她。哪怕死了也不要紧，用大复活术拉起来就行了。 艾尔琳娜跟着雷恩搜索房屋，听着远处逐渐接近的蟑螂叫声，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 她倒是不介意再死一次，但唯独不想被海蟑螂抱脸注卵而死。卵鞘会沿着食道落入胃中，然后孵化出复数个幼体，从内而外将受害者吞噬干净。 直到心脏被咬破之前，受害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吃，会承受莫大的恐惧和痛楚。 雷恩搜过旅店和民居，快速来到隔壁的草药店，一脚踹开半掩的房门。 这里没有尸体……嗯？ 他注意到墙角柜子的地面上，有着清晰的拖拽痕迹。 游戏里的很多隐藏地点，都会在外面留下痕迹作为提示，导致许多热衷探索的游戏玩家，个个都练成了列文虎克之眼。 非常巧合的是，雷恩也曾经专门补习过副本地形鉴定的知识，立刻判断出应该是有人躲入墙后的密室之中，然后从里面将柜子拉过来遮掩住了入口。 “去。”他指挥艾尔琳娜，“把柜子搬开。” 艾尔琳娜走上前去，将柜子搬起来挪到旁边。 果不其然，在墙壁下方有个凹坑，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地看着外面，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逃跑和反抗的力气。 雷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蛋。 鹅蛋脸，婴儿肥，如洋娃娃般精致可爱。稀有的银色头发扎成麻花辫披下，却不是艾尔琳娜那种沧桑的雪白，而是更加富有光泽的亮银色。 瞳色则是深邃绚丽的紫色，里面盈满了清澈的、恐惧的泪水。 错不了，如此有辨识度的长相，是龙之女黛娅无疑。 艾尔琳娜沉默地看着黛娅，尘封已久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在那极其久远的过去，生前的某个时刻，她用力拉开衣柜的门，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姑娘，脸上是宛然未干的泪痕，眼里满是恐惧和悲伤。 几分钟前，艾尔琳娜亲手杀死了她的父母：两个造反作乱的人类奴隶。 镇压奴隶暴乱容不得心慈手软，因为幸存者会继续散播仇恨。这个人类幼崽永远记得是谁杀死了她的父母，未来会煽动更多的人类奴隶反抗精灵贵族的统治。 但艾尔琳娜依旧没能下得去手。 在未来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衷心地希望这个人类女孩……以及千千万万被她屠戮过的生命，能够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将她拖到无间地狱的深处，去偿还那无比沉重的罪孽。 “黛娅·斯卡雷特？”雷恩的阴沉声音，将艾尔琳娜从思绪之中唤醒。 黛娅紧张到无法回答。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突然扶着墙呕吐起来。 雷恩安静地看着她。此时的龙之女，并没有任何的社会阅历，只是个在偏远乡村长大的村姑而已——她甚至都不认识字。 “将她带走。”他吩咐艾尔琳娜。 “需要我背你吗？”艾尔琳娜温柔问道。 黛娅呆呆地看着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漂亮的精灵姐姐，和之前屠戮镇子的凶手并非是一伙的。 “嗯……”她用力咬住嘴唇，忍不住落下泪来。 艾尔琳娜背起黛娅，跟着雷恩快步走出房屋。 周围的蟑螂鸣叫之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死一片的寂静。 黛娅恐惧地屏住呼吸。 她看到附近的屋顶上、墙壁上、地面上，已经密密麻麻趴满了大小各异的海蟑螂，触角抖动，眼珠旋转，齐齐将污浊的眼白对准了刚出来的三人。 艾尔琳娜沉默地调动魔力，准备再次发动雷暴之术，却看见雷恩双手猛地合掌，催动魔力。 几乎是在同时，周围的海蟑螂集群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剧烈爆炸。 尸体爆破术！ 亡灵巫术最为歹毒的手段之一，能将新死不久的尸体化为充满毒气瓦斯的“血肉炸弹”。镇上那七零八落的蜥蜴人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变成了雷恩的炸药。 尸体爆破术需要提前往尸体里注入死灵魔力……雷恩是什么时候做的？进入镇子的时候吗？ 大量血肉尸体的接连爆炸，在异鬼集群之中多点开花。许多海蟑螂瞬间就被炸死，下一秒尸体又重新站立起来，变为被雷恩所掌控的僵尸蟑螂。 艾尔琳娜生前杀过不少亡灵巫师，其中甚至还有拜尸教徒的高层。但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亡灵巫师，拥有雷恩这般精湛到宛如艺术的施法技巧。 异鬼在死亡的一瞬间，其尸体就被亡灵巫术粗暴拉起，补充到前线的不死军团之中。 尽管异鬼拥有绝对的数量和战力优势，但在雷恩的绝妙操作和兵线补充之下，居然始终未能攻破尸体们摇摇欲坠的阵线。 艾尔琳娜背着一动也不敢动的黛娅，快速跟随雷恩向镇外冲去。 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僵尸蟑螂和海蟑螂的阵型如犬牙交错，尸鬼和异鬼到处都在角力厮杀。 偶尔有几个斜杀出来试图袭击三人的，不是被艾尔琳娜的闪电法术打爆，就是被雷恩的诅咒控制住，然后被附近的僵尸蟑螂扑倒。 终于冲回巨蟑螂坐骑的位置，雷恩只是将手一抬，如山丘般的大型尸骸便再次起身，驮着三人飞快冲破海蟑螂的包围圈，再次径直扬长而去。 艾尔琳娜终于松了口气，将黛娅放了下来，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雷恩却是面无表情，视线不断扫视周围。 来吧。 你们再不用杀招，那我可就走了啊。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巨物破土而出，瞬间拦在巨蟑螂的前进路线上。 船蛆！ 青铜级异鬼，身形巨大，擅长掘土挖洞，是异鬼专门用来对付城堡和城墙的攻坚利器。 它那锋利多齿的口器，一下便咬住巨蟑螂的头部。同时身躯猛地盘旋缠紧，如巨蟒般将巨蟑螂包裹其中，蛮横残暴地挤压起来。 黛娅猝不及防向前跌去，却被雷恩扯住手臂，才避免了摔落下去的命运。 艾尔琳娜则是踏步前冲，手里凝结出汹涌奔流的闪电束，瞄准了船蛆那壮硕的头颅。 雷杀枪！ 第五章 富贵险中求 船蛆的血量非常厚。 艾尔琳娜威力卓绝的闪电法术，能强行打穿海蟑螂的魔法抗性，却不可能一下就击杀船蛆，这死肥虫根本就不存在一击致命的要害。 雷杀枪打爆了船蛆的头颅，其中黄绿色的脓液如火山熔岩般喷发四溅。 雷恩趁机操纵僵尸蟑螂猛力加速，破破烂烂的头颅从船蛆的多齿口器之中强行扯出，载着三人全速撤离战场。 头颅炸开的船蛆在后面疯狂追赶，仿佛扭动藤蔓匍匐爬行的巨型血肉向日葵，那画面几乎足以让任何人泛起灵魂深处的恶心。 黛娅死死地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去看后面的血肉怪物。 雷恩和艾尔琳娜神情淡定，只是朝向后方看了几眼，立刻就推算出双方的移动速度。 追不上的。 体型巨大、血量超厚，那么移动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到哪里去。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看到艾尔琳娜出手击穿船蛆头颅的瞬间，雷恩便立刻意识到，她是打算为自己驱策巨蟑螂逃跑而制造机会。 他转头看向艾尔琳娜。这位死而复生的古代精灵英雄闭上眼睛，表情淡漠，一言不发，似乎除去“被异鬼杀死之外”，这世界上并无任何能让她在意的事情。 黛娅则是呆坐在巨蟑螂背上，表情恍惚而失落。 过了片刻，风中响起微微的啜泣声。 —————————————— 雨林半岛的自然环境极其恶劣。丛林密布，气候湿热，水路繁多，每年雨季还有大范围的洪涝灾害，会将大量低洼地区完全淹没。 最好的交通方式便是走水路行船，而异鬼不会游泳，所以他们在陆路方向的扩散速度，天然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雷恩携两人乘坐巨蟑螂，抵达了离此处最近的河畔，接着从茂密的沼泽莎草丛之中，拖出事先准备好的小舟，开始逆流而上，向北航行。 艾尔琳娜和黛娅一左一右负责划桨，雷恩则是翘脚在船头睡懒觉。 黛娅终究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划了不久便手臂酸麻，使不上力，以至于小舟开始不断向右偏去。 “歇一歇吧。”艾尔琳娜忽然说道，“她没力气了。” 雷恩睁开眼睛，诧异地看向艾尔琳娜。 这位先祖精灵帝国公主，应该不知道黛娅身具真龙血脉才对，所以只是单纯的同情和怜悯？ 还是在试图拉拢同伴，帮助她脱离笼中鸟的掌控？ “不许停下。”雷恩冷冷说道，“异鬼随时都会追上来。” “我可以的。”黛娅已经满头大汗，双手用力划动船桨，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还是我来吧。”艾尔琳娜夺下她手里的船桨。 黛娅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艾尔琳娜回以让她安心的笑容。 雷恩对两人的眉来眼去并无关心，他只是继续悠闲地躺在船头，暗自计算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在原游戏时间线里，黛娅是在龙谷城的角庙之中觉醒了真龙血脉，同时获得了萨满团的加冕，正式被确认为“真龙之女”。 在蜥蜴人的萨满文化之中，远古巨龙终有一日将会归来，用毁灭的龙焰吐息将世界化为火狱。唯有跟随龙之女的脚步，才能从无间火狱之中找到一线生机。 龙之女即是救世主。 实际上，将最终决策权交给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姑娘，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主意。再加上她的队友都是热衷于权力斗争的贵族，痴迷于宗教辩经的萨满，而敌人又是需要全世界联手才能对付的异鬼大军…… 每一次决策失误，都会导致蜥蜴人难民死伤惨重，也让龙之女黛娅痛定思痛，越发成熟，以至于玩家们都戏称这些死掉的蜥蜴人，是“被龙之女当成经验包吃掉了”。 因此，现在摆在雷恩面前的有两条路： 带黛娅去龙谷城觉醒真龙血脉，代价是黛娅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届时无论是蜥蜴人的萨满还是贵族，都会簇拥聚集在她的身边，试图利用龙之女的崇高威望。 而不是任由她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类巫师离开。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带她去龙谷城，那样固然能丢下雨林半岛的烂摊子，却也导致黛娅无法觉醒血脉。 等雨林半岛彻底沦陷在异鬼手里，再要前往龙谷城角庙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黛娅就得一辈子当个普通人类小姑娘了。 雷恩仔细思虑良久，终于做出决定： 富贵险中求！ 接下来就去龙谷城，在异鬼攻陷这座城市之前，找机会让她觉醒龙之血脉。 龙谷城位于雨林半岛中部，四面皆是崇山峻岭，唯有贯穿河谷的圣者河联通山谷内外，在军事上是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 可惜，面对异鬼大军的攻势，仅仅坚持了不到一周便彻底沦陷，逃亡活下来的蜥蜴人不到十分之一。 三人乘船抵达龙谷城，在城内的码头边上停泊靠岸。 只见鳞次栉比的高脚木屋，从河道两岸向外围延伸，直到远处的崖壁底部。 沿着山崖走势往上，密密麻麻修筑着许多小型寺庙，依靠石道和木梯互相连接。这些小庙被称作鳞庙，是低阶萨满日常苦修的地方。 山崖顶端有两座大庙，从崖壁向空中延伸出去，这两座大庙被称作角庙，是高阶萨满精研教义之处，庙内供奉有远古巨龙的尸骸。 只要让黛娅接触到角庙里收藏的龙骨，应该就能让她觉醒体内的龙之血脉。 前提是不能让那些蜥蜴人萨满来捣乱。 联想到先前引导异鬼袭击自己的幕后黑手，雷恩心里隐隐有了计划的雏形……却听见身旁黛娅忽然说道： “巫师阁下，谢谢你在沼泽镇救了我。” “我要去找龙谷城的萨满团，将沼泽镇的最终命运告诉他们，让龙谷城做好战争的准备。” 傻姑娘，别去了，这座城市绝无任何生机。 雷恩沉吟片刻，吩咐艾尔琳娜： “她在这里孤身一人，不安全。你陪她去吧。” 艾尔琳娜没有拒绝，黛娅则是喜出望外，露出感激的笑容来。 与两人分别之后，雷恩独自在龙谷城里闲逛。 整个雨林半岛有三座蜥蜴人的大城，从南往北分别是龙谷城、龙峰城和龙原城，最终被异鬼攻陷的顺序也是如此。 其中龙谷城沦陷最快，不到一周就城毁人亡，主要原因还是轻敌——即便玩家带来“异鬼将至”的告警，空口无凭，也没有任何蜥蜴人愿意相信他们。 贸然跑去传达警讯的黛娅，怕是连鳞庙的门都进不去。 他路过旅店门口，看见一个蜥蜴人乞丐坐在那里乞讨： “好心的老爷啊，赏给残疾的老蜥蜴人一个铜币吧。” “你残疾了？”雷恩看向他完好的四肢，质疑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蜥蜴人乞丐将垫在屁股下面的尾巴抽出来，可以看到末端断了一截，似乎是被利器截断的。 “我曾经是个冒险者，直到我的尾巴上中了一箭。”他用沧桑的语气说道，“伤口坏死，不得不截肢处理，现在只能依靠乞讨度日。” 雷恩摸出一枚金币，丢给了他。 “啊——愿龙神保佑你，好心的老爷。”蜥蜴人乞丐咧开嘴巴，发出懒洋洋的笑声，却听见雷恩问道： “我想要打听一些情报。” “老爷为什么会问一个可怜的蜥蜴人乞丐呢？” “别装傻，我知道你是‘老鼠’的一员。”雷恩冷冷说道，“拿钱就要办事，回答我的问题。” “龙谷城南部的村镇，近日有没有出现村民大规模失踪的讯息？” 第六章 我会一直看着你 听到雷恩提出的问题，蜥蜴人乞丐的竖曈缓缓收缩。 “老乞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南部的湍流村、鱼跃村和浅滩村，最近似乎确实有村民失踪的传闻。” “具体时间？” “昨天。”蜥蜴人乞丐说道，“他们都是昨天去了圣者河下游打鱼，然后晚上没有归来。村里今天组织了搜寻队去下游找人，目前还没有传回消息。” “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没有了，大概是被森蚺给吞吃了吧，毕竟这片雨林从来就没有安全过。” 雷恩再次丢给他一枚金币。 失踪了啊。 寻常的失踪事件，不至于引起城内老鼠的注意，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不幸的是，他们的预感是真的。 如果异鬼的侦查部队已经抵达圣者河下游，就说明它们的行进速度比我原本预计的还要快。 最迟三天，异鬼的主力军团就会抵达龙谷城。 剩下可行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雷恩默默计算出答案，忽然心生感应，望向远处。 在街巷的尽头，艾尔琳娜领着失魂落魄的黛娅，朝这边走了回来。 “巫师阁下。”黛娅低声说道，“萨满们不相信异鬼的事情。” “哦。”雷恩心不在焉地道。 换做你是驻守底层鳞庙的萨满，某天突然有人跑来跟你说“世界末日来了”，你会相信他就有鬼了。 “您能帮帮我吗？”黛娅问道。 “不能。”雷恩说道。 黛娅：……………… 她求助般看向艾尔琳娜，后者回以无奈的苦笑。 雷恩走进旅店之中，点了一盘蜜汁熏鸡涂桑葚酱、一盘炭烤猪肉培根，以及一大壶热羊奶。 艾尔琳娜在他的身旁坐下，问侍者要了刀叉，也不征求雷恩许可，自顾自地优雅地吃了起来。 黛娅坐在雷恩的另一侧，偷偷吞了一口唾沫。 “吃吧。”艾尔琳娜将切好的烤猪肉推到她的面前，淡淡说道，“都把你从沼泽镇里救出来了，他总不至于让你在这里饿死。” 黛娅又看向雷恩，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小口小口地开始用餐。 吃饱喝足之后，黛娅呆呆看着桌上的空盘，忽然听见雷恩说道： “要让龙谷城相信异鬼来了，其实不难；要让龙谷城去对付异鬼，也很简单。” “巫师阁下，您请说！”黛娅立刻激动起来。 “不急。”雷恩问道，“你打算付出什么来换取答案？” “诶？”黛娅懵逼了，满脸都写着“这难道还需要换的吗？” 她求助般看向艾尔琳娜，后者轻声说道： “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 “好吧。”黛娅很快下定决心，“巫师阁下，我愿意换取您的答案，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嗯。”雷恩用餐巾擦了擦嘴，“看你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正好我身边也需要一个奴仆来使唤。” “伺候我的生活起居两个月，换取你想要的答案。你自己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黛娅不假思索地道，“只要能拯救他们，我什么都愿意。” 艾尔琳娜抬起目光，安静地看着黛娅，眸色之中似乎有着一抹异样。 “什么都愿意？”雷恩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你知道这是多么沉重的诺言吗？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允诺。你先把伺候人的工作做好再说吧。” “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现在轮到你说答案了。”黛娅倔强地道。 “他们不相信你的原因很简单：人无法想象出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雷恩慢悠悠地剔着牙，“只要你捉一只异鬼，丢在龙谷城市民的面前，所有人都会想知道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存在。”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黛娅终于恍然大悟。 可恶！要是我再聪明一点，就不用给人当女仆了。 “可是要从哪里去弄异鬼呢？”她继续追问道，“你的答案不够完整，请说清楚。” “圣者河的下游，最近发生了村民的失踪事件。”雷恩回答说道，“多半是异鬼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龙谷城势力范围的南部了。” 黛娅顿时脸色苍白，紧张不安，绞起了双手十指。 异鬼已经抵达？那我还来得及吗？ “艾尔琳娜。”雷恩吩咐说道，“去捉一只回来。要活的。” 艾尔琳娜没有拒绝，而是提醒说道： “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什么？”黛娅不解。 “他刚才提了两个问题，却只告诉了你一个答案。”艾尔琳娜说道。 黛娅蹙眉想了一会儿，迟疑问道： “所以，哪怕龙谷城的人相信异鬼来了，也不代表他们会为战争做准备？” “显而易见。”雷恩冷笑说道，“战争动员需要征召民兵，武器干粮全部自备。以平民的低下效率，至少需要一到两个月才能完成，而异鬼不会给龙谷城那么多的时间。” “如果我是龙谷城的贵族或萨满，一旦真正明白异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知晓战争动员已经来不及的情况下，我会选择直接逃离龙谷城保命，而不是傻乎乎地等着组织防御，直到城破人亡。” “可是！”黛娅连忙争辩说道，“那平民们怎么办？” 两人都用无语的目光看着她，让黛娅仿佛如坠冰窟。 还能怎么办？站在贵族和萨满的角度，当然是自己的命最重要。至于平民，关我屁事？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想的“让龙谷城做好战争准备”，实在是高估了某些群体的节操。 “如果是这样的话。”黛娅很快便转变思路，“那就让所有平民都知道异鬼将至，且龙谷城根本无力抵抗，这样大家都会选择弃城而逃！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相当聪明的思路。”雷恩评价说道，“但大部分人不会听你的。” “只有贵族和萨满才拥有评估战场形势的学识。平民受限于自身见识阅历有限，根本无法判断己方阵营是否能击败异鬼。很多平民的终其一生的信息来源渠道，就是自家领地的贵族领主，老爷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黛娅再次沉默下来。 经过雷恩的简单讲解，她终于意识到如今的龙谷城，就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只。 如果将消息通知乘客，没有人会相信你；但若是告诉船长和船员，那么他们就会抢先乘坐救生筏而离开，丝毫不会管乘客们的死活。 “巫师阁下。”黛娅忽然开口说道，“我还想要寻求另一个答案。” “如何才能尽量保全龙谷城的平民？” “这个问题的答案，价格可就有点贵了。”雷恩沉吟起来，忽然笑道，“伺候我的期限，再加一年。” 黛娅眉头紧蹙起来，下意识再次看向艾尔琳娜。 艾尔琳娜没有回答，只是心里暗生思绪。 虽然雷恩声称是要找个女人来伺候她，但艾尔琳娜还不至于幼稚到真以为他需要女仆，应该是为了将黛娅这个人控制在自己的身边。 黛娅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值得你这个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专门算计吗？ 没关系，无论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会用你制造的这具身体，以及这双眼睛，永远地监视着你…… ……永远。 第七章 贵族们觐见龙之女 距离异鬼大军抵达龙谷城，仅剩三日。 圣者河下游两岸的密林之中，蜥蜴人搜寻队正在查找失踪村民的踪迹。 众人猜测大抵是被森蚺吞吃了。这种可怕的丛林猎手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此时大概率还在附近徘徊游弋。 找到它，杀死它，剖开它，把还没有来得及变成蛇蛇粪便的村民尸体刨出来，用小船运回村里安葬——过去那么多年，大家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几个小时后，众人顺着灌木丛倒伏的方向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了那条森蚺。 对方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了。 骨架子上的肉被剔得一干二净，但并没有利齿刮削的痕迹。队伍里的猎人仔细检查，惊讶地发现这条森蚺居然是被溶解而死的。 就像是有人取出了它胃袋之中的消化液，均匀地涂抹在了它的体表全身。 如此离奇诡异的死法让搜寻队伍感到有些不安，有人提出既然森蚺已被杀死，其腹中的受害者多半是找不到了，不如就此放弃寻找，原路撤回村子里去。 队伍里的萨满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认为既然有东西能杀死森蚺，那么起码也得弄清楚是什么，否则对村子也是潜在的危害。 村长却表示强烈反对，理由是天色已晚，黑暗之中的丛林比白天要危险百倍。可以先回村子过夜，明天一大早再过来继续找。 双方正在争执之际，周围忽然响起了奇异的叫声。 仿佛无数蟑螂同时振动鞘翅的刺耳蜂鸣。 ———————————— 艾尔琳娜出城去捕捉异鬼，雷恩则是带着黛娅，来到城主阿戈尔的宅邸，以帝国人类贵族的名义进行拜访。 龙谷城城主阿戈尔，是一个胖胖的蜥蜴人，此时正在翻看雷恩给的名片。 “法赫尔家族？”他转头问管家道，“人类帝国的贵族？” “是的。”管家很快从一本大部头的书籍之中，查到了法赫尔家族的资料，“法赫尔家族，世袭领地为河湾省的鸦堡，是一个子嗣众多的古老贵族世家，族长为法赫尔侯爵。” “名片上的纹章和手签体，和书籍上记载的完全相同。” “既然是人类贵族的拜访，那也应当给予贵族匹配的宾客权利。”阿戈尔城主很快做了决定，“给他一碗蜜水，然后迎接进来。” 贵族的宾客权利，即主人和宾客的关系缔结之后，双方均不得互相加害，否则就会被众神诅咒。 这条规矩在大陆各地都广泛流传，但具体内容却是各不相同。蜥蜴人的风俗是主人给客人赠饮蜜水，客人饮下便代表双方缔结宾客关系，违反宾客关系的人会被龙神吞入腹中，灵魂永受龙焰焚身之苦。 宅邸门口，看到仆人端来蜜水，雷恩接过木碗啜饮一口，转身将其交给黛娅。 黛娅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礼仪，不过有样学样还是会的，将剩下来的蜜水一口气喝完了。 躲在门边暗中观察的管家，立刻便确定只有雷恩是帝国贵族，而黛娅显然是不通礼仪的平民。因为按照风俗习惯，这碗蜜水是“宾客与主人共享”，因此宾客不能直接喝完，应当留下半碗为宜。 雷恩和黛娅步入官邸正厅，而提前得到管家报信的阿戈尔城主，带着笑容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他直接略过黛娅，与雷恩互通姓名，客套几句，随后又让仆人呈上甜点和美酒。 黛娅原本就有些紧张，被阿戈尔无视之后就更拘谨了，只能默默站在雷恩身后，也不敢找椅子坐，悄悄盯着盘中的糕点咽口水。 “阿戈尔阁下。”雷恩用过甜点之后，终于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此次代表法赫尔家族前来，是为了向您引荐一位贵人。” “请说。”阿戈尔风度翩翩地抬手示意。 “我要介绍的是这位。”雷恩示意黛娅走到面前来，“黛娅·斯卡雷特，真龙之女。” “真龙之女？”阿戈尔顿时乐了，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好在蜥蜴人的脸色不怎么容易分辨，因此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雷恩解释说道： “法赫尔阁下，如果您是被什么下三滥的妓女或者骗子给蒙蔽了，我可以在这里跟您解释清楚。” “真龙之女，在我们蜥蜴人的信仰传说之中，是只有在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救世主——注意，是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 “萨满团每年都要处死十几个自称是真龙之女或者真龙之子的骗子，他们的尸体都在鳞庙底端的架子上挂着呢，您现在依旧能看到他们风干发臭的尸体。” 阿戈尔不怀好意地盯着黛娅，后者吓得脸色煞白，心说我可从未声称自己是龙之女。 只听见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阿戈尔阁下。真龙之女是蜥蜴人信仰文化之中的宗教偶像，按理来说应该也是蜥蜴人才对，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会是真龙之女呢？” “相信你也很好奇是怎么回事。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感到非常惊讶。” 阿戈尔笑容满面地听完，心想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嘛！ 虽然废话连篇乃是贵族闲聊的传统技能，但你这句废话也太无意义了，至少告诉我“她是龙之女的证据”在哪里……嗯，等等！ 阿戈尔猛地意识到关键：这个叫黛娅的人类小姑娘，究竟是不是真龙之女，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是否为真龙之女”，在龙谷城究竟应该是谁说了算？ 想到这里，阿戈尔已经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潜台词，看向雷恩的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半是钦佩半是忌惮。 他并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从扶手椅上起身，在黛娅面前跪了下来，单手抚胸说道： “我是阿戈尔·萨里奇耶，我们家族世世代代为龙谷城的统治者。如今向您献上忠诚和敬意，伟大的真龙之女。” 黛娅顿时一脸懵逼，手足无措。 她求助般地看向雷恩，然而雷恩只是微笑，双手做了个虚抬的手势。 “您快起来吧。”黛娅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搀扶阿戈尔。 还没等她碰到对方的手臂，阿戈尔就直接弹射起身，拂去衣服下摆的灰尘，表情严肃说道： “真龙之女，您能莅临龙谷城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会通知城内所有贵族前来觐见。” “啊，这……”黛娅有些结结巴巴，却被雷恩抢过话头： “那是应有之理。劳烦您了，萨里奇耶阁下。” “这是我的荣耀，法赫尔阁下。”阿戈尔咧嘴笑道，“也感谢您将真龙之女带到我们身边。” 第八章 向龙之女献上忠诚 “什么龙之女，我装不来啊！”宅邸后院之中，黛娅抓狂般扯住雷恩的手臂，哭喊说道，“我会被吊死然后挂在鳞庙底端风干的！” “安静。”雷恩淡定伸出右手，将她的两片嘴皮子给捏住。 黛娅羞怒地打掉他的手。 “你是不是龙之女，其实不重要。”雷恩淡定说道，“重要的是，对龙谷城的贵族而言，你哪怕不是龙之女，也可以是。” “什么意思噢？”黛娅迷惑不解地问道，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清澈的光芒。 “这个答案需要两个月的女仆来换。”雷恩开价。 “哼，我自己想。”黛娅稍微有些怕了，露出悻悻的表情来。 女仆期限已经一年多了，再问下去要卖身了，赶紧打住吧。 她在后院给雷恩捏肩捶背、揉搓眉心，城主阿戈尔·萨里奇耶则是坐在前厅之中，接见来访的龙谷城贵族们。 萨里奇耶家族统治龙谷城已有数百年，召集所有封臣的行为却不多见，因此蜥蜴人贵族们纷纷表情严肃，晓得多半是有什么大事要来了。 阿戈尔也没让他们失望，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便言简意赅地交代道： “人类帝国的法赫尔家族，近日将一位人类女性护送至我的宅邸，声称她是真龙之女。” 蜥蜴人贵族们面面相觑，很快便有几人按捺不住，低笑起来。 阿戈尔神情温和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察觉气氛不对，讪讪地收起笑容。 “很好笑吗？”阿戈尔淡淡问道，“巴列朗阁下，请问您在笑什么呢？” 被点名的贵族连忙辩解说道： “阿戈尔大人，我并非在嘲笑您。只是真龙之女亦为救世之主，唯有在末日来临之时才会降临世间，您说的那个法赫尔家族，怕是不了解我们蜥蜴人的信仰文化，所以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你说的没错。”阿戈尔淡定说道，“对方是否为真龙之女，这是一个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 “如果不是，那么便是法赫尔家族侮辱了我们的信仰，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但如果是，我们该怎么做？” 蜥蜴人贵族们交换眼神，逐渐收起眼中的漫不经心和嘲笑意味，开始陷入沉思起来。 城主阿戈尔并不会因为一个骗子自称真龙之女，就费尽周章将麾下的封臣全部召集起来。把思路逆转一下，既然大家此时已经被叫到这里，那么对方必然是真龙之女。 不是也得是。否则大家过来干什么？ 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答案其实就很明显了。 蜥蜴人在古代又被称为“亚龙人”，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继承稀薄巨龙血脉的分支子嗣，即所谓的“亚种龙族”。 至于龙之女，是继承真龙血脉的直系子嗣，因此只要是信仰巨龙先祖的蜥蜴人，都会自发地拥护在真龙之女的旗帜之下。 也就是说，只要贵族们能充分利用龙之女的影响力，就能顺理成章地从萨满团那里夺回话语权。 龙之女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龙谷城里会有多少蜥蜴人相信她是真的。 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她就是真龙之女。 “若她是真龙之女，我们当然会向她效忠。”想通其中关节的贵族们，纷纷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如果萨满团否认对方龙之女的身份，要怎么办？” “怎么否认？”阿戈尔反问众人。 “比如说，有什么能鉴定真龙血脉的仪式……” “那就是对真龙之女的侮辱！”阿戈尔斩钉截铁地道，“如果萨满团要用仪式来确认你们的贵族血脉，你们会乖乖配合吗？” “这是侮辱！”蜥蜴人贵族们纷纷咧开长吻，露出锐利的满口尖牙，“贵族的血脉传承，岂容许那些萨满们贸然质疑盘问！” “真龙之女亦不允许任何冒犯！”阿戈尔凶狠说道，“任何试图侮辱真龙血脉的人，都将是萨里奇耶家族不死不休的敌人！无论是萨满团，还是法赫尔家族！” 这下哪怕是现场最愚笨的宾客，也明白了阿戈尔究竟要做什么。 承认真龙之女，拥护真龙之女，干掉任何质疑真龙之女身份的敌人，确保真龙之女的名号深入龙谷城的人心……如果上述有任何一步失败了，就把所有罪责全都推给法赫尔家族，我们只是对龙之女的信仰太过虔诚，被狡诈的人类利用这点给欺骗了。 这事让任何贵族自己来做，风险都非常大，毕竟等于要正面与萨满团为敌。 但若是所有贵族抱团起来，躲在人类的后面摇旗呐喊，最终哪怕输了也是法不责众，把人类推出去平息萨满团的怒火就行了。 思及至此，蜥蜴人贵族们再无多少疑虑，便齐声要求尽快觐见真龙之女，屈膝向她献上忠诚。 阿戈尔见贵族们已经达成共识，便满意地拍了拍手，让管家将后院里的雷恩和黛娅给请出来。 黛娅这边刚来到前厅，就看见这些蜥蜴人贵族们仿佛互相较劲般，一个个接连上前疯狂飙戏。 有的捂脸痛哭流涕，声称得见真龙天颜，已经感动得不能自已。 有的当场拔剑拄地，宣称自己是龙之女的利剑，要替她披荆斩棘，至死方休。 还有的直接跪倒在地，扯下领巾替黛娅擦拭鞋面，态度谦卑地自称“龙之女的忠实奴仆”，让黛娅简直恶心得不行，只能往雷恩身后去躲。 相比之下，雷恩的社交礼仪显然成熟许多。 他虚伪地与蜥蜴人贵族们互相客套，说着彼此都不信的假话，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和对方打得火热，看得黛娅惊讶万分、暗自咂舌。 阿戈尔举着酒杯，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 对于雷恩拉拢这些贵族的行为，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因为贵族们需要雷恩挡在前面，用来对抗萨满团的怒火。 所以雷恩必须站在舞台的中央位置，也就是龙之女的身边，而贵族们最好是默默在后面充当不起眼的陪衬。 当然，龙之女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后续若是想要统治龙谷城，也得依赖他们这些蜥蜴人贵族，一个人类可夺不走他们的权力。 见雷恩和贵族们交谈完毕，目光转动过来，阿戈尔便适时举起酒杯，说道： “我提议，为龙之女共饮此杯！愿她长寿！” “愿她长寿！”贵族们也齐齐举杯。 雷恩将盛满蜜酒的高脚杯塞给黛娅，后者手忙脚乱地接过，双手捧着将其举起，笨拙地答谢蜥蜴人贵族们的拥护和爱戴。 举杯饮酒这个集体行为，仿佛某种入会的宗教仪式般，让大家看待彼此的眼神都越发和善亲切。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龙之女这条大船上的一员啦！ 黛娅听着贵族们不断阿谀的马屁，心里忽然生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要大声将“异鬼将至”的消息说出来，以龙之女的身份，要求贵族们马上进行战争动员。 但是雷恩说过，哪怕真的相信异鬼将至，这些贵族们也只会考虑自身的安危。 在内心之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黛娅决定还是相信雷恩，按捺下跟现场贵族们示警的念头。 入伙环节已经结束，剩下来的就是吃吃喝喝、联络感情了。 在这个西方奇幻世界里，贵族们掌握着绝大多数的财富、知识和力量，因此互相搞好关系乃是头等大事。 哪怕雷恩跟他们种族不同，文化差异更是巨大，但在双方都有心互相结交的情况下，什么交流代沟那都不是问题，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雷恩跟几个蜥蜴人贵族正闲聊着，忽然听见身边有人说道： “……我也真是倒霉，领地里本来就那么点人，昨天又失踪了好几个。” “失踪？”雷恩看向那个叹息的贵族。 “是啊。”对方只是随口抱怨，并未料到雷恩会对此感兴趣，“昨天有几个领民去圣者河下游打鱼，晚上没回来，估计是被森蚺吞吃了。” 黛娅的脸色有些发白。雷恩面不改色地听完，笑笑说道： “最近到了森蚺的发情期吧。为了繁殖产卵，它们会大量捕食猎物来补充营养。如果我是你，我会让领民们撤入龙谷城，以免将来损失更多的人手。” “那我就亏大了。”对方笑着说道，“让他们撤到龙谷城，吃住谁来提供？不干活了，也不交税，要我白养着他们啊，还不如让他们去死呢！” 黛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雷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 第九章 好戏就要上演咯 距离异鬼大军抵达龙谷城，还剩两日。 龙之女在城主府邸现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蜥蜴人萨满团那里，甚至连贵族会议的交谈内容也有泄漏。 尽管所有贵族都上了龙之女的大船，依旧有人试图往船外发出消息，企图当墙头草两边横跳。 角庙之中，远古的巨龙骨骼被安放在赤红的织锦软垫之上，外面是隔绝蚊虫的圆柱形细网挂帐。 两位大萨满身着红袍，盘腿坐在庙厅中央，尾巴在身后盘旋成卷，正在安静地闭目冥想。 左边的是萨满大主祭，右边的是萨满大司铎。按照蜥蜴人的萨满教义，从成为神职人员开始，他们就舍弃了自己世俗的姓名身份、家族子嗣和封地权力，成为了终身侍奉龙神的无名祭者。 “龙之女不可能是人类。”大司铎忽然开口说道，“龙之女只能在亚龙种族之中诞生，他们这是彻头彻尾的亵渎。” “不要让怒火冲昏了你的头脑。”大主祭慢条斯理地道，“我们需要的是证据确凿的指控，而不是道听途说的谣传。” “是不是谣传，征询城主过来召见，一问便知。”大司铎冷冷说道。 “若是他不响应召见呢？” “那便是与萨满团彻底敌对。” “难道伪造宗教偶像的罪行，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敌对态度？” 两人睁开眼睛互相对视，暗黄色的竖曈之中，满是残酷无情的寒光。 “贵族们已经联合抱团。”大主祭低声说道，“正面进攻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 “需要分化瓦解。”大司铎立刻了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要像使用仪式小刀宰牲那样，将贵族之中尚且留有信仰和敬畏的那些人……” “……如割肉般从对方的阵营里，细致而隐秘地剜出来。” —————————— 艾尔琳娜来到了圣者河的下游流域。 越是远离龙谷城的势力范围，河段两岸越是林木密集、杂草蔓生，到后面甚至全部被细密的灌木丛覆盖，连可供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让精灵公主想起了自己身死之前的记忆。 为了彻底消灭异鬼，大陆联军在雨林之中艰难跋涉。一个人类女战士向艾尔琳娜和法术骑士团，展示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披荆斩棘，在丛林之中开辟出可供行走的去路。 而这位人类战士，却曾经是精灵帝国的角斗场奴隶。 艾尔琳娜无意用“曾经的我并不知情”为由，替自己过去犯下的累累罪行进行开脱。 事实上，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强烈的负罪感如沉重的铸铁镣铐般折磨着她，让她在每个夜晚都难以抑制地生起自我了结的强烈冲动。 最后与异鬼大君同归于尽之时，她才感到了久违的、无法言喻的解脱感。 如今被千年之后的亡灵巫师复活出来，艾尔琳娜已经失去了重归死亡、寻求解脱的自由。 如果这是众神认为她还没有清偿前世的罪孽，因此不配享有永恒的安宁和长眠，那么艾尔琳娜愿意接受这样的刑罚折磨——当然，这不意味着她会甘心让亡灵巫师肆意摆弄。 她在耐心地等待机会，等待着彻底脱离笼中鸟控制的时机，以及将这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随她一同拖入地狱的深处去。 艾尔琳娜拨开树丛，看到林间空地上矗立着庞大的森蚺尸骨，到处散落的衣物碎片、粗制的长矛、熄灭的火炬。 以及大片大片的烂肉。 错不了，那是被海蟑螂吞吃后留下的痕迹。 被海蟑螂注卵的受害者，内脏是最先被吃掉的部分，然后是脂肪和肌肉，最后只剩下被切断的骨骼和难以咀嚼的筋膜，仿佛泥巴般铺在地面之上。 想到那些丑陋残忍的异鬼，艾尔琳娜的心里就燃起了重重怒火。 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的古代英雄，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情绪起伏，而异鬼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如果说亡灵巫师是该下地狱的存在，那么这些怪物就是连地狱都不配收容的恶心之物，它们唯一应得的下场就是变成渣滓。 艾尔琳娜冷漠地环顾四周，依稀分辨出了令人憎厌的蜂鸣声，在离此处不远的位置。 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长枪。 ———————— 龙谷城内，贵族们已经率先出招。 酒馆里开始流传起真龙之女现身的谣言，很多人声称看到昨日夜里有巨龙降落在西北方的山谷之中，又有人说今天早上目击到贵族们护送一艘小船进入龙谷城。 很快，所有蜥蜴人都开始讨论起龙之女的话题。 黛娅陪着雷恩坐在酒馆里面，如女仆般殷勤地给他擦干桌椅，又替他斟酒切肉，小心服侍。 听旁边的酒客信誓旦旦地赌咒说“他拿到了可靠消息，坐在小船里的其实是真龙之女”，黛娅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被贵族护送进龙谷城的？ 她疑惑地看向雷恩，忍不住低声问道： “为什么贵族们要散播这种谣言呢？” “因为只有谣言传播得最快。”雷恩回答说道，“贵族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所以为什么要抢时间……”黛娅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 因为雷恩总是说“当我的女仆来换答案”，逼得她不得不督促自己多多思考。如今看到贵族正在提前造势，原本徘徊在脑中的许多疑点，忽然就串在了一起。 冒充龙之后裔的骗子，会被挂在鳞庙的底下吊死，说明萨满团对此事是高度敏感的。 在这个前提下，贵族们还要大肆宣扬龙之女，摆明了就是在朝萨满团挑衅。 最需要时间……是指要在萨满团反应过来并采取措施之前，把我是龙之女的事情尽可能地传播出去，让更多的蜥蜴人平民对此深信不疑！ “我最后会被绞死吗？”她再次问雷恩道。 听到黛娅问出这个问题，雷恩便知道她已经大概理解了当前局势。 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质，是在问“贵族和萨满之间的舆论战，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不会。”雷恩回答。 因为你真的是龙之女。 黛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按照之前的约定，我要给你当一年两个月的女仆。所以这段时间里，你一定不会让我被绞死，否则我就没法履约了。” “所以你不可能在这事情上面骗我。” 这样说着，黛娅便露出轻松的表情来，似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到得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雷恩不怀好意地道，“哪怕你死了，我也能让你继续履约？” 黛娅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猛地想起对面是亡灵巫师的事实，顿时又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起来： “可是，可是……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你直接杀了我然后把我复活算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做约定谈条件？因为你需要的女仆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死掉的尸体！” “啧。”雷恩扭过头去，这小姑娘不好骗了。 “你刚才啧了对吧！”黛娅愤怒地拍案而起。 还没等两人继续吵架，酒馆正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 穿着红袍的萨满僧仆踏步进来，取出角庙传达下来的谕令，大声宣读说道： “鉴于近日城内有人公然宣称龙之女的降临，大司铎决定在明日中午于城镇广场上，对这位疑似龙之女的人物进行神圣审判！让龙神来确认她的身份真伪！” 萨满团也出招反击了。 黛娅顿时紧张起来，因为“疑似龙之女”的家伙就是她本人啊！所谓萨满团的神圣审判，其实就是找证据宣布我不是龙之女，然后把我当场绞死吧！ 雷恩却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鸡肉，直到黛娅露出快要哭出来的害怕表情，他才用餐巾擦了擦嘴，说道： “走了，回城主府去。” “好戏就要上演咯。” 第十章 我要成为龙之女 “聪明的做法。”城主阿戈尔缓缓说道，“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我们不能接受龙之女在广场上被公开审判。”在场的蜥蜴人贵族们纷纷表态，神情激动地叫嚷起来，“审判权力掌握在萨满团手里，他们有无数方式能引起民众对龙之女身份的怀疑！” “法赫尔阁下，您觉得如何？”阿戈尔询问示意，“需要拒绝配合萨满团吗？” “不大行。”雷恩淡然说道，“对方公开宣布要在明日正午进行审判，如果我们让龙之女拒绝出庭，民众们会怎么想？” 民众当然会觉得龙之女不敢接受萨满团审判，肯定是个虚假的冒牌货……贵族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审判肯定要去。”阿戈尔得出结论，“但龙之女的判定标准，不能由萨满团说了算。” “没错，说的对！”贵族们连声附和，“我们也要拥有审判的话语权！” “哈撒切，提格里，罗伊。”城主阿戈尔连点三个名字，“你们三个对经义最为熟悉，就由你们负责通阅圣龙典籍，从经文之中找出能证明龙之女身份的佐证！” “是。”三个蜥蜴人贵族连声应下。 贵族会议就此结束，城主阿戈尔带着冷笑回到书房，飞快手写一封书信，用蜡封好，随后挥手叫来管家，让他派人将信交给负责城防的百夫长塔拉夏。 当天夜里，角庙之中，蜥蜴人贵族罗伊趴伏在地，将先前贵族会议上的内容，尽数都交代给了大主祭和大司铎。 “你做的很好，罗伊。”大主祭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先按照阿戈尔的吩咐去做，等到明天的公开审判之上，他让你发言的时候，你就这样说……” 罗伊呆滞地听完大主祭的交代，竖曈越发颤抖起来。 若是我那样做了，便是公开和龙谷城贵族决裂，成为所有家族的公开仇敌！ “你不用担心。”大主祭的手指摁住他的后颈，“对于亵渎神圣血脉的逆徒，龙神自有其他安排。你应当庆幸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是信仰指引你没有误入歧途，否则尸体被风干在山崖上就是你的结局。” 被萨满团判处死刑的蜥蜴人，会被绞死然后用绳索挂在最底层鳞庙的木架子上，灵魂被束缚在尸体之中，感受着身体的发霉腐烂，以及被乌鸦和蛆虫啃噬的痛苦……想到这里，罗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再次俯下身去，虔诚地向龙神祈祷忏悔，祈求自己不会被那些渎神恶徒牵连。 —————————— 审判前夜的龙谷城，比往日这个时候要喧嚣太多，无论是灯火通明的酒馆，还是月光照耀下的街头，几乎所有的蜥蜴人都在讨论龙之女。 毕竟这个世界的娱乐方式是如此之匮乏，除了饮酒、狎妓和讨论谣言之外，也没有更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了。 阿戈尔的宅邸之中。 艾尔琳娜还未归来，雷恩和黛娅暂时住在城主府邸的客房里。 夜风清爽，雷恩将窗户打开，又洒了点祛除蚊虫的毒素在房间里，正要上床准备睡觉，却看见一个身影偷摸进了他的房间。 原来是黛娅。 “雷恩。”她可怜巴巴地说道，“明天就要审判了，今晚我有点睡不着。” “要我打昏你吗？”雷恩开始捏起指关节。 “不用了不用了。”黛娅吓得连忙摇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说道： “雷恩，为什么要我假扮龙之女呀？” “你不是要拯救龙谷城吗？”雷恩莫名其妙问道。 “假扮龙之女跟拯救龙谷城有什么关系吗？”黛娅小心翼翼问道。 “这个问题要用六个月的女仆来换。”雷恩回答。 黛娅长长叹了口气，咬牙说道： “换！” 都已经性命攸关了，不能再犹犹豫豫下去！ “答案很简单。”既然黛娅选择延长期限，雷恩也就不再卖弄关子，解释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异鬼大军迟早会抵达龙谷城，逃亡才是唯一的活路。” “也就是说，你必须让更多的蜥蜴人平民相信，异鬼终将会毁灭龙谷城。” “在这点上，无论是萨满还是贵族，作为合作对象都是无法信任的。但如果换个角度呢？只要他们互相争斗起来，情况就不再受他们完全控制，我们就能找到机会，来达成我们自己的目的。” “可是……”黛娅似懂非懂地问道，“要组织更多的平民撤离，需要的难道不是秩序和管理吗？如果萨满和贵族互相争斗起来，只会在城内引发更大的混乱吧。” “傻孩子。”雷恩微笑说道，“混乱并不是什么坏事。”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直到黛娅回到自己的卧室，她依旧忘不了雷恩说的那句话。 以及他脸上的温和笑容。 同一时间，圣者河下游的密林里。 艾尔琳娜持枪从海蟑螂集群之中强行杀出，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落入冰冷的圣者河水之中。 她在河中迅速潜游，飞快冲刺到对岸的树木边，爬上停泊的小舟边沿，随手将长矛钉在船头——上面插着一只还在挣扎的海蟑螂。 艾尔琳娜扯下锚索，开始摇动船桨逆流而上，向着龙谷城的方向赶去。 对面岸边的窸窸窣窣也逐渐远离，听声音方向是往北面去了。 目标同样是龙谷城。 死亡的洪流正在无声接近，但夜幕之下的龙谷城却毫无察觉。 次日清晨，审判大会即将开幕。 虽然还未到中午时分，许多平民却已经早早起床，围到城镇广场的附近，打算占个好位置看热闹。 萨满团对此早有预料，已经派出红袍僧仆封锁广场的各处入口，只允许平民在外围旁观。 在蜥蜴人贵族的簇拥护送之下，黛娅跟随前头引路的雷恩，穿过大量市民组成的人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 “骗子！说谎者！下地狱去吧！”周围有蜥蜴人喊道，“绞死她！让乌鸦和蛆虫啃噬她的罪恶！” 黛娅的脸色有些发白。 “真龙之女，真龙之女！”附近又有蜥蜴人呐喊起来，“我们永远捍卫您的荣耀，直到我们化为尸骨！” 黛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镇定点。”雷恩头也不回地说道，“拿出龙之女应有的气场来。” 可我又不是龙之女，哪来的龙之女气场啦！黛娅心里疯狂吐槽。 “要拯救他们的是你。”雷恩皱起眉头，冷冷说道，“无论最后他们是爱戴你，还是憎厌你，你都必须走完自己选择的道路。” 黛娅顿时精神一震。 没错，这是我选择的道路。 哪怕伪装成龙之女，欺骗这些无辜民众，我也要拯救龙谷城的人民！ 想到这里，她的眸中迅速浮现出坚毅与不屈，步伐也变得无比沉稳镇定了。 第十一章 真龙之女审判大会 龙谷城，城镇广场。 广场周围被红袍僧仆用人墙完全封锁，阻止围观的市民群众进入广场。 贵族们集体站在黛娅和雷恩的身后，无声地表示对龙之女的支持和拥护。 大主祭和大司铎两位高级萨满，站在城镇广场中央，正在向周围的市民进行布道演说： “主说：凡消失的终将重现，凡离去的终将归来。” “主说：终有一日，世界将在龙焰之中被焚烧殆尽。那时我的血脉后代，将重新行走在陆地之上。” “主说：他将如我庇佑你们般，指引你们渡过审判之日。” “主说：你们也要如荣耀我般，不惜一切捍卫他的荣光。” 他们两人的雄辩口才相当出色。大主祭声音沉稳，语调雄浑，听着很能让人信服；大司铎不断挥舞手臂，演讲时辅以慷慨有力的动作，让听众的情绪不知不觉就被他调动起来。 随着布道过程的持续，贵族们逐渐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周围民众的神情已经越发肃穆、虔诚和……狂热。 “糟糕。”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警告，“他们在煽动群众！” 雷恩在旁边冷笑，心想好厉害啊，居然这都被你们发现了。宗教不煽动群众，还能做什么？跟你们打辩论赛吗？ “雷恩。”身旁的黛娅压低声音，语气似乎有些隐含的颤栗，“那边的人，目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雷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发现在左侧的僧仆围墙后面，有十几个蜥蜴人贫民沉默地伫立着。 他们的竖曈直勾勾地盯着场上的贵族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或者说蜥蜴人那满是鳞片的脸上也很难分辨出有什么情绪。 然而，雷恩却敏锐地注意到，这些蜥蜴人的共通点是喉头都有一枚鳞片，被小刀精准地剜去了。 他们是毒蛇。 狗、猫、鼠、蛇，分别指代遍布九大王国的赏金猎人行会、施法者学会、黑市与杀手组织。 其中雨林半岛的毒蛇比较特殊。它原本是远古拜尸教会之中的暗鳞刺客，被教徒以死灵巫术训练成没有呼吸、不畏疼痛的死士，连喉头的逆鳞也需要被专门摘除——因为蜥蜴人的逆鳞被击碎会引起痉挛性的剧痛。 随着拜尸教被九大王国赶尽杀绝，暗鳞刺客组织也被官方取缔，直到第一纪元752年的萨满教大主祭发布特赦令，宣布不再对历年所有被通缉且还未落网的罪犯进行追捕…… 由此可以推断，雨林半岛的暗鳞毒蛇，背后的金主恐怕正是龙谷城的萨满团。 雷恩转头看向场上的萨满大主祭，他此时正说到真龙之女的几个特征，比如瞳色为灿烂的亮金色，背上会长出宽大的龙翼，能够口吐火焰龙息毁灭敌人，以及最关键的一点： 必然诞生于亚龙种族。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群众的声浪便如蒸汽般沸腾起来！ “骗子”、“说谎者”和“渎神者”的怒骂此起彼伏，若不是红袍僧仆还在努力维持人墙，整个城镇广场恐怕都要被愤怒暴动的群众给冲击掀翻掉。 黛娅求救般抓住雷恩的手臂，呼吸也因惊恐而变得急促。 城主阿戈尔迅速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三位蜥蜴人贵族出列，正是精通萨满典籍的哈撒切，提格里和罗伊。 “真龙之女，并非必须亚龙种族出身！”贵族哈撒切抬起双手，将周围群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朗声叫道，“诸位！《圣龙经义》第13章第131行，‘主说：我要将那龙焰赐予子嗣，我要将那龙焰赐予非子嗣，只因我的荣耀并非仅流淌在血脉之中，而是深植于众生的灵魂深处！’” “真龙之女的高贵之处，不在血脉，而在灵魂！” 正在喊打喊杀的群众，闻言霎时便发生分裂，大部分依旧坚信这位龙之女就是个骗子，却也出现一些声音在叫“让她证明！” “诸位，诸位！”贵族提格里也呐喊起来，“没有龙翼，不会吐息，同样无法作为推翻龙之女身份的证明！《圣龙经义》第25章第11行，‘主说：起初她赤脚行走在大地之上，与那凡夫俗子并无差异。但是看呐！真龙之吼在她的魂魄深处回响！’” “真龙之女的高贵之处，同样不在形体，而在灵魂深处！” 群众的讨伐声浪渐渐低落下来。若说典籍之中只有一处，还能理解为贵族们的牵强附会；但若是多处都提到“真龙之女的高贵之处在于灵魂”，那么是不是萨满团的判断有误呢？ 见反对的众人哑口无言，蜥蜴人贵族们集体精神大振，心想还好阿戈尔大人智慧卓绝，提前料到了萨满团会拿经义来煽动群众，做出了针对性的反击布置，不然我们此时已经一败涂地了。 “诸位，听我一言！”最后上场的贵族罗伊挥动双臂，示意群众们都往他这边看过来。 接着，他口中所吐出来的话语，却是让贵族们再次如坠冰窟、神情剧变： “真龙之女的高贵之处，或许确实在于她的灵魂有异，但这位人类并不是什么真龙之女，她不过是其他贵族们串通人类找来的冒牌货罢了！” “她也许是娼妓，也许是骗子，甚至可能是低贱的私生女，唯独绝对不可能是真龙之女！因为昨天的贵族会议之上，我将他们的密谋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的喧嚣声浪顿时轰然炸裂。几乎所有的围观群众，都开始痛骂卑鄙无耻的贵族们，以及那个该死的、胆敢冒充龙之女的人类骗子，诅咒他们立刻、马上、当即便坠入火狱。 蜥蜴人贵族们神情铁青，看向罗伊的眼神之中充满汹涌的怒火，恨不得一拥而上当场将他乱刀捅死。 然而，理智的考量再次占据了他们的头脑：如今咱们已经沦为众矢之的，若是再为龙之女多辩解哪怕一句话，事后被萨满团趁机揪住不放，立刻就要变成“密谋拥立龙之女冒牌货”的最好罪证。 因此贵族们集体面无表情、沉默下来，一边思索如今还有什么破局之策，一边又暗自开始考虑事后要如何向萨满团表达服软之意，才能将自己从这次风波之中给完好无损地摘出来。 黛娅是众人之中最为失魂落魄的那一个。本以为马上就要反败为胜，却不料队友突然倒戈一击，再次将她打入绝望的无底深渊。 怎么办？要不现在就跟雷恩逃吧，可是…… 可是这些人该怎么办？异鬼马上就要来了，再不逃的话…… 他们都会死掉的！就跟沼泽镇的大家一样！ 她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雷恩，只听见他笑眯眯地说道： “我预料的没错吧？可真是一场好戏啊，哈哈！”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找乐子！黛娅恨不得一头直接撞死在他面前，让他彻底悔恨终生——虽然这点对亡灵巫师而言似乎不大可能。 第十二章 毫不犹豫的背叛 罗伊将贵族们的渎神罪行控诉完毕，最后在两位大萨满的身前俯首拜地，表示深切的自我忏悔。 两位大萨满却并未立刻趁胜追击，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对面的蜥蜴人贵族们。 大主祭面容温和，大司铎神情冷酷。虽然两人并未明确表态，但贵族们却非常清楚，这就是萨满团在给台阶让大家下： 你们现在宣布投降，我们可以只诛首恶，不牵连其他人。 萨满团当然不可能将贵族们一网打尽，那样等于逼贵族全体鱼死网破，但这并不代表萨满团就要吃下这个闷亏。 逼龙谷城贵族们承认“真龙之女”其实是冒牌货，将这两个人类推出来作为首恶顶罪，然后明确今后真龙之女只有萨满团能够拥立，今天的审判大会就可以到此为止。 至于后账，咱们慢慢算。 城主阿戈尔冷淡地看着贵族们窃窃私语，对这些封臣的首鼠两端并不意外。 要是龙谷城的贵族们能真正团结起来，又何至于被萨满团压了那么多年？ 动用底牌吧。 他悠悠地看向远方，望见城防部队的百夫长塔拉夏率队赶来，粗暴推搡着挡路的围观群众。 卫兵们强硬霸道地分开人群，将一对被绑起来的蜥蜴人母子推入广场。 大司铎看见那对母子，竖曈顿时颤栗起来。 他的嘴巴狼狈地张开，却吐不出任何话语。 大主祭看着丑态毕露的老同事，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只听见百夫长塔拉夏大声叫道： “萨满团大司铎！这女人声称与你有私情，还诞下罪恶的私生子！” 周围群众顿时大片哗然：什么？本应终身禁欲的大萨满，暗地里居然有情妇和私生子？ “塔拉夏。”城主阿戈尔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能允许随便污蔑大司铎呢？既是指证，便要拿出证据，否则你就是在渎神了。” “罪证就是这个！”塔拉夏用力扯断孩子脖颈上的吊坠，高高举在手里，转身让围观群众看见。 周围群众再次惊呼出声，因为那吊坠是一枚银色鳞片。 龙神之鳞，角庙圣物，共有两枚。金色的为大主祭所有，银色的在大司铎手里，据说能保佑两位大萨满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如今大司铎却将银鳞圣物赐给一个孩子，那岂不是说这个孩子就是…… “仁慈，是龙主所钦许的美德。”大主祭终于开口出声，缓缓说道，“去年这位母亲求上角庙，因自家孩子体弱多病，所以恳求萨满团施以援手。” “大司铎出于怜悯之心，将银鳞圣物暂时借予这孩子祛除疾病。我想这应该还不至于构成违反萨满戒律的铁证吧？” 城主阿戈尔同样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罗伊对贵族集体的指控，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可言，理应被认定为无根据的诽谤和污蔑。” “那是自然。”大主祭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双重标准。为了保住大司铎的名声和威望，他只能舍弃掉罗伊这个棋子，“诬告者理应受到同等的罪刑惩罚，这是龙主赐予的公正美德。” 城主阿戈尔一个眼神，百夫长塔拉夏立刻踏步上前，将面如死灰的贵族罗伊以及哭喊着的母子俩给拖走了。 场上重新陷入了僵局。经过刚才的双方对峙，原本狂热喊打喊杀的蜥蜴人民众们，也终于渐渐地冷静下来。 无论是贵族还是萨满，确实都没有明确证据能证明他们有渎神行为，但怀疑又不需要什么证据。 感觉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黛娅。”雷恩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低笑说道，“你要把眼前的这一幕记在心里。” “记住这些贵族和祭司，在他们道貌岸然的长袍之下，是一具具多么丑陋的行尸走肉。” 黛娅默默咬住下唇，轻轻点头。 “好，很好！”亲眼目睹情妇和儿子被拉出去处刑，大司铎突然彻底陷入癫狂，恶狠狠地指着黛娅，对着贵族们咆哮起来，“你们说她是龙之女，那么我问你们：末日将至，真龙现身。请问世界末日在哪里？” “根据经义，只有在世界末日来临之时，真龙之女才会发挥血脉之中的神圣威力。”贵族哈撒切辩解说道，“也就是说，哪怕世界末日还未到来，真龙之女也可以降临此世，只不过看上去就像是个凡人而已……” “那我随便拉个凡人过来，也可以冒称是真龙之女了！”大司铎狂暴嘶吼。 “大司铎！”大主祭厉声喝止，“慎言！” “面对渎神恶行，何须畏缩不前！”大司铎怒不可遏，伸手指向天空，“不是世界末日，龙主又为何派遣真龙之女降世？” 这话其实问得很没有道理，因为哈撒切已经回答过了。经义里并未明确提到，真龙子嗣只有在世界末日才会现身。 然而，萨满团在做传教布道的时候，素来是用世界末日和真龙救世作为组合拳，来恐吓不信者皈依龙神信仰的。 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教旨，民众们自然还是更熟悉“末日将近，真龙现身”的说法，因此纷纷在外围喝骂他道： “闭嘴吧！世界末日在哪里？不要像小丑那样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惹我们大家发笑！” 哈撒切微微皱眉，转头以目光示意城主阿戈尔。 对于如今的这个局面，也完全出乎阿戈尔的意料之外。 按常理来说，萨满团要想保住大司铎的地位，不让他与情妇生子的丑闻外泄，就应该和贵族们达成默契的互相妥协。 你别管我的龙之女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管你的大司铎有无违反戒律，咱们一起糊弄民众就可以了。 然而，大司铎本人却突然发疯，逮着世界末日不放，非要否定龙之女的身份，使得贵族们陷入了两难抉择： 要不要让龙之女和大司铎同归于尽？ 他再次看向大主祭，却发现这位蜥蜴人老者已经闭上眼睛，露出“我累了，不想管了”的冷漠表情。 阿戈尔快速权衡利弊，意识到如今再要坚持黛娅是龙之女，恐怕已经无法说服现场的全城民众。 不如见好就收，用龙之女兑掉大司铎，重创萨满团的力量。 “大主祭。”他表情和蔼地问道，“冒充真龙之女，和高阶萨满破戒生子，哪一个的罪孽更深重呢？” 黛娅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城主阿戈尔：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 “没有区别。”大主祭冷淡地回答说道，“都要被判处绞刑，将灵魂囚入尸体之中，挂在崖架上日夜受苦，直到龙主回归的那天，亲自审判他们的罪行。” “那我就没有问题了。”阿戈尔从容颔首。 百夫长塔拉夏挥手下令，卫兵们迅速分为两队。一队将还在癫狂叫骂的大司铎给拖走，另一队朝黛娅和雷恩走了过来，准备将两人逮捕问罪。 “冒充龙之女，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黛娅终于鼓足勇气，站出来大声叫道，“法赫尔阁下也是被我蒙骗的！你们要抓，就抓我一个人好了……” 话音未落，就被雷恩按住肩膀，打断了她慷慨激昂的自我牺牲发言。 “不要打断好戏上演，退后。” “艾尔琳娜，出来！” 第十三章 你答应过我的 从围观市民的角度来看，这场审判大会着实是一波三折，精彩纷呈。 先是两位大萨满指控龙之女为冒牌货，再是贵族们派出代表进行经义辩驳，将两位大萨满的论证一一推翻。 接着其中一名代表骤然背叛，立即让贵族们顿时陷入不利局面。 然后又是贵族方拿出大司铎违背戒律的证据，企图逼两位大萨满坐下来和谈。 结果大司铎直接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转折转折又转折，让看乐子的市民们无比过瘾。 当然，市民们其实并不关心最后谁是坏蛋，他们只想看血流成河。 绞死大司铎！绞死龙之女！你们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家伙，如今统统都给我上绞刑架呀！ 现场“绞死他们”的呼声越发热烈，不少蜥蜴人正在忘我地呐喊着，忽然就被人从旁边粗暴推开。 艾尔琳娜扛着长枪，默默地挤开人群。枪上还穿刺着一只不断抽搐的海蟑螂，细小的电流魔力不断沿枪身游走上去，维持着对海蟑螂的麻痹控制。 这是对闪电系法术浸淫数十年才能掌握的宗师级技巧。 封锁广场的红袍僧仆想要阻拦，但艾尔琳娜只是抬起脚来，闪电般踹出两脚，精准地击中了他们的膝盖。 越过被击倒在地的红袍僧仆，艾尔琳娜来到广场中央，无视周围如临大敌般举起武器的龙谷城卫兵，将枪上的海蟑螂甩落在地，淡淡说道： “异鬼捉到了。” 雷恩顺手给异鬼打上迟缓诅咒，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向周围大声叫道： “千年前差点毁灭世界的异鬼，如今又重新回到大陆。请问这不是世界末日，那什么才是世界末日？” “没错！”黛娅也连忙朝围观的市民们喊道，“异鬼马上就要到龙谷城了，大家快点跑啊！” 没有人跑。 所有人都表情错愕地看着她，又看着地上缓慢爬行的异鬼。 啊？ 这是什么呀？ 百夫长塔拉夏率先反应过来，踏步朝着黛娅飞快走去。 他可不管什么是异鬼，只知道城主大人的命令是拿下冒牌的龙之女。 雷恩手指一弹，解除诅咒。 挣脱束缚的海蟑螂，猛地翻身落在地上，细足发力，骤然高高跃起，扑向离它最近的塔拉夏的面庞。 塔拉夏早有提防，拔出佩刀旋身挥斩，力道足以劈断一个蜥蜴人的脖颈。 刀锋斩在海蟑螂的腹部，却被它那坚硬的鳞片外壳抵住。海蟑螂身躯蜷缩，以细足抱住刀刃，直到塔拉夏的刀势斩到尽头，忽地再次蹬腿弹跳，落在了他的脸上。 塔拉夏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海蟑螂的身体，试图将其用力扯开，但某种坚硬之物已经刺入他的口腔，粘稠滚烫的液体沿着食道落入胃中。 他将海蟑螂用力甩开，只感觉胃部仿佛灼烧般发烫，很快就转化为某种难以忍受的剧烈痛苦。 痛不欲生的塔拉夏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下颌，维持着想要呕吐般的姿势，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腹部从内侧被撕裂开来。 四只海蟑螂从他的身躯之中钻出，抖去身上残余的血肉，随后便将贪婪的目光转向了周围的蜥蜴人群众。 人群中终于爆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 第一个蜥蜴人开始转身逃跑，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不幸跌倒在地，很快就有几十只脚从他的背上沉重踏过，视野被掀起的尘土覆盖，转瞬便染上残酷的血色。 贵族们仓皇失措，纷纷转身逃离广场。刚冲入巷道之中，伪装成贫民的暗鳞刺客便借着人群掩护急速涌上前来，朝贵族们的胸口腹部刺出致命的刀刃。 城主阿戈尔虽然被贵族们簇拥着，却是暗鳞刺客的重点目标，当场身中数刀，倒地陷入濒死。 原来萨满团……压根就没打算与我们媾和…… 他的眼睛不甘地睁得老大，手指在痛苦中不住蜷曲抽搐。刺客从后面按住他的脊背，用利刃划开了他的咽喉。 原本应当护卫贵族们的龙谷城卫兵，由于首领塔拉夏的死亡，早已陷入无人指挥的混乱境地，此时也只能如无头的苍蝇般，跟着恐慌不已的民众们到处乱跑。 哀嚎、哭喊、战栗、悲鸣，黛娅的耳边充斥着无数人的求救声音。她茫然地左右四顾，眼神已经失去焦距和高光，几乎要痛苦地落下泪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小心！”耳边传来艾尔琳娜的高声示警，黛娅猛地抬起头来，就看见雷电从她面前划过，将扑向她的几只海蟑螂打成齑粉。 雷恩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朝山崖方向跑去，艾尔琳娜紧随其后，不断以闪电束击杀试图靠近的异鬼。 仅仅是在几分钟里，海蟑螂的数量就暴增到了数十个。毫无防范的龙谷城卫兵和平民们，根本无法阻挡异鬼的繁殖扩散。 三人冲到山崖边上，黛娅终于如梦初醒，试图用力甩开雷恩的手，哭喊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我原本那么相信你……为什么！” “我没骗你。”雷恩将她推上连接鳞庙的石道，快速说道，“只有当平民们亲眼看见异鬼吃人，他们才会最快相信末日即将到来，愿意选择逃离龙谷城。” “你完全可以让他们看到异鬼，然后再杀掉异鬼！”黛娅神情愤恨地嚷嚷道，“很多人本来都不用死去的！” “不可能的。”雷恩言简意赅地反驳道，“长相丑恶的怪物和杀人如麻的怪物是两码事，前者只会让人恶心，后者才会令人恐惧。恐惧可以最快激发人的求生本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黛娅歇斯底里地大吼，“谎言！都是谎言！”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扒光衣服丢下去！”雷恩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不耐烦地叱骂道，“让异鬼把你给活吃了！” 黛娅果然吓得立刻闭嘴，眼里再次盈满了泪水。 “法赫尔阁下。”艾尔琳娜忽然说道，“如今城内已经乱作一团，相信所有蜥蜴人都不会再怀疑异鬼的存在。当初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已经圆满解决。” “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如何帮助龙谷城应对异鬼，请你履行和黛娅的约定，给出对应的答案。” “没错！”黛娅终于回过神来，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抱住雷恩的手臂哀求起来，“雷恩，求求你救救他们吧！你答应过我的，我用两个月的女仆换来的！” “我，拯救他们？”雷恩斩钉截铁地否定说道，“要拯救他们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黛娅·斯卡雷特。” “你要成为真正的龙之女。” 第十四章 异鬼暴君 异鬼感染正在城内飞快蔓延。 龙谷城的市民们也在疯狂逃命。 雷恩带着黛娅和艾尔琳娜，在连接鳞庙的木梯和石道上迅速穿行，冲向高层。 许多原本在鳞庙里潜修的蜥蜴人萨满，听到外面的异响后出来查看情况。有的试图拦截雷恩等人，盘问身份，却被他一脚踹开，惨叫着从山崖上坠落。 黛娅看得于心不忍，想要劝阻，又担心触怒雷恩，导致他不愿帮自己拯救龙谷城，因此只能强行憋住。 萨满团的角庙建在山崖顶端，一左一右仿佛凸出来的龙角。左边是两位大萨满的住所，右边是萨满团供奉龙骨、研习经义之处。 雷恩登上右龙角庙，发现庙门居然无人把守，金铜色的大门向外洞开。 三人踏步跨入庙中，只见不知何时归来的蜥蜴人大主祭，此刻正端坐在神庙中央，闭目冥想，沉默不言。 “你早就打算除掉贵族们了吧。”雷恩出声冷笑说道，“暗鳞刺客数量不多，你提前将他们召集在龙谷城，必然是有要下手刺杀的目标。” “我将他们召集过来，原本是为了杀你。”大主祭闭着眼睛，语气沉静而淡漠，“告诉我，你去破晓前哨堡垒里做什么？” “我在寻找对付异鬼的办法。”雷恩回答说道。 “异鬼。”大主祭沉默片刻，说道，“迥异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我们对它们有太多的误解。” “误解？愿闻其详。”雷恩露出“我要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的轻蔑表情。 “在圣灵诞生之前，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的神祇，即为旧神。”大主祭缓缓说道，“旧神慷慨而慈悲，可惜已经沉睡亿万年之久，无法响应信徒的祈祷和恳求。” “所谓的异鬼，其实是旧神的神仆。它们将收集的灵魂献给旧神，帮助祂尽快从沉睡之中苏醒，届时神的光辉将普照世间，再也不会有饥馑、瘟疫、战争和死亡。” “你胡说！”黛娅终于忍不住了，“若是旧神真的慷慨慈悲，又怎么会纵容异鬼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大主祭温和说道，“孩子，你想得太天真了。” “在异鬼没有出现的时候，龙谷城依旧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贫穷、疾病和谋杀，发生在城市里的每一处街巷，而我们虔诚信仰着的圣灵，却对此置若罔闻、熟视无睹。” “在成为大主祭之前，我是看守墓园的殡仪牧师。我处理过至少一千具以上的尸体，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并非寿终正寝，而是在极端痛苦的挣扎过后才死去的。” “对他们而言，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结束痛苦，那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献上信仰，哪怕是旧神和异鬼。” “艾尔琳娜，你怎么看？”雷恩偏头问身旁的精灵公主。 “拜尸教徒惯用的‘生不如死’话术。”艾尔琳娜漠然说道，“一千年前就是这套论调，没什么新意。” “嗯？”大主祭有些疑惑，“一千年前？你是谁？” “你不必知晓我是谁。”艾尔琳娜冷淡说道，“你只需要去死。” 这位蜥蜴人大主祭，显然就是袭击破晓前哨和沼泽镇的幕后黑手。此时她也不等雷恩下令，手中长枪若雷霆般急速刺出，点向前方大主祭的咽喉。 下一秒，整个角庙的房梁和屋顶，都被急速膨胀的身躯彻底掀翻。 原本只是年迈蜥蜴人老者的大主祭，骤然变为腐烂臃肿的异化巨人，双手利爪深深刺入崖壁之中，固定住了自己庞大的身体，猩红充血的复数眼睛齐齐转动，很快便将雷恩等人死死锁定。 异鬼暴君。 在原游戏之中，异鬼大君、异鬼主君和异鬼暴君合称为“三皇”，是那种需要好几个顶尖游戏公会联手，几百个精英玩家团队合作奋战才能对付的高难度世界级BOSS。 艾尔琳娜生前能独自斩杀异鬼大君，可见她这古代英雄的名号之含金量有多高。可惜大复活术虽然能重构她的肉体，却无法将她生前那千锤百炼的魔力一同恢复，否则根本无需忌惮这异鬼BOSS。 暴君突然从崖壁上猛力跃起，借着其巨大的重量和惯性，由上至下狠狠扑杀而来！ 艾尔琳娜急速向侧面跳出攻击范围，雷恩则是左手拉住黛娅后退，右手施法用力一推。 白骨盾牌！ 角庙中供奉的大量龙骨，在亡灵巫术的控制下迅速飞起，在空中形成穹顶般的护罩——这护罩还未完全成型，便被异鬼暴君的沉重一击打得粉碎，连带着角庙下方的木质地板，在它的巨力之下也直接崩塌，木料碎片簌簌向下坠入山崖。 黛娅完全猝不及防，后撤却是慢了半步，惊叫一声，脚下一滑，便从破口边缘摔落下去。 一只手如闪电般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雷恩！”黛娅庆幸地抬头看去，却发现雷恩根本不在身旁。 抓着她不让她坠落下去的，是一只由大量龙骨碎片拼接而成的锁链骨手，末端死死缠绕在角庙边缘完好无损的立柱上。 在白骨盾牌被击碎的瞬间，雷恩利用这短暂迟滞的时间窗口，施法将黛娅从坠亡的边缘给救下，同时操纵剩余的骨骼碎片形成阶梯，载着自己爬上角庙顶端。 只见那异鬼暴君在山崖之上游走跳跃，双手利爪可以轻松钉入石壁，张嘴便吐出污浊的血液飞箭，从远处向众人发动进攻。 其血液污浊黑黯，其中带有极强的腐蚀性。溅射在旁边的崖壁之上，数秒之内便是一个融化的坑洞。 艾尔琳娜没有异鬼暴君这种飞岩走壁如履平地的机动性，只能以雷电法术隔空拦截，将血液飞箭逐一拦截打爆。 这样，没有办法反击。 她的心思越发沉重，忽然看到大量骨骼碎片在屋顶雷恩的施法操纵之下，如飞鸟集群般穿梭而来，在她前方形成浮空的白骨盾牌。 这些龙骨即便经过漫长时间的冲刷，依旧具备非常强大的魔法抗性，硬生生抵住血液飞箭的腐蚀伤害，让艾尔琳娜终于放下心来，开始全力施展雷杀枪法术，尝试狙击远处的异鬼暴君。 黛娅被龙骨锁链缠住手腕，悬挂在角庙的地板破口边缘，仿佛吊死者般随风飘荡、摇摇晃晃。 她没有胆量向下俯瞰，只能用眼睛死死盯住上方，看着雷恩和艾尔琳娜一守一攻，全力和异鬼暴君进行远程对抗。 直到手腕上的灼热疼痛，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黛娅神情惊恐地看到，那条龙骨锁链不知何时开始熊熊燃烧，烈金色的火焰沿着锁链蔓延过来，缠上她的小臂和肩头，吞噬她的头颅和胸腹，很快就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 她在难以忍受的灼烧剧痛之中，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刺耳尖叫，但声音从她的咽喉之中喷射出来，却又化作更加炙热的金色洪流。 有什么东西刺穿了她的肩胛骨，从她的脊背两侧向外猛烈突出，展开露出大面积的骨膜龙翼。 剧痛完全击溃了她的理智和人性，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冰冷的、暴戾的原始情绪。 黛娅本能地振动背后的龙翼，掀起狂暴强大的气流。她向上驭风爬升一截高度，随后改为滑翔姿态。 突然间，后背猛地一沉。 却是雷恩从角庙顶端看准时机，纵身跃下，正好落在她的背上，双腿紧紧夹住她的腰肢，泛着魔力的手掌已经拍向她的脑袋。 冷静术！ 第十五章 真龙之女与贴身女仆 心智类法术，在幻术一系也算是相当冷僻的分支，能够干涉操纵目标的内心情绪。 其中被使用最多的，是能说服他人的魅惑术，其次是能挑起争斗的狂怒术。像冷静术这种能产生正面情绪的法术，一般被施法者用于对自身或队友施展，可以迅速压下心中的怒火。 考虑到发怒者完全可以“自己忍忍”，所以很少有法师NPC会专门学习这个法术。 然而，玩家群体却是人人都会，个个精通。 原因很简单：打副本的时候，如果有某个菜鸡队友总是失误，害得队伍多次团灭，大家就会用冷静术疯狂刷他…… 黛娅在冷静术的强力控制下，真龙之怒虽未完全退去，却也让少量理智回到头脑之中，勉强可以互相交流了。 她忍着胸中的磅礴之怒，愤恨叫道： “从我的背上滚下去！” “这不是重点。”雷恩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你现在变成了龙，你不知道吗？” “我要烧死你！”黛娅咬牙切齿地吼道。 “你不是想拯救龙谷城吗？”雷恩呵呵笑着说道，“烧吧。” “来吧！烧死那些异鬼！” 他用力扯住黛娅的头发，强迫她将视线转向山崖上的异鬼暴君。 黛娅简直怒不可遏，展开龙翼全速俯冲，对准异鬼暴君张开嘴巴，喷吐出灼热至极的龙焰吐息！ 被恐怖的高温火焰炙烤全身，异鬼暴君发出了刺耳难听的惨叫。他从山崖上直坠而下，仿佛一团巨大的火流星，翻滚砸塌了沿途的不少房屋，最终冲入圣者河水之中，企图浇灭身上沾染的龙焰。 黛娅在上空紧追不舍，第二发龙焰吐息落入河水，顿时掀起了大量的高温蒸汽。 异鬼暴君在剧烈沸腾的河水里疯狂挣扎，全身烂肉开始发卷、起焦、炭化，从骨架上迅速脱落剥离。 最终，它被硬生生地煮杀在了圣者河中。 “轻而易举！不愧是我！”望着死去的异鬼暴君，雷恩得意地哈哈大笑。 什么叫富贵险中求啊！黛娅成功觉醒为龙之女，也没有被碍事的萨满和贵族缠上，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到？ 黛娅听着背上龙骑士的笑声，气得几乎头脑发昏。好在冷静术的时效还未结束，她依旧记得自己的使命是拯救平民，于是便在龙谷城上空来回盘旋，吐息烧杀一切视野之内的海蟑螂。 连带将周围房屋也焚毁了个干净。 ———————————— 午后时分，下了一场大雨。 还在燃烧着的房屋终于渐渐熄灭，露出烧焦了的建筑残骸。 街头巷尾尽是尸体、血迹和余烬，活下来的蜥蜴人难民们双眼无神，踉踉跄跄地走向城镇广场。 新生的龙之女宣布，要在广场中央发表演讲。 已经恢复人身的黛娅，看着周围无家可归的蜥蜴人难民们，忽然有种强烈的愧疚和心虚。 人员的伤亡，大部分都是异鬼造成的。房屋的焚毁，却全都是被她的龙焰吐息波及所致，毕竟海蟑螂可不会拆家。 若是难民们出声指责，还能让黛娅心里好受些。可惜大家全都摆出“既然是龙之女那就没办法了”的麻木表情，反而让黛娅越发悲伤想哭。 “快提醒我该说什么！”她勉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悄悄拉动身旁雷恩的袖子，哽咽说道。 “这也要我教你？”雷恩也很是无语，只能走到黛娅前方，朝难民们大声宣布道： “末日将至，真龙现身！龙谷城已经注定要毁灭，你们继续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不许拖延时间，今天必须出发，所有人都去龙峰城！将异鬼将至的消息带过去，等候真龙之女的后续指示！” “去吧！” 难民之中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虽然是七嘴八舌，却也能勉强分辨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我们会永远追随龙之女”之类的信仰话语。 艾尔琳娜始终保持微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龙谷城的危机暂时已经结束。贵族们全被萨满团的暗鳞刺客杀害，两位大萨满也没能活下来，大司铎已确认在逃跑之时被海蟑螂扑食，身为幕后黑手的大主祭则是被龙息煮河而死。 剩余的低阶萨满们和卫兵们，在失去原本的上位者后，自然只能听从龙之女黛娅的吩咐，也就相当于被雷恩所间接掌控。 整个龙谷城，已经落入了这个亡灵巫师的手里。 你的下一个目标是龙峰城吗？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总有一天我会…… “接下来我得先回家一趟。”雷恩忽然说道。 “啊，回家？”黛娅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雷恩是要回人类帝国去，“可是这些平民……你不是命令他们去龙峰城吗？” “异鬼大军攻陷龙谷城后，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龙峰城了吧！我们要对龙峰城撒手不管吗？还是说你又要用我给你当女仆作为条件……” “闭嘴。”雷恩被她吵得头疼，“异鬼又不会游泳，下个月就到雨季了，你不知道？” “哦哦！”黛娅终于恍然大悟。 每年的6-10月，是雨林半岛的雨季。富含水汽的湿润季风，从东南方的碧海进入半岛上空，形成持续不断的大范围长期降雨。 贯穿整个半岛的狂河，水位会在雨季期间不停上涨。大部分支流都会被狂河彻底吞没，三分之二的流域都会化为汪洋，其中也包括了绝大多数蜥蜴人的村镇。 这些蜥蜴人会在每年雨季来临之前就迁徙撤离，前往海拔更高的山脉之中躲避水灾。如果异鬼不会游泳，就意味着至少在雨季期间，它们很难越过洪水泛滥的汪洋地带，去进攻修筑在山脉之中的龙峰城。 好耶！暂时有救了，万岁！ “那就由我带他们去龙峰城……”黛娅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雷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去什么去？你的女仆合约还没到期，得跟在我的身边伺候我。还是说，你想毁约？” 邪恶的亡灵巫师投来冰冷的威胁视线，黛娅只能委屈地瘪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你不是人类贵族吗？回家之后，自然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仆来伺候你，又何必非得让我在你身边当侍女呢？而且我可是真龙之女……” “正因为你是真龙之女，所以对我而言，才有成为贴身女仆的收藏价值。”雷恩不耐烦地摆摆手，“艾尔琳娜，接下来你就是我的管家和女仆长。” “我要你按照精灵的宫廷礼仪，将黛娅培训成符合贵族要求的合格女仆！书写文法、诗歌音乐、逻辑修辞、艺术鉴赏……所有课程都给她安排起来！” “三个月后，我需要一个完美的贴身女仆！” 第十六章 你身上好香 石鱼镇，位于湍流河入海口的北岸，是依靠海贸通商发展起来的商业城镇。 由于雨季即将到来，湍流河会上涨并淹没南北两岸，因此蜥蜴人镇民们正在打包财产，打算按照每年的传统惯例，迁徙到附近的海岛躲避水灾。 许多帝国商船停泊在石鱼镇的港口，要在雨季到来之前，最后采购一波雨林半岛的特产：主要是各种木料，其次是一些罕见的花卉和药材种子。 商船的风帆上印有商会的标志，亦或是贵族的家徽。如果在纹章学上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便能从风帆上辨认出船队背后的金主身份。 雷恩带着艾尔琳娜和黛娅，来到其中一支船队的泊位处，风帆上印着展翅的黑色乌鸦。 这是法赫尔家族的船队。 “雷恩？”正在跟城镇报税官交流的商队首领，转身看见大摇大摆走过来的雷恩，顿时震惊地瞪圆眼睛，“你……你是雷恩·法赫尔？” “不然呢？”雷恩反问他道，“难道有骗子会专门整容成我的相貌，企图回到法赫尔家族去骗吃骗喝吗？”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商队首领露出苦笑，“如此刻薄奚落的语调，也只能是你了，雷恩。” “好久不见了，应该快有七八年了吧？” “八年三个月。”雷恩回过头去，跟艾尔琳娜和黛娅介绍说道，“这位是我的叔叔，戴瑞安·法赫尔。” “你的叔叔？”黛娅震惊地打量两人的容貌。 雷恩·法赫尔，虽然因为皮肤过于白皙而显得不够阳刚，但整体的五官底子是非常优秀的，完全配得上英俊迷人的评价。 戴瑞安·法赫尔，其颜值比起雷恩就差远了。蒜头鼻，绿豆眼，唇上一抹小胡须，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跟雷恩相似——或许只有那头软趴趴的黑发。 “虽然我们长得不像，但我确实是他的亲叔叔。”戴瑞安耸肩说道，“雷恩，这两位淑女是？” “艾尔琳娜女士，出身于一个相当古老的精灵贵族世家，具体身份请允许我保密。”雷恩给叔叔介绍说道，“黛娅·斯卡雷特，我的贴身女仆。” 戴瑞安顺着他的介绍，悄然打量着这两位年轻漂亮的女性。 艾尔琳娜自不必说，尖耳朵的特征太过吸引视线，哪怕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散发出来的优雅气场也绝无可能是普通平民。 高精灵的贵族礼仪素来以繁复冗长而闻名，据说他们的淑女课程甚至连站姿、坐姿和走姿都有专门训练，因此戴瑞安对她的高贵身份并无半点怀疑。 至于黛娅·斯卡雷特，因为之前擅自插话的缘故，让戴瑞安对她的无礼颇为不喜。 只是……贴身女仆嘛，地位权力完全取决于主人对她是否宠溺，戴瑞安还不至于非得跟侄子身边的一个不懂礼数的小小女仆置气，因此直接无视黛娅，跟艾尔琳娜点头表示问候，又转头问雷恩道： “你既然主动来找我，想来是打算跟我回家族了吧？也好，你父亲这几年也很想念你。” “胡扯。”雷恩哂笑说道，“他有那么多的儿子，会想念我这个跟他最不像的？” “你的兄弟们都没有你英俊。”戴瑞安叹气说道，“三年前，马洛恩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到了联姻的年纪，公爵允许她亲自挑选夫婿。据说对方特别看重男性的相貌，而你的兄弟们……总之，你父亲足足找了你半年，直到对方公开宣布订婚才彻底死心。” “那真可惜，咱们失去了一个高攀马洛恩家族的宝贵机会。”雷恩讥笑说道，“对方家里还缺宠物狗吗？我建议从我兄弟里选一个最丑的送过去。” “那可不行，她养的猎犬也很注重纯血和品相。”戴瑞安叹息说道，“你那些兄弟们过去了，只会被她的猎犬当做野猪来围攻。” 黛娅听着叔侄俩的对话，不由得心生好奇： 先不提性格，雷恩的长相这么好看，他的兄弟又能丑到哪里去呢？ 再看他的叔叔戴瑞安，呃…… “不说了，快点上来吧。”戴瑞安催促众人上船，“海边风大，再站下去我的袍子都要发霉了。” 三人登上法赫尔家族的商船，眺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又回想起这段时间在雨林半岛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纷纷沉思起来。 傍晚时分，法赫尔船队起航，开始沿着海岸线航向帝国河湾省。 此时正是夏季，受偏南风和黑潮的影响，沿岸洋流大规模转向北流，因此返程路上风帆全程张满，航行速度相当可观。 众人在船舱之中进餐，由戴瑞安亲自摆宴招待。 艾尔琳娜似乎胃口不佳，只吃了一个蘸盐的面包，喝了半碗煮豌豆浓汤。 黛娅替雷恩在盘子里切好面包与火腿，又给他的酒杯里盛满葡萄酒。伺候着他用餐完毕后，自己才开始小口进食。 宴席结束后，众人各回舱室休息。 没过多久，就传来黛娅又羞又怒的叫声：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睡一间舱室不可啊！” “啊？”雷恩莫名其妙地道，“贴身女仆给主人暖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才不是！”黛娅试图将他推出舱室，“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大胆！”雷恩一把将她抱起，直接丢到了床上，“给我尽你身为女仆的义务啊！” 黛娅发出了恐惧的惊叫声，下意识就想化为龙躯，给雷恩来一口滚烫老痰。 然而，这艘商船是纯木质结构，绝对是扛不住龙焰的。 想到之前龙谷城里被她焚毁的那些房屋，又想到船上无辜的水手们，黛娅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雷恩换上睡衣之后，便在黛娅的身边躺下。 木板床有点硬，也没有任何床垫，睡上去其实颇为不舒服。 好在身旁的真龙之女是香香软软的，当个抱枕搂着倒也惬意。 至于更进一步的事情，考虑到她那贫瘠又可怜的身材，真要消遣还不如去找长腿的艾尔琳娜。 真龙之女的好处在于年轻，可以慢慢进行养成。 游戏之中，随着版本资料片的更新，她那真龙之躯的发育是非常迅速的……雷恩也乐得等她成熟了再说。 无视了黛娅的“放开我”、“很羞耻”和“你过去点”的碎碎念，雷恩强硬地钻进她的怀里，枕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小龙女，你身上好香。 黛娅用力地推他几下，发现自己不变龙根本推不动他，只好无奈地认了命。 哎，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给他当什么女仆。 她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着，一时间居然困意全无，根本就睡不着觉。 次日上午，甲板上的艾尔琳娜终于发现，黛娅已经有了浓重的黑眼圈。 是因为昨晚整夜在被邪恶的亡灵巫师折腾欺负，所以根本就睡不着觉吗？ 她默默将猜测压入心底深处，看向雷恩的目光深处，多了些许冷冽的寒意。 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总有一天，我会把你…… 第十七章 回归家族 人类帝国版图辽阔，共分为四境七省。 四境，即帝国皇室直属的四大领地，分别为东境、西境、南境、北境。彼此之间互相接壤，位于帝国版图的正中央，也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心脏地带。 七省，即围绕帝国四境的周边殖民地，分别为河湾高官水省、谷地省、高原省、云岭省、荒野省和风暴省，大多为人类和其他种族互相混居。 顺带一提，以上所有区域的名字，都来自于先祖精灵帝国的精灵文直译。 河湾省，位于大陆的东南方。先祖精灵管这里叫“姆恩西塔库拉奇”，意即“被河湾围绕的温暖之地”。南部山脉连绵，其中住着许多野精灵部落（血统上被认为是高精灵的近亲，先祖精灵的后裔之一）；北部地形平坦，河网密布，主要居民为帝国人类。 法赫尔家族，是河湾省的名门贵族。世袭驻地为鸦堡，矗立在河湾省南部的深山之中——历史上的法赫尔先祖，正好是讨伐野精灵立下丰硕功劳，因而受封获赐的军功骑士。 不过，如今说到这个家族，大家的普遍印象只有两点： 法赫尔人的第一个特点：非常能生。 他们的历代男性几乎都是种马，喜欢找大量的情妇，以至于私生子生得遍地都是，一度曾引来其他贵族的嘲笑和鄙夷。 毕竟私生子在帝国贵族们看来，属于是“大头管不好小头”的产物。 现任的法赫尔侯爵，也就是雷恩的父亲，为了兼顾家族传统和挽救家族声誉，及时变换了择偶思路。 他会娶小贵族的女儿，然后在厌倦之后跟她离婚，立刻迎娶下任妻子，主打一个无缝衔接。 结果光是正统的婚生子就有二十七个，雷恩·法赫尔只是其中之一。 法赫尔人的第二个特点：极其丑陋。 蒜头鼻、绿豆眼、厚嘴唇、糙皮肤，到中年还容易发福，以至于谣传说法赫尔先祖曾经跟野精灵联姻过，血统杂交导致族里遍地丑逼。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雷恩·法赫尔，鼻梁挺拔，眉清目秀，拥有完全迥异于法赫尔人的俊美脸庞，一度导致法赫尔公爵怀疑自己是不是多了顶帽子，专门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去找圣堂主教鉴定血统。 结果是亲生的。主教还声称是因为“众神怜悯”，让历代丑逼的法赫尔家族，终于出了个神赐容颜的俊美之子。 法赫尔侯爵并未完全消去怀疑，以至于雷恩从小到大都没被父亲看顺眼过。 此子不类我也！ 经历漫长的海上航行，家族船队终于穿过盐岛，在海岩城停泊归港。 法赫尔家族的起家之地是鸦堡，然而鸦堡南面就是崇山峻岭，时常面临野人和野精灵的袭扰，因此家族早早就将住处搬到了海岩城。 艾尔琳娜和黛娅走出船舱，看着热闹的海岩城港口。民夫们大汗淋漓地搬运货物，路边的小贩在高声叫卖，水手们勾肩搭背打算去莺窝潇洒。 从小在雨林半岛长大的黛娅，已经习惯了大量蜥蜴人的存在。如今看到这么多的人类同族，一时间忽然生出些亲近的心思来。 艾尔琳娜自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在观察周围的山川地形。 法赫尔家族以军功起家，海岩城的选址也是毫无破绽：西方、南方坐落群山，军队难以由此大规模侵入；东面、北面临海而望，和盐岛上的海军基地遥相呼应，敌人走水路进攻也很困难。 唯一可供通行的道路，都是自西北方向而来，也就是绕开山脉，沿着海岸线的一段平坦走廊。 当然，如今的她并非是精灵帝国的公主，研究如何攻下一座人类城市也毫无任何意义。 艾尔琳娜只是通过思考来保持思维活跃，好排遣被邪恶的亡灵巫师控制的压抑情绪。 海岩城的港口石道上，年近六旬的法赫尔侯爵披着皮袍站在那里，亲自迎接久别重逢的雷恩·法赫尔。 在他身后，是雷恩的十几个兄弟们——除去那些在外经商的，驻守堡垒的，给其他家族当侍从的，剩余几乎都在这里了。 兄弟们的心里很不服气，因为法赫尔侯爵素来不喜欢雷恩这个儿子，导致他在家族之中的地位极低。 虽然彼此间的来往很少，但也不妨碍兄弟们看不起他。 如今侯爵大人突然改变态度，让大家都很不适应，对这个兄弟的印象和立场一时间也难以调整回来。 没办法，只能靠演技了。 “雷恩！”法赫尔侯爵张开双臂，突然叫道，“过来！让你的老父亲看看你！” 雷恩·法赫尔走上前去，被父亲用力一把抱在怀里。 老侯爵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臭味，那是老人上了年纪所特有的腐败气息。不过雷恩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可是正经的亡灵巫师，什么恶心的气味没有闻过？ 对于法赫尔侯爵，雷恩也没有太多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穿越者，对这个生物爹没什么感情；另一方面是侯爵虽然不怎么待见他，但也确实给他提供了远胜平民的优渥条件。 厌恶和喜欢的比例，要不就三七开吧。 “不给我介绍一下？”法赫尔侯爵松开儿子，转动目光看向艾尔琳娜，“这两位是？” 雷恩瞬间就洞悉对方前来迎接的真正用意：果然不是为了欢迎自己。 要知道在地理上，与帝国海湾省隔海相望的，便是高精灵的宝石群岛。 高精灵以出产手工各种高档手工制品、艺术品和魔法道具闻名，在大陆的贵族市场里可谓有价无市、供不应求。但高精灵种族极端保守排外，政策上常年闭关锁国，不允许和外界通商往来。 高额的利润，贸易的封锁，二者只会带来一个结果，便是猖獗到疯狂的走私活动。 法赫尔家族，与河湾省的其他临海家族一样，家族收入的大头便是从宝石群岛那边进行走私，偷运东西回到大陆来贩卖。 海上变幻无常的气候，神出鬼没的海盗舰队，都无法阻止河湾省贵族们的走私活动，唯独高精灵海军舰队是个天大的麻烦。 只要他们多来几次巡海，走私贸易的往返周期就必不可免地会被拉长，利润也会急剧下滑。 打算从艾尔琳娜这个疑似高精灵大贵族的女人身上，找到渗透进高精灵海军派系的路径吗？ 意识到这点的雷恩，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一个全新的计划。 虽然没有继承到法赫尔家族的丑陋相貌，但他其实确实继承到了法赫尔侯爵的另一个优点。 玩弄阴谋诡计的能力。 第十八章 索要封地 海岩城的主堡名为鸥堡。 鸦堡外墙是纯黑色的，而鸥堡外墙则被涂成全白，可见法赫尔家族在审美这块确实没什么天赋，只知道单色厚涂。 丑逼不懂什么是美，也很合理。 鸥堡内部，宴会大厅。 丰满美艳的侍女穿行其间，端来丰盛的菜肴和美酒。 法赫尔男人举杯大声谈笑、吃喝，亦或是将路过的侍女搂在怀里，掀起裙子上下其手。整个大厅里回荡着粗鲁放肆的笑声。 唯有雷恩独自坐在前排位置，婉拒了所有侍女的献媚，只是让黛娅默默给他斟酒。 艾尔琳娜坐在他的身旁，优雅而冷淡地回绝着周围人类男性的搭讪。 法赫尔侯爵坐在最上方，看着那仿佛禁欲少爷般的雷恩，心里涌起些许的不悦。 雷恩·法赫尔这家伙，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观察，几乎都看不出法赫尔男人的特征。 不过，据说高精灵大多看重颜值，或许也只有他那张俊美的小白脸，才能俘获到如此美丽的高精灵贵族的芳心。 “雷恩！”他突然举起酒杯高声叫道，打断大厅里热闹喧嚣的气氛，“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跟你的兄弟和叔叔们说说，这些年你在外面游历，究竟都去了哪些地方，又见了哪些人吧！” “对，跟我们说说吧，雷恩！”其他人也顺势鼓噪起来。 雷恩心中暗自冷笑，知道法赫尔侯爵真正想知道的，是“你身边这位高精灵贵族小姐的来历”。 他在众人注视之下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各位，请容许我长话短说。” “八年前的某个夜晚，我下定决心选择不辞而别。并非是我有意要背弃法赫尔这个荣耀的姓氏，而是我不想要躺在家族荣光之中坐享其成、碌碌无为。” “我开始游历整个世界，足迹踏遍大陆的每个角落。我曾穿过积雪终年不化的霜原，与北方的野蛮人拼酒角斗；我曾跋涉广袤的赤壤高原，在云顶的光明院里朝拜受赐。” “我还去过温暖湿热的宝石列岛，在那里遇到了我的爱人，美丽的艾尔琳娜·芙拉德西卡尔小姐。”雷恩搂住艾尔琳娜的纤腰，深情说道，“她也是因为不想平庸地度过人生，因此选择离开家族在外游历、闯荡冒险，与我正好不谋而合。” “我们在海边的一座小教堂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发誓往后余生，彼此相知相守，直到我们都魂归众神怀抱。” 艾尔琳娜被他突然袭击，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依旧礼貌而得体地微笑着。 倒是旁边的黛娅已经瞠目结舌，连酒液从杯中满溢出来都没注意到： 什么？雷恩和艾尔琳娜已经结婚了？ 那他还每晚要我陪睡暖床？ 最上座的法赫尔侯爵，终于得到了他最希望听到的答案，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延展开来。 此子虽然不类我，但长得帅也有帅的好处。哪怕是常年闭关锁国，不与外族往来联姻的高精灵贵族，不是也被我的儿子拿下了吗？ “抱歉，在你婚礼的当天，我没能够以父亲的身份出席。”他用力挤出几滴眼泪，随后举起酒杯说道，“敬真爱！” 法赫尔人面面相觑：真爱是什么东西？能助兴吗？ 但族长都这样说了，他们也只能纷纷效仿，同样举起手中酒杯，稀稀拉拉地喊道： “敬真爱！” 雷恩举起酒杯跟众人互敬，随后将其一饮而尽，又道： “父亲，如今我已经成家，需要有我自己的封地。”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帝国贵族封地制度，在各省各境都有所不同。比如帝国核心四境，土地基本都被封完，所以严格执行“长子继承制”，其余儿子有能力的就安排打点族产生意，能力不行就放出去让他自己打拼。 河湾省没有这种顾虑。作为帝国的边境殖民领，广袤的无主之地到处都是，所以每个儿子成年之后都能领取封地。 按照法赫尔家族的传统，如果是比较受宠的儿子，就可以选择简单模式，封地往地形平坦的西北方向安排，地缘环境上更接近北面的丰饶之地，定期收收过路商税非常舒服。 相对不怎么讨父亲喜欢的儿子，就要进入困难模式，多半会被封到南边山脉之中的村镇去。越不受宠，封地就越接近最南端的鸦堡，受到野人和野精灵袭击的概率越大。 当然，其实还有地狱模式，也就是海外的盐岛。 盐岛位于海岩城的西北方向，是散落在海外的破碎岛屿。许多岛上缺少淡水，土地盐碱化，交通往来极不方便，而且还有剧毒的眼镜蛇。 所以被封到盐岛的法赫尔子弟，基本都会拒绝受封，默默离开家族去自谋生路——都已经封给我盐岛了，我还不知趣继续赖在家族里受人白眼，有意思嘛！ 法赫尔侯爵看向艾尔琳娜，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这精灵的姓氏是芙拉德西卡尔。 高精灵常年闭关锁国，以至于外界很少清楚他们的贵族情况，但法赫尔家族搞走私那么久，多少也有几个宝石列岛的线人，可以问问这个姓氏的来历。 如果真的是高精灵大贵族，那么就把雷恩封在七河城吧…… 法赫尔侯爵正思索着，却听见雷恩说道： “父亲，我想要盐岛。” 大厅里顿时哗然一片：雷恩这是要做什么？得了失心疯吗？ “盐岛，你确定？”法赫尔侯爵皱眉问道，“盐岛上可没有什么秘密金矿给你开采，只有一些以捕鱼为生的穷苦村落。” “是的，我想要盐岛。”雷恩依旧坚持说道。 周围很快便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暗中思索雷恩向侯爵索要盐岛的意义。 雷恩·法赫尔显然不是个傻子，因为傻子不可能在外失踪八年，还能完好无损地归来，甚至带回来一个高精灵贵族老婆。 但盐岛正如法赫尔侯爵所说，实在找不出半个优点来： 种田肯定是种不了，贸易也争不过海岩城，岛上几乎没有什么自然资源，最多也就去打打鱼，晒晒盐，然后每个月跟海岩城要饭要钱。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封不出去，好歹也是块不小的地盘。 被雷恩搂住纤腰的艾尔琳娜，灿金色的眼眸转动之间，无比确定这个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必然正在酝酿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 没关系，我会盯着你。 第十九章 居然是精灵王族 宴会过后，雷恩、艾尔琳娜和黛娅三人，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休息过夜。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雷恩和艾尔琳娜是“夫妻”，黛娅是两人的贴身侍女。 总没有夫妻分房睡觉，侍女还可以不守夜在隔壁房间偷懒的道理。 房间里的鹅绒大床宽而柔软，让原本担心不够挤的黛娅悄然松了口气。 艾尔琳娜或许并非雷恩的妻子，但她自己却真的是雷恩的女仆。一旦床太小不够睡三个人，雷恩绝对会叫她去睡地板。 换好睡衣之后，三人便并排躺在床上。 雷恩还是照例将黛娅抱住，小小的真龙之女香香软软，嗯…… 他又转身抱住艾尔琳娜，细细地比较起手感来。 果然还是大大的精灵公主比较舒服。 决定了，以后就抱着这个睡了。 雷恩惬意地闭上眼睛，开始安眠。 在他身边，被当做抱枕的艾尔琳娜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床顶的深红帷幔。 被笼中鸟控制灵魂的她，无法反抗亡灵巫师的任何行为，虽然她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就是了。 反而是另一边，先被抱住后又被松开的黛娅，呆滞地看向精灵姐姐的高耸山峰，随后终于明白了什么，露出羞怒难忍的气愤表情。 她已经决定了，等雷恩睡熟之后就要偷偷下床，拿墨水来在他脸上画乌龟！ 鸥堡顶端，侯爵书房。 法赫尔侯爵快速书写了一封信，将其交给门外等候的管家，安排信鸦连夜寄送出去。 次日上午，他收到了来自宝石群岛的回信： “……芙拉德西卡尔，想不到居然会被你知道这个姓氏。在交代它的来由之前，我需要先让你了解高精灵王庭的历史。” “在远古时代，我们精灵从外海航行而来，先在宝石群岛安置居住。王国兴盛了数百年后，才开始往大陆输送殖民。” “由于交通往来的不便，两岸的精灵语也逐渐出现发音上的分歧。宝石群岛的精灵王族，姓氏发音为‘芙拉德西卡’；前往大陆的那一支王族，姓氏发音却演变成了‘法兰西斯卡’。” “同一个宗族，因为语音的方言化，而演变成了不同的两个姓氏，以至于出现了‘谁才是正统姓氏’的历史争论。” “经过两岸精灵学者无数次的争吵、辩论和沟通，最后双方达成共识。口语称呼上依旧各叫各的，但落实在书面上的文字，统一用古精灵语读音即‘芙拉德西卡尔’，用以指代高贵的王室之姓。” “当然，随着大陆精灵帝国的覆灭，如今已经没有再使用那两个姓氏的意义了。现在的高精灵王族，对外无论口语还是书面，统一都用回了‘芙拉德西卡’。” “至于‘芙拉德西卡尔’这个姓氏，我想只会出现在一种情况，就是游历在外的高精灵王族，既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王族姓氏，又不打算冒用其他家族的姓氏，所以才跟你们玩了一个古代语源的小游戏。” “根据你在信里的描述，白色头发、灿金虹膜，确实也符合我们王室的相貌特征，只是我并未听说有哪个王室成员在外游历。艾尔琳娜应该是一个假名，伪托古代先祖精灵帝国的英雄艾尔琳娜·法兰西斯卡公主，这方面我看不出更多的信息。”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画下她的完整相貌，随信附过来让我确认，否则我没法给你更多可靠的答案。” 法赫尔侯爵急不可耐地读完回信，激动得拿信的手都在颤抖。 王族？ 哈哈，居然是高精灵王族！ 回信之人乃是高精灵王国的一位贵族，双方的父辈在早年极其巧合地建立了秘密且可靠的交情，再加上常年走私贸易带来的紧密利益纽带，法赫尔侯爵对这位盟友的说法是完全信任的。 也就是说，我的儿子雷恩·法赫尔，居然娶了在外秘密游历的高精灵王室成员！ 此子虽然长相脾性都不类我，但挑选女人的眼光却是继承了我的长处……不，他在这方面的能力还要在我之上呀！ 法赫尔侯爵将信郑重其事地收好，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书柜的秘密夹层之中。 仔细思考片刻，又将其取了出来，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此事现阶段还需保密，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 将信彻底烧成灰烬，法赫尔侯爵又将书桌上的杂物全部推开，露出下面垫着的家族领地图谱。 他为什么要盐岛？ 不管了！既然他要，那就给他！ 法赫尔侯爵大笔一挥，将盐岛范围内五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全部批给雷恩作为封地。 盐岛在经济上高度依赖海岩城的供养，军事上同样需要法赫尔家族船队的保护。选择盐岛作为封地，就意味着将要受到海岩城的控制。 如此识趣乖巧的要求，为什么不满足他呢？ 将册封命令书写好，一式三份，签上侯爵的大名，又盖上法赫尔家族的印章，随后唤来门外的管家，一份交给雷恩，一份在族地内公开，还有一份寄给河湾省领主，马洛恩公爵。 马洛恩公爵收到信件的时候，新婚燕尔的小女儿和女婿刚好回到族内拜访父亲。 “很多年前就失踪的雷恩·法赫尔，近日回归法赫尔族地里了。”他随口跟小女儿玛珊闲聊说道。 “是那个全是鱼人脸的法赫尔家族里，唯一一个长得像人的雷恩·法赫尔吗？”玛珊捂着嘴巴笑道，“我当初还挺想看看，他是不是正如传说之中的一样俊美无俦。” 她的丈夫顿时如临大敌，因为妻子喜爱美男，已经是贵族圈子里出了名的了。 “哦，亲爱的。”马洛恩公爵微笑起来，“俊美的男人到处都是，是否能对你恪守忠诚才更为重要。我并非想故意诋毁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年轻人，只是法赫尔家族的狼藉名声，让我实在是……” 父女俩相视而笑，旁边的公爵女婿讪讪哂笑，心中却将雷恩这个名字记下。 海岩城内，雷恩正式受封盐岛的消息，已经在法赫尔族内传开了。 大部分兄弟们都对此欢欣鼓舞，因为法赫尔侯爵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而最好的封地又只有那么几个，多一个人分就少一块地。 雷恩主动选择去了盐岛，不和兄弟们竞争资源，这方面实在是没得说，够义气！ 唯有侯爵最宠爱的小儿子波洛·法赫尔，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跑到法赫尔侯爵那里，跟父亲请求说道： “盐岛环境太过恶劣，如果赐给雷恩作为封地，等同于羞辱艾尔琳娜的家族，这样不妥。” 法赫尔侯爵心说我难道不知道吗？ 他原本打算给雷恩的封地是七河城，位于海岩城的西北方向，属于沿海平原走廊的一部分，无论农耕、捕鱼和经商都很适宜。 谁知道雷恩会主动要盐岛呢？那破地方究竟有什么价值……嗯？ 法赫尔侯爵看着小儿子波洛，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波洛，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会为兄弟们着想的类型。八年前，雷恩不告而别离开家族，我记得当时你应该只有……九岁？你和他真的有什么交情吗？” 波洛也清楚自己贸然提出意见，肯定会惹父亲生疑，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盐岛被雷恩夺走，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不是为雷恩着想，而是在为家族着想。如今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和高精灵王国之间的……正当贸易，而宝石列岛常年闭关锁国，能用的外交手段太过稀缺，所以我们更不能轻易去冒得罪任何高精灵贵族的风险。” 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也给法赫尔侯爵提了个醒。 虽然是夫妻关系，但雷恩的意见并不能代表艾尔琳娜的意见。 高精灵对生活品质的精细要求，在所有种族之中可是出了名的“苛刻”。别到时候随丈夫登上盐岛，一晚上都待不住，直接离婚回宝石列岛去了。 不行，还得安排几个女儿，去试探那个儿媳的真实想法。 第二十章 内部沟通 法赫尔家族的女儿们，同样继承了法赫尔人的长相特征。 蒜头鼻，绿豆眼，宽下巴，好在皮肤没有那么粗糙，相对而言还算勉强能看。 然而，艾尔琳娜是个颜控。 几乎所有精灵种族都在择偶方面异常挑剔，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高精灵看的是脸，木精灵看的是身材，而暗精灵看的是……技术。 先祖精灵在血脉上跟高精灵最为接近，艾尔琳娜自然也改不了颜控的习惯。 跟雷恩和黛娅待在一起，并不能触发她的颜控本能。但被雷恩这些“鱼人面相”的姐妹们围着，每时每刻都非得忍着不吐出来才行。 “各位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精灵公主盈盈起身说道，努力不让视线落在她们的脸上，“关于这点，我会去劝告我的‘丈夫’的。” “那太好了。”法赫尔的女人们松了口气，父亲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我们也不是想干涉你的家事，只不过盐岛那种地方确实不是人能待下去的，更别说你们高精灵了。” 她们唧唧喳喳地离开了。说实话，跟艾尔琳娜这种超级大美女站在一起，她们也很有心理压力，容易自惭形秽。 将这些相貌骇人的小姨子们送走，艾尔琳娜沉默良久，认为“假扮雷恩的妻子”这件事情，如今已经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和困扰。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决定去找雷恩进行摊牌。 雷恩正坐在阳台的软椅上，一边眺望远处的海景，一边悠闲地享用甜点。 黛娅在旁边给他倒茶，同时盯着他盘子里的果仁蜂蜜曲奇饼，默默地吞咽口水。 雷恩假装没注意到她在嘴馋，默默将碟子里的饼干全吃完了。 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黛娅，艾尔琳娜直截了当地道： “有人不想你去盐岛。” “谁？”雷恩问道。 “不知道。”艾尔琳娜淡淡说道，“正在找人来我这边游说。” “你可以置之不理。” “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会动手。” 雷恩略微思忖了一下。 如果艾尔琳娜在家族里跟人大打出手、挥拳相向，虽然不会影响我的计划，但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封地程序已经走完了，我们下午就会启程前往盐岛，他们没有机会再来骚扰你。”雷恩慢条斯理地道。 “不够。”艾尔琳娜摇头。 “你想要什么？”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盐岛。” “你想用什么来换取答案？抱歉，我觉得你似乎拿不出让我心动的筹码。” 艾尔琳娜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盯着雷恩。 黛娅呆呆地看着两人，突然猛地拦在两人身边，大喊道： “不要吵架！有话就好好说！” “并非吵架，只是谈判。”雷恩神情温和地道，“艾尔琳娜，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好到我会对你推心置腹的程度，这点你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 “要想从我这里换取情报，你需要支付对应的代价。” “可以。”艾尔琳娜点头说道，“我用人情来支付。” “你的人情对我有什么价值吗？”雷恩挑眉傲慢问道。 “可以用来让我主动帮你做一件事。”艾尔琳娜回答说道。 雷恩用手指敲着桌面，开始沉吟思索起来。 笼中鸟对艾尔琳娜的控制是绝对的，哪怕让她去执行她本人强烈排斥的行为，她也无力抗拒。 比如雷恩要求她“与自己假扮夫妻”，那么艾尔琳娜就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否认“自己是雷恩的妻子”这件事情，因为这和“假扮夫妻”的命令冲突了。 然而，任何规则上的限制都有漏洞。比如在被问到关于雷恩的事情时，艾尔琳娜可以故意表述得含糊不清，从而惹人生疑，这属于“拙劣的假扮”，并不违反雷恩通过笼中鸟下达的命令。 如果不能让艾尔琳娜真心诚意地配合，那么就只能用笼中鸟去下达极其繁复的、把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堵死的超准确命令，不让她找到任何执行上的漏洞，而雷恩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样做的。 哪有亡灵巫师每天费尽心思，跟自己控制的复活生物斗智斗勇的？我的逼格还要不要了？ “可以。”他笑眯眯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建立起了初步的合作关系？” “你可以这么理解。”艾尔琳娜冷淡说道。 在没有找到笼中鸟的破解方式之前，与他有限度地进行合作，更有利于接下来的后续行动。 “真没意思。”黛娅忽然在旁边说道，“雷恩，你为什么非要用利益交换来驱使我们为你做事呢？大家就不能谈感情吗？” “你对我产生感情了？”雷恩皱眉疑惑问道。 “没有！”黛娅顿时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情绪激动地惊叫起来，“你你你！我！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感情？” “正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雷恩表情无语地看着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所以只能用利益交换来进行合作。” “并不是。”黛娅固执地坚持己见，“你可以真心诚意地拜托我，我当然也会考虑帮你的忙，这才是正常结交朋友、互利共赢的思路嘛。” “我不需要你的‘考虑’。”雷恩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只需要你的服从。” “你再这样下去，如果哪天你拿不出用来交换的利益，我们就会毫不犹豫离你而去！”黛娅忍不住嚷嚷起来，“利益永远换不来真心！” “你倒是提醒我了。”雷恩发出了邪恶的冷笑声，“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签订一份终生的女仆协议，以免你将来找到机会背叛我。” 黛娅吓得抱住餐盘，紧紧地按在胸前，仿佛要将其当做盾牌。 “可以了，黛娅。”艾尔琳娜温柔说道，“谢谢你替我说话。” 她再次看向雷恩，说道： “告诉我。你选择盐岛作为封地的原因，是为了安置雨林半岛流亡的蜥蜴人吗？” 黛娅顿时瞪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啊，什么？原来是为了帮我吗？ “盐岛与大陆没有陆地连接，而异鬼也不会游泳。”艾尔琳娜分析说道，“缺点是岛屿环境极其恶劣，资源无法自给自足，极其依赖海岩城的供给。” “但若是能得到大量熟识水性、吃苦耐劳、擅长捕鱼的蜥蜴人领民，以上缺点的负面效果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抑制。后续若是能设法控制法赫尔家族的船队，就可以把盐岛打造成躲避异鬼的最后堡垒。” “你说得很有道理。”雷恩慢悠悠地说道，“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也不会去选择盐岛这种破地方。” “气候温暖、资源丰富，且更加远离大陆的宝石群岛，才是躲避异鬼的最佳选择。”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选择盐岛有很多原因。”雷恩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将声音压低下来，“但最主要的、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根据我的情报，有一个抗击异鬼的古代英雄，最后是在盐岛去世的。” “谁？”艾尔琳娜皱眉问道。 “这个人你还认识。”雷恩微微一笑，“玫瑰女王，记得吗？” 第二十一章 第二个复活对象 暗精灵女王贝莎莉娅·安科莱尼西亚，因为她的宫廷花园种满玫瑰的缘故，又被人称作“玫瑰女王”。 艾尔琳娜很讨厌这个女人。 她们有很多共同之处：身份高贵，优雅美丽，实力强大，以及对下位者的蔑视，让艾尔琳娜如厌恶往昔的自己般，始终厌恶着玫瑰女王贝莎莉娅。 贝莎莉娅是上任女王的直系后裔，幼时被送到光明教谕院当贞女，这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被其母亲所舍弃，成为了王庭与光明院妥协的牺牲品。 等到异鬼来袭，世界进入英雄时代。暗精灵女王以及她的所有子嗣，均在同一时间遭到拜尸教徒的刺杀而死。唯独在光明院的贝莎莉娅侥幸身免，她也就成了继任女王的唯一人选。 考虑到后来的玫瑰女王，确实表现出了对权术和阴谋的独特爱好，因此也有历史学家认为所谓“拜尸教徒的刺杀”，很可能只是用来掩盖她发动了宫廷政变的隐晦说辞。 借由“团结诸国，抗击异鬼”的政治正确，贝莎莉娅夺取女王冠冕之后，很快就掌握了绝对的军事力量，并且在王朝内部进行了二十余次大大小小的政治清洗。 拉拢、分化、收买、暗杀，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打得三家大贵族全部对她俯首称臣，实现了暗精灵历史上极其少见的高度集权。 在执政的最后几年，玫瑰女王开始对光明教谕院下手，宣布“神权不得高于君权”。 然后她就神秘失踪了。 女王之位由她的侄女所继承，因为玫瑰女王幼时就任贞女时，曾经向圣灵许下誓言，“绝情弃性，至死方休”，因此终生没有留下任何有继承权的子嗣。 历史学家依旧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贝莎莉娅很可能死于光明院的刺客之手，正如她的母亲和姐姐们那样，只是对外伪称失踪，语焉不详。 “你怎么知道她最终死在盐岛？”艾尔琳娜怀疑问道。 “我有一些朋友。”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很喜欢研究各大王国的历史背景，从中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蛛丝马迹。” “他们充分讨论过后认为，玫瑰女王不可能在国内遭到袭击，因为当时她身边的护卫数量极其夸张，光明院的刺杀并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除非玫瑰女王离岸登船，护卫部队就不可避免地被分散到多艘船只上去，这样便有了可趁之机。”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说道： “如果贝莎莉娅要去海外，那么只可能是前往宝石列岛，访问那里的高精灵王族。” “她最先访问的应该是位于大陆的四境交界处，即先祖精灵帝国的首都。”雷恩悠然说道，“然后走陆路穿过南境，进入河湾省，来到丰饶地的长水入海口，登船之后前往外海，途中就需要穿过盐岛。” “而你打算找到她的埋骨之处。”艾尔琳娜冷冷说道，“将她彻底复活起来——就像是你对我做的事情那样。” 黛娅呆呆地看着艾尔琳娜，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 啊，这……所以艾尔琳娜，你其实是…… “你应该清楚，仅仅以你我两人的实力，绝无可能对付异鬼大军。”雷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沉稳说道，“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艾尔琳娜沉默下来。 仔细盘算，复活贝莎莉娅的好处有很多。哪怕不考虑她的权术手段，她本人也精通剑术、毒素以及火焰系法术，是一位实力极其强劲的古代英雄，可以在抗击异鬼方面做出极大贡献。 对艾尔琳娜而言，笼子里多一只被困的鸟，双方肯定是有合作基础的，总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 然而。 亵渎已经安眠的亡魂，对死者本人其实是极大的折磨。 尽管艾尔琳娜很讨厌贝莎莉娅，却也无法说出“那就把她复活吧”这种自私自利的话，只能用沉默表示无声的抗拒。 雷恩也不出她的预料，直接无视了她的态度，说道： “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为抗击异鬼做准备。至于什么良知啊、道德啊、底线啊，都是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的。” “毕竟，若是世界上的智慧生命全死绝了，那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他再次看向远处的大海，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冰凉。 黛娅和艾尔琳娜也抬头看天。 下雨了。 富含水汽的、来自东南方向的湿润季风，已经穿越茫茫碧海，抵达大陆海岸。 雨林半岛的雨季要开始了。 ———————————— 雨林半岛有三座城市，从南往北分别为龙谷城、龙峰城和龙原城。 其中，龙峰城建在刀刃山脉的深处，由于位置海拔较高，雨季不受狂河泛滥的影响，因此是周边城镇居民用来躲避洪涝灾害的首选。 如今却陷入了紧急的宵禁状态。 来自龙谷城的大量难民，带来了异鬼将至和真龙现世的消息，让城主迭戈尔和军事贵族们震惊不已。 随着前往龙谷城刺探情况的斥候迟迟未归，众人便知道情况多半不妙，保险起见只能选择开始备战。 与宗教圣地龙谷城不同，龙峰城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军事要塞被建立起来的。 它拥有山涧清泉作为独立水源，山体内部也挖掘有射击孔和藏兵洞，上山的几条道路更是被许多堡垒、哨卡和石垒给层层封锁。 再加上雨季来临，狂河水位即将上涨，届时洪水会淹没山下的低洼地带，因此贵族们也并没有太多的恐慌和担忧。 直到危险悄然而至。 最近入城躲避水灾的蜥蜴人难民，数量正在急剧减少。 今日上午，甚至连一个难民都没有入城。 龙峰城按照往年惯例，为难民们准备的临时住所，如今也空置了差不多一半左右。 就在军事贵族们开会讨论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卫兵报告，说是城外出现了相貌狰狞的不明生物。 “斥候呢？”迭戈尔将军怒斥问道，“从山脚到龙峰城，沿途共有七十二个堡垒、据点和哨卡，为什么没有怪物出现的消息传回来？”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龙峰城贵族们迅速登上城头，只见下方密密麻麻的异鬼已经开始攻城。 数目最多的无疑是海蟑螂，这些个头如猎犬般大小的怪物，不仅爬行速度奇快，还能在短时间内利用锋利的利足，攀爬几乎完全垂直的城墙，给守卫们带来了极大的恐慌的震怖。 可想而知，山路上那些有卫兵驻守的哨卡据点，若是被如此多的海蟑螂团团围住，根本连回去报信的半点机会都没有。 在生死攸关的巨大压力之下，整个龙峰城开始疯狂动员起来。 刀枪和箭矢对海蟑螂的杀伤能力不高，真正有效的是借助重力砸落下去的滚石、滚木，以及非物理伤害的火油。 迭戈尔将军迅速安排民众入山采石伐木，又将龙谷城的萨满和难民们聚集起来，安排专业人员进行分开讯问： 你们声称真龙之女已经降世，那么她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 第二十二章 帝国主线剧情 真龙之女正在给雷恩捏肩捶背。 雷恩现在还很年轻，也没有什么腰酸背痛的毛病，只是给贴身女仆黛娅找点事做，免得她日子过得太过悠闲，整天担忧雨林半岛那边的战况如何。 由于近日雨大风大，出海比较危险，因此前往盐岛的时间暂且推迟。 艾尔琳娜在看法赫尔家族的历史藏书。 先祖精灵帝国的毁灭，根据人类历史学家的说法，是因为先祖精灵对人类奴隶进行了残酷暴虐的压榨，以至于到了帝国后期，武装奴隶起义层出不穷，逐步破坏了先祖精灵的统治基础。 艾尔琳娜认为这种说法不够准确。 作为那个时代的古英雄，她对精灵帝国的整体情况再了解不过。常年依赖奴隶进行生产活动，导致精灵阶层的知识技能出现了大规模的退化。 农场主不知如何种田，自有农奴替他挥锄；铁匠不知如何打铁，自有铁奴替他抡锤。基层生产工序全部被人类奴隶所占据，躺在剥削位置上的精灵们，渐渐变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废物。 一旦武装奴隶发动起义，哪怕最后镇压成功，生产活动也被彻底破坏。反抗的奴隶被杀光了，奴隶主看着空空如也的田野和店铺无计可施。看似强盛不可一世的精灵帝国，内里就是如此滑稽可笑。 早该毁灭了。 艾尔琳娜将《人类帝国史》塞回书架，又取出一本《玫瑰女王传记》。 她不喜欢贝莎莉娅。 不同于《玫瑰女王传记》之中的粉饰和吹捧，真实的贝莎莉娅是一个猥琐又邪恶的坏女人。 当然，不是雷恩那种嚣张跳脸的邪恶，而是那种“只要她一开口说话，你就知道她绝对憋了一肚子坏水”的那种焉坏。 或者用自然之手的话说，“所有暗精灵种族特有的不良品质，全都集中在贝莎莉娅身上了”。 事实上，艾尔琳娜还想起一件事情，就是自然之手——木精灵军队的年轻首领，一位擅长剑术的英雄，最终却牺牲得不明不白。 有人怀疑是被贝莎莉娅算计了，只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贝莎莉娅，如果当初真的是你对同伴下手，我不介意再让你下一次地狱。 艾尔琳娜闭上眼睛，将涌动起来的情绪平复下去，重新恢复古井无波的表情。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贝莎莉娅的准备。 ———————————— 河湾省的夏季降水相当充沛，但终究没到雨林半岛那般泛滥成灾的程度，持续数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雷恩也开始准备前往盐岛，这时法赫尔家族却传来一个消息： 来自马洛恩家族的玛珊小姐，很快便要抵达海岩城拜访了。 马洛恩公爵，统治河湾省全境的领主，也是法赫尔侯爵的封君。 其女儿玛珊·马洛恩，是公爵最宠爱的小女儿，法赫尔侯爵曾经想让雷恩跟她联姻，可惜当时始终找不到雷恩去应聘。 去年她已经宣布订婚，此次正是和新婚丈夫一同前来做客。 拜访的理由也很正式，说是马洛恩公爵听闻法赫尔家族失踪已久的雷恩·法赫尔，近日终于回归家族，还受封了盐岛作为领地，因此派女儿玛珊代替他来见见这位封臣之子。 当然，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实际情况多半是玛珊这个颜控女，听说雷恩天生相貌俊美异常，和普遍丑逼的法赫尔人相差很大，所以心生好奇央求她父亲派她过来而已。 得知马洛恩公爵的女儿即将来访，雷恩那时刻运转的脑海之中，忽然又跳出一个新的计划雏形。 没办法，头脑聪慧的人就是这样，总能从周围的蛛丝马迹之中找到一闪而逝的机会。 只不过计划的具体细节，还需要审慎而仔细地考虑清楚。 听说贝莎莉娅这个暗精灵女王，当年也是玩弄权术极为在行的老硬币，复活之后想来也能在这方面为我发挥价值吧。 这样想着的雷恩，在黛娅的伺候下换上礼服，随后前往会客室和玛珊夫妇碰面。 玛珊·马洛恩，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贵族小姐，脸上长着不少雀斑。 其丈夫是个相貌姣好、气质阴柔的年轻贵族，来自深林城的坦佛里家族。有趣的是，据说坦佛里家族的男丁，几乎都是小白脸式的美男子，和盛产丑逼的法赫尔家族完全相反。 雷恩和两人互相行问候礼，随后在软椅上各自就座。 玛珊对雷恩的第一印象非常满意。 单从五官的精致俊美程度，其实比起她的小丈夫还是有些欠缺，但玛珊非常中意雷恩身上那种自由不羁的潇洒气质。 带着强烈的好奇之心，玛珊开始询问起雷恩离开家族之后的冒险经历。 雷恩只是看了一眼，就晓得玛珊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种养在深闺里的贵族大小姐，就跟那没见过世面的初中小女生似的，看到混社会的染发青年都走不动道。 于是他便捡了些前世游戏里的副本故事，跟玛珊夫妇简单说了。 游戏里的副本故事，大多都写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然后玩家们根本不看）。玛珊夫妇哪里听过如此有趣的奇妙故事，一时间居然对外出冒险心生向往之情，好比城市白领对农村田园生活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是奇妙的旅程啊。”玛珊忍不住感慨起来，“我其实也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我父亲肯定不会允许的。” “哦，亲爱的。”她的丈夫深情说道，“我实在不放心你外出旅行。以你那堪比美神的容颜，一定会有很多男人觊觎你的美貌。” 雷恩顿时肃然起敬，对这个男人有点刮目相看了。 本以为只是个被培养成联姻对象的软饭男，想不到居然有这等惊人的城府算计！ 反正换做是他自己，肯定做不到面对一张猪脸，还要深情款款地说什么“你的美貌”，怕忍不住会对着她吐出来。 三人又说了一大通贵族式的交际废话，只听见玛珊笑着问道： “对了雷恩，我和几个贵族小姐，最近在进行亚马逊人纪念活动的募捐，你有考虑给我们捐款吗？” 果然来了。雷恩心说。 他之所以愿意出席，陪着这两位说一大堆废话，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搭上这条贯穿整个帝国剧情主线的任务链。 当然，演戏还是要演全套，因此雷恩便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 “亚马逊人？那是什么？” “让我给你解释一下。”玛珊立刻给他科普起来，“亚马逊人，是位于长水省南部的原始部落。她们是严格意义上的的母系氏族，时常去其他部落借种生子，生了男孩就遗弃或送给其他部落，生了女孩就留在部落里，将其培养成骁勇善战的亚马逊战士。” “时值人类帝国内部四分五裂，各大诸侯互相征伐不休。由于常年战争征兵，长水省的诸多贵族领地内，人口数量直线下降，严重影响了贵族们的利益。” “这些贵族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公然袭击亚马逊部落，想要借此来补充领民数量。” “当时的亚马逊女战士们，作战全凭蛮勇和悍劲，遇到全副甲胄刀枪锋利的帝国士兵，尽管她们已经拼尽全力，却依旧没能打赢侵略者们。” “她们之中的许多人，被帝国贵族捉回自家领地，变成了领民的泄欲和繁殖工具。剩余的人则是逃入森林之中，在寒冷的山洞里苟延残喘，嚎啕哭泣。” 玛珊絮絮叨叨地讲着亚马逊部落的血泪史，旁边她的丈夫明显眼神飘忽，一副“虽然我不感兴趣但我不能表露出来”的表情。 雷恩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玛珊说的“我们体内都流着亚马逊人的血”“帝国应当向被迫害的亚马逊人赎罪”，他只觉得非常幽默非常搞笑，是可以去参加脱口秀的水准。 但话又说回来了。亚马逊纪念运动的厉害之处，在于它背后有贵族夫人和贵族小姐所构成的人际网络，而这些圣母心泛滥的女人们，却是可以给位高权重的大贵族男性们吹枕头风的。 “想不到帝国居然对亚马逊人犯下过如此沉重的罪孽。”早有准备的雷恩开始发功，鼻头一酸，眼睛立刻湿润含泪，声音也是沉痛不已，“我为自己的帝国贵族身份感到羞耻。” “没关系。”玛珊柔声宽慰他道，“我们或许无法阻止祖先的罪恶，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是否要当个好人。捐款全部会用于在帝都筹建亚马逊纪念馆，时刻提醒这段历史避免被人遗忘。当然，全凭自愿。” “我出200枚金冠币。”雷恩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随后正色说道。 旁边的玛珊丈夫立刻瞪大眼睛，露出“你不会是疯了吧”“你钱没地方花吗”的震惊表情。 第二十三章 铁港城 根据游戏考据党的计算，一枚金冠币的购买力，差不多等于现代社会的两万块钱。 也就是说，雷恩愿意捐款四百万元。 玛珊当场就震惊了。 200枚金冠币，像法赫尔家族这种地位的贵族，倒也并非拿不出来，但谁会把这笔钱投到慈善活动里去？ 要知道，即便是当今帝国的皇后，也只是捐赠了600枚金冠币而已。 雷恩若是真捐了200枚金冠币，他的名字立刻就会写到皇后名字的下面，成为亚马逊运动捐助名单的第二名。 “雷恩，我很感激你的善心。”玛珊好心地劝说他道，“但200枚金冠币不是小数目，或许你应该先问问侯爵的意思？” “你误会了，玛珊。”雷恩真情意切地说道，“这200枚金冠币，跟法赫尔家族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属于我的个人出资。” “就算如此，这笔钱也太多了……” “跟亚马逊人遭受的苦难相比，再多的钱也洗不清帝国人的罪恶。”雷恩义正言辞地道，“如果能让更多的帝国人，明白我们的血脉之中流淌着原罪，这些金冠币也就算是起到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哦，雷恩。”玛珊终于开始抹眼泪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能和我们共情的好男人……” 旁边的玛珊丈夫立刻着急起来，气冲冲地对他怒目而视，却听见雷恩说道： “还不快给你的妻子递纸巾？” 玛珊丈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擦妻子的眼泪，却只得到了玛珊的一个白眼。 雷恩爽快地写好一张支票，并且签下自己的名字，将其交给了玛珊作为捐款——凭借支票，她可以在各地的帝国银行之中，从雷恩名下的账户之中支取200枚金冠币。 作为交换，玛珊愿意作为雷恩的担保人，推荐他加入“亚马逊纪念协会”。 用她的话说，协会里目前只有十来个人，且全部都是愿意出资捐款的女性贵族，雷恩是其中唯一的男性。 雷恩表示受宠若惊。 说实话，仅有十来个成员的小型俱乐部，光在帝都估计就有几百个。 然而，谁能想到数年之后，它会发展成拥有超过70万名会员的庞然大物呢？ 送别玛珊夫妇之后，雷恩便去找法赫尔侯爵告辞，准备启程前往盐岛。 ———————————— 法赫尔侯爵最近有些烦躁。 因为他最喜欢的小儿子波洛，正在想法设法阻挠他将封地赐给雷恩。 “盐岛究竟有什么好的？”侯爵终于发了脾气，寒声命令说道，“告诉我原因。 波洛也是心中无奈，知道不可能继续瞒着父亲，只能低声说道： “父亲，盐岛附近的海底沉船，可能有古代玫瑰女王的遗骸。” “玫瑰女王？”法赫尔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预言。”波洛回答说道，“我的外祖母是个有预言能力的女巫，你知道的。” 法赫尔侯爵立刻面露不愉。 波洛是侯爵跟第七任妻子所生，侯爵大人至今仍然怀念她那小巧玲珑却无比丰腴的身段。 可惜她的母亲是个神神叨叨的疯子，不仅当初就粗暴阻拦她嫁给自己，甚至还在自己跟她离婚之后，诅咒说“抛弃无过错的妻子，这种行为会被众神厌弃，法赫尔人迟早彻底死绝”。 所以法赫尔人死绝了吗？上月我又多了一个儿子，哈哈。 侯爵对那个老太婆的疯言疯语不感兴趣，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 “你要去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古代沉船，你就自己去想办法。将盐岛封给雷恩是我的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要再多说了。” 波洛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他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就回过味来： 父亲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盐岛必须封给雷恩，但若是我提前去盐岛附近的海底打捞沉船，他对此也不会做任何干涉？ 想到这里，波洛立刻茅塞顿开。 盐岛附近的海域，从法理上也属于盐岛封地的一部分，也就是雷恩的财产。 但雷恩显然不可能专门游到海底，去视察他的财产有没有被侵犯。 我若是雇几个擅长潜水的人，悄悄将沉船里的东西打捞上来带走，雷恩又怎么会知道呢？ 想到这里，波洛终于按捺不住，飞速前往码头坐船去了。 —————————— 盐岛是海岩城以东的岛屿群的统称，内部共有五十多个岛屿。 最大的岛屿是铁港岛，岛上有盐岛首府铁港城，坐落着法赫尔家族的造船基地和停泊港口，亦分布着铁矿场和黄杨林场，负责提供造船的原材料，以及三四个以打鱼为主业的村落。 除去铁港主岛以外，其余岛屿上也零零散散有好几个渔村，但人口规模完全无法和铁港岛相比。 雷恩带着艾尔琳娜和黛娅，乘船渡过海峡抵达了铁港城。 由于长期被咸湿的海风吹拂，木材容易发霉朽烂掉，因此铁港城的防御城墙和城内建筑，几乎都是用大块的铁矿石堆砌而成，长年累月之下浮现出深红色的锈迹。 中央的城堡也不例外，富含铁矿的砖墙上如苔藓般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因此又被称作“血堡”。 为了迎接新上任的城主，血堡内部的各个房间，被仆人专门用清水冲洗过，结果因为通风条件不够良好，导致雷恩进入血堡的时候，整个大厅里的空气依旧是湿漉漉的。 仆人们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宽恕，毕竟法赫尔人的脾气可不算好。 雷恩却并未在意城堡里的湿度问题，毕竟住在海边却要追求空气干燥的人，脑子多半也有点大问题。 他注意到血堡的仆人几乎都是四五十岁以上，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老年人了。 事实上，铁港城的居民整体都相当老龄化。因为挖矿、伐木和造船，几乎全都是重体力活，加上法赫尔家族又不给开工资，直接以贵族身份给强行摊派劳役，导致年轻人能跑得几乎都跑光了。 海岩城年年都要强行拉壮丁船渡上岛，过一段时间又严重流失殆尽，毕竟盐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峡没有拉铁丝网，人家混在渔船里甚至游泳回去，你能怎么办？ 从国外引起更加吃苦耐劳的蜥蜴人，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安排！ 当然，比起把雨林半岛的难民引过来当廉价劳工，当前其实还有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找到玫瑰女王贝莎莉娅的埋骨之地。 雷恩只记得“亡灵玫瑰”这个世界BOSS，最初是在盐岛附近的海域被玩家碰到的。但这周围海域那么广阔，天知道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他唤来城堡管家，让他将城里最好的采珠人找来。 珍珠也是铁港城的特产商品，需要肺活量大且擅长憋气的潜水者才能采集。由于常年在附近浅水海域进行潜水工作，这些人肯定晓得哪里有古代沉船。 管家领命匆匆离去，过了片刻又飞跑回来，告知雷恩城内最好的几个采珠人，不久前已经被法赫尔家族的某位年轻贵族给雇佣走了。 雷恩惊讶片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哦哟，我正愁找不到位置，居然还有带路党？ 第二十四章 复活仪式 由于来得太急，波洛只带上了两名家族骑士，就匆匆渡海跑到铁港城来雇人了。 他并非是从外祖母那里被亲口告知预言，仅仅只是听见了对方睡梦之中的模糊呓语： “……铁岛以北，群岛如箭。东射之处，玫瑰埋骨……” 相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预言，这句话的解读还是很简单的： 在铁港岛的北方，有一连串岛屿组成的直线。沿着直线往东边去，可以找到玫瑰女王的埋骨之地。 历史上的玫瑰女王贝莎莉娅是神秘失踪的，而她随身携带的各种魔法物品，也跟随她一同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波洛查阅历史文献，发现贝莎莉娅有一个神器名为“金手指”，据说是由某个强大的远古巫师的手指制成，可以将任何触碰到的东西变成黄金，因此被存放在纯金的盒子里，只能用纯金的工具进行抓取接触。 古代的玫瑰女王，就是依靠这个神器，获得了近乎无穷无尽的财富，并且亲手打造了有史以来最为强盛的暗精灵王朝。 如果能取得这个神器，就意味着波洛也同样拥有了等同无限的财富。 届时，无论是夺取家族的领导权，在帝国贵族体系之中向上攀爬，最后成为手握实权的大贵族；亦或是干脆跑到金沙地、霜原或者峡湾那边建城自立，招兵买马开辟一方势力成为君主……只要有钱，都可以办到！ 几名采珠渔夫已经潜入海里搜索沉船，波洛和两名骑士则是待在船上等候。 这个世界的潜水者，没有水肺和氧气瓶的帮助，只能依靠简陋的空管和肉身憋气在水下活动，因此时不时就得向海面上发出信号，让船上的人将他们拖出水面换气。 波洛对他们低下的工作效率颇为不满，便指挥两位力气更大的骑士来操作绞盘，以免在换气阶段浪费太多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甲板上也多了不少打捞上来的古物。 有暗精灵风格的珠宝首饰，也有银质的碗杯刀叉，只是在海水的长期浸泡腐蚀之下，早已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贵重光泽。 根据刚浮出水面的采珠人的反馈，下面的人已经穿过了沉船的宴会大厅，开始往深处的主卧室进发，让波洛的焦虑心情稍得抚慰。 过了片刻，船上的绞索又开始抽动起来，显然是下面的采珠人在要求换气。 一名家族骑士猛力拉动绞索，将深海之中的采珠人拉上船来，却只见对方双眼紧闭，表情狰狞，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不详的铁青色，似乎是严重缺氧导致的窒息。 水手们连忙将他抬到旁边，将他的衣服粗暴剥开，给他灌入大量烈酒，同时用酒水猛烈搓洗他的身体。 波洛对采珠人的死活不感兴趣，他只是双手扒着甲板围栏，继续看向那望不到底的深海。 身后忽然传来骇人的惨叫声。 波洛错愕地回过头去，就看见那名被捞上来的采珠人，接连扑倒并撕咬了三个水手，接着被法赫尔的家族骑士一剑劈倒。 “小心！”骑士看着剑刃上流淌下来的墨绿色污血，顿时瞪圆了眼睛，高声叫道，“是死灵巫术的瘟疫！” 话音刚落，只见被撕咬的三名水手，也已经变得眼球充血，浑身青紫，朝周围发动了无差别的攻击。 剩余的水手们顿时一哄而散，根本不顾被捉住的倒霉同伴，直接从甲板上跳入海里，飞快逃离。 两名家族骑士迅速分开，一人冲上前去砍杀那些瘟疫行尸，另一人持剑站在波洛身边，随时准备替他挡下攻击。 波洛惊恐地退到甲板边缘。他不明白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场沉船打捞活动，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就变得如此险象环生，居然连瘟疫行尸都出来了！ “快保护我！”他大喊大叫起来，“不要那些尸体靠近我！” 家族骑士没有回应，只是专心致志地挥剑战斗。 和瘟疫行尸的作战，往往只有三种结果：无伤击杀行尸，负伤击杀行尸，以及被行尸杀死。 如果身边没有精通生命法术的祭司，亦或是专门克制毒素的炼金药剂，那么后面两种结果其实是一样的。因为瘟疫毒素的发作非常迅速，受害者往往撑不过一分钟。 最糟糕的是，由于身处海上船只，两名家族骑士都没有穿戴盔甲，因此打得是无比束手束脚。 波洛恐惧地看着甲板上的战斗，忽然命令护卫说道： “掩护我离开这里！船尾不是有救生小船吗？带我去坐船！” “请您冷静点。”身边的骑士沉声说道，“现在战局尚未明朗，贸然逃跑会将后背朝向敌人，反而会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只见前方奋战的骑士一个不慎，被倒地还未死去的行尸突然抱住小腿，一口就咬在了脚踝上。 骑士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长剑猛地下刺，凿穿了行尸的头颅。 而波洛所剩不多的勇气，也被这声惨叫彻底击碎。 不顾身旁骑士的劝说和阻拦，他便直接冲到船尾，跳上救生小船，又挥动匕首砍断锚索。 小船坠入海中，掀起大片浪花。波洛紧紧抓住两侧的船舷，以免被颠簸的力道给掀飞出去。 然而，却有某种冰凉而滑腻的东西，从海水中悄无声息地伸出，紧紧揪住了他的手腕。 波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瞬间拖入海水之中。 大船上的战斗也已经分出胜负。两名骑士均被行尸围攻致死，剩余的不死生物们走到船舷边上，诡异地站成一排，沉默地看向海中。 海面逐渐有了动静。 最先浮出的是一具骷髅，随后是无数双湿滑的、肿胀的烂手。 原本在水下打捞沉船的采珠渔民，此时已经集体被感染化为了溺鬼。它们托着骷髅浮出水面，将其高举着抬上船只甲板。 原本伫立不动的行尸们，也开始以这具骷髅为中心，伏倒在地面上跪拜成一个圈子，形成某种晦涩又阴毒的亡灵仪式。 “太糙了。”远处传来雷恩的声音。 他从船头方向登上甲板，看着前面跪拜成一圈的行尸，评价说道： “依靠毒素而非魔力来构成复活仪式，设计方面确实下了巧思。不过稳定性的缺陷是最大的败笔，仪式本身并没有太强的抗干扰性，我看最后即便是成功了，大概率也变不成巫妖，最多就是变成一个骷髅架子。” “也许是因为，她并未预料到自己会被刺杀？”黛娅试着猜测说道，“临终前的最后关头，紧急设计出来的复活方案，也不大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对吧？” “别信他的。”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如果贝莎莉娅是无能平庸之辈，他又怎么会专程找到这里？” “我不否认这一点。”雷恩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在亡灵巫术方面明显只有一知半解的水准，但考虑到她是依靠毒药进行跨领域的操作，能做到这样的水准也算是勉强及格了。” “艾尔琳娜，去把那些行尸清理掉，不要让周围的溺鬼靠近。” “黛娅，把我的仪式蜡烛拿出来。” 第二十五章 玫瑰女王贝莎莉娅 意识弥留之际，过往的记忆画面陆续浮现出来。 贝莎莉娅是个坏女人。 当然，暗精灵贵族的整体道德水准都比较低下，她们甚至不认为“荣誉”和“美德”是值得追求的，所以贝莎莉娅自然也不可能善良到哪里去。 要知道，历代的暗精灵女王，基本上没有一任是善终的。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因为确实有一任女王，继位的时候年纪就比较大了，某天夜晚突然心脏病发作而在睡梦中去世，因此被历史学家认为是“惟一寿终正寝的暗精灵女王”。 事实上，这位也只是运气好死得早罢了。当时其实已有宫廷政变在酝酿，刺杀她的刺客也已经在路上了，甚至连宫廷里的厨师都被买通，打算找机会在她的餐点之中下毒。 要说贝莎莉娅从这些黑暗的宫廷历史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权力的牌桌上没有任何规则”。 她的一生之中经历过成千上百次的刺杀，绝大多数都以失败而告终。并非刺客们的不努力不敬业，而是因为贝莎莉娅精通毒药学和巫术诅咒，且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惕和戒备。 就像是一朵鲜艳的玫瑰，天然就长着锋利的棘刺。 最后终于成功的刺杀，敌人采用了相当天马行空的办法。 他们经过精心的计算和筹划，在建船厂里将木料内部秘密凿空，接着塞入了处理过的引火物和爆炸物，最后将建好的船只租给了暗精灵王庭。 这艘搭载着玫瑰女王的船只，在航行到盐岛附近的海域时，就被船上的刺客点燃引爆。 贝莎莉娅因突如其来的爆炸而严重负伤。她在火场里杀掉了前来袭击的刺客们，才发现脚下的船只正在飞快解体下沉，她已经没有机会泅渡到陆地上去寻找治疗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精心布置”了自己的主卧室，并且服下了特殊的尸化毒药。 这种来自雨林半岛的特殊毒药，能在人死后将灵魂囚禁于尸体之中，无法回归到冥河中去。 如果有人下潜到沉船之中，企图确认她是否已经死亡，就会被卧室里的毒素陷阱所感染控制，最后带走她的尸体，进行巫妖的转化仪式。 贝莎莉娅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巫妖。哪怕失去身为生者的喜怒哀乐，她也要向谋划行刺自己的光明院和三大贵族复仇！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 成为巫妖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冷，很冷。 像是衣服被扒光之后，在猛烈吹袭的海风之中瑟瑟发抖的那种寒冷。 第二个感觉却是饿，很饿。 仿佛沉眠千年的睡美人公主，苏醒后的身体急需补充大量营养，但巫妖作为不死生物是不需要进食的，这种饥饿感应该只是灵魂对魔力的渴求。 第三个感觉则是怪，很怪。 尸体没有眼睛，所以巫妖是看不到外界的，他们必须在复活之后的第一时间，用自身的魔力构造出“亡灵视觉”的法术模型，然后将其恒定在灵魂之中。 这种法术无法分辨光线之中的色彩，所以巫妖的视野之中只有黑白两色，唯独智慧生命的灵魂之火，在他们看来永远是红色甚至是金色……嗯？ 躺在甲板上的贝莎莉娅，看着蔚蓝清净的天空，发出了死而复生的第一句话： “真奇怪。”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艾尔琳娜将一件袍子丢给她，“起来穿好。” 贝莎莉娅站起身来，将袍子披在了身上。 她有着深黑色的波浪蜷曲头发，以及玫瑰般的绯红色虹膜。同样是尖尖的耳朵，但身材明显比艾尔琳娜更为丰腴，肌肤也是焦糖般的巧克力色，散发着某种诱人的、魅惑的气息。 “我不是已经死了嘛。”贝莎莉娅托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委屈般地跟艾尔琳娜撒娇说道，“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而且这里还变大了……艾尔琳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艾尔琳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向雷恩，眼神越发鄙夷冰冷。 当然，雷恩绝对不会承认：他在施展肉体活化术的时候，根据自己的审美和品味，将艾尔琳娜的双腿稍微拉长了一点点，将贝莎莉娅的脂肪稍微增加了一点点，好让她们原本的优势更加突出。 “我来跟你说吧。”他直接跳过贝莎莉娅关于身材的疑问，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如今是千年以后的世界，残暴邪恶的异鬼已经卷土重来，打算将世界再次拖入旧神的腐朽怀抱中去。” “贝莎莉娅，你是千年之前抗击异鬼的古代英雄，世界需要你再次举起利剑。将你的力量和学识献给我吧！” 贝莎莉娅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 “好麻烦，我不要。”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雷恩神情傲慢地道，“作为被我复活的古英雄，为我效忠是你无法推卸的使命。” 贝莎莉娅沉下脸色，果然感知到自己的灵魂已是亡魂，只不过被某种极其复杂的亡灵巫术，强行囚禁在了一具有生命活性的肉体之中。 不仅如此，亡魂表面还有近乎海量的符文术式，为的就是确保自己无法做出任何违背亡灵巫师意愿的行为。 艾尔琳娜淡漠地看着这位“老朋友”，似乎是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沮丧绝望的情绪。 “好吧。”贝莎莉娅确认完毕，嫣然一笑，“既然是你复活了我，那我帮你做事也算是偿还恩情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撒谎。 以艾尔琳娜对贝莎莉娅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什么“有恩必报”的类型。之所以表现出恭顺服从的柔软姿态，无非就是发现自己被笼中鸟束缚住了，所以试图用假意逢迎来麻痹雷恩的警惕心理而已。 当然，艾尔琳娜也没有提醒雷恩的意思。 “如今雨林半岛即将迎来雨季。”雷恩沉声说道，“狂河很快就会上涨到泛滥肆虐的程度，能有效地拖缓异鬼入侵的脚步。” “等到雨季过去，战场前线的龙峰城必然会被攻陷。届时要如何将城内的蜥蜴人难民组织起来，离开山脉迁移到北方的龙原城，这就需要我们在如今的雨季期间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是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向暗精灵王庭请求提供援兵和补给吗？”贝莎莉娅用手指绕着发梢，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可以哦。但我毕竟是死了一千多年的老太婆啦，现在王国那边的统治者，还会不会考虑我的意见，这个就不知道了。” “已经没有暗精灵王国了。”艾尔琳娜忽然说道，“七百年前，你建立的玫瑰王朝彻底覆灭，末代女王遭到刺杀身亡并且绝嗣。在没有合法继承人的情况下，朝政由光明院指定的大贵族代为摄政处理。” “直至如今，暗精灵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实权君主的神国统治。每一任摄政王过世之后，便由光明院负责主持抽签仪式，让红神去选择下一位摄政王的人选。权力不在玫瑰家族之中沿着血脉传递，而是沦为了光明院手里分发的面包和盐。” 有那么一瞬间，无论是雷恩、艾尔琳娜还是黛娅，都看到了贝莎莉娅脸上一闪而逝的暴怒和仇恨。 但她的情绪管理能力着实厉害，几乎是立刻就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地说道： “哎呀，那要怎么办呀？” 第二十六章 老处女 和艾尔琳娜一样，贝莎莉娅同样是一名实力强大的古英雄。 她擅长使用剑术，对毒素学也有很深的造诣，并且掌握了许多厉害的火焰系法术。 据本人称，她其实还对亡灵巫术有一定的研究。但雷恩亲自测试了她在这方面的知识水平。 鉴定为水硕。 亡灵巫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以雷恩的大复活术为例，就同时涉及到了血肉重塑、灵魂操纵和冥界干涉等众多交叉学科领域的复杂知识。 若是贝莎莉娅有足够厉害的巫术水平，甚至都无需在船舱里布置下巫妖转化的准备之后默默等死，直接从现场刺客的尸体之中提取血肉精华，就能将身体重伤轻易修复了。 大师级别的亡灵巫师，往往也是大师级别的医生。生命的血肉在他的手中，不过是可以任意揉捏定型的橡皮泥而已。 解决了贝莎莉娅的事情，雷恩接下来又遇到另一个问题。 如何向家族解释波洛·法赫尔的死因。 “不如就伪装成海盗干掉的好了。”贝莎莉娅提议说道，“他既然敢独自驾船来到海上，不幸被路过的海盗袭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什么海盗敢跑到盐岛附近来劫掠？”雷恩否定了这个借口，“海盗出没的地方，首先必须是船队航线的密集之处，其次周围不能有被贵族势力控制的港口。法赫尔舰队就在铁港岛驻扎，海盗不会到这边来的。” “是我没考虑周全。”贝莎莉娅微笑说道。 暗精灵生活在日照猛烈的赤壤高原上，周围根本没有任何海洋，玫瑰女王不了解海盗习性也很正常。 雷恩看向艾尔琳娜，后者抱着双臂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提建议的意思。 “为什么要解释？”黛娅小心翼翼地问道，“盐岛是雷恩你的领地嘛。他跑过来也没有提前告知你，为什么失踪了反而要你来负责呢？” 三人都是微微一怔。 好像，说的，也有点道理？ 雷恩转头看向浮在海上的溺鬼，其中一张脸庞是绿豆眼，蒜头鼻，胖而浮肿……那是波洛·法赫尔的脸。 当年他离开家族的时候，波洛还是小屁孩儿，两人根本没有多少交集，只能算是彼此见面互相能认出对方的程度。 算了，懒得管了。 “那就毁尸灭迹吧。”雷恩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不死生物，立刻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开来。 ———————————— 回到血堡之后，雷恩开始处理领地事务。 首先是众人的住处。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考虑到她们是老朋友了，雷恩贴心地给她俩安排了相邻的房间。 至于黛娅，女仆服役期还没有结束，因此就让她住在堡主卧室隔壁的女仆房间，方便她每天早上及时过来伺候主人。 其次是税务和人口统计。 铁港城有三百人左右，再加上整个盐岛的所有渔村，最多五百人就顶天了。 另外，造船厂和船队基地里，也有许多工匠和水手，但他们都属于法赫尔家族直属的领民人口，对盐岛是不纳税不服役的，所以不能算在总人口里面。 用一个词来简单概括：穷乡僻壤，没几个人。 雷恩继续检阅文件，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盐岛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没有贵族骑士，没有脱产士兵，这些都可以理解。但连起码的城市守卫都没有，岛上如果出现纠纷甚至违法犯罪，由谁来管呢？ 答案是居民自决。 这个“自决”比较委婉，实际上就是没人管。 没有守卫，税当然也是收不上的。岛上的铁矿场、黄杨林场，都是家族那边强行征召海岩城领民过来开采，出产的资源也被家族收走，难怪这块封地狗都不要。 “记下来。”雷恩吩咐黛娅说道，“第一：下次跟父亲会面，我要收回所有的矿场和林场。” “啊？”黛娅顿时懵逼，“虽然这些资源理应归我们所有，但就这么直接去要，老侯爵不会同意的吧！而且你们是一家人吧，还要互相争归属权吗？” “经营领地呢！你以为是过家家啊？”雷恩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单词跟艾尔琳娜学得怎么样了？都会写会读了吗？” “嗯，我已经学了1000多个单词了。”黛娅将手里的羊皮纸递给他看。 虽然字迹歪歪扭扭，语法上也有很多错误，但确实是能勉强阅读了。 “第二。”雷恩继续吩咐说道，“我要在海岩城征召骑士。” “是打算从现有骑士家庭之中进行挑选吗？”黛娅飞快在纸上书写着，顺口问道。 “骑士家庭出身，意味着长期脱产接受军事训练，当然是最优先的选择。”雷恩淡淡说道，“但这些人之中，愿意来盐岛领封地的恐怕不多。” “若是人数不够，则考虑从身体健康、思想积极的成年领民之中，进行挑选补足。” “你是打算从平民之中提拔骑士？”黛娅神情惊讶地问道，“会引起骑士群体的反感吧。” “无所谓。”雷恩冷笑说道，“我先给家族骑士们一个机会。他们若是不肯领情，那就让他们知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黛娅微不可查地撇嘴。 以雷恩的性格，真要是看上什么人才，肯定会不择手段逼他效忠自己的。 我、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如果雷恩打算从平民之中提拔骑士，那肯定是因为他瞧不上家族骑士的实力，没有其他可能。 黛娅这边将备忘录书写完毕，随后就拿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打算将其正式誊抄几份，并且仔细检查更正语法问题——这也是艾尔琳娜给她布置的“语文作业”。 雷恩则是看起了占星术士的报纸。 这个奇幻世界是有报纸的。规模最大的应该是《法师周刊》，由大陆施法者学会主办，上面刊登了各种法术领域的学术论文，并且由全世界的法师集体买单。 雷恩同样也订了一本。虽然他主修的亡灵巫术比较禁忌，不可能在《法师周刊》上公开被讨论，但看看其他学科领域的新发现也是好的。毕竟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其次就是按照实际需要，去订阅一些比较偏科的报纸杂质。 比如《星象报》，虽然几乎全篇都是在讲最新发现的占星内容，但在末尾却有一个版面，专门用来做大陆各处的天气预报。 雷恩找到了他最关心的信息：雨林半岛于本周三正式进入雨季。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雨季，狂河水位上涨，异鬼在地表的活动就会停滞下来。 就再苦一苦那些蜥蜴人吧。 将《星象报》合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 “是我。”贝莎莉娅说道。 “进来。”雷恩说道。 贝莎莉娅推门进来，似乎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着宽松的浴袍，露出大片焦糖色的性感肌肤。 哪怕雷恩对黑皮没什么感觉，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暗精灵女王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确实是媚到了骨子里——种族天赋的加成可怖如斯。 “找我有什么事？”雷恩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贝莎莉娅丢给他一个媚眼，手指勾在浴袍的衣领处，故意往下拉开一小截。 “呵。”雷恩冷笑，“老处女。” 贝莎莉娅先是表情一怔，很快就难以抑制地扭曲起来。 第二十七章 亚马逊纪念协会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光明教谕院做了贞女。” 贝莎莉娅坐在雷恩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声说道： “贞女是将灵魂奉献给圣灵的人。‘绝情弃性，至死方休’，哪怕我最后成为女王，也摆脱不了这个誓言的控制。不仅终生没有丈夫，连面首都没有养过。” “如今我已经死过一次，无论是光明院还是圣灵，都无法再束缚住我的人生。” “只要你帮我向光明院和三大贵族复仇，我愿意往后余生都当你的情人，与你日夜共度春宵。” 贝莎莉娅咬着洁白的贝齿，吐出富有诱惑力的话语，说完还故意用香舌快速扫过唇角，让雷恩见识她舌头的惊人灵活。 雷恩沉吟片刻，问道： “代价说完了，我的好处呢？” “什么好处？”贝莎莉娅露出疑惑的表情，皱眉说道，“我是说，我愿意当你的情人。” “以为我不懂是吧？”雷恩冷笑，“在你们暗精灵的文化习俗里，女性和男性上床，默认是女性占便宜。” 见心思被雷恩戳穿，贝莎莉娅只能讪讪一笑，改口说道： “好吧，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看情况。”雷恩回答。 看情况？什么意思？ 贝莎莉娅的脑子迅速地运转起来。 事实上，以她如今身处“笼中鸟”的地位，是没有资格去和雷恩谈判提条件的。无论雷恩要对她做什么，直接通过灵魂束缚去下命令就可以了。 唯有真情无法强迫。 贝莎莉娅的思路很简单：成为雷恩的情人，尽量博取他的好感和欢心，如果能让他爱上自己那样最好，以此来换取更大的自由度和自主权。 如今被雷恩一语戳穿，她倒是不好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否则好感度反而下降就不妙了。索性直接开诚布公，试探看他愿不愿意帮自己。 看情况……意思应该是指，在他未来的计划之中，有可能会针对赤壤高原做出布局，但因为时间跨度太大，他不能给我一个确切肯定的答复。 换做别的人类贵族，贝莎莉娅其实也不会往这个方面考虑：你谁啊，敢跟暗精灵王庭作对？ 只是以雷恩如今表现出来的、几乎堪称是世界级BOSS的亡灵巫术水准来看，贝莎莉娅很难相信他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帝国河湾省，当一个默默无闻、安分守己的小贵族。 “我明白了。”贝莎莉娅的声音越发柔软娇媚，身躯也仿佛水蛇般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那么，当情人的事情，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她的勾引话语还未说完，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表情冷若寒霜的艾尔琳娜，看到恨不得黏在雷恩身上的贝莎莉娅，眼神越发地嫌弃了。 “你的信。”她将信件丢在桌上，转身就走。 贝莎莉娅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追着艾尔琳娜离开房间，临走前还不忘丢给雷恩一个媚眼。 雷恩懒得理会这千年老处女的惺惺作态，只是拿起桌上的信件。 这封信应该是刚刚送来的，封皮上还留有信鸦的鸟屎气味，封泥也是完好无损，未被动过。 他用裁信刀拆开封泥，取出里面的信纸来。 却是玛珊·马洛恩从高岩城寄过来的。 信中写道，他无偿捐赠给亚马逊纪念馆的200枚金冠币已经收到。 为了表彰雷恩·法赫尔为亚马逊保护运动做出的卓越贡献，亚马逊纪念协会愿意破格接纳雷恩，作为协会的荣誉会员和创始元老。 要知道，这个组织虽然目前草创不久，人员不多，但几乎全都是贵族家庭的太太和小姐。单一性别带来了极高的纯洁度和排他性，要让雷恩这个贵族男性加入进来，大部分成员肯定是会下意识反对的。 只能说两百枚金冠币的威力实在太大了，直接击穿了横亘在性别之间的无形壁垒。 雷恩将敞开的信封往桌面上敲了敲，果然从里面滚出来一个木质徽章。 徽章的正面印着一个捏紧的拳头，背面则用花式体写着一行箴言： 为平等、怜悯和正义而战！ “正义，正义。”雷恩看着那枚木质徽章，脑海里闪过许多游戏里的剧情，不由得感叹起来，“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如果说雨林半岛的全境沦陷，是吃了最开始大家都不了解异鬼的亏；那么在黛娅带着蜥蜴人难民流亡入境之后，人类帝国依旧在进行傻逼到极致的内斗，只能说这些贵族真的是烂透了。 “黛娅！”雷恩将隔壁房间还在练习写小作文的黛娅叫了过来，“让贝莎莉娅马上过来！” 却说贝莎莉娅离开雷恩房间，快步追上艾尔琳娜的脚步，伸手去捉她的手腕。 “你吃醋了？”她坏笑着出声问道。 艾尔琳娜停下脚步，淡淡说道： “无聊的激将法，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饥渴成性的荡妇。”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勾引他，你无需向我解释缘由。 贝莎莉娅读懂了她的潜台词，也不再解释更多，只是低声提醒： “如今你和我的亡魂，都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中，跟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以你的脾气，恐怕也拉不下脸去讨好他吧。” “就交给我好了。” “我没有兴趣跟你合作。”艾尔琳娜甩开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会呢？”朝着艾尔琳娜离开的背影，贝莎莉娅微笑说道，“别忘了，我们是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的囚徒。” 在彻底逃出牢房之前，你我除了合作，并无其他选择。 对于这点，玫瑰女王并无任何怀疑。 她愉悦地哼着小调，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忽然被赶过来的黛娅叫住了。 “雷恩让你过去一下。”黛娅提醒她道。 “知道了。”贝莎莉娅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谢谢你，小可爱~” 黛娅有些难言的害羞，却又生出一些古怪和警惕。 这位古代暗精灵女王，性取向该不会不正常吧？ 贝莎莉娅将浴袍拉得更开，露出大片漂亮的肌肤来，又把头发撩到脑后，气质也变得妩媚至极。 她轻盈地推门进去，却看到书桌边的雷恩正好将信写完，把羽毛笔插回了墨水瓶里。 “拿去。”他将信纸递给贝莎莉娅，“照着我在信里的内容，再写一封热情洋溢的自荐信，要表达出你加入这个协会的强烈意愿。” “什么协会？”贝莎莉娅接过信纸，仔细地阅读起来，“告诉我具体细节。” 信纸上的内容，是雷恩婉拒了“亚马逊纪念协会”颁发给他的荣誉会员和创始元老，转而推荐另外一位暗精灵女性贵族来继承这两个头衔，以及背后对应的资格地位。 用雷恩的推荐理由来说，“她对弱势群体的怜悯和慈悲，绝对要胜过我百倍千倍。” “你加入进去就知道了。”雷恩命令说道，“尽可能维持你在协会之中的威望和地位。” “然后，将协会之中的各类动向，事无巨细地定期向我汇报。” 第二十八章 征召骑士 将盐岛事务处理完毕后，雷恩抽空回到了海岩城。 身为法赫尔家的贵族，带上两名女性精灵护卫，以及一名人类贴身女仆归来，也是很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河湾地啊。”站在海岩城的码头，贝莎莉娅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我记得在我们那个年代，这里还是野精灵活动的蛮荒之地吧？” “问你呢，艾尔琳娜？” “不知道。”艾尔琳娜硬邦邦道。 “还是人类帝国比较厉害啊。”贝莎莉娅故意说道，“精灵帝国占据大陆那么多年，依旧没法将统治延伸到河湾地。换成人类帝国之后，河湾地就变成河湾省了。” 艾尔琳娜默不作声。 众人穿过街道，回到鸥堡。 看见雷恩身边又多了一名身材性感妖娆的暗精灵，法赫尔男人说不嫉妒，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雷恩如今已经是法赫尔侯爵最宠爱的儿子，得罪他就意味着得罪侯爵……还是去莺窝找几个皮肤黑的泄泄火算了。 法赫尔侯爵看见贝莎莉娅的第一眼，同样被惊了个呆。 此子虽然相貌脾性都不类我，但在挑选异性伴侣的时候从不挑食、追求营养全面均衡，这点确实是我的血脉……不，比我还要更胜一筹呀！ “这位又是？”他向雷恩询问道。 “我妻子的闺蜜好友。”雷恩编了个理由，“从赤壤高原那边赶过来的，目前在铁港城拜访作客。” “是暗精灵贵族吗？”法赫尔侯爵压顶声音，附耳问道。 “当然。”雷恩说道，“你看着不像吗？” 我看着倒像是个风流的社交名媛……只是法赫尔侯爵也知道，暗精灵那边普遍盛产烧鸡，因此也没怀疑对方身份，只是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白加黑，真会玩。 雷恩打了个响指，示意黛娅把备忘录拿出来，开始跟法赫尔侯爵谈判： “父亲，作为盐岛的领主，我要求实行帝国贵族封建律法，将岛上的所有矿场、林场、渔场，以及造船厂和舰队基地，全部收为领地所有。” “不行。”法赫尔侯爵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其他还好说，造船厂和舰队基地是属于家族的，不能给你。” “盐岛要有自己的造船厂和舰队基地。”雷恩却是不肯松口，强硬说道，“这两者占据了盐岛最好的良港位置，如果家族需要保留，就请家族将造船厂和舰队基地给搬回去。” 法赫尔侯爵怒极反笑。我可是家族族长，谁给你的勇气跟我提条件？ 等等，以盐岛的人口规模和经济实力，哪怕收回了良港位置，也造不了船厂和舰队基地啊……难道只是在跟我谈价钱？ “不如这样。”法赫尔侯爵笑道，“盐岛的地当然是你的，只不过家族舰队需要船厂和基地来进行维护补充，这点上家族是不能让步的。至于你因此而受损的利益，或许我们可以采取租赁的方式，对你进行一定的补偿。” “可以。”雷恩颔首，“不如就以往常海岩城对铁港城的补给来做租金好了。” 法赫尔侯爵自无不可，毕竟在盐岛未被封出去之前，无论是船厂、基地还是一应所需的补给消耗，本来就是家族全部负责的。 黛娅在旁边默默记录，心里也忍不住咂舌起来。 在血堡的时候，雷恩就跟她提到过，原本要拿回来的就是矿场和林场。 但显然，若是直接提出这个要求，少不得会被侯爵讨价还价，大砍一刀。 因此，雷恩先直接开口索要船厂和舰队基地，而这两者是以海商走私为收入大头的法赫尔家族的命脉，侯爵绝不允许其脱离自己的控制。 因此雷恩再顺水推舟表示退让，只取回林场和矿场，就会让老侯爵觉得可以接受了。 学到了新的话术技巧！ 被雷恩一通狮子大开口，法赫尔侯爵显然也没了什么好心情，不耐烦道： “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雷恩说道，“我要在海岩城征召骑士。” “去吧，随你。”法赫尔侯爵摆了摆手，表示赶人。 在这个西方奇幻世界，骑士也分为两种：有封地的和没封地的。 有封地的，基本都要驻守在封地上，除非法赫尔侯爵这个封君公开召集，否则是不会来的。 没封地的，每天基本就是在海岩城里晃荡，依靠为法赫尔家族的贵人服务来赚取钱财，或者是抓住机会在侯爵面前露脸，从而争取到封地的机会。 封地，是每个骑士的毕生心愿，毕竟“无产骑士”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 雷恩直接在海岩城里包下一座酒馆，向正在这里饮酒的无产骑士们宣布：雷恩·法赫尔要请所有家族骑士免费畅饮。 很快，酒馆里就来了三十多个无产骑士，把柜台和酒桌都占满了。 “雷恩阁下！”有人醉醺醺地叫道，“请我们喝酒是真的吗？” “我不回答愚蠢的问题。”雷恩轻蔑地道，“你们之中可能已经有人知道，家族最近将盐岛封给了我……” “是那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盐岛吗？”又有人放肆地大笑起来，“我没兴趣，还能在这里喝酒吗？” “打断我的发言。”雷恩用手一指，“拖出去。” 在他身后，充当女护卫的贝莎莉娅立刻踏步上前，那名无产骑士还想抽剑反抗，却不料贝莎莉娅速度更快，一个巴掌扇得他晕头转向，随后又是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她单手拎着骑士的脚踝，直接拖出酒馆大门往路上一丢，接着便回到雷恩身边。 酒馆里鸦雀无声。 刚才被丢出去的骑士身体壮硕，体重起码一百八十斤往上，却被这位暗精灵护卫如丢死狗般丢出去，让剩余的无产骑士们都心生畏惧，将嘻嘻哈哈的表情收了起来。 “盐岛上有大片土地。”雷恩倨傲地摊手说道，“各位是我父亲的封臣，我无权征调各位作为我的骑士。但若是家里有长子次子，希望能让其建立军功、获取封地的，可以来找我的书记官黛娅进行登记，报名为骑士侍从。这是我给你们的恩典，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看着闷头饮酒、沉默不言的骑士们，黛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各位！我知道盐岛对于各位而言，可能算不上是很好的选择。但是，法赫尔家族本来就没有多少封地了。这样继续等待下去，真的会出现更好的机会吗？” “各位在成为受封骑士之前，不都是贫苦无依的农民、猎户和樵夫出身的吗？如果当初就事事求稳，不敢拼搏冒险、孤注一掷，又是怎么成为骑士的呢？仅仅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吗？” “闭嘴！”突然有骑士大吼一声，将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也把黛娅吓了一大跳。 他神情铁青地来到黛娅身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法乌斯·盖里奇，我的长子……我愿意送他去盐岛，担任雷恩阁下的侍从。” 黛娅惊惶地看着他，但表情很快就转为惊喜： “好的！让我记下你长子的姓名……” “我也要报名！”又有无产骑士举起酒杯，大喊起来，“我已经等了八年了，不能让我儿子跟我一起苦熬下去！雷恩阁下，我把他的命交给你了！请你赐予他与勇气等重的战争、荣誉和死亡！” “我也是！” “我也替儿子报名！” 无产骑士们蜂拥而至，不由分说围住黛娅，争先恐后地报上自家姓氏，以及自己长子的名字。 黛娅被骑士们团团围住，又是书写登记，又是问询姓名，时不时还要安抚众人，维持现场岌岌可危的秩序，忙得是不可开交，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她的演讲还是挺有感染力的。”艾尔琳娜忽然说道，“骑士们显然知道，什么样的人更值得他们托付信任。” “无所谓。”雷恩淡淡说道，“反正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走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第二十九章 女巫与预言 由于雷恩跟法赫尔侯爵谈判，将盐岛的所有矿场林场全部收归，因此家族很快就会撤回那里的矿工和伐木工。 对应的劳动力缺口，就得雷恩自己来想办法。 要是这些资源点的开采停工，导致造船和舰队维护的材料供应出了问题，法赫尔侯爵肯定会对他发难——这时候就不讲什么父子亲情了。 而盐岛的问题就在这里：环境恶劣，人口稀少，什么都需要从海岩城来引进。 再加上法赫尔家族长期在海岩城拉壮丁，导致盐岛都快变成平民们畏如蛇蝎的地方了。 市场上的工匠们，一听是盐岛在招工，摆手、摇头、不去。 雷恩让黛娅去发挥她的口才。 黛娅好说歹说讲了半天，工匠们依旧是摆手、摇头、不去。 没办法，雷恩只能亲自出马，发挥了雄辩术的卓越天赋： 你们这边的雇佣市价，我出三倍，而且首付三分之一。只雇佣三个月，到期了就可以自由走人。 工匠们听得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纷纷道歉说刚才自己实在太过无礼，怠慢了尊贵的贵族老爷，我们马上就前往盐岛为您服务。 “看见没有？”雷恩回头跟黛娅说道，“你的演讲话术只能针对部分人群起效，但我的沟通手段却能说服所有人群。” “你那根本就是拿钱砸人了吧！”黛娅吐槽说道，“而且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确实，这家伙为了打入亚马逊纪念协会，居然不惜捐款200枚金冠币……贝莎莉娅心中暗想。 难道这家伙也有点石成金的神器？ 作为暗精灵的玫瑰女王，贝莎莉娅曾经拥有过一个神器“金手指”，其功效是能从接触到的任何矿石之中，将里面的金元素给化为液态，提取出来。 依靠这个神器，贝莎莉娅积聚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她的金子多到修建宫廷别院之时，能让工匠在屋檐瓦片之上镀金。阳光照下，熠熠生辉，因此又被叫做“耀阳高庭”。 可惜，她死前并未将其这个神器带在身边，估计是落在光明院的手里了。 贝莎莉娅那玫瑰色的瞳孔深处，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雷恩在市场上扫荡一圈，许多作坊直接关门歇业，工匠师傅带上学徒打包工具前往盐岛去了。 码头区的许多劳工，听说新来了个盐岛贵族，开价异常地大方，便纷纷过来询问老板是否需要人手。 雷恩豪爽地手臂一挥，全都打包雇下，给我送盐岛那边去！ 当天下午，在盐岛和海岩城的船只往返不停，将工匠、学徒、卖体力的劳工，以及无产骑士派出来的长子们，全都运送到铁港城去。 雷恩等人也打算回返启程，结果却在码头遇到个拦路的老妇人。 对方满脸用红色的油彩涂着诡异的花纹，看着就像是个标准的、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邪恶女巫，眼睛里也是眼白多于瞳仁，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贝莎莉娅，阴冷地低笑起来： “杀害我孙子的凶手，死于水与火的暴君啊。我诅咒你，诅咒你将再次死于风与雷之中！” “我什么时候杀害你的孙子了？”贝莎莉娅神情不善地看着她，手已经往腰间的剑柄摸去，“你是来找茬的吗……” “住手。”雷恩先是将她叫住，随后看向那满脸油彩的老太婆。 他认出了这位名为西里尔的女巫，在游戏之中是极其少见的预言家NPC，而且很可能和圣灵之中掌管命运的守秘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雷恩并未察觉贝莎莉娅中了什么诅咒，但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耐心地跟西里尔搭话询问： “老妇人，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可以担保她并未杀人，你的孙子叫什么名字？” 贝莎莉娅被我复活以后，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而且被我控制的不死生物，有没有杀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女巫西里尔却不回答，只是盯着雷恩冷笑： “被远古神祇盯上的凡人啊，你的一生终将伴随着阴谋与混乱，难以获得片刻的安宁。” “哎呀，那我谢谢你啊。”雷恩不以为意地笑道，“说明我以后会活得很精彩嘛，不怕太过乏味无趣了。” “老婆婆。”黛娅忍不住出声说道，“我们真的没有害过你的孙子，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女巫西里尔转动浑浊的眼球，将目光锁定在黛娅身上，忽然仿佛看见恶魔似的，连连后退，嘴里叫道： “龙！是龙！毁灭世界之龙！我，我……” 她猛力抓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口浓痰卡住了气管，脸庞因窒息而变得青紫起来。 贝莎莉娅迅速踏步上前，接住女巫软倒下去的身躯，检查她的身体情况片刻，转头朝雷恩摇了摇头。 死了。 雷恩也走上前去确认，发现女巫西里尔并非是突发暴疾，纯粹只是年纪太大，器官衰老导致的寿终正寝而已。 只是这样想来，就仿佛是她燃烧剩余生命做出了最后一个预言，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不祥了。 哼，贝莎莉娅是我复活的，哪怕未来死于什么风与雷，大不了再复活她一次就行。 我的一生终将伴随着阴谋与混乱？这也是很幽默了。但凡是跟贵族打交道的人，哪个不是终其一生都被人算计来算计去的？上了权力的游戏牌桌，还能指望大家和和气气按规则玩牌吗？ 前面的两则预言，雷恩都没什么所谓，唯独女巫西里尔说黛娅是什么“毁灭世界之龙”，稍微让他有些在意。 我记得在原游戏剧情里面，黛娅好像也没做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吧？ 哦，我穿越过来的时候，游戏还没完结关服呢！ 那没事了，可能是我不知道的主线剧情。 雷恩思索着转过身来，看向三位神情不一的女性。 贝莎莉娅表情不愉，黛娅明显失魂落魄，只有艾尔琳娜依旧淡漠，毕竟预言对象不是自己。 “预言就像是六面骰子，每一面的点数都代表着一种解读。”雷恩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有在骰子真正掷下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正确的解读究竟是什么。” “嗯哼。”贝莎莉娅也露出笑容，用力抱住黛娅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用力蹂躏，“可爱的小黛娅，怎么会是什么毁灭世界之龙呢？我看那个女巫多半是学艺不精，自己把自己给气死啦。” “毁灭世界，可以是物理上的摧毁。”艾尔琳娜轻声说道，“也可能是历史意义上的‘终结旧世界’‘开创新世界’，确实有很多种不同的解读方法。” 见众人都来安慰自己，黛娅原本被阴霾笼罩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脸很快被贝莎莉娅的胸怀所完全盖住，捂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呜呜呜放开我啦！” 第三十章 与海盗串通 回到血堡之中的雷恩，又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没有事务官。 管理一个领地并不轻松。这么多人来到盐岛，衣食住行还有工作，全都需要有人安排起来。 还是交给黛娅来做吧。贴身女仆兼职秘书职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是我不会啊！”黛娅急得都快哭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管过人！” “我给你找两个帮手。”雷恩将两位精灵叫到身边，“艾尔琳娜，你以前担任过法术骑士团的团长，那些骑士侍从就交给你来训练了。不要拒绝，你还欠我的人情呢！” “贝莎莉娅，当了那么久的玫瑰女王，帮黛娅处理我的领地行政事务，没问题吧？” 艾尔琳娜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贝莎莉娅搂住黛娅的稚嫩肩膀，笑嘻嘻道： “可以啊，反正我们最近也没事做。不过，白天我们负责帮你干活，晚上你要怎么奖励我们呢？” 这一黑一白两位精灵美女，站在一起倒是颇为赏心悦目，雷恩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就有城堡管家过来禀报，说是卡利奇·法赫尔带着船队回归盐岛，过来拜访。 雷恩的爷爷也是个大种马，导致他在族内有很多叔叔伯伯。其中关系跟他最好的五叔戴瑞安·法赫尔，目前负责掌管家族的贸易船队，一年到头有九个月在外面跑。 至于卡利奇·法赫尔，带领的是家族的护航舰队，跟雷恩并不算是很熟。 确切地说，卡利奇跟所有法赫尔人的关系都不算熟。这是个残忍的、嗜血的小老头，最大的兴趣就是将海盗抓起来吊死在船舷两侧，然后欣赏海鸥啄食他们的尸体。 他的品味爱好实在太过超前，导致法赫尔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大家还是更喜欢那种活的、肉肉的、软乎乎的女人。 管家将卡利奇和几位随从引入城堡，后者大笑着走过来，给了雷恩一个有力的熊抱。 如果说法赫尔侯爵身上，常年弥漫着一股老人特有的体臭，那么卡利奇身上则是浓重的腐烂咸鱼味儿，仿佛曾经泡在鲱鱼罐头里洗了个澡似的。 雷恩面色如常地与他拥抱，亡灵巫师的异味抗性早已经点满了。 “雷恩，什么时候回来的？”卡利奇松开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热情说道，“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我让信鸦寄信给你了。”雷恩面不改色地说着假话，“可能是路上被贼鸥吃掉了。” “天杀的贼鸥！”卡利奇哈哈大笑，“如今你领封盐岛，可要多杀几只贼鸥，这些死鸟总是把我挂在船边的战利品啃得一塌糊涂。” “对了，我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是的。”雷恩优雅地侧过身子，给卡利奇介绍艾尔琳娜。 叔侄俩寒暄客套片刻，卡利奇便说要前往船队基地，视察舰队的维修情况，因此和雷恩夫妇礼貌告辞。 雷恩将他和随从们送出血堡。 卡利奇回到船队基地，确认船队的情况后，才带着随从们回了旅馆。 进入旅馆房间，随从们立刻四散开来。锁门，关窗，确认屋内没有藏人，屋外也没有人在偷听。 “好了。”卡利奇沉声说道，“人也见过了。戴蒙德，说说你的判断。” “那位艾尔琳娜女士，从外貌上看确实和高精灵王族极其相似。”一位披着黑袍的随从说道，“言行和气质也无可挑剔，甚至颇具古典式的韵味。” “但正是后面这点露了破绽，因为她的许多修辞用法，其实都是先祖精灵帝国的语法，而我们高精灵并不会这样说话。” 随从揭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满是伤痕的、长着尖耳朵的脸。 一个曾经当过海盗的高精灵水手。 “所以。”卡利奇盯着对方的褐色眼睛，“你认为她是假的。” “高精灵的血统肯定不假。”戴蒙德沉声说道，“种族是没有办法伪装的，她应该是在宝石群岛以外的地方长大的高精灵。由于长期离群独居、隔绝于外，对高精灵王国的各方面都一无所知。” “背后之人因为同样不了解高精灵王国，所以用了很多的时间精力，从先祖精灵帝国留下来的各种典籍之中，复原出了那个时代的高精灵形象，并以此为标准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培养训练，无论是谈吐修养还是礼仪姿态。” “可惜了，先祖精灵帝国太过久远，宝石群岛又长期对外封闭，二者之间的文化差异早就发展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她越是像先祖精灵，就越不可能是高精灵。” “卡利奇，需要我出面作证，在你们家族的人面前拆穿她的身份吗？” “拆穿？”卡利奇嗤笑起来，“你觉得我们法赫尔家族的人，会信你这个老海盗说的话？” 戴蒙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信就算了。反正假的终归是假的，一旦你们打算利用她的身份，去打通宝石群岛的内部关节，那么她迟早会露出破绽。” 卡利奇沉吟起来。 “不管怎么说，雷恩终归是我的侄子。”他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他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我明知此事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我又怎么跟他的父亲交代呢？” 随从们都识趣地没有搭话，心里暗自哂笑起来。 卡利奇和雷恩其实没有什么恩怨，但和戴瑞安却有严重的利益冲突。因为如今负责率领家族走私船队的博达克·法赫尔已经年迈，一旦他某天撒手人寰，那么这个对家族而言最重要的职位，只会从卡利奇和戴瑞安两位舰队首领之中挑选继任者。 雷恩跟戴瑞安关系很好，这次回来还是戴瑞安亲自护送，引起了卡利奇的高度警觉。 他可以允许盐岛由家族直管，却不允许盐岛落入戴瑞安阵营的人手里。尤其是盐岛的船厂和船队基地，要是在他舰队进行维护的时候，安插人手进去搞点破坏…… 哪怕雷恩并没有这样做的意图，但他作为盐岛的领主，理论上拥有这个能力，就是卡利奇所不能容忍的事情了。 “对了。”卡利奇又转头看向另外一名随从，“听说波洛那小子最近失踪了？” “是。”随从回答说道，“侯爵不允许族内的人讨论此事，但有传闻说是在海外失踪的。” 在海外失踪，无非是在盐岛附近失踪的委婉说法，毕竟波洛不可能独自驾船直接航向远洋。 “卡利奇。”高精灵戴蒙德忽然问道，“你的意思是……” “利用雷恩的幕后黑手，有没有可能是海盗呢？”卡利奇缓缓说道，“因为波洛撞见他们的密谋，所以被海盗灭了口。” 随从们恍然大悟，纷纷开始献言献策。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编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 雷恩幼时曾经离开家族，不知去了何处冒险，其实他是驾船去投奔海盗了。 海盗们打算对海岩城动手，因此派出伪装成王族的高精灵，配合雷恩回到法赫尔家族，骗取了侯爵大人的信任，并且获取盐岛作为封地。 接着，雷恩打算配合海盗，趁着家族护航舰队停泊在铁港城的时候，在夜里将这些船只全部干掉，由此彻底毁灭家族的海军力量，好方便海盗们劫掠海岩城。 波洛因为打探到了他们的密谋，不幸被海盗发现杀害，死前在海岩城留下随从去报信。 这位忠诚随从找到了卡利奇，向他揭穿了雷恩和海盗们的阴谋。卡利奇知道事关重大，来不及回海岩城通知侯爵，只能趁夜带人杀入血堡，先下手为强…… “不对。”卡利奇摇头说道，“弑杀血亲，乃是大罪。就算雷恩秘密投靠海盗，背叛家族，我也不能对血亲痛下杀手。” “明白了。”随从们立刻纠正思路，“是海盗围攻船队基地，我们率领水手拼死抵抗，终于守住船厂和港口，随后立即发动反攻。” “围攻血堡之时，海盗们自知必死无疑，便将血堡内部的所有人全部杀光，雷恩阁下也因此而不幸遇难！” “为了替雷恩复仇，我们冲进血堡杀光了海盗，并且俘虏抓获了那名高精灵骗子。”卡利奇补充说道，“交给家族严加审讯。” 什么串通海盗，反攻血堡，或许能骗得了其他人，但法赫尔侯爵肯定会起疑心。 只是卡利奇太了解这个兄长了。他根本就不在乎雷恩这个儿子，唯独在意高精灵贵族的事情。 只要能证明高精灵贵族纯属诈骗，侯爵就不会追究雷恩死亡的责任，说不定还要往他的尸体上吐一口痰。 再叫一声死得好！ 第三十一章 有阴谋 在贝莎莉娅的帮助下，黛娅将从海岩城高薪挖来的工匠和劳动力们，在城内各处安置下来。 骑士侍从们的住处，则是将血堡外围的一处双层哨塔单独划出，作为骑士营地来使用，后续由艾尔琳娜接手管理——为了偿还之前欠下雷恩的人情， 铁港城北面环山，南面靠海，因此南部城墙沿海岸线走，北部城墙顺着山势走，整体城区呈长条状。 艾尔琳娜将城区分为西区、中区、东区三块，交由骑士侍从们进行轮流驻防。三班轮值，巡逻时要求全身着甲，过程中不允许卸甲偷懒。 这些侍从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多数看面孔还稚嫩得很。可将镶嵌钢片的皮甲往身上一套，又扛起铁剑和盾牌在肩上，倒是立刻有些杀人兵器的凶神恶煞模样，让周围路人们纷纷侧目而视。 毕竟是为了偿还人情，艾尔琳娜也是尽心尽责。早晨亲自领队参与巡逻，给骑士侍从们讲解说道： “骑士的战斗实力，取决于身体、装备、技术，以及勇猛。” “所有品质，勇猛最重。因为绵羊哪怕长出锋利的爪牙，依旧只是食草的绵羊。” “你们如今年龄还小，身体并未长开，不适合参加铁与火的洗练，所以就先从城区的巡逻戒备开始。” “记住周围平民看你们的眼神，那是胆怯，是畏惧，是绵羊看待狮子的眼神。” “把自己当成狮子！” 骑士侍从们看向周围，见平民们果然投来恐惧畏缩的眼神，情不自禁便将胸膛挺起来了，感觉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勇气。 城堡之中，黛娅和贝莎莉娅已经开始代行领主责任，倾听领民们的请愿和诉求了。 看着场下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黛娅忍不住长叹一声，让城堡仆人们赶紧将他们分开。 “大人，求您主持正义！”其中一人叫道，“这个邻居跟我的妻子私通，被我发现还把我打一顿，请您一定要严惩他的恶行！” “大人，您慧眼如炬！”另一个男人叫道，“是他的妻子先勾引我的，然后他突然闯进来，非逼我给他10个金冠币不可！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这两人越吵越凶狠，俨然有继续打起来的趋势。旁边的妻子立刻嚎啕大哭，凄惨说道： “什么勾引？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是我的邻居先对我起了歹心，还反过来诬陷我，我已经不想活了……” 黛娅听得无比头疼，只觉得这位妇女哭得如此可怜，想来应该不会撒谎。 “贝莎莉娅，你怎么看？”她转头问暗精灵道。 贝莎莉娅微微一笑。暗精灵种族普遍道德缺失，什么刁民是玫瑰女王没见过的？迅速打断三人的吵吵嚷嚷，威严说道： “既然你们三人各执一词，又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无罪，那就都按有罪来判，顶格处刑。” “未婚男性与有夫之妇通奸，已婚女性主动婚内出轨，判投石掷杀之刑；敲诈勒索，十倍赔之。” 话音刚落，被判死刑的男女两人当场呆住。 “带走行刑！”贝莎莉娅将手一挥，厉声说道，“立刻处死！” “大人，求您怜悯！”下方的妻子突然扑倒在地，抽泣说道，“并非我故意婚内出轨，而是我丈夫在外赌博，欠钱不还，威逼我去勾引邻居，借机敲诈勒索钱财！我完全是被他胁迫！” 旁边的丈夫听了哪里肯承认，连忙跟妻子激烈地争吵起来。只是事发突然，他哪里能编出合理无破绽的借口？一下子说是绝无威逼之事，是妻子攀咬诬陷；一下子又说是妻子主谋，他却是被蛊惑的。 黛娅全程观察倾听，终于确认是夫妻合谋，设计敲诈邻居，于是拿起旁边的《帝国律法》，判处夫妻两人诬告反坐，邻居通奸，按照对应法律条文对应问罪。 “呼，差点被骗了。”审判结束，黛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跟贝莎莉娅笑道，“还好你看出来那对夫妻是在撒谎。” “小黛娅，教你一个道理。”贝莎莉娅单手托腮，慵懒地道，“当你坐在审判位置上的时候，捍卫正义是你最不需要在乎的事情。” “优秀的法务大臣，能灵活地突破法律条文的限制，让民众以为法律能保护所有人的利益；平庸的法务大臣，只会照本宣科地机械援引法条判案，让民众虽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 “最德不配位的法务大臣，是那些心中有正义信念的法务大臣。他们一味偏袒弱者，为此不惜触怒强者；弱者的感激再多也一文不值，但强者的憎恨却能削弱法律的权威性，甚至动摇王国的统治根基。” 黛娅窘迫地沉默着，知道是自己刚才面对那位假装哭泣的妻子时，所流露出来的同情怜悯的情绪，被贝莎莉娅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过也无所谓。”贝莎莉娅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因为你还不是法务大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盐岛领主事务官而已，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深远。” 黛娅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迷惘。 她觉得贝莎莉娅的说法太过偏激，不符合她心里对法律和正义的幻想。 但这次的事实又证明了，如果看到弱势群体就去偏袒，反而会酿出更大的祸患来。 就在这时，城堡管家匆匆地进来了。 “贝莎莉娅大人，黛娅大人。”他快速地行了个礼，“有件事需要禀报两位：港口的船队基地，新运进了一船尸体。附近居民声称周围臭不可闻，请问是否需要跟舰队方面进行交涉？” 黛娅反感地皱起眉头。对于卡利奇·法赫尔拿尸体喂海鸥的爱好，她也早就有所耳闻。在海上这样搞谁也管不住，但铁港城可是雷恩的地盘，需要提醒雷恩出手进行干涉吗？ 贝莎莉娅心思更加深沉，饶有兴致地看了城堡管家一眼。 卡利奇是雷恩的叔叔，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对待的闲人。可能得罪他的事情，当然还是由雷恩手下的人来“自作主张”最好。 万一事情闹得严重，惹得卡利奇大动肝火，雷恩自然就可以装无辜出来说“我不知情，都是手下人瞒着我乱搞”，从而缓和与叔叔的关系。 能不动声色地给领导安排好退路，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到的。 “我去跟雷恩说吧。”她袅袅娜娜地起身道。 雷恩此时正在城堡顶端的书房里读信。虽然将亚马逊协会的元老位置让给了贝莎莉娅，但玛珊似乎因此更加认定雷恩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经常给他写信交流聊天。 看见贝莎莉娅进来，雷恩便将信纸随手丢在一边，问道：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贝莎莉娅娇笑着坐上书桌，有意无意地将身材展露出来。 “呵。”雷恩冷笑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无疑是在说某三个字。 贝莎莉娅沉默片刻，说道： “你那个爱好独特的叔叔，运了一船尸体进了港口，附近的居民投诉说臭气熏天。他是不是把盐岛当成自家领地了？想怎么娱乐就怎么娱乐？” “你可不要小看他。”雷恩淡淡说道，“能让我父亲放心将护航舰队让他带领，我这个叔叔绝对不是蠢人……”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卡利奇不是蠢人，那么必然知道擅自将尸体运到盐岛，可能会引起雷恩的不满，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将思路逆转过来，就是卡利奇有着明知这个风险却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有阴谋的味道啊。”贝莎莉娅微笑说道，绯色的瞳孔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雷恩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看向了外面窗台上的海鸥。 它正在叼着雷恩中午吃剩下来的薯条。 第三十二章 艾尔琳娜，你也不想 停泊在港口的船队之中，水手们正在将尸体从船舱里运出来，挂到船舷边上让海鸥肆意啄食。 由于臭味几乎熏天，导致路过的市民尽皆捂鼻而走，宁愿绕道也不肯经过这里。 舰长室内，卡利奇正在跟众人开最后的战术会议。 被挂在船体两边的尸体是掩护的幌子，因为船舱里的尸体臭气做不到抑制扩散，所以要找个理由来避免雷恩起疑。 等今晚血堡被攻破之后，这些尸体就会被换上衣服，被运送入血堡之中，变成所谓的“海盗”了。 出乎意料的是，血堡方面并没有人派来过来交涉，似乎可以理解为雷恩不敢因此而跟他敬爱的卡利奇叔叔起冲突。 众人因此更加看轻雷恩，认定这家伙压根就不会有所防备，说不定血堡内部现在一个护卫都还没有呢！ 卡利奇倒是没有轻敌之心，他听说雷恩最近在海岩城大肆撒钱，拉了许多无产骑士的子嗣来当侍从。 说明这家伙也知道铁港城存在防务空虚的问题。 虽然不认为几十个未成年的骑士侍从，能在今夜的战争之中发挥什么作用，但卡利奇依旧让大副和水手长们吩咐下去，所有武装人员必须全力以赴，决不允许轻敌懈怠。 他开始布置本次军事活动的进攻方略。 凌晨三点，趁夜偷袭，从港口处出发，以最快速度穿过城区主干道，直接冲击血堡正门。沿途遇到任何目击者，全都格杀勿论。 攻破血堡之后，有两个重点任务目标： 一是杀死雷恩并确认尸体，二是找到并俘虏艾尔琳娜。 两个人的具体相貌，已经被戴蒙德画在纸上，让水手长们给各自率领的水手仔细记住。 若是有人不小心放跑了雷恩，亦或是误杀了艾尔琳娜，那么卡利奇便会不吝送上海鸥喂食互动套餐。 用他们自己的肉去喂。 他在指挥桌边交代命令，布置战术，却不知舷窗边上，一只海鸥正静静地驻足在窗台上，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船舱里的众人。 这是一只尸鬼海鸥。 城堡顶端的书房里，雷恩静静地沉思着。 贝莎莉娅安静地站在旁边，没敢打断他的施法过程。 “去把艾尔琳娜叫来。”雷恩突然开口说道。 —————————————— 带领骑士侍从们巡逻、训练，让艾尔琳娜偶尔会回忆起法术骑士团的美好时光。 如果排除掉骑士团实际扮演的角色，是要为精灵帝国的奴隶制充当爪牙的话，确实还是挺美好的。 而现在，她只能努力不去想那么多，专心指挥骑士侍从们进行武装训练，将他们培养成追求荣誉的真正骑士。 荣誉……已是艾尔琳娜不敢奢求之物，却在这些少年的眼里闪闪发亮。 “艾尔琳娜女士。”城堡管家过来通知他，“雷恩大人请您过去。” “好的，阿戈尔。”艾尔琳娜嘱咐骑士侍从们继续训练，随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来到书房之中，她便看见黛娅和贝莎莉娅侍立两侧，雷恩坐在书桌之前，双手十指交错掩住鼻下，摆出仿佛在构思阴谋的深沉模样。 “什么事？”艾尔琳娜冷淡问道。 “有海盗挟持了我的叔叔卡利奇，打算趁今天晚上伪装成舰队水手，夜袭铁港城。”雷恩神情阴沉地道，“我必须剿灭这些海盗，拯救我的叔叔卡利奇……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哦。”艾尔琳娜无动于衷，只是淡淡说道，“你的骑士侍从们从未上过战场，如果要让他们出战，就要接受伤亡惨重的风险。” “没关系，死了再复活就好了。”雷恩若有所思地道，“而且死人不受士气影响，且永远不会背叛我，唔……要不要战前先把他们杀了呢？” 艾尔琳娜的眼神越发冰冷：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总有一天我要把你…… “喂，雷恩！”贝莎莉娅在旁边看热闹，黛娅却是忍不住了，“不要开玩笑啦！现在可是有人要攻打我们铁港城啊！赶快跟大家商量对策！” “区区海盗，还不值得我去专门思索对策。”雷恩无聊地冷哼一声，摆手说道，“艾尔琳娜，你负责指挥本次防御作战，所有人都由你任意差遣。” “如果我说不呢？”艾尔琳娜眼里只有寒光。 欠你的人情，我可是已经还了！ “嗯……”雷恩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忽然露出阴险的笑容来，“艾尔琳娜，你也不想你这段时间训练出来的骑士侍从，因为你缺席指挥而被消耗在战场上吧？” “到时候我可是会把他们复活起来的哦？让他们睁着绝望而空洞的眼神盯着你，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们，艾尔琳娜队长’……” “够了！”艾尔琳娜忍无可忍，转身摔门而走，“你会后悔的！” “呵，不要弄错了。”雷恩傲慢地冷笑起来，“我才是领主！”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贝莎莉娅笑得乐不可支，连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黛娅则是无奈地扶额叹气，埋怨说道： “雷恩，明明可以好好沟通的，艾尔琳娜也不是那种无法交流的性格，为什么要故意用威胁的手段来激怒她呢？该不会是你有这方面的癖好……” “黛娅。”雷恩偏头冲她微笑，温柔问道，“你也想加入战场，陷阵杀敌吗？” “我不要！”黛娅连忙竖起手臂，拦在胸前。 如今她变龙的代价是极端暴怒，情绪完全压过理智，因此雷恩的冷静术是必不可少的。 这就意味着雷恩必须全程骑在她的身上，还要把她的辫子当缰绳扯动来指挥她飞行……光是想到那样的画面，黛娅就觉得一阵晕眩，几乎要沦丧到所有的人格尊严。 “那我呢？”贝莎莉娅媚笑问道，“需要我也留在这里伺候你吗？” “你听艾尔琳娜指挥。”雷恩说道。 “我不要！”贝莎莉娅嘟起嘴来，撒娇说道，“我也可以当贴身女仆，暖床的那种，保证比小黛娅更能让你满意……” “滚！” 笼中鸟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贝莎莉娅怒气冲天地走了。 她自荐枕席当然不是因为爱上了雷恩，但被拒绝得如此干净利索且不留余地，仍然让玫瑰女王有种尊严受辱的恼恨。 再加上雷恩曾经评价她的那三个字……现在的贝莎莉娅，只想出去找点乐子，好发泄心头怒气。 来到血堡的外庭院，她便看到艾尔琳娜已经将骑士侍从组织起来，言简意赅地说道： “接下来，执行特殊任务。” “我不打算欺骗你们，这个任务的风险极大，会死人。如果有谁要自愿退出，可以把剑丢在地上，我允许他离开骑士队伍。” 没人回答。 对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面子甚至要胜过生命。当着所有兄弟的面丢下武器，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他们宁可选择死亡。 艾尔琳娜目光冷冽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寒声说道： “我给过你们机会，死了可别后悔！” “整队！前往军营，用餐休整！” 第三十三章 夜袭与首战 铁港城今夜并未实行宵禁。 一般而言，处于军事防御状态的城市，夜间会勒令居民在家不许外出。 也就是说，反过来可以判断，如果城市没有实行宵禁，就给人以“这座城市没有设防”的感觉， 卡利奇的水手们，由于经常跟海盗搏杀，个个都是野蛮凶悍的莽夫，此时只是将头巾蒙住口鼻，也不穿甲，直接提刀就跳下船去。 凌晨时分，街道上已无路人，只有几个被酒馆扔出来的醉鬼，倒在臭水沟边呼呼大睡。 没有守卫。 铁港城原本没有领主统治，自然也没有城市守卫。听说雷恩从海岩城带回许多骑士子嗣作为侍从，但都是些未曾上阵杀人的孩子们，估计还没学会如何守夜呢！ 想到这里，水手们越发兴奋嗜血，恨不得立刻就传送到血堡之中，趁夜摸到他们的卧室里，一个接一个把脖子抹了。 终于抵达血堡附近。 水手们谨慎地贴墙而行，手持弯刀，来到城堡正门位置，发现城门已经合上了。 说实话，若是城门向外敞开，那他们反而会生出些许怀疑。如今见到城门紧闭，水手们终于疑虑尽去，互相使了个眼色。 为首的水手长，取下了绑在腰间的飞锚。 这玩意是个十字叉的铁钩，末端连着绳索，接舷战时用来丢过去勾住敌舰船舷的，此时被水手长高高抛起，落在城墙顶部的墙垛之上，与缝隙之中死死卡住了。 拉了几下，确认没有松动之后，水手长率先抓住绳索，口中咬住刀柄，开始趁着夜色隐秘地攀爬城墙。 爬到顶端之后，确认城墙上没有提着火炬的巡逻守卫，水手长回身看向下方，用力将绳索抖动三下。 无危险。 很快，水手们也接连攀援上来。 看到城墙上居然没有值守，众人心说果然是不通军务的领主，夜间居然没安排巡逻……于是越发轻蔑懈怠。 血堡城墙是少见的双层样式，不仅顶端的防守区域极其宽广，内部也有挖空的藏兵室和射击走廊，彼此之间互相贯通。 水手们全部登上城墙，随后迅速沿着石阶，进入城墙内部的藏兵室。 藏兵室内依旧空无一人。 穿过藏兵室，便是狭窄的射击长廊，墙面上开有射击窗口，能从这里往城墙下方倾泻箭矢，亦或是倾倒火油。 水手长走在最前面，忽然心生某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因为像这种左右狭窄的通道，一旦被敌人封住两端出口，被困其中的战士管你再怎么善战能打，连腾转挪移的空间也没有。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前方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年骑士。 对方穿着全身皮甲，胸腹部的位置镶着铁板，手里拿着沉重的木质大盾，猛地往身前一横，便将走廊出口封住。 水手长怒喝一声，脚下全力向后踏步，瞬间便将冲锋速度提到极致，侧身冲肩，整个人狠狠撞在大盾之上。 少年骑士的视野被盾牌遮蔽，并未料到盾牌对面会突然传来巨力，一时间下盘站立不稳，被迫朝后踉跄数步。 突破了！ 水手长抓住那终于出现的缝隙，侧身飞快挤开大盾，反手就是一记凌厉的刀劈，击中那少年骑士的肩头，撕裂皮甲，斫入肉体。 他的力气本就极大，正要继续发力彻底斩断对方手臂，眼角余光却骤然发现侧面站着数个少年骑士。 全部都将大盾横在身前，缝隙之间还有寒光闪耀的利剑。 他顿时也顾不得杀人，迅速将手臂被废的少年骑士拖到身前充作肉盾，凶悍地大喊起来： “不想他死就退后！” 骑士侍从们顿时纷纷惊骇得瞪大眼睛，看着被敌人挟持的凄惨同伴，一时间居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是这迟疑的片刻，水手长背后的射击走廊，又冲出来几个敌人。 “杀！”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将少年侍从们齐齐惊醒。 众人总算反应过来，按照训练中做的那样。左手提举大盾，配合整齐步伐前推，用盾墙将水手们往后压去。右手提起利剑，从盾牌缝隙之中向前猛刺！ 在这种狭小的室内房间之中，要绕开盾墙正面绝无可能。利刃交织，寒光四射，血肉飞溅，无人惨叫，只有强忍剧痛的闷哼和濒死挣扎的喘息。 数分钟后，艾尔琳娜踏入房间，审视已经结束的战场。 她全程没有参战指挥，任由少年侍从们自由行动。从将伏击地点定在射击走廊尽头，到封堵入口的少年骑士出现失误，再到狭窄房间之中的绞肉厮杀，艾尔琳娜都没有插手干预。 直到这些水手们被捅杀干净为止。 “统计伤亡。”她声音冷淡地道。 数字很快就出来了。三十六位骑士侍从，濒死的两人，重伤残废两人，轻伤的足足有七人，哪怕没有受伤的也都接近脱力，肾上腺素的效果褪去之后，几乎都快拿不动剑盾了。 占据有利地形的伏击战，结果居然打成这个样子，让艾尔琳娜很是不满。 她的冰冷视线扫过重伤垂死的骑士侍从，冷冷说道： “你们几个躺在这里，会有人来处理你们。” “还能战斗的，跟我来。” 除去躺倒在地的以外，剩余的骑士侍从们都沉默地跟随艾尔琳娜离开。 几分钟后，贝莎莉娅踏着血泊，带着战战兢兢的几名仆人们进来了。 她给这些重伤或垂死的少年骑士，喂下了调配好的药剂，看着他们飞快陷入昏迷，笑着说道： “抬到血堡去。” 血堡顶端的书房里，雷恩也获悉了前线的第一轮战绩，不由得皱起眉来。 怎么回事？ 艾尔琳娜，我把这些骑士侍从们交给你来训练，甚至用掉了你欠我的人情。你可是足足训练了他们……三天还是四天？不管了，反正是你训练的，结果实际表现这么拉垮！ 他起身拉开书柜的门。 柜子里摆放着数排试剂瓶，里面装着猩红色的血肉精华。精灵和兽人的都比较少，帝国人这边分为“南方帝国人”、“北方帝国人”，整齐地堆了好几排。 拿起一支标注南方帝国人的血肉精华，雷恩下楼来到血堡大厅，看着倒在地上的重伤垂死的骑士侍从们，将周围仆人全部都屏退出去。 开始捏人。 第三十四章 杀俘与投靠 铁港城里，骑士侍从们紧随艾尔琳娜向前疾行，眼神里充满了狂怒和仇恨。 他们痛恨自己在首战之中的糟糕表现，也猜到了那几个重伤濒死的骑士同伴，究竟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他们发誓要让剑刃痛饮敌人之血，洗刷骑士荣誉之上的蒙尘，并为同伴的陨落而发出复仇的怒吼！ 艾尔琳娜提枪冲在最前方，直接杀入船队基地之中。 驻守在这里的水手们，下意识便朝艾尔琳娜发动攻击。 精灵公主的速度极快，右手握持长枪横扫，如长鞭般抡出一记，将近身的水手们尽数打得胸膛碎裂，倒飞回去。 左手已经捏出咆哮嘶吼的闪电，一发雷杀枪狙击法术，将瞭望台上正在拉弓瞄准的水兵给打成了齑粉，骇得原本杀气腾腾的水手们神情骤变，瞠目结舌。 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魔法属于大部分人“听说但未见过”的神秘概念，因为学习施法需要足够的智力和起码的魔力亲和性，这两点就能筛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类。 人们对法师的刻板印象是：强大、神秘、不好惹，以及滥杀无辜，最后这个甚至时常在许多偏僻农村之中引发猎巫运动，被迫害的大多却是没有施法能力的普通人。 “先杀法师！”有大副高喊起来，“先杀那个法师！” 水手们也顾不上对付随之而来的少年骑士们，只是借助数量优势迅速逼近，互相掩护从多个方向急速袭杀而来。 精灵公主的闪电法术，在水手们看来就像是瞬发的弩箭，虽然危险且致命，但却无法如连珠箭般不断射出，必须通过围攻来压缩她的进攻空间！ 然而，艾尔琳娜的长枪更加凌厉。 她将握枪位置调整到了长枪尾端，从而追求极致的攻击范围。在这个武器长度之下，水手们的弯刀在劈砍到她之前，起码还要继续逼近1-2步。 而这短短的距离，便决定了生与死的结果。 有人试图砍断枪尖，却被艾尔琳娜手腕一挑，抢先刺穿他的咽喉；也有人就地一个翻滚，试图贴地躲避她的枪刺，结果刚要起身就被扎个正着。 令她痛恨深切的、残杀人类奴隶的战斗经验，早已将艾尔琳娜磨炼成了身经百战的杀人机器。即便是同样实力高深的贝莎莉娅，在单纯的战场厮杀方面也绝不是她的对手。 等卡利奇和随从们从船舱之中出来，就看见这个“冒充王族”的高精灵女骗子，已经将甲板上的水手们尽数杀了个干净。 沉默是无言的恐惧。 自知大势已去的众人，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丢掉武器，举手投降。 骑士侍从们鱼贯上前，将这些人的双手捆缚起来。 艾尔琳娜冷漠地看着他们，直到目光落在卡利奇的脸上。 “为什么要袭击血堡？”她声音冰寒地问道。 卡利奇似乎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 贵族们互相残杀，还能是什么原因？利益呗。你不知道吗？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心里也瞬间猜到答案。 利益，利益……哪怕是千年以后，贵族们依旧为了利益而肆意践踏道德，甚至不惜残害无辜生命！ 她突然扬起手来，一发闪电术，将卡利奇的头颅炸了个粉碎。 “你居然杀俘！”被绑住双手的随从们纷纷怒吼挣扎。 艾尔琳娜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用雷电法术，一个一个，轮流把他们的脑袋打爆。 剩余还活着的随从之中，忽然有个高精灵跪倒在地，大喊起来： “仁慈的芙拉德西卡！您那高贵的双手不值得沾染我们卑贱且罪孽的鲜血！我愿将卡利奇过去所犯下的罪恶和劣迹全盘托出，换取您的宽恕和怜悯！” 艾尔琳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停止了手头的杀戮。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纤细白净的双手，说道： “把他们带去血堡。” ———————————— 血堡之中，雷恩听到艾尔琳娜做的好事，顿时越发恼火起来。 艾尔琳娜，你既然要杀我的叔叔，为什么不直接在战斗之中将他杀掉？把人家俘虏了再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下了命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呢！ 而且退一步说，你杀俘要是杀个干净，我也就装作不知道算了。偏偏还留几个又是什么意思？ “艾尔琳娜这次确实没处理好。”贝莎莉娅察言观色，顺着雷恩的心思说道，“要不要我去替她把首尾处理干净？” “战斗已经结束。”雷恩面无表情地道，“她不再拥有最高指挥权。现在我任命你，取代她的所有工作——包括对俘虏的审问和后续对骑士侍从的训练管理。” “遵命，阁下。”贝莎莉娅行了个宫廷礼节，身姿优美地翩然离去。 血堡底端的地牢之中，艾尔琳娜什么都没有做，这个自称名为戴蒙德·德拉库罗恩的高精灵水手，便将所有事情全都交代出来了。 法赫尔家族之所以能和高精灵王国走私，是因为他们搭上了德拉库罗恩家族的线。这个高精灵家族历代都占据王庭御书官的职位，大概相当于人类帝国这边的首相秘书，因此有能力为法赫尔家族提供一定程度的“方便”。 当然，法赫尔家族内部有卡利奇和戴瑞安的利益斗争，德拉库罗恩家族自然也有直系和支系的对抗，双方都想拿走走私利益的大头。 戴蒙德原本是直系家族的成员，因为被一次工作“失误”（他事后高度怀疑自己是被陷害算计）险些泄密，从而被支系分家穷追猛咬，最后直系家族不得不将他牺牲流放。 他当过一段时间的海盗，后来因为高精灵海军的清剿活动，不得不逃到大陆这边想要投靠法赫尔家族，半路上遇到了卡利奇的护航舰队…… 正如法赫尔侯爵希望通过艾尔琳娜的身份，从高精灵王国内部再多打开一道口子那样，卡利奇也想通过这位德拉库罗恩家族的成员，试图找机会从走私贸易之中分一杯羹。 毕竟是走私嘛！只要能打通供货渠道，其他的就全凭本事。家族能走私，我自己怎么就不能走私了？只要能把货物运到大陆，我也能卖出去的好吧！ 于是卡利奇便将戴蒙德带在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如今奸贼终于死去，戴蒙德也就如愿以偿挣脱束缚。 他愿意投靠盐岛领主雷恩，替他献上从大陆到宝石群岛的洋流地图，还包括高精灵海军的巡航路线和时间表——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 艾尔琳娜沉默听完，心知戴蒙德所言必然有大量不实之处。 但关我什么事呢？ 把他交给雷恩，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第三十五章 帝都来信 贝莎莉娅踏入地牢，美美地吸了一口空气。 阴暗、潮湿、带着些许的血腥气息，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了身为玫瑰女王的美好时光。 暗精灵不仅生活作风极其开放，同时也能从谋杀、折磨和血腥之中获取乐趣。贝莎莉娅本人发过贞女誓言，绝情弃性，至死方休，所以前者与她无缘，只能依靠后者作为消遣。 她跟那些混乱邪恶的暗精灵贵族有所不同，并不喜欢去虐待无辜之人，好在暗精灵女王从来不会缺乏你死我活的仇敌，因此在耀阳王庭的地牢之中，同样也关押着许多她的“玩具”。 打碎牙齿，折断四肢，灌注毒药，甚至是在仇敌身上戳开一个小洞，然后用鼓风机往里面注入空气，对方逐渐就会皮肉分离，鼓胀变为一个不断惨叫的气球。 事后还可以把皮剥下来做成漂亮的鼓。 在这方面，贝莎莉娅对雷恩的观感非常不错，因为亡灵巫师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正义的卫道士，也不会对暗精灵的民族习俗去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可惜了，双方处于主仆地位，就决定了他必然是贝莎莉娅突破牢笼的阻碍之敌。 两人无法成为任何形式上的好友。贝莎莉娅在他的面前，永远只会展露出虚假欺骗的那一面。 来到监牢之中，正好看见艾尔琳娜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是一叠审讯笔录。 “招了？”贝莎莉娅问道。 “嗯。”艾尔琳娜不想多说。 “真没劲。”贝莎莉娅有些失望。 也就是说，没理由用刑了嘛。 “东西给我吧。”她笑眯眯地摊开手掌，“雷恩说，接下来你的工作全都交给我。” “好。”艾尔琳娜没有多问。 贝莎莉娅接过口供，仔细地阅读起来： “你怎么看他的这份供词？” “与我无关。”艾尔琳娜说道。 “别这样冷冰冰嘛，我又不是雷恩。”贝莎莉娅嬉笑说道，“我觉得呀，这家伙大部分都是在说谎。” “嗯。” “猜猜雷恩会怎么处理他？” “不知道。” “跟你聊天真没劲。”贝莎莉娅无聊说道，“当初打异鬼的时候，你就整天绷着冷冰冰的表情。” “我非得假笑不可吗？”艾尔琳娜露出虚假的温和笑容。 “至少假笑看起来顺眼多了。”贝莎莉娅已经读完戴蒙德的口供，用手指弹了几下，说道，“这家伙不管怎么撒谎，至少宝石群岛周围海域的水文地图，以及高精灵海军的巡逻路线，他应该是真的记在了脑子里——否则他就死定了。” “也许只是为了活命而撒谎。”艾尔琳娜轻声说道。 “不可能。”贝莎莉娅微笑说道，“卡利奇渴望在走私生意之中分一杯羹，雷恩可未必对此感兴趣哦？编造出这样的口供来，能确保自己因此而被放过吗？除非确定能投其所好，没必要通过撒谎去冒更大的风险。” “来，带我去见见这个囚犯。” —————————— 血堡顶端的书房之中，雷恩继续阅读玛珊·马洛恩寄来的信。 玛珊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且脑子稍微也有点不好用，否则很难理解她会做出这种“跟已经灭绝的原始部落共情”这种事情来。 她在信里说，自己最近正在阅读雷恩上次推荐的波瓦罗著《亚马逊史》，为书中所说“每三个帝国人里就有一个拥有亚马逊血脉”而感到极度震惊，甚至在晚上睡梦之中忽然惊醒，梦到自己的曾曾曾曾老祖母就是一个亚马逊女奴，张开鹰爪般枯萎的手指试图将她掐死在襁褓之中。 雷恩忍不住哂笑起来。这个波瓦罗在书里是怎么计算的呢？ 她查阅各种历史文献发现，当时帝都贵族有三分之一豢养女奴，然后假设这些女奴全是来自亚马逊部落的，并进一步假设全帝国的贵族都在效仿帝都贵族豢养女奴，然后假设所有豢养女奴的贵族家庭，其子嗣全部是贵族和女奴生的。 最后得出“三分之一的帝国人拥有亚马逊血脉”的结论，推定过程可以说是相当严谨了，足以轻松说服绝大多数的帝国贵族女性。 当然，雷恩必须严肃地指出来，这个数字实际上不对，应该是六分之一，毕竟亚马逊部落只承认女性，男性是永远当不了亚马逊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协会元老的头衔，让给贝莎莉娅的缘故。 继续阅读下去，发现在书信的末尾部分，玛珊还提到了另一件事情： “下周四在帝都西城区，协会要举办第一次聚会沙龙。尊敬的皇后陛下也会出席，她托我向你转达对上次慈善捐款的赞赏，并希望能够见你一面。注：这是私人邀请，不代表皇室立场。” “请尽快给我答复。” 皇后想要见我一面？雷恩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现任皇后玛格丽娜，皇帝尼洛卡斯的妻子，长水公爵之女，以热衷参与各种慈善活动而名气极大，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对她称赞有加。 当然，游戏论坛里的玩家们，只要是将主线剧情完完整整给体验了的，肯定对这位“美德皇后”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皇后玛格丽娜如今想要见我？就因为我给亚马逊协会捐了200枚金冠币？ 雷恩之所以捐出巨款，就是为了搭上帝国内部即将发生的区域主线剧情。如今皇后相召，怎么可能不去？ 马上安排行程！趁着雨林半岛的雨季还未结束，我要尽快去一趟帝都，完成接下来的谋划布局。 考虑到自己要出远门，而盐岛这边有需要有人来主持事务，那么黛娅肯定不能带去。 作为领主的贴身女仆，她是可以全权代表领主意志的，就替我来管理盐岛吧。 至于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两位古代精灵英雄，按理来说应该留下一个坐镇血堡，确保黛娅的代统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很可惜的是，两位都是死而复生的古英雄，其体内的笼中鸟需要定期从雷恩那里补充魔力，否则就会直接崩解离析，将囚禁的亡魂放归冥河中去。 从这点上来说，两位精灵英雄就不可能长期和雷恩分离，而此次帝都之行又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所以只能将两人全都带在身边，作为女伴。 “黛娅，黛娅！”他将隔壁房间的黛娅连声唤来，“去通知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来我的书房里开会。” 第三十六章 鼠王 书房之中，雷恩阅读着贝莎莉娅带过来的审问记录。 戴蒙德也被押送过来，手脚镣铐一应俱全，等待领主雷恩的审判。 “德拉库罗恩家族？”雷恩发出了轻蔑不屑的嗤笑，“就你？” “睿智的大人，我不敢隐瞒您！”戴蒙德熟练地一个滑跪，立刻匍匐在雷恩面前，“我已经离开家族很久了，在海上漂泊多年，磨去了我的贵族气质，但我的体内确实留着德拉库罗恩家族的血！” 旁边站着的艾尔琳娜，表情已经开始难绷了。 高精灵是先祖精灵的直系后裔，所以艾尔琳娜也将戴蒙德视为同族——看着这个同族熟练地向亡灵巫师跪拜求饶，实在是想要一发闪电束将他打成齑粉。 把我们精灵的颜面都丢尽了！ “德拉库罗恩家族，从来不会将犯错的族人流放到海外去。”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只会将他们送回家族领地紫晶岛。” “我……”戴蒙德神情变幻，突然改口说道，“您慧眼如炬，大人。只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是私生子，没有办法去紫晶岛。” “所以这份审问口供上的内容，基本都是在说谎了。”雷恩拿起桌上的纸张。 “请原谅我无法坦诚相告，大人。”戴蒙德巧舌如簧，“我耻于提起私生子的身份，但我绝对不敢对您有所欺瞒。我是您的俘虏和阶下囚，大人。俘虏就应该尽到俘虏的义务，否则您大可将我一刀剁死，大人。” “你究竟要叫多少次‘大人’！”艾尔琳娜恼火说道。 戴蒙德面色不变，辩解说道： “我并非奴颜婢骨，因为我对卡利奇并未如此卑躬屈膝，只是雷恩领主的气度和心胸折服了我，让我不知不觉就以奴仆自居……” “只是因为我将砍头的利剑架在你脖子上了。”雷恩打断了他的话，顺手抽出贝莎莉娅腰间的长剑，将剑刃抵着戴蒙德的脖子，“你才不得不对我俯首称臣。” “对吧，鼠王？” 戴蒙德神情顿时骤变！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要继续吐出花言巧语，但所剩不多的勇气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您识破了我的身份，大人。”他最终深深地低下头去，将脸埋在了地毯里。 “鼠王是什么意思？”黛娅在旁边好奇问道。 “他是高精灵王国地下黑市的上一任管理者。”雷恩轻描淡写地说道，“估计是因为内部的权力斗争，失败后被赶出来了。” “并非是权力斗争。”戴蒙德连忙说道，“是因为有人在黑市里散播诅咒，以此来对我进行陷害。” “诅咒？”众人纷纷一怔，是宝石群岛的拜尸教吗？ “从三年前开始，就时常会有组织成员，在某个时刻突然精神失常。”戴蒙德继续说道，“比如惨叫、发疯、自残、自杀，甚至是无缘无故袭击周围的人。” “非常不幸的是，某个发疯成员袭击了某位前来光顾的大贵族，导致整个黑市都受到牵连和压力。为了平息大贵族的愤怒，我作为会长不得不出来承担责任，揽上全部罪名并流亡海外。” “另外，我确实是德拉库罗恩的私生子，只不过他们从来不肯承认我罢了。用个血脉鉴定的神术就能轻松确认。” 不需要。 这位高精灵王国的老鼠之王，究竟是不是德拉库罗恩家族的私生子，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重要的是，曾经担任过黑市之主，意味着他不仅了解高精灵王国对外的走私路线，同时也知晓内部的秘密运输渠道。 “你打算回宝石群岛去吗？”雷恩冷不丁地问道。 戴蒙德愕然抬起头来。对危险的敏锐预感，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我当然要回去！”他的表情骤然狰狞起来，“总有一天，我要回去复仇，让那些陷害我的人付出代价！我失去的一切东西，我会一个不落地亲手夺回来！” 他赌对了。 雷恩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 无欲无求的人最难控制。如艾尔琳娜这般心存死志的家伙，哪怕被打上笼中鸟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难搞得一塌糊涂。 如果戴蒙德真心想要回去复仇，那就可以被雷恩所利用。 “我最近才担任盐岛领主不久。”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在我上任之前，盐岛的所有补给，都是依靠海岩城来运送提供的；所有出产的矿物、木料和渔获，除去本地消耗的部分外，也全部都会被海岩城运走。” “不止如此，铁港城甚至没有税务官，因此居民的税金同样收不上来。” 戴蒙德认真听着，直到雷恩停顿下来，立刻表态说道： “大人，我可以为您效劳。我可以运用我的知识和头脑，为您在盐岛上建立一个自由市场，让市民们采买物资并收取交易税。我会在本地领民之中挑选年轻可靠的人，组建起成熟效率的收税队伍，保证领地税金每月都会如期送到您的手里……” 余光瞥见雷恩表情似乎有些玩味，戴蒙德连忙改口： “当然，我只负责组建市场和队伍，后续事务还是由您安排的事务官来接手比较合适。” “可以。”雷恩将利剑从他的脖子上挪开，“这笔交易我同意了。你买下了自己的生命，戴蒙德。” 戴蒙德小心翼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说实话，在自己即将前往帝都的时间点，将一个刚刚获得释放、且有能力去搞事的高精灵囚徒留在盐岛，其实算不上是多么明智的主意。 对方是“鼠王”，有着“统率鼠群”的经验和手段，亦有避开官方搜查的能力和技巧。雷恩甚至可以相信，只要放任这家伙离开血堡，说不定立马就将答应好的条件丢之脑后，直接脚底抹油原地跑路。 “贝莎莉娅？”他轻声说道。 贝莎莉娅立刻会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炼金瓶，里面装着碧绿色的水状药剂。 仿佛蝰蛇之毒。 “我建议让戴蒙德先生饮下这个。”她声音甜蜜蜜地说道，“我最新研究的尸化毒药，服用之后，身体会逐渐朝尸体方向转变……除非定期饮下我们提供的解药。” 戴蒙德的喉头蠕动片刻。 他非常清楚，对方不可能贸然信任他这个刚倒戈的囚徒。主动服毒然后接受控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这些大人物而言，只要你依旧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他们就不会轻易夺走你的性命。 “好。”戴蒙德站起身来，果断从贝莎莉娅手里接过炼金瓶，将其中的药剂一饮而尽。 药剂入喉，强烈的冰凉感划过食道，仿佛生嚼冰块似的，让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肤色似乎隐隐有些发灰，只是并不明显，摁上去有轻微的疼痛感，仿佛正在腐败的伤口。 戴蒙德对毒药的效果再无任何怀疑。 第三十七章 血债血偿 雷恩认命戴蒙德为收税官，并给了他20枚金冠币，作为接下来的工作经费。 接下来，他不仅要设法从铁港城征到税金，还要在城里建立贸易市场，吸引外地商人入驻，鼓励市民们多参与交易，从而开辟出新的税种和财源。 作为管理过非法黑市的头目，戴蒙德对市场规则这一块肯定是相当熟悉的，让他来做也是专业对口了。 将戴蒙德赶出去干活之后，雷恩便将众人叫到一块，宣布自己下周将带贝莎莉娅和艾尔琳娜前往帝都。 在外期间，盐岛的所有行政事务，由事务官黛娅全权处理——若是处理不了，可以发信鸦到帝都来询问雷恩。 “我不行我不行！”黛娅连忙大声拒绝，“这又不是我的领地！哪有贵族把领地交给一个外人来打理的嘛！” “你不是外人。”雷恩淡淡说道，“你是我的贴身女仆。主人不在的时候，女仆帮忙处理家族产业，在我们这边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不可能啦！”黛娅情急大嚷。 最近光是处理领民请愿的事情，就弄得她焦头烂额。若不是贝莎莉娅帮忙，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群刁民耍得团团转。 还有骑士侍从，原本是艾尔琳娜负责训练的，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 这次两人也要跟着雷恩去帝都！为什么我不能跟着去嘛！ 明明是我先来的！ “反对无效。”雷恩打断了她的抗议，“再说一句话，雨林半岛那边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可是……咕！”黛娅只能用双手捂住嘴巴，表示自己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听到了一个单词！”雷恩哈哈大笑，正要继续逗弄小女仆，忽然看到一只来自海岩城的信鸦，从城堡顶端的窗口飞进来了。 —————————————— 法赫尔侯爵已经震怒了。 像波洛·法赫尔这种儿子，哪怕死多少他也不心疼。因为老侯爵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有好几个他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但卡利奇是不一样的。 在法赫尔侯爵当初还是“侯爵之子”的时候，卡利奇就是他最为信赖的弟弟之一。如今更是他的左膀右臂，掌握着家族的护航舰队，侯爵对他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卡利奇死了，他的舰队司令位置谁来填补？ 有资历有能力的，戴瑞安和博达克，但这两个人已经分管贸易船队和走私船队，再兼职护航船队的话，权柄过重，老侯爵晚上要睡不着觉。 其他弟弟甚至年长的儿子之中，虽然不乏有能力有手段之人，但几乎都没有任何资历，与侯爵本人也没有建立信得过的关系。 我很愤怒！ 愤怒过后，法赫尔侯爵开始用纯理智来考虑事情。 卡利奇已经死了，护航舰队上的武装水手死了大半，尤其是中高层的船员，也就是大副、领航员、水手长这些卡利奇的心腹，基本上全给送进冥河玩潜水去了。 剩余还活着的水手们，由于上级全部死光，此时大概率都已经投降了雷恩。 也就是说，除去目前在海外的贸易船队和走私船队之外，如今的法赫尔家族是没有舰队力量的。 假使将雷恩给逼得叛乱了，那么盐岛就会直接脱离海岩城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派遣护航舰队来袭击海岩城也不无可能。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让雷恩离开盐岛，回到海岩城再说。 在寄给雷恩的书信里，法赫尔侯爵大发脾气，甚至威胁要切断给盐岛的补给，要雷恩回来给家族一个解释：为什么卡利奇会死在铁港城？ 这也是侯爵的精妙应对，因为他知道雷恩不是什么蠢蛋。闯了大祸，你还若无其事地请他回来，肯定要惹得他凭空生疑。 雷恩不可能真的叛乱，因为盐岛无法自给自足，所以应该会为卡利奇的死法设计一个非常合理的说辞，以求在家族的质问环节蒙混过关。 无所谓。反正侯爵的真正打算是收回盐岛，再给雷恩换个封地。 法赫尔侯爵心中焦躁，面上表情却是沉着冷静，不慌不忙，甚至还找新婚妻子燕尔了一下，让听闻此事的家族成员也略微安心了些。 收到雷恩抵达海岩城码头的消息后，正在播种耕耘的老侯爵从床上一跃而起，不顾新婚妻子的怒斥和唾骂，匆匆穿衣去迎接雷恩了。 来到码头，法赫尔侯爵在路上已经整理好了表情。看着雷恩那张英俊而不似自己的脸蛋，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对方全身，威严地点了点头： “你没受伤就好。” 如今老侯爵还不打算动这个儿子。 雷恩当然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微笑说道： “您也风采依旧。” 侯爵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雷恩的背。 两人并肩走在回鸥堡的路上，法赫尔侯爵丝毫不露口风，只是询问雷恩关于叔叔卡利奇的死因。 雷恩回答说是“武装水手在船队基地造反，杀死了所有中高层船员，如今叛乱分子已经全部被干掉了”。 这个借口编的很没有水平，因为水手叛乱通常发生在公海之上，而且事后往往还要夺船并潜逃他国，以免引来船主背后的势力追究……谁特么会在船队基地里叛乱的？自寻死路吗？ 但法赫尔侯爵并无半点怀疑之色，只是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说道： “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家族内部有许多人都是你那倒霉叔叔关系密切的挚友，待会可能会向你发出质询和审问，你尽管实话实说，我来保你。” “好的。”雷恩心中冷笑，你也不演了是吧？ 卡利奇在家族里哪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挚友？怕不都是你安排的演员！ 心怀鬼胎的父子俩，跨入烛火通明的鸥堡宴会厅，就看见族人们已经在各自座位上正襟危坐。 不同于上次的热闹宴会气氛，如今大厅里是肃穆且阴沉的，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密布阴云。 法赫尔侯爵轻轻推了雷恩一下，示意他走到最前面去。 雷恩表情淡定地来到半圆形的宴会大厅中央，也就是族人们目光聚集的焦点位置。 神情丝毫不惧。 “弑亲凶手！”族人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愤怒地呐喊起来，“血债血偿！” 第三十八章 弑亲者 弑亲者，跟背弃誓言、亵渎众神是同等级别的诅咒。 在这个西方奇幻的世界里，血缘纽带胜过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其他联系。如果有人敢厌弃所谓的“原生家庭”，哪怕不被族人给荣誉谋杀掉，也要直接被社会性死亡。 在人民群众朴素的价值观里，你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爱了，绝对是灵魂出了问题，需要下火狱去烤一烤。 因此，上来就指责雷恩是“弑亲者”，属于严重性直接拉满的致命指控。 雷恩并没有进行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出声之人。 果然下一秒，老侯爵就打断了众人争先恐后的怒斥。 “安静！安静！”法赫尔侯爵挥舞手臂，大喊起来，“雷恩尚未被确认定罪，谁也不允许擅自指控他为弑亲之人！” “现在，让我们来听取雷恩·法赫尔的辩解！” 法赫尔侯爵回到族长位置就座，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 雷恩只是轻蔑一笑，就将先前跟老侯爵解释过的说辞，在法赫尔族人审视怀疑的目光之中，淡定地重新讲述完毕。 宴会厅中鸦雀无声。 其实大家已经构思过，雷恩可能会用什么样的理由为自己脱罪。 最简单的说法无非是“我不知道”。卡利奇是在盐岛的船队基地失联的，而且其麾下的中高层船员也一同杳无音讯。考虑到盐岛显然不会有什么海盗劫掠或者暴风雨，那么大概率就是与铁港城起了军事冲突，导致全员被关押起来甚至是被杀了。 只不过若是雷恩坚持声称不知情，众人也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硬把弑亲者的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最多也就是让他暂时开放盐岛，让家族过去调查清楚而已。 只要盐岛对海岩城开放，那么护航舰队的船只和人手肯定都是要顺便收回来的，血堡也得家族派人去占据，什么时候还给雷恩那就是老侯爵说了算了。 谁能想到雷恩居然会编出如此拙劣的借口？ 令人难受的集体沉默过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拍桌、嘲笑和唾骂声。 “安静！安静！”法赫尔侯爵再次重整会场秩序，随后让族人们陆续起来发言。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水手们不选在海上叛乱并劫船逃走，反而要在法赫尔家族的地盘上停泊时，公然造反然后被处死的。”第一个族人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因为我统治血堡的时间不长。”雷恩傲慢地摊手说道，“连城市守卫都没来得及征召，身边只带了海岩城临时召集的三十来个骑士侍从而已。也许这些水手们自大到以为，能攻下血堡并趁机叛乱自立吧。” “真是荒谬可笑的自辩！”第二个族人起身怒斥，“盐岛所有补给全都依赖海岩城进行提供，割据盐岛是打算被活活饿死吗？谁会失智到妄想依靠盐岛来叛乱自立？分明就是你弑杀亲人，却伪称是水手造反！” “如你所言，占据盐岛并不能自立。”雷恩讥讽地笑了一声，“也只有失智之人，才会觉得区区一个盐岛领主，却会弑杀亲叔并意图和家族敌对。你应该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 “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都改变不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卡利奇是在你的地盘上死掉的！”第三个族人义愤填膺地吼道，“你摆脱不了弑亲的嫌疑！” “真是可笑。”雷恩露出极度无语的冷笑，“船队基地根本就不是我的地盘。” “位于铁港城的船队基地，怎么不是你雷恩领主的地盘？” “傻逼，我父亲虽然将盐岛封给了我，却单独留下了船厂和船队基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雷恩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按照你的说法，考虑到船队基地现在依旧被家族直接管辖，也就是说你在指控我父亲的嫌疑最大？” “胡扯！”法赫尔侯爵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我当时在鸥堡，怎么可能跑到海对面的港口去指使杀人？” “我当时也在血堡。”雷恩淡定说道，“同样不在叔叔的被害现场。”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当时在血堡！”现场几乎沸反盈天，无数法赫尔人异口同声大喊起来，声浪仿佛要掀翻屋顶，“撒谎！撒谎！撒谎！” “父亲。”雷恩转头说道，“看来，如果我们拿不出当时在自家城堡的确凿铁证，这些族人是不会相信我们的清白了。” 法赫尔侯爵简直无语。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在怀疑你好吧！ 不过这种辩论着实没有意义，因为贵族行凶根本不需要亲临现场，派手下去不就行了？因此便第三次示意众人肃静，接着说道： “如今现有的全部证据，确实没法证明雷恩有罪，却也没法替他脱罪。” “我身为他的父亲，决不允许我的儿子被诬判定罪；但我身为法赫尔家族的族长，在我儿子无法完全证实自身清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假装此事未曾发生过。” “我宣布，暂时褫夺雷恩·法赫尔的盐岛领地治权，由家族进行代管统治，并继续调查卡利奇的死因。等事情真相查明之后，再做处理！” 老侯爵的威严目光扫过现场，鹰隼般的眼神之中带有上位者的冷酷威压： “现在，谁还有异议？” “我。”雷恩举手发言，“父亲，你将盐岛封给了我，外面很多贵族都已经知道了。若是褫夺我的领主头衔，岂不等于家丑外扬？” “你是说马洛恩家族吧。”法赫尔侯爵冷冷说道，“无妨，我自会写信去跟公爵解释。” “那太好了。”雷恩从怀里抽出玛珊寄来的信件，“皇后陛下正好要在下周于帝都召见我，您可以写一封解释的信件给她，我也顺路带过去说明为什么我会被褫夺领地。” 法赫尔侯爵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 谁？ “皇后陛下？”他必须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弄错。 “玛格丽娜·丹恩陛下。”雷恩淡然自若地说道，“对，就是现任帝国皇帝的妻子。” 法赫尔侯爵的脸上，浮现出了难言的、无声的窘迫，以至于现场几乎无人敢于继续开口，所有人都似乎被大缄默术给封印住了口舌。 良久，老侯爵才终于回过神来，再次拿起手里的信纸，确认末尾有玛珊·马洛恩的签名和私人印章——马洛恩家族的图章骗不了人。 雷恩愉悦地看到他捏住信纸的手指隐约颤抖得厉害。 “要不。”老侯爵终于艰难开口，低声问道，“见了那位令人尊敬的皇后陛下，你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若是皇后陛下称呼我为盐岛领主，我要怎么回答？”雷恩反问。 “呃，你就默认？” “父亲是希望我欺骗皇后陛下吗？”雷恩表情骤然严肃起来，“抱歉，侮辱皇室的事情我做不到。一旦事情外泄出去，会为法赫尔家族带来滔天祸患。” 法赫尔侯爵再次无言。 他明白，这是自己这个儿子在借着皇后陛下来威胁自己。 但是……那可是皇后啊！是一贯以“仁慈”、“亲善”和“好说话”而闻名的皇后陛下！ 要知道，河湾地作为边境省份，优势在于地广人稀，贵族能轻而易举拥有军权和实利，但缺点在于远离皇室，不闻帝心，爵位升迁完全依靠自家封君一言而定。 马洛恩大公爵，显然不会愿意领地之内存在太多的公爵，变相削弱他自己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但若是雷恩能搭上皇后的线，甚至赢得她的赏识与青睐…… 法赫尔侯爵的勃勃野心再次被点燃了，就像他最初听闻雷恩身边有个高精灵贵族，立刻就联想到了打通高精灵王国之后的美好未来那样——他现在已经开始幻想雷恩成为皇后陛下最信任的心腹，连带着法赫尔家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的画面了。 嗯，或许我的侯爵爵位，也可以适当地升一升？ “既然皇后陛下有召。”他迅速换上慈祥和蔼的笑脸，“你就尽管放心地去吧！不要担心领地的事情，海岩城会为盐岛提供任何需要的补给，你无需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去吧！” 宴会大厅无人出声。先前所有攻击雷恩的人，此刻都尴尬地瞪大眼睛，看着老侯爵的眼神无比惊骇。 “但卡利奇的死因还未查明……”雷恩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卡利奇的事情，我也很难过。”老侯爵努力挤出几滴眼泪，话音一转，“但是，为皇室服务是我们法赫尔家族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卡利奇在天国也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死，就让家族失去这个宝贵机会的。” “孩子，不要担心。他会原谅我们的。” 第三十九章 旅途 对雷恩的审判大会，最终以虎头蛇尾的形式结束了，让家族上下都大跌眼镜——如果他们有眼镜的话。 平心而论，家族众人对雷恩并没有什么恶感。虽然他长得英俊且有漂亮的精灵女贵族倒贴……但终究是在外多年才回归家族，彼此间都不算太熟悉，很难说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厌恶。 主要还是老侯爵在背后安排了。 家族内部但凡位高权重之人，几乎都是法赫尔侯爵的心腹或忠实拥趸。老侯爵只需在私下闲聊的时候暗示一下，这些人自然会回去交代子侄后辈，在审问大会上对雷恩发起态度激烈的质询逼问。 而这些冲锋陷阵的小兵，根本不知道背后是老侯爵的意思。 如今老侯爵当场表示“赦免雷恩”，就导致大家都很尴尬。 小辈们觉得自己撞在老侯爵的枪口上了，虎毒又怎么可能食子呢？ 长辈们虽然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对老侯爵肯定是有意见的。所以我们在这边扮恶人，你突然来了一句“就当无事发生”，把我们当小丑弄臣来耍是吧？ 最丢面子的无疑是法赫尔侯爵本人。 当然，老侯爵是无所谓的。有皇室恩宠的胡萝卜吊在前面，他已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要知道，像法赫尔家族这种镇守边境的军功贵族，历代只有在侯爵换人的时候，才有机会去觐见皇室！ 而且特么的还得排队，等陛下处理完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再来见你。见面之后，也就是聊几句客套话，走个过场而已。 哪里能像雷恩这样，直接被点名叫过去，直接跟大人物见面会谈的？ “你一定要跟皇后陛下反馈。”海岩城门附近，老侯爵抓着雷恩的双手，认真叮嘱说道，“我们法赫尔家族，世代都镇守在在河湾省丰饶地的最南部，替帝国警戒监视山中的野精灵，绝对不会让这些精灵余孽侵犯边境！” “好的，父亲。你不要再说了。”雷恩沉稳地将他的手指掰开，“还有精灵在这里看着呢。” 法赫尔侯爵后知后觉，看着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赧然笑道： “抱歉，我对各位背后的种族并没有其他意思，我指的是山里的野精灵。” “理解。”贝莎莉娅微笑说道，“野化部落是所有贵族们的共同敌人，无论什么种族。”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法赫尔侯爵感慨说道，“忠诚啊，是我们贵族的灵魂。它至关重要，却无法被主君亲眼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队伍们跟上来。 传统的贵族出游，身边要带上护卫、侍女和随从。护卫负责保护主人，侍女负责照料起居，而随从则用于干各种体力杂活。 雷恩是盐岛领主，显然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因此法赫尔侯爵大手一挥，给他配齐。 既然是前往帝都，觐见皇后陛下，可不能丢了我们家族的颜面！ 双方送别之后，队伍就簇拥着雷恩、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海岩城。 河湾省面积极大，而法赫尔家族的领地又位于河湾省的东南边境，因此旅程极为漫长。 众人需要先往正北方向，穿过丰饶地，直到抵达马洛恩家族的高岩城。 从高岩城渡过长水，便是河间地。该地区有大量的密集河流，构成了如叶脉般的水文网络，并将贵族们的领地切割得支离破碎，因此得名。 穿过河间地，便是帝国四境之一的南境。这里是皇室直属领地，平原众多，人口稠密，属于帝国核心腹地，跟整体河流丘陵众多的河湾省有明显不同。 在河湾省内旅行，远离城市的地方可能遇上劫匪、野人甚至是魔物，都是会袭击商旅的威胁。 等进入南境之后，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雷恩略微估算片刻，整体行程紧赶三天，慢赶五天，时间上并不算非常急迫。甚至如果有闲暇余力的话，或许还能暂时离开帝国大道，去看看游戏里有副本的几个特殊地点…… 还是算了。 冒险者有冒险者的玩法，贵族亦有贵族的行动路线。身边那么多护卫、侍女和随从，只要遇到一个副本就可能全给葬送掉，到时候还得一个个修复尸体，复活并清除记忆，就很麻烦。 骑着马的雷恩慢悠悠地胡思乱想，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一左一右，与他并肩策马而行。 家族骑士们策马从前后左右拱卫三人，随从和侍女们坐在队伍最后的无篷马拉大车上，构成了标准的贵族出行阵型。 从海岩城出发，往西北走半日左右，便抵达了法赫尔家三堡之一的鹰堡。 鹰堡坐落在丰饶地的最南端，也是法赫尔家族最北方的城堡，负责保护从丰饶地到海岩城的陆地商路。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抵御北方军队的南下侵略。 法赫尔家族有个规矩，就是会将鹰堡赐封给侯爵指定的继承人。如今的鹰堡领主，就是老侯爵的长子多洛威尔·法赫尔。 多洛威尔收到报信骑士的消息，却并未亲自过来迎接，只是安排两名骑士阻止农夫押运，给旅队送来了面包、豆子、咸鱼和酒水。 相当冷漠了。 雷恩也没计较多洛威尔的态度，毕竟兄弟俩根本就不熟，因此只是指挥骑士们收下补给，客气地让两名鹰堡骑士转达他的感谢之意。 离开鹰堡，继续往北进入丰饶地。 周围出现大片的平原和农田，金色的麦浪在夏季的烈日之中随风翻滚。河湾省的丰饶之地，盛产质地细腻口感微黏的“湿麦”，全部都是种在水田里的。 尽管没有披戴甲胄，但骑士们被正午烈日直接曝晒，布袍里面也有些大汗淋漓了。 领头者名为麦瑟，是个看着相当和善的中年家族骑士，策马过来请示雷恩，能不能找个阴凉地方暂时歇息。 他的理由也很巧妙，说我们骑士是能继续忍受高温的，但马儿要同时负担人、装备和补给的重量，如果中暑了就会无法前进，届时无论是丢弃病马转移补给，还是找附近的领主换马，都会耽误更长的时间。 雷恩也不是什么把人当工具看待的黑心资本家，虽然他确实有一刹那动过把这些人全部干掉，然后复活成不知疲倦、绝对忠诚的亡灵护卫的念头…… “那就休息吧。”他仁慈地批准了麦瑟的请求。 于是骑士们便策马转向帝国大道附近的小树林里，在树荫之下席地而坐，开始饮水就餐。 随从和侍女们也纷纷下车，拾柴、打水、点火，架起铁锅，熬煮加了咸鱼的炖豆子汤。 雷恩在侍女的伺候下，取出准备好的白面包来，撕成小块蘸锅里的浓汤吃。虽然汤里只有咸鱼和豆子，但吃起来似乎味道还算勉强可以。 “给我盛一碗豆子。”他吩咐侍女说道。 “我来吧。”贝莎莉娅赶走侍女，亲自上前给雷恩盛汤端碗，殷勤伺候。 雷恩丢给艾尔琳娜一个“好好学”的眼神，随后慢悠悠地享用起来。 还没有吃几口豆子，忽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响起。 紧接着，几名纵马奔跑的骑兵，迅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家族骑士们如临大敌，纷纷立刻提起武器，上马备战。 雷恩则是眯起眼睛，看到骑兵布袍上面绣刻的图章。 一只长着蝠翼的马怪。 这些骑兵……隶属于帝国驻河湾省第八“夜魇”边境军团。 第四十章 夜魇军团 帝国军团，从忠诚的帝国市民之中精心选出，是横跨帝国四境七省的强大军事力量。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保卫帝国四境，威慑边境七省的军事力量，也是帝国“强干弱枝”政策的关键棋子。 第八“夜魇”军团，就是负责驻守河湾省的军团，常年驻扎在高岩城边。一旦有河湾省贵族试图造反自立，那么夜魇军团就会出动镇压。 如果夜魇军团打不过，那么南境的第七“勇士”军团、第十九“渡鸦”军团，以及东境的第十“熔炉”军团、第十三“冠军”军团随时可以入境支援。 任何有野心的边境贵族，在真正掀起反旗之前，都要掂量自己是否扛得住五个帝国军团的联合进攻。 虽然夜魇军团的任务是驻防河湾省，但主要还是在提防马洛恩家族，跟其余边境侯爵的关系都不差——并不是“好”，也不是“差”，而是“不差”。 之所以如此，就涉及到帝国贵族之中“封君封臣”的微妙关系了。从法理上来说，封臣应该和封君同仇敌忾、荣辱一致。但若真的能做到这样，法赫尔侯爵也不会眼巴巴地派出雷恩，绕过马洛恩家族去直接巴结皇室。 雷恩从容不迫地吃着豆子汤，看着远处的夜魇骑兵们疾驰飞奔，由远而近，哪怕看到树林里驻守着法赫尔家族的骑士，速度也是丝毫不减。 “退后！”麦瑟示意家族骑士举起盾牌，“这里是法赫尔家族！” 夜魇骑兵冲到家族骑士阵列的前方，雷恩注意到那名骑兵双眼血丝，表情憔悴，似乎经受了不小的精神折磨和长期煎熬。 “你们！”骑兵全力大喊起来，“队伍里面有没有法师！” 众人面面相觑。 “有没有法师！”夜魇骑兵再次大喊，“我们需要法师！” 声线倒是听着有些凄惨。 人类跟精灵不同，并没有天生擅长施法的特性，因此法师的数量相当稀少。且出于方便学术交流的需要，大部分的人类法师都集中在帝国四境之内，也就是施法者公会之中。 到处询问路过旅队确认有没有法师，属于是病急乱投医的行为，也说明夜魇军团大概遇到了某种棘手的、需要厉害的法师才能解决的神秘学难题了。 雷恩心思微微一动，出声问道： “有什么事？” “你是法师吗？”夜魇骑兵隔着距离大喊。 雷恩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身边的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 众所周知，精灵都是擅长施法的，就跟地球位面大家都认为“德国人很严谨，法国人很浪漫”一样，属于是思想钢印级别的刻板印象。 看见两位精灵女性的尖尖耳朵，夜魇骑兵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高喊道： “请您屈尊移驾到我们的军团驻地！有重金相酬！” 他将腰间的布袋倒过来，让里面的金冠币滚落在泥土里面。 家族骑士们纷纷皱眉，因为夜魇骑兵直接拿钱收买的这个行为，对贪财的商队可能有用，但对贵族就有构成侮辱的嫌疑。 雷恩也没计较这么多，他只是在脑海里面搜索着可能对应的军团任务。 没有，不记得了。 原游戏世界里的所有任务，都是服务器用AI自动生成的。很多高手玩家如果独自完成任务，又不去论坛上发帖炫耀，那就没人会知道这个任务了。 去看看，不行就走。 “带路。”雷恩淡淡说道。 骑士领队麦瑟示意骑士们收起武器，又向雷恩请示问道： “我们是跟随您一同前去，还是在附近驻扎等候您归来？” “你们去了也派不上用场。”雷恩淡淡说道，“对方明显是遇到了……神秘学上的问题。” “嗯，但是我建议将骑士一分为二。”麦瑟说道，“让一半的骑士人手随您前去。就算解决不了他们面临的神秘学难题，至少也能尽量保证您和她们的人身安全。” “可以。” 得到雷恩的点头，麦瑟便指挥骑士们分为两队，一队护送侍女随从去附近村镇驻扎休息，另一队以及他本人则是跟随雷恩，与夜魇骑兵前往军团驻地。 夜魇军团驻地位于高岩城的东面，建立在长水南岸。以夜魇城堡为中心，周围发展出了许多专门服务军团的公共设施，与普通城镇也没什么太大差异。 然而，刚进入军团驻地的众人，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没有人。 整个军团驻地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街道、店铺、市集……全部空置，看不到半个人影。 但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众人策马来到夜魇城堡，正好看见几个法师从大厅中匆匆出来，表情似乎慌乱得很。 城堡大厅之中，几十个帝国军团的士兵围着两位将军，正在激烈而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随后看向步入城堡的雷恩众人。 他们的双眼同样充满血丝，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似的。 “报告！”领路的夜魇骑兵大喊，“我带新的法师过来了！” 被两位将军打量的同时，雷恩也在观察这两位军团高层。 站在左边的是军团长，右边的是军团护民官。帝国军团采用双执政官制，军团长负责与军事相关的所有军务，包括训练、整备、布防和战争；护民官负责监控士兵们的思想和忠诚度，以及军团的财政运转和后勤运营。 如果说军团长是皇帝的刀剑，那么护民官就是皇帝握剑的手，孰高孰低不言而喻。 雷恩直接看向军团护民官，问道： “要解决的问题呢？” “看这边。”护民官挑眉说道，示意雷恩看向旁边的地面，那里躺着一个人，“我们的军法官，在昨天凌晨时分突然陷入昏迷，用了各种唤醒手段都没法让他醒来。” “医生说他的身体并无疾病或中毒的迹象，那么只能是灵魂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骤然凝重起来： “可能是魔法的诅咒。” “魔法是魔法，诅咒是诅咒。”雷恩哂笑说道，“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年轻人，如果我们了解魔法，就不会找你过来了。”军团长冷冷说道，声音比护民官更加沙哑低沉，“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会付报酬的。” 军团任务的报酬，无非就是钱和声望。 雷恩对钱完全不感兴趣，但跟夜魇军团搭上线却是极其难能可贵的机会。要知道，军团长和军团护民官，在帝国的权力等级体系之中，和马洛恩大公爵是同一级别的。 便是法赫尔侯爵来了，也得小心陪同说话的大领导！ “行，那就先看看。”雷恩带着两位精灵，去检查躺在地上的军法官。 正如医生所说，军法官的身体非常健康，呼吸均匀，面色也很红润，唯独就是醒不过来，眉头微皱，眼皮底下的眼球不停转动，似乎在被某种未知的恐惧所折磨。 难怪护民官会怀疑这是诅咒了。在雷恩的印象之中，确实也有三四种比较生僻冷门的巫术诅咒，能做到类似的效果。 但这个军法官中的并非诅咒。 他是被困在邪术编织的梦境里了，看痕迹有点像是…… 地狱一系的风格。 第四十一章 邪术编织之梦 天国和地狱，在这个西方奇幻的世界里，属于虚无缥缈但又确实存在的位面。 说不存在吧，至少神术和邪术都是有的，资深的信徒也确实可以利用特定的仪式，向圣灵亦或是魔鬼发去祈求，并且获得对应的超凡回馈。 但要说存在，也没见圣灵和魔鬼真的出现过啊。 当然，如果抛去那些形而上学的概念不谈，帝国整体是把信仰圣灵的教会当工具用的，需要的时候就去拜访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在一边。 对崇拜魔鬼的异教徒则是当做KPI来搞，每到上级考核的时候就去抓一批杀掉，将冷冰冰的人命转为温暖的政绩数字。 因此，雷恩现在就面临一个稍有些麻烦的问题。 他知道这个军法官是中了异教徒的邪术，但他不能说出真相。 因为只有了解邪术的人，才能分辨出什么是邪术。 反之，你既然敢肯定是邪术，那么你肯定研究过类似的领域，而帝国对异教徒的定义又是如此之宽泛，完全取决于实际的政绩需要……总之就是不能留下把柄。 “应该是梦境诅咒。”雷恩起身说道。 “在你之前的法师们也都这么说。”军团长沙哑说道，“但辨识是一回事，解除又是另一回事。” 贝莎莉娅和艾尔琳娜，也从军法官表现出来的症状上，辨认出了地狱邪术的痕迹。 “我可以解决。”雷恩直言不讳地问道，“但诅咒的强度和它的传染人数成正相关，因此我需要知道，在你们军团驻地的城堡内外，究竟有多少人陷入了这种异常状态？” 军团长和护民官同时沉默了。 “不能说吗？”雷恩转身准备离开，“那我帮不了你们，告辞。” “稍等。”军团长连忙伸手将他拦住，“我可以告诉你，但如果你知道了，在解除诅咒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不能让消息传出去是吧？”雷恩轻蔑哂笑起来，“可以，说吧。” “在这里的，以及外出报信的总计五十几个人。”军团长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是我们目前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人了。” “原本数量还有更多。”护民官接口说道，“但我们发现，只要撑不住困意睡着，立刻就醒不过来了，会跟他们一样陷入长久的昏迷状态。” “所以你们强撑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贝莎莉娅笑着问道，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众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军团按两万人算，城市里大概有……”雷恩开始计算。 “六千多人。”护民官提醒说道。 “两万六千人，这是大型诅咒的范畴了。”雷恩淡淡说道，“通常而言，大型诅咒需要找到并破坏对应的仪式现场，才能彻底中止诅咒本身。” “但是。”军团护民官说道，“我们从未发现过类似仪式现场的可疑地点。” “因为这些地点往往比较隐秘。”雷恩说道，“需要动用大量人手和时间，进行地毯式的排查，而你们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另一种方式，把我送进他们的梦境之中，从内部破坏掉这个诅咒。” 话音未落，现场众人便立刻肃然起敬了。 因为“送进梦境之中”，就等于“让我也尝尝这个诅咒”，这其中蕴含的风险自然不必多说。 “雷恩阁下！”骑士领队麦瑟连忙叫道，“你不可以……” “无妨。”雷恩示意他不必再劝，“风险可控。” “绝对不行！”麦瑟将手按在武器上，似乎是打算直接兵谏。 夜魇军团的士兵们对视片刻，忽然齐齐拔出长剑，试图将家族骑士们逼退出城堡大厅。 双方利剑互相指向对面，战斗和流血一触即发，而位于冲突中央的雷恩，却同时无视了剑拔弩张的两边，只是跟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吩咐说道： “在我进入梦境之时，保护好我，不要让任何人威胁到我的安全。” 这句话不仅是交代，也是通过笼中鸟给她们下达无法违背的命令。 接着，雷恩便在冰冷的石砖上躺下，闭上眼睛，食指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昏迷诅咒。 他的手臂瞬间软倒下来，头颅也歪斜不动了。 ———————————————— 梦境，是情感和意识的集合。 研究灵魂系法术的法师们，早就指出梦境有浅层和深层之分。浅层由入梦者本身的意识碎片所构建，深层则是集体潜意识的无尽海洋， 这并非是虚空假设，而是有实际证据所支持的：许多人会梦到光怪陆离的画面，很多事物甚至是他本身从未见过的。 好比一口深井，倘若数公里以外的河流发了大水，井里的水位也跟着上涨，就说明井底深处的地下水脉跟远处的河流其实是相通的。 雷恩在梦境之中行走。 作为能将亡魂从冥河之中拖出来的亡灵巫师，在灵魂领域的研究造诣绝非寻常法师能比。 即便没有肉体的支持，他也能仅凭精神意识就轻松施展法术。 冷静术。 智慧灵光。 梦境穿梭术。 无数法术Buff加在身上，让他的意识体仿佛彩虹豆般五颜六色，浑身散发着极其不好惹的光芒。 就像是色彩斑斓的蘑菇，一看就毒性大到离谱。 能在潜意识海洋里活动的魔物，比如梦妖、梦魇等等，看到这彩色人影飘过，便知道多半是有厉害的大法师进来了，下意识就会赶紧拉开距离，免得被人捉住炼化，强行签订奴役契约。 雷恩找到了由邪术构建的大型梦境，这玩意就像是海洋中的岛屿般，老远就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进入梦境。 梦境是纯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只有深灰和浅灰来区别色块，但雷恩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马洛恩家族统治的高岩城。 高岩城，顾名思义就是“高耸堆砌的石头城”。它建立在长水南岸的天然石山之上。山体本身垂直于江面，上建城墙、箭塔和哨塔，其整体高度几乎能让攻城方彻底绝望。 第二人类帝国的开国期间，第八“夜魇”军团的成名战，便是从长水下游趁夜渡河，于天亮前急行军七十多里路，绕开河湾省的整体水军防线，强行从东南面攻下了高岩城——事后被皇帝赐予了夜魇军旗和荣誉头衔。 如今这里的大型梦境，俨然就是在复刻当年的高岩之战。 雷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夜魇军团就地伐木，营造冲车和攻城塔，然后推着它们从东侧冲击高岩城门。 不幸的是，从军团阵地到城门位置，是垂直落差近六米的长上坡…… 无论是攻城塔还是冲车，很快就被滚木落石借着重力给砸得粉碎。 在高岩城的东南方向，山林之中又藏着河湾人的山地军团。他们借助山林掩护自身痕迹，仿佛躲在树叶之中的毒蛇，随时都会在夜魇军团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对工程阵地发动致命偷袭。 夜魇军团死伤惨重。 死者的尸体倒在夜幕之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过了片刻，后方又有军团支援赶来，似乎那些原本战死的军团士兵，又以新兵身份回到了战场上。 雷恩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法术灵视，开始观察梦境之中的魔力流动路线。 那些战死的夜魇军团士兵，惨死之时心中的愤怒、恐惧和绝望，这些负面情绪都会被梦境之中的隐形回路所收集，流向梦境之中的高岩城。 情绪即魔力。 若是情绪被榨取过多，灵魂就会开始衰弱。死太多次其实不算要紧，但若是情绪波动过大，灵魂就会被这里的邪术彻底俘获。 雷恩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便走出树林，出现在夜魇军团的面前。 后者纷纷如临大敌，将剑盾和弓箭对准了他。 “夜魇军团的士兵们！停手吧！”雷恩给自己用了个声音洪亮术，“你们这样是攻不下高岩城的！” 军团士兵们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推举出一个人来，出列问道： “你的目的为何，法师？” 雷恩仔细一看，巧了，正好是那位在外面昏迷的军法官。 第四十二章 梦境与刺杀 雷恩将这个梦境的实质，告诉了被困其中的夜魇军团士兵们。 士兵们集体沉默下来。 由超凡力量构成的梦境啊…… 说实话，就算是有一头巨龙在这里，帝国军团也不会惧怕半点，但超凡力量并不在勇气和武力能应对的范畴之内。 再锋利的刀剑，也不可能熄灭火、融化冰，这是物理法则的局限性。 “法师。”军法官神情凝重地道，“我们请求你的帮助。” “当然，毕竟你们也没有别的选择。”雷恩呵呵说道。 帝国军团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优点，就是他们的道德观相当传统且保守。知恩图报，这个在外面几乎快要绝迹的品质，在军团内部反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能让夜魇军团欠下人情的机会，是雷恩绝对不容许自己错过的。 “我观察了这里的魔力回路。”雷恩继续说道，“高岩城是整个梦境的中心，而你们战死同袍的负面情绪，也在集体往那个方向流动。” “也就是说，维持整个梦境囚牢的仪式现场，大概率就在高岩城中。” “我们会攻下高岩城！”夜魇军团士兵们纷纷说道，“这是军团的荣耀之战，我们决不容许失败！” 那你们倒是靠自己去攻下来啊，在我面前喊什么口号？ 如果不限法术类型的话，雷恩倒是有无数种手段，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梦境里的高岩城给拿下。 但若是考虑到身边帝国军团的士兵观感…… “给我一把剑。”雷恩说道。 “啊哈，看来你还是个魔剑士？”军法官爽朗笑道，让士兵给他送来长剑、盾牌和长矛。 标准的帝国士兵配备是右手持剑，左手持盾，背负长矛。长短武器视作战需要而随时切换，盾牌才是军团士兵的灵魂。 但雷恩拒绝了盾牌和长矛，只是右手握持长剑，开始对着正前方的空气画圈。 “嘿，帕罗特！”帝国士兵们问军法官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很显然，他是在给自己加持法术。”军法官沉稳说道，“魔剑士虽然会用魔法辅助，但主要还是用剑来战斗。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真正的战士。”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见雷恩手里的剑刃开始冒出璀璨的火花，随后变为圆环形状的火焰通路，其中的画面也变为了高岩城内部的景象。 梦境穿梭术，能让人在梦境之中穿梭的邪术，也是雷恩敢于进入这个集体梦境的最大倚仗。 帝国军团士兵们目瞪口呆。 “走吧，士兵们。”雷恩持剑跳入圆环之中，“彰显你们勇气的时候到了！” “走！”军团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雷恩跳入圆环，直接位移到高岩城之中，“为了帝国！” 现实位面，夜魇城堡地下仓库的某处隔间之中，地板上满是用鲜血书写的污秽符文。几个光头邪教徒正围坐在法阵边上，通过祈祷来维持着与地狱位面的联系。 他们忽然齐齐睁开眼睛，表情也阴沉似水： “梦境快要守不住了。” “那个法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也会梦境穿梭？” “难道是其他教派的信徒？” 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了，因为当下还有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敌人掌握了梦境穿梭术，高岩城已经无法守御。”为首之人很快做出决断，“立刻袭击城堡大厅，杀死那个法师的肉身！” 城堡大厅之中，法赫尔的家族骑士们已经将剑盾收起，只是围绕着雷恩站成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军团士兵。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军团士兵们也收起武器，与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然后在原地不断蹦跳，避免忍不住睡着。 艾尔琳娜站在雷恩身边，忽然听见贝莎莉娅低声说道： “雷恩只是命令我们保护他的安全，对吧？” “你想做什么？”艾尔琳娜冷冷问道。 “做一些不会危害到他安全的事情咯。”贝莎莉娅笑眯眯道，“比如，给他化个妆？” “无聊。” “别这样说嘛，你平时也积累了很多对他的怨气，对吧？”贝莎莉娅还要劝说，忽然转头看向大厅深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艾尔琳娜？” “嗯。”艾尔琳娜提起长枪。 两人同时抽出武器，倒是将附近的麦瑟吓了一跳。老侯爵让他保护雷恩和两位精灵的安全，却没提过万一这两位精灵同时试图谋害雷恩，到底得优先保那个。 还是保雷恩吧，毕竟是老侯爵的亲儿子。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长剑，准备等两位精灵稍有异动，立刻就要火速将其拿下。 看到麦瑟突然抽剑，家族骑士们也纷纷抽剑，以至于对面的军团士兵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下意识地拔出武器。 紧接着，从城堡大厅深处，便涌现出大量的恶魔来。 长着翅膀、身躯矮小如顽童的是小恶魔，手持冒火长鞭、脚蹬反曲羊蹄的是变形魔，身躯壮硕、长满尖刺的是怒魔，抄起墙壁边上的盾牌架，连同上面的木质大盾一起，朝着骑士们狠狠砸来！ 果然！ 当雷恩在进入梦境之前，说出那句“保护好我”的时候，贝莎莉娅便敏锐地猜到，雷恩肯定是预料到会有敌人试图直接袭击他的本体。 她飞快将雷恩抱起，同时以惊人的敏捷闪身后跳。 艾尔琳娜猛地挺臂刺出长枪，枪尖精准地卡住盾牌架的缝隙，随后拉出一个大圆，巧妙地卸去其上力道的同时，将其转换方向反掷出去，砸飞了一个正在施法的小恶魔。 城堡大厅之中，顿时陷入一片乱战！ 这些恶魔的单体位阶并不算高，小恶魔和变形魔都是远程攻击，用盾牌就可以强行拦截，唯独怒魔擅长冲锋且力大无穷，需要多名骑士联手限制其活动才能对抗。 在这种情况下，麦瑟也暂时抛弃提防心理，允许军团士兵们加入进来，构筑对抗恶魔的成排盾墙。 军团长身先士卒，手持盾牌加入前方兵线，呐喊着指挥士兵们发力抵住。 护民官则是快步后退，找到了抱着雷恩的贝莎莉娅，沉声问道： “他还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嗯哼。”贝莎莉娅耸肩说道，“敌人跳脚了，多半是因为他快要成功了……” 她语调轻松地说着，却只见护民官骤然掣出一把匕首，刺向了雷恩的胸口！ 淬毒匕首的尖端即将碰触到雷恩的衣服，却再也无法寸进片刻——却是贝莎莉娅以更快的速度伸出左手，揪住了军团护民官的手腕。 “行刺手法，7分。”她笑眯眯地说道，“但靠过来的意图太明显，0分。” 回应她的是护民官的厉声惨叫。 淬毒匕首从他的指间滑落，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护民官痛苦地瘫倒在地，扭曲、挣扎、尖叫，仿佛在忍受某种毒素的折磨，惊得不少军团士兵都回过头来，迟疑着要不要过来救援。 “专心作战！”军团长的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大厅，“兄弟们的生命危在旦夕！我们必须保护好那位巫师阁下！” 第四十三章 慷慨援手 梦境之中，高岩城内。 夜魇军团正在跟恶魔激烈厮杀。 原本的“古代高岩之战”，并没有恶魔和异教徒的戏份，因此这些令人作呕的怪物，毫无疑问是幕后主使为了阻止他们靠近仪式现场，因此专门从梦境里召唤出来妨碍他们的。 这让军团士兵们更加战意昂然：我们很快就要将利剑刺穿这个鬼地方的心脏了！ 不过，更让他们感到无比心安的，是身边有雷恩阁下的策应支援。 雷恩掌握着极其厉害的生命神术，能让负伤下阵的帝国士兵迅速恢复战斗能力，光是这点就足以为他赢得所有人的尊敬。 于此同时，他还能时不时地丢出一些奇怪的法术，落在战场上却有极其神奇的效果。 例如在怒魔发动冲锋撞击的时候，把冰霜法术打到它脚下的血泊之中使其结冰，让怒魔在冲锋过程中滑倒。又比如在变形魔挥动带刺长鞭或施展法术的时候，突然射出一记法师之手，抓住对方的纤细长腿将其掀翻在地。 每个法术都没有实际的杀伤效果，却每每都能在关键节点扭转战局，以至于军团士兵们都对他建立起了下意识的信任，甚至主动跑过来请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军法官帕罗特暗自旁观，心中也是惊叹不已。 他是战阵指挥的行家，但仅仅局限于白刃相接的阵地战，对于军团如何跟法师配合是完全一窍不通，因此索性直接将决策权交给雷恩，自己专心去做辅助指挥。 夜魇军团从城内一直杀入高堡门前，发现吊桥已经被提前拉上去了。 也就是说，只能用土石去填满护城壕沟，或是用长长的攻城云梯架过去……而这两者显然又要花费不少时间，于是大家便再次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雷恩。 “稍等，我准备个法术。”雷恩说道，“拿剑来。” 众人立刻安心下来。又有法术啊，那就好办了。 军法官帕罗特殷勤地送来长剑。雷恩接过去拿在手里，轻飘飘地朝前一指。 吊桥应声坠落下来。 军团士兵们蜂拥上前，才看到收起吊桥的两条锚索全部断裂了。 怎么做到的？ 不管了，先杀进去再说！ 雷恩最后迈入城堡大厅，看到里面的军团士兵，正在围攻一名身形巨大的魔鬼。 这里的魔鬼显然只是投影，不断向外喷射出大量火球，辅以能让人头疼欲裂的污秽之言。 战士们忍受着无处不在的精神攻击，不断奔跑闪避从天而降的火球，躲不过了便将盾牌举过头顶，拼着受伤去硬扛爆炸。 雷恩这边跨入大厅，就看见那大魔鬼咆哮叫道： “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我要把你们的灵魂统统吃掉！” “雷恩！”军法官帕罗特迅速请示问道，“这个魔鬼刀枪不入！” “魔鬼的投影是没法杀死的。”雷恩皱眉说道，“一般来说，只能通过它的真名，把它驱逐回地狱里去。” “卑贱的凡人！”大魔鬼朝雷恩和帕罗特吐出灼热的火焰洪流，却被两人及时闪到柱子后面，轻而易举地避过了，“你永远猜不到我的真名！” “它看起来智商不高，已经可以排除掉绝大多数的大魔鬼了。”柱子后面，雷恩和帕罗特解释说道，“魔鬼一般都很聪明，笨的就那么几个，让我想想……” 还在嚎叫的大魔鬼瞬间收声，赶紧闭嘴不言，连污秽之语都不再吟唱了。 “算了，一个个试吧。”雷恩躲在柱子后方，朗声说道，“库提西克·亚罗塞尔·波拉格里亚，我驱逐你！” 大魔鬼沉默不言，只是一味召唤陨石火雨，将周围的夜魇士兵们砸得痛苦不堪。 “特罗菲尔·拉兹弥安·特鲁格里芬，我驱逐你！”雷恩继续试探叫道。 “愚蠢的凡人！不要再逗笑我了！”大魔鬼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声，整个城堡大厅都仿佛在声波之下颤栗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名！” “这么难听的笑声，我猜到了！”雷恩也狂笑起来，“德利布奇·柯西达伦·拉罗夫李亚特！滚回你的地狱里去！” 大魔鬼的笑声瞬间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般戛然而止，它想要施展最刻薄狠毒的邪术来诅咒在场的所有人，但身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涡旋彻底吸入，很快就消失在了城堡大厅之中。 紧接着，整个梦境就开始寸寸裂解。 —————————— 苏醒的雷恩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此时正躺在房间里的床上。 艾尔琳娜背靠墙壁抱臂而立，闭眼假寐；贝莎莉娅则是坐在床边，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 “你在吃什么东西？”雷恩开口问道。 “哦，你醒了。”贝莎莉娅回过头来，“我在吃黄油炒燕麦片配炸虾。你要来点吗？” “夜魇军团怎么样了？”雷恩没兴趣吃她的口水。 “结束了。”门边的艾尔琳娜冷淡说道，“城堡里面的异教徒已被诛杀。另外，军团护民官跟他们是一伙的，在试图行刺你的时候被贝莎莉娅干掉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护民官是敌人内奸的？”贝莎莉娅好奇问道。 “这又不难。”雷恩从床上坐起身来，低声说道，“异教徒不会无缘无故搞一波大行动，袭击帝国军团属于对帝国直接挑衅，必须要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他们甘心冒这个事后被清剿的风险。” “能让异教徒在军团驻地藏起来而不被发现的，不是执政官就是军法官。考虑到军法官被困入梦境之中，所以多半是两个执政官之中的一个叛变到异教徒那边了，想要借助这次机会除去另一个人，好让自己在军团内部独掌大权。” “猜得不错。”艾尔琳娜微微颔首。 “所以，无论叛变的是军团长，还是保民官，他们都会担心异教徒被抓到之后，会不会将自己供出来。”贝莎莉娅笑着说道，“你亲自进入梦境之中，对异教徒的计划发起破坏，那么他们拿梦境里的你没有办法，自然会想着从现实里把你给干掉。” “从而诱使那名叛徒也铤而走险动手。”艾尔琳娜补充说道。 雷恩没有回应，只是看向窗外，问道： “几点了？” “晚上了。”贝莎莉娅说道，“夜魇军团在城堡大厅里开庆功宴会。军团长先前还过来探望，确认你醒了没有……”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又响起敲门的声音。 艾尔琳娜过去开门，原来是军团长再次过来确认雷恩的情况，还让军团士兵们搬来了宴会上的餐点和美酒。 “法赫尔阁下，您终于醒了。”他热情洋溢地说道，跟初见面时的冷漠神情判若两人，“因为不知道您何时才能醒来，我让厨房始终热着给您准备的佳肴和酒水，请慢用。” “军团的情况怎么样了？”雷恩问道。 “众神庇佑，大部分兄弟们都没事。”军团长示意士兵们放下餐点，并让他们离开房间，“虽然有一些人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但至少剩余的人因此而获救，这都得感谢您亲身犯险，为被困在诅咒之中的兄弟提供了救命的支援。” “请问，那位背叛的保民官呢？”艾尔琳娜忽然问道。 “艾尔伯特已经不是我们的保民官了。”军团长沉下脸色，严肃说道，“我已经将他和异教徒的尸体，以及我们在地下室内发现的罪证铁证，全都打包送去了帝都，相信皇帝陛下会对他做出公正且严厉的审判。” “嗯。”雷恩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除掉保民官之后，夜魇军团就属于你一个人了对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法赫尔阁下。”军团长重新露出爽朗和善的笑容。 “无所谓。”雷恩慢悠悠地下床，“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我获得了您的真诚友谊？” “当然。”军团长微笑说道，“鄙人，克劳狄斯·潘托雷，以及帝国第八‘夜魇’军团，永远记得这次您的慷慨援手。” 第四十四章 帝都与故土 队伍与夜魇军团告别，随后重新踏上旅程。 众人没有去拜访马洛恩家族，而是低调地从高岩城的码头登上船只，开始横渡长水河。 艾尔琳娜站在船上，吹着江风，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来。 为了干掉军团长，保民官不惜和异教徒勾结串通，使得整个军团都陷入到生死危机之中。 军团长显然对此已有猜测，否则就不会在贝莎莉娅防住保民官的偷袭之后，还能冷静而毫无惊愕地下达命令。 如果没有我们的插手干预，他最后想必会直接以武力干掉保民官吧？但那样一来，就是赤裸裸的军团内斗，也会影响到帝国宫廷的大人物们对他的看法。 我们帮他引诱出了异教徒，又替他干掉了叛变的保民官，使得整个事件的逻辑链和因果关系都完整起来，也让他从这件事情之中保持了无辜者的底色，并摘取最为完美的胜利果实。 在雷恩看穿并指出这点之后，他便果断地认下这份人情，换取我们不对外透露任何消息，这样对帝国宫廷的解释口径，就全由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艾尔琳娜叹了口气。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内斗依旧是如此丑恶而无所不用其极，令她始终有种如鲠在喉的恶心感。 成年人的肮脏看得越多，就越是珍惜黛娅这种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众人渡过长水，抵达了河间地。 由于在夜魇军团驻地多耽误了一天，因此雷恩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白天全速前进，晚上就在帝国大道附近扎营，很快便穿过河间地，抵达南境的东北边界。 此处距离帝都只有一日行程，且地势完全平坦，众人甚至能从地平线上看到通天塔的影子，那是先祖精灵帝国留下来的奇观建筑。 艾尔琳娜便是在通天塔顶的皇室之中诞生的，生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帝都，此时骤然望见那高耸入云的熟悉建筑，一时间也有些近乡情怯、久久无言。 雷恩也有些怀念：南境啊…… 去过帝国四境的人都知道，这里和帝国边境省份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口稠密，物资丰饶，商业繁华，进而带动文化层面的高速发展。法赫尔家族从宝石群岛走私运回大陆的精灵艺术品，七成以上是被四境贵族给买下来的。 整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进而带动了地域方面的歧视。帝都贵族歧视四境贵族，四境贵族又歧视边境贵族，像法赫尔家族这种驻地哪怕在河湾省也算边境的贵族，属于乡下人之中的乡下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我有两位精灵女伴！你们有吗？ 旅队沿着帝国大道，开始往帝都方向前进。 进入南境之后，商队路过的频率起码翻了十倍往上，几乎很少看到完全空旷的道路。 家族骑士们也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周围有这么多的旅队，显然就不用再担心劫匪或者魔物的袭击了。 从上午赶路直到傍晚，众人终于抵达帝都门前。 帝都，拥有巨量人口的超级城市，在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雄城。 外部城墙高约20米左右，被运河和人工湖所包围。无论是攻城塔、云梯和冲车，都无法穿过水面接近城墙。 进入帝都必须依靠五座大桥。其中涅尔瓦大桥仅对贵族开放；图拉真大桥上建有凯旋门，只有将军对外作战并凯旋归来时，才能率军从图拉真大桥进入帝都。 剩余三座大桥不限旅客身份，因此在繁忙时刻桥上极其拥挤，甚至有旅客连人带车被挤落河里的事故出现。 雷恩带着家族旅队，在涅尔瓦大桥处提交了法赫尔家族的入城申请，随后过桥进入帝都西区。 用过晚餐之后，众人便在一家名为“老渔人”的旅店之中安置下榻。 深夜时分，艾尔琳娜独自披上单衣，离开旅店。 她在附近的公共花园旁，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感受着夜风的幽凉和阴冷，忽然有些怔怔出神。 “在思考怎么对付我吗？”雷恩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艾尔琳娜回过头去，一瓶蜂蜜酒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是温热的。 “旅店老板娘送的饮品。”雷恩悠悠说道，“侍女送到你的房间门口，发现你不在。” “所以你在干侍女的活。”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很适合你。” “我宁愿当一个人类普通侍女，也不愿当个精灵亡国公主。”见她接过了蜂蜜酒，雷恩将手臂撑在旁边的树干上，闲聊说道，“这里是帝都西区的市政花园。听说在先祖精灵帝国时期，这里曾是奥克朗公爵的私人园林。” “等到帝都被人类奴隶从内部起义攻陷，他的府邸也被拆得连一块砖都不剩下了，后来被涅尔瓦皇帝改建成了市政花园，供所有帝都的人类市民免费游玩。” 艾尔琳娜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发呆，直到雷恩开始饮用蜂蜜酒，才幽幽说道： “奥克朗公爵……她的女儿玛丽安娜，和我是从小就认识并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啊——公爵的女儿。”雷恩故意拉长了声音，“配得上我们皇室公主的高贵身份。” “你为什么会成为亡灵巫师？”艾尔琳娜皱眉问道，“你明明是人类侯爵的儿子。” “侯爵有太多的儿子了。”雷恩讥讽说道，“无论是什么东西，数量一多就不值钱了。更何况对于异鬼而言，一个贵族和一头猪猡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食用的肉。” “无论是不受宠的贵族子嗣，还是要对抗异鬼，都不是必须成为亡灵巫师的理由。”艾尔琳娜冷淡说道。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是变态。”雷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我享受着玩弄死亡的愉悦和亵渎死者的快乐，喜欢把你们从冥河之中强行复活，然后欣赏你们绝望愤恨却无能为力的表情。要不要我把你的闺蜜玛丽安娜也复活起来啊？” 艾尔琳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并没有被雷恩阴阳怪气的反话所激怒。 半晌，她才在越发寒冷料峭的夜风里站起身来，抖了抖披肩上的露水： “我回去了。” 雷恩看着她的背影，冷冷说道： “记住。如果想要回归那永恒的长眠，你就得尽快帮助我解决异鬼。” “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选择。” 艾尔琳娜没有回头。 她只是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又抿了一口温热的蜂蜜酒，默默地走回旅店里去了。 第四十五章 美德皇后 亚马逊纪念馆，位于帝都外城南区的主干道上。 作为一个纪念原始部落的历史博物馆，开在帝都多少是有点抽象了。帝都市民知道什么是“亚马逊人”吗？ 纪念馆的一楼是公共展区，用于展览许多亚马逊人的文物和历史；二楼属于私人空间，也是亚马逊协会的公共活动室。 贝莎莉娅跟其他协会成员，在二楼的公共会议室开会。 说是开会，但其实类似于贵族女性的沙龙聚会，总之雷恩已经看到有侍者端着丰盛的下午茶送过去了。 作为男性客人，他则是被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引到了隔壁的小花园里等候。 雷恩坐在花园中央的小亭子里，享用着侍者送过来的红茶。 “你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陌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雷恩回头看去，只见一位棕色卷发的宫廷贵夫人，在两名禁卫军的护卫之下，用冷淡且疏离的目光审视着他。 雷恩不假思索迅速起身，单膝下跪行宫廷礼节，沉声说道： “雷恩·法赫尔，觐见伟大的皇后陛下，愿您的美德如诗篇般被帝国人民传颂。” “雷恩·法赫尔。”皇后语气淡漠地道，“你还是第一个‘不以美貌，却以美德’来称颂我的贵族。” 因为你的美貌确实不行……雷恩努力绷住表情，不露异样。 按照大部分人的审美，玛格丽娜也算是个风姿绰约的熟女美人。但若是单论五官精致，比不过艾尔琳娜；单论身材妖娆，比不过贝莎莉娅；单论青春活力，比不过黛娅小女仆。 更让雷恩敬谢不敏的是，这位“美德”皇后的入幕之宾实在太多，不知道给皇帝陛下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当然，西方世界的宫廷本就作风混乱，开皇家公交车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是听玩家们说后期这位皇后陛下长过梅疮，还给玩家发过秘密买药的任务。 雷恩不想用身体来确认论坛传言的真假性，因此只是佯装苦笑说道： “皇后陛下的美貌令我无法直视，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您。” “没事。”玛格丽娜的声线很快温柔起来，伸出纤手将他的脸捧了起来，“孩子，好好看着我。” 雷恩努力挤出受宠若惊的笑容，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仿佛慕孺赤子般真诚地看着玛格丽娜。 玛格丽娜诧异地看着他。 她见识过男人看她最多的眼神，是那种暗含欲望的饥渴眼神，无论对方掩饰得有多好。毕竟她确实不是什么保守的贞女，且一向主张“婚姻不能束缚女人对身体的自主权”，这件事情也已经在帝都贵族的圈子里众所周知了。 然而，玛格丽娜事先就已经调查过，法赫尔家族位于河湾省，而且是丰饶地以南和野人山脉的边境，属于是乡下地方的偏僻角落了。 雷恩·法赫尔早年离开家族在外闯荡，必然缺少跟贵族打交道的经验。他完全没听过帝都贵族圈子里的传闻，看待自己的眼光里只有少年对帝国皇后的美好想象，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想到这里，玛格丽娜原本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戒备心，已经消解得差不多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呀。 “雷恩·法赫尔。”玛格丽娜神情慈爱地道，“法赫尔先祖曾经为帝国驱逐野精灵，确保他们无法进犯河湾省的丰饶地，因此被涅尔瓦皇帝封为鸦堡领主。” “然而，鸦堡距离帝都太过偏远。后来的法赫尔人，极少有来帝都觐见皇室的机会，双方之间的关系也难免疏离起来。” “我之所以在这里召见你，是希望法赫尔人能重新拾起先祖为皇室效劳的荣誉和信仰，毕竟现在真正对皇室忠诚的人越来越少了。” 雷恩暗自在心里哂笑起来。 历史上的法赫尔先祖，并非被涅尔瓦皇帝所亲自册封，而是被当时的马洛恩大公爵册封的——他本来就是马洛恩家族的军功骑士。 然而，涅尔瓦皇帝为了进一步削弱边境省份大公爵的权力，要求所有边境侯爵的爵位册封，都必须送到帝都由皇帝批准盖章才能生效，所以皇后声称“是皇帝册封了你的先祖”，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根据，只能说是太过牵强附会。 “陛下！”雷恩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声线也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法赫尔人世代镇守河湾省，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皇室效力。我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抹眼泪）请容许我的君前失仪，实在是我难以控制内心的澎湃情绪，抱歉。” “没事的，孩子。”玛格丽娜倒是真的感动，借着取出手帕擦泪的同时，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如法赫尔家族这样长期镇守边境，几乎得不到皇室瞩目的边境军事贵族，他们的前途完全由边境大公爵一言而决，必然是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能继续进步的。 同时，这些人常年被排斥在帝国主流贵族的圈子之外……说白了就是乡巴佬，性格单纯耿直敢打敢拼是一个优点，天然无法和四境贵族们联合又是另一个优点。 他们很适合成为皇室的尖刀，用来针对四境贵族的锋利剑刃。同时，他们在四境之内没有任何根基，也不用担心会转过头来对付皇室。 想到这里，玛格丽娜看向雷恩的神情，便越发地欣赏热切了。 她之所以专门召集雷恩前来觐见，主要是看在他慷慨地给亚马逊协会捐款200枚金冠币的份上。当然，她也听说过法赫尔人素来丑陋粗犷，唯有雷恩一人俊美无俦的传闻，有想要满足好奇心的因素在里面。 如今看来，这孩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可以为我所用呢！ “孩子，我并不怀疑你对皇室的忠诚。”玛格丽娜温柔说道，眼睛里仿佛要滴出水来，“现在，这里就有一个机会，看你有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陛下，您的命令就是我的荣耀。”雷恩神情肃穆地单手抚胸，“若男人失去荣耀和责任，不啻于被褫夺生命和灵魂。” 玛格丽娜很喜欢这句话。 因为她深知荣耀和责任，乃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像是束缚骏马的嚼头和鞍鞯。 “雷恩·法赫尔，我要任命你为帝都守备队的司令。”玛格丽娜轻声说道。 雷恩的双眼骤然睁大，仿佛被这天大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很快就低头掩面泣不成声了。 “我必将誓死保护皇后陛下，誓死效忠皇帝陛下，誓死捍卫帝国荣耀！” 他将“皇后陛下”放在“皇帝陛下”和“帝国荣耀”之前，让看重细节的玛格丽娜实在无法对他更加满意。 第四十六章 帝都守备队 回到旅店之后，雷恩和艾尔琳娜、贝莎莉娅开始复盘，互相交换手头的情报。 “所谓的‘纪念亚马逊人’，其实是一群贵族太太和小姐，找个互相拉拢的借口罢了。”贝莎莉娅语气轻松地说道，“她们之中的大部分，对亚马逊人的苦难史只是假装感兴趣，更想借助这点来表现自己的同理心和共情心，好和其他女性贵族快速拉近关系。” “毫不意外。”艾尔琳娜冷冷评价说道。 作为镇压异族奴隶的刽子手，她见识过的各种人间苦难实在太多，完全不觉得亚马逊部落有什么特别值得可怜的地方。 被绑架走当老婆生娃也算可怜？那请问被捉去砍手砍脚挂在架子上折磨的怎么算？被强行侮辱摧毁心智驯化成痴傻的牲畜又怎么算？ “我看那位皇后陛下，倒是有着不小的野心。”雷恩嗤笑说道，“还要委任我当帝都守备军的司令。” “等等。”贝莎莉娅诧异问道，“帝都的情况已经紧迫到这种程度了？将守备队的大权交给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外人？” “因为这位陛下的性格偏向于行险一搏。”雷恩淡淡说道，“当然，也表明目前皇室并不信任帝都附近的两个军团。” 目前驻扎在帝都附近的两大野战军团，即第三“禁卫”军团和第十六“月神”军团。 禁卫军团，其成员由皇室亲自挑选孤儿进行军事训练，历代都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军团；月神军团，则是历史上为帝国建功最多、最为根正苗红的老牌军团。 如果连这两个军团都无法得到皇帝的信任，那帝都深藏在水面之下的形势可能已经非常复杂了。 “等等。”艾尔琳娜忽然眯起眼睛，“你答应了？” “不然呢？”雷恩摊手说道，“我难道还能拒绝皇后的命令吗？” “你答应过黛娅。”艾尔琳娜眼神凌厉地道，“会帮她解决雨林半岛的异鬼问题。” “有吗？”雷恩诧异问道。 艾尔琳娜伸手去摸枪了。 “不用担心。”雷恩并没有继续故意撩拨她，只是笑着说道，“雨季还有两个月，到时候我会找到理由去雨林半岛的。” “你最好信守承诺。”艾尔琳娜冷冷说道。 “别犯蠢，在你们被复活起来之前，我就已经开始为应对异鬼做准备了。”雷恩开始下达命令，“贝莎莉娅，继续跟其他协会成员拉近关系，重点注意那位皇后陛下的动向。” “艾尔琳娜，做好准备。等正式的命令下达之后，陪我去接管帝都守备队。” ———————————— 帝国的七大边境省份，依旧实行传统的封建制度。贵族对领地上的所有事务都拥有一言而决的权力，他们只需要对自己的封君负责。 在帝国四境却并非如此。历代皇帝都致力于将四境权力彻底收归皇室，到了现任皇帝尼洛卡斯的爷爷这一辈，已经建立起了完善的帝国公务员制度。 人事、财政、军事、法律，都有专业的帝国公务员负责，从而将四境贵族彻底剥离出权力体系之外。他们只剩下对领地的所有权和收益权。 就像是君主立宪制的国王，名义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领地，实际上他除了搞钱以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被四境贵族集体敌视的帝国公务员们，是被迫高度依附于皇权的官僚机构。有了皇后从中运转，雷恩·法赫尔担任帝都守备队司令官的任命书，在次日上午就已经颁布下来了。 “有这么快的吗？”艾尔琳娜越发察觉到不对劲。如果是先祖精灵帝国宫廷，皇帝要任命臣子到某个岗位上，总得试探一下其他利益牵扯方的意见，否则哪怕把萝卜强行栽进坑里，事后也难免会有人来松松土。 人类帝国的行政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看来皇后陛下已经忍得很久了。”雷恩笑道，“走吧，艾尔琳娜。” “跟我去帝都守备队的军营。” 帝都守备队，是帝都内部惟二的两支军事部队，负责整个帝都的治安和城管工作。另一支是皇家卫队，负责保卫皇室的安全。 考虑到帝都内部发达的商贸活动，显然守备队是油水不少的职业，光是定期从商铺那里抽成就能吃得脑满肠肥。 上一任守备队司令，便是一个深谙此道的人物。上任三年就买了七套帝都的房子，包养了六个情妇，生了十几个孩子。 最后他之所以倒台，却是因为无法破获发生在南城的连环谋杀案件，因而被大量民众举报玩忽职守，由皇帝陛下勒令辞职了。 由这样的人物当头头，便能猜到手下究竟都是些什么贵物。 当雷恩和艾尔琳娜跨入帝都一处军营的时候，就看见这些帝都守卫们正围坐在一起打牌赌钱，连有人进入军营都不知道。 “艾尔琳娜。”雷恩温和说道，“打倒他们。” 艾尔琳娜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片刻之后，军营里便响起了“你是什么人？”“敌袭！敌袭！”“将她抓起来”之类的惊惶叫喊声。 在艾尔琳娜看来，这些帝都守卫还不如当年的人类奴隶，后者虽然装备简陋，营养不良，唯独跟敌人拼命的勇气是绝不缺乏的。 至于眼前这些人类守卫，剑甲齐全，身材魁梧，但却半点冲锋陷阵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个将桌子掀翻当成掩体，龟缩在后面大声呼喊号叫，仿佛试图吓走对手的哈基米。 难以想象，能毁灭精灵帝国的人类，其后裔居然变成了这种样子。 艾尔琳娜的眼里闪过失望之色，只听见对面有人厉声叫道： “胆敢袭击帝都守备队，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新上任的守备队司令。”雷恩将皇后遣人送来的委任书展开，让对面的守卫们可以看清楚，“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们是守备队卫兵……” “撒谎！”雷恩气势汹汹地大喝道，“帝都守备队，是保护帝都人民、维护帝都秩序的精锐军队，怎么可能大白天在军营里喝酒赌钱？你们一定是假冒的市井流氓！艾尔琳娜，把他们都给我打倒！” 艾尔琳娜踏步上前。 她单手倒持长枪，以枪杆钝头朝向敌人。刺、撩、捅、劈、抡，只一击便将敌人缴械，下一击便击中对方要害，使其瞬间倒地不起。 很快，军营里就没有能站着的人了。 雷恩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目光扫过不断哀嚎的守卫们。 可以看出，这些守卫的体质都很好。毕竟整天问商铺收税搞钱，酒肉方面肯定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因此个个都长得壮实无比。 缺点是缺乏战斗经验。 周边有两个帝国军团的驻扎，不会有什么魔物或劫匪来袭击帝都，城里的流氓帮派也不至于愚蠢到去袭击带甲持剑的守卫，多半是一见面就立刻跪投了。 平日里实在疏于训练，以至于遇到艾尔琳娜这种武技高强的古英雄，甚至连起码的防线都组织不起来。 接下来，我要在守备队里建立司令官的威望，然后将军事训练重新提上日程，还要解决那桩发生在南城的连环谋杀案（属于帝都守备队的分内之事）。 而且以上所有事情，都得在雨林半岛的雨季结束之前完成，否则必然会耽误抗击异鬼的正事。 啧，真不想在这些废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艾尔琳娜。”雷恩再次开口说道，“看好了，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敢站起来，就打断他的腿。” 第四十七章 忠诚 要想压服手下，最快的办法就是施恩和立威。 二选一的话，考虑到有些白眼狼会将施恩视为讨好，果然还是选择立威更为合适。 雷恩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看着帝都守备队的值班记录。 守卫们全都瘫倒在地上，个个表情惊恐，互相交换惊疑不定的眼神。 “嗯。”雷恩将值班本丢在旁边，说道，“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来跟我大致介绍守备队的情况——这个人，我允许他在我的面前站着。”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个帝都守卫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叫道： “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您忠诚的马格斯愿意为您效劳！” 其余守卫愣神片刻，很快便露出了“我为什么没早点反应过来”的懊悔表情。 “哦？”雷恩单手扶着下巴，审视着这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你自称忠诚？” “是的！”守卫马格斯心知自己已无退路，只能豁出颜面大声叫道，“您是新上任的帝都守备队司令。我身为帝都守备队的成员，必须对您抱有百分之百的忠诚！” “真正忠诚之人，声音会这么轻吗？”雷恩骤然大喝起来，“响亮点！” “忠诚！”马格斯提高声音。 “听不见！没吃饱饭吗？！”雷恩怒斥。 “忠诚！！！”马格斯撕心裂肺。 “还是听不见！我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忠！！！诚！！！”马格斯只能将这个单词的音节拆分，每个音节都用吃奶的力气去吼叫出来。 ……………… “很好。”雷恩说道，“我相信了你的忠诚。” “分管本处军营驻兵的分队长是谁？” 场面沉寂片刻，躺在地上的某人举起了手： “是我，大人。” “身为分队长，对司令官的忠诚居然还不如马格斯。”雷恩冷哼说道，“你的分队长职位，从今日起移交给马格斯，有意见吗？！” “……没有，大人。” 马格斯则是狂喜！好啊，叫得大声点，居然还有这种好处？看来总司令特别喜欢声音洪亮的手下嘛！ “马格斯。”雷恩继续吩咐说道，“看看这些躺在地上的人，有没有跟你一样对我忠诚的人呢？” 马格斯错愕片刻，喜上加喜：这是要公开让我培植党羽呀！ “麦罗文！多哥拉特！克拉特洛夫……”他连续报出一连串的人名，随后殷勤谄媚地说道，“大人，这些人跟我的关系非常熟，我能确保他们对您的忠诚，仅仅只在我之下！” 躺在地上的帝都守卫们闻言，几乎都忍不住要吐了。 尼玛，你跟我们一样才刚认识这位司令，你特么哪来的忠诚啊？ “刚才念到名字的人，起来！”雷恩喝道。 被叫到的守卫们纷纷起身，自觉排成一列站好，身体立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满脸都是“我心里只有对司令官的忠诚”的坚毅表情。 艾尔琳娜抱着长枪默默旁观，暗自为雷恩调教手下的本领感到吃惊。 才见面不到半个小时，这些帝都守卫已经被他驯得跟忠犬似的……不愧是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 “来吧。”雷恩翘起了二郎腿，懒洋洋道，“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来向我表达你的忠诚。” 接着，军营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怒吼声： “忠！诚！” “忠！！诚！！” “忠！！！诚！！！” 等到所有人都宣誓完毕，雷恩才慢悠悠地鼓掌，感慨说道： “想不到帝都守备队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忠诚于皇室、忠诚于我的帝都守卫啊。” “那是必然。”站着的守卫们七嘴八舌地说道，“我们对您的忠诚无可取代！” 躺在地上的守卫们，对这些厚颜无耻的同胞怒目而视。 “你。”雷恩又点名原队长，“你现在明白，你错在哪里了吗？” 那名原队长愣了片刻，突然叫道： “我错了！司令官阁下，请给我一个向您重新表达忠诚的机会！” 看到这里，艾尔琳娜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他将原本可能抱团起来的旧帝国守卫，硬生生地拆分成了两大块： 以马格斯为首的投降派，人手都是他挑选的，必然跟马格斯紧密抱团。 剩余被排斥的守卫，多半会团结在原队长的身边，跟马格斯这帮人互相对抗。 如此一来，他们就没法联合起来，与顶头上司雷恩进行对抗了。 事实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雷恩将原队长任命为了副队长，辅佐队长马格斯开展工作。 考虑到马格斯的队长职位，正是从这位副队长那里夺取而来的……双方怕是有的好斗了。 接下来，雷恩又带着艾尔琳娜，去拜访帝都剩余的几处守卫军营，轻轻松松便在所有守卫面前，给了他们集体一个下马威。 最后，雷恩将所有帝都守卫的分队长叫到城外，让他们整齐地站成数排，开始训话： “前任帝都守备官司令，为什么会被撤职，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 “钱，赚了一大堆；活，一个都不干。南城的连环谋杀案，让帝都市民人心惶惶，连皇帝陛下都因此而震怒，将前任司令官的职位给撤了！” “要我说啊，陛下还是太仁慈了，至少让他的脑袋还长在他的脖颈上，可以风风光光地带着钱去退休。” “但是，你们不要将皇室的仁慈看成是妥协，将皇室的耐心理解为退让。如果接下来帝都守备队的工作成果，依旧不能让两位陛下满意，那么大家都别干了，让城外驻军的禁卫军团过来驻扎在帝都吧，你们每个人都丢饭碗滚蛋，我亲自去向皇后陛下请罪！” 诸位守备队长纷纷肃然起敬：诸神在上！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司令官，原来是能在皇后陛下面前说上话的贵人吗？！ “近期，我们有两个任务需要执行。”雷恩继续宣布说道，“第一，是市容市貌的整顿！” “有贵族反馈说，城内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屎尿，臭气熏天！维持整洁的市容市貌，也是我们帝都守备队的工作，否则哪天皇室出巡，还得捏着鼻子才能穿过街道，就是我们的严重失职！” “可是。”有队长迟疑说道，“司令官阁下，雇人来打扫屎尿不是不行，但是得花钱啊，我们……” “愚蠢！”雷恩说道，“将街道清扫干净，对街道两边的客流量，不是会有很明显的提升促进吗？商铺享受到了好处，这笔钱自然理应由商铺来出，就叫它‘城市保洁费’！” 队长们面面相觑，随后脑海里纷纷灵光一闪，立刻露出无比喜悦的表情来。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原本的治安税以外，再问商铺多收一笔费用咯？ 这笔保洁费用收上来后，显然不是100%都会投入到雇佣清洁工上去的，等于说大家都可以从中截留一点，属于没有成本的净赚外快……想到这里，所有队长便立刻异口同声地道： “谨遵您的吩咐！” 这位新任的司令官阁下，不仅能把人拿捏得跟狗一样，狗粮也是很慷慨地给足的嘛！ 在队长们崇敬爱戴的目光中央，雷恩继续宣布说道： “第二，我要彻查南城的连环杀人案！” “从今日起，南城夜晚的巡逻人手增加一队！另外，单独再调一队出来，作为我手底下的行动专案组，由我亲自督查指挥！” “我！”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马格斯第一个跳出来道，“我们分队愿意加入您的专案组！” 其他队长顿时心中暗骂，立刻连连表态自己也愿意加入，免得被司令官怀疑是“不忠诚”的对象。 第四十八章 新官上任 最近数日，帝都市民们惊奇地发现，弥漫在街道各处的屎尿臭味，似乎已经消散许多了。 打听传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新上任的帝都守备队队长，专门雇人每天清理街道，将那些露天散发芬芳的人畜屎尿全都铲走了。 平民阶层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臭味，甚至有不少人本身也是会随地大小便的一员，有没有气味都无所谓了。 反而是贵族和公务员们，出门都要戴面纱来阻隔臭气的，对此倒是交口称赞有加，认为“守备队总算是来了个做实事的家伙”。 被加收费用的商铺们就表示呵呵了。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再加上臭味消除之后，确实有更多客人愿意来街上逛了，因此也就捏着鼻子认下现实。 消息从帝都贵族的圈子，很快就传到了皇后陛下身边的太太团那里。某位贵族太太便在亚马逊协会的私人沙龙上，将这件事当众告诉了皇后陛下，借机称赞她“慧眼识人”。 “呵呵呵。”皇后玛格丽娜无比得意，却展开扇子遮住脸上笑容，说道，“我当初并不知道他有实干之才，仅仅只是看他对皇室一片赤诚之心，所以才让他在守备队司令的位置上试一试……” “也就是您这样智慧绝伦的圣者，才能随便一试，就为帝国发掘出新的人才啊。”另一位贵族小姐恭维说道。 众人便纷纷笑了起来。 贝莎莉娅坐在众人之间，眯着眼睛微微笑着，品尝着杯子里的红酒。 皇后陛下并非每次都有空前来参加沙龙。当她缺席的时候，贝莎莉娅便是整个沙龙的中心，几乎所有贵族太太都想拥有一个“知心体己”的暗精灵贵族朋友。 但只要皇后来了，贝莎莉娅就会自觉低调下来，将风头让给这位喜欢万众瞩目的陛下——她那浸淫宫廷政治已久的成熟心思，一眼就看出这位皇后隐藏在温柔外表之下的真实性格。 傲慢、炫耀、顽固，以自我为中心，当然还有最关键的核心： 愚蠢。 玛格丽娜对她甘愿充当背景布的做法很是满意，甚至屡次跟贝莎莉娅坐在一起，耳语交谈，彰显两人已经结成了跨越种族的亲密友谊，让其他贵族太太小姐们羡慕不已。 “对了，贝莎莉娅。”玛格丽娜优雅说道，“听说你是雷恩妻子的好闺蜜？” “是的，陛下。”贝莎莉娅微笑说道，“在她认识雷恩之前，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赤壤高原和宝石群岛隔得很远啊。”有贵族太太发出不解的疑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赤壤高原和帝都也不是很近，但我依旧能来到这里结识各位。”贝莎莉娅笑盈盈道，“只能说，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自有众神巧妙的安排。” “对了。”又有贵族小姐问道，“听说暗精灵王国是女性占据领导地位，是吗？” “也不算是女性领导。”贝莎莉娅不想在这方面多说，因为她了解的是一千年前的暗精灵王国，和实际现状必然有不少出入，“准确地说，只有圣灵选中的那个暗精灵，才有资格去领导王国和人民。” “那么圣灵必然是一位睿智的女神，否则不会只挑选暗精灵女性来领导国家。”贵族小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蠢货。贝莎莉娅心中暗想，嘴上却道： “或许吧，我也坚信圣灵必然对女性有特殊的宠爱，不然怎么会将这位美德皇后送到我们的身边呢？” “我可不敢自称‘美德皇后’。”玛格丽娜苦笑说道，“坐在这个位置上面，我时常感觉到惶恐不安，生怕自己没有尽好责任，使得高贵的皇室荣誉蒙羞。” “我的天呐，玛格丽娜。”贝莎莉娅夸张说道，“要是连你这样有名的‘贤后’，都算是没有尽好皇后的责任，那历史上的其他帝国皇后算什么呢？一个个都是无能之辈吗？” 太太和小姐们适时发出仿佛银铃般的笑声，争先恐后地附和起贝莎莉娅的说法来。 玛格丽娜被众人围着拍马屁，起初还想继续谦虚推辞，但很快就愉悦地扬起下巴，将各种溢美之词全盘接收了。 —————————— 帝都有种说法，叫“东富南穷，西贵北禁”，就是指富商豪客往往喜欢扎堆在东区的市场周围，贵族们则偏爱更接近涅尔瓦大桥的西区高档旅店。 至于南区，作为帝都运河码头的所在处，有大量的劳动工人在这里搬运货物赚钱，因此也是平民扎堆的地方。治安状况也最为恶劣，时常发生火灾、偷窃和谋杀。 由于南区的油水不好刮，守备队都不喜欢来这边巡逻，每次都是匆匆走一圈了事，客观上也鼓舞了犯罪分子的违法气焰。 就在两个月前，南区发生了连环杀人案件，被害者几乎都是深夜归家的女性，也就是所谓的“流莺”。 遇害时间发生在凌晨以后，尸体往往在次日清晨才会被路人发现。死者衣服敞露，头皮被剥开，凶手用血液在周围绘画出诡异的符文和法阵，仿佛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学仪式现场。 围观群众们谣传说，多半是一个隐藏在南区的亡灵巫师，杀死被害者是为了献给邪神，因此纷纷开始自发宵禁——天黑了就待在家里绝不出门。 由于男性客人晚上都不去酒馆了，导致流莺们的生意也急剧恶化。许多人干脆只做白天的生意，客观上确实也使得凶案不再继续发生，因为凶手似乎没有在人多眼杂的白天进行犯案的胆量。 雷恩只能去翻阅之前几次凶案的相关资料，发现这些守备队员居然蠢到没有将法阵符文给画下来留档，顿时又是把他们一顿臭骂。 “可是大人，那可是亡灵巫师留下来的符文和法阵啊！”队长们纷纷表示无辜，“万一画在纸上之后，在深夜里自动召唤出恐怖的不死生物，要怎么办呢？” “混蛋！再邪恶的亡灵巫师，也敌不过我们对皇室的忠诚！”雷恩掷地有声地强硬说道，脸上表情无比坚毅，“忠诚和信仰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和盾牌！” 艾尔琳娜坐在旁边，无聊地看向窗外。 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守卫来报： “司令官阁下！南区又发生了类似的凶杀案！” “这次是入户谋杀！” 第四十九章 宗教事务裁判所 南区连环谋杀案，由于搞掉了上任帝都守备司令官，就导致雷恩不得不将其放在非常重要的优先级上。 否则哪怕皇帝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也难保不会有皇后陛下的政敌，在某个时刻恰到好处地提醒皇帝，借机把雷恩也给搞下去。 从皇后那里接过委任书后，雷恩就被打上了皇后阵营的烙印，自然也就收获了皇后政敌的仇恨和敌视。 至于法赫尔家族……帝都贵族显然毫不在乎，乡下地方的暴发户罢了。 来到命案现场所在的房屋，只见门口站着两名帝都守卫，外面被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所有正在议论案情的市民们，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焦躁表情。 雷恩迈腿走上台阶，马格斯迅速上前一步，殷勤地替他推开房门。 忽然，雷恩猛地转过身来，对注视着他的围观群众说道： “在皇室荣光照耀之下的帝都，不允许有这种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发生，我必将在两周内解决这个案件！”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围观群众呆怔片刻，随后顿时哗然起来。 进入屋内，雷恩只是打量周围陈设片刻，便直接走向发生命案的房间，嘴里说道： “马格斯！封锁房间入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谨遵您的吩咐！”马格斯连忙立正，下意识叫道，“忠！诚！” 然后就看见艾尔琳娜默默跟进房间里去了。 对于司令官身边的高精灵夫人，帝都守卫们倒是默契地将其无视，只是各自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两周之内解决案件？” “上任用了一个月都没解决，这位能在两周内搞定？” “吹牛吧，到时候随便抓个替死鬼来，宣布这就是凶手然后结案。” “那要是又出现新的受害者呢？” “就说是新案件呗……” “够了！”马格斯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怒斥叫道，“司令官阁下的高瞻远瞩，也是你们能够妄加非议的？” “再有闲言碎语，回军营去给我宣誓一百次忠诚！” 帝都守卫们立刻沉默不语，傲然伫立，开始继续值守岗位。毕竟马格斯的“宣誓忠诚”，那可是真的得撕心裂肺喊出来才算数的，一百次后喉咙都要哑掉。 雷恩缓步走进卧室，看到死者正半躺在壁炉边上，头皮同样被从左侧剥开，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颅骨。 以尸体为中心，用鲜血画出了一个圆形法阵，上面还有晦涩的神秘符文。 他只是一眼就能认出，那并非是什么“亡灵巫师的仪式”，而是以残杀无辜来取悦炼狱恶魔的邪术。 艾尔琳娜跟着进来，目光迅速扫过室内，最后落在那具尸体上面，心里很快就推理起来。 死者的死因一目了然：割喉。 卧室之中的左右窗台，左侧有落灰而右侧没有。考虑到壁炉上方也有落灰，可以认为房屋主人并不喜欢勤加打扫，右侧窗台无灰应该是凶手爬窗进来行凶之后，特意扫去了落灰上的脚印所致。 也就是说，死者当时应该站在房间右侧，也就是面朝墙壁挂毯的位置，然后被爬窗进来的凶手从背后偷袭割喉，接着搬运至现在的位置，让她在痛苦挣扎之中死去。 挂毯上面有明显的洗涤痕迹，应该是死者被害时血迹溅射上去所致。但是凶手为什么要特意移动尸体？不想让我们知道行凶地点在挂毯前？ 又或者说，尸体周围的仪式法阵，必须要画在某个特定位置，所以才专门将尸体搬运过去？ 不行，现场证据还是太少，或许应该沿着右侧窗台往外去调查凶手经过的路线，沿途或许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艾尔琳娜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些分析告诉雷恩。虽然她并不想主动跟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打交道，但眼下帝都有个更加邪恶的连环杀人狂，让这两个恶人互相残杀似乎也挺好的。 正当她踌躇之时，就看见雷恩打了个响指，轻笑说道： “被割喉而死的无辜亡魂，暂时回归你的尸体，向我透露凶手的信息！” 紧接着，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猛烈地扭动起来。 艾尔琳娜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推理过程都像是个笑话。 亡魂回归的死者，痛苦地捂住喉咙，发出了仿佛断气般的声音： “救，救救我……” 雷恩在她身边蹲下，说道： “你已经死了，告诉我凶手的特征，我会为你报仇。” 死者呼呼喘息了片刻，说道： “光头……” “记一下。”雷恩转头吩咐艾尔琳娜，“还有呢？” “红色的……袍子……” “有没有关于相貌的记忆？比如五官？” “眼睛……狭长，像是……”亡魂痛苦地打了个寒颤，“鹰隼……” “鼻子和嘴巴呢？” “有……小胡子，两撇……嘴唇很薄……”亡魂的声音越发微弱，“好冷……我好痛……求求您，求求您……” 雷恩再次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对亡魂的束缚，让她重新回归冥河之中。 艾尔琳娜无言旁观。 她亦渴望着能让自己的亡魂得到解脱，重归那无需为生前罪孽所折磨的甜美长眠中去，只是这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始终在奴役着她。 或许，为奴隶制充当走狗的恶徒，终究也会沦为他人的奴隶，这就是众神对我降下的惩罚…… 雷恩没有理会艾尔琳娜的自我反省，他只是再次看向尸体周围法阵，仔细地辨认具体细节。 这个世界上的异教徒有七十多种教派，不同派系崇拜的魔鬼和使用的仪式也有很大差异。例如先前在夜魇军团作乱的“德利布奇教派”，就专精各种梦境穿梭和摄取情绪的地狱邪术，跟其他教派截然不同。 再加上帝国有每年严打异教徒的惯例，导致很多法师都不愿意去深入地狱邪术的学术领域，以免某天为帝国官僚的政绩做出应有的贡献。 好在雷恩本人就是跟异教徒齐名的亡灵巫师，当然不会惧怕帝国宗教事务裁判所的狩魔猎人，过去也是狠狠在禁忌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了一番。 将这些地狱密文和脑海里的博学知识比对片刻，他便很快得出结论： 布罗菲尔教派。 大魔鬼布罗菲尔，其掌管的是“折磨”“凌虐”和“主宰”，因此属于异教徒之中比较冷僻的流派，印象里也只有屠夫、狱卒、刽子手、暗精灵，以及一些品味比较变态的贵族会加入这个教派…… 雷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厉声的呵斥： “不许进去！你们是什么人！” 几乎是在同时，刀剑碰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夹杂着帝都守卫吃痛的闷哼声。 艾尔琳娜迅速提起长枪，还未来得及走出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几个黑袍高领的家伙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剃着寸头、右眼有刀疤的壮汉审判官，表情冷漠地问道： “帝都守备队司令官，雷恩·法赫尔？” “你是谁？”雷恩反问。 “帝国宗教事务裁判所。”审判官冷冷说道，“这里被我们接管了，带着你的猎狗们滚出去。” “真的吗？我不信。”雷恩挑起眉毛，露出怀疑的表情来，“公然袭击帝国守备队，我看你们倒像是跟本案有关的嫌疑人。” 审判官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一挥： “拿下。” 无需雷恩出声吩咐，艾尔琳娜已经提枪上前。 第五十章 辅兵制 帝国宗教事务裁判所，负责处置帝都四境的所有超凡事务，包括且不限于吸血鬼、狼人、亡灵、恶魔、魔鬼、亡灵巫师、异教徒，以及未经许可在公共场合施法的法师、术士、德鲁伊等等。 当然，从法理上来说，如果这些高威胁目标，危害到了帝都的治安稳定，那么帝都守备队同样也有权责去处置他们。 双方的职责范围互相重叠。若是起了冲突，并没有现成规定说要怎么解决，因此多半就得比比哪边的手下更能打，以及哪边的后台更硬了。 考虑到裁判所的狩魔猎人，对付的都是高危险的异族敌人，而帝都守备队平时处理的都是些地痞流氓和醉鬼，通常后者都不是前者的对手。 但对面这几位显然小觑了艾尔琳娜的武力。 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两名猎人就被枪杆砸翻在地。为首的审判官有些武技拔刀成功架住两下攻击，随后被艾尔琳娜的枪尖破开防御，锋利的锋刃抵住喉咙。 动弹不得。 审判官的脸颊缓缓流下一丝冷汗，心里也是惊疑不定：帝都守备队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厉害的高精灵？ 雷恩表情玩味地看着他。 南区连环杀人案不是最近才发生的，而是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裁判所的这些家伙，之前迟迟不肯启动调查，偏要在这次突然插手，很难认为这其中只是巧合。 更加合理的推测是，前任帝都守备队司令官是个只会捞钱的草包，而新上任的雷恩·法赫尔手段果决、雷厉风行，所以某些人才赶紧指示裁判所过来接管案件，以免他真的查出什么东西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马格斯！”雷恩突然厉声喝道，“没死的话就滚进来！” 门外正在装死的马格斯，连忙带人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手持长剑，头盔歪斜，嘴角还有淤青和血迹，高喊着“保卫司令官阁下！” 雷恩对这些守卫们很是无语。整天跟地痞流氓打交道，空有酒肉养出来的魁梧体型，连打架都不会打了。 回去让艾尔琳娜训练一下。 “这些人居然敢冒充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官，已经不是普通的骗子了！”雷恩指着被制服的审判官和狩魔猎人，喝道，“全都抓起来带走！” 马格斯顿时瞠目结舌，心里叫了声“诸神在上”。 这些人哪是冒充的啊？都是货真价实的审判官和狩魔猎人好吧！我的手下刚照面就被他们放倒了！ 当然，平时那么多“忠！诚！”也不是白喊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嗓子，马格斯下意识的本能，就是坚决执行雷恩的命令： “带走！” 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帝都守卫，从外面鱼贯进入房间，仿佛泄愤般将审判官和狩魔猎人狠狠绑起来，押送回了帝都军营的地牢。 ———————————————— 帝都守备队的每个军营下方，都有对应的地牢和囚间，用于关押各种各样的治安犯人。 这些牢狱同样是先祖精灵帝国的遗泽，甚至有传言说地底还有四通八达的密道，将帝都的下水道、地牢，甚至是许多民居的地下室，全部都连在了一起。 这些传言是真的。 即便以玩家的行动力和信息共享，也没能将帝都地底的庞大通道网络完全探索，这玩意每次版本更新都会凭空多出来十几条。 在没有彻底掌握帝都守备队之前，雷恩不打算去探索帝都的地下网络。他只是让马格斯安排人在牢狱里看着，要求24小时都必须有至少两人以上值守，以免这些审判官和狩魔猎人“突然失踪”。 雷恩自己待在守备军营的司令办公室里，继续将队长召集起来开会。 “你们今天的实战表现，我很不满意。”他神情阴沉、语气沙哑地说道，“帝都守备队精锐，本应该是保卫帝都的军事武装力量，结果却被区区狩魔猎人轻易放倒，你们还对得起身上的守备袍子吗？” 队长们纷纷默不吭声，只是低头挨批。 帝都守备队的战力低下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跟地痞和醉鬼打交道。当然，跟司令官阁下解释这点只会挨骂。 “都不说话了？”雷恩冷冷问道，“好，接下来我要在守备队内推行辅兵制。” “从即日起，我要将守备队员分为‘正兵’和‘辅兵’，具体通过实战胜负来进行划分，正兵的名额数量是辅兵的二分之一，每人领现在的两倍薪水，辅兵薪资降到二分之一。” 队长们连忙纷纷劝阻起来： “司令官阁下！辅兵收入降一半，大家可就没饭吃了……” “没饭吃就给我滚蛋！”雷恩大怒以手击桌，啪的一声，将众人的声音全部打断，“连去争夺正兵的胆量都没有，我们帝都守备队不需要这种混饭吃的废物！” 队长们呆若木鸡，只能无奈喏喏应下。 离开司令官办公室，众人才纷纷交头接耳、商量起来。 “没饭吃也不至于。”马格斯叹气说道，“咱们的薪水其实是小头，主要收入还是来自于平时收的治安税和保洁税，薪水降一半最多也就肉疼一点，平时下班后少去几次酒馆吧。” “马格斯，你们已经准备好当辅兵了？”对面有人嘲笑他道，正是之前队长位置被他取代的原队长费耶齐，“行啊，到时候就在我们吃肉的时候，你们就跟在旁边摇尾乞怜喝点汤水吧，哈哈哈哈哈哈！” 马格斯顿时脸色一黑。 当初雷恩过来立威，将费耶齐的队长位置撸了给他，而他挑选的都是平时跟自己要好的兄弟，剩余的人自然全投奔费耶齐去了。 如果接下来收入骤降，兄弟们难保不会对自己产生怨言。费耶齐对这点却是无所谓的，因为他身边都是“反马格斯派”，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 不行，还是得回去将兄弟们组织起来，尽快开始军事训练！ 办公室里，看着雷恩一分钱都没花，只是将所有人的薪水重新调整分配，就把大家提升实力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艾尔琳娜也是叹为观止。 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居然动用了金钱这种肮脏的手段吗？总有一天…… “艾尔琳娜。”雷恩吩咐说道，“这段时间你也没其他事情，就每天都来军营里面盯一下他们的训练情况。” “我不去。”艾尔琳娜拒绝说道，“黛娅不在这里，你也没有办法威胁我。” “嗯——”雷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忽然说道，“听说先祖精灵帝国的奥克朗公爵，其女玛丽安娜的尸骸，就葬在西区市政花园的某处……” “够了，我去。”艾尔琳娜站起身来，咬牙说道，“你不许亵渎她的尸骸！” 第五十一章 煽动与刺客 “亲爱的雷恩。” “盐岛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担忧。” “以为我会温柔地这么说吗？” “盐岛现在各种大小事情都来找我！” “谁家的网破了船漏了粮食不够了，都要我来出面解决！” “盐岛是我的领地吗？我问你，盐岛是我的领地吗？” “我答应你是给你当女仆，不是什么领地事务官！”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给我回信！！！” 雷恩将黛娅的信丢到一边，摇了摇头。 前世的龙之女是这个样子的，必须被现实反复毒打才能成长，不然就会逐渐得意忘形起来。 回去再教训她。 如今在雷恩的计划之中，有三条线需要同时跟进。 一是雨林半岛线，需要在异鬼彻底占据半岛之前，尽可能将更多的蜥蜴人救出来，安置在盐岛作为领民。 这些擅长水性和捕鱼的蜥蜴人，能飞快壮大盐岛的整体实力，从而为雷恩后续对付异鬼提供坚实的支持。 二是帝国皇室线，也就是雷恩如今以帝都守备队司令为起点，摇着皇室大旗去攫取更多的帝国权力。 抗击异鬼需要全世界的团结，世界最强的人类帝国的力量毫无疑问不可或缺。原游戏主线剧情已经证明，指望这些满脑子内斗的帝国贵族绝无可能，还是得雷恩自己来。 三是宝石群岛线，来源于如今还在盐岛服役的高精灵戴蒙德。将来真的要到全世界对抗异鬼，必须设法让喜欢搞孤立策略的高精灵王国也加入进来。 当然，前两者目前更为重要，因此雷恩如今还没有时间去管宝石群岛的事情，只能先让戴蒙德待在盐岛，给他找点事情去做。 待在地牢里的审判官和狩魔猎人，依旧没有交代出任何有用的情报，问就是上级让我们过来接手案件的。 雷恩相信他们只是一无所知的棋子，但依旧要把他们关在地牢里，为的是逼幕后之人被迫出手来救。 只是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不免让人有些心生担忧。未出招的剑手威胁最大，因为你不知道对方准备了什么后招，如今也只能尽量做好防备。 雷恩的视线越过书桌，看到站在对面的艾尔琳娜。 她手里同样拿着黛娅寄来的信，神情专注地阅读着，仿佛是游离在外的亲姐姐收到小妹的家书…… 亡国的精灵公主和淳朴的农村小妹产生亲情，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雷恩将奇怪的念头驱出脑海，继续完善脑海里正在构思的计划。 艾尔琳娜读完黛娅寄来的信件，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再次望向窗外。 帝都守备队军营，在先祖精灵帝国时代，是皇家卫队的治安驻地。 皇家卫队是法术骑士团的下属兵团，几乎每个卫兵都渴望着有一天能晋升到骑士团去，因此每当艾尔琳娜过去视察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小伙子都会奋勇表现，将训练强度直接拉满。 即便是千年之后的艾尔琳娜，依旧记得他们每一张年轻的、朝气蓬勃的脸。 再看外面的人类帝都守卫，懒懒散散的训练姿态，松软无力的脚步变化，错漏百出的剑术对抗，让艾尔琳娜的心里生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或许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的帝国，到了末期快要灭亡的时候，关键位置上总是坐着一大堆的废物吧。 “艾尔琳娜夫人。”注意到精灵公主的目光，监督训练的马格斯来到窗边，恭敬地请示问道，“请问我们的训练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艾尔琳娜说道，“练习时间增加两倍。” 马格斯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呃，您的意思是，训练时间延长到原来的三倍……” “听到了还不快去办！”雷恩的怒骂声从里面传来。 “是！”马格斯下意识一个立正，“忠！诚！” 看着队长马格斯在那边卖力大喊，还在训练的帝都守卫们便猜到，估计队长又被司令官阁下骂了。 毕竟队长只有在表现不够忠诚的时候才会大喊忠诚嘛。 办公室里，雷恩重新整理好了方案，将其递给艾尔琳娜。 上面规定了正兵和辅兵的所有制度，包括等级制度如何划分，日常待遇如何拉开，以及晋升、考核与淘汰的机制。 为了方便日常辨认，正兵今后统一披戴金袍（黄色），辅兵统一披戴银袍（白色）。 “为什么要在衣着上做区分？”艾尔琳娜问道。 “你要用人情来换取答案吗？”雷恩反问。 “不换。”艾尔琳娜拒绝了。 她拿着方案出去了，打算将其交给马格斯，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有看守军营正门的守卫小跑过来，向雷恩禀报说道： “司令官阁下！有市民在军营门口闹事，抗议南区连环杀人案还未破获！” “这群刁民！”雷恩将手里的东西一摔，怒骂道，“不是说了两周之内必破案吗？” 他带着艾尔琳娜来到正门，便看见帝都守卫正在努力维持秩序，而人数是他们三倍以上的大量帝都市民们，正在外面不停呐喊着： “尽快破案！尽快破案！” 雷恩视线粗略扫过，发现大部分都是女性市民，少部分男性市民多为地痞流氓，此时正在人群之中不断鼓噪，煽动女性市民们发声宣泄。 显然，以前的南区连环杀人案，凶手瞄准的都是深夜归宿的流莺，因此大部分市民并无太强的危机感。 如今骤然进化为大白天的入室杀人，作案目标也是在家干活的全职太太，导致帝都妇女们开始人人自危，再加上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 “艾尔琳娜。”雷恩压低声音说道，“去地牢里等着，看看有没有客人前来造访。” 艾尔琳娜提枪离开。 再次看向群情激愤的市民们，雷恩淡定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女士们，请静一静！作为守备队的司令官，我绝不允许帝都有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逍遥法外！目前我们对案情调查已有进展，还请大家给我们多一些耐心，我们必然会在数日之内将案件彻底侦破，将那个该死的杀人犯绳之以法！” “去你的吧！一个多月了半点结果都没有！”群众之中有人呐喊起来，“帝都守备队都是群猪猡！光拿钱不干活的猪猡！” “不要胡说！”雷恩大声反驳说道，“近日请大家安心待在家中，注意防范不法之人，等候我们侦破案件……” “去死吧猪猡！” 不知是谁突然暴起，朝雷恩丢来可疑的不明物。 雷恩身旁的马格斯，心知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时候到了，大吼一声“司令小心”，就扑过来要给他当人肉盾牌。 却不料雷恩速度更快，一个猫腰接一个转身，立刻就躲到守卫后面，拔腿就撤回营区里去。 马格斯被不明物体砸中正脸，才发现居然是一团马粪。带着青草的腥臭气味直冲鼻腔，气得他大喊起来： “刁民！给我打！” 很快，挥舞剑鞘的帝国守卫，就和推搡冲撞过来的义愤市民们，互相扭打在了一起。到处都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惨叫声和哀嚎声也是此起彼伏。 雷恩已经跑回营区，听着身后的喧嚣声音，心中也是冷笑不已。 想暗算我？天真。 帝国首都有着历史悠久的暴民传统，尤其是选举时期最为夸张。众议院选举之时，玩家们成群结队去跟参选代表领钱，然后立刻化身“选举流氓”，在街头跟竞争对手的选举流氓互相干仗，也是游戏之中的经典项目。 看到对面安排了“煽动分子”，雷恩立刻猜到对方要做什么，直接来个先溜为敬。 他一路脚步不停，直奔军营下方的地牢，就看见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血流满地，腥臭扑鼻。艾尔琳娜面无表情拄枪而立，几个负伤身上挂彩的帝都守卫，正在痛殴被打倒在地的几名刺客。 雷恩看向走廊尽头的墙角，果然看到地板已经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的密道来。 再看那些走密道潜入地牢的刺客，他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名刺客是个光头，唇上留着两抹小胡子，嘴唇也是极薄——像极了上一位被害者所描述的异教徒。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隐秘的地方？”雷恩问其中一名守卫，“方便我们对这些罪犯进行审问，且绝对不会被人知道的？” 那名守卫思考了下，说道： “司令官阁下，城北的圣索玛尔山脚附近，有先祖精灵帝国遗留下来的皇家冰库，现在被我们守备队用来储存多余的武器装备——我们可以把这些渣滓带去那里审问，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好！”雷恩大手一挥，“把人送去冰库！” 第五十二章 没有实证的口供 先祖精灵帝都皇城，以及皇城中央的通天塔，都建在城北的圣索玛尔山上。 在山脚的西北麓附近，有一座年代悠久的皇家冰库，历史上会有专门的精灵法师负责在里面造冰，专门供给精灵皇室用于夏日解暑。 人类不像精灵那样，拥有天生亲善法术的血脉专长，雇个法师为皇室造冰还是奢侈了点。 皇室仆人会在冬天收集冰块，随后贮藏在皇城底下的藏冰室里，夏日高温时期再取出来给陛下享用。 至于山脚下的那座废弃的皇家冰库，也被帝都守备队接管过去，当做贮藏备用军械铠甲的仓库。 这地方的景色很好，不远处还有帝都大贵族的园林别院，因此很少有路人会在附近经过，乃是天然适合用来藏人、囚禁和拷问的地方，不用担心会被外人打听知晓。 审讯拷问这几名刺客的责任，当然交给了精于此道的贝莎莉娅。 暗精灵在折磨凌虐又不把人弄死这一方面，确实有很厉害的种族天赋。总之，还没到一个小时，贝莎莉娅就拿着审问结果出来了。 “幕后之人是达克罗斯公爵。”她言简意赅地说道，“这位公爵有一只很喜欢的狮子猫，半年前死掉了，公爵本人对此悲痛欲绝。” “异教徒找到机会接触公爵，声称能让他的爱猫复活，代价是献祭七十七个女子的性命给魔鬼。公爵答应了，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找帝都蛇巢下暗杀任务。” “毒蛇们最开始挑的是流莺，这些女人经常被卷入和恩客之间的情杀案件，因此死了也不容易惹人怀疑。后来事情逐渐闹大，流莺们夜晚不敢外出了，所以不得不改为入室杀人。” “审判官和狩魔猎人们对此事并不知情，他们是被上级指派过来的，为的是阻止帝都守备队的深入调查。你把他们抓起来审问这件事情，让达克罗斯公爵感到非常紧张，所以他再次付了一大笔钱，让异教徒和毒蛇们设法把人救出来，以免自己被攀咬牵连。” “真是无聊的故事。”听完贝莎莉娅的交代，雷恩忍不住哂笑说道，“两个月大的狮子猫，在市场上也就10个银冠币左右，结果居然牵扯进了几十条人命。” “你不懂，那不是普通的猫。公爵是把它当自己的孩子养的。”贝莎莉娅呵呵说道，“换做是你的孩子死了，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复活他吗？” “废话，我复活一个人也就几秒钟，至于搞出这种事情吗？”雷恩不屑地道。 贝莎莉娅讪笑无言，忘了这货是个资深的亡灵巫师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继续问道，“达克罗斯公爵虽然不是宫廷实权贵族，但他的爷爷曾经担任过帝国首相，任何针对他的攻击都会引起帝都贵族的全面警惕……” “……会被视为蒙皇室恩宠的乡巴佬边境贵族，对帝都贵族的冒犯和羞辱。”雷恩替她补完了后面的话，思索说道，“所以我现在只能将调查结果交给皇后陛下。” “也是。”贝莎莉娅表示认可，“毕竟我们没有确凿的铁证，而仅凭这几个罪犯的口供，显然也不足以扳倒达克罗斯公爵。” “我为什么要扳倒达克罗斯公爵？”雷恩莫名其妙地问道。 贝莎莉娅当场愕然。过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是我错了。”她伸手将雷恩的脖子搂住，大笑起来，“我下意识把你当场艾尔琳娜那种正义感爆棚的骑士了。如果是她的话，像这种残害无辜的权贵，她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是在讽刺我没有道德底线？”雷恩阴沉着脸。 “没呢，我是喜欢你拥有理智且果决的判断力，不会被某些机械死板的道德准则所束缚。”贝莎莉娅圆滑地道。 “哼！”雷恩没有理会她的花言巧语。 达克罗斯公爵派人煽动军营门口的群众，试图往雷恩脸上糊屎，此仇他自然要好好报答。 之所以说“我没有扳倒达克罗斯公爵的必要”，是因为如今帝国皇室和四境贵族之间，多半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边缘。 何须我亲自冲锋在前？只需给两位陛下递出刀刃，必然能叫公爵大人付出惨痛代价。 —————————— 亚马逊纪念馆旁边的私人花园之中，皇后玛格丽娜翻着刺客和异教徒的口供记录，将其仔仔细细地看完了。 “没有实证呢。”她语气幽幽地道，“仅凭这些人的口供，要想定一个公爵的罪，可还不够。” “若陛下有需要。”雷恩沉声说道，“我愿为陛下前驱，便是暗中行刺，也要手刃此人！” “不急。”玛格丽娜并无杀死达克罗斯公爵的想法，毕竟这位跟其他帝都贵族的关系着实盘根错节，强行扳倒他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连皇室都未必能从中安然脱身，但她对雷恩此时表现出来的忠诚还是很满意的，“这份口供，我就先取走了。” “你继续沿着这个方向调查，最好能拿到让他们无可抵赖的铁证。雷恩，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陛下。”雷恩行礼。 送走皇后玛格丽娜，雷恩开始觉得情况有些棘手了。 从帝都守备司令官的立场来看，南城连环杀人案必须被侦破，给民众和皇室一个交代，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攻讦而背锅。 但如果是从皇室阵营的角度来看，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强行要搞死一个有名望的帝都公爵，必然会导致皇室贵族两败俱伤的局面。 所以在雷恩原本的预计里，皇后应该会派人去针对达克罗斯公爵，让他付出一定的代价，被迫收手并且不再作恶。 接着，命令雷恩随便找个替罪羊，对外宣布这起案件正式告破。只要后续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民众们自然也挑不出错处。 但是皇后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否则不会交代他“继续调查”。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意味着皇后对这起案件有别的什么想法。而且以她的智商来看，弄巧成拙的可能性相当大。 雷恩可不打算变成皇后随手可以丢弃的工具。 他要尽快做好准备，确保一旦“城门失火”，就会“恰到好处”地烧到达克罗斯公爵那边去。 至于公爵大人会不会认定这是皇室的阴谋，那就跟雷恩完全没有关系了。 谁会怀疑一个帝国守备队司令，会不自量力地试图挑起皇室和帝都贵族之间的冲突呢？ 雷恩回到司令办公室不久，家族骑士麦瑟便忽然上门，捎来消息，说是达克罗斯家族的仆人来到家族队伍驻扎的旅店，并且恭敬地递上了请柬，邀请雷恩·法赫尔共进晚餐。 第五十三章 公爵的宴请 达克罗斯家族，是赫赫有名的帝都贵族世家。 现任公爵的祖父是已故的尼莫顿·达克尼斯，曾经担任帝国首相长达四十余年。在皇帝的强力压迫之下，依旧坚持捍卫帝都贵族的集体利益，为达克尼斯家族赢得了帝都贵族的广泛尊敬和爱戴。 如今的达克尼斯公爵，依旧在吃祖父留下来的遗泽。哪怕他无能到什么宫廷职位都担任不了，依旧有许多帝都贵族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出面保他，以至于连皇室都会对此产生忌惮。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拥有名望的大贵族，不是雷恩这种边境侯爵之子能高攀的。 只可惜这次有把柄落在雷恩手里，那就没办法了。 法赫尔的家族骑士们欢欣鼓舞，暗道不愧是老侯爵最看重的雷恩阁下。来帝都的这段日子，不仅当上了帝都守备军司令，赢得了皇后陛下的青睐，如今又收到达克罗斯公爵的邀请……前途无量，真是前途无量啊！ 别的法赫尔人做得到吗？他们只会在床上耸动，以及如种猪般不停下崽！ 这次送来的赴宴请柬，是寄给“雷恩·法赫尔及其夫人”的，被投递到家族旅队所住的旅店之中，表明达克罗斯公爵并不是在跟帝都守备军下正式通牒，而是在跟法赫尔家族的贵族雷恩进行交际，也就是所谓的“走关系”、“谈交情”。 虽然雷恩不觉得自己和这位公爵有什么交情，但是不熟也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嘛。 他带着艾尔琳娜，换上从家族带过来的最高档的礼服，随后便乘坐马车前往达克罗斯宅邸。 抵达宅邸门口，艾尔琳娜看向周围，不由得神情古怪起来。 在先祖精灵帝国的时代，这里并不是什么贵族府邸，而是买卖人类奴隶的肮脏市场。 因为精灵贵族喜爱风景优美且环境静谧之处，而这里地处十字路口交通要道，虽然繁华，却也吵闹。 谁能想到，堂堂的达克罗斯家族，居然会选在古代的奴隶市场遗址之上，来修建自己的家族府邸呢？ 雷恩自然不知道这里原本是古代奴隶市场。他只是下了马车，又扶着艾尔琳娜落在地面上，随后跟站在门口等候迎接的贵族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且精心抹了发油，礼貌而优雅地微微颔首，指示女仆送上面包和奶酪。 完成宾客礼节之后，两人便被引入府邸，带进餐厅。 灯火通明的餐厅之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珍馐佳肴。 然而雷恩的心思根本不在晚餐上面，他只是皱眉盯着坐在餐桌对面的主人。 并不是达克罗斯公爵，而是他的儿子。 从社交礼仪上说，公爵确实没有必要亲自出面，去专门招待一个边境侯爵之子。让自己的儿子代为款待，才是互相身份对等的安排。 但是你的把柄在我手里，居然还敢如此怠慢我？！ “雷洛·达克罗斯。”年轻人起身与他握手。 “雷恩·法赫尔。”雷恩面无表情地伸手。 “你们的名字都是Rey前缀的。”艾尔琳娜冷不丁地说道。 雷恩偏头看去，发现这位精灵公主的脸上，满是甜美而虚假的社交式笑容，正如当初被自己刚复活时那样。 不对，也不是半分之百的假笑。笼中鸟此刻的心情非常愉悦，应该是因为看到自己面子被落，所以幸灾乐祸了。 回去再收拾她。 “说实话，我本来是没有时间宴请你的。”公爵之子雷洛矜持说道，“我今晚要参加多罗茜殿下的宴会……嗯，你知道那位殿下，对吧？” “三皇女。”雷恩淡淡说道。 “哦，看来你来到帝都之后，做了应有的功课啊。”公爵之子诧异说道，满脸都是“你这个乡下人居然知道皇女叫什么名字”的意外表情，“很好，那接下来想必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南区的连环杀人案，已经拖得太久太久了。你的前任是个废物，耗尽了皇室和民众的耐心。所以我父亲……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尽快结案，以此来挽回帝都市民们的信心，而不是继续浪费时间在追查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凶上面，你明白吧？” 对方的态度越发倨傲无礼，似乎是吃准了雷恩不敢在主场翻脸。 雷恩沉默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当然，我相信比起寻找虚无缥缈的真凶，还是尽快给民众以安全感最为重要。” “啊，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公爵之子极其满意，笑着说道，“笨蛋在帝都可是待不久的。” “也多谢您的提醒。”雷恩举杯示意敬酒。 公爵之子并未回敬，只是喝了一口杯中酒液，似乎是因为情况发展得太过顺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对了。”他终于再次开口，“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审判官和狩魔猎人，也应该予以无罪释放和正名，至少要对这段时间的非法羁押做出补偿。” “可以释放，但也仅此而已。”雷恩冷淡回答说道，“皇后陛下对此事非常震怒，认为宗教裁判所在故意挑衅她的权威，跟她任命的帝都守备司令对着干，所以我不能对此做额外的公开说明。” “啧。”对方表情有些悻悻，但终究碍于皇后陛下的大旗，也不好在这方面过分逼迫雷恩，只是抱怨说道，“陛下未免也太过敏感，审判官不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嘛。既然如此，那就尽快释放他们吧……什么时候可以释放？” “今晚回去我就放人。”雷恩微笑说道，“夜深人静，无人关注，也能避免他们羞愧。” “很好，很好。”公爵之子说不下去了。此次宴请目的已经达到，他没有兴趣再陪一个“卑贱的边境侯爵之子”继续闲聊，“那你就继续用餐吧，这顿饭里有许多餐点，在你们河湾地可是吃不到的，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起身离开，找书房里的父亲汇报复命去了。留下艾尔琳娜和雷恩两人在餐桌边，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你怎么不笑呢？”艾尔琳娜单手托腮，漂亮的白色长发披垂在桌面上，脸上笑容如饮蜜酒。“是不想笑吗？” “先吃点再走。”雷恩夹了一条七鳃鳗到盘子里，“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在脸面上丢掉的，只能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艾尔琳娜仿佛歌唱般说着箴言，心情愉悦到了极点，“吃吧，吃吧。” 宅邸深处，书房之中，达克罗斯公爵听完儿子的汇报后，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河湾地的乡巴佬贵族，用花言巧语博取了皇后陛下的信任，居然坐上了帝都守备队司令官的位置，也算是有点心机了。 但乡下人终归是乡下人，要让公爵本人出面跟他沟通，他还不配。 如今儿子跟对方交涉顺利，说明乡下人倒还有些自知之明，让达克罗斯公爵也安下心来。 算他识相！ 餐厅之中，雷恩慢条斯理地用餐，将肚子完全填饱之后，才带着艾尔琳娜一起，和等候在餐厅外面的管家告辞离去。 他如此不动声色的表现，反而让艾尔琳娜喜悦过后，微微生疑。 心胸宽广、唾面自干，左脸被扇了又送上右脸，只可能出现在牧师或者圣殿武士身上。 至于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他要是有这种美德和心胸，他还会去当亡灵巫师吗？ 艾尔琳娜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公爵宅邸，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四章 准备反击 南城连环杀人案的传闻，近期越发地甚嚣尘上，闹得民间人心惶惶。 归根结底，就是这次并非针对流莺，而是入户谋杀，以至于所有居家工作的全职太太都开始人人自危。 菜刀，草叉，可以充当盾牌的锅盖，在集市上直接卖到脱销。没人相信帝都守备队能保护市民们的安全，大家只能选择自己保护自己。 亚马逊协会顺势开展纳新业务，免费传授所谓的“亚马逊防身术”，数日之内注册会员数居然直接破千，让贝莎莉娅简直叹为观止。 “还不如学点魔法和毒药呢。”暗精灵女王如此评价。 在这个西方奇幻世界，女子防身术当然是存在的，比如魔法，比如毒药，都能跨过身体素质上的性别差距，让女性真正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但魔法更考验法术亲和力，而毒药属于重点管控项目，两条路都不可能放开，所以协会依旧只能从亚马逊防身术上入手，教导注册会员们如何空手格斗对付凶徒，还雇了几个男性来当陪练。 他们的任务就是被女性成员用拳头或者腿脚击中的时候，立刻倒下去凄惨地嚎叫起来。 能在学习训练之后成功击倒男性，让这些亚马逊会员们很有变强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就连晚上回家遇到工作归来的丈夫时，说话都情不自禁地大声起来了。 雷恩听闻这件事后，便猜到皇后陛下是要用连环杀人案的恐慌效应，来为她的亚马逊俱乐部吸纳更多成员。 这当然是不行的：因为杀人案件拖得越久，越显得他这个帝都守备司令官软弱无能，而相应的好处全被皇后陛下占去了，这怎么行呢？ 雷恩对帝国皇室是无比忠诚的。如果因为表现不力而被撤职，就不能继续为皇室效力，毫无疑问就是不忠诚的表现。 因此，必须尽快回敬达克罗斯公爵上次的宴请，顺带将这次事件彻底地解决掉。 在贝莎莉娅的陪同下，雷恩来到了帝都黑市。 黑市，顾名思义就是非法市场，里面有盗窃所得的赃物，有法律明令禁止的走私品，甚至还有奴隶……反正主打一个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帝都黑市建立在废弃的蓄水池里，同样是先祖精灵帝国的遗址，如今已经成了老鼠们藏身的贼窝。 通往下水道的入口站着个大块头，伸手将雷恩和贝莎莉娅拦下了。 “闲人免进。”他瓮声说道。 “贝莎莉娅？”雷恩淡淡说道。 贝莎莉娅微微一笑，准备使用她的独门毒药，却听到壮汉身后有人叫道： “让贵客进来，他是金袍子的司令，你这个没长眼睛的大块头。” 壮汉沉默着让开身子。 雷恩和贝莎莉娅踏入下水道，便看见一个老头子走上前来，行礼笑道： “法赫尔阁下。” “金袍子？” “是我们对您手下的帝都守卫的敬称。” “应该是蔑称吧。” “不不不，盗贼和守卫是互利共赢的关系。”老头微笑说道，“没有我们盗贼制造案件，帝都守卫就没有办法在宫廷上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反之，尽忠职守的帝都守卫，能有效禁绝市面上非法货物的流通，提高我们手里这些货物的价格。所以帝都黑市永远欢迎您，尊敬的法赫尔阁下。” “瞧瞧。”雷恩转头跟贝莎莉娅说道，“能当上鼠王的人，脑子绝对不会笨到哪里去。” “是前任鼠王。”老头纠正了他的说法，“上个月我已经将位置交出去了……当然，就不提我的事情来浪费您的宝贵时间了。您需要看点什么货呢？” “听说你们这里有斗兽表演？”雷恩问道。 “有的。”老头笑道，“斗狗、斗猫、斗鸡、斗牛。人类角斗比赛也有，不过只有每周日会办。” “你们这里还有人类角斗的？”贝莎莉娅惊奇问道。 血腥表演，她有点想看。 “无限制生死斗，是我们黑市历史悠久的传统组成部分。”老头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干这行快几百年了，从第一人类帝国开始就有了。” “先不管黑赛的事。”雷恩大手一挥，打断了贝莎莉娅的追问，“你们这有斗猫，那我想买猫，有吗？” “嗯，既然阁下找到这里，想来并不是打算买普通的猫。”老头沉吟了一会儿，“我们这里有很多经过调教训练的战猫，竖背、哈气、扑咬、抱蹬，全面精通，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品相的……” “我要战败死掉的那种。”雷恩说。 老头表情顿时愕然，目光转向贝莎莉娅，却发现她也是一脸惊讶。 不管是斗狗斗猫斗鸡斗牛，还是人类的角斗士，战败那是免不了的事情，没有谁能永远常胜不败。 战败，被杀，就会死。 人类的话还有家属会过来收尸，动物们就没那么多讲究。尤其是狗和猫这两类肉食动物，尸体基本都是被这群黑市奸商回收再利用，不择手段减低伙食费的成本。 金袍子司令要猫的尸体做什么？ 老头心中暗自疑惑，反而是贝莎莉娅震惊片刻，很快就猜到了什么。 亡灵巫师嘛，要收集猫的尸体，自然是为了复活它们，一点都不难猜。 关键是，复活它们有什么用？ 雷恩显然不是那种会对小动物大发善心，“哎呀死得好可怜啊我来把你们复活吧”的类型。亡灵猫需要依赖巫师的不死魔力才能生存，还不如去市场上买只幼猫来养呢，丢给仆人就可以了。 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暗精灵喜好阴谋诡计的种族特性被激发了，贝莎莉娅的脑子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雷恩也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只是淡定地跟老头付了钱，买下了三十具猫的尸体。 “我们会尽快送到您指定的地方。”老头满脸堆笑地说道，“就是这些尸体的品相可能有些不太好。” “品相？”贝莎莉娅问道。 “可能缺胳膊少腿，瞎了一只眼睛，都是正常的。”老头解释说道，“角斗嘛，即便人类都难保全尸，动物就更不用说了。” “无妨。”雷恩摆手，“尽快送过来。” 返程的路上，贝莎莉娅不停摇晃雷恩手臂，撒娇说道： “你买那些死掉的猫要做什么？告诉我嘛，你就告诉我嘛！” “自己想。”雷恩没好气地说道。 “想不出来。”贝莎莉娅故作娇憨。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出来？”雷恩毫不客气地冷笑，“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血脉纯正的暗精灵了。” 贝莎莉娅脸色一黑。虽然她那焦糖色的肌肤本来就黑，但依然露出了美丽的愠怒神情。 “猫不会说话。”雷恩淡淡地解释说道，“它们能帮我们将罪名丢给达克罗斯公爵，让他落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我明白了。”贝莎莉娅正色说道，“你要把这些猫复活，然后故意操纵它们全身染血，伪装成刚从凶案现场离开的样子，从达克罗斯公爵的府邸之中跑出来，并且叫路人给目击到，从而让市民们产生‘公爵就是杀人凶手’的怀疑！” “猜得不错。”雷恩说道。 “不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用猫？”贝莎莉娅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你完全可以找个死人复活，将他伪装成是被公爵袭击的被害者，当着市民们的面指控公爵，然后假装伤势不支而死掉……但那样并不足以让公爵定罪，因为光有口供却没有物证，是不可能扳倒一个公爵的。” “很好，至少说明我在重塑你的肉身之时，没有把你的脑子给捏坏了。”雷恩语气阴沉地道，“法律上的定罪是要讲法律的，但有些事情无需确凿的实证，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毁掉。” “人美心善的皇后陛下，不愿意对公爵做出这等事情，当然要由忠诚之人来替她办妥。” “你要是对皇后陛下无比忠诚，那我们暗精灵个个都是正直善良之人了。”贝莎莉娅吐槽说道，“不对，我感觉你比我们暗精灵还要邪恶。” “废话，亡灵巫师能有善良的吗？”雷恩不屑说道。 贝莎莉娅不说话了，眼里闪烁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雷恩施展阴谋诡计，把达克罗斯公爵给陷害至死了……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就感觉全身仿佛有小蛇在爬，整个人都要爽到飞升天堂呀！ 第五十五章 雷恩·法赫尔从不食言 雷恩曾经当众许诺，会在两周之内破获南区连环杀人案。 如今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帝都守备队依旧没有对外披露任何有用的信息，亦或是实际的进展。 众多帝都媒体之中，只有以喜欢给皇室编花边新闻的《太阳神报》，在某个版面里吝啬地给了一句话的评价，说“帝都守备队的司令是靠比赛吹牛选上来的，显然这位新任司令赢得实至名归。” 所有的媒体都在穷篇累牍地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帝都妇女的游行抗议行动。 游行是帝都的传统保留项目。 每年到了参议院和保民官的选举阶段，总会有大量的选票流氓成群结队地出动，举着标语喊着口号，穿过帝都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威胁居民们投票给他们背后的参选者。 如果不同参选者手底下的选票流氓碰上了，那么街头混战总是免不了的，头破血流甚至被杀也屡屡发生。 但这次的游行群众，绝大多数都是帝都妇女。 按照往常的说法，战场上死亡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们只需要做家务、照料孩子和老人，以及每周祭祀好灶神就可以了。 如今的连环杀人案，全部以女性为受害者，让帝都妇女们都感到无比恐惧。她们从家家户户之中涌入游行队伍，怒骂着不中用的男人，废物的帝都守备队，以及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作为的皇室和贵族们。 若是路上遇到了贵族或者帝国公务员，这些妇女还要拿出发臭的鸡蛋和腐败的卷心菜，甚至是沾满月事的恐怖武器，朝他们狠狠地丢掷集火。 没有人敢惹这支彪悍的队伍。 倘若是选票流氓在袭击群众，无论是帝都守卫还是贵族护卫，都会争先恐后彰显自己的勇武，彻底击溃那些乌合之众。 但是妇女……打输了丢人，打赢了更丢人，因此男人们只能落荒而逃。 有个腿脚不便的老议员，被暴怒的帝都妇女们团团围住，撕烂了他的衣衫和裤子，又踩断了他完好的那条腿，然后众人怒骂着扬长而去，只留下可怜的老头子在街头凄惨哀嚎，仿佛即将从社会性死亡变为生理性死亡。 雷恩指挥帝都守卫将他从街头抢救回了军营，两位表现英勇的金袍子，甚至还因此得到了额外嘉奖——毕竟若是他们路上遇到了妇女队伍，那多半也要遭遇同样的下场，盔甲和利剑都不可能保护他们。 很快，帝都的各个街头路口，都看不到任何敢于冒头的男人们了。 如此前所未有的彪悍战绩，让帝都妇女们有了极大的安全感和成就感。不少人甚至公开撕掉上衣，裸露半身，将布料碎片拿在手里转圈挥舞，大肆嘲笑躲在房屋里的男人们。 作为本次活动的组织者，亚马逊协会也收获了最大的胜利果实。成千上百的游行群众主动过来报名，希望能正式成为一个“英勇的亚马逊人”，以后也能继续和无畏的战斗姐妹一起保护自己，再也不要依靠那些懦弱又无能的臭男人。 呸！ 队伍游行到达克罗斯公爵宅邸的门口，忽然听见墙内传来几声凄惨的喵叫。 紧接着，便有几只伤痕累累的猫，艰难地翻过院墙，冲进了妇女们的游行队伍之中，向她们发出求助般的悲鸣声。 心怀怜悯之心的妇女们，也顾不得继续游行示威了，连忙检查这几只猫的状况。 很惨。 全身上下都是狼藉的伤口，血痂和汗水弄得毛发脏乱打结，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们的头皮都被利刃剥开了。 正如南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们那样，这些可怜的猫猫们受到了惨绝人寰的虐待。 考虑到它们是从宅邸之中逃出来的…… 破案！ 很快，公爵宅邸便被暴怒的帝都妇女们团团围住，无数群众开始暴力踹击墙壁以及正门，以及往院子里头丢石块。 “怎么回事？”书房里的达克罗斯公爵被惊动，赶紧出来问道。 “仆人报告说，有几十只受伤的猫，从东面翻墙进来了。”管家飞快地汇报道。 “猫受伤了？救下来没有？”公爵连忙问道。 “仆人们捉住了大部分，已经送去治伤了。”管家神情焦躁地道，“但是有几只惊慌失措翻过南墙逃了，正好遇到外面游行的妇女队伍。她们……” “她们怎么了？” “她们似乎认为，这些猫能够证明，您就是南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达克罗斯公爵面色大变，颤声说道： “怎么可能是我？我……我可是公爵啊！我为什么要杀那些贱民？证据呢，她们有什么证据来指控我？达克罗斯家族不可蒙受污蔑之冤！” 管家没法回答公爵大人的质问。 从证据上来说，受伤的猫从公爵宅邸之中逃出来，已经可以视作公爵大人有虐猫的嫌疑了。 虐猫的都是心理变态。今天胆敢虐猫为乐，明天觉得不过瘾就会虐人。对民众而言，这个逻辑是如此严谨且周密，几乎堪称无懈可击。 所以公爵大人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铁证如山，毫无疑问！ 达克罗斯公爵面色惨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百口莫辩的境地。 怒火中烧的帝都妇女们，并不会听任自己派人过去解释，而自己最大的优势——也就是帝都贵族们的拥戴，在这些不讲道理的帝都暴民们面前，几乎是半点用途都派不上的。 “走！”公爵很快做出决定，“护送我去城外的庄园避难！” 如今宅邸四面八方都被暴怒的帝都妇女围住，逃脱的希望其实极其渺茫，但留在这里的下场显然更加凄惨，于是管家只能让公爵赶紧乔装打扮，伪装成家族骑士的模样，又叫来正牌的家族骑士，让他们迅速护送公爵离开。 遇到暴民，无需留手，就地格杀！ 很快，伪装成骑士的达克罗斯公爵，就跟着全副武装的家族骑士们，试图从南门强行突围出去。 众人刚冲出门，就看见密密麻麻的石头，仿佛箭雨般投射而来！ 盔甲能有效防备刀剑的劈砍和穿刺，却难以抵挡投石的穿透性伤害。在近距离和海量人数的条件下，什么力气不够、精准度不行，全都已经无所谓了。 公爵和骑士们被石头砸得踉踉跄跄，头晕目眩，很快又被人群团团围住。每个人都被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妇女抱住手臂和大腿，动弹不得，又有人专门摘掉他的头盔，拿石头往他脸上猛砸。 远处的街角背后，雷恩悄然施展虚弱诅咒，无声无息地将骑士们控住，又用群体愤怒术激发妇女们的斗志。此消彼长之下，达克罗斯公爵已经彻底陷入死局，很快就遭遇了如韩信般的横死下场。 听着公爵的哀嚎声越发衰微，他淡定地披上兜帽遮住面容，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说好两周之内破案，雷恩·法赫尔绝不食言。 第五十六章 计划之中的辞职 达克尼斯公爵被暴民打死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帝都贵族的圈子。 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围杀帝国公爵！这些人已经不是普通的暴民了，必须得出重拳！ 请愿和控诉的信件，如雪片般飞往了参议院，使得贵族议员们几乎都是焦头烂额。 皇室也第一时间对此表示极度震惊，宣布帝都旗帜今日降到半旗，以示沉痛的哀悼和缅怀。 当然，仅仅这样表态肯定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人受到惩罚，才能平息帝都贵族们的怒气和恐慌。 “这个法赫尔是怎么回事？”御书房里，皇帝尼洛卡斯沉声问道，“堂堂帝国公爵，居然被暴民围杀在自家府邸门口，简直要将帝国的脸面都丢尽了！如果他管不好帝都守备队，就让他滚回河湾地去！” “他也没有办法。”皇后玛格丽娜给他按摩肩膀，柔声说道，“若非那些暴民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陛下难道希望他在帝都当众屠杀游行的市民吗？” 皇帝尼洛卡斯叹了口气，明白这事涉及到帝国传统： 首先，帝国皇帝必须代表帝国公民的根本利益，借此来抗衡和压制整个贵族群体。 其次，如果有人侵犯到了皇帝的利益，那这些人就不属于公民了，而是需要根除的暴民。 也就是说，在达克罗斯公爵被惨无人道的杀害之前，这些游行抗议的帝都市民名义上都受到皇帝保护，雷恩自然不可能随便动刀子——否则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他。 只能怪当时形势急转直下，变化得太过突然，几乎没有给人以反应的时间。 皇帝尼洛卡斯很快做出决定，沉声说道： “我知道他有苦衷。但现在的情况是，帝都贵族们已经抱团起来、同仇敌忾，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帝都局势就会发生极其不妙的动荡。” “唉，好吧。”皇后玛格丽娜叹气说道，“只能委屈他了。” “让他引咎辞职。”皇帝尼洛卡斯吩咐道，“你去说。” 皇后玛格丽娜答应下来。 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虽然雷恩并非杀害公爵的凶手，但他身为帝都守备队司令官，坐在最适合背锅的位置上，也只能委屈他为皇帝陛下分忧了。 亚马逊纪念馆旁边的私人花园里，皇后玛格丽娜还在斟酌言辞，心想如何才能说服雷恩主动辞职，又不至于让他太过寒心。 毕竟现在的帝国，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到处都是，但对皇室忠心耿耿的人并不多。 对皇后陛下抱有忠诚之心的，更是少之又少……等风头过去之后，玛格丽娜还打算找个理由，再去河湾省将这个年轻人起复召回，重新为自己效力呢。 “陛下。”雷恩忽然沉声说道，“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如今因为达克罗斯公爵的死，帝都贵族们已经怨声载道了。不如就因此将我撤职，以此来平息他们的怒气吧。” 玛格丽娜当场直接震惊了。 为了替我和陛下分忧，这孩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连自己的前途都能舍弃？ 这就是忠诚啊…… 皇后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古早时代的骑士楷模。 雷恩的脸上却只有坚毅、决意和牺牲，让玛格丽娜略微有些湿润——当然，主要是眼眶。 “亲爱的。”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柔软，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了雷恩的衣领，“你的忠诚让我无比感动，我会给你应有的补偿。” 雷恩的耳边顿时回响起谜之声： 艾呀，梅事的，也就吃点药嘛…… 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将手拢在袖子里面，掩去指尖的法术光华： 冷静术。 皇后玛格丽娜还在春情萌动，忽然猛地一个激灵，仿佛在大热天洗了个冷水澡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灵魂澄净，无欲无求。 “好孩子。”她表情温柔地说道，“你的补偿，我会遣人送到法赫尔家族去的。” 听到皇后陛下将肉偿换为了现金补偿，雷恩终于松了口气，便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来： “皇后陛下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只求众神垂怜，让我往后余生能再次为您效力。” —————————— 雷恩的辞职是在计划之中的。 因为时间差不多了，该带着龙之女去雨林半岛拯救蜥蜴人了。 在皇后陛下这边刷够好感度后，他便回到帝都守备军营，将几个金袍子队长叫到办公室去。 “我辞职了。”雷恩开门见山说道。 队长们错愕地对视片刻，忽然七嘴八舌地出声叫道： “司令您别走！” “帝都守备队不能没有你，就像是世界不能没有太阳！” “在我心里，只有您配得上司令官的职位！其他人谁在这个位置上我都不认！” “忠——诚——” “别闹。”雷恩打断了众人的表忠心，“我没有在测试你们。” “达克罗斯公爵的死，需要有一个人出来背锅，我已经决定为皇后陛下分忧了。” “之所以叫你们过来，是要通知你们两件事情。” “第一，我走之后，帝都守备队司令官的职位不会空缺太久，应该会被皇室授予某位帝都贵族，这也属于安抚他们的一环。你们可以做好准备迎接新上级了。” “第二，我在职期间，各位的忠诚之心，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因此，我打算组织一个兄弟会。” “加入兄弟会后，所有人都要荣辱与共，为其他兄弟的利益铺路。将来若是不想在帝都守备队干了，可以来河湾省找我，法赫尔家族这边会保他一份工作和待遇。” 金袍子队长们沉默片刻，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加入！” 这其实无需太过多虑。首先雷恩虽然喜欢让手下大喊忠诚，却也没有真正亏待过他们，甚至因为城市保洁费的缘故，大伙儿的收入还上升了。 其次，贵族是不会来当帝都守卫的。除去司令官之外，军营里的所有人都是平民出身。 平民出身的最大问题，就是必须工作才有钱，没了工作就没钱——也就是商人们常说的“没有劳务性收入以外的部分”。 谁敢说能在帝都守备队干一辈子呢？加入雷恩大人的兄弟会，能确保没了工作之后还能有饭吃，还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这个铁饭碗的不尊重。 “很好。”雷恩对他们的表现极其满意，“兄弟会的所有人都要同心协力……就叫‘同心兄弟会’吧。” “我要回河湾省去了，以后就不是你们的司令官了，顶多就是兄弟会里的老大哥。你们后续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让渡鸦送到我这里，我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再会。” 雷恩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军营外面走去。 金袍子队长们目送他的背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忠诚——”，紧接着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集体立正，拼尽全力呐喊起来： “忠！！！诚！！！” 考虑到雷恩此时已经卸任司令位置，队长们的声音之中已经没了职场上的逢迎，只剩下纯粹的真心实意。 军营之外，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都在等他。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去雨林半岛了。”艾尔琳娜淡淡说道。 “雷恩·法赫尔说话，从不食言。”雷恩淡淡说道。 “一个从不食言的人，必然是等着在关键时刻撕毁诺言。”贝莎莉娅笑眯眯道，“良好的信誉是为了让下一次背叛更难防备。” “你的思想太肮脏了。”雷恩点评她道，“压根就不理解什么叫做美德。” “我是暗精灵嘛。”贝莎莉娅嬉笑起来，转头跟艾尔琳娜说道，“好了，那我们走吧。” “我有点想念小黛雅了。” 第五十七章 租船 帝都妇女游行事件，以达克罗斯公爵的横死为终结。皇帝对此大为震怒，亲自做出重要批示，要严惩杀害公爵的凶手。 守卫们成群结队地出动，拿着刀枪挨家挨户敲门进去，把里面正在做饭的女主人给拖出来审问，几日内便逮捕了数百人。 各路媒体大肆批判游行群众，声称她们是“暴徒”“刽子手”“该下火狱的罪人”，而先前以强硬姿态著称的亚马逊协会，也没有硬着头皮打舆论的逆风局。 皇后陛下更是对此保持完全的缄默，在某次贵妇之间的沙龙上被问及此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依法办事”，就不再多言了。 凡是有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给达克罗斯家族一个交代，安抚帝都贵族们的愤怒情绪，已经是上面大人物们的共识了。 帝都守备队司令官雷恩·法赫尔引咎辞职，宫廷很快就公布了下任司令官的名字： 雷洛·达克罗斯。 众所周知，著名的帝国首相尼莫顿在位四十余年，将达克罗斯家族的声望推到了顶峰——意思就是接下来只能走下坡路了。 尼莫顿过世之后，其子孙终生未曾获得任何宫廷职位，摆明了就是皇室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尼莫顿。 只能说达克罗斯公爵死得实在太妙了，恰好打破了皇室对达克罗斯家族的禁锢。他这一死，比他活一辈子对家族做出的贡献还要大。 雷洛·达克罗斯，虽然跟雷恩“同姓”，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属于那种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公子爷。 上任第一天，他便宣布要整顿财务、重理账目，并要求所有的帝都守卫，将收到的治安税和保洁税全部上缴归公。 马格斯拐弯抹角暗示了他，说这两个税金按照以往惯例，会抽调一部分出来作为守卫的外勤费，结果被雷洛大骂一顿，还威胁说要将“你们这些税金小偷统统轰出军营”。 这下可炸了锅了。 以帝都守卫的那点微薄薪水，肯定是不够养家糊口的。大伙儿全靠跟商铺收税来吃饭，结果你这新任司令官上来，说禁就禁？ 兄弟们，反了！ 公开造反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金袍子队长们私下里开了个会，决定写信给正在返回河湾省的雷恩，告知他帝都这边的情况。 天无二日，我们心里只有雷恩·法赫尔一个太阳。至于什么雷洛……不认识的家伙，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滚蛋呢？ 当雷恩收到信件的时候，家族旅队正在河间地暂时休整。 回程带了许多皇后陛下赠予的宫廷御赐，又要小心周围的劫匪，因此速度比来时还要慢上许多。 看完马格斯寄来的信，雷恩只是略作沉吟，很快就提笔写道： “无论新司令下了什么命令，首先保留好对应的证据，然后以200%的力度去执行。” 他写信的时候，艾尔琳娜正好坐在他的身边，余光瞥见了他回复的内容。 以精灵公主那接受过完整宫廷教育的智商，当然明白所谓“200%的力度执行”是个什么意思。 雷洛·达克罗斯，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不久了。 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就是这样狡猾，幸亏那个雷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坏蛋互相争斗，无论是谁最后败北下地狱，对这个世界都算是一件好事。 艾尔琳娜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自认也在该下地狱的坏蛋之列。 雷恩，跟我一起走吧。 队伍抵达长水河畔，插着夜魇军团旗帜的船队，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艾尔琳娜忍不住再次看向雷恩的侧脸。 船队是来接他的？他什么时候和夜魇军团联系过了？ 不幸的是，由于从雷恩那里获取答案需要欠下人情，所以艾尔琳娜基本只能靠观察、猜测和推理。 雷恩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他此行并非顺路去夜魇军团的驻地拜访，而是有事情要找军团长克劳狄斯。 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 结合雷恩接下来要去雨林半岛，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借船。 —————————— “如你所见，我们夜魇军团确实有很多船只。”军团长克劳狄斯带着众人，在长水边的港口上参观，“但绝大多数都在投入使用之中，没有办法抽调出来。” “河湾省的全境面积，和帝国四境加起来差不多。且河流遍布、水网密集，一旦船只供应不足，就会严重制约军团士兵的机动能力。” “嗯。”雷恩当然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我并不是想要租借还在服役的船只。那些超过服役年限的呢？” 一听雷恩问到点子上，克劳狄斯就知道这家伙是没法糊弄了。 任何军备都有使用寿命，船只自然也不例外。每年帝国给各大驻防军团的拨费，都会包含军备汰换的这部分费用。 至于旧军备是彻底坏了无法使用，还是被军团拿去另有安排，帝国方面是不会管太死的。 夜魇军团的做法是：拿去卖。 在河湾地这种河流密布的地域，乘船很多时候比骑马还要方便。无论是贵族还是商队，对商船的数量都不算小。甚至还有人私下跟夜魇军团表示，这些船只你们愿意出多少，我们就吃下多少，价格都好说。 当然，夜魇军团驻扎在河湾省的根本目标，是要确保河湾省贵族不会对帝国产生威胁，因此长期资助某几家贵族，导致对方实力膨胀得太厉害……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属于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那么，法赫尔家族呢？ 作为镇守丰饶地南方的边境侯爵家族，法赫尔人其实是夜魇军团最放心的类型。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承受来自南部山脉之中野精灵部落的威胁。 哪天若是揭竿造反，法赫尔大军前脚进入丰饶地，后脚说不定连海岩城都被野人偷了。 这笔生意，从政治上来说，当然可以做，那么只剩下价钱的问题了。 克劳狄斯思虑周定，便悄悄给雷恩打了两个手势，嘴里说道： “船数，价格。” “都是小型船？”雷恩确认问道。 “当然。”军团长斩钉截铁，“更大的型号是不可能卖给贵族的。不过据我所知，你们海岩城根本不缺造船能力。” 是的，法赫尔家族在盐岛的船厂，确实不缺造船能力，唯独缺的是造船效率。 整个雨林半岛的蜥蜴人难民都得运出来，就凭家族的那几支船队根本不够，异鬼显然也不会等雷恩花个几年时间造了足够多的船后，再去发起全面进攻。 因此，从夜魇军团这边租借大批量的船只，是必须要达成的交易。 雷恩再次飞快估算了租金价格，发现这位军团长给的还是个友情价。 成交！ 第五十八章 互相造谣 河湾地与帝都的距离太远，信使来往颇为不便，大多只能依靠渡鸦来传信。 法赫尔侯爵交代过家族骑士麦瑟，每天写一封信让渡鸦送回来，汇报雷恩在帝都的具体动向。 随着雷恩搭上皇后的线，当上了帝都守备队司令官，收到消息的法赫尔侯爵连着几日都是容光焕发，喜气洋洋，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哈哈，家族复兴，自我而始！ 结果很快就打脸了。 雷恩决定要引咎辞职的当天，麦瑟将具体情况写在信里，汇报给了法赫尔老侯爵。 老侯爵拿着信纸读了很久，表情已经控制不住狰狞和痉挛了。 没用的东西！ 当上帝都守备队司令官还没一个月呢，怎么就犯了如此致命的错误！你也知道帝都那边暴民横行，不敬贵族，为什么不在队伍游行的时候，将大贵族们的宅邸保护好呢？ 还害得达克罗斯公爵惨死，被迫辞职灰溜溜地滚出帝都。这下我们法赫尔家族，要被帝都人彻底视为无能的乡巴佬了！ 老侯爵原本对雷恩这个儿子有多少喜爱，现在就有多少憎厌和反感。 “听说雷恩要回来了。”宴会之上，有法赫尔人提议说道，“不如派出队伍去鹰堡专程迎接，也好彰显家族对雷恩的器重。” “附议！附议！”其余人立刻起哄起来，“他是家族的大功臣，不能让他感到寒心啊！” “寒心个屁！”法赫尔老侯爵破口大骂，双臂发泄般猛地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随后怒气冲天转身离去，留下一众法赫尔人面面相觑。 前几日的老侯爵，对雷恩这个儿子各种交口称赞，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今天才会适时来拍老侯爵的马屁。 越是肯定儿子的功绩，就等于越是赞美父亲的教导有方，这个道理放在任何地方、任何种族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老侯爵会突然发飙呢？ 难道雷恩又失宠了？ 很快，众人便凭借各自的消息渠道，大概打听到帝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到处都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声音。起初还顾虑老侯爵的颜面，后面发现对方似乎无所谓后，奚落讥讽的言辞就渐渐多了起来。 某个法赫尔家族的老头子（辈分上跟雷恩的祖父同辈），在宴会上喝醉了酒，得意洋洋地教育周围的侄子们： “我早就说过，雷恩这个人做不出成绩的。帝都，那是什么很容易混出头的地方吗？帝都贵族哪个不是在阴谋诡计里泡大的，连家里养的狗都会耍诈，压根就不是我们法赫尔人该待的地方！” “什么权谋，什么算计，都是假的、虚的！像我们这种军功贵族，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边境，依靠对外战争来获取荣誉和财富。你们不要像雷恩那样，去舔那个什么美德皇后的皮牙子，没有用的。人家把他当伴侣犬呢，高兴的时候躺下来勾勾手，爽完了就把他赶走……” 他越说越是得意忘形，声音也情不自禁大了起来。 法赫尔老侯爵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这个叔叔大放厥词，直到他开始诽谤皇室，终于挥手叫来值守的家族骑士，吩咐说道： “他喝醉了，让他清醒一下。” 老头子还在编造雷恩和皇后的情史，忽然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愤怒地拍案而起，目光迅速扫视周围，看到主位上的老侯爵眼神阴冷，又讪讪地坐回位置，缩起脖子假装不存在了。 法赫尔老侯爵的心情越发糟糕，哪怕算算日子，雷恩即将在今天抵达海岩城，他也完全不想理会。 让他滚。 家族管家拿着渡鸦穿过宴会大厅，原来是家族骑士麦瑟又寄信回来了。 老侯爵抽出信纸，随便扫了几眼，就不耐烦地丢在桌上。 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赶紧又拿回信纸，继续阅读起来： “……队伍里的行进速度始终提不上来，因为皇后陛下赏赐了许多财物，希望家族能派些人手过来帮忙运送，以免耽误返程效率。” 等等，为什么皇后陛下要赏赐财物？雷恩不是因为办事不利，所以被迫引咎辞去司令官职务的吗？ 法赫尔老侯爵思索片刻，立刻就猜到了某种可能： 明降暗升。 也就是说，雷恩并非触怒皇后陛下而被撤职。恰恰与之相反，他是主动替皇后陛下背锅，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以免让皇室深陷舆论风波之中。 皇后陛下对他的忠诚非常满意，所以才专门赏赐了这些财物，暗示这次撤职只是希望他离开帝都避避风头，等事情风波彻底平息之后，再找个机会重新提拔他。 哈哈哈哈！是我人老愚笨，先入为主，冤枉这个好儿子了！ 对了，他今天就要抵达海岩城了…… 想到这里，法赫尔老侯爵猛地起身，匆匆离开了宴会大厅。 其余族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该继续宴饮，还是该迅速跟上去。 “还愣着干什么？”老侯爵猛地从大厅入口探出上半身来，怒骂叫道，“去迎接雷恩啊，蠢货们！” 族人们呆怔片刻，连忙乱哄哄地站起身来。 此时，雷恩所在的家族队伍，已经穿过了丰饶地，正式踏入法赫尔家族的领地。 想到即将见到纯洁无瑕的黛雅妹妹，艾尔琳娜心情终于转好，催促雷恩道： “马上就到了，可以快点吗？” “不行，你再忍忍。”雷恩慢悠悠地回答。 艾尔琳娜愣了片刻，表情唰地冷了下来，露出极度嫌弃的眼神。 “哦，我最喜欢这种一语双关的笑话了。”贝莎莉娅策马上前，笑眯眯道，“雷恩，请原谅艾尔琳娜的羞怒和失礼。毕竟她和我一样，只是个未经人事的老处女……” “闭嘴吧，贝莎莉娅！”艾尔琳娜恼火说道，“保持贞洁是我自愿的，不像你！” “我怎么了？”贝莎莉娅也脸色一黑，“艾尔琳娜，你敢诋毁我对众神发下的誓言？” “啊，是的。贞女的誓言，禁绝你跟任何雄性发生亲密接触，却忘了杜绝你通过别的法子，去解决暗精灵那肮脏的本能需求。”艾尔琳娜冷笑说道，“听说耀阳王庭每年被用废的精细木棒数以千计，许多暗精灵甚至斥巨资买下这些废品，为了品尝女王曾经尝过的滋味。” “开始造谣了是吧？”贝莎莉娅眯起眼睛，恶毒说道，“抱歉，比不上某人嫌弃处子之身在战场上不方便迈开大步，甚至亲自用消毒过的枪尖给自己做手术，结果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合不拢腿。” “女士们，请容许我稍微打断一下。”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艾尔琳娜肯定没有做过那种事情。我检查过她的盆骨，闭合紧密，完好无损。” “抱歉，可能是我弄错了。”贝莎莉娅捂嘴笑道，带着满满的恶意和嘲讽，“仔细想想，金属枪尖的谣言确实太过离奇，不过我听过更离奇的，说艾尔琳娜殿下的通道是天然封闭的，因此生来就没有世俗的欲望……” 艾尔琳娜忽地跳下坐骑，顺手抄起马鞍边上悬挂的长枪。 “贝莎莉娅！”她咬牙切齿地叫道，“敢不敢在这里死斗！那些谣言孰真孰假，就让诸神来见证一切！” “怎么不敢？”贝莎莉娅也迅速下马，拔出配在腰间的长剑。 家族骑士们纷纷勒马，惊讶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位精灵，却听见雷恩大声指挥叫道： “麦瑟！让仆人们都下车，把座椅给我搬过来！厨师呢，弄点炒豆子给我当零食，我要在最前排观赏她们的比武决斗呀！” 第五十九章 两人不和 人类骑士的作战：举盾防御，试探进攻，抓住破绽，一波带走。 精灵英雄的作战：先饱和式法术轰炸，如果敌人没死就趁机近身进攻，等魔力恢复后再法术轰炸。 法赫尔的家族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名精灵英雄互丢法术，很快就将周围环境弄得满目疮痍。 贝莎莉娅是资深的火焰系法师。从小在光明教谕院接受的战斗训练，使得她极其精擅使用各种类型的火焰法术，例如将炽焰凝聚成实体的长矛形状，丢掷出去击中目标的瞬间便产生大范围的爆炸——很快就将周围的树林和野草全部点燃。 艾尔琳娜在火焰之中来去穿梭，熟练地借助光影来掩盖自己的身形，时不时穿过火海向贝莎莉娅射去雷杀之枪。即便法术被对方尽数躲过，依旧能恰到好处地卡断其施法节奏。 终于，艾尔琳娜冲出火海，纵身高高跃起空中。 人还未至，枪尖先到，径直点向贝莎莉娅的咽喉。 贝莎莉娅急退拔剑。她的剑术同样凌厉果决，拥有英雄级别的水平，但英雄和英雄之间亦有差距。 长枪的距离优势实在太大，以至于暗精灵女王的剑术技巧被完全压制，甚至连抽空施法都难以做到，只能不停格挡招架，剑枪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艾尔琳娜表情不变，右手长枪接连突刺，左手已经再次凝聚出电闪雷鸣，随时准备给贝莎莉娅致命一击。 反正是笼中鸟，即便死了也会被再次复活，让她可以毫无任何顾忌地痛下杀手。 忽然，喉头传来轻微的痛楚。 她试图强行忍耐，但那痛楚很快转变为腥臭的甜腻，让艾尔琳娜不得不拄着长枪喘息起来。 中毒了……什么时候…… “她第一次拔剑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雷恩，嘴里咯嘣咯嘣嚼着炒豆子，忽然说道，“在斩出的剑风里混入了少量药粉。既然知道是对战暗精灵，你就应该更小心防范才是。” 艾尔琳娜没有回应，只是忍痛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 看着容颜绝美的银发精灵，摆出视死如归的柔弱姿态，雷恩的脑海里不知为何跳出了一句话： “咕，杀了我吧！” 贝莎莉娅看着中毒的艾尔琳娜，心里生起强烈的“杀了她”的恶意与冲动。 但是不行。 杀死艾尔琳娜没有意义，因为她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被雷恩复活起来了而已——雷恩大可以再复活她一次。 同时，艾尔琳娜在法赫尔家族之中扮演的角色，是雷恩的高精灵妻子，这意味着雷恩还需要想个理由，跟家族骑士们解释艾尔琳娜为什么没死…… 太麻烦了，好感肯定会因此而下降。 贝莎莉娅不打算为了逞一时之快，就给雷恩留下“不识大体”的负面看法，因此只是将装着解药的炼金瓶取出来，转身递给雷恩说道： “解药就装在这里，拿去吧。” “你去给她解毒。”雷恩懒洋洋地说道，完全没有挪动身体的意思。 “我怕毒素刚刚解开，她就会和我拼命呢。”贝莎莉娅佯装委屈，轻声说道。 “不，她不会。”雷恩说道。 贝莎莉娅愣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不会”，因为笼中鸟的效力是绝对的。只要雷恩不允许艾尔琳娜伤害她，那么小艾琳就无法做出这种行为。 因此她便稍微安下心来，来到艾尔琳娜身边蹲下，将解药瓶的塞子打开，放到了她的鼻间。 随着刺鼻的味道被吸入体内，艾尔琳娜感觉身体逐渐开始恢复力气。 她不动声色地保持半昏迷的姿态，直到毒素被解除得差不多了，突然就朝身边的贝莎莉娅扑去。 扭打！ 没有武器，没有法术，只有纯粹的撕扯攻击，双手抓住贝莎莉娅那柔顺的褐发，狠狠地拽。 贝莎莉娅顿时吃痛，反手就掐住艾尔琳娜的脖子，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说好的不会和我拼命呢？ 然而，暗精灵女王那无比聪慧的脑子，很快就识破了雷恩的文字游戏。 此时的艾尔琳娜，并没有杀死她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她出糗，好发泄心里的怨恨之气——所以不算拼死相搏。 意识到这点之后，贝莎莉娅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同样用力扯住艾尔琳娜的绝美脸蛋。 开撕！ 看谁更不要脸！ 家族骑士们目瞪口呆。刚刚还在互相飚法术的两位精灵法师，怎么转眼间就如村姑般互相扯头发、抓脸颊了？ 雷恩倒是看得目不转睛，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洋溢起了笑容。 哈哈，我要看的就是这个呀！你们两个生前关系其实相当恶劣，连朋友关系都谈不上，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出团结友爱的模样？ 给我狠狠地格斗起来呀！ 法赫尔侯爵带人赶来的时候，两位精灵已经松开了对方，正各自坐在地上喘气休息。 贝莎莉娅被扯掉了不少头发，艾尔琳娜的脸上也多了无数红印，看着虽然凄惨无比，实际上却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老侯爵只觉得莫名其妙，“两位这是……吵架了？” “没有。”艾尔琳娜淡漠说道，“刚才从马上摔下来，脸被石子刮花了。” “那可不行，容颜是女人的第二生命。”法赫尔老侯爵故作关切地道，“我让海岩城最厉害的医生，给你开点外敷的药膏吧。贝莎莉娅女士，您这又是……” “最近熬夜熬得太多。”贝莎莉娅微笑说道，“掉了不少头发呢。” 法赫尔侯爵看着散落满地的头发，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家族里有据说能生发的灵药，回去我让仆人给您找找。” 他转头看向雷恩，意思是“要不你给我一个解释？” 雷恩只是将手一摊，隐晦说道： “为了两位女士的名誉，我希望父亲您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了，这可不是贵族应有的绅士风度。” 法赫尔侯爵顿时吃了个瘪，却也不得不承认雷恩说得没错，因此只是暗暗将两个精灵实际关系不和的事情记下，老怀甚慰地说道： “儿子，你这次在帝都辛苦了。” “都是为家族服务。”雷恩摆手回应说道，“皇后陛下体贴我的辛劳，让我先休息一段时间。” 老侯爵心道果然不假，再次看向旅队后面马车之中的财货木箱，顿时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了： “好好好，那个帝都守备队司令不做也罢。帝都贵族多如牛毛，太容易得罪人了。你就在盐岛……不，在鸥堡休息几天吧。” “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得去一趟雨林半岛。”雷恩说道，“让戴瑞安的贸易船队来接送我吧。” “可以！”法赫尔侯爵豪爽说道，“我让他听你的指挥！” 雷恩要的就是这句允诺。 第六十章 治理盐岛 管理一个领地绝非易事，黛雅最近快把头给挠秃了。 帝国的边境行省依旧实行贵族封地制，没有权责细分的公务机构，等于贵族本人又是市长，又是将军，又是法官，各方面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忙得不行。 老牌贵族往往会从家族之中，挑选信得过的兄弟进行培养，替自己分担治理领地的压力。 新兴贵族则是干脆将其转交给职业包税人，无论他们如何治理领地都不过问，只要每月按照合约上供税金就行——用现代人能理解的比喻，就是将房子丢给二房东，省心。 黛雅并不是一个好的二房东。 她的性格太过善良，社会阅历也过于浅显，很多稍微上点年纪的领民，一眼就看出对付这位盐岛事务官的最佳办法： 卖惨。 富有同情心对常人而言算是好事，但对某些职业来说则是致命的破绽。哪怕贝莎莉娅早就有所提醒，但性格也不是意识到了就能改的，以至于黛雅每每忍不住怜悯那些哭哭啼啼的领民，事后渐渐回过味来，又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愚蠢。 她甚至觉得宁愿给雷恩当暖床女仆，也比坐在这个看似尊贵的位置上，却被领民们当成傻子一样耍来得好。 听说雷恩终于回来了。 黛雅小小的身体里面，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她非得用出还不熟悉的化龙大招，一口龙痰把他给直接喷死！ 怒气冲冲的黛雅奔出书房，双拳已经用力攥紧了，打算用力锤爆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的狗头。 却只见雷恩脚步匆匆不停，走入城堡大厅，还在跟身边的城堡管家交代事务： “将盐岛所有闲置的渔船全部征调起来！口粮方面有海岩城负责供给，一次性发满三个月的量，这些渔船我要带到雨林半岛去。” “雷恩阁下。”城堡管家连忙说道，“大部分的盐岛渔船很浅，不具备开到外海的能力，一个风浪打过来就要侧翻了。” “无妨。”雷恩显然早有腹稿，“将所有渔船由绳索连在一起，可以增强彼此的稳定性。路线方面，由家族船队负责护送，尽量沿着海岸线前进，减少被外海风浪倾覆的风险……哦，黛雅，你也来了。” 黛雅怔怔地看着他。 什么，你原来在想去雨林半岛拯救蜥蜴人的事吗？ “那个……”原本憋着的怒气已经无影无踪，黛雅讷讷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欢迎回来，雷恩。” 下一秒，她就被人从旁边搂住了。 贝莎莉娅用力抱住黛雅的小脑袋，将她的脸埋在自己宽广的胸怀狠狠蹂躏，大笑起来： “那你也欢迎我的对吧，小黛雅？” 艾尔琳娜赶紧将她从贝莎莉娅的怀里拯救出来。 懒得理会女郎之间的打打闹闹，雷恩快步来到长桌边上，开始查看大陆沿岸的水文地图。 雨林半岛的雨季即将过去，但异鬼并不会等到洪涝完全平息后才重新开始进攻。原时间线上的龙峰城就吃了大意轻敌的亏，好在玩家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为龙峰城争取到了足够的撤退时间。 撤退是唯一的出路。在其他路线上浪费的时间越多，就意味着最后能保全的蜥蜴人也越少。加上这个世界没有玩家，若是龙峰城再次犯蠢，可没有人能给他们补救的机会。 匆匆交代完任务之后，雷恩又将城堡管家叫到书房里来，冷冷问道： “加里文·奥勒罗，你在血堡服役了四十多年。盐岛还未被分封出去的时候，相应事务就是由你来处理。” “告诉我，为什么我父亲会如此信任你，甚至愿意将盐岛交给你？” “领主大人。”年迈的管家微微躬身说道，“对法赫尔家族而言，盐岛除去地理位置之外，各方面几乎一无是处。历代家族先祖几乎都将其岛上领民视为无用的废物，至于谁来安置这些废物，让他们不会给法赫尔家族添乱，其实并不重要。” “历代家族先祖？”雷恩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历史学家。黛雅在担任领地事务官的时候，也受到了你的不少帮助啊。很多对她的判决表示不满的领民，都是你事后上门帮忙安抚处理的，我有交代你在这方面帮助她吗？” “恕我冒昧，大人。”管家不卑不亢地说道，“黛雅小姐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地事务官。虽然您没有特意交代，但我斗胆猜测如果她将领地治理得一团糟，您回来之后并不会对此而满意。” “像你这样会全心全意为领主着想的管家，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啊。”雷恩幽幽感叹起来。 对于这位管家的自我辩解，雷恩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因为管家这个职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用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像是这位深耕盐岛四十多年的老管家，本该是雷恩上任之后第一时间撤换的对象。 只是考虑到接下来会有数以万计的蜥蜴人来到盐岛，届时必然会出现全方位的管理人手严重不足；蜥蜴人领民又是天然拥护龙之女黛雅的，不大可能会被人类给煽动作乱，所以便暂且让这位老管家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榨干他的剩余价值再说。 如今试探来看，这位管家显然也不是那种甘心被裁汰的角色，甚至知道讨好雷恩是没什么用的，像黛雅这种更重感情的小姑娘，帮她一次才会被记住很久。 很好，你就继续展现价值吧。 雷恩挥手示意老管家可以离开了，又叫书房外面等候的戴蒙德进来。 “你最近做得很好。”他坐在扶手椅上，双手十指优雅交错，语速慢吞吞地说道，“我看到盐岛上的交易市场正在蓬勃发展。” “小的不敢居功。”戴蒙德谦卑说道，“盐岛物产太过贫瘠，大部分岛民都只会购买海岩城送来的生活必需品，而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来自于林场、矿场和船厂的工作酬劳。” “你的意思是，我们盐岛在给海岩城打工。”雷恩几乎是立刻秒懂，沉吟说道，“粮米蔬菜这些是必换的，不可能光吃海鲜。但缺乏对等的交易品，导致岛民只能用廉价的体力劳动来换取这些物资。这些打工占据了他们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以至于没法去为领地创造更多的利润，相应的商税也就很难提升起来。” “您的睿智简直让我心悦诚服。”戴蒙德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叹的神情来，他还以为自己需要给雷恩解释一下市场、交易和税务之间的关系，没想到雷恩居然直接就明白了，“多亏了您从海岩城带来的那批工匠，让我们的岛民无需用更高的价钱，去海岩城购买铁器、家具和衣物等，但是……” “等到合约期结束之后，这些工匠大概率是要离开铁港城的。”雷恩仔细盘算起来。 盐岛的恶劣环境摆在这里，其实比较适合的是当海盗。有铁矿，有林场，还有良港和船厂，缺什么东西直接去抢就行了。 但是抢谁呢？法赫尔家族和丰饶地的贵族们肯定不行，海外的宝石群岛……不好意思，打不过高精灵海军。 所以海盗路线也走不通。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等雨林半岛的蜥蜴人迁徙过来之后，也不过就是多了几万底层劳工而已，能为领地提供的价值实在有限。 嗯？ 雷恩忽然看向戴蒙德。 海盗也未必非得去抢劫嘛！现成的案例不就摆在眼前吗？ “戴蒙德。”雷恩慢悠悠地说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的脑海里存着从大陆到宝石群岛的所有水文知识……对吧？” 第六十一章 龙之女的最高指示 对于雷恩提出的要求，高精灵戴蒙德很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他体内还有尸化之毒，因此自然只能乖乖配合，没有资格去谈其他条件。 接下来，等大量蜥蜴人抵达盐岛之后，就要开始组建走私船队，让戴蒙德带着前往宝石群岛去赚钱了。 蜥蜴人普遍熟识水性，为了应对每年的雨季迁徙，人均驾船经验也很丰富。至于船只从哪里来…… 还得想点别的法子，毕竟外海航行可不是什么小船都能上的。 让戴蒙德继续去经营盐岛市场，雷恩带上黛雅、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三人，离开血堡来到城内港口。 之前的护航舰队，已经被法赫尔老侯爵收回去了。 如今在铁港城负责驻防任务的，是跟雷恩关系相对较好的族叔戴瑞安·法赫尔的贸易船队。 “雨林半岛的雨季还未完全结束吧？”戴瑞安不解问道，“蜥蜴人现在都躲在深山之中躲避洪涝，难道你想要将船队开到深山里去跟他们交易？总不能旱地行舟吧，太异想天开了。” “我没打算去半岛的沿海城镇。”雷恩拿出草绘的航海地图来，在上面指点说道，“绕过长水省的南部海岸线，从珍珠湾这里进去，走红河的主干河道，最后停在龙原城的双子湖泊。” “我们这是海船。”戴瑞安摇头说道，“船底尖，吃水线很深，开到江里要搁浅的。” “不会。”雷恩斩钉截铁地道，“雨季还未结束，红河虽然不如狂河那般全面泛滥，但水位线也会上涨不少。我从夜魇军团那边租借了一部分船只，盐岛这边的渔船也在全面征调。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抵达珍珠湾后，就从吃水最浅的船只开始陆续入湾，借此来测量水深是否安全。” “雷恩。”听说居然有那么多的船要来，戴瑞安当即就震惊了，“你调集那么多船只去龙原城要做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雷恩正色说道。 戴瑞安怔了片刻，既然雷恩不想多说，他还不至于情商低到追问一句“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老侯爵已经吩咐了，照办就是。 很快，家族船队的先头部队，便从铁港城启航南下。 剩余的主力舰队则是暂时留在盐岛，等征调的渔船以及军团租借船抵达后，就将其一并护送过来。 从河湾省丰饶地南部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会经过蛇虫山脉和翡翠群岛之间的海域。前者是野精灵和野人部落的地盘，后者则是被高精灵王国所占据，不允许任何外国船只入港停靠。 继续前行，便抵达长水省的梨岛，船队在此稍作补给，随后往南抵达珍珠湾。 先头船队在此停留，等候剩余船只抵达此处。 雷恩带着队伍直接下船，准备先行前往龙峰城，确认战场前线的情况。 ———————————— 半岛的雨季已经进入尾声，山下的水位线每天都在下降。 龙峰城城主维纳莱斯·迭戈尔将军，正在安排城中的水文学者，估算雨季完全结束的时间点，好以此来安排撤离龙峰城的计划。 当然，如今整个雨林半岛，还没人知道异鬼乃是需要全世界团结起来才能对付的“文明之敌”。 迭戈尔将军只是凭借军事经验判断，那些怪物本身数量极多，又有攀爬山崖城墙的奇异能力，龙峰城的地势之利完全无法发挥出来，因此几乎难以看到战胜的希望。 考虑到雨季结束后它们可能会卷土重来，现在就得规划好赖以保命的退路。 异鬼围攻的方向是地势平缓的南坡，因此军事贵族们只能选择往北撤离，穿过重重深山之后，就会抵达半岛北方的平原地带，也就是龙原城的地盘。 这条路线以山路为主，蜥蜴人们要跋涉攀爬极为艰难。若是等到那些怪物攻陷了龙峰城，而后沿着山路衔尾追杀，以对方变态的机动越野能力，情况就会变得危险至极。 所以要想活命，就得提前撤退。同时，还得有人留在龙峰城里，继续指挥军民对抗怪物才行——也就是所谓的断后替死鬼。 挑选替死鬼是很讲究技巧的。平民和士兵们不难隐瞒诓骗，但军事贵族们一旦察觉城主打算跑路，几乎不会有人愿意与龙峰城的军民共存亡。 那么多年共处下来，彼此是什么尿性还能不知道吗？ 迭戈尔将军决定利用“真龙之女”。 他拷问了许多龙谷城的难民，确认龙之女并没有跟着来到龙峰城。 也就是说，来自龙谷城的蜥蜴人难民们，正在信仰着一位不在此处、甚至不知是否存在的宗教偶像。 迭戈尔对萨满文化不感兴趣。家族长期的军事传统，让他习惯利用任何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龙之女不存在，那就冒用她的名号；如果存在，等龙之女真的来了，他也可以推说是“为了鼓舞军民士气才借用您的威名”。 只要龙之女想要统治龙峰城，那么选择接受他的忠诚和拥护，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 迭戈尔将军离开书房，来到城堡大厅之中，看向齐聚在此的军事贵族们，宣布说道：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来自真龙之女的传信。” 军事贵族们面面相觑：龙之女给城主大人写信了？ “龙之女发出最高指示：在她归来之前，龙峰城防线必须死守，并且由我带领一部分人，北上前往龙原城进行求援。”迭戈尔将军挥舞手臂，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们会带援军和补给回来。在此期间，你们必须坚守龙峰城，直到龙之女的回归！” 大厅里的贵族们一声不吭，心里将信将疑地思考起来。 龙峰城处于深山之中，最早乃是先祖精灵帝国在此建堡，为的是对周边领域形成军事控制。物资方面虽然无法自给自足，但每年雨季都有许多蜥蜴人来龙峰城躲避洪水，因此通过进城税就可以获取到大量的粮食与货物。 然而，那些骤然出现的恐怖怪物，使得今年来龙峰城避难的难民人数锐减，进而也导致物资方面出现匮乏。要想继续坚守下去，向龙原城求援是必然的选择。 嗯，离城求援的理由确实很充分，但有必要让城主大人您亲自出动吗？ “能让我们看看龙之女的传信吗？”有军事贵族问道。 迭戈尔将手里的信纸展开，向大厅里的众人展示起来。 所有贵族都盯着信纸猛看。 上面的内容，确实是要求龙峰城继续坚守，且让城主迭戈尔拿着这封信，去龙原城请求支援的。 问题是……谁也没见过龙之女的笔迹啊！谁知道这封书信究竟是谁写的！ “真龙之女的智慧，不是我们这些凡俗之人能够贸然质疑的。”忽然有贵族出声说道，“我虽然很想继续坚守龙峰城，但为了执行真龙之女的神圣谕旨，我愿意追随领主大人去龙原城求援。” “很好。”迭戈尔将军满意说道，“那你就随我一起去吧。”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大厅之中又有几个脑袋特别活络的贵族，争先恐后地附和说道： “我们也愿意尊奉真龙之女的意志，追随城主大人北上求援！” 第六十二章 烧死他们 城堡大厅之中的消息，随着有心人的刻意散播，很快就传遍了龙峰城，让原本惶惶不安的军民们也感到精神一振。 太好了！城主大人收到了真龙之女的来信，我们龙峰城终于有救了！ 绝大多数的士兵和市民们，都对真龙之女即将归来的消息深信不疑。 军事贵族们则是颇为怀疑。毕竟从常理而言，城主迭戈尔将军应该坐镇龙峰城亲自指挥，只需派遣可靠的贵族心腹去龙原城求援便足够了。 当然，支持者也能找出对应的理由来：比如龙原城没有见过这些怪物，若非城主大人亲自出面，怎么可能说服对方提供支援？又比如真龙之女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你敢质疑真龙之女的命令，你是不是背叛萨满信仰了？ 而这些支持的贵族里头，有的是对迭戈尔将军的习惯性服从，有的是对真龙之女的信仰太过虔诚，还有的只是单纯舍不得在龙峰城的财产……只能说聪明人的动机都差不多，而傻子则是各有各的傻法。 迭戈尔将军并没有过多拖延时间，很快就带着那些“愿意同他拥护龙之女”的贵族们，率领浩浩荡荡的使节队伍，从北侧山路离开了龙峰城。 龙峰城防线的指挥权，则被他交给了守卫队长特里。这是个只知道带兵打仗的蜥蜴人将领，唯一爱好就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会考虑龙峰城被攻破后自己该怎么办。 这天上午，特里再次灌了好几瓶葡萄酒，随后脸色通红地上了城墙，眺望着山坡下面的情况。 没有敌情。 由于山路上的各个哨堡据点，全部都被异鬼给拔除了，如今的龙峰城已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必须等到敌人出现在视野范围以内才会告警。 好在山下洪水还未完全退去，估计那些怪物们还不至于那么快就重新抵达龙峰城。 哈哈，今晚再喝个大醉不醒！ 只要沉浸在酒神的赐福之中，特里就不会畏惧任何怪物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下城墙，忽然听见空中传来一声暴躁的、凶厉的嘶吼。 特里呆滞地抬头看去，只见遮天蔽日的巨大龙翼，滑过了龙峰城的上空，伴随着如同雷霆般的龙吟之声，震得城内的不少房屋都开始震颤起来。 真龙降临！ 特里呆呆地仰头看着巨龙，脚下忽地不小心踩空，一头就从阶梯上栽了下去。 —————————————— 闻讯赶来的留城贵族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巨龙落在城堡顶端，随后身体逐渐缩小，很快就消失在城垛的后面了。 真龙之女来了！ 无需任何人进行指挥，所有蜥蜴贵族都争先恐后涌入城堡大厅，就看见黛雅从楼梯口现身，脸色阴沉地仿佛所有人都欠她钱似的。 臭雷恩，又把我的辫子当缰绳！ 在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陪同下，雷恩紧随在黛雅身后，出现在了贵族们的视野之中。 “大家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我不打算浪费时间来介绍龙之女的身份。”他看着楼梯下方神情各异的众人，言简意赅且不容置疑地说道，“首先，让全城的蜥蜴人尽快做好准备，明日就要尽数撤离龙峰城。” “其次，所有军事贵族必须听从龙之女的指挥……城主迭戈尔将军在哪里？” 大厅内的众人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出声说道： “他昨日收到龙之女的传信，带着许多人前往龙原城求援去了。” 哦，跑路了。 虽然龙峰城肯定保不住，跑路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但现阶段就选择跑路的肯定是意志软弱的投降主义者。将来在需要同心协力和异鬼全面对抗的时候，这些王八蛋多半依旧是靠不住的。 雷恩不假思索地道： “艾尔琳娜，接下来由你负责前线指挥，所有龙峰城的卫兵听你调遣；贝莎莉娅，你来坐镇城堡，提供前线补给，所有军事贵族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城主离开之后，是谁在龙峰城负责管事？” “应该是守卫队长特里。”某个军事贵族回答说道，“他刚才喝醉了酒走下城墙，忽然看到真龙之女出现在天空，吓得从城墙上失足坠落，听说好像是死了。” 雷恩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离奇的死法，于是冷笑说道： “既然如此，也省得要他交出指挥权了。” “艾尔琳娜，贝莎莉娅，你们留在这里。” “黛雅，我们走！” 重新回到城堡顶端，黛雅再次涌动血脉之力，化身为一条巨龙，载着雷恩冲天而起。 在冷静术的加持下，保有理智的她特意在龙峰城上方环绕滑翔一圈，发出了响彻苍穹的嘹亮龙吼。 城内目睹真龙之身的守卫和市民们，士气直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哪怕是龙之女命令他们冲出城墙跟异鬼肉搏，这些狂信徒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雷恩扯动黛雅的双角（它们由人身状态的双麻花辫变化而成），示意她用力振翅抬升高度，并且将飞行方向转为北方。 很快，无视山路地形障碍的黛雅，依靠高空俯瞰的优越视角，找到了正在跋涉前行的城主迭戈尔等人。 这支逃跑的队伍非常庞大，不仅有效忠城主和护送贵族们的蜥蜴武士，还有运输名为补给实为家财的大量奴仆，在狭窄的山路上形成长长的一字蛇阵。 “烧死他们。”雷恩冷酷地下达命令。 “里面也有无辜之人。”黛雅强压心头的暴戾情绪，与雷恩争辩说道。 “没时间去分辨了。”雷恩此时心情不错，便难得给她解释道，“这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们，一旦真的安然无恙地跑到龙原城去，事后必然会与你争夺龙峰城难民的领导权力。死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因为难民指挥层决不能出现多个声音，他们活着只会在将来害死更多的人！” 黛雅不得不承认雷恩说得没错。哪怕她并不了解这些龙峰城贵族，至少对方抛弃城里军民选择逃亡，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对难民们心怀怜悯吗？ 她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降低高度俯冲下去，对着呆滞望向空中的蜥蜴人队伍们，张开满是鳞片的龙吻，喷吐出了极度高温的致命火焰！ 第六十三章 艾尔琳娜决定配合 龙焰如瀑，倾泻而下。 炽热高温的吐息所过之处，无论是试图举盾防守的蜥蜴人武士，躲入车底的蜥蜴人贵族，亦或是慌不择路到处乱跑的蜥蜴人奴仆，全部都被龙焰瞬间点燃。 最先被烧毁的是外面的衣物，接着体表的鳞片也开始熔化。哀嚎、尖叫、痛哭、求饶……预想之中的惨状全都没有发生，因为山路狭窄没有可以腾转挪移的地方，黛雅只是在滑翔的同时朝下方吐出龙息，几秒钟内就将整支队伍全都焚为灰烬，并没有留给他们多少挣扎的时间。 她在高空中盘旋回身，再次看向下方山路，只见表层的泥土岩石已经完全融化，不少地方甚至被烧成了玻璃。姿势各异的焦尸们宛如雕塑，表面漆黑，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一时间甚至压过了心中无穷无尽的真龙之怒。 我……我杀了那么多人…… 雷恩淡定地骑在龙颈之上，俯瞰下方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并没有出言安慰黛雅的意思。 虚言哄骗只能让她心情稍微好过些，但有些事情是必须得她自己慢慢想通的，总不能永远当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吧。 黛雅心情郁郁地扇动龙翼，返身回城，忽然在空中惊呼起来： “雷恩！那是……” 雷恩顺着她的龙头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矗立着的龙峰城，已经被大量的海蟑螂包围了。 ———————————— 扒住城墙的巨龙黛雅，再次伸出优美细长的脖颈，张开龙吻，从中喷出大量的高温龙焰，将城墙下方的海蟑螂尽数焚烧殆尽。 狂烧！ 城墙上的龙峰城守卫们士气高涨，再次激动地欢呼起来。 只要真龙之女站在我们这边，龙峰城就不会畏惧任何怪物！ 雷恩默默站在巨龙身边，看着下方如潮水般退去的海蟑螂，眉头紧锁。 作为“世界之敌”，异鬼当然不会被区区一条巨龙挡住。 首先，黛雅的龙焰喷吐是需要血脉之力的。这玩意跟体力条差不多，化龙时会逐渐消耗，而休息时又会缓慢恢复。 喷吐龙息就需要消耗大量血脉之力，不可能无限制地喷射龙焰。 其次，异鬼被龙焰烧得多了，就会派出那些火抗更高的品种。例如让玩家深恶痛绝的“屎怪”，对各种法术的抗性高达99%，而且燃烧的时候会散发某种剧毒的恶臭——哪怕没有被毒死也会被熏死。 “市民都迁出了没有？”他转身问贝莎莉娅。 “都迁出了。”贝莎莉娅笑着说道，“他们一听是真龙之女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就照做了呢。哎呀，信仰的力量可真是可怕呀。” 时间是极其紧迫的，要打包家中财物肯定来不及了，而且行李的重量也会影响逃亡的速度，因此雷恩以黛雅的名义命令全城“立刻迁移”，本质其实是要求他们“丢下全部家产去逃命”。 能让蜥蜴人心甘情愿地放弃毕生的财产积蓄，可见真龙之女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有多么崇高，几乎是无脑迷信的程度了。 “贵族们呢？”艾尔琳娜忽然问道，“他们不至于也都乖乖听话吧。”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贝莎莉娅笑眯眯道，“原城主迭戈尔提前跑路，找的理由并不算是无懈可击。稍微聪明点的贵族，几乎都跟着他离开了。” 换言之，还留在城里的贵族，多半是那种比较老实的、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家伙。 “你是不是算准了，这些城主和贵族会提前逃跑？”艾尔琳娜沉吟片刻，忽然问雷恩道，“但凡我们早一天抵达龙峰城，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将这些不安分的蜥蜴人贵族精准地分离出去再干掉。” “这个答案需要用一个人情来换。”雷恩淡淡说道。 “换。”艾尔琳娜点头答应。 “怎么她帮你做事需要人情，我就不需要了？”贝莎莉娅露出有些呷醋的表情，嫉妒说道，“请问跟我上一次床可以用一个人情来换吗？” “不行。”雷恩拒绝说道，“我不想某天突然多个黑皮肤的半精灵私生子。” “我可以吃避孕药。”贝莎莉娅立刻说道，“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吃药。” “不行，让你爽到就不行。”雷恩冷笑。 艾尔琳娜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两人，不耐烦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贝莎莉娅哼哼着不再纠缠，只是将心思掩藏在了争风吃醋的面具之下。 从帝都返回法赫尔家族的路上，她故意用言语激怒艾尔琳娜，乃至于当着雷恩的面和对方大打出手，都是为了后续去塑造雌竞争宠的形象人设。 因为玫瑰女王深知，哪怕男人不喜欢某个女人，在看到她为了自己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也是免不了会心头暗爽的。 只要雷恩对自己的好感度够高，相应的警惕心理就会下降，未来就能出现更多的机会。 至于艾尔琳娜是否明白这点，贝莎莉娅倾向于认为她跟自己是心照不宣的，毕竟先祖精灵帝国的宫廷教育可不会有太多的水分。 “你问我是否提前预料到这点，我的回答是：没错。”拿到了艾尔琳娜的人情，雷恩便解释说道，“无论是什么国家，什么种族，什么阶层，什么职业，只要跟异鬼交战过，认识到它们的强大之后，会生出逃跑的心思是很正常的。” “然后你就可以借机干掉他们，将龙峰城的权力收归到黛雅手里。”艾尔琳娜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那若是这些贵族没有选择独自跑路，而是组织龙峰城的军民们集体撤离呢？” “那就说明他们并非无可救药。”雷恩淡然说道，“愿意主动帮我的忙，我当然不至于非得除掉他们。” 艾尔琳娜不再多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雷恩的意图很明确：帮助我对付异鬼的就能活，阻碍我对付异鬼的都得死。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愿意帮助黛雅，组织撤离雨林半岛的蜥蜴人，也是因为这些难民能帮他扩充盐岛领地的整体实力，从而能更好地为将来对付异鬼做准备。 如果我在这方面表现出积极配合的主动态度，那么为了让我更加卖力地对付异鬼，他大概率会摆出鼓励允许的态度来，放松对我的管控和戒备——哪怕是假装放松无防备，时间久了迟早也会真的松懈。 “异鬼们又来了。”贝莎莉娅忽然说道。 “交给我吧。”艾尔琳娜提起长枪，“让黛雅先休息一下。” 她纵身跃出城墙，手里已经捏出了璀璨夺目的闪电。 千年前的雷烈之花，于战场上再次绽放。 第六十四章 屎怪 又下雨了。 海拔更高的龙峰城，雨季期间虽然不像平原地带那样，“十天有九天下雨”，但也基本上很少能见到太阳。 黛雅不喜欢这种天气，因为密密麻麻的龙鳞很不透气，一旦空气之中的湿度增加，化龙之后就仿佛穿上一身湿漉漉的棉袄，从头到尾都难受极了。 至于她担心的“雨天会影响龙焰威力”，这一点倒是没有发生。 即便是在大雨倾盆之时，龙焰吐息对异鬼依旧拥有极强的杀伤能力。火焰会激发出大量蒸汽，于空中形成浓厚的炽热白雾，让试图闯入其中的海蟑螂们甲壳开裂，血肉溃烂。 贝莎莉娅正在指挥龙峰城的守卫们逐步撤离。 撤出的顺序先是平民，后是守卫。因为平民的逃亡速度更慢，需要有人阻截追兵来为他们争取时间，而守卫们几乎都是青壮，赶路的速度也更加迅捷。 等到守卫们全部离开之后，留在龙峰城继续抵抗异鬼的，就只剩下雷恩一行四人了。此时便到了情况最凶险的时刻。 雷恩开始施展亡灵巫术。 他将龙峰城的墓地全部挖开，复活出大量的骷髅蜥蜴人，用来填补守卫离开后留下的防线缺口。 贝莎莉娅对此震惊不已，因为大部分的亡灵巫师，只是让尸体按照亡灵生物的本能来行事——也不是不能亲自指挥，但一旦亡灵数量超过两位数，这种亲自指挥就会变成效率极其低下的无用微操。 但雷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这些蜥蜴人骷髅指如臂使，仿佛下棋般精确指挥他们的每一个操作，让贝莎莉娅高度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是个披着人皮的巫妖，计算力已经可怕到变态级别了。 可惜，还是不够。 贝莎莉娅再次看向城墙下方。被黛雅的火焰龙息清出的通道，眨眼间又被无穷无尽的海蟑螂所填满。 趴在城墙上的巨龙，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似乎已经快要濒临极限。 雷烈之花在异鬼的海洋之中炸开，再次将大量的海蟑螂打成齑粉，但法师的持久度肯定比不上血脉术士，无论是艾尔琳娜还是贝莎莉娅都对此心知肚明。 “撤吧。”贝莎莉娅提议说道，“趁你现在还有法力，让你的死亡奴仆替我们拖住异鬼脚步，现在撤退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雷恩没有理会她的建议，只是继续指挥尸鬼补充阵线。 “好吧。”贝莎莉娅叹了口气，耸肩说道，“那你打算撑到什么时候？等龙峰城的军民全都抵达龙原城吗？” “等它出现。”雷恩说道。 “它？”贝莎莉娅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她后面的话语还未说完，只见城墙下方异变陡生。 一团巨大的粘液球，从海蟑螂大军之中涌现出来，瞬间便将周围的异鬼尽数吞噬，其中的血肉很快被融化成暗红色的糜团。 “果然出现了。”雷恩神情阴沉地道，“屎怪。” “嗯？”贝莎莉娅眉头微挑，看着远处的粘液球，惊讶问道，“那是……史莱姆？” “不，那是屎怪。”雷恩纠正了她的说法。 “看起来和史莱姆没什么不同。”贝莎莉娅皱眉说道，“就是大了点。 “用法术攻击它。”雷恩说道。 贝莎莉娅二话不说，手指已经打出一团火焰。 焚云术。 如云雾状的蓝色火焰喷射出去，击穿了无边无际的漫天雨帘，精准地落在远处的粘液球上。 没有半点变化。 贝莎莉娅眨了眨眼，惊讶地半张开嘴，呆滞说道： “不是吧！免疫火焰的异鬼？” “这个模样……我听夏洛蒂曾经说过。”艾尔琳娜凝重说道，“她曾经遇到过某种类似史莱姆的奇特异鬼，几乎没有任何法术能对其造成伤害。” “那她后来是怎么击败对方的？”贝莎莉娅快速问道。 “她逃跑了。”艾尔琳娜说道。 “……好吧。”贝莎莉娅沉默片刻，问道，“这个屎怪，要怎么才能击败它？” “屎怪不怕法术，所以黛雅的龙息对它无效。”艾尔琳娜也思索起来，“所以得靠物理攻击吗？” “走了。”雷恩转身说道，“黛雅，不用再防守了，变回来吧。” “不是吧，现在才撤退吗？”贝莎莉娅表示难以理解，脚下却是丝毫不停，飞快追着雷恩走下城墙，“所以你非得等到现在才走，仅仅是为了确认这个屎怪的存在？” 艾尔琳娜同样紧随其后，心想应该并非如此才对。因为作为亡灵巫师，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进行远程侦查，完全没有必要亲自留在龙峰城进行确认。 她在奔跑之中转过头去，看到城外的屎怪还在吞噬周围的海蟑螂，身躯也变得越来越庞大。 原本清澈透明的粘液颜色，在混杂了血肉、甲壳、泥土、砂石等乱七八糟的杂质之后，最终变为一团团毫无形状的褐黄色肉糜，随着粘液怪的身体涌动而不断被搅拌——看着确实像是肠子里的屎团。 名字倒是没有叫错，但要怎么击败它呢？ “雷恩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变回人形的黛雅，忽然出声说道。 “当然，我们相信他肯定早有准备。”贝莎莉娅飞快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准备是什么，毕竟这突然多出来一个没见过的厉害异鬼，可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小心头顶！” 众人连忙朝侧面躲闪，只见空中忽然下起“屎雨”，却是远处的屎怪化身为迫击炮，将体内的屎团不断地抛射过来了。 “注意躲闪。”雷恩语气冷静地道，“屎里有毒。” 多谢提醒，三位女郎同时在心里吐槽说道。就算这些屎团没毒，我们也绝对不会让它沾到身上半点。 借助龙峰城内的各种建筑掩护，要躲避这些从天而降的屎团也不算难。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两位精灵古英雄，都是习惯穿着轻甲甚至无甲、走敏捷机动的战斗路线，闪避是她们最为擅长的战术操作；黛雅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军事训练，但真龙血脉极大增强了她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高速跟着两位精灵左躲右闪即可。 只有雷恩作为亡灵巫师，并没有两位精灵古英雄的矫健身手。他轻描淡写地抬手施法，将骨头碎片在头顶形成悬空漂浮的盾牌，将落下来的屎团给弹到旁边去。 这些屎团落到地上便迅速炸开，散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腐败恶臭。 很快，龙峰城就变成了“龙粪城”，到处都是散发可怕气息和强烈腐蚀性的褐黄色不明物质。 众人从北侧城门逃出这座粪坑，冲上陡峭狭窄的山路。 仓促之间回过头去，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只见屎怪已经长出无数触手，强行撞破了龙峰城的城墙，如一只快速爬行的八爪蜘蛛般，带着令人绝望的恐怖臭风，气势汹汹地飞快追杀而来！ 第六十五章 尸体爆破 电光石火之间，艾尔琳娜的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种应对的战术思路。 法术攻击对其无效，那么就只能用物理上的暴力来破坏。 然而，屎怪体内的大量屎团，有着剧烈的毒素和极强的腐蚀性，近身使用刀枪攻击对方，不啻于将自身置入绝境。 最适合的攻击手段应该是弓弩。 说到弓弩，她忽然想起了两位木精灵英雄。 千年前的异鬼之战，木精灵阵营派出两位英雄加入联军，分别是“自然之手”魁恩·加利西亚和“自然之眼”欧若拉·弗罗瑞拉。 木精灵没有国家的概念，他们的两位领袖依靠德鲁伊长老团从自然仪式之中选出。其中“自然之手”限定为木精灵男性，而“自然之眼”限定为木精灵女性，两人可以借助仪式沟通自然之灵，并分别获取过去历任“自然之手”的剑术经验，以及所有“自然之眼”的弓术技巧。 因此，单论剑术和弓术的战斗水平，联军之中没有任何人是这两位英雄的对手，毕竟他们脑子里装着无数前人积累下来的知识能力。 如果是拿着弓的欧若拉在这里，一定能轻松将这个屎怪射成筛子。 这样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很快就被艾尔琳娜彻底放弃。 欧若拉死于林海保卫战，尸体至今应该仍在丛林海的深处，不知道后来被木精灵们找到没有。 唉，希望她的尸体不要被找到，否则迟早也会被这个亡灵巫师复活出来…… 艾尔琳娜下定决心，出声说道： “我去拖住它，你们先走。”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决绝之意却是不言而喻，也就是要用自杀性的袭击，去强行拖住屎怪的追击。 “不用。”雷恩淡定说道，“你没必要去送死。” 高精灵的血肉精华也是很难搞来的好吗？ 艾尔琳娜虽然不惧死亡，但考虑到被屎怪吞进去消化掉的死法，跟掉在粪坑里溺死也没多大区别，她其实还是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心理准备的，因此只是淡漠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就拿出来，不然就让我去死吧。” “就在前面。”雷恩说道，“继续前进。” 艾尔琳娜闻言不再多说，只是配合贝莎莉娅的法术，用闪电束往后面迅速连射。 法术对屎怪没有作用。它那由纯粹的液体物质所构筑的庞大身体，可以轻松吸收掉火焰和闪电。任何破坏性的法术打上去，就仿佛石头落入湖泊之中，只能徒劳地荡起阵阵涟漪，让屎怪的前行速度稍微停滞片刻。 雨下得越来越大，脚下的山路无比湿滑，奔跑之时靴底不可避免地带起大量泥沙，稍有不慎就容易直接滑倒。 “前方堵塞！”贝莎莉娅惊声尖叫。 只见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已经将前方的狭窄山路彻底阻断，惊得两位精灵全身紧绷、差点心脏停跳。 “黛雅！”电光石火之间，雷恩已经大吼起来，“化龙！” 黛雅的娇小身躯骤然膨胀，纤细的脖颈也化为壮硕的巨龙头颅，朝着前方阻路的泥石流吐出狂暴的炽焰洪流！ 大量的泥土和砂石，瞬间被巨龙吐息直接烧穿。众人飞快踏过半液态的泥坑，感觉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没有衣服包裹的皮肤很快就变得滚烫且刺痛。 “雷恩！”贝莎莉娅终于忍不住了，她可没有艾尔琳娜即便在粪坑里溺死也不退缩的觉悟，“你要是无计可施了，就让艾尔琳娜用她的办法试试看！” “到了。”雷恩淡淡说道。 众人连忙看向前方，只见路上到处都是焦尸的残骸。虽然表情已经无法辨认，但仍然能从他们那痉挛、挣扎和狰狞的姿势，可以看出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里是？”贝莎莉娅表情惊疑，“先前逃跑的龙峰城贵族的队伍……” 雷恩没有时间解释，只是迅速施展亡灵巫术，将周围的焦尸尽数复活起来，催动着朝后方的屎怪全速冲去。 屎怪依靠体内伸出来的黏液触手，在山崖表面飞快地爬行追击，压根不受山体滑坡的地形阻碍。与此同时，这个黏液巨怪还在不停将身体接触到的任何物体，比如沿路的泥土砂石什么的，本能地吞噬到身体里面，从而继续膨胀体积。 在雷恩的操纵之下，那些蜥蜴人焦尸沿着山路快速奔跑，仿佛义无反顾投入火焰的飞蛾般，被屎怪的黏液身躯给吞噬掉了。 这些焦尸在粘液之中挣扎游动，试图从屎怪体内脱离出来，结果却是越陷越深。 看着更多的焦尸排队冲锋被屎怪吞下，艾尔琳娜忽然想起了什么，惊愕问道： “你是要……” 话音未落，雷恩已经冷笑着施展巫术。 尸体爆炸术！ 被屎怪吞噬在体内的上百具焦尸，在同一时间骤然爆炸开来。屎怪的黏液身躯瞬间膨胀半圈，似乎是很努力地想要回缩抑住内爆，但很快就从数个脆弱缺口之中猛地窜出大量的稀来。 四分五裂！ 众人震惊地看着原本无法对付的屎怪，就这样迅速化为了一滩烂泥……忽然纷纷掩面捏鼻，向后急退。 死掉的屎怪，比活着的还要臭一万倍！ “我明白了。”撤到没有异味的安全地带，艾尔琳娜终于喘了口气，沉声说道，“如果是之前的屎怪，这些焦尸被它吞噬的瞬间就会被融化分解，你自然也没有机会施展尸体爆炸术。” “所以你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引诱屎怪追杀跑出这么远的距离，将沿途的泥土碎石全部摄入其中，从而导致其消化能力减退，为尸体爆炸留出了足够多的缓冲时间！” “猜对了。”雷恩说道，“但是没奖励。” “好厉害！”黛雅也后知后觉，惊叫出声，“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要利用这里的尸体来打败那个臭臭怪！” “是屎怪。”雷恩纠正她的称呼，悠悠说道，“尸体是亡灵巫师最好的弹药。记住了，如果要跟亡灵巫师作战，就必须小心他周围的尸体。” 黛雅还在好厉害好厉害地夸他，另外两位精灵虽然没有说话，却是暗暗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解决掉了这只屎怪，众人的魔力和体力也都已经消耗殆尽、所剩无几。 考虑到源源不断的海蟑螂，随时都会出现在道路后方，大家只能强打精神，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雨渐渐小了下来，最终在天黑之前彻底停了——也已经洗去了众人身上残存的臭味。 黛雅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用防水纸包好的硬麦面包片，涂上树莓果酱分给大家。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虽是亡灵，但身体却是活着的（甚至能接受生命法术的治疗），因此也需要食物来维持运动所需。 “这个果酱有点偏甜。”贝莎莉娅咬了一口三明治，咀嚼咀嚼吞入肚内，评价说道。 “废话，果酱当然是甜的。”雷恩说道。 “我们那边一般夹奶酪吃，加盐的那种。”贝莎莉娅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又笑着说道，“小黛雅，如果哪天有机会去赤壤高原，我会带你尝遍所有的暗精灵美食哦。” “会有这样的机会吗？”黛雅眼神希冀地看着雷恩。 “不会。”雷恩说道。 黛雅呆怔了片刻，很快就气得鼓起脸颊。 第六十六章 龙骑士 雨林半岛的三大城市，如果说龙谷城是萨满圣地，龙峰城是军事要塞，那么龙原城则是贸易之都。 这是一座被商会们控制的城市，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双子湖畔，同时也连接着木精灵的丛林海和帝国的长水省，因此城内居民有不少帝国人和木精灵。 随着龙峰城的难民抵达之后，市议会内部也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绝大多数的议会代表，依旧不相信异鬼这种未知生物的存在，更不用说还有“真龙之女”这种只存在于宗教典籍之中的圣人了。 他们怀疑这些难民们是中了某种集体性的幻术、诅咒或者心理暗示。 当然了，如果连龙峰城这种高城要塞都会沦陷，周围平原无险可守的龙原城，又怎么会有自保的底气呢？ 因此商会们很快行动起来，迅速将各种能带走的全部打包、运送出城，无法带走的不动产则是进行抛售贱卖，骗骗那些还未收到情报的小商会和场外游资。 至于组织撤离市民？不存在的。拯救无辜市民最多只能得到赞许和称颂，但损失的可是自己的真金白银啊！ 为了防止龙峰城的难民们将异鬼的消息扩散开来，导致各家商会抛售不动产换取现金的计划受到阻碍，市议会甚至以最快速度全票通过最新决议，不允许龙峰城的难民进城，要求他们待在双子湖畔的湿地边上，由龙原城的守卫进行看守监视。 因此，龙原城内虽然暗里紧张不安，明面上却是依旧繁荣热闹，许多市民们还被蒙在鼓里，悠闲地逛着街边的商铺呢。 直到巨龙出现为止。 化身巨龙的黛雅，震动双翼飞过龙原城的上空，在无数市民震惊恐惧的视线之中，发出了如雷霆般的怒吼之声： “异鬼将至！异鬼将至！真龙命令你们撤离！全部撤离！” 片刻之后，大规模的恐慌如瘟疫般在城内蔓延开来。 市议会此时正在开会。因为部分商会不惜代价全力抛售店铺，导致城内的不动产均价大幅下跌，影响了其他商会的套现计划，因此作为商会代表的议员们，正在全力给那几家惹了众怒的商会施压，要求他们立刻回购不动产来稳住市场。 真龙之女的突然现身，打断了市议会的所有计划进程。 不断有来自各家商会的奴仆，快速在议会席位之间弯腰穿行，为的是将外面商会传来的情报和指示，第一时间交给如今正坐在席位上的议员们。 后者收到消息之后，便起身慷慨激昂地陈词演讲，试图在短时间内将更多的商会和议员们拉到自家的阵营里来。 “各位！各位！”有议员大声叫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消除巨龙带来的不利影响！建议各家商会派人出来，在每一个交通要道进行宣讲、澄清谣言，稳定城市内部的恐慌情绪！” “反对！”又有议员大声叫道，“巨龙还在天上飞呢！除非将巨龙击落下来，否则辟谣的速度还不如传谣更快！” “那你们去击落巨龙好了！”对面席位上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声嘲笑。 先前发话的议员也不怯场，只是侃侃而谈说道： “如今谣言已经传开，再要辟谣几乎没有可能。不如顺着巨龙已经公布的情报，宣布龙原城正在着手对付异鬼，同时对外采购大量军备，让市民们相信市议会能保护他们！” “你们的武器盔甲是卖不完了吗？”又有议员嘲笑起来，“以至于要打市议会公款的主意？” “如果异鬼真的存在且即将来犯，武器盔甲当然是不可或缺的硬通货。”那位议员却也不觉得羞愧，反而直接当场开始打起广告，“我家的货物全是帝国河湾省运来的上等品，欲购从速，尽快联系特罗勒商会！”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谁家的船队把城内码头占了？！”不知是谁忽然大喊起来，“泊位有限，若是有商会以船只占据码头，导致大家的货船都出不去，就完蛋了！我要求启用临时码头管制法，禁止任何未经批准的船只停靠码头，由市议会来统一调配！” “附议！附议！”不少议员们跟着大喊起来。若是大家都忙着转移财产也就罢了，就怕有些存在宿仇的敌对商会，将东西往外运得七七八八之后，最后一趟故意让船不走来卡着你，那就实在太恶心了。 “肃静！”议长跟身后的人耳语片刻，突然以木槌敲击发言台，示意所有议员安静下来，“城内码头的船队，没有悬挂任何商会的旗帜，是谁家在掩藏行迹？尽快交代，不然就作为敌对船只，由守卫部队全部没收了！” 议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在怀疑是对方（或者某一家）在故意搞事。为了表示自家是清白无辜的，便纷纷做出义愤填膺的姿态来。 议长见无人承认，正要再次开口说话，忽然脚下地面一阵猛烈摇晃，让他站立不住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发言台。 紧接着，头顶便突然落下雨丝——却是议会的建筑屋顶，被从外面粗暴地掀开了。 巨龙的恐怖头颅，从缺口之中探入建筑内部，金色的无情竖瞳盯着在场的议员们。 所有蜥蜴人议员都呆若木鸡，坐在位置上完全不敢动弹，生怕下一秒就被巨龙张嘴喷火，变成炭烤蜥蜴。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巨龙垂下头颅，让站在它脑门上的龙骑士，能落在议会中央的主席台上。 “劳驾，让让。”雷恩从黛雅的脑袋上跳下来，顺手推开表情呆滞的议长，双手撑住了发言台，神情阴沉地看着全场的议员们。 一群废物。 要不让黛雅把他们都杀了吧！ 但是不行，因为龙原城离帝国实在太近，不少商会背后的真正金主，乃是帝国长水省、谷地省甚至河湾省的贵族世家，全部干掉实在太招仇恨了，对后续的计划没有半点好处，只有坏处。 “以真龙之女的名义。”雷恩朗声说道，“现在要求市议会立刻组织全城人手。” “登上城内码头停泊的法赫尔家族船队，立刻。” 第六十七章 谈判和围攻 龙原城有悠久的议会自治传统。 据说在六百多年前，这里还是蜥蜴人领主伊利斯家族的地盘。 领主大人穷奢极欲，不断加税，以至于城内市民和路过商队忍无可忍，揭竿而起……起义成功之后，龙原城就彻底没了领主，完全归于市议会的民主自治。 当然，在这个人民识字率不到1%的世界里，所谓的民主究竟有多少含金量也很难说。 至少在雷恩的视角来看，龙原城不过是对峡湾地贸易城邦的粗劣模仿罢了。贸易城邦的议员们好歹还知道共荣共损的道理，龙原城的诸多商会都在帝国长水省设置本部，因此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如何转移财产，减少损失，压根不会考虑这座城市能不能保住。 此事在原剧情之中亦有记载。如果说龙谷城是被初见杀，龙峰城是大意轻敌，那么龙原城就是标准的自寻死路，甚至在龙之女带领难民抵达此处后，还公然宣称她是“伪龙”，拒绝为难民提供任何形式上的帮助。 如果市议会愿意提供船只，让难民们走红河水路离开，也不至于在北上迁移中死那么多人。反之，如果剧情里的龙之女有足够的魄力，直接把龙原城用暴力给打下来，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悲剧。 没关系，黛雅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我不管你们议会是怎么运转的。”雷恩躺在议长的座位上，将双脚的靴子大咧咧地架在演讲台上，傲慢说道，“从现在起，这里由我说了算。” “不民主，毋宁死！”有议员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指斥叫道，“你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 雷恩打了个响指。 艾尔琳娜抬起纤手，于虚空之中抓握出雷电之枪，一发便精准命中了议员席位，将那个大言不惭的议员直接炸成了齑粉。 整个议会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噤若寒蝉。 “我需要船只。”雷恩继续说道，“如今停在城内码头的船队，是我的。” “要用它们来运送所有龙峰城的难民……当然，还有龙原城的难民，远远不够。” “所以，我要强征各位商会的所有船只。”他将双手十指交织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异鬼抵达并摧毁这里之前，尽可能将更多的难民运送出去。” 议员们看着还扒在屋顶上的巨龙，纷纷将各种各样的情绪压在心底，开始冷静地思索起来。 半晌，终于有人起身说道： “阁下，我们虽然是各家商会的代表，却不是真正的商会话事人。就算我们愿意答应您的要求，也不可能从商会里调出船来。” “当然。”雷恩说道，“所以各位可以回去通知商会了。” 议员们陆续离开议会，建筑里很快就空无一人。 黛雅重新变回人形，取出水囊开始咕嘟咕嘟地喝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龙的时间越久，她变回人后嗓子就越容易渴。 “雷恩。”贝莎莉娅忽然问道，“你猜他们会怎么应对？” “我们这边的关键，在于真龙之女。”雷恩回答说道，“只要巨龙还在，任何试图驾船逃走的商会，都会被空中落下的龙焰焚毁。” “所以，如果不想屈服于我们的要求，就只能设法除掉真龙之女。” “嗯。”贝莎莉娅也表示赞同，“精准破坏对面关键节点的斩首战术，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呢。你觉得他们会采用什么手段呢？刺杀、围攻，还是毒药？” “肯定是围攻。”回答的却是艾尔琳娜，“真龙是否会被毒药伤害，尚未可知；刺杀需要在目标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近身，但他们要在短时间内取信我们也不大可能。所以唯一能选择的方法，就是率军围攻这座议会大厅。” “那我们快走吧！”黛雅一听连忙说道，“我还可以变一会儿龙，可以驮着你们飞出城去！” “黛雅，你觉得雷恩为什么要故意放他们离开？”贝莎莉娅提醒她道。 “呃……”黛雅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呢？” 她开始仔细地思索起来。 如果回顾过去，看看雷恩是如何对付龙峰城贵族的，其实就能轻松猜到答案了。 “我们要将龙原城的商会之中，那些不服我们的人给引诱出来。”黛雅沉声说道，“然后将他们给处理掉。” 两位精灵诧异地互相对视，都没想到小黛雅居然能立刻回答上来。 “当然，我们也可以直接把他们都杀掉。”雷恩语气轻松地道，“然后把城内所有商会彻底摧毁，抢走他们的船只。” “但这些商会背后和帝国长水省的贵族之间，亦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艾尔琳娜接着说了下去，“简单粗暴地逞一时之快，跟这么多的帝国贵族们全面结仇，显然是不划算的。” “但如果是抢船就可以接受吗？”黛雅有些不明所以，迷惑问道。 “当然了。”贝莎莉娅笑着说道，“这也是雷恩放他们回去的原因哦，毕竟……” “……如果没有办法杀掉敌人，不就只能化敌为友了嘛？” ———————————— 市议会建筑之外，龙原城的守卫部队甲执剑，背负强弩，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数分钟后，士气崩溃的残兵败将，便从里面慌乱地撤退出来。 根据这些逃兵的说法，他们甚至都没有见到巨龙，就被一名银发的高精灵法师打得大败。对方极其擅长闪电系法术，能在他们扣动强弩扳机之前，就用雷电把人的脑袋一一点爆。 态度强硬的几家商会代表，要求守卫部队组织起来再冲一次，理由是法师的魔力不可能无穷无尽，等她放不出闪电的时候，只需一根弩箭就能解决问题。 看到这些商会开出高额赏金后，守卫们终于彻底心动，于是重新整理装备，包扎伤口，换上面积更大的木盾，又一次冲入市议会建筑。 没过半分钟，这批人再次狼狈地败逃出来，说是驻守大门的换成了一名褐色卷发的暗精灵法师，用火焰系法术封住大门，强冲只会白白送命。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这些暴徒吗？”有商会代表难以置信地喊道。 “不如放火。”又有商会代表提议说道，“对方驻守在里面，是要借助狭小室内环境的地利。我们从外围放火焚烧，将对方从里面逼出来。届时只需群弩齐发，哪怕对面法术再怎么犀利，又有巨龙，也要被直接射成筛子。” 市议会放火烧自家的议会大厅，放在其他地方怕是要沦为笑柄，但这些商会们显然不在乎议会本身的尊严，因此很快就达成共识： 放火！ 第六十八章 算计与合作 “他们打算放火。”贝莎莉娅说道。 “怎么办，要我带你们飞出去吗？”黛雅神情紧张地问道。 “你现在化龙飞出去，就是被弩箭当靶子射。”艾尔琳娜提起长枪，“不如我杀出去好了。” “看来他们对某人的武力还是没有充分的认知。”贝莎莉娅笑嘻嘻道，“异鬼大军都对付不了这个女人，区区几十把强弩怎么可能杀死她呢？” 听到艾尔琳娜可以独自搞定外面的部队，黛雅也是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后方有人喊道： “各位！看这边！”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后台站着一位穿着绅士的中年男人，脱帽向他们颔首致意。 “我是特罗勒商会的主理人，各位唤我菲尔罗就好。”对方文质彬彬地说道，“守卫部队打算从外面放火围攻，将各位逼出去用强弩攒射。好在这建筑下面有连接外界的地道，请各位尽快随我离开。” “菲尔罗会长，对吧？”雷恩打断了他的发言，“你很聪明，居然能想到与我们合作。” “过奖。”菲尔罗苦笑说道，“异鬼已经摧毁了龙峰城，这里也已经危在旦夕，我们不应该继续内斗下去……” “看来是特罗勒商会在城内没有船了。”雷恩一针见血地说道，“所以只能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当做动机。” 菲尔罗会长呆滞片刻，苦笑说道： “我们商会的船队……确实不巧还在海外进行贸易活动，所以城内如今暂时无船可用。”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 “但若是阁下要收缴所有商会的船只，那么匀出几艘来帮助我们撤离，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对吧？作为报酬，我们可以替您说服其他有意向的商会。” 黛雅看得目瞪口呆，脑海里也是嗡地一下，突然全都想明白了： 如果要抢所有人的蛋糕，那他们都会跟你拼命；但如果只是干掉蛋糕更多的人，然后将一部分赏给那些缺乏食物的人，他们还要过来主动帮助你哩！ “城内类似你们这种情况的商会多吗？”贝莎莉娅开口问道。 “很多。”菲尔罗会长回答说道，“其实大部分的中小商会，手里只有一到两支船队，而且也不可能长久停泊在龙原城闲置。因为要运送的人货太多，我们甚至不得不向那些手里有船的大商会进行租借……” 后续的已经不用多说了，自然是那些商会要价太高，以至于特罗勒商会甚至不得不铤而走险，过来赞助雷恩的抢船活动，其他中小商会也差不多。 “黛雅。”雷恩说道，“你觉得他的解释，有哪些是真的？” “啊？”黛雅原本已经清晰的思路，突然就再次懵逼了起来，“他刚才是在撒谎吗？” “在其他时间段里，商会船队确实不可能长久停泊在龙原城。”贝莎莉娅笑吟吟道，“然而，在漫长的雨季期间，雨林半岛和帝国的贸易通商被迫中断，草药、水果等雨林半岛特产的货物，因帝国市场供应减少而导致价格攀升。所以大部分商会肯定早已将船队停在龙原城，等到雨季结束之后恢复产出，就要立刻运送货物回帝国去贩卖，抢到最高的一笔利润。恰好在此时缺乏船只的，多半只有你一家吧？” “这位女士显然没有做过海贸生意，所以对我们有许多想当然的错误理解。”菲尔罗会长无奈说道，“而且这里也不是解释交流的地方，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开始放火……” “艾尔琳娜。”雷恩说道，“出去解决他们。” 艾尔琳娜提枪离去。 “我们不要再继续绕圈子了。”雷恩不耐烦地说道，“抢来的船，我自己这边还不够用，当然没有多余的可以借给你们。” 菲尔罗面沉似水，正要说话，却听见雷恩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有些商会负隅顽抗，最终自取灭亡，那他们库房里的一些财货，在动乱之中遗失不见，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菲尔罗怔了一下，顿时肃然起敬： 好家伙，直接杀人越货是吧！ 考虑到毁灭龙峰城的东西迟早会抵达这里，如今对各家商会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将最有价值的货物尽可能多地运出去。 从正常思路去考虑，肯定是尽量去弄更多的船。 但雷恩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咱们去把其他商会干掉，抢走他们的高价值货物。 船的数量依旧没变，但如果运送货物的整体价值提高了，依旧能大幅减少最终的亏损——比如热带香料、稀有草药，都是些占地空间很小但价值极高的好东西。 菲尔罗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点动心了，因为对方不仅具备这么做的武力，关键是事后说不定还可以把锅给背起来！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他决定回去找其他商会好好商量一下，“不如各位随我从地道离开？” “不用，你自己回去考虑清楚。”雷恩淡淡说道，“尽快给我答复。” 菲尔罗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如今时间就是金钱，可不能在迟疑踌躇上浪费太多时间。 “雷恩。”黛雅犹豫着问道，“我们真的要帮他们，去抢其他商会的货物吗？” “那些不肯配合的商会，肯定是要全部剿灭掉的。”贝莎莉娅替雷恩回答说道，“我们拿走船只，这些商会掠夺货物，这样大家都有利可图，彼此之间的合作才能稳固。” “不过……”她转头看向雷恩，说道，“事后这些参与进来的商会，肯定会把罪名全栽到你的头上。” “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雷恩冷笑。 “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贝莎莉娅眼睛一亮。 “你自己慢慢猜去吧。”雷恩却不肯直接公布答案，“你不是暗精灵吗？设计阴谋应该是你最擅长的才对。” 贝莎莉娅立刻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我是雷恩的话，会怎么做？ 唔，我可以设计让双方自相残杀，最终制造他们同归于尽的假象，然后取走他们的全部船只。但那样一来，我就是唯一幸存的最大得益者，长水省的贵族们又不是只看证据的呆子，肯定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依靠暴力夺船其实不难，难点在于如何摆平事后带来的麻烦。毕竟我们可以将龙原城的商会全灭，却不可能把结下仇怨的长水省贵族也全都灭绝了。 除非……有人心甘情愿地替我将锅背起来？ 第六十九章 各怀鬼胎的合作 特罗勒商会的情况并不复杂：他们确实是没几艘船了，菲尔罗在这点上并未和雷恩撒谎。 没船的原因是非法职务侵占，即大约在半个月前，菲尔罗以会长权限违规调用商会船只，前往宝石群岛做走私贸易，打算吞掉除去应交给股东的多余利润——结果船队被巡航的高精灵海军击沉了，只逃回来几艘小型帆船。 没办法，只能临时找中介掮客去借船，毕竟正常的贸易活动决不能断，否则股东很快就会从经营账目之中看出问题来。 结果相熟的中介掮客说，原本河湾省的夜魇军团是可以租借船只的，但最近不知道是哪个神秘人物出手，将军团的退役船只全部租下，导致市场上的船源极度紧张，根本就租不到。 如今又遇到异鬼这个事情，差点让菲尔罗会长精神崩溃。商会里哪还有多余的船只来运送人货？ 真龙之女一行人的出现，让几近绝望的菲尔罗会长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对其他商会而言，雷恩等人是抢船的强盗；但对于菲尔罗来说，他们却是帮助销账的贵人，可以完美地将这个锅给背起来。 因此，在龙原城守卫打算放火之时，他才会冒险走地下密道过来营救——并不是出于对真龙之女的敬仰，而是纯粹不想这几位销账侠就此死掉。 雷恩给他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一个更加冒险、大胆、激进，但结果同样更加诱人的方案。 菲尔罗回到商会之后，在主理人办公室里枯坐了几个小时，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里天生就有赌的成分，不然之前也不会胆大包天到用商会的船去走私。 我要押注！ 他匆匆披上掩人耳目的黑袍，趁着夜色离开商会，又去确认市议会大厅里面的人还活着之后，便来到某处隐秘酒馆的地下俱乐部，将几个比较相熟的商会主理人也叫了过来。 众人进了房间，就看见菲尔罗会长正在闷头喝酒，眼神却是毫无浑浊，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凶狠。 “你怎么又开始酗酒了？”有好友出言劝他，“越是遇到棘手难搞的情况，就越是需要保持头脑冷静啊。” “没办法。”菲尔罗冷冷说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精神失常了。” 众人也是无言以对，便索性坐下一同喝酒。 龙峰城已经确认完蛋了。龙原城虽然暂时风平浪静，但迟早也会跟着沦陷，再加上大家商会内部的船只普遍不够，就那么点运力能调用，未来的惨痛损失已经是可以预计的了。 虽然这事本身属于不可抗力，但身为商会主理人，天然就得为商会的经营损失而背锅，毕竟投资金主很多时候都不是通情达理的对象。 聊着聊着，便说到城里的那几家大商会，最初刚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砸钱，将龙原城里所有渔民的闲散船只，全部都用重金买下来了。 他们这些小商会同样也急需运力，但根本就没法与那些大商会去竞价搞收购，人家的投资金主甚至都不止长水省的土地贵族们，而是帝国南境超级有钱的大贵族。 “他妈的，干脆我们直接投降龙之女算了。”有会长直接骂道，“让龙之女把这些大商会全部灭掉，哪怕双输也好过他们单赢！” “可以。”始终饮酒不语的菲尔罗，突然出声说道。 “哈哈，我也是说着玩的。”那名会长立刻怂了，摆手说道，“酒醉胡话，不能当真。” 商会的背后基本都是贵族。哪怕商会之间互相竞争到了彼此结仇的程度，也不妨碍背后的两家贵族互相友好和睦。 如果有一家商会贸然以武力攻击另一家商会，那么在背后的贵族看来，大抵就是“自家养的狗咬了邻居的狗”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事后多半是要狠狠打狗的。 菲尔罗斜他一眼，忽然说道： “龙之女把大商会灭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在座的商会会长能做到主理人的位置，当然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之辈，闻言立刻赶紧低头饮酒，借此掩饰面上的思索情绪。 什么意思？菲尔罗，你这家伙……难不成已经投靠了龙之女，打算对那些大商会出手了嘛？ 仔细想想，龙之女他们要的是船，所以船只最多的大商会，自然是龙之女重点针对的目标，我们这些小商会哪里轮得到成为她的敌人呢？ 扳倒大商会之后，龙之女他们吃肉，我们跟着喝点汤还不行嘛！ “菲尔罗。”某个会长试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为龙之女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没人规定我们不能跟龙之女合作。”菲尔罗淡淡说道，“至于龙之女和大商会之间……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只要龙之女替我们背下这个锅，别说只是武装火并了，就算是把龙原城抢光烧光，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呀！ 于是会长们又隐秘地磋商良久，终于统一达成共识，由菲尔罗去跟龙之女那边沟通，双方先把合作关系敲定下来。 敲定之后，会长们就要化身带路党，提供“除去派人厮杀之外的一切便利与支持”，比如某家商会的仓库在哪里，船只有多少，又分别停驻在何处…… 龙之女他们拥有统治级别的绝对武力，缺少的恰恰就是这种详细的情报细节，双方互相合作可谓是各取所需，这笔交易达成的可能性非常高，完全可以谈！ ———————————— 市议会大厅这边，再次打退龙原城守卫组织起来的攻势后，艾尔琳娜潇洒地提着长枪回来了。 “现在的局势是，他们攻不进来，我们也杀不出去。”她低声跟众人说道，“外面起码有三十架以上的强弩。” 强弩这玩意，一旦规模数目上来了，对英雄们的威胁实在太大。除非是像欧若拉这种精通弓术的英雄，躲在暗处用弓箭隐秘地一个个把弩手给点掉，否则对方分批集火齐射过来，形成大范围不间断的火力压制，哪怕是英雄们也很难冒头还击。 雷恩依旧表情淡然。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或许拿外面这些弩手没有什么办法，但亡灵巫师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战术。 喜欢我的一键复活亡灵天灾吗？ “各位。”后方再次传来菲尔罗的声音，这家伙又不知从哪个密道口钻出来了，“我们考虑过了，愿意与各位合作。” “明智的选择。”雷恩微微一笑，“至于具体的细节……” “还请在撤离此处的途中，我们详细商谈一下。”菲尔罗摆手示意。 第七十章 夜袭，谋杀 众人沿着秘密地道往外撤离。 市议会大厅的原址，是统治龙原城的伊利斯家族的集会大厅，因此地底修筑有连接外界的逃生密道——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 由于是地底隧道，免不了低矮、狭长、弯曲又潮湿，众人的行进速度很难提上来。 雷恩跟着引路的菲尔罗走在前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本次的合作事项完全敲定。 菲尔罗背后的商会阵营，愿意帮助城外的龙峰城难民从地底密道引进城内；同时负责提供所有的情报和路线，引导雷恩等人去攻击那些大商会的驻地，进行暴力的抢劫和洗掠。 得手之后，雷恩等人就可以安排将船开走。至于仓库里的高价值货物，则是留给菲尔罗他们去取。 以上这些合作条件，不落文字，不成契约，但双方都相信对方不会毁约。 雷恩这边主要是难民太多，船不够运，没有留给多余货物的空间；菲尔罗那边则是一旦事成，几乎算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所以完全没有背叛的必要。 沿着四通八达的密道出城之后，雷恩就开始迅速下达命令： “艾尔琳娜，你陪着黛雅去双子湖畔的难民营地，指挥他们整装待命，等候指示。” “贝莎莉娅，你跟着菲尔罗会长回城里去，将各大商会的所在位置全部记下，务必规划出一条最短最有效率的行进路线来。” “那你呢？”艾尔琳娜忽然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做准备。”雷恩淡淡说道。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显然这个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要去酝酿筹备了。 艾尔琳娜没有纠结太多，毕竟异鬼迟早会抵达龙原城，而将更多的蜥蜴人难民们救出雨林半岛，并不违背她的道德底线和内心准则。 “走吧，黛雅。”她招呼说道。 “那我们也走了。”贝莎莉娅笑着说道，“待会还是在这里集合哦！” 跟众人暂时分别，雷恩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两位精灵英雄的亡魂，是被笼中鸟给束缚在鲜活的、由血肉组成的身体之中的。维持笼中鸟的法阵，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她们体内残存的死灵魔力，因此两人无法离开雷恩太久，否则时间一到就会自动魂归冥河。 雷恩决定简化过程，速战速决。 他随手将路边的一只乌鸦尸体给复活起来。对方似乎是被野猫给杀死的，身躯已经被啃食了大半，此时正叼起地上散落的羽毛，插回身上遮住血淋淋的伤口破洞。 收到意念命令之后，乌鸦便展开翅膀扑腾而起，朝着龙原城的方向飞去。 雷恩独自继续前行，来到了城郊的墓园之中。 夜色已深，守墓人在他的小屋之中睡觉。雷恩并没有打扰那位老人，只是悄然踏入墓园，简单的一番搜寻过后，终于找到了被亚麻布裹着的、下葬不久的几具新鲜尸体。 他开始施展【肉体再造术】。 肉体再造，亡灵巫术的至高禁术，简单地说就是捏人，可以将血肉重新塑形成任何形状。五官、胖瘦，甚至是性别，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制订。 雷恩的巫术视野，透过亡灵巫师与复活对象的联系，很快就连上了那只尸鬼乌鸦。 它此时正停在一棵树上，下方是贝莎莉娅和带着护卫的菲尔罗，后者正在为暗精灵女王介绍情报： “……马路对面这个红砖房子，便是马尔普商会的驻地了。房子、仓库、员工宿舍，都是连在一起的。再远处河里的那几艘帆船都是他们的，只不过平时不会停泊在这里，河道的深度不够，如今是因为半岛雨季水量上涨，所以外面的船可以暂时开进来……” 贝莎莉娅忽然敏锐地抬起头来，看向身后树上的乌鸦。 “怎么了，女士？”菲尔罗纳闷问道。 “没事，你继续。”贝莎莉娅笑意盈盈。 树上的乌鸦跳了几下，将冰冷无情的眼神对准菲尔罗身边的两名护卫，将他们的相貌五官与身材体格记录下来。 带着贝莎莉娅走完一个街区之后，菲尔罗会长便识趣地主动告退，将带路的职责交给了下一家商会的人。 轮流当带路党，这也是先前谈妥的某个无伤大雅的合作细节，主要是商会阵营这边不希望合作事项全部由菲尔罗会长来转述，提防这家伙从中使坏利用情报差来搞事。 所有商会将轮流派人过来，跟贝莎莉娅进行接洽和带路，提供必要的情报支持。 这样反而方便了雷恩。他一边留意着乌鸦尸鬼的共享视野，记录着这些会长身边的护卫相貌，一边手里施展法术不停，将墓园之中的新死尸体全部复活起来，并且用肉体再造术捏成新的样子。 直到他最终施法结束，身后已经跟了七十多位亡灵武士，相貌全是各家商会的护卫，身材五官更是一模一样。 “时间差不多咯。”雷恩检视着自己的作品，确保没有更多的破绽之后，满意说道，“出发！” —————————— 有了合作商会给的各种详细情报，原龙峰城、龙谷城的蜥蜴人守卫士兵，很快就跟着负责引路的贝莎莉娅，踏入了城外的密道入口。 城内最先遭袭的是马尔普商会。 这家大商会背后的投资人，据说是统治长水省的丹恩家族，因此船只保有量在龙原城内可是数一数二的前列。 先前围攻市议会建筑时，马尔普商会的代表也在现场极力督战，力求要彻底杀死龙之女。原因很简单：他们真的有很多船。 袭击在深夜悄然发生。睡眼惺忪的门房，在急促的敲门声中走了出来，只是将门打开一个小缝，雪亮的刀光就从门缝之中斩出，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门后的防盗链。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叫喊，猝不及防的门房就被刺穿胸膛。他的双手死死地握住刀刃，无法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凶手的惨白面孔。 他认出了那张脸。 那是特罗勒商会，菲尔罗会长的贴身护卫。 第七十一章 谁来背锅 深夜之中，杀戮正在飞快蔓延。 亡灵武士们没有士气困扰，不会畏惧死亡，沉默寡言，闷头杀戮，瞬间就将大商会杀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马尔普商会反应过来，试图组织人手开始反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几个活着的人了。 “你马上从后门离开！”会长迅速交代心腹，“去我们设在城内的秘密据点，将这份情报用渡鸦传出去！” “可是，会长你……” “没时间解释了！”会长用力将他推出门外，转身吼道，“其余人随我出去迎战！” 很快，商会上下的所有护卫、劳工、文员，连同会长本人在内，尽数都被不讲道理的亡灵武士杀了个干净。 等到入城的蜥蜴人守卫们，抵达马尔普商会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尸横遍野，根本就见不到半个活人。 他们一头雾水地搜索着，总算是在后门的码头仓库之中，找到了停泊在这里的货运帆船。 只要船没事就好，人有没有事……无所谓。 随着杀戮规模迅速扩大，终于有还未受到袭击的大商会，察觉到城里有匪徒正在四处横行。 于是偷袭很快就变为围攻。被武装起来的商会护卫和佣兵们，与雷恩远程操纵的亡灵武士们互相厮杀，惨叫和怒吼在龙原城的街头各处回荡起来。 “居然是你！” “菲尔罗商会要做什么？是打算和所有大商会为敌吗？” “快走！他们既然敢悍然发动袭击，肯定是打算将我们全歼在这里！只要能走脱一个人，把消息给送回去，这些混蛋迟早就会付出代价！” 在亡灵武士们的冷酷围攻之下，这些大商会哪怕已经做好了防备，最后还是渐渐落入颓势，乃至于被陆续围攻、沦陷，直到覆灭。 与雷恩达成合作的几家商会，在提供完所需的情报之后，就全都龟缩窝在了自家商会里，唯恐被牵扯进今晚的杀戮之中。 菲尔罗会长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远处并不清晰的惨叫声，满意地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 龙之女一行人公然闯入市议会，宣布要以暴力抢夺整个城市的全部船只。如此无法无天的凶徒……寻常商会避之还来不及，却只有我敢于铤而走险，从危险之中发现暗藏的机遇，最终借着他们的手除掉了大商会，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夜过后，所有人都只知道是龙之女覆灭了这些商会，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他将一瓶红酒慢慢地喝完了，看着远处城区突然腾起的熊熊火光，仿佛欣赏焰火表演般怡然自得，甚至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次日清晨。 昨夜的战斗余波已经平息，被怒吼和惨叫声惊扰整晚的龙原城市民们，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家门，确认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就被守卫们强行带到内河码头，驱赶着登上了撤离的船只。 今日的龙原城内，除去各家尚存商会的护卫力量之外，就只剩下听命于市议会的龙原城守卫，以及昨夜从密道进城的难民部队了。 这些蜥蜴人难民士兵，大多都是龙谷城和龙峰城的原守卫，如今已经被黛雅亲自收编，名叫“真龙护卫”，开始全面接管龙原城的城防，并且组织城外难民和城内市民进行有序撤离。 龙原城守卫则被市议会要求袖手旁观，不去干涉真龙护卫们的迁移工作。 雷恩并没有食言，他只取走了昨夜覆灭商会的所有船只，仓库里的各色货物则是分文未动，让诸位会长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消失不见。 “合作愉快。”菲尔罗会长代表其他商会，热情地跟雷恩握手致意，又看向河道之中密密麻麻的船队，微笑说道，“有了这么多的船，想来足以将这些难民们全都撤走了。” “但愿吧。”雷恩没什么兴趣跟他多谈，只是转身继续指挥安排，让会长们有些尴尬。 龙原城的市民们，如今大多数还不知道异鬼的存在。好在真龙之女的名头依旧好使，黛雅只是在市政广场上化身巨龙，便有大量的蜥蜴人市民对她顶礼膜拜，对她的任何指令都奉为圭臬，甚至以120%的热情去执行——别说是迁移撤离了，就算是献上全部家产，这些蜥蜴人估计都心甘情愿。 雷恩这边运人点人，商会那边也在运货装货，结果居然还是雷恩这边更快，当天日落之前就将所有市民全都送上船队，浩浩荡荡地沿着红河顺流而下，送到停泊在入海口的戴瑞安船队那边去。 往日里熙攘热闹的龙原城，此时已经化为安静无人的鬼城，只剩下码头上的商会工人还在来回劳作。 “看他们撤离得如此之快，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异鬼，毁灭了龙谷城和龙峰城？”有会长好奇问道。 “或许吧。”菲尔罗会长也不确定，毕竟人很难相信超过自己理解范围之外的事实，“不管这个异鬼是否存在，至少两座城市的毁灭是已经发生了的，我们也得尽快抓紧速度走人了。” 货多船少，所以只能拣着价值最高的东西来运，甚至连水手的宿舍舱室也得尽量堆满。 除此之外，还得尽快将昨晚的事故报告写好，以渡鸦寄往帝国大陆的投资方，尽快将事情定性为“疑似龙之女的外来势力，为了夺船而使用武力覆灭了这些商会”。 菲尔罗心里转动着无数个念头，忽然看到有心腹匆匆从城区方向来到码头，叫道： “会长，大陆来信了！” 他从心腹手里接过信件，用随身携带的裁纸刀划开蜡封，展开信纸，目光一扫，顿时惊得神情骇然，差点儿没站稳摔下栈桥去。 特罗勒商会背后的投资方在这份书信之中，以激烈的语气质问菲尔罗会长，为什么要派遣护卫去袭击龙原城内的其他商会。 这些商会虽然已经覆灭不存，但信件却是随着渡鸦趁着夜色给送出去了，导致大量其他贵族的质询信件如雪片般飞来，让特罗勒商会背后的贵族措手不及和无比惶恐，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害群之马”“贵族公敌”了。 信件的最后，则是给出了阴冷的死亡通牒：要么你想办法给我一个交代，要么我就用你和你全家人的狗命，给其他贵族一个交代，你自己看着办吧！ 菲尔罗会长颤抖着看完信件，下意识便抬起头来，想要去找雷恩询问昨夜的具体情况。 但远处的红河在夕阳之下波光粼粼，哪里还有船队的半点影子呢？ 第七十二章 结果给执行好了 船队在茫茫大海上航行。 家族船队不惧外海风浪，航行速度最快，已经将第一批难民送达盐岛，又返程回去接后续批次的难民。 其余船只大多宽底，吃水也浅，一个大浪拍过来说不定就翻了，因此只能以绳索等连在一起增加稳定性，同时沿着海岸线缓慢航行，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得立刻靠岸，免得被风浪波及吞噬。 铁港城的原住民们，带着警惕和防备的眼神，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蜥蜴人难民们。 他们没有办法去反抗领主的意志，最多也就往海岩城通风报信进行告密，于是法赫尔家族上下很快就都知道，有一批蜥蜴人难民抵达了盐岛。 “雷恩这是要做什么？”老侯爵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运女奴回来我还能理解，运蜥蜴人我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蜥蜴人啊……全身上下都是鳞片，你的胃口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仔细想想，雷恩可能也不是看上这些蜥蜴人的美色，毕竟实在是太猎奇了，谁能对着自立会说话的壁虎发情呢？他多半是有着别的什么计划。 老侯爵决定亲自登岛，看看情况。 乘坐船只抵达铁港城，老侯爵刚刚下船，就看见码头上以及多了不少蜥蜴人，正在跟人类劳工一起搬运货物。 蜥蜴人除去长相之外，其实和人类也没有太多不同之处。都是双足站立，双手持物，脑袋也是长在脖子上面，两个眼睛一张嘴巴……兽人嘛，就是整体保持人类的直立形态，但具体的相貌细节却跟野兽牲畜那样，蜥蜴人也是兽人的一份子。 如果比法术天赋，毫无疑问是精灵大于人类大于兽人；但要是比较纯粹的身体素质，情况就恰好反过来了。 蜥蜴人的肺活量比人类更强，虽然在爆发力上不相上下，但耐力却是更胜一筹。人类劳工在烈日下搬运几趟就浑身臭汗，不得不拿毛巾擦拭身体；蜥蜴人劳工们却跟完全感受不到炎热似的，继续抱着货物走来走去，看得老侯爵也差点心动，暗想是不是海岩城也招点兽人劳工试试？ 当然，差点儿心动，就是依旧没打算这么做。 兽人和人类的最大问题，就在于文化传统的差异实在太大。 加上兽人往往又比较野蛮，不讲道理，只认拳头。如果兽人在人类的地盘上数量增多，那么很快就会“不好意思，现在这里是我们兽人的地盘了”。 盐岛那是你雷恩的地盘吗？那是咱们法赫尔家族的地盘！怎么能被卑贱的蜥蜴人染指呢？！ 法赫尔老侯爵心中不悦，也没有通知城内守卫，只是独自穿过铁港城的市区，匆匆来到血堡门口。 门口的骑士侍从还想拦住问话，一看是法赫尔家族的族长，连忙转身派人去通知领主雷恩。 城堡大厅之中，雷恩已经城堡管家加里文和收税官戴蒙德叫到面前，亲自进行领地工作的开展和布置： “蜥蜴人难民的安置计划，原则上不允许给他们单独划地盘。先统一安排在铁港城内，尽量分散在不同街区，跟人类市民进行混杂居住。” “如果混杂居住，双方很容易产生矛盾和摩擦。”管家加里文提醒说道，“毕竟是不同的种族，各方面的习俗习惯差异太大了。” “蜥蜴人的数量远多于人类，如果允许他们集中抱团，必然会产生排外思潮。”雷恩斩钉截铁地说道，“盐岛是我们人类的地盘，他们排外是想排谁，排斥人类吗？有胆敢制造种族对立、煽动情绪甚至鼓吹造反的，让盐岛骑士直接抓起来，审判无误之后，拖到街口当众斩首！” 法赫尔老侯爵在门外听完，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跨进大厅，咆哮说道： “你也知道蜥蜴人的数量远多于人类，那为什么要允许这么多蜥蜴人难民进入盐岛？一旦难民们聚集作乱，你拿什么去对付他们？就凭你从海岩城招揽的那几个家族骑士的长子吗？” “父亲。”雷恩微微皱起眉头，也懒得长篇大论去给他解释，只是淡淡说道，“这是皇后陛下的意思。” “啊？”法赫尔老侯爵顿时卡壳，原本还要数落对方的话，顿时全部都堵在了喉咙口，根本就吐不出半个字来。 帝都的那位美德皇后，确实一向以乐善好施而闻名，时常亲自出钱救济帝都贫民。如果是她在帝都听说雨林半岛的蜥蜴人遭了难，大发圣母慈悲之心，命令雷恩要收容这批难民，雷恩确实不能直接拒绝。 倒不是说皇室命令不许违背。只是若跟皇室闹得不愉快，以后再要借助皇室威名在贵族体系之中爬升，这点也就不用幻想了。 仔细想想，盐岛本身就是块烂地，物产贫瘠，资源稀缺，严重依赖海岩城来提供补给。就算是这些蜥蜴人真的犯上作乱，占据盐岛，难道还能威胁到法赫尔家族吗？ 海岩城把补给运送一停，让家族船队将盐岛一围，再多的蜥蜴人也是必死无疑，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法赫尔老侯爵立刻如变脸般收起怒容，郑重其事地问道： “既然是皇后陛下的任务，那必须得尽责尽职地完成，毕竟我们法赫尔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对皇室的绝对忠诚……需要家族给你提供更多的支持吗？” “还有一些难民在海路上奔波，希望家族能派出船队前去接引护送。”雷恩沉声说道，“万一船被风暴摧毁，导致这些难民不幸丧生，只怕有损皇后陛下的慈爱之心。” “那绝对不行。”法赫尔老侯爵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外海贸易船队有几艘船在维修，最近刚刚恢复到可以出海的程度，我先做主调拨出来给你使用。” 艾尔琳娜在旁边安静看着，心说这老侯爵也真是可怜，因为太过渴望在帝国贵族体系之中爬升，居然被这个儿子扯着皇后大旗给轻松拿捏住了。 这样说来，雷恩似乎很擅长以对方的弱点作为要挟。比如他拿捏黛雅，就是用这些蜥蜴人难民的生命；拿捏我和贝莎莉娅，就是用邪恶的笼中鸟法印。 但从结果来看，他确确实实是救了许多蜥蜴人，没有让异鬼通过吞噬他们来壮大自身实力。 手段是坏的，但结果给执行好了，最终应该算好的还是坏的呢？ 艾尔琳娜有些迷茫。 第七十三章 欧若拉·弗罗瑞拉 在过往的几十年里，盐岛的人口规模始终是缓慢降低的，因此铁港城里有不少空置废弃的住宅。 如今大量蜥蜴人难民抵达盐岛，不光将这些废弃住宅完全占满，甚至还有许多人没地方住，因此也只能运一些苇草编织的席子到城外，让这些蜥蜴人暂时睡露天大通铺。 于此同时，粮食的压力也急剧增加。 好在海岩城那边有老侯爵的命令，近日又给盐岛送来一大批粮食，暂时还没有出现饥荒的风险。 比较让雷恩感觉麻烦的，是如何将这些暴增的人口给利用起来。如果不投入到岗位上去创造价值，再多的人口也只不过是浪费粮食的一张张嘴罢了。 雷恩早就下了决定：组船队。 蜥蜴人擅长水性，平衡性强，是当水手的好材料，问题在于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盐岛的船厂依旧被家族掌控，是法赫尔老侯爵的命根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亲儿子。 至于从夜魇军团那边租借来的船只，大多都是吃水很浅的平底船，哪怕强行有借无还，也不适合长期用来充当海船。 雷恩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将前海盗高精灵戴蒙德叫来，问道： “我最近想要搞一些海船。你之前当海盗的时候，有没有认识别的什么同行啊、朋友啊、仇敌啊之类的海盗伙伴，知道他们的船队平时驻扎在哪里，可以让我去借船的？” 戴蒙德闻言也是懵逼：什么借船，你那是要抢船吧！ “大人，我以前在血帆海盗那边混过一段时间。”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赤帆海盗的船队，驻扎在蛇虫山脉附近某处隐秘的海崖岩洞之中，船队之中起码有一百多艘海船。” 这种船队规模算是大海盗，甚至足以对法赫尔家族造成威胁了。戴蒙德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您现在连海军都没建立起来，还是不要打赤帆海盗的主意比较好。 雷恩仔细计算了下：一百多艘船啊……等我拿到手里之后，再好好地去芜存菁，也足够用来组建船队了。 “那个岩洞具体在哪里？”他继续追问起来。 戴蒙德见他依旧不肯打消主意，只能咬牙劝道： “雷恩大人，在海上战斗和陆地上是完全不同的。恕我直言，您手头这些赖以为豪的骑士和将领，在海上可发挥不了哪怕一半的实力。” “强行接舷，跳帮战斗，其实是很少见的情况。大多数时候，海盗对付敌人都是保持足够距离，然后抛射弩箭、石头和火油弹……如果还是打不过，直接就扬帆全速远遁了，甚至不会给你使用魔法的机会。” 这倒是提醒了雷恩。艾尔琳娜的闪电，贝莎莉娅的火焰，其射程基本都在百米左右。陆战是完全够用，毕竟英雄们可以主动拉近距离，但放在海战上面就有点手短了。 毕竟海战拼的是军事器械，射程为王，总不能让英雄们泅渡过去爬上船再打人吧。 变为巨龙的黛雅，倒是没有射程的限制，但她一口龙息就能把海盗船队全给烧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嗯？ 雷恩突然想到，和艾尔琳娜她们同时代的木精灵英雄，“自然之眼”欧若拉·弗罗瑞拉，不就是以远程精准狙击而闻名的吗？ 这位英雄最擅长的战斗模式，就是找附近最高的山爬上去，然后居高临下用弓箭去狙杀敌人。她的弓术是经过法术加持的，能够轻松驾驭风力来抵消重力，射程普遍在800-900米左右…… 若是放在船队里，让她找个桅杆爬到顶端，大老远把对面敌船甲板上的海盗全给狙了，然后自己再大摇大摆地开过去接船，不就行了？ 雷恩很快构思完毕，便让戴蒙德先回去，又叫来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问道： “木精灵英雄自然之眼，欧若拉·弗罗瑞拉，当初死在林海保卫战的什么地方？” 两位精灵英雄互相对视，一个表情严肃，一个跃跃欲试。 “我知道！”贝莎莉娅率先叫道，“在异鬼战役结束之后，她的尸骨被从橡树墓园之中迁出，移到黑森城去了。” “等等，为什么要迁出？”艾尔琳娜死在异鬼战役的尾声，因此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情，疑惑问道，“她不是自然之眼吗？” “按照木精灵的传统，历代的自然之手和自然之眼，需要在丛林和月光的见证下结为夫妻，死后会被安葬在橡树墓园的同一个墓穴之中。”贝莎莉娅详细地解释说道，“但欧若拉有个问题，就是她并没有来得及和自然之手魁恩结婚，就提前死在了林海保卫战中。” “而后魁恩也在战役之中牺牲，尸骨无存，导致欧若拉的地位就很尴尬。没有完成自然见证的仪式，未婚夫的尸骨又找不到，就有人质疑欧若拉作为自然之眼的法理性不够充分。最后经过长期的争吵和拉锯，德鲁伊长老会终于决定将她的遗骸迁出橡树墓园，送回到她的故乡黑森城，重新安置回弗罗瑞拉家族的庄园。” “就因为这件事情，弗罗瑞拉家族引以为奇耻大辱，悍然开启了和长老会的百年战争。后面等到我都死了，他们好像还在打呢。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看向雷恩。 “懂了。”雷恩不以为意地说道，“橡树墓园是木精灵的爱情旅馆，必须男女成双成对才能办理入住手续。欧若拉跟你们一样是老处女，还没出嫁未婚夫就死了，所以最后被赶了出来。” “也……”贝莎莉娅神情古怪，半晌才道，“也没错，但我的意思其实是……这个事情背后的本质其实是德鲁伊长老会内部的权力斗争，即弗罗瑞拉家族长期没有出现高阶德鲁伊，只能全盘押注在欧若拉的身上。她这一死，就导致弗罗瑞拉家族唯一的筹码也没了，最后当然只能被牌桌上的玩家们清算出局。” “显而易见。”艾尔琳娜淡淡说道，“不论什么种族，在高层方面都是这样，并不令人意外。” “我们马上启程去黑森城。”雷恩立刻下定决心，拍板说道，“此行目标，复活欧若拉·弗罗瑞拉，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对抗异鬼！” 第七十四章 绝嗣 从帝国的河湾省，到木精灵所居住的丛林海，最快的路线便是走长水逆流而上，穿过长水省和谷地省，然后越过帝国边境南下。 这条路线前半段走的河船，姑且还算舒适且效率；后半段就得翻越不少山岭，又难走又费时间，还要对付层出不穷的劫匪和野人，实在麻烦无比。 因此，雷恩选择这次将黛雅带上，在关键时候用她充当飞行坐骑，翻山越岭起来就方便多了。 黛雅起初还很兴奋，结果进入谷地省范围内，立刻被雷恩命令化龙载人，小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谷地省多是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到处都有未开化的野人部落。 90%以上的谷地贵族，都住在被山脉包围之中的那块谷地之中（谷地省也是因此得名），而雷恩一行人特意避开谷地，提前走空路切向南方，因此倒是不怕被人目击到巨龙，引来贵族圈里的议论和关注。 贝莎莉娅坐在黛雅背上，安静地眺望着西方的天际线。 谷地的连绵山脉，往西一路陡峭上升，最后化为苍茫辽阔的云端高原——那是暗精灵的故乡。 再往高原深处，土地逐渐变为赤色，便是赤壤高原了。 贝莎莉娅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然后她慵懒地舒展腰肢，脸上重新恢复了轻佻妩媚的笑容。 艾尔琳娜站在她的身边，突然说道： “我不觉得复活欧若拉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呢？”贝莎莉娅微笑问道，“她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用来远程狙击精英级别的异鬼，不是很有战术价值嘛？” “她跟你不一样，她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的。”艾尔琳娜缓缓说道，“她死得荣耀，没有遗憾，她死得无怨无悔，已经安详瞑目了。”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从坟墓里拖出来，如奴隶般被操纵意志，如牛马被被驱策使唤。” 贝莎莉娅听得冷笑起来，因为艾尔琳娜的意思是“你想要复仇，我想要赎罪，所以我俩活该从坟墓里被拖出来，被这个亡灵巫师肆意奴役”。 “说得好。”她不耐烦地朝后面努了努嘴，“你去跟咱们的主人说嘛，亲爱的亡灵公主。” 艾尔琳娜看向雷恩。 “不要轻易下定论。”雷恩倚靠着黛雅的龙角，懒洋洋道，“先把欧若拉复活起来，再问问她本人的意思，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你的揣测罢了。” “那如果她不愿意被复活，你会允许她重归永恒长眠吗？”艾尔琳娜眼神凛然。 “不会。”雷恩说道。 贝莎莉娅在旁边捧腹大笑，差点不小心从龙头上翻滚下去。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艾尔琳娜低声说道，“错误的手段，哪怕取得了好的结果，因此蒙上的污点也足以让这份救世的荣耀褪色。” “说得好。”雷恩也不耐烦道，“你去跟异鬼说啊，我可以不用你所谓的‘错误手段’，你问问异鬼能不能主动自我灭绝吧。” 艾尔琳娜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望向远处。 “不用担心她。”贝莎莉娅将身子挪到雷恩身边，笑道，“当初在血沼镇的时候，联军的后勤线经常被拜尸教徒袭扰切断，后来我在会议上主动提出，干脆把周围的蜥蜴人全杀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有拜尸教徒混入其中啦。” “艾尔琳娜当场就跟我吵了起来，说着什么‘无辜之人岂该流血’“罪在他人岂能迁怒’，哎呀她那些话真的是难懂，我都以为我在跟一个哲学家交流……唔，你问我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怎么样了？”雷恩随口问道。 “后来。”贝莎莉娅嬉笑说道，“夏洛蒂直接问她，如果不实行无差别的屠杀，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蜥蜴人平民，主动将混在其中的拜尸教徒检举出来吗？” “艾尔琳娜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改反对票为弃权了。” “你看，只要现实摆在这里，她迟早是会接受的，顶多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道德观和骑士守则，为此在内心里自我折磨罢了。先祖精灵帝国的宫廷教育，必然教过她‘理想不可逾越现实主义的基础’，她是个聪明的人。” “我不觉得坚持理想就是愚蠢。”众人身下、巨龙形态的黛雅忽然说道，“贝莎莉娅，我觉得明知现实不允许，却依旧拼尽全力去争取那一线可能，哪怕失败了也绝不后悔。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并非不够聪明，而是在她的心里，有着比现实利益更加崇高的事物。” “小黛雅，你还是太天真了。”贝莎莉娅笑眯眯道，“如果没有雷恩干涉你的命运，说不定你现在就混在雨林半岛的难民之中，每天都在绝望的生死线上奋力挣扎呢。” “或许吧。”黛雅依旧执拗地坚持说道，“但我依旧珍视心中的道德准则，哪怕我被迫多次去逾越它的底线，我依旧不会自暴自弃，将它摔在尘土之中肆意践踏。” 雷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黛雅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在游戏的剧情线里，被追杀、被欺骗、被背叛，经历过各种绝境的折磨，无数人因为她的决策失误而牺牲，却依旧能带着蜥蜴人难民们垂死挣扎，到处流浪——与其说玩家们爱戴她是因为她是真龙之女，不如说是被她那百折不挠的精神给深深折服了。 她的每一份经验包，吃的都是无尽的悔恨和血泪呀！ “黑森城就在前面了。”雷恩突然说道，“大家做好准备。” “你来过这里？”贝莎莉娅敏锐地意识到，雷恩能从空中就认出远处的黑森城，说明他必然对这附近的景物非常熟悉。 “来过。”雷恩不打算多说，只是吩咐道，“黛雅，就在那边的河谷之中降落吧。” 几分钟后，众人从河谷之中跋涉出来，遇到了几个正在检拾柴火的木精灵樵夫。 在游戏世界里，其他种族的伐木工NPC，都明明白白地标着伐木工，唯有木精灵叫做“樵夫”。 因为神圣绿约的缘故，木精灵被禁止伤害任何植物的生命，而伐木显然也在禁止事项之中，所以他们只能去检拾从树上自然掉落的木枝来烧。 如果看到有人在伤害植物呢？温和派会假装没看见，因为绿约是用来约束自己而非别人的，但极端派就会无理地出手制止甚至攻击对方。 所以很多喜欢撸羊毛的玩家，就会跑到木精灵城镇的周边，故意放起大火来烧毁山林，引这些环保主义者舍生赴死地冲入火场去救火，事后再去摸他们被烧死的尸体。 一度搞得木精灵整体强烈排外，德鲁伊长老会甚至开出悬赏令，剥一个异族之人的头皮就有对应的赏钱……结果这些玩家们转变思路，个个互相开人类小号上线，给队友的木精灵小号去杀，主打一个“易头而剥”，狠狠地撸长老会的羊毛。 此时看到异族之人出现，几个木精灵樵夫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就握住了手里的斧头。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雷恩走上前去问道，“请问前面就是黑森城吗？” “是的。”木精灵们神情警惕，“你们……来找谁？” “城里的弗罗瑞拉家族。”贝莎莉娅笑着问道，“现在主事的是谁？” “弗罗瑞拉家族？”木精灵们神情迷茫，“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们确定是要去黑森城吗？” “等等。”艾尔琳娜也察觉到不对劲，“你说没听过这个名字，那现在黑森城的城主，是哪个家族出身的？” “怛罗斯家族。”某个木精灵樵夫回答说道，“在我爷爷的爷爷那代，他们就是黑森城的统治者，我们从没听过什么弗罗瑞拉家族。”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说这下可麻烦了。 此行要寻找的目标欧若拉，知道其遗骨下落的弗罗瑞拉家族，恐怕是早就已经彻底绝嗣了。 第一章 亡灵杀手雷恩 一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先祖精灵帝国已经化为尘土，暗精灵王庭也被地上神国所取代。指望一个古代的木精灵贵族能存续到现在，显然只是美好的奢望。 “权力的更迭之后，新家族会极力抹去旧家族的一切事物。”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因为旧家族留下来的任何事物，都可能引发人们对于那个家族的怀念，不利于新家族巩固自身的统治权威。” “也就是说，这个怛罗斯家族取代弗罗瑞拉家族之后，绝不可能让他们的家族墓园继续留存下来。欧若拉的遗骨，以及其他弗罗瑞拉精灵的残骸，大概率都被丢弃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去处理掉了。” “考虑到事情发生在很久之前，即便是现任的怛罗斯家族，都未必知道先祖当初将这些遗骨丢在了什么地方。”艾尔琳娜得出结论，不再多说。 言下之意，就是欧若拉的遗骨多半是彻底找不到了，雷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雷恩微微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他仔细回忆片刻，发现记忆里黑森城的周围，确实是有几个跟亡灵相关的副本。 但具体是否跟弗罗瑞拉家族相关，那就完全不清楚了。副本嘛，枯燥无畏的刷装备活动罢了，谁会真的去仔细看那些背景剧情呢？ 事到如今，姑且只有将所有跟亡灵相关的副本，全都仔仔细细地刷上一遍了。 —————————— 位于丛林海西北地域的黑森林，由于地处高海拔地带，气候并不如其他南方地区那样炎热，到处都长着遮天蔽日的高杉和高松。 在崇山峻岭的深处，隐藏着劫匪、野兽和各种魔物，定期会对周围村庄进行袭扰。 跟人类和暗精灵不同，黑森林的木精灵有很深的乡土观念，天然就敌视外来者而盲信本地人，因此哪怕遇到村庄覆亡的危机，也不会去找赏金猎人行会发布任务，而是习惯直接去求助当地的领主贵族（哪怕求助的代价更为高昂），导致猎人公会在当地的业务工作很难开展。 黑森城的赏金猎人会长罗勒·贝佳耶，近日才从赤壤高原那边调过来，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暗精灵战士，立志要让公会在这封闭保守的黑森林里打开局面。 然后很快就绝望了。 因为能接的活儿不多，导致精英赏金猎人不愿意来黑森城驻留。公会里只剩下一些三脚奶狗，又使得交给公会的活儿没法漂亮又迅速地完成，以至于猎人公会在黑森城的口碑越来越差……总之就是负负得负，越来越负，业绩越来越不行。 最近公会的业务量冷中回暖，原因是出现了一支外地来的四人小队，专挑跟亡灵相关的任务委托去做——既有除去僵尸、幽灵之类的小任务，也有清理远古墓冢、对付血族之类的危险工作。 他们的战绩也是非常惊人，至今为止依旧保持百分之百的完成率，让见多识广的罗勒会长也暗暗上心。 正好有个金主来公会下单委托，她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些猎人。 酒馆之中，雷恩四人正在喝酒，讨论着这几日的工作成果。 结论：为黑森城的治安稳定做出了卓越贡献。 除此以外，没有找到任何弗罗瑞拉家族的情报，完全是浪费时间。 “弗罗瑞拉。”艾尔琳娜幽幽说道，“在木精灵语之中，这个姓氏的词义是‘百花绽放’。” “没想到花朵们居然枯萎得如此彻底，真是世事难料啊。” 即便是黛雅也听出她的感慨之中，有着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语气，显然是为了好友欧若拉逃过了被亵渎死亡的命运而感到欣慰。 艾尔琳娜痛快了，雷恩就变成了不痛快的那个。 他痛饮了一整碗蜜酒，心想欧若拉毕竟是被神灵选中的自然之眼，怛罗斯家族的先祖哪怕要掩盖她的存在，也不可能冒着触怒神灵的潜在风险，决绝地将她彻底毁尸灭迹。 大概率还是被弃置在什么无人知晓的地方了。 可惜时间距离至今实在太远，为数不多的线索已经被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哼，不会考古的亡灵巫师不是好的救世主，我必然要将欧若拉的遗骸给找出来呀！ 雷恩·法赫尔决不食言！ “是赏金猎人雷恩的团队吗？”身后响起一个妩媚的声音，“介意我请你们喝一杯吗？” 众人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暗精灵，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你谁啊？”雷恩懒洋洋地问道。 “罗勒·贝佳耶。”暗精灵自我介绍，“黑森城赏金猎人公会的会长。” “会长怎么大驾光临，来慰问我们这几个小佣兵了？”贝莎莉娅笑眯眯道。 罗勒会长微微皱眉，因为眼前这位暗精灵赏金猎人，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实力，都要胜过她太多太多了。 她本来还有色诱这个雷恩的想法，试图用肉体笼络他留在黑森城继续做业绩。如今只看对方队伍里的美人，就知道他的口味多半挑剔得很，还是不要自取其辱比较好。 “我看了你们这段时间的任务记录。”罗勒在雷恩的身边坐下，笑着问道，“跟亡灵生物有着深仇大恨，对吧？” 话音刚落，众人表情都古怪起来。 “你们也没有打算隐瞒吧。”罗勒继续说道，“专挑跟不死生物相关的任务来做，无论多么困难的任务都能完美搞定。公会里有很多猎人甚至管你们叫‘亡灵杀手’。” “当然，我对你们这样做的动机不感兴趣。只不过一个好的猎人公会会长，就应该为有能力的精英猎人提供配得上他们实力的任务。” “是跟亡灵相关的吗？”雷恩问道。 “那是自然。”罗勒露出“我就知道你跟亡灵有仇”的得意表情，“不过，雇主的要求比较特殊。能不能完成任务还在其次，但绝对不能走漏风声，要求绝对的守口如瓶。” “这也是你为什么亲自来考察我们的缘故。”雷恩继续喝着蜜酒，“我们不挑任务难度，不在乎任务报酬，完全是出于私人原因而专对亡灵下手，因此给雇主惹来麻烦的可能性最低。” “让雇主满意，比解决任务目标更加重要。”罗勒感慨说道，“赏金猎人公会又被称为‘猎犬公会’，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猎人并不多。” “雷恩，我很欣赏你们的专业素养，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任务呢？报酬方面绝对不会低，只是无论你们是否答应接下这个任务，都不允许将具体内容说出去，否则赏金猎人公会将以背叛雇主的罪名，对你们下达最高级别的追杀令。” “说吧。”雷恩饮酒。 “统治黑森城的怛罗斯家族。”罗勒确认周围无人在偷听之后，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的家族墓园之中，最近出了一些问题……” “任务我接了。”雷恩放下木碗，站起身来，“带我们去见雇主吧。” “我还没有说具体内容呢！”罗勒有些惊愕。 “跟亡灵有关就行了。”雷恩冷淡地道，“因为我是亡灵杀手雷恩。” 会长罗勒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脸上表情有些肃然起敬。 艾尔琳娜、贝莎莉娅和黛雅三人，则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以免露出更加古怪的憋笑表情。 第二章 家族墓穴 人类领主喜欢高耸坚固的城堡，精灵领主更青睐风景优美的庄园。比如贝莎莉娅生前就在耀阳王庭种满玫瑰，因此又被人叫做玫瑰女王。 在热爱园艺这方面，木精灵只会更加狂热。 黑森城的领主庄园，原本是弗罗瑞拉家族的百花庄园，由专业园丁照料着超过200种以上的花卉，其中不乏各种珍稀名品，一年四季都有群芳斗艳。 怛罗斯家族在取而代之后，由于神圣绿约不得伤害植物生命，因此也不可能将这些花卉完全铲除，只能等其自然生命终结之后，再用其他植物进行分批汰换。 他们选择的植物是冬青树，某种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变化的常青灌木。 木精灵的社会习俗认为，领主应该选择符合自身品性的植物，来种植在居所附近。 现任的怛罗斯族长康奈，毫无疑问就是如冬青树般枯燥乏味的中年男人。他并没有理会赏金猎人公会会长罗勒的吹捧，只是严肃地审视雷恩等人。 “人类，高精灵和暗精灵的组合。”族长康奈·怛罗斯盯着雷恩，缓缓出声说道，“非常罕见，非常……可疑。” “以貌取人是下等人特有的毛病。”雷恩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让想要打圆场的会长罗勒霎时汗流浃背，“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不懂装懂，只会凸显出你的无知和傲慢。” 康奈听完并不恼怒，反而轻笑起来： “有脾气的赏金猎人？你知不知道，光凭这几句对我冒犯的话，我就可以下令让护卫将你拖出去绞死。” “那你就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能解决你麻烦的猎人小队。”雷恩回以冷笑。 这句话戳中了康奈的真实心思。如果他真的讲究什么贵族礼仪不容冒犯，早就将雷恩等人给轰出去了。 只不过，要解决墓园深处的问题，比什么维护贵族尊严还要重要得多。前者一旦无法收拾，将会直接动摇怛罗斯家族的声望和根基。 “希望你手头的实力，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康奈打了个手势，引着众人走向庄园深处，嘴里说道，“你们不是罗勒会长介绍给我的第一批猎人。只不过，在你们前面的那些人，进了墓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让我不用担忧泄密问题了，呵呵。” “从去年年底开始，我们的家族墓园深处就经常出现诡异的怪声。管家曾经组织仆从下去看过，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直到三个月前，这种怪声出现得便越来越频繁，甚至影响到了我们的日常休息。而再次进去探索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活着出来。” “外面甚至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说怛罗斯家族在秘密进行亡灵巫术的研究。我必须指出这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们家族历代成员从来没有一个具备施法者的天赋，只是架不住城里人言可畏，所以只能将大量仆人都进行遣散，只留下那些绝对忠诚的老仆，以免更多更离奇的恶毒谣言从族内往外面传播。” “赏金猎人，你猜测得并没有错。只要你能解决墓园深处的麻烦，并且往后余生对此守口如瓶，我就会如约付给你应得的酬劳，并且不计较你的任何态度问题。” “当然，如果你失败并在里面彻底失踪，那我也没必要去跟一个死人置气了，哈哈。” 康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的黑色幽默很是得意。 没人理他。 众人来到怛罗斯的家族墓园入口，这是一个标准的地下墓穴，顶端长着盘根错节的老树——木精灵信仰认为在老树底下挖掘家族墓穴，能让死者的魂灵受到树灵的庇佑，免遭那些邪恶之物的袭击。 在这个位置上，确实能听到康奈所说的“墓园深处”的怪声，像是某种病痛之人的艰难呜咽，听着还是有点诡异瘆人的。 无论是艾尔琳娜、贝莎莉娅还是黛雅，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雷恩。 我们虽然不是很懂，但这个亡灵巫师绝对能从这些声音里听出什么来。 只见雷恩先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明白过来，转为毫不掩饰的冷笑。 “就在这里了。”族长康奈叹息说道，“原本墓穴门口是有护卫看守的。但自从那些怪声越发肆无忌惮后，已经没人愿意在这里值守了。好在里面的怪物似乎只会吞噬进去探索的人，不会冲到外面来把我们都杀了。” “并不是什么怪物。”雷恩淡淡说道，“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一个新生的巫妖。” “巫妖？”康奈下意识瞪大眼睛，“我们怛罗斯家族绝不可能会有巫妖！我们……” “不要激动，这巫妖未必是从这里头诞生的。”雷恩慢条斯理地道，“也许人家只是路过时看中了这里，想要租借贵方的家族墓穴，来实现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没错，就是这样！”康奈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咬牙快速说道，“必然是一只可恨的邪恶巫妖，占据了我们的家族墓穴！怛罗斯家族的名声不容玷污！猎人们，你们必须进入墓穴深处，将那个该死的巫妖彻底杀死！我会在原本的任务酬劳上给你们翻一倍，70个金冠币！” 旁边的罗勒会长也为之深深动容，因为70个金冠币已经能算是一笔巨款了——雷恩之前给亚马逊纪念协会捐了200个金冠币，甚至能让皇后陛下玛格丽娜屈尊约她见面，70个金冠币大概是能约出三分之一个玛格丽娜的程度。 如果这个任务能被顺利完成，几乎等于今年的黑森城拿下了全丛林海最大的一笔订单，身为会长的她升职加薪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行，我们走。”雷恩点起一支火炬，带着三人沿着向下的石质阶梯，走入了冰冷湿闷的家族墓穴。 会长罗勒依旧沉浸在升职加薪的美梦之中，却没注意到旁边的族长康奈，给身后的两名护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很快转身匆匆离去了。 进入家族墓穴之中，头顶到处都是伸出来的树根，有些甚至将前行通路给阻塞住了，以至于众人不得不侧着身子才能经过。 “雷恩。”黛雅忽然出声问道，“里面真的是巫妖吗？” “当然。”雷恩举着火炬在前方带路，“并不是贝莎莉娅死前试图将自己转化的那种失败品，而是货真价实的巫妖。” 贝莎莉娅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巫妖的快速施法很难对付。”艾尔琳娜淡淡说道，“抢先手和猛攻很重要，不能给它从容施法分割战场的机会。” “比起那个，还是担心一下那位族长比较好。”贝莎莉娅眯起眼睛，“他听说墓穴深处可能是巫妖之后，表情立刻变得极其不自然了，肯定有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的隐情。 “我猜他反复强调的那句话，应该只是个文字游戏。”艾尔琳娜也分析说道，“怛罗斯家族的历代成员，都没有施法者的天赋。换言之，如果出现了某个邪恶的亡灵巫师，那么怛罗斯家族只需将其开革出族，抹去他的一切痕迹，那么他就不属于怛罗斯家族的历代成员了。” “就像他们对弗罗瑞拉家族做的那样。”贝莎莉娅深以为然，“所以我们要对付的，或许就是一个不被怛罗斯家族承认的邪恶祖先。” “如果它生活的年代足够早，或许会知道欧若拉的遗骸藏在什么地方。”黛雅灵机一动。 艾尔琳娜眉头微蹙，只见贝莎莉娅从身旁凑近过来，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如果这里面藏着的巫妖，真的知道欧若拉的遗骨所在，那么这种惊人的巧合性，只能解释为众神支持雷恩为了对抗异鬼，指引他将我们那个时代的古英雄全部复活出来……我们可以和亡灵巫师做斗争，却不能去对抗已经被众神谱写好的命运，艾琳。”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回答说道： “我不相信命运，贝莎。” “我会自己做出判断的。” 第三章 巫妖 越是往墓穴深处，耳边诡异的呜咽和呻吟声也越发清晰。 黛雅吓得紧紧跟在众人身后，眼神不住地打量四周，脖子也紧张地瑟缩起来。 两位精灵英雄倒是无比淡定，甚至还有闲暇随意聊天。 “你觉得这声音是一种引诱吗？”贝莎莉娅问道。 “只会吓跑大多数人吧。”艾尔琳娜表示反对。 “也就是说，这种声音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无法掩藏。”贝莎莉娅立刻得出结论，“那个巫妖正处于某种无法控制的异常状态，以至于明知道这种声音会引来外界注意，也没有办法去进行掩饰和伪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黛雅怔怔半天，忽然就不害怕了。 原来那个巫妖也不是很厉害嘛…… 她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膛，跟着雷恩迈入主墓室中，表情立刻就呆滞住了。 只见墓室之中，遍地都是散乱的尸骨和血泊，以及胡乱绘成的污秽法阵， 一具棺材被摆放在正中央，又有十来个尸鬼围着棺材跪坐在地，表情痛苦狰狞地不断磕头——众人先前听到的诡异呜咽，便是这些磕头尸鬼发出来的哀嚎。 “啊，又有新的祭品来了。”棺材里发出瘆人的低笑声，“你们是被我那个不肖子孙送下来的，对吧？从踏入这个墓室开始，你们就注定已经无法离开了。” 艾尔琳娜神色微变，正要立刻施展法术，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她的目光迅速下移，便看见自己的靴底不知何时，已经被污秽的血水彻底浸透。 显然，众人踏入这间墓室，踩在血泊上的一瞬间，便已经中了这种依靠接触传播的诅咒——中招得无声无息，也没有任何魔力痕迹，修炼到高深境界的诅咒就是如此隐秘。 贝莎莉娅同样身体受制，连忙神情焦急地看向雷恩。 她研究过亡灵巫术，心里清楚即便是要用诅咒反制，大多也需要咒语或者手势来配合。假使雷恩也猝不及防中了诅咒，那么即便他知晓如何反制，却也没法去施展出来——那样众人就真的要团灭在这里了。 “虽然没有直接沟通，但我和那位不肖子孙已经达成了无需言说的默契。”棺材里的声音继续说道，“他定期派祭品下来送命，而我则是专心在这里进行复活仪式，不会出去给家族添更多的麻烦。” “我之所以会跟你们聊这么多，是因为过去的几百年里，我都不得不独自待在这个墓穴之中，实在是太过乏味了。” “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雷恩忽然开口说道，“要想顺利转变为巫妖，就必须在活着的时候进行尸化，将自身的灵魂转移到命匣中去。你舍不得自己的肉体，在濒死之时才开始准备仪式，当然不可能撑过转化过程。” “啊哈，想不到居然来了个懂亡灵巫术的！”棺材里的声音兴奋叫道，“我并非是舍不得自己的肉体，而是在久病未愈的时候，才拿到了转化巫妖的仪式知识。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所以只能押上一切来赌这个可能。” “那你其实应该先学习血肉法术，至少学到能让自己的肉体强度摆脱疾病的限制，再去转化巫妖的成功率就大得多。”雷恩评价说道。 “你的口气倒是很大，血肉法术是那么简单就能学会的吗？”棺材给他气得发笑，“再用个几年功夫，哪怕勉强把血肉法术入门了，估计身体也撑不住了……不对！你中了我的诅咒，怎么还能开口说话的？？？” “你的诅咒水平还算可以。”雷恩冷笑说道，“就是脑子不行。正常血液离体半天早就凝固了，你这里弄得跟公共浴室似的到处都是血水，当别人都是没有常识的白痴吗？所以叫你先学习血肉法术，哪怕有点常识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棺材之人似乎忍无可忍，从里面骤然伸出一只枯手，锐利的指尖迅速对准雷恩的方向： “即死……” “诅咒反制！”雷恩的施法速度比它还快，只是打出一个响指，迎面射来的绿光立刻倒飞回去，沿着原本的轨迹射入棺材之中。 下一秒，整个棺材就直接炸裂开来。 “你居然敢用即死诅咒来对付一个巫妖？！”尸体从破碎的棺材之中飞起，全身闪烁着各种各样的法术光芒，“愚蠢的亡灵巫师！看我把你……” 话音未落，它的身躯再次发生了第二次爆炸，连同后面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也被一个无比绝望的“不！！！”所取代。 碎肉如雨，簌簌落下。 周围还在被折磨的尸鬼们，终于解脱般地向前栽倒在地，脸上带着凝固的释然笑容。 随着巫妖的彻底死亡，被诅咒禁锢的众人，也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贝莎莉娅长长松了口气，忽然问道： “最后那里我没看懂，即死诅咒为什么能杀死一个巫妖？死者不是无法再死一次的吗？” “我知道是为什么。”黛雅插嘴说道，“尸体爆炸术，对吧？” “你看。”雷恩摊手说道，“我早就说过，你的亡灵巫术水平不行，连黛雅都比你更有天赋。” 贝莎莉娅恍然大悟，原来是尸体爆炸术……不对！你明明是将诅咒原路打回去的，一般人都会往诅咒反制的方向去想吧！谁知道你还会猥琐地多加了一个尸体爆炸术呢？这根本就不能怪我没看出来！ 是你太阴险狡诈了，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 雷恩没有理会生着闷气的贝莎莉娅，只是施展灵魂锁缚术，将还未来得及彻底消散的巫妖灵魂，从回归冥河的半路上拖了回来，粗暴地塞进了地上的一具尸鬼体内。 尸鬼痛苦地睁开眼睛，就发现雷恩一只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名字？” “康德佳恩·怛罗斯。”对方哀嚎着求饶说道，“我愿告诉您一切，只求您不要折磨我，让我安静地魂归冥河吧。”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雷恩冷酷说道，“我问你，你知道弗罗瑞拉家族吗？” “知道。”尸鬼老实回答说道，“我们怛罗斯家族的先祖，曾经是弗罗瑞拉家族的护卫。” “在百年战争的尾声，先祖被德鲁伊长老团策反，在宴会上埋伏并谋杀了弗罗瑞拉家族的所有直系成员，因此取代他们成为了黑森城的统治家族。” “你们居然敢践踏宾客权利？”艾尔琳娜震惊问道。 “是的。”尸鬼说道，“所以自那以后，家族就被自然之灵诅咒了，历代成员几乎都是短命鬼，在五十岁之前就会因为疾病而死掉。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寄希望于成为巫妖，摆脱掉这个加在我们寿命之上的诅咒……” “够了。”雷恩突然打断他道，“我对你们家族不感兴趣。欧若拉·弗罗瑞拉的尸骸，被你们丢在哪里了？” 尸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就在您的脚下，大人。” 嗯？众人齐齐看向脚下。 “为了避免诅咒进一步加深，我们没敢将他们的遗骨带离墓穴。”尸鬼解释说道，“只是将墓穴底部的地砖尽数撬起，又挖出足够大的地坑，将它们原地掩埋了。” “就在这间主墓室的下方。” 第四章 复活的自然之眼 主墓室的地砖相当沉重，若是没有数量充足的劳工，根本就不可能将其撬动。 然而，对亡灵巫师而言，只要有足够多的尸体，就不存在缺乏人手的问题。 雷恩去周围转了一圈，将墓穴之中的怛罗斯家族成员的尸体，全部都给粗暴地复活成僵尸，然后驱使他们来到主墓室进行挖掘工作。 看得众人也是无语：把怛罗斯家族的死者给复活起来，去破坏他们自己家族的墓穴？好一个地狱笑话！ 雷恩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道德伦理问题的，毕竟周围也只有这些怛罗斯精灵的尸体了，不然还能复活谁呢？ 让你们这些女孩子去刨土，你们干不干嘛！ 亡者是永不休息的无偿劳工，很快就将主墓室破坏得面目全非。 先前那个巫妖并未说谎，挖掘到大约两米左右的深度，果然看到了一座埋在土里的石棺。 经过细致广泛的探索，又在这石棺的周围发现了另外四具石棺。 打开之后，果然看到所有弗罗瑞拉家族的骨头，全部都凌乱而随意地被塞在棺材里面，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来。 “这是侮辱！”艾尔琳娜气红了眼，咬牙说道，“一个曾经抗击异鬼的崇高英雄，她的遗骸不应该也不能受到如此卑贱的对待！” “没事，你当初也是这样的。”雷恩安慰她道，“只要我把她复活起来，就不用在意尸体的尊严问题了。” 艾尔琳娜挑起眉毛。多亏雷恩的安抚，她此时的心情越发地糟糕了。 被操纵的尸鬼们，将棺材里的骨头全部搬出，随后挑选出盆骨部分，在空地上依次排列起来。 “为什么要单独挑出盆骨？”黛雅在旁边好奇问道。 “让姐姐我来告诉你。”贝莎莉娅立刻说道，“女性因为需要生育，盆骨会较同龄男性更加宽大。而且通过耻骨之间的闭合度，还可以粗略判断死者生前是否经过人事哦！” “总而言之，就是幸好你们都是老处女。”雷恩慢条斯理地检查盆骨，“为我把你们复活出来节省了不少功夫。”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同时对他怒目而视。 经过漫长的挑挑拣拣，雷恩终于找出符合条件的三个女性盆骨。 不幸的是，她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大概率是死于怛罗斯家族的集体谋杀，还没有结婚就已经魂归冥河了。 雷恩盯着盆骨猛看半天，忽然听见艾尔琳娜说道： “欧若拉小的时候，爬树从高处摔下来过，据说颅骨有轻微的开裂。” 雷恩诧异地看着她，心说你怎么突然愿意帮助我了？ “我不希望她的尸骸被这样亵渎。”艾尔琳娜解释说道。 “找到了。”黛雅在旁边叫道，“是这个颅骨吧？” 雷恩从她的手里接过颅骨，跟艾尔琳娜确认过伤痕位置之后，便在地上刻画出复活的仪式法阵，点起随身携带的仪式蜡烛，将这个颅骨放在法阵中央。 贝莎莉娅还是第一次用肉眼看他使用大复活术，站在旁边研究法阵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禁忌知识已经远超自己的理解能力——她连最基本的法术符号都看不懂。 雷恩吟唱完必要的法术咒语，木精灵的血肉精华也逐渐在仪式法阵中央塑造成型，变为一个身材娇小的尖耳朵精灵，体型跟黛雅差不多相仿，但是发色更偏向粉色。 “基本很像。”贝莎莉娅评价说道，“但她的胸没有这么小，要再大一点。” “你不懂。”雷恩不屑说道，“木精灵就是要身材平平的，才符合我认知里的刻板印象。” “你都说了是刻板印象……”艾尔琳娜下意识吐槽了句，随后意识到没必要跟他争论，于是闭口不言。 黛雅替她将后面的话说了下去： “既然知道是刻板印象，那就不要这样做了呀！复活之后发现身体变了，她肯定也会觉得很苦恼啊。” “就是。”贝莎莉娅也附和起来，“把我的胸缩小一点，我每天脖子都很酸痛。” “闭嘴！这里我说了算！” 雷恩不理会两人的牢骚，只是给肉体打上笼中鸟的法阵，随后将通过颅骨进行神秘学仪式的定位，将欧若拉的灵魂从冥河之中拖了出来，塞进这具肉体并且固定住。 欧若拉·弗罗瑞拉终于苏醒，睁开眼睛。 她双手捂住胸口，空荡荡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接着，她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 “艾琳？贝莎？”欧若拉试探叫道，“你们为什么……” 她忽然痛苦地呻吟起来，生前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之中。 她死了。 异鬼侵袭丛林之海，身为自然之眼的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自然之手进行婚姻仪式，就被紧急调到林海外围阻截异鬼大军。 可惜的是，无论是德鲁伊长老团，还是她自己，都严重低估了异鬼的威胁。 英年早逝的欧若拉并不懊悔，因为自然之眼的职责便是捍卫自然，而异鬼显然是这片丛林的亵渎者和敌人，看看雨林半岛被它们摧残成了什么样子吧！欧若拉绝对不允许丛林之海也沦落到相同的下场，哪怕代价是付出她的生命。 “想明白了吧？”雷恩缓缓说道，“如今已经是千年之后，曾经消失的异鬼大军也卷土重来，我需要你当初抗击异鬼的经验和弓术，欧若拉·弗罗瑞拉，向我献上你的力量吧。” 欧若拉沉默良久，又看向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忽然问道： “她们也是被你复活起来的？以同样的理由？” “当然。”雷恩说道，“只是一两个古英雄，可没法拯救这个世界。” “我明白了。”欧若拉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既然她们都站在你这边，那我也愿意助你抗击异鬼，但我现在需要一件衣服。” “给你。”黛雅对此早有准备，取出长袍递给欧若拉。 不得不说，两人都是身材娇小的类型，站在一起倒是有点孪生姐妹的感觉，前提是不能看脸。 黛雅的眼神里满是清澈和纯洁，而欧若拉的表情显然就沉静内敛多了。毕竟她生前的职业是木精灵游侠，伏击敌人之时能在树上待好几天，性格耐不住寂寞是肯定不行的。 “我还需要自然之眼的专属长弓。”欧若拉继续说道，“没有那把赐福之弓，我发挥不出全部实力，最多也就是比常人射得准一点。” “自然之眼的专属长弓？”雷恩微微皱起眉头，“在哪里？” “我不知道。”欧若拉回答说道，“现任的自然之眼，手里肯定有一把。” “那就去借！”雷恩立刻下了决定。 “你分明就是打算去抢吧。”黛雅无奈地扶额说道。 第五章 皇后陛下的召唤（5k） 黛雅好奇地量着欧若拉。 高精灵、暗精灵与木精灵，世界三大精灵种族已经被雷恩集齐了。 从外貌上看，差异还是很明显的：暗精灵贝莎莉娅肤色偏深，多半是被赤壤高原上的强烈日照给晒的，气质也是颇为泼辣且开放，高精灵艾尔琳娜肤白貌美，平均身高为三大精灵之最，气质上也更接近人类贵族，既优雅又端庄。 木精灵欧若拉的身材更加娇小，肤色偏黄，气质也是温婉内敛，或许跟她们常年生活在幽静森林之中有一定的关系。 在雷恩打扫仪式现场的时候，三位精灵英雄也在闲聊。 欧若拉与阔别多年的两位好友寒暄片刻，便问起了她最关心的话题： 历史上的木精灵英雄，“自然之手”魁恩·加利西亚的结局。 “死掉了哟。”贝莎莉娅微笑说道，“在你死后，木精灵跟异鬼大军展开了游击战，战线整体上节节败退，甚至连首都绿荫城也丢了。” “后面大陆联军宣告成立，魁恩作为木精灵的代表加入进来，与全世界的所有国家一起抗击异鬼。” “我们用了数年时间，才将异鬼军团逼回雨林半岛。” “艾尔琳娜和异鬼大君同归于尽，从而奠定了这场漫长战役的最终胜局。魁恩是在清除残余异鬼的过程中牺牲的，他和一支游侠小队误入了异鬼巢穴，被数量十倍于己的怪物围攻致死，我们甚至没有抢出他的尸体——他的死讯是被活着逃回来的木精灵游侠所证实的。” “我也补充一下。”艾尔琳娜评价说道，“木精灵方面曾经想要彻查魁恩的死因，但那名游侠却投奔了暗精灵军队，声称担心没有保护好自然之手而被德鲁伊长老审判处死，暗精灵拒绝了木精灵的引渡要求。这件事情一度引得双方交恶，丛林之海有理由怀疑赤壤高原在魁恩之死里，扮演了某种不光彩的角色。”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暗精灵就只会在背后用阴谋诡计害人。”贝莎莉娅用余光打量雷恩，见他对这边的交谈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冷笑说道，“我跟魁恩并没有任何仇恨，甚至还有多次并肩作战的经历，我有什么理由要暗害他呢？” “异鬼战争已经结束了。”艾尔琳娜淡淡说道，“赤壤高原与丛林海在天降峡谷互相接壤，双方在这里有长期的领土争端。考虑到峡谷内的密林环境，一旦发生战争冲突，魁恩在这里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极其可怕，所以耀阳王庭才设计提前将其除去，这也符合你喜欢防患于未然的性格，贝莎莉娅。” “我必须提醒你，天降峡谷是暗精灵贝多恩家族的统治地盘。”贝莎莉娅不悦地道，“这里没有什么领土争端，它在法理和历史上都属于赤壤高原的一部分。” “我也必须纠正你，贝莎。”欧若拉淡淡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贝多恩家族已经绝嗣，峡谷之中80%以上的居民都是木精灵。按照我们的习俗，在不存在领主的情况下，占据人数优势的木精灵已经在这片区域实现了事实自治，跟暗精灵王国解除了从属关系。” “见鬼！除了你们这些乡巴佬之外，全世界没有任何国家承认所谓的居民自治！”贝莎莉娅恼火说道，“而且并非不存在领主，只是我们后续派去的领主都被你们那群暴民给驱逐了！” “这正是居民自治的最好体现。”欧若拉悠悠说道，“连领民的人心都争取不到，怎么配成为领主呢？” “你们差不多得了。”雷恩收起最后一根仪式蜡烛，随口说道，“两个死人还在这里讨论起国家大事来了。现在的暗精灵和木精灵，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贝莎莉娅和欧若拉同时哑口无言。 “走了。”雷恩下令。 众人原路离开墓穴，刚回到地表，就看见怛罗斯族长康奈，以及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木精灵弓手，正在外面迎接众人的归来。 “啊，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康奈不可思议地道，“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墓穴深处的巫妖已经被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雷恩漠然说道，“付钱吧。” “很好，很好。”康奈在原地踱着步子，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表情来，“你们做得非常好，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能真的干掉那位巫妖，他在我们墓穴之中盘踞得太久了，久到外面的人都怀疑怛罗斯家族跟巫妖有什么关系，感谢你们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现在，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如何让你们也彻底闭嘴……”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挥手道： “放箭。” 木精灵弓手们齐齐拉弓，但比他们速度更快的，却是艾尔琳娜的闪电术。 连锁闪电击中了怛罗斯族长康奈的头颅，将其脖颈以上的部位完全打爆，接着跳跃到周围的三位护卫身上。他们痉挛着麻痹倒地，浑身猛烈抽搐起来。 大量箭矢密集地攒射过来，被雷恩升起的白骨盾牌挡住，发出如同斫木般的沉闷声响。 就在这时，欧若拉却是一个贴地翻滚，就从白骨盾牌的缝隙下方滚出，抢过被闪电麻痹的护卫所丢下的长弓和箭袋，又是一个快速翻滚，再次躲掉射过来的箭矢。 起身，拉弓，搭箭，不需要任何瞄准，抬手就是同时五根箭矢散射，精准钉入五个弓手的额头。 白骨盾牌轰然裂解坠落，贝莎莉娅的焚云术已经施展完毕。无比炽热的蓝色火焰喷射而出，将还在拉弓的木精灵弓手们尽数点燃，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 前后不过数秒钟的时间，黛雅终于化身为龙，正要将众人护到身后接着一口恶龙吐息毁灭敌人，却发现对面已经全部都死光了。 “啊？”巨龙发出了不明所以的疑惑声。 “变回来。”雷恩拍下了她的鳞片。 “哦。”黛雅只能再次恢复人型。 欧若拉将长弓挎在腰间，又将其余尸体上的箭矢尽数捡起，装入随身携带的箭袋，只听见黛雅又问道： “接下来呢？是去取自然之眼的魔法长弓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回去了。”雷恩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打算去绿荫城，当着几十个高阶德鲁伊长老的面，强抢自然之眼的随身武器吗？” “哎哟。”黛雅被他敲得眼泪汪汪，又转头看向欧若拉，“可是……” “没关系。”欧若拉温柔笑道，“我只要有弓箭就行了。” 她转头看向雷恩，说道： “关于弗罗瑞拉和怛罗斯家族之间的仇怨，贝莎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虽然事情发生在我死后，但家族血仇就是血仇，不能不报。希望你能给我半天时间，让我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去吧。”雷恩大方地挥手道。 这位英雄自复活以来，态度一直相当配合。加上有笼中鸟的束缚，他并不担心欧若拉会节外生枝。 数日之后。 绿荫城收到消息，说是黑森城的怛罗斯家族，不知遭到什么凶徒灭族，几十个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绝大多数都是被箭矢钉入脑门，一箭毙命，唯有族长康奈·怛罗斯及其护卫的身上，有着法术灼烧的痕迹，且弓手们的箭袋都是空的。 因此可以判断出来，凶手应该是用法术杀了他们，取走弓箭之后杀害了剩余的人。毕竟法术需要消耗大量魔力，不可能无限次数地施展，对付弱者使用冷兵器更加方便。 此事在木精灵的领主圈子里引起了极大震动，没有人喜欢这样一个能将领主全家杀光的凶手，继续游荡在丛林之海，从容地挑选着下一个目标。 现任自然之眼格蕾塔·多罗茜，受德鲁伊长老团的指示接手本次案件，发誓哪怕凶手逃到天涯海角，也要亲手用弓箭将其射杀！ —————————————— 众人回到帝国境内，从谷地省乘上船只，沿着长水顺流而下。 客舱之中，雷恩再次检查脑海里的法术模型，随后望着舷窗外面的景色，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寻常的亡灵巫师，只能复活出没有灵智的骷髅、僵尸和幽灵，是因为他们注入的是一次性的少量魔力，只能支持亡灵生物进行简单的移动和攻击。 雷恩独创的大复活术，能让死者如生前那般自由活动、思考，以及其他活人才能办到的精细行动，代价就是消耗的魔力非常夸张，甚至到了她们不能离开雷恩身边太久，否则一旦体内的亡灵魔力消耗殆尽，又得不到及时补充，就会重新归于腐朽的地步。 假使没有这些限制，那雷恩也无需为对付异鬼而烦忧了。直接把各国的王公贵族干掉，然后用笼中鸟重新复活控制起来，世界也就彻底落入他的手里，想怎么尽情地整军备战都不会有人反对。 如今的复活数量达到三人，法力上的负担已经开始显现。雷恩仔细进行了拟合和推算，确认最多应该只能复活六人，便是自己的法力极限。 超过这个数字，法力恢复速度跟不上消耗，不仅自己会变成无法施法的废物，人也留不住。 在复活人选方面，毫无疑问，需要从抗击异鬼的价值方面进行考量。 曾经跟异鬼战斗过的古代英雄，无疑是最优先的选择。毕竟她们真正明白异鬼的威胁，拥有强悍的战斗技巧，同时也具备领军作战的统率能力。 要对抗异鬼，整合各国全面动员是必不可少的，但归根结底还要看将帅的军事水平。几十万大军被一个废物给葬送了，在历史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其次，则是一些位于关键位置的王公贵族，只要将他们杀死然后复活控制，就能迅速攫取他手里的权力。不过……复活生物不能离开雷恩身边太久，而雷恩又不大可能长期留在某个地方，总不能让一个权贵大人物跟着雷恩全世界到处跑，所以只能用于临时应急的情况。 身为亡灵巫师的最大优势，就是没人知道自己是一个亡灵巫师。一旦自己的身份不幸暴露，就没有任何贵族会敢于让自己靠近下手，届时雷恩再要整合全世界的力量，就得先把全世界给先征服了。 那就离谱。 抵达河湾省丰饶地时，雷恩已经将接下来的思路理清楚了。 六个复活位，尽量多搞点古代英雄，再留下一个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要尽量维持跟美德皇后这条线的联系。 如今的人类帝国，掌控四境人口和二十个帝国军团的皇帝，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伟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抗衡和敌对。 不过没关系，他有一个好老婆，最终会将皇室彻底推入毁灭的深渊。 雷恩决定紧跟皇后的脚步。 在皇室还没有把自己作死之前，他都要当帝国皇后的首席大忠臣呀！ 回到盐岛之后，雷恩便叫来城堡管家加里文，确认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领地内的经营情况。 盐岛依旧还是那样，物产贫瘠，运输不便。许多蜥蜴人难民连粮食都买不起，只能自己下水去抓鱼来果腹，因此甚至还和盐岛的本地渔民起了冲突，后者认为这些“爬虫”在跟他们抢食，因此甚至组建了“人类纯血会”，每天都组织人手出海跟蜥蜴人们玩碰碰船和船浆互殴。 雷恩领主做出指示：在他的领地内部，不允许有任何种族歧视，人类纯血会立刻原地解散！不然就给我进血堡地牢！ 暗地里，却又嘱咐管家加里文，将这些敢打敢拼的家伙盯紧了。 等打完海盗组建船队，正需要这些悍勇桀骜的人类来当武装水手，全蜥蜴人的配置终归还是有风险。 家族方面，最近收到了来自戴瑞安的消息，说雨林半岛最近似乎有某种狰狞可怖的怪物正在蔓延，许多沿岸的贸易海镇都被它们占据，港口里一个活的蜥蜴人都找不到了（全到咱们盐岛来了！） 法赫尔侯爵也做出指示，暂停和雨林半岛的贸易。 家族的收入大头，终归还是与宝石群岛的走私活动，明面上的贸易不过是为了洗钱罢了，哪怕亏本跑商也没关系。 雷恩收到这个消息，便知道异鬼们正在吞噬半岛的所有生命。 等到雨林半岛的所有活物全被杀光，它们就会开始大举进攻丛林海和帝国长水省了。 帝都方面，忠诚的金袍队长马格斯发来信件，说上一任守备军司令雷洛已经黯然下台。 他被搞下台的经历颇为戏剧性：由于父亲达克罗斯公爵在街头被暴民杀害，导致司令官雷洛对这些动辄喜欢游行示威的帝都暴民非常反感。 在一次亚马逊协会的游行中，雷洛带着金袍子守卫们拦截了示威队伍，随后双方发生口角以及激烈冲突。 某个参加活动的贵族小姐，要拿协会里学来的“亚马逊防身术”狠狠地攻击雷洛，结果被雷洛一个抱摔给砸翻在地，又狠狠地往她侧腰踹了几脚，连肋骨都给踢折了。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消息很快就在贵族小姐和太太们的私人圈子里传开。凡是听闻这个消息的，都一致谴责司令官雷洛的暴行，并且齐齐回家对她们的老公或父亲施压，要求他们写信给宫廷表态，“这种当庭羞辱贵族淑女的歪风邪气必须严惩！” 达克罗斯家族的威望和遗泽，终究抵不过耳边的唠叨轰炸。很多大贵族为了让家里的老婆和女儿闭嘴，只能被迫写信送到宫廷，建议让雷洛·达克罗斯“保护性免职”“等舆论平息”。 雷洛就这样被撤去了职位。 看完马格斯的信件，书房里的雷恩冷笑数声，将其丢到了桌面上。 贝莎莉娅拿起信纸，仔仔细细地读完了，笑着说道： “看来我们的皇后陛下，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你召回去，继续当帝都守备军司令官了。” “毕竟，皇后陛下要发展她的亚马逊协会，将所有的贵族太太小姐全都连成一张人际关系的大网，就需要频繁地举办各种集会和游行活动，所以帝都守备司令官的位置上，必须坐着她信得过的自己人。” “什么？”黛雅顿时大惊失色，“雷恩，你又要去帝都了？” “她确实给我寄了信。”雷恩拆开下一封信，果然是皇后玛格丽娜叫他速去帝都，等候皇室的下一步任用，“但我最近需要留在盐岛，把这边的事情处理解决掉，所以得想个理由婉拒她的好意。” “你自己立的忠诚人设。”艾尔琳娜冷冷说道，“不及时响应皇后的召唤，看你怎么圆。” “要想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也不容易呢。”贝莎莉娅感慨说道，“不管你用什么理由，皇后陛下都难免会想，‘难道这件事比我的召唤还重要吗’？” “对了，艾琳你对外是以雷恩的妻子自居的吧？”欧若拉忽然建议说道，“不如就说你怀孕了，雷恩要留下来照顾你，如何？对贵族而言，血缘传承至高无上，皇后再要为难你就算是不近人情了。” 艾尔琳娜顿时打了个毛骨悚然的寒颤，见雷恩似乎有些意动，连忙拒绝说道： “那后续呢？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如果消息传到法赫尔家族那边，你父亲派医生来检查胎儿的情况，你要怎么办？如果将来皇后过问孩子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确实。”雷恩沉思说道，“这种类型的谎言很有效，但是事后不好圆。” 艾尔琳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见雷恩又道： “还不如直接真的生一个孩子。” 第六章 英雄级别的箭术（5k） “敬爱的皇后陛下。” “收到您的信件之后，我感到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帝都来等候您的差遣。” “回到河湾省之后，我并未就此闲置放松下来。您知道的，我始终在思考如何能更好地为您服务，为皇室献上法赫尔人的忠诚。” “软弱无力之人的忠诚毫无价值，因此我最近在族内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并非是我贪权逐利，而是因为我的兄弟们虽然众多，却找不出第二个对皇室忠诚之人，一个个都只想着如何在边境统治以及享乐，我绝不能将法赫尔人的荣光葬送在他们手里。” “承蒙您的赏识与提拔，我的父亲如今对我也有所属意，只是他迟迟未能下定最终决心。我渴望着在帝都继续为您服务效力，让父亲能尽快意识到我才是最适合继承法赫尔家族的那个人。” “你忠诚的。” “雷恩·法赫尔。” 大皇宫的御花园之中，皇后玛格丽娜将雷恩通过渡鸦寄来的信件阅读完毕，随后笑着递给了皇帝。 皇帝尼洛卡斯接过信件，边读边感慨说道： “这位法赫尔可真是个忠诚之人啊。如今的边境侯爵，一个个都是殖民省大公爵的应声虫，甚至有人因为担忧大公爵的不喜，拒绝前来帝都接受皇室册封。相比之下，雷恩·法赫尔的忠诚之心着实难能可贵。” “既然如此，我马上给他安排宫廷职务。”玛格丽娜微笑说道。 “不。”尼洛卡斯却抬手制止了她，“如他在信中所说，此时他正在家族中争取继承人的位置，而这种边境侯爵贵族，继承人完全由侯爵本人一言而决。如果贸然将他召到帝都，等于让他失去了赢得父亲认可的机会，未来的侯爵之位必然会落到他的兄弟们手里。” “嗯……”玛格丽娜也沉思起来，“所以，我们应该让他继续待在法赫尔家族之中。” “一个没有任何爵位在身的贵族子嗣，能担任的宫廷职务是有限的。”尼洛卡斯沉声说道，“正如他所言，软弱无力之人的忠诚毫无价值。” “我明白了。”玛格丽娜温柔笑道，“我会给他尽快去信，让他不必急着前来帝都。” ———————————————————— 看完皇后的回信之后，艾尔琳娜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吐槽说道： “这些帝国皇室都是傻瓜吗？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看不出来？” “那你真的是太高估他们了。”雷恩漠然说道。 在游戏论坛之中，一个经久不息的热门话题，就是设计组对帝国皇帝皇后的人设刻画，是否有着“过分降智”的嫌疑。 很多玩家坚持认为，在雨林半岛已经被彻底毁灭之后，帝国上下应该都认识到异鬼的重大威胁，怎么还会在那里互相内斗、争权夺利呢？ 这种“攘外必先安内”的奇葩战略，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是设计组“为了写那所谓的狗屁史诗剧情，故意给NPC势力领袖强行降智”。 在某个被吵了七千多楼的帖子里，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戏区版主，突然冒泡说了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 “他们并不是因为拥有足够的权谋，所以才能掌握对应的权力。他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的父亲也坐过那张椅子。” 如果版主用这句话来影射现实，那么估计很多人都会强烈反对；但说的是游戏世界，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因为一个类西方中世纪的、由封建贵族统治的世界，在现代人看来必然是无比腐朽且落后的，统治者也肯定大多都是无能之辈。哪来那么多贤能的哲人王？ 贵族里面可能会有聪明人，但贵族都是聪明人又不太可能，毕竟高贵的血脉不能确保智商也跟着遗传，这是所有血脉世袭的制度都免不了的缺陷。 “皇帝尼洛卡斯。”贝莎莉娅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用慢吞吞的语气说道，“祖父和父亲都是公认的强权皇帝。相比之下，他的能力就显得平庸很多了。” “生活在祖辈的阴影之下。”欧若拉用唱歌般的声音附和说道，“急切地希望证明自己，反而越发凸显自己的平庸。” “不提那两个傻逼了。”对皇室无比忠诚的雷恩·法赫尔，制止了众人继续在私底下诽谤非议皇室，“我们来谈谈船队的事情。” 他从书架里取下戴蒙德凭借记忆画出来的海图，将其平铺在书桌之上摊开。 可以看到，法赫尔家族领地，位于河湾省丰饶地的最南端。再往南便是绵延不绝的蛇虫山脉，只有未开化的原始部落，愿意生活在这些深山之中，常年与毒蛇、毒虫和猛兽为伍。 蛇虫山脉的东部海岸线极其曲折，海湾和岛屿众多，天然就为海盗舰队藏身提供了良好环境。 如果没有戴蒙德献上地图，那片地区有几十个海湾，两千多个岛屿，你开船慢慢找去吧！ “赤帆海盗的船队就在这里。”雷恩用手指点着海岸线的某处，“在这个山体后面有个巨大的岩洞，足以让许多海盗船在其中栖身躲藏。”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设法封住这个岩洞，我们就能将赤帆海盗的船队堵在里面，一艘都逃不出去！”黛雅立刻会意说道。 “没错。”雷恩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附近的地形极其复杂，我们对洋流、风向和暗礁分布都不熟悉，但凡被海盗船队逃出岩洞，再要衔尾追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赤帆海盗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艾尔琳娜忽然说道，“他们必然会散开许多小船，在岩洞的附近海域徘徊警戒。但凡有陌生船只靠近，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岩洞内的船队撤离。” “海上地形太过空旷，缺少足够的掩护是吗？”欧若拉忽然说道，“我建议乘船到附近海岸，然后放弃船只，游过去。” 众人都呆滞地看着她。游过去？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根据地图的比例尺来计算，差不多也就是十几里左右。”欧若拉不解问道，“你们游不过去吗？” “我们先把这个作为最后的手段。”贝莎莉娅无奈说道，“肯定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欧若拉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大家对肉身泅渡如此抗拒。在木精灵游侠的耐力训练之中，越野、骑马和游泳都是必修项目，肉身疾行三四十里路那是家常便饭、轻轻松松。 雷恩和黛雅她不熟悉，但她知道以贝莎莉娅和艾尔琳娜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从大陆海岸上肉身泅渡抵达岛屿。 艾尔琳娜也不想跟欧若拉解释“我们不是你们游侠，不喜欢没苦硬吃”，因此只是说道： “开阔地形虽然缺少掩护，但却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利于远射手的发挥。” “船只抵达附近之后，趁夜放一艘平底小船下去。这种小船体型不大，载人数量有限，不会引起海盗哨船的警惕。靠近他们，在对面察觉到异样之前，用弓箭点杀上面的水手，就能让哨船失去报警的功能。” 雷恩对这个计策非常满意，直接当场拍板采用——他很期待欧若拉能通过这个方案，充分展现自己英雄级别的箭术价值。 “假设我们用这种方式，绕过所有的哨船警戒，接下来又要如何堵住岩洞入口呢？”黛雅提出疑问说道，“只开小船的话，就堵不住岩洞了吧？” 众人都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 雷恩叫了几个有驾船经验的蜥蜴人水手，带着黛雅等一行人，从盐岛出发启航南下。 这件事不能让家族船队参与起来，否则被缴获的海盗船只，归属权就说不清楚了。甚至以雷恩对那位便宜父亲的尿性了解，但凡有一点插手进来的可能，他都要豁出脸皮去捞几艘船走。 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丢脸来讨要船只，对老人家的心理健康不太好，所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合适。 甲板之上，欧若拉正默默倚着船舷，眺望远处的海天交界的白线，忽然听到身边响起贝莎莉娅的声音： “我生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赤壤高原上面。海洋对我而言，其实是相当陌生的环境。” “唯一一次出海，就是前往宝石列岛访问高精灵王国，结果就死在了海上……真见鬼，这片大海是在诅咒我吗？” 贝莎莉娅用力捶了一下船舷，笑骂说道。 欧若拉安静听着，直到贝莎莉娅也望向视野尽头，才轻声开口回应： “我倒是没有什么遗憾。非得要说的话，就是我死得太早了，没能跟你们联手抗击异鬼。” “魁恩呢？”贝莎莉娅试探问道，“如果不是异鬼来得太快，你本来是要跟他进行婚姻仪式的。” “自然之手和自然之眼缔结婚姻，这是我们的传统习俗。”欧若拉低声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他有什么感情，所以也不会有对应的遗憾。”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坦诚说道： “不如说，有些如释重负了。” “你不喜欢魁恩。”贝莎莉娅留意着她的表情。 “嗯。”欧若拉伸手拂过被海风吹乱的发丝，“但我也不讨厌他……不像你。” “魁恩不是我杀的。”贝莎莉娅说道，“虽然我确实讨厌他。” “嗯，我相信你。”欧若拉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是你对他下手，他多半会死于某种看似急病的症状，哪怕艾琳也不会对此产生任何怀疑。” 贝莎莉娅微微一笑。 “所以。”欧若拉回过头来，盯着贝莎莉娅的绯色双眸。 “你打算对雷恩下手吗？” “笼中鸟的效力是绝对的。”贝莎莉娅答非所问，“在笼中鸟的约束下，我没有任何办法伤害他，就像人不可能提着头发将自己提起来。” “但你肯定在谋划如何摆脱笼中鸟的控制。”欧若拉认真说道，“不要否认，因为否认了我也不信。” “你不是那种会甘心被人操控生死的性格，你一定会拼尽全力去解决自身灵魂上的束缚，无论使用什么手段。” “既然你都非常肯定了，那也没有必要再来问我吧。”贝莎莉娅微笑说道，“这是某种直白的试探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欧若拉沉声说道，“在雷恩解决掉异鬼之前，不要去破坏他的计划。” “异鬼是这个世界的毒瘤，会把我们全都杀死，一个不剩。” “你以为我是谁？”贝莎莉娅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为了摆脱笼中鸟的束缚，我把雷恩给算计干掉了，然后你我的亡魂都重归冥河，世界也因失去救世主而被异鬼毁灭……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只是没办法分辨你是不是在说谎。”欧若拉坦诚说道，“如果这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算了。”贝莎莉娅不以为意地摆手，说道，“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快到了。”雷恩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两人身后，“都准备起来。”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贝莎莉娅惊奇问道。 “就在你说‘笼中鸟的效力是绝对的’时候。”雷恩微微哂笑起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没有自知之明、不会审时度势的人，在耀阳王庭里可是混不下去的。”贝莎莉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天色很快就彻底昏暗下去，周围海域除了月色和星光之外，再无任何光源可以提供照明。 雷恩、黛雅、艾尔琳娜、贝莎莉娅以及欧若拉，一行五人全副武装上了船尾的小船，随后由水手转动绞盘将小船降下，落入海面。 艾尔琳娜摇动船浆，划着小船逐渐远离大船，朝着远处的岛屿和海湾航行过去。 欧若拉站在船头，取下长弓，将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夜色之下，周围海面被大片的昏暗所包围，哪怕远处出现海上船只，也很难分辨轮廓。 黛雅努力地眯起眼睛，试图将视线聚焦到最远处，却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 只见欧若拉突然张弓搭箭，手指一松，弦声响起。 “一发命中。”她说，“目标落水。” 几分钟后，艾尔琳娜终于将小船划到灯光处，便看到对面船上放着油灯和钓竿，只是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真的被你射中了？”黛雅忍不住惊叹起来，“刚才那个距离，我根本连人影都看不见！” “不愧是自然之眼。”雷恩也微微颔首。 很好，我认可你的价值了，木精灵！ “只是我的视力比较好罢了。”欧若拉轻描淡写地说道，忽然又望向远方，再次飞快地张弓搭箭。 一发，两发，三发，四发，弓弦足足响了四下，说明她已经射出去了四支箭矢。然而别说是敌人了，众人甚至连船的轮廓都没有看到。 黛雅不甘心地发动血脉能力，眼睛迅速转化为龙的竖瞳，终于看到远处有一艘中型船只，一个海盗正半身挂在船舷之上，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矢，血流如注。 “四发二命中。”欧若拉继续汇报，“目标一人落水，一人死在甲板上。海风变化影响狙击精度，我建议将距离再拉近一点。” “嗯，箭矢在海上难以补充，还是尽量节约为好。”雷恩威严地点了点头，“周围还有海盗哨船吗？” “那边，那边，还有那边。”欧若拉连续点了三个方向。 贝莎莉娅努力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依旧只能看到大片黑暗，不由得忧愁地叹了口气。 在伸手难见五指的幽暗里，欧若拉的眼睛就像是开了夜视功能似的，全程只是张弓、搭箭、射击，接着汇报，到后面众人甚至懒得划船过去检查，只是催促艾尔琳娜加快速度，赶往地图目标所在的岩洞位置。 这处岩洞的位置极其巧妙且隐秘，位于U型海湾的内侧，又开在山体表面的凹陷之处，除非将船开到海湾里去，否则在外面根本无法看到岩洞。 “就停在这里吧。”雷恩示意艾尔琳娜将船停在岩洞入口处，“欧若拉？” “我已经准备好了。”欧若拉站起身来，提起长弓，深深地吸了口气。 岩洞内部倒是没有太多的复杂结构，从入口这里就可以望见所有的停泊船队，全部都是放下船锚和收起船帆的状态。 海盗们在船只甲板上巡逻、饮酒和嬉笑，还有人被同伴用力丢入海里，发出如夜枭般沙哑刺耳的狂笑声。 欧若拉屏息凝神，调息片刻，开始射箭。 弓箭飞行近乎无声无息，没有法术那样绚烂的光影，只要能保证精度问题，在狙击暗杀方面几乎无可挑剔。 船上众人只能听见弓弦连续而急促地弹响。在这种无风的岩洞之中，每一发声音都代表一个敌人的陨落，以她的射击准头根本无需怀疑。 欧若拉连射了十几发，手臂终于酸麻不堪，于是将长弓换到右手——经过长期严苛的游侠英雄训练，她的双手都是射箭利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开弓。 终于有海盗发现了船上的尸体，告警的号角骤然被吹响，在岩洞之中不断回荡轰鸣。 几艘海盗船开始收锚，扬帆，转动船身角度，将侧舷的船弩和投石机瞄准过来，似乎是已经发现了停在入口处的小船。 “黛雅！”雷恩一声令下，黛雅便从小船上纵身跃起，于空中化作体型庞大的巨龙。 炽热的龙息洪流扫过水面，命中了这几艘试图反击的船只，瞬间就将其彻底熊熊点燃。 日万，不过如此^_^ 第七章 船队（5k） “该死！” 看到对面几艘船被龙息命中，雷恩连忙给黛雅补了几发冷静术： “蠢货！不要烧我的船！”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众人都忍不住有些无语：已经把对面的船全当成你的了是吧？ 欧若拉再次弯弓搭箭，这次瞄准的全是甲板上跑向船弩和投石车的海盗们，在他们抵达之前便精准地一箭将其射倒。 很快，这些海盗终于被迫意识到，对面有个极其厉害的狙击手，于是纷纷趴倒在甲板上，开始匍匐朝着船舷边的军事器械爬去。 “雷恩！”欧若拉急忙叫道，“我射不到了！” 她习惯的战术是爬到最高处去狙击，配合上极其优秀的视距和精准度，对绝大多数目标都一览无余。 但这艘小船的高度，明显比岩洞之中的海盗船要低得多。对面只要在甲板上趴倒下来，就能立刻借助高低差来掩去身形。 “你上龙背！”雷恩反应也是很快，“黛雅，降下来！” 黛雅迅速将尾巴垂落下来。欧若拉将弓挎在肩头，双手扒住她的龙鳞，仿佛敏捷的猿猴般飞快攀援上去。 趁着狙击手还在爬龙的时间，对面的海盗们终于抓住机会，冲到了船弩和投石车的边上，将这些军事器械瞄向了扒住岩壁的巨龙。 要向驱船逃出岩洞，就必须先击杀堵路的巨龙！ 雷恩面无表情地施法，从海中冒出无数的白骨盾牌，替黛雅挡下这些致命的攻击——岩洞之中的海底有大量的白骨残骸，不知是这些海盗绑来杀害的俘虏，还是他们搞内部残杀的牺牲品。 这些作为海盗罪证的累累白骨，如今却成了封死他们逃出岩洞的致命障碍。 欧若拉终于爬上巨龙脊背，找了视角最好的位置盘腿坐下，看着下方惊慌失措、混乱不堪的海盗们。 厉害，这个狙击视野简直绝佳。 她从箭袋里取出了八支箭，随后以极快速度发射出去。 快射（Quick Nock），玩家们习惯叫“连珠箭”，需要用到某种特殊的发力技巧，对臂力和耐力更是极大的消耗。 玩家们能连射三发全部命中靶子，便可以发到论坛上炫耀受人膜拜；而身为木精灵古英雄的欧若拉，在这方面俨然更开了挂的存在，甚至能一口气将箭袋里的箭矢全部射完。 雷恩对此早有预估，临行前给她准备了十只满满的箭袋。 很快，甲板上就没有能站着的海盗了。 艾尔琳娜将船划到大船边上，众人大摇大摆地登上甲板，看到海盗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扑倒在血泊里，身上大多插着三四根箭矢——没有甲胄的保护，这些海盗在海上遇到精通远程狙击的神箭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剩余的几乎都躲入船舱之中，拿着武器埋伏在拐角、木箱后面或者阴影之中，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雷恩随手将施展亡灵巫术，将甲板上的尸体全部复活成僵尸，指挥他们鱼贯冲入甲板下方的舱室，和潜藏在里面的敌人厮杀起来。 “这些船看上去不怎么样啊。”贝莎莉娅环顾四周，随口说道，“似乎都是抢来的商船改造而成的。” “正常，海盗们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船厂和工匠队伍。”雷恩清点着周围的船只数量，心里还是相当满意的。 除了最开始被黛雅这个憨龙吐息命中的三艘船只，在不同程度上均有船壳受损以外，其余的船完整度都还行。 可惜的是，正如贝莎莉娅所说，大部分都是抢来的商船改建而成。欺负普通船队还可以，要是遇到专业海军亦或是贵族舰队，估计给人家的军械打个几下就沉了。 没关系，我有欧若拉。 雷恩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冒上一定风险，找机会替欧若拉将她的爱弓给弄到手，忽然听见黛雅问道： “雷恩，你把这些海盗都杀光了，我们能把这么多船开回去吗？” “怎么不能？”雷恩哈哈大笑起来，“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 一只幽灵舰队在海面上航行着。 甲板上的水手们，全是表情僵硬、肤色铁青的僵尸，虽然动作迟缓、姿态僵硬，但仅仅只是用来扬帆掌舵，也已足够。 抵达盐岛之时，刚好正是深夜。 由于铁港城码头为家族所有，人多眼杂，雷恩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位于盐岛最东最偏远的贝岛，作为舰队的停泊点。 没有港口和码头？没事，让船停在海面上，蜥蜴人水手们游过去就是了。 将船停在贝岛附近的海域，雷恩操纵僵尸水手们轮流跳海自杀，随后带着众人乘上小船，悄悄回到了铁港城。 “加里文！加里文！”刚进血堡大门，他便将城堡管家叫来，“戴蒙德在哪里，让他立刻过来！” 加里文也早就习惯了这位领主“一有什么新的想法立刻就喊人落实”的风格，便迅速唤来城堡仆人，让他去市场上传唤戴蒙德。 戴蒙德匆匆赶到领主书房，只听见雷恩说道： “我不管你有什么办法，尽快从岛上的蜥蜴人难民和人类渔民之中，将有操船经验的水手给我全部挑选出来！” 戴蒙德顿时大惊失色。因为雷恩既然提出这个要求，显然是已经搞到了足够的船只。 赤帆海盗已经完蛋了？！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雷恩表情瞬间转冷。 “不，没有了，大人。”戴蒙德微微躬身，谦卑说道，“我会尽快为您选出能征战四海的水手。” “嗯，尽快完成，你可以退下了。”雷恩威严地下达命令，心里则是沉思起来。 如今船队草创初建，各方面都是从零开始，没有资格挑挑拣拣，只能“有谁用谁”，不管是人类还是蜥蜴人都来者不拒。 等到船队各方面都运转通顺起来，就需要开始考虑每艘船的船长、大副、水手长这些中层的人选了。 这方面其实也不难：核心秘诀只有一个：用自己人。 雷恩忽然抬起头来，就看见一只渡鸦扑腾翅膀，从血堡的窗口之中飞入书房。 脚上绑着的信卷，被法赫尔家族的蜡封束缚着，说明是老侯爵寄过来的。 取下信纸并展开，雷恩读完上面的内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法赫尔侯爵让他立刻前往海岩城的鸥堡，同样是要立刻、马上、不容拖延，正如他之前传唤加里文和戴蒙德那样，是上位者不由分说的强势召唤。 难道我从海盗那里搞来船队的事情，被这个便宜父亲给知道了？ 嗯，不可能。 因为以老侯爵的脾性，如果他知道了这些船的存在，必然会第一时间来盐岛确认，而不是用这种口吻传唤自己过去——那不就给了自己转移船队的机会了嘛！ 雷恩沉吟良久，又叫来等在门外的管家，让他去传唤黛雅等人。 众人刚从外海归来，很是疲倦，如黛雅甚至连澡都没有洗完，就被女仆通知说领主大人有召，也只能匆匆换好衣服，跟着雷恩走出血堡城门。 “这次又要去哪里？”艾尔琳娜开口问道。 “海岩城。”雷恩说道。 艾尔琳娜微微挑眉。说实话，每次在法赫尔族人面前假扮雷恩的妻子，她的心里都会生出本能的排斥和反感。 你说我一个先祖精灵帝国的公主，生前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怎么就直接变成人妻了嘛！ “艾琳，你现在的表情不对。”欧若拉突然说道，“太冷淡了，外人会看出破绽的……” “需要我假笑吗？”艾尔琳娜叹了口气，露出无可挑剔的优雅笑容。 “也不需要假笑，这样又太刻意了。”欧若拉说，“温柔一点就可以了。看我表演。” 她转头看着雷恩，露出柔情似水的温婉眼神，笑容也给人以充满爱意的温馨感觉。 “你是怎么做到的？”艾尔琳娜吃惊问道，她甚至忍不住怀疑欧若拉真的对雷恩有情愫，因为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如此逼真，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被选中成为自然之眼后，我接受过专门的仪态训练。”欧若拉叹气说道，“自然之手和自然之眼，需要在全体木精灵的面前扮演模范夫妻，这些都是必须掌握的礼仪技巧。” “艾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还是算了。”艾尔琳娜摇了摇头，“我也不需要和他扮演模范夫妻。” “我我我。”贝莎莉娅欢快地举手叫道，“我要学，教我！是这样吗？” 她也转头看向雷恩，露出热情似火的荡漾眼神，笑容里也充满了妖娆诱人的媚意。 “你这不是温柔，是放荡。”欧若拉认真说道，“如果你要扮演雷恩的情妇，那也不需要我教你了。你现在的表情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黛雅走在众人身后，全程都插不上话，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我要不要跟欧若拉学习如何扮演职业女仆呢？ 众人从铁港城码头乘船，渡过海峡来到了海岩城。 雷恩带着她们抵达鸥堡，将随身武器交给看门的家族骑士，随后进入宴会大厅，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周围的法赫尔人都在看他。确切地说，都在看欧若拉这张新面孔。 每次来家族集会，雷恩这小子身边总会多出一个美人来，实在是让人嫉妒到发疯……不，是羡慕到不行呀！ 欧若拉被众人注视，神情也没有任何不自然，只是淡定地扫过现场布置，暗想若是有两队弓手冲入大厅，朝众人射出乱箭，除了桌子下面根本无处可躲。 唉，刚才不应该交出随身武器的。 贝莎莉娅从周围男人投过来的目光里，阅读出了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不由得越发觉得有趣，便故意坐得离雷恩更近，臀部都快要贴上去了。 艾尔琳娜表情清冷地坐在雷恩身侧，眼角余光注意到贝莎莉娅的小动作，顿时心中生出许多恼火。 你这样挨着他坐，我却和他保持一定距离，那些法赫尔人看了是要起疑心的！别给我添麻烦！ 精灵公主沉默片刻，无奈地挪动屁股靠近过去，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坐回去！” “就不。”贝莎莉娅轻笑，“我要扮演他的情妇……哈哈，你看周围这些男人的眼神，恨不得把雷恩取而代之呢！” “坐回去。”这次开口的却是雷恩。 笼中鸟的命令是绝对的，于是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都只能回到原位。前者心里松了口气，后者则是有些不爽。 法赫尔侯爵迟迟未能出现，让大厅中等候的族人们都有些奇怪。 过了片刻，有家族骑士进入大厅，说道： “族长请雷恩夫妇过去。” 大厅之中顿时掀起嘈杂的声浪。侯爵大人把我们集体召唤到这里，又单独叫雷恩夫妇过去，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雷恩和艾尔琳娜起身离开宴会大厅，跟着传话的家族骑士来到族长书房，就看见法赫尔老侯爵站在窗边，脸色难看得不行。 “家族跟宝石群岛的贸易船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单词来，“失踪了。” “嗯……有意思。”雷恩并没有安慰父亲的意思，只是自顾自拉了椅子坐下，语气随意地问道，“是失踪还是失联？” “这两者有区别吗？”法赫尔老侯爵斜眼问他。 “看您了。”雷恩笑道，“我不知道您除了在走私船队里安插眼线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手段对其进行监控，比如说能显示船队具体位置的魔法罗盘什么的……” “没有。”法赫尔老侯爵硬邦邦地说道，“魔法奇物哪有那么容易获取？整个河湾省的贵族世家，也就那么几家拥有而已。” “我怀疑，船队是被高精灵海军扣下了，因为寄给宝石群岛的信件，对面也迟迟没有回复。排除掉渡鸦没有把信送到的可能，那么多半是王庭里出现了某种比较严重的政治危机，导致对方选择跟我们切断合作关系，免得火烧到他的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忘掉走私船队的事情。”雷恩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提醒您一下，哪怕是帝国皇帝亲自下令，也不可能从宝石群岛将被高精灵扣留的船队给弄回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请你们过来的原因。”法赫尔老侯爵神情严肃，目光忽然转向艾尔琳娜，“我们人类没法进入高精灵王国，打探情报，但您可以。” 雷恩心中暗自哂笑。公公居然对儿媳称呼“您”，这柔软放低的身段姿态也是没谁了。 “你的意思是。”艾尔琳娜沉吟起来，“希望我回宝石群岛，帮你确认法赫尔船队的情况？” 见对方并未第一时间婉拒，老侯爵连忙说道： “如果被海军扣留了，最好是能放回来。我们愿意缴纳罚金。实在不行的话，至少先将水手们引渡回来吧。” 艾尔琳娜看向雷恩，意思是“你来决定”。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雷恩笑着说道，“万一不是被海军扣留的呢？” “也对，也对。”法赫尔老侯爵连声说道，“雷恩，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船队的负责人博达克是你的叔祖父，他不仅年迈，身体也不是很硬朗，可经不住高精灵的牢狱折磨。” “不过，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雷恩摸着下巴说道，“我要以什么身份去宝石群岛呢？” “当然是艾尔琳娜的丈夫，河湾地南部的法赫尔人。”老侯爵立刻说道。 “父亲。”雷恩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艾琳在那边的家族……抱歉，具体我得保密。只能说一个没有爵位的侯爵之子，怕是根本不配入他们的眼。你觉得呢，艾琳？” “嗯。”艾尔琳娜面无表情，“我会帮忙解释，但不一定有用。” 她的冷漠是因为不屑于去演戏，但落在法赫尔老侯爵的眼里，却被理解为这位儿媳对丈夫在族内待遇的严重不满。 于是老侯爵咬了咬牙，说道： “多洛威尔在族内威望不高，很多族人都不服他。雷恩，你要努力啊！” 好家伙，“世子多疾”都来了，当我是没见识的傻子啊？ 雷恩自然不愿收这张空头支票，因此只是摇头说道： “多洛威尔的威望再怎么低，至少手里还有鹰堡，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呢？盐岛，呵呵。” 盐岛不是你特么当初自己选的吗？法赫尔老侯爵心里有一万个槽要吐，但如今走私船队完全失联，唯一能去宝石群岛的只有雷恩夫妇……因此他也只能强颜欢笑，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个印章戒指来，塞到了雷恩的手里： “这个给你吧。既然是代表家族去高精灵王国，当然不能让他们随便轻视了！” 雷恩仔细一看，居然是侯爵的印章戒指，不由得大感意外。 每个家族的纹章细节都是不一样的。这枚戒指上刻着法赫尔家族的乌鸦，代表的是法赫尔家族的侯爵。 任何人以侯爵名义写信，然后将印章戒指涂了印泥，盖到信纸的最底部，那么收到信件的任何家族成员亦或家族骑士，都会认为是侯爵亲自下达的命令——也就是说，印章戒指只能被侯爵和继承人所拥有，后者是被前者允许“以侯爵名义行事”的。 雷恩低头将印章戒指揣进口袋，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无比严肃： “身为法赫尔家族的成员，家族的荣辱兴衰是我时刻牵挂的事情。请您放心，我必然会将事情真相调查清楚，替家族寻回船队的下落！” “去了那边，不要太过鲁莽行事。”法赫尔侯爵暗自松了口气，便摆出慈父的态度和架势来，提醒他道，“不管有了什么线索和进展，都要第一时间联系我，切莫擅作主张，将自己陷于险境之中，明白吗？” “那是当然。”雷恩微笑说道，“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离开海岩城后，在回铁港城的船上，艾尔琳娜将事情跟其他人详细说了。 “要去高精灵王国啊。”贝莎莉娅感慨起来，毕竟她生前就是在前往高精灵王国的路上被刺杀身亡的，“总觉得有点不安啊。” “我还没去过宝石群岛呢。”黛雅面带希冀说道，“听说那边艺术气氛非常浓厚，高精灵们走在路上都会突然唱起歌甚至跳起舞来，是真的吗？” “假的。”艾尔琳娜淡淡说道，“无缘无故唱歌跳舞，那是小孩子。” “艾琳。”欧若拉提醒说道，“你知道的是一千年前的高精灵王国。说不定一千年后的现在，高精灵已经是能歌善舞的种族了呢。” “绝不可能。”艾尔琳娜斩钉截铁。 白天送孩子打疫苗去了，今天只更5k 第八章 姑姑？姑姑！（8k） 在雷恩的计划之中，高精灵的宝石群岛本来就是必去的。 短期来说，打通与宝石群岛的贸易链路，能为物产贫瘠的盐岛带来大量收入。 长期来看，高精灵法师们的力量，在团结世界对抗异鬼的过程中，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表现出“我为家族舍身出海”的忠诚姿态，狠狠地撸法赫尔老侯爵的羊毛。 船舱之中，雷恩看着舷窗外面的蓝天碧海，手里把玩着法赫尔家族的印章戒指。 如果他记得没错，老侯爵总共有三枚印章戒指。一枚日常使用，一枚留着给继承人，一枚以备不时之需。 给自己的这枚戒指，多半是“备用”的那一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老侯爵已经决定将继承人位置转给雷恩了。 要知道，便宜老哥多洛威尔常年驻守鹰堡，那里是丰饶之地进入法赫尔领地的门户，也是历代家族继承人的固有领地。不仅财税收入相当丰厚，还有家族的雄鹰骑士常年驻防，钱也有，人也不缺。 如果让雷恩来当这个“家族少主”，那多洛威尔要怎么办？到时候逼得人家铤而走险……叛乱能不能成功那是另说，法赫尔老侯爵是绝对不会允许多洛威尔叛乱的，所以这个戒指并非象征继承人的身份，大概率只是用来安抚自己、拖延时间的工具。 雷恩将印章戒指高高抛起，随后准确地用手接住。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离开船舱，登上甲板，看着家族水手们来回忙碌。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站在船首附近互相交谈。黛雅估计是在船舱里补觉。欧若拉……此时已经爬到了主桅杆上的眺望台，警戒着周围海域的动向。 走私船队的失踪，对法赫尔家族而言，是绝对意义上的元气大伤。 如今这艘送众人去宝石群岛的船只，是从戴瑞安的贸易船队里调出来的。船上的领航员，也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大加上身体不好，前几年从走私船队里退休的老水手，呼吸发出来的声音都像是在拉风箱，总给人以下一秒突然死掉也不奇怪的感觉。 假使这艘船最后也没能回去，估计老侯爵真的要气到吐血。 “大人。”老领航员拄着拐杖，从后面赶了过来，跟雷恩汇报说道，“如果风向没有变化，今日午夜之前应该能赶到钻岛。” “岛屿附近全天都有海军舰船游弋驻防，入夜之后巡逻频率会降低到每四小时一次，因此先前我们船队都是趁夜秘密在锆石岛停泊，对方会将货物提前安排放置在地点，我们搬上货物就可以走了，但是……” 后面的自然不用多说。如今走私船队完全失联，说明这条路线绝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知道了。”雷恩示意旁边的水手，将老领航员给搀扶送回船舱里去，又让人叫戴蒙德过来。 戴蒙德也是苦逼。原本接了训练水手的活，还没有开始规划方案呢，又被雷恩拉过来当本地向导了。 “锆石岛？”他惊讶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在锆石岛进行交接了，因为王室仓库就建在那里，卖给你们的走私货物，估计都是从仓库里直接拉出来的。” 经过戴蒙德这么一说，雷恩就立刻明白过来。 高精灵王国和其他封建王国相同，领主贵族们需要定期向王室纳税来表示效忠。这块又分为“金税”和“贡税”——简单地说，就是有钱给钱，没钱就用领地的土特产来代替。 比如你的领地出产翡翠，那么王室的财务大臣每年会给你定下份额，需要提供多少块上等品相的翡翠来抵税。 而这些贡税物资，就储存在位于锆石岛的王室仓库之中，由财务大臣派遣专人处理售卖，换成货币形式的税金入公账。 聪明的人只要看到这里，立刻就能看出有可以牟利的漏洞：毕竟高精灵王室不可能监控每一笔交易，那么我就可以将东西私底下卖给出价更高的黑市甚至走私犯，但明面上却按照市场的平均价格来入账，中间由差价产生的利润就可以独吞了。 “所以，家族船队的失踪，大概率是王室仓库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雷恩思忖猜测说道。 “也不一定。”戴蒙德小心翼翼说道，“贡税的售卖牟利，很多大贵族都有插手其中，连王室都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能处理掉换成金子就可以了。但是直接卖给走私贩，终究是声望上会被人攻讦的污点，所以……” “所以他们会将贡税交给黑市处理。”雷恩立刻冷笑起来，“至于黑市卖给走私贩子还是谁，他们同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事情被捅出来，责任也扯不到他们身上去。” “您慧眼如炬，大人。”戴蒙德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鼠巢，都会承担替权贵处理赃物和洗钱的工作，不然上面也不会默许我们存在。至于您家族的船队失踪这件事情，与其怀疑王室仓库出了问题，我更倾向于是黑市这个中间环节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当然记得了。”雷恩说道，“在你管辖的黑市之中，不定期频繁有人精神失常，是吧？” “您的记忆力同样超绝，大人。”戴蒙德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就我的拙见来看，走私贸易属于对双边都有利益的事情，参与的高精灵贵族和帝国贵族不在少数，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傻子突然跳出来，去破坏能让这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如果排除掉是高精灵那边反水的可能，说不定真的就是这个什么诅咒导致的。参考夜魇军团的事例，随着异鬼开始回归之后，世界范围内各种牛鬼蛇神都有明显增多的趋势。 雷恩很快思虑周定，下令说道： “先去锆石岛！” —————————————— 宝石群岛的诸多城邦，皆以璀璨宝石为名。 王国首都光钻城，建在海域中央的钻岛上，其周围又有五大岛群，分别是红宝石岛群、祖母绿岛群、黄玉岛群、海蓝石岛群和紫水晶岛群。热衷于艺术创作的高精灵，甚至还在这些岛群上大面积种植对应颜色的花卉植群，作为市政园林美化的重点项目，由全体市民的公共财政拨款支出。 锆石岛是个例外。这座小岛上面并没有多少土壤，光秃秃的全是石头种不了花，被颜控的高精灵们无比嫌弃，因此才拿来当仓库使用。 根据戴蒙德所说，最早的锆石岛上一无所有，连粮食都要从钻岛上运过来，仓库管理员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石头山顶上对着大海发呆，因此彼此间自嘲为“囚犯”。 直到他们在石山底部的某处海岬下面，发现了隐秘且宽敞的岩洞为止。 无论是走私和洗钱的鼠巢，还是谋杀与买命的蛇窝，都极其偏好于这种见不得人的阴暗场所。另一个意外之喜是，这个岩洞的底部连接着天然的海底隧道，一直通到钻岛西北方向的圣白金山底部…… 于是钻岛的鼠巢黑市就此诞生。 在老领航员与戴蒙德的指引下，船只从祖母绿岛群和红宝石岛群之间的海域走廊中央精准切入，避开了两边岛屿上的哨点以及附近逡巡的海军舰队。 “锆石岛山顶北侧有一座魔法灯塔。”老领航员提醒说道，“如果被灯塔光线照到踪迹，灯塔管理员就会记下有陌生船只进入锆石岛海域，所以我们最好从岛屿南侧接近，利用山体遮挡来避开灯塔的探照范围。” 还没等雷恩说话，只听见欧若拉道： “不用。我看见了，那座灯塔是熄灭的。” “你看见了？”老领航员吃惊叫道，“不可能！这里距锆石岛可是还有足足……” “灯塔熄灭是正常情况吗？”雷恩打断了老领航员的质疑，转头问戴蒙德道。 “不正常。”戴蒙德皱眉说道，“这座灯塔是用来指引货船从北侧港口进行靠岸的，按规定哪怕灯塔管理员不在，上面的光芒也不允许熄灭。” “嗯。”雷恩沉吟了一会儿，吩咐说道，“不要在锆石岛南侧靠岸。在距离海岸一定距离的地方，放小船下去。” 船只安静地绕到了锆石岛的南侧。前方的岛屿陷入黑暗和死寂之中，让人莫名生出极其不妙的诡异感觉。 雷恩、艾尔琳娜、贝莎莉娅、黛雅和欧若拉，一行五人乘上船尾悬挂着的小船，并且带上戴蒙德作为向导，让水手将小船放入海中。 这次划桨的船工变为了戴蒙德。他卖力地摇动船桨，操纵小船推开重重波浪，嘴里说道： “大人，您要小心了。我不在宝石群岛的这么多年里，诅咒很可能已经从钻岛底下的黑市之中，沿着海底隧道蔓延到了锆石岛这边，才导致出现如今的诡异迹象。” “钻岛的法师公会呢？”艾尔琳娜出声问道，“如果是隐秘蔓延的诅咒，即便宫廷法师对此并不知情，民间的施法者公会也应该有所察觉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戴蒙德哈哈大笑，“我曾经找过施法者公会的那群大爷们，重金聘请他们来地下黑市转了一圈，结论是没有任何异样。仿佛那些精神失常的家伙都是生活不顺才疯了似的。” “如果真是什么诅咒，普通法师也未必能察觉出来。”贝莎莉娅说道，“要论隐秘性，诅咒的无声无息在所有法术之中排行第一，哪怕是幻术也没法和诅咒相比。” 说白了，就是术业有专攻。亡灵巫术分支的诅咒术，让一个对巫术完全不了解的普通法师来鉴别，无异于让职业木工去检修电路——怕是连万用表都未必能看得懂。 当然，除去诅咒之外，其他可能的原因还有邪术、仪式法术，某些被魔鬼做过手脚的魔法奇物，甚至是带有致幻效果的炼金毒药都能轻松地做到这一点，只需要加在黑市的饮用水源里就行了。 雷恩并没有加入众人的猜测，只是安静地望着前方，锆石岛的轮廓已经从阴影之中浮现出来。 “雷恩。”欧若拉突然说道，“我看到船队了！就停泊在岸边！”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随着小船驶近锆石岛的南岸，众人果然看到了许多船只，在南岸附近的水域之中抛下了锚，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虽然帆上没有任何图案，但毕竟在法赫尔家族里待了很久，大家都能一眼认出那就是雷恩家族的走私船队。 只是不知为何，甲板上面空空如也，一个水手都看不到。 雷恩等人在附近的沙滩处靠岸，发现这里躺着许多尸体。有人类的，也有高精灵的，双方之间似乎发生过一场交战。 “船队停泊在海边，人类水手们下船涉水过来，准备搬货。”艾尔琳娜看着现场，根据痕迹描述着当时发生的景象，“然而，本来应该搬货过来的精灵工人们，却突然拔出武器袭击了人类水手。” “确实。”贝莎莉娅看着人类方的尸体，“很多人类水手都没来得及拔出武器，说明他们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偷袭杀害的。” “那最后谁赢了呢？”黛雅担忧问道。 “没有赢家。”欧若拉望向延伸至远处的脚印，“人类这边很快也拔出武器还击，杀死了一部分的高精灵，但对面人数太多，逼得他们不得不往西面逃跑，甚至没有机会撤回船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有部分水手停留在船上的。”戴蒙德疑惑问道，“他们看到同伴被高精灵攻击了，难道没有派人过来支援吗？” “欧若拉。”雷恩吩咐说道，“你爬到船上去看看。”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船上的人类水手也都死了，死因是彼此间的互相残杀。 “看来我的猜测成真了。”戴蒙德的声线有些恍惚，脸上也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是那个让人发疯的诅咒，它的威力比那个时候要厉害多了……” 他有种马上跳海逃跑的本能冲动，但雷恩很快就给了他一发冷静术。 “老板？”贝莎莉娅微笑问道，“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们跟着沙滩上的脚印走。”雷恩语气平淡地道，“过去看看。” “好吧。”贝莎莉娅耸肩说道，“如果到时候我发疯了，你们记得及时给我一刀。”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因为艾尔琳娜、贝莎莉娅和欧若拉三个精灵，体内的灵魂属性都是亡魂，而亡魂不吃任何影响意志的法术。 黛雅体内的真龙血脉，同样也对诅咒邪术都具有极其强大的抗性。雷恩自然更不用说，他精通的诅咒甚至比众人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所以真正危险的只有戴蒙德这个普通的高精灵。 众人沿着水手们留下来的痕迹前行。有些地方是脚印，另一些地方则是血迹，偶尔还能在路边见到一两具尸体，多半是因为伤势过重无法抢救，所以被同伴们抛下来等死了。 “这个方向，应该是通往那个岩洞的。”戴蒙德紧张不安地道，“他们很幸运，如果能躲到岩洞里去，凭借下面四通八达的海底隧道，说不定真的能逃过疯子们的追杀，至于我们……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越发接近无意义的呓语，以至于雷恩不得不给了他一发强效冷静术，让戴蒙德又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无感情的空灵状态，只是僵硬地走在前面引路。 众人终于抵达岩洞，入口被隐藏在海岬底部的山坳之中，又有数块巨石拦在前方遮掩，从外面确实难以分辨清楚。 雷恩暗自心生疑虑，因为人类水手此前并未登岛探索过，不应该知道这里有可供躲藏的岩洞才对。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知晓此处岩洞位置的高精灵，在给这些人类水手们引路。 这算是个好消息，因为根据戴蒙德所说，这里面的海底洞穴四通八达，没有本地向导带着躲藏的话，怕是没过多久就会被敌人找到杀死。 众人开始进入岩洞。队伍由戴蒙德领头，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紧随其后，黛雅走在中央，雷恩和欧若拉在后面压阵。 通道很长，空气中带着海水特有的咸味和腥气。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用铁片钉着简陋的火炬架，上面还插着提供照明的火炬，说明最近这段通道依旧有人维护使用。 沿着通道继续前行，可见周围有不少开凿的痕迹，想来是原本天然狭窄之处，为了方便运货而进行了施工拓宽。 穿过漫长且地形平整的通道，又沿着之线型的阶梯，走下高度大约百米左右的山崖，随后再次走过长长的甬道，最终来到一处天然石厅，可以看到前方和左侧都有通路。 “从这里往前面去是钻岛。”戴蒙德的情绪似乎好转了些，给众人解释说道，“往左则是继续向下，将会进入一片非常复杂的洞穴网络。我们曾经在底下修建过很多存储脏物的仓库，但后面由于海底地震，导致部分通道坍圮，那些仓库也就随之被废弃了。” “现在的重点是，他们往哪边走了。”艾尔琳娜说道。 “他们能走到这里，队伍里肯定是有个引路的。”戴蒙德叹气说道，“往钻岛去是不可能的，因为走私是重罪，被守卫逮住要斩掉手指。我猜他们是往左边去了。” “前面有人来了。”欧若拉突然说道。 众人连忙做好战斗准备，就看见前面的通道尽头，忽然转出来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一名相貌英俊的高精灵年轻贵族，被两位法师和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前后护卫着。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不止一次恶战，脸上表情满是疲惫和戒备。 “什么人！”对面明显注意到了这边的人影，“出来！” “等等，不要动手！”戴蒙德连忙叫道，“我们不是那些疯子！” 雷恩并没有出声阻拦，因为他认出了那位高精灵贵族的身份。 高精灵王室的三王子，费尔南多·芙拉德西卡。 游戏里的高精灵王国非常特殊，只有高精灵玩家才能进入宝石群岛。但论坛毕竟是所有玩家都能上传发帖的，所以雷恩也认出了这位号称“最为亲民”的高精灵王子——实际上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费尔南多的冷漠视线，扫过远处众人的脸庞，最后落在艾尔琳娜的脸上。 人类、暗精灵、木精灵，以及高精灵……等等，那是！ 姑姑艾琳？ “艾琳？”费尔南多震惊出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艾尔琳娜莫名其妙，你一副久别重逢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我认识你吗？ “是我啊！我是你的侄子费利！”费尔南多推开两边护卫的精灵士兵，好让自己的面容能被对方看得更清晰些，“您不记得我了吗？我……”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了。 通道之中的火炬光线并不算太亮，只能提供勉强的照明效果。费尔南多乍看之下，还以为对面的白发精灵女性，就是当年在海难之中失踪的姑姑艾琳·芙拉德西卡，但如今就着火炬光线仔细看去，才发觉两人的相貌虽然有许多形似之处，却也有诸多不同。 比如艾琳的唇角是微微扬起的，看上去仿佛蕴含着温柔的笑意，而对面那个女人的嘴唇更加纤细削薄，带着某种不容侵犯的清冷和威严，这算是最明显的差异。 除此之外，在眉眼、鼻翼等细节方面，其实也有着微妙的不同，大概、或许、应该可以认为并不是同一个高精灵，只不过是长相比较相似而已。 最关键的是，虽然当年并未找到姑姑的尸体，但考虑到周围海域的情况，基本可以认定为必死无疑了。 只是恰好长得像吗？ 费尔南德很快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到被情感暂时冲昏的头脑之中，朗声问道： “各位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锆石岛？” 对面的所有人都看向雷恩，让费尔南多立刻知道这个人类男性便是领袖。 “河湾地的法赫尔家族。”雷恩沉吟了一会儿，回答说道，“雷恩·法赫尔。” 没听说过。 高精灵常年闭关锁国，三王子费尔南多并没有听说过大陆的法赫尔家族，但他看人的眼力还是可以的，迅速就从仪态、神情和语调之中，判断出雷恩并没有撒谎，其身份确实是来自大陆的人类贵族。 “为什么会出现在锆石岛？”他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找人？” “什么人？” “我们家族船队的水手。”雷恩已经想好要如何回答了，“我们家族的船队，前些日子在半路上遇到了暴风雨，被迫到贵国的海岛港口寻求帮助，结果却始终没有传回音讯。我们此行就是来寻找他们的。” 来寻找帮助？我看是来走私的吧！ 费尔南多也不戳破对方的说辞，只是说道： “你们的运气很不好，这条通道连接着光钻城的地下黑市。前段时间，疯神的疫病在那里爆发开来，导致大部分的人都变成了只会呓语、尖叫和胡乱攻击的疯子。你们要找的水手，或许就是接触了从这条地下通道过去的疯子，导致他们也被疫病传播感染了。” “疯神？”雷恩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指司掌疯狂和混乱的那位大魔鬼吗？” “我们高精灵的习惯和你们人类不同。”费尔南多回答说道，“我们将这些地狱的超凡存在称为邪神。祂们虽然大部分时间只会散播破坏与邪恶，但偶尔也能赐下有用的事物。” “我没有兴趣在这里跟你讨论宗教。”雷恩毫不客气地说道，引得对面的高精灵士兵和法师们怒目而视，“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那些人类水手的。找到他们，不管生死，我都会离开这里。” “那太好了。”费尔南多却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反而笑道，“高精灵王国可没有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的传统。如果你们不会在此长期驻留，我们也并非一定要刀兵相见。” “人类，你们在找那些水手，而我们则是在追捕那些追杀他们的疯子，或许我们可以同行共路。” 雷恩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跟高精灵王室搭上线的机会。他将来还得想办法在对抗异鬼的阵营之中，将高精灵王国也给拉进来呢！ 于是双方便互相汇合。 戴蒙德混入王室卫队，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生怕三王子认出他这个德拉库罗恩家族的私生子。 但他显然是过虑了，因为费尔南多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艾尔琳娜，甚至尝试跟她搭话： “抱歉，虽然有些冒昧，但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没有。”艾尔琳娜冷淡说道，“我们没有见过。” “但我觉得你很面熟。”费尔南多不肯死心。 高精灵种族的发色和瞳色差异不大，但白发金瞳却是标准的王室血脉特征，绝无其他可能——闭关锁国那么多年，每个家族的血脉谱系都可以写成一本厚书，哪个家族出过什么发色瞳色还能不知道吗？ 只有王室才是白发金瞳，白发金瞳必然是王室。除非用什么染发剂或者炼金药剂，但费尔南多能辨别出对方并未在这方面有所伪装，她的发色和瞳色都是天然的。 除此之外，每个家族的礼仪训练，包括走路站立的动作姿势，交际时的言行举止，甚至是精确到某些特定单词的发音，都会有细微方面的差别——主打的就是要比其他人更加优雅，才能彰显出家族的底蕴和积累。 王室有王室专门的礼仪课程，如果她连这方面都能完美符合、不露破绽，那么哪怕再怎么不可能，但排除掉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后…… 费尔南多已经不想管什么疯神疫病了，他只想要弄清楚眼前这位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高精灵女性，是否就是当年从海难之中被认定为死亡，却始终没有找到尸体的艾琳·芙拉德西卡。 “喂喂。”贝莎莉娅笑着拦在艾尔琳娜面前，隔开了还想要继续搭话的费尔南多，“这样骚扰一位对你不感兴趣的淑女，可不是什么符合王室礼仪的行为哦？” “还没有问您的姓名？”费尔南多彬彬有礼地问。 “贝莎莉娅。”贝莎莉娅玩味笑道，“她是艾尔琳娜，你确认你以前见过她吗？你确定吗？” “贝莎莉娅？艾尔琳娜？”费尔南多也忍不住笑了。 用千年前对抗异鬼的古代英雄的名字，来作为掩盖身份的假名……倒是个符合高精灵口味的玩笑，因为历史学识不够的平庸俗人，可品味不到其中的乐趣。 “那这位是谁呢？”他转头看向欧若拉，微笑问道，“魁恩……哦，自然之手是男性，那你一定就是身为女性的自然之眼，欧若拉·弗罗瑞拉。” “你好，我是欧若拉。”欧若拉点了点头。 费尔南多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至于黛雅和雷恩两个人类，他倒是没有多少搭话的兴趣，最多也就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和自家的姑姑同行。 “此行结束之后，若是各位依旧有暇，还请拨冗前往光钻城王宫做客。”费尔南多风度翩翩地发出王室邀请。 “不好意思。”贝莎莉娅揶揄说道，“我刚才是不是听到有人说过，‘高精灵王国没有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的传统’？” “是的。”费尔南多面不改色，“但如果现在发出邀请，就不算是‘不请自来’。如今为了对抗疯神疫病，我们双方在此并肩而战，也算是结下了战友情谊。我愿意代表王室承认各位的宾客身份，等此事结束离开洞穴之后，便在外面进行宾客礼节，我也会一力担保各位在高精灵王国之内，会受到王室宾客应有的待遇，如何？” “你问我，我可说了不算。”贝莎莉娅笑嘻嘻道，“你去问雷恩吧，他才是艾琳的丈夫。” 姑姑已经结婚了？费尔南多先是一怔，随后心里猛地巨震、猛震、狂震！ 她刚才叫的是什么名字，艾琳？艾琳是“艾尔琳娜”的昵称……不对！是暗示姑姑的真实身份，又是我们高精灵最爱的一语双关的文字游戏！ 费尔南多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神情激动地看着艾尔琳娜，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 艾尔琳娜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放慢步伐，退到了雷恩的身边。 这王子……多少有点大病了，如今的高精灵王室都这么癫的吗？宫廷礼仪都到哪里去了？ 第九章 高精灵长公主（6k） 艾琳·芙拉德西卡，现任高精灵国王博尔扎克的姐姐，在几十年前的某次海难之中不幸殒命。 姐弟俩的感情非常深厚，以至于国王听说姐姐的死讯之后悲痛欲绝，甚至因此生了一场重病。 费尔南多跟这位姑姑的关系同样很好，但他更多考虑的却是这件事背后的价值：将姑姑并未死亡的消息带回王室，必然赢得父亲的极大好感。 至于艾尔琳娜在长相五官上的些许差异，以及所表现出冷漠和疏离，同样也可以找到对应的解释。 前者是因为时间过去实在太久，相貌变得更加成熟也很正常；后者多半是因为她嫁了人类丈夫，生怕我们会因此而感到为难吧。 毕竟高精灵在保守排外方面也是出了名的夸张，如果知道王室长公主居然跟人类结婚，宫廷之中必然会掀起极其夸张的质疑和非议，哪怕王室也未必能顶得住贵族的群情汹涌。 费尔南多暗自思索，越发觉得这种猜测不无可能。 他又细心观察艾尔琳娜的言行举止，越看越觉得实在可疑。哪怕不说虚无缥缈的所谓“气质”，至少在许多外人并不了解的细节方面，跟高精灵王室的宫廷礼仪是完全吻合的——至于些许有差异的地方，也可以解释为时间过去太久，遗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既然姑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就只能从姑父这边入手。 费尔南多不动声色地靠近雷恩，开始尝试跟他搭话： “疯神疫病的主要传播方式是言语，这些疯子的呓语有着诡异的污染效应，且会随着聆听人的情绪波动而增加被感染的几率。我们这边的两位法师都擅长冷静术，可以帮助稳定战士们的心智，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听到呓语而当场发狂。” “但疫病的种子会埋在内心深处，将来某个时间点依旧可能骤然爆发，所以最好还是在事后接受专精心智类法术的法师检查，确保没有携带这种危险至极的心灵污染。” “哦。”雷恩说道。 费尔南多沉默片刻，又道： “虽然这样略显冒昧，但我还是要提醒您。这种疫病的破坏力其实不强，但隐秘性极其可怕。若是您的队伍不经意间将疫病带回领地，后续在缺少专业法师的情况下，要想阻止疫病爆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雷恩说道。 费尔南多有些绷不住了，这个人类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他决定还是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先前邀请各位去光钻城王宫做客，并不仅仅是单纯出于礼仪与客套，也是为各位后续的人身安全在考虑。一个魔神的诅咒绝对不能等闲视之，我们高精灵在这方面有着专业的应对经验，绝对比你们人类要擅长得多。” “打完再说。”雷恩说道。 费尔南多无奈败退，心想跟傻逼人类沟通实在太困难了，我还是换个劝说对象比较合适。 “贝莎莉娅女士。”他又凑到贝莎莉娅的身边，微笑叫道。 “女士？”贝莎莉娅眉头一挑，“我还未婚，谢谢。” “抱歉。”费尔南多立刻改口，“关于疯神疫病的事情，还请各位一定要谨慎考虑。在涉及魔神的事情上，再怎么警惕小心都不为过。” “可以啊。”贝莎莉娅笑眯眯道，“我可以留下来做客。至于艾琳，既然她丈夫不愿意留下，那就让他们两人回去吧。” 费尔南多简直吐血。我真正要挽留的是她呀！你是看不出来还是怎么回事？ 他不死心地来到欧若拉的身边，挣扎问道： “欧若拉小姐，能帮忙劝说你的同伴们吗？” “我做不了主。”欧若拉淡定说道，“你去跟雷恩说吧。” 费尔南多彻底无语，只能悻悻退回队伍之中。 众人抵达废弃仓库，只见此处并无任何火炬光照，光线熹微，到处可见凌乱堆放的板条箱和大型货架，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忽然，远处响起若有似无的呓语声： “……小小的尖耳朵，让叔叔把你变成圆耳朵，嘿嘿嘿……” “法术！”费尔南多王子一声令下，随行的精灵法师便站了出来，朝声源方向射出闪电火花。 比起专精闪电系法术的艾尔琳娜，这两位宫廷法师的法术威力明显差了一筹，但用来照亮周围环境已经足够。 众人借助电弧发出的明亮光线，看到一个高精灵正蹲在精灵尸体边上，用小刀不停割着尸体的耳朵，似乎是在将其修剪成人类耳朵的形状，嘴里还说着癫狂且毫无逻辑的呓语。 无需王子再次下令，宫廷守卫们迅速提起长弓瞄准，但欧若拉的速度更快，抬手就是一箭射出，飞快射穿对方咽喉，将其钉死在了身后的板条箱上。 费尔南多为之一怔，而周围的守卫们也是表情愕然。 高精灵的王室守卫，需要精通剑盾、枪术和弓箭，以应付各种不同的战术需要。但像欧若拉这种无需思索，抬手便射，还能精准击穿对面要害的“英雄级箭术”，无疑是让守卫们完全无法匹敌的级别。 两名宫廷法师不动声色暗暗后退，因为战场上这种精度超高的狙击手，对他们法师的威胁最大。要是欧若拉也被疯神疫病所感染，宫廷守卫们还有盾牌可以防御，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费尔南多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笑道： “真是厉害的箭术！都说木精灵擅长射术，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比起艾琳和贝莎，我还差得远呢。”欧若拉却是摇了摇头。 她擅长远程狙杀的箭术，却也只擅长箭术，如果被敌人近身就要完蛋。相比于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远程法术轰炸，近身兵器格斗”这种无懈可击的战斗风格，欧若拉自认偏科太过严重，经受不住这位王子的赞誉。 费尔南多却是眼睛一亮，从欧若拉的口中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就是这位艾尔琳娜的战斗实力非常强悍。 要知道，艾琳·芙拉德西卡出身高贵的王室，宫廷教育之中并没有跟战斗有关的内容，但她从小就对先祖精灵帝国的艾尔琳娜殿下非常仰慕，为此甚至自学了枪术和闪电系法术。 实力嘛，就不方便评价了。毕竟高精灵王国常年闭关锁国，唯一的长期战争就是海军打海盗，压根不会有让她进行实战的空间。她最后悄悄乘船前往大陆，结果却因为海难而彻底失踪，估计也是因为对安稳不变的宫廷生活过于厌倦了。 姑姑，如今阔别多年再次相见，你已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费尔南多突然有点犹豫。他知道姑姑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说明她压根就没有打算回归个高精灵王国，我这样处心积虑要将她带回光钻城真的好吗？ 这样的自我怀疑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很快就被他强行按压下去。 如今父王虽然没有选出继承人，但宫廷大臣普遍倾向于年岁最长的大王子，海军派系则是支持二王子，自己只有施法者公会和宫廷法师的隐晦扶持，但比起两位哥哥而言依旧是最不具备竞争力的那一个。 像这种宫廷斗争，具备优势的就要稳扎稳打，避免失误给对手可乘之机；具备劣势的就要多出奇招，争取变数，以免坐等对手胜利。 姑姑艾琳的回归，无疑就是费尔南多所需要的“变数”。由于她和父王之间感情极其深厚，父王在真正决定继承人的时候，是肯定会重点参考她的意见的。 抱歉了，姑姑，因为我注定要让高精灵再次伟大，就请你随我回归王室吧！ 费尔南多很快就下定决心，将不忍之情全部舍弃，下令让守卫和法师们开始搜索这间废弃仓库。 仓库原本是天然洞室，面积极大，加上各种货架和板条箱的遮挡，阴影角落非常之多，且许多地方都埋伏着感染疯病的高精灵。 虽然他们的偷袭和刺杀，对全副武装的宫廷守卫几乎无法造成伤害，但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继续传播疫病，众人还是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将这些尖耳朵老六全都搜出来杀掉。 黛雅默默跟着队伍，从头到尾都并不需要她变身巨龙发挥战斗力，因此她就像平常那样观察、学习，偶尔有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请教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 “一定要将这些人杀掉吗？”她神情不忍地问道，“这些高精灵……他们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被恶魔所诅咒了啊，他们也是受害者吧。” “小黛雅，你刚才也听到了。”贝莎莉娅教导她道，“疯神疫病的感染者并非没有救治之法，但需要精通心智类法术的资深法师才有可能做到，你知道聘请这些法师一天需要花费多少钱吗？受害者们哪怕活一辈子都未必能赚到这个钱。” “可是人命是无价的啊。”黛雅悲伤地说道。 “错了，人命是有价的。”贝莎莉娅也叹气说道，“如果有人宣扬‘人命无价’的理念，那么它的隐藏价格其实是通过给大部分人灌输这种理念来支付的。” 黛雅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一点，就是“即便人命真的有价，那我也可以替弱者买单”。 只要我能拥有支付价格的能力…… 在小小的黛雅的心里，渐渐便生出了某种微妙的野心来。 雷恩悠闲地看着精灵守卫们搜查仓库，并没有任何插手干涉的打算。 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发现人类水手们的踪迹。 对法赫尔家族而言，这当然算是个好消息，毕竟他们可能还活着；但对于雷恩来说，就有点儿浪费时间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到精灵守卫们在戴蒙德的指挥下拖动货架，露出后面隐藏的入口来。 费尔南多也注意到了这个高精灵。 这家伙对此处环境非常熟悉，多半是鼠巢的成员了。 尊贵的三王子阁下，当然不可能跟老鼠打交道。但对方既然是姑姑那边的人，会不会也知道跟姑姑相关的情报呢？ 卑贱的老鼠，随便赏赐一些东西，应该就能轻轻松松收买过来吧。 队伍众人一路搜杀过去，清空了至少五个以上的仓库，杀死的疯癫精灵多达上百人。有甲士兵对上无甲平民，场面几乎只能用一边倒的屠杀来形容。 最为忙碌的则是两位宫廷法师，需要定期给所有人施加冷静术，以及观察队伍之中有无精神状况不稳定的现象。 直到雷恩隐约有些不耐烦了，众人才终于在最深处的某处坍塌岩道之中，找到了幸存的法赫尔家族水手。 这些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食物全部都吃光了，只能啃食岩洞之中苔藓地衣，接洞穴顶端渗透进来的地下水来喝。 负责带领走私船队的老博达克也在其中，此时正发着严重的高烧，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胡话。若非他在水手之中威望尚存，恐怕早就被当做疯病患者给拉出去杀掉了。 看到雷恩·法赫尔的出现，人类水手们纷纷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其中一个大副扶着岩壁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正要说话，却看见费尔南多抢先快步冲上前来，担忧叫道： “各位！没事吧？” 人类这边都懵逼了：这个高精灵是谁啊？ 费尔南多也是内心极其强大的，直接无视了现场的尴尬气氛，大声命令说道： “这些可怜的人类水手，是被我们钻岛的疯神疫病卷入其中的无辜者。我费尔南多代表高精灵王室，宣布对你们这次所受到的伤害负责，请各位随我们前往光钻城，接受必要的救助和治疗吧！” 他这边一声令下，宫廷护卫们立刻走上前去，将这些浑身沾染鱼腥味和屎尿味的水手们给搀扶起来，向着外面走去了。 费尔南多再次看向雷恩，表情已经换成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看他们的目前情况，并不适合立刻渡海回归大陆。不如各位也在光钻城小住几日，如何？” 雷恩没有说话，身旁的贝莎莉娅察言观色，立刻说道： “都说高精灵闭关锁国，传统排外，我看还是挺好客的嘛！既然如此盛情邀请，那么雷恩……我们就也不急着走喽？” “嗯。”雷恩说道。 费尔南多简直心花怒放，连忙又叫来一名宫廷守卫耳语片刻，让他第一时间赶回王宫传递消息。 —————————————— 高精灵以传统排外而闻名，加上普遍寿命又长，因此宫廷之中基本都是老人政治，什么改革、什么创新……都不存在的，不需要的，祖宗家法就是最大。 现任国王博尔扎克，被宫廷大臣和首都贵族们公认为“贤明且善于纳谏”，是一位堪称模板的好国王。 因为他遇到任何事情，从来不会自己独裁决定，而是将所有大臣叫到一起开会，最后以众人的讨论投票结果为准——说白了，就是自身缺乏主见和决断破，而这点对于一个国王而言算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了。 此时，国王博尔扎克正坐在王位上，目光怔怔地听着费尔南多派回来的信使，陈述这次的事情经过。 疯神疫病这种事情，难在防患于未然，一旦暴露出来还是很好解决的：直接宣布全城戒严，将所有市民赶回家里，然后派遣士兵将发癫病人的全家都杀光，很快就能彻底阻断传播途径了。 比起“将漏网之鱼全都消灭”这种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现了疑似艾琳·芙拉德西卡的高精灵”，这个消息才是将宫廷上下都给彻底惊到了。 费尔南多的用词非常谨慎，只是说“对方白发金瞳，长相和姑姑极其相似”“言行举止皆符合王室礼仪的特征”“但并不承认自己就是艾琳·芙拉德西卡”“已经和大陆的人类贵族结婚”……每一条消息抛出来，都会在宫廷会议上引起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不安的低语。 再看王座上的国王，虽然神情依然能维持镇定，但从他紧握王座扶手直到骨节发白的手指，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面上那样淡定。 等信使第二次复述完具体内容，贵族大臣们才将其中信息彻底消化完毕，内心已经得出了一致结论： 皇室长公主并未在当年死于海难，而是直接漂流到了大陆，并且嫁给了一位人类贵族。 至于那么远的海洋距离，中间甚至没有小岛，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活着漂过去的，在这点上大家也很困惑，但事实明显就是如此。 由于高精灵从上到下都是极端排外的风气，没人愿意承认“长公主嫁给人类”的事实，因此长公主只能强行否认自己的身份，以免为王室尊严蒙上不该有的污点。 逻辑上是能说得通的，就看大家现在要怎么应对这个事情了。 首先，当然不能承认对方就是长公主。因为嫁人这种事情是不可逆的，哪怕离婚了也是寡妇，并不能改变她跟人类结过婚的可悲事实。 王室长公主的名节不容怀疑！ 其次，虽然明面上不承认，但大家都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就是艾琳，所以要怎么处理呢？ “国王陛下。”法律大臣克沃文希出声说道，“请恕我直言：艾琳殿下当时遇难的地点，距离岛屿和大陆都极其遥远，常人几乎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此人必然不是艾琳殿下。” “同时，王国法规虽无对跨种族婚姻做出规定，但却对跨国婚姻却有明确的相关条款，即‘仅在国外注册婚姻，国内将不予承认’。换言之，高精灵王国不会承认她和人类贵族的婚姻关系。” “克沃文希公爵所言不假。” “既有明确法律条款，那就直接依法办事吧。” 法律大臣提出的建议，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与会贵族的赞同，附议的声音此起彼伏。 说到底，大家肯定是不希望长公主继续跟人类在一起的。 哪怕明面上不能承认她的王室身份，但毕竟是高贵的王室血脉，我来娶回家里也是可以的嘛！高精灵就该和高精灵结婚！ 国王博尔扎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让还在絮絮叨叨的贵族们安静下来。 “我不同意。”国王说道。 法律大臣克沃文希沉默片刻，隐晦说道： “一个高精灵，却和人类结婚，他们的婚姻是不会被王国上下认可的。如果王室坚持要承认这桩婚姻，除了让王室名誉蒙羞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不是王室成员，又为何会让王室名誉蒙羞？又为何需要王国上下的认可？”国王博尔扎克挑起眉毛，神情怪异地问道，“法律大臣，您教教我，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克沃文希哑口无言。总不能一边强调对方不是长公主，另一边又将对方当长公主来对待。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但国王如果坚持装傻，那肯定就没法在明面上解释了。 “陛下。”财政大臣图尔斯特也出声说道，“不是王室成员的话，王室当然也没必要去干涉普通平民的婚姻。但是，考虑到对方居然嫁给人类，王室肯定是不适合召见对方的，否则在民间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有可能被误解为是王室支持跨国婚姻，乃至于要改变当前孤立策略的信号。” 言下之意：你要是还想把你的妹妹叫到王宫来重新相见，总得解决她跟人类结婚的这个事实吧？ “可以。”国王博尔扎克双手十指交错，眼神冷酷地对财政大臣施加压力，直到他的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水，“王室不会单独召见一个嫁给人类的高精灵女性。” 贵族们松了口气，只听见国王又道： “但是，我要召见人类雷恩·法赫尔，以及他的妻子和随从们！” “陛下。”财政大臣图尔斯特连忙说道，“对方的贵族身份还未明确，王室不宜在这个时候召见对方……” “根据费尔南多的说法。”国王慢悠悠地说道，“这个人类是来寻找他的家族水手的，那些可怜人被卷入了钻岛的疯神疫病之中。于情于理，王国都应该给这些受害者以公正的交代，而不是打着孤立主义的幌子，假装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陛下！”图尔斯特下意识道，“那些人不是被意外卷入的无辜者，他们本来就是走私犯……” “走私？”国王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我没听错吧？图尔斯特卿，你是想说我们奉行孤立主义这么多年的光荣国度，背地里居然在跟大陆的人类进行不可告人的罪恶走私贸易吗？既然如此，贸易货物是谁提供的，对应获得的黑钱又是如何洗白的，就请你这个财政大臣好好彻查一番吧。” 图尔斯特汗流如注：这怎么查？走私的钱全都经由黑市洗白，流到王室和各位大贵族的口袋里了，我难道还能认真查吗？万一真的查出什么了呢？ 因此他只能狼狈改口： “陛下，请容许我的失言。对方不可能是走私犯，虽然他们进入王国的意图依旧叵测且可疑……” “哪怕是问清楚入境意图，也得先对伤者进行治疗和照料，等他们伤势痊愈之后再说！”国王博尔扎克用力拂动袖子，“我们不是野蛮的人类，做不出虐待伤者的恶行来！” 看着国王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贵族们面面相觑，彼此都无言以对。 显然，国王这是铁了心要默许其姐姐跟人类的婚姻，甚至到了不惜和贵族们正面掰手腕的程度。 一旦王室拒绝对这桩婚姻表示反对，那么考虑到女方的真实身份，就不会有任何贵族冒着触怒国王的风险去插手其中了。 也就是说，这个娶了艾琳·芙拉德西卡的人类贵族，即将大摇大摆地登上光钻城的王宫台阶？ 简直离谱！高精灵不可蒙受这等羞辱！ 我们或许没法对长公主殿下出手，难道还不能对付你这个人类吗？！ 第十章 永远是你的家人（6k） 如果将宝石群岛比作高精灵的王冠，那么钻岛就是王冠上最耀眼的那一颗宝石。 从宫廷走廊往外望去，可以看到城外连绵不绝的市政园林。由工匠精心雕刻的大理石凉亭周围，种满了各种艳丽的热带花卉。 穿着束腰长裙的贵族淑女们，与拄着手杖陪同身旁的绅士们谈笑风生，时不时还展开折扇遮住微笑露出的牙齿。 能常年闭关锁国的古老种族，确实有着足以这么做的财富和底气。 当年的先祖精灵帝国，被人类的奴隶起义多点开花，以至于统治全面崩溃，撤回宝石群岛时卷走了大量财富，据说船队来回运了三趟还没运完，最后不得不将剩下来的丢在丰饶地的入海口——年年都有人类淘金者去那边寻宝。 一个极其富庶且擅长魔法的强大势力，却因为闭关锁国的孤立主义策略，而任由异鬼肆无忌惮地在大陆繁殖蔓延，对整个世界都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高精灵本身极其悠长的寿命，使得这个国家无法避免地入僵化失活的状态。年纪越大就越偏向于保守安逸，不想折腾只图高乐，放在哪个种族都是一样的。 要想改变这个闭关锁国了几百年的国家，难度不会比篡夺整个人类帝国要更简单。 如今的高精灵王室，因为艾尔琳娜的缘故要召见自己，当然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但雷恩也没有急于求成铤而走险的打算。 比如暗杀掉高精灵国王然后将其复活借以掌控朝政之类的……这老国王并不是独裁集权的强权皇帝，别到时候王国实力没整合起来，事情败露然后被英雄当做最终BOSS给干死了。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搞清楚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对艾尔琳娜感兴趣。 尤其是费尔南多刚见面的时候，嘴里叫的那一声“姑姑”，让雷恩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你是杨过？你认错小龙女了吧？！ 高精灵的语言与帝国人的语言差不多类似，都是从先祖精灵帝国的古精灵语之中演化而来。其中“姑姑”这个词的意义，特指的是父亲的姐妹，因此雷恩猜测对方多半是将艾尔琳娜错认成某个女性长辈亲戚了。 乍听之下有些离谱，仔细想想却并非没有可能，因为高精灵普遍褐发黄瞳，唯有王室代代都是白发金瞳，这个基因跟地球位面英国王室的秃头基因一样极其顽固，是显性基因之中的超级显性，稳定遗传，绝不变异。 对方看到艾尔琳娜也是白发金瞳，第一反应绝对是出身王室……虽然这个猜测确实没错。 雷恩偏头看向艾尔琳娜。 艾尔琳娜与他对视，眼睛里似乎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但很快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王室应该是将我误认成了某个失散在外的成员。”她表情淡定地说道。 “没有误认。”雷恩纠正了她的说法，“你确实是失散在外的王室成员。” “你知道我的意思。”艾尔琳娜一字一顿地道，“他们将我，误认成了，某个还活着的，特定的王室成员。” “所以我们得尽快弄清楚那个人是谁。”雷恩轻描淡写地道，“免得你的伪装露出破绽。” “不需要。”艾尔琳娜冷淡说道，“我不会伪装。如果他们询问起来，我会如实说明。” “说明什么呢？”雷恩表情诧异问道，“说你是先祖精灵帝国的艾尔琳娜？你看人家会不会把你当成傻子。” 艾尔琳娜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这点，但她并不打算在嘴上说出来。 雷恩也没有继续跟她闲聊，因为两人同时感知到走廊对面有人走过来了。 是高精灵宫廷的御墨官布尔基特·德拉库罗恩。 “两位。”对方表情温和地说道，“国王陛下召见两位，请注意御前礼仪。” “走吧。”雷恩说道。 两人朝着盛夏厅方向走去。布尔基特跟在后面，并不说话，只是暗中观察。 从行走的仪态和风度来看，这位“艾尔琳娜女士”，绝对是出身高精灵王室无疑。且她习惯性落后丈夫半个身位，说明在她潜意识里就是以丈夫为主的。 很有意思，因为那位艾琳长公主殿下，之前可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强硬性格，很难想象婚后居然会将丈夫当成自己的主心骨。 国王陛下看到之后，怕是要心碎了。 御墨官布尔基特的猜测没错。当国王博尔扎克在盛夏厅里，看到走进来的艾尔琳娜之时，一声满含思念的“艾琳”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后看到走在她前面半个身位的雷恩，顿时神情便无法控制地阴沉起来。 “陛下。”雷恩简单行了人类的宫廷礼节。 “你是雷恩·法赫尔？”高精灵国王问道。 “正是。” “你呢，雷恩夫人？”国王再次看向艾尔琳娜，“你的名字和姓氏是？” “艾尔琳娜·法兰西斯卡。” 大厅之中沉静了一会儿，才想起国王博尔扎克的低沉声音： “这里没有外人。艾琳，你还要在我面前坚持这个假名吗？” “我想您肯定是把我误认为其他人了。”艾尔琳娜冷淡说道，“我是艾尔琳娜，不是艾琳。” 雷恩在旁边微不可查地皱眉。 “历史上，在那位英雄公主之后，就没有第二个叫‘艾尔琳娜’的高精灵了。”国王神情哀伤地说道，“你用这个作为假名，是想要说明你已经和过去彻底决裂，是一个没有家族没有亲人的亡魂了吗？” 雷恩差点儿露出无比古怪的表情：脑补得好！你脑补得好啊！而且最后这句话还真让你猜对了，她确实是一个没有家族没有亲人的亡魂。 艾尔琳娜闻言也是语噎。她是不屑于去说谎伪装的，但说真话却被对方理解成另一层意思，这种奇葩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好吧。”国王博尔扎克低声说道，“我之所以安排这次会面，只是想要告诉你。无论今后你是艾琳，还是艾尔琳娜，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我不是你的家人。”艾尔琳娜皱起眉头，坚持说道。 国王博尔扎克的表情越发忧伤了。他将目光转向雷恩，说道： “我当初犯了无法原谅的错误，让我失去了我的姐姐。如今祖先和众神再次将她送回人间，我已经不敢再奢求更多了。还请你往后余生照顾好她。” “当然。”雷恩淡定说道。 “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博尔扎克继续说道，“你们家族想要跟我们进行贸易，对吧？” 雷恩对此有些意外，因为以高精灵的普遍傲慢而言，得知自家姐姐居然嫁给了一个人类，老国王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反应才对。 但他很快就将思路理清楚了：对高精灵来说，人类的寿命实在太过短暂，差不多就像现代人看古代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那种感觉，只能说是转瞬即逝。 老国王心里想的，肯定是等到自己过世之后，再把他的“艾琳姐姐”接回王室，所以需要与法赫尔家族维持联系，方便随时确认“艾琳姐姐”的情况。 “我目前继承了家族的盐岛作为领地。”雷恩很快就组织好语言，回答说道，“那是一片物产贫瘠的岛屿，岛上以被海水侵蚀的盐碱地为主，难以耕种，领民大多依靠打渔为生……” 国王博尔扎克仔细听着，心里大概就对盐岛的情况心中有数。 他是决不允许自家亲姐姐住在咸腥潮湿的城堡之中，每天吃着领民上贡的腌制鱼干来生活的，闻言便开口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抛弃掉那片领地。我会在宝石群岛的王室直领之中，分出一块地盘来封给……你的妻子。” 不管怎么说，把领地封给人类对高精灵而言还是太过超前了，宫廷会议绝对是通不过的。 “多谢您的美意，陛下。”雷恩果然婉拒说道，“我毕竟是人类，还是在帝国生活更加顺心一些。” 博尔扎克并不意外，说道： “需要什么贸易货物，你们就去找御墨官谈吧。” —————————— 御墨官布尔基特守在外面，看到雷恩和艾尔琳娜出来，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这么快？好吧，看来长公主还是没能原谅陛下。 关于当年两人闹掰的事情，布尔基特也是知情人之一。说实话，长公主会选择嫁给一个人类贵族，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她的态度了，陛下要让她回心转意并不容易。 所幸高精灵的寿命极其绵长，希望时间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痛吧。毕竟至亲之间的血脉相连是不会变的。 “其实在陛下接见你们之前，就命令我去处理这件事情了。”布尔基特与两人解释说道，“我们王国自有国情在此，放开贸易管制是绝无可能的。但是……在王国无法管辖的灰色地带，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货物绕过海关外流，这也是没有办法严格禁绝的。” “对了，听说我们家族的戴蒙德·德拉库罗恩，正好在您的领地之中为您效力？” “是的。”雷恩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我听他说，他好像是个私生子来着。” “哪怕是私生子，终究血管之中也流着同样的血，又何必刻意去制造人为的疏离呢？”布尔基特微微一笑，“疯神疫病摧毁了钻岛的地下黑市，但也许哪天就会重新死灰复燃，毕竟老鼠终归是很难灭绝的。” 艾尔琳娜也听出了他的暗示：后续双方贸易还是走黑市路线，毕竟这种行为明面上是不可能曝光的。 当然，无论是海关稽查还是海军巡逻，在遇到雷恩手底下的走私船队时，都会默契地装作恰好没看见。 而双方在这方面的接头人，自然就是同时跟雷恩和德拉库罗恩家族都有关系的戴蒙德了。 ———————————— 锆石岛的北侧港口，一支船队正在扬帆起航。 在疯神疫病之中存活下来的人类水手，以及走私船队的负责人博达克·法赫尔，在光钻城接受了宫廷法师的治疗之后，如今也总算是恢复了行动能力，可以将剩余的家族船只开回去了。 甲板之上，艾尔琳娜望向远处，看到国王披着黑袍站在码头，独自目送法赫尔的船队离去，身边仅有两名宫廷护卫。 她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了。 “听说某人原来是高精灵王室遗落在外的成员？”贝莎莉娅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肢，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揶揄问道，“跟久别重逢的家人相聚，感觉如何啊？” “别闹了。”艾尔琳娜无奈挣脱她的拥抱，“我可没有什么家人。” “不，艾琳。”欧若拉出声说道，“他们从严格意义上说，确实是你们法兰西斯卡家族的后裔，跟你是血脉相连的族人。” “不像我们。”贝莎莉娅脸上也挂着笑容，绯色的眼眸之中有着某种深邃的寒意，“我们的族人已经彻底死绝了。” 欧若拉沉默不言，只是安静擦拭长弓。 “不跟你们说了。”艾尔琳娜无奈扶额。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再也不和高精灵王室相见，以免继续给对方这种残忍且虚假的希望。但想也知道，雷恩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后续必然要利用高精灵王室对她的态度，来设计将整个王国拉上对付异鬼的战车。 唉，毕竟是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 艾尔琳娜回到船舱之中，进入自己的舱室，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下意识想要反抗还击，但身体传来的阻力很快就告诉她，躲在自己舱室里的就是雷恩。 “我刚刚得到了非常有意思的情报。”雷恩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用好整以暇的语气说道，“现任国王博尔扎克的父亲，当年在一次魔法事故之中意外丧生，留下姐弟俩相依为命。” “艾琳·芙拉德西卡，原本梦想着成为英雄和外出冒险，却不得不替年幼的弟弟扛起高精灵王室的旗帜，游走在各路不怀好意的宫廷政治之中。” “等到博尔扎克成年之后，她也并未留恋权位不放，而是果断将王位交给了弟弟——如果她当时打算成为国王，那么博尔扎克不会有半点机会。” “显然，对这位渴望成为传奇的艾琳而言，宫廷政治是最为无聊的东西了，还是里的冒险情节更合她的口味。” “但博尔扎克不这么想，他希望姐姐能履行王室成员的职责，去和大贵族进行联姻来巩固王室地位……这对已经履行王室职责几十年的艾琳而言，简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姐弟俩大吵一架，博尔扎克甚至气到当场宣布直接革除艾琳的王室身份，而艾琳也选择负气出走，乘上了前往翡翠列岛的客船，结果却在中途意外遭遇海难而不幸离世。这件事情也成了博尔扎克的梦魇，深更半夜突然惊醒都要狠狠抽自己三个耳光的那种。” 艾尔琳娜安静听完，淡定问道：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吗？” “我希望你能熟悉这位艾琳·芙拉德西卡的人设。”雷恩慢条斯理的道，“其实从很多地方来看，你和她都有许多共通点。” “哦？”艾尔琳娜的脸上，突然露出虚假且危险的笑容，“比如呢？” “比如你也有个弟弟。”雷恩从容不迫地道，“你最初加入法术骑士团，是因为历代骑士团的团长都由皇室成员担任，且这个职位能获取到军方的好感和支持。” “但从你之后的经历来看，你似乎完全放弃了对皇室继承权的追逐，反而专心想要干好骑士团长这个职位。” 艾尔琳娜沉默下来。 “所以我觉得，你跟艾琳不仅在名字和长相上很相似，就连性格上也有许多共通之处。”雷恩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们同样对权力不感兴趣，反而执着于追寻心中更为崇高的理想，甚至连追寻失败这点也完全相似。她是在最开始就不幸身亡，而你是在梦想破灭之后主动赴死……” “你想说的是，我们都很愚蠢。”艾尔琳娜低声说道。 “我觉得用‘愚蠢’来形容还是过头了。”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准确地说，是天真。” “并不是黛雅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天真，而是固执地追寻着自己明知道不存在的事物，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单纯。” “如果不是我被笼中鸟束缚着，就凭你现在对我的妄加揣度和肆意奚落，我会狠狠地揍你一顿。”艾尔琳娜冷冷说道。 “揍我？”雷恩乐了，“不是杀了我吗？” 艾尔琳娜有些愕然。 “你看，你明知道自己应该杀了我的。”雷恩用轻松愉悦的语气说道，“正义的骑士大战邪恶的亡灵巫师，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在你刚刚被我复活的时候，你是有勇气拖着我一同下地狱的吧。如今却变为了‘揍我一顿’，是因为你察觉到我确实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而你内心坚持的道德准则不再允许你这样做了。” “很有意思的猜测。”艾尔琳娜重新恢复平静，淡淡说道，“我想要揍你一顿，是因为你说的话很欠揍，并不代表我不想要杀你；如果你将来做出了罪孽深重的事情，我依旧会尽全力拖着你一同下地狱去。” 这精灵公主的嘴怕是比秘银还要硬。雷恩心中暗自哂笑，嘴上却道： “我的意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努力扮演好艾琳·芙拉德西卡，让高精灵王国加入到对付异鬼的计划中来，对我们的大局是有好处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 “如果将来能有一天彻底平定异鬼，在你决定回归地狱之前，我说不定会允许你揍我一顿呢。呵呵。” 艾尔琳娜目送雷恩离开舱室。过了很久，才独自在吊床上坐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塔尔赫罗。 我跟异鬼大君同归于尽之后，父亲也会为我而感到悲伤痛苦吗？就像是国王博尔扎克那样？ 如果父亲就在这里，他会劝说我去扮演艾琳这个高精灵吗？ 艾尔琳娜幽幽想着，意识逐渐回归到亡魂特有的冰冷无情之中。 贝莎莉娅，你说错了。 我其实跟你们一样，我的亲人……也已经彻底死绝了。 ———————————— 船队穿过茫茫大海，终于回到了河湾地海岩城。 提前收到渡鸦报信的法赫尔老侯爵大喜过望。船回来了，人手损失也不多，让雷恩夫妇去处理此事，果然是无比正确的判断！ 等到在码头上迎接船队的时候，老侯爵反而没有露出特别开心的神情，只是一脸“我就知道他能行，有什么好奇怪的”淡定神情，跟等候在这里的其他族人随意闲聊。 如果说从帝都那边赢得皇后陛下的好感，还能归因于雷恩这家伙长了一张不似法赫尔人的俊美脸蛋；那么能从高精灵王国将船队和人手带回来，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法赫尔人的想象极限。 哪怕是要刻意进行贬低，也想不出能勉强解释的借口来。运气？你走个好运给我看看？ 船队抵达之后，博达克颤颤巍巍地回到码头，被老侯爵热情地拥抱住了。 “你受苦了。” “这次确实是差点没了半条命。”博达克苦笑起来，“多亏了你的儿子，拉法恩。你有个好儿子啊。” 这话实在戳中了老侯爵的爽点。作为家族之中说一不二的强权族长，“我很牛逼”是根本不需要旁人恭维的事实，但“我儿子很牛逼”却是极其难得的夸奖。 毕竟法赫尔人生子如下崽，重量不重质，很多族人从小到大都是废物，除了喝酒打屁玩女人之外什么也不会，跟英明神武多谋善断的侯爵大人根本不像亲生父子。 只有雷恩像我！ 老侯爵又细细地跟博达克问了事情经过，知道是高精灵三王子亲自带队过来搭救（水手们的视角），后续又是王室给众人安排的治疗后，他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呃，你确定是高精灵王室吗？ 看出老侯爵那强烈怀疑的表情，博达克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耳语说道： “我没有危言耸听。以他那妻子的真实身份……” “……家族能不能继续做这个走私生意，估计多半也就是她回去一句话就能定下的事了。” 老侯爵震惊到有些呆滞的目光，落在雷恩右手的家族印章戒指之上，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第十一章 认真生活（6） 高精灵宫廷之中，大量的贵族请愿被呈递给御墨官布尔基特，要求彻查这次疯神疫病的来源，重点是要确认“是否为大陆人类所故意携带过来的”——就差直接指控雷恩就是疫病凶手了。 毕竟在绝大多数高精灵看来，人类就是一种非蠢既坏的劣等种族。既然他们敢不告自来擅自侵犯宝石群岛，那么将疯神疫病传播带到岛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特么的，人类怎么那么坏呀！必须出铁拳了！ 国王博尔扎克当然知道，他们是在对自己接见与人类结婚的艾琳而表示抗议，因此便让御墨官将请愿书全部留下，没有做出任何批复。 他忽然想到此前雷恩推辞了留在王都再住几日的邀请，哪怕宫廷开出相当优厚的条件也无动于衷，或许就是预料到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群起而攻之了吧。 如果是与这样明智的人类成婚。艾琳，或许对你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海岩城的鸥堡里，法赫尔老侯爵分开接见了归来的人类水手们，将此行的具体情况问了每一个人，将他们的口供进行交叉验证，由此来复原当时发生的事情。 很显然，原本被预定为走私货物交接地点的锆石岛，爆发了一场被叫做“疯神疫病”的魔法诅咒。 在运输货物的过程中，部分高精灵工人突然发病，朝着身边的同伴和人类水手们发动攻击。而这种疫病又很快蔓延到家族船队之中，同样杀死了大量的水手，以至于活下来的高精灵和人类不得不抱团，跑到海底洞窟之中去固守待援。 他们躲藏在洞窟深处，忍受着饥饿和伤势的煎熬，最终坚持到雷恩和高精灵三王子前来救援……等等，雷恩什么时候跟高精灵三王子搭上线了？ 由于雷恩是单独带队在锆石岛登岸的，因此老侯爵并没有其他渠道去了解具体的过程细节。但他即便是小脑思考也能猜到，必然是艾尔琳娜的真实身份在强势发力了。 经过彻夜漫长的询问，老侯爵终于从一个水手的口中，得知他在接受心灵治疗的时候，曾经听到两位宫廷法师在议论“那位回归王室的殿下”。 也就是说，艾尔琳娜的真实身份，是高精灵的王室成员？ 法赫尔老侯爵想到这里，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个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支持，但老侯爵本能地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事情真相，否则很难解释高精灵王室的三王子，居然会向人类伸出援助之手——高精灵的种族歧视可是世界有名的。 但是这样一来，赐给雷恩的那枚家族印章戒指，恐怕就没有办法收回来了。 因为雷恩的夫人是尊贵的高精灵王室成员，一旦将这个儿子得罪了，吹一吹枕头风，妻子写信回娘家告上一状，那么法赫尔家族就别想从宝石群岛拿到任何货物了。 法赫尔老侯爵很快下定决心：没办法，走私贸易对家族而言太过重要，只能苦一苦多洛威尔了！ 西北方向的鹰堡之中，法赫尔族长继承人多洛威尔，也收到了来自海岩城的消息。 雷恩在抵达海岩城码头的时候，那枚家族印章戒指是被他堂而皇之戴在手上的，许多族人都亲眼看见了，因此消息根本不可能被隐瞒下来。 对其他法赫尔人而言，谁来当这个家族继承人都无所谓。但对多洛威尔来说，则不啻于被晴天霹雳直接轰在了脑门上，让他有种立刻对父亲尽孝的强烈冲动。 那我呢？ 让雷恩来当这个继承人，我特么……把我当死人啊！ 多洛威尔如今三十多岁，驻守在鹰堡也快要满十年了。由于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下任法赫尔侯爵，因此已经有许多骑士团结在他的麾下。 如今得知继承人要变更了，这些雄鹰骑士也都尽皆目瞪口呆。 现在转而去投奔雷恩，首先是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了，其次叛变代表不够忠诚也会被对方看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雷恩的身边同样也有骑士啊！ 当初他在海岩城征召骑士侍从，那些没有封地的家族骑士，争先恐后地将儿子送去盐岛。消息传开之后，鹰堡骑士们几乎是引为笑谈——盐岛那种地方，也能养活骑士吗？ 如今看来，这些闲散骑士哪里是什么目光短浅之人？分明就是利用身在海岩城的优势，早早就拿到了老侯爵更加看重雷恩的情报，因此提前在他身上押下重注！ 展翅厅中，多洛威尔还在阅读渡鸦寄送过来的信件，指挥桌边终于有骑士沉不住气，大声说道： “多洛威尔大人！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侯爵大人，将本该属于您的继承人位置送给别人吗？” 多洛威尔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什么叫做‘本属于我的继承人位置’？克劳勃骑士，你要搞清楚，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决定继承人是谁，那就是我伟大且睿智的父亲。” “如果他觉得雷恩比我更适合成为下一任法赫尔侯爵，那我当然愿意信任并服从他的决策。法赫尔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团结、信任和服从。” 骑士们面色惊愕地互相对视，难道领主大人是愤怒到开始说胡话了吗？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人出声说道： “阁下，如果这是侯爵大人的意志，那我们当然只有遵从。但这真的是侯爵大人的意志吗？法赫尔家族的传统，是族长继承人受封鹰堡，但雷恩却被封在盐岛。那是什么破地方大家都心里清楚，如果侯爵大人真的看好他，怎么可能会让他去那里啃盐巴？” 骑士们顿时叫嚷起来： “说得对！”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多洛威尔微微皱眉，盯着那名发言的骑士，沉声问道： “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自从侯爵大人归来之后，时常有前后言行完全相反的怪异行径。”那名骑士大声说道，“比如卡利奇大人离奇死在盐岛，让侯爵大人无比愤怒，甚至在家族大厅里公开审问雷恩。结果审问到一半突然又转变态度，宣布此事暂且搁置不查。” “又比如雷恩在帝都引咎辞职，使得侯爵大人对他极其失望，甚至很多次在公开场合，直截了当表达对这个儿子的厌恶和不满，结果等到雷恩从帝都归来，他突然又再次改变态度，甚至不允许族人私下议论此事。” “显然，每次侯爵大人态度发生转变的关键节点，就是在他跟雷恩接触之后！” “我怀疑雷恩可能携带了什么魔法奇物，能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来施加幻术，从而改变目标对象的思想和行为！” 骑士们听得面色凝重，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异想天开，但却并非完全没有根据。在涉及雷恩的事情上面，老侯爵的态度经常一百八十度大掉头，导致很多原本察言观色想要替他冲锋陷阵的族人，频繁被老侯爵给各种打脸……这些事情早就都传到鹰堡这边了。 虽说没有证据的猜测，终归也只是猜测而已。然而在这个由封建贵族统治的社会体系之中，哪怕法务大臣也时常不按照法律办事，更不用说这些手里拿着武器的骑士们了。如果雷恩的罪名能帮助多洛威尔上台，那他就必须是有罪的。 “肯定是魔法奇物！” “老侯爵被雷恩给控制迷惑了！” “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替您杀回海岩城，干掉雷恩，拯救老侯爵！”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紧接着，所有骑士都争先恐后地表态： “我们的剑愿意为您征战！” 多洛威尔还在犹豫，为难说道： “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罢了。如果父亲大人并没有受到控制……” 有两个眼力特别好的骑士，闻言立刻冲上前去，强行将指挥桌边的多洛威尔搀住胳膊，半抬半架给送到了领主宝座上，又拔出明光闪闪的利剑，单膝跪地双手抬着递到他的面前： “请领主大人决断！” “你们……唉。”多洛威尔苦笑起来，“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他的表情挣扎片刻，终于伸手握住长剑，高举起来： “既然父亲疑似状态不对，那么拯救他便是我身为其儿子以及继承人的必尽之责！我多洛威尔·法赫尔在此向众神立誓，必将父亲从雷恩的控制之中拯救出来！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我自己的生命！” 雄鹰骑士们齐刷刷地跪倒一片，身上的盔甲部件也是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您的意志，便是吾等前进的方向！” 将造反大计确认下来，多洛威尔也懒得继续伪装大孝子了，手持长剑来到指挥桌边，布置说道： “鹰堡的整体军力，比之鸥堡还是有所不足。如果冲突已经发生，鸦堡那边闻讯派来支援，那么情况就会对我们极其不利。” 雄鹰骑士纷纷点头。 法赫尔家族的三堡之中，鸥堡的骑士人数最多，能征召起来的农夫民兵也是最多。如果双方摆开兵力正面作战，鹰堡其实是处于下风的。 然而，征召民兵需要时间，没有封地的骑士们平时也大多泡在酒馆之中，不会随身携带装备，就像是五根手指还未捏成拳头似的。 假使鹰堡这边如闪电般突袭海岩城，大概率是能在鸥堡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大局给强行定下。 “杜森，林恩！”多洛威尔开始发号施令，“雄鹰骑士之中，有几位是我父亲的眼线，此时并不在展翅厅里。你们带兵去把他们控制起来！” “格雷卡特，莫桑尔！你们率领两百士兵南下入山，务必在明日傍晚之前控制河谷地带，阻止鸦堡出兵北上支援！” “卡西特！你让学士去准备前往高岩城的渡鸦！事情涉及到法赫尔家族的整体变动，大公爵的意见和态度至关重要，我会亲自给他写信！” 随着越来越多的雄鹰骑士领命而去，整个鹰堡就仿佛被摁下开关的战争机器，开始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 盐岛铁港城，血堡领主书房。 雷恩终于欣慰地看到，原本计划的所有事情，如今都已经实现并走上正轨。 家族那边如何重建走私船队，他懒得打听也不在乎。反正盐岛这边的走私船队，由蜥蜴人和人类渔民来担任水手，已经在宝石群岛和大陆之间跑了几个来回，运回了许多精美的艺术品与魔法饰品。 高精灵的艺术风格独树一帜，全世界堪称只此一家。金属制品有极其繁复的镂空装饰，且符合几何意义上的精细美感，是人类工匠很难复刻出来的高价值珍品；细节点缀则附以各种各样的宝石，色彩与光泽上的搭配更是堪称一绝。 难怪这些艺术品在大陆会被卖疯，抛出多少就会被市场吃掉多少，永远也不会缺少富有慷慨且有品位的买家。 雷恩不打算费时费力去找市场渠道，他选择直接联系夜魇军团的军团长克劳狄斯。 倒卖军械属于帝国军团的传统盈利项目，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克劳狄斯认识的河湾省商人，其数量大概能再建一个夜魇军团。 知晓雷恩这边有高精灵艺术品之后，克劳狄斯也没有拒绝，直接回信给他一个相当高昂的报价——当然，他拿到货后转手卖出去的价格只会更高，双方算是互利共赢。 除去艺术品之外，魔法饰品也是高精灵的独有产品。 例如将恒温术附着在耳环或项链上，可以抵御一定的炎热和寒冷，差不多就类似于暖手宝和小电风扇，保温功能其实相当有限。 但架不住跟魔法相关的饰品就是很有逼格，许多贵族愿意买回去当传家宝来珍藏起来，假装自己的家族也有不浅的财富底蕴。 又比如固定了毒素鉴定术的勺子，在遇到毒素的时候表面就会迅速发黑。用贝莎莉娅的话说，“相信这玩意能辨别大部分的毒药，对精通毒药学的杀手而言简直算是侮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买家根本不需要鉴定毒药。这个勺子的唯一作用就是在贵族的私人宴会上，弄一碗加了常见毒药的汤水，给宾客们展现勺子的神奇变色功能，然后享受宾客们的吹捧、赞美和马屁。 克劳狄斯不愿意采购这些魔法制品，认为“没有办法搞清楚东西里面有没有暗藏什么更加阴毒的魔法”，万一出了事故会毁坏他的名声。 雷恩也只能写信给帝都守卫队长马格斯，让他找几个帝都那边做魔法饰品生意的商人，问对方愿不愿意来河湾省看货。 总而言之，在打通了宝石群岛贸易路线之后，盐岛这个季度的商业收入，大概要比过去几十年的产出收入还要多。 参与走私的人类和蜥蜴人水手们，也拿到了相当不菲的收入和薪水。海上生涯极其难捱，以至于他们回到盐岛就会开始大肆饮酒消费，间接又拉动了铁港城的各种产业发展，许多从海岩城被雇过来的工匠甚至都不打算回去了。 看着血堡的账目数字和库藏黄金急速增多，黛雅每天都是开心得不行。 毕竟是盐岛的领主事务官，她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主人翁的精神，时常来找雷恩汇报新的进账。 “我知道了。”雷恩听完她的汇报，淡定说道，“你不仅是事务官，同时也是我的贴身女仆。不要总是盯着领地的收入，照顾宾客也是你的责任。她们最近都在干什么？” “嗯……”黛雅开始回忆起来，“艾尔琳娜的话，最近每天都在训练骑士卫队。贝莎莉娅前几天跟我说，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来做药剂，我让管家把东北角的房间安排出来给她了。欧若拉每天都会去城堡顶端看渡鸦训练。”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作为被我强行复活起来的古英雄，不应该处心积虑想法设法寻找摆脱笼中鸟的方法吗？怎么一个个都好像已经放弃挣扎，开始好好工作认真生活了？ 他决定去亲眼看看这三个精灵究竟在干什么。 血堡的骑士侍从们，每天都会在城堡庭院之中训练。 传统的帝国南方骑士，大多会学习剑盾的技巧，帝国北方骑士则更青睐于双手剑。艾尔琳娜的眼界显然不止于此，她要求所有骑士们都掌握剑盾、大剑、枪盾和弓箭，如果不是盐岛确实没法养马，说不定还要训练他们的马术、冲锋突刺和骑乘射箭。 雷恩来到庭院之中，就看见骑士侍从们正在两两厮杀。 艾尔琳娜则是坐在大树底下，悠闲地喝着泡在温水里的蜂蜜酒。 “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吗？”雷恩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过她的酒瓶，“我把你复活出来，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喝酒的。”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艾尔琳娜皱眉问道。 “关于假扮艾琳·芙拉德西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雷恩问道。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说道： “我最多不做否认。” “很好。”雷恩满意地笑了。 最开始完全拒绝配合的精灵公主，如今态度已经软化很多。如果说贝莎莉娅的价值，更多侧重于她的头脑和毒药，欧若拉擅长远距离的箭术狙击，黛雅是大范围的龙息攻击，那么艾尔琳娜则是主宰中近距离战斗的强力英雄，无论是枪术还是闪电系法术，都能起到其他英雄无法替代的作用。 当然，白发金瞳的颜值同样赏心悦目。哪怕不露出完美且虚假的笑容，冷淡甚至嫌弃的表情也很耐看，雷恩感觉自己可以调戏她一整天。 不过看在她态度已经软化的份上，暂时就没必要故意去撩拨她了。 雷恩又转身回到城堡，来到黛雅所说的房间，就看见里面已经被装修成炼金术师的风格。 木条构成的板条箱上，零散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草药、矿物和动物残骸。桌上是大量整齐放置的试剂瓶，房间角落里有一口坩埚正在咕嘟咕嘟地煮着，里面的液体是翠绿色的，散发着某种令人极其不安的气味。 贝莎莉娅背对着门口这边，正在用研钵鼓捣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雷恩凑上前去问道。 “哦，你问这个啊。”贝莎莉娅将研钵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这里面是七鳃鳗的白巢，碾碎后加高纯度的日光烈酒溶解，能做成一味极其特殊的溶剂。” “什么药剂的溶剂？” “让你把持不住的药剂。”贝莎莉娅笑眯眯道。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能够体会先前艾尔琳娜面对自己时的心情了。 “你就不能做点正常药剂吗？”他摆出领导的架势来，颐指气使地道，“有没有那种服用之后，肌肉爆发力会急速增加的？做出来可以拿去给骑士们用。” “有啊。”贝莎莉娅说道，“我这里有个狂化药剂的配方，据说能让力气增加到原本的三倍，代价是发一次力后整个手臂就会被废掉。” “你这个药剂。”雷恩思索片刻，问道，“能对不死生物使用吗？” 贝莎莉娅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有试过，但估计应该不行。狂化药剂本身的药理性，是通过加速新陈代谢来增加肌肉活性。亡灵的不死身躯有新陈代谢吗？” “有，比如你们。” “那我倒是不介意用这个药剂。”贝莎莉娅笑着说道，“反正就算手臂废掉，你也能用你的血肉法术给我再造一条。” 雷恩又转头看向房间之中，发现大部分的试剂瓶都是空着的。无论贝莎莉娅在毒药方面有什么图谋，至少现在她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正式动手，因此也无从寻找线索。 离开贝莎莉娅的炼金室，雷恩沿着塔楼楼梯旋转往上，来到城堡顶端的渡鸦之巢，果然看见欧若拉正拿着一条生肉在喂渡鸦。 看到雷恩之后，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将生肉丢到地上的稻草堆里，淡定问道： “雷恩，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有人在试图毒杀铁港城的渡鸦。”雷恩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过来确认一下。” “不是，我……好吧。”欧若拉明显没有什么幽默感，坦诚说道，“我只是有些想念我当年养过的渡鸦。” “木精灵也用渡鸦吗？我以为你们会将信件绑在箭上，然后嗖地一声射到收件人那里去。” “我们确实会用箭来射信。”欧若拉解释说道，“如果信件本身的内容是决斗邀请的话。” 第十二章 叛乱（6k） 自雨林半岛沦陷之后，河湾省与半岛的贸易也被迫中止。 放在平时，中止了也就中止呗，毕竟家族收入的大头并不在此嘛。 可惜博达克的走私船队在锆石岛遭遇重创，导致最近老侯爵也是焦头烂额，不停催促戴瑞安去雨林半岛那边确认，看看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贸易——蜥蜴人那边的热带水果和稀有草药，在帝国大陆也有着相当不错的销路。 昨日，戴瑞安从南方海域派回渡鸦，说是雨林半岛的海边小镇依旧没有居民回归，但是在内陆方向看到了奇怪的建筑。 那是一座巨大的骸骨碑，由无数生物的骨骼所堆砌而成，高度大约一百多米，通体呈现灰白的哑光色泽。 水手们不敢深入丛林去探查，只是在甲板上远远眺望，将其简单地绘制下来。 老侯爵看着信纸上的草图，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起来。 如果雨林半岛的贸易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那么法赫尔家族的两大收入来源就要全部断绝了。单靠种田和打渔显然是养不起家族船队的日常维护开支的。 他决定将雷恩叫过来问一问，毕竟这个儿子阔别多年重新露面，就是在雨林半岛现身的，或许会对此知道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年底，终于到了帝国最重要的节日——神启日。 据说在先祖精灵帝国的统治末年，人类圣子便是于一日降临世间，带领全国上下的人类奴隶起义造反，最后推翻了精灵奴隶主的残酷统治，为人类争取到了在这片大陆上抬头挺胸的权力。 后来历代帝国皇帝都不约而同地强力打压教会，导致神启日的宗教意义越来越淡化。时至如今，这个节日主要是和亲人团聚，在暖烘烘的壁炉边享用大餐，以及互相寄送赠礼来表达这一年的感谢。 为了准备神启日庆典，法赫尔家族已经准备了快半个月。大量的珍稀食材和名贵酒水，被来自丰饶地的商队运送到海岩城来，要用来举办今年最盛大的一次族会。 对人类贵族而言，神启日庆典有着另一层意义，就是彰显家族的富有和强大。如果哪年稍微办得寒酸了些，底下的族人们以及其他贵族都免不了就会猜测，是不是财政收入出了问题……所以必须得大操大办。 还是缺钱。 鸥堡管家找到雷恩的时候，这家伙正带着女仆黛雅和三位精灵，跟他的姐妹们谈笑风生。 神启日是家族团聚的节日，未成婚的法赫尔少女们也会齐聚在宴会大厅之中。这些女孩继承了法赫尔人的典型长相，大饼脸加蒜头鼻，着实是不怎么好看，所以额外羡慕且亲近相貌俊美的雷恩，围在他的身边各种闲聊。 听说父亲叫自己过去，雷恩便风度翩翩地和姐妹们告辞，随后来到鸥堡的领主书房。 “是异鬼的亵渎仪式碑。”他看过老侯爵递过来的信件，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画着的草图，立刻就有了相应的判断，回答说道，“异鬼是最近在雨林半岛才出现的怪物。它们是旧神的奴仆和使者，会攻击周围所有活着的动物，并且以他们的尸骸去堆砌这种仪式碑，为的是唤醒沉睡在地底深处的旧神。” 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法赫尔老侯爵呆滞了好久，才不确定地问道： “旧神？是恶魔吗？” “旧神跟恶魔差不多，都是凌驾于凡俗生命之上的超凡存在。”雷恩简单地解释道，毕竟说多了老侯爵也听不懂，他那颗老迈到快要风干的脑子里，除了搞女人和搞阴谋之外估计很难理解别的什么东西了。 “原来如此。”法赫尔老侯爵立刻表示“我已经完全理解了”，反正就是泛滥起来能毁灭世界的坏东西嘛！ 在这个西方奇幻世界之中，从来不缺各种能毁灭世界的玩意。比如亡灵天灾，比如恶魔入侵，还有瘟疫、饥荒、战争……再多个没听说过的异鬼也不奇怪。世界有因此而毁灭了吗？没有。 “也就是说，等这些异鬼开始朝周围蔓延之后，毗邻雨林半岛的帝国长水省，就要第一个遭殃了吧。”法赫尔老侯爵问道。 “长水省和雨林半岛之间，有‘下段蛇虫山脉’的阻拦，因此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雷恩回答说道，“当然，等异鬼穿过蛇虫山脉，开始入侵千湖之地后，再要阻止它们就来不及了。” “那也是丹恩家族的事情，跟我们河湾地没有关系。”法赫尔老侯爵无视了他的警告和暗示，语气淡定地说道，“帝国不会坐视皇后出身的丹恩家族的领地，被一群怪物给攻陷占领掉。到时候悬赏一发，甚至都不需要帝国军团出动，就会有很多勇士自带装备过去讨伐，将这些怪物给斩草除根了。” 雷恩心中只是哂笑，嘴上敷衍说道： “您说得对。” 法赫尔老侯爵对异鬼的态度，可以代表整个人类帝国的贵族对异鬼的普遍态度，就是除非刀子真的捅到自己身上，否则是绝对不会知道疼的。 雷恩也没想着说服侯爵，要不是对方主动发问，他甚至都没打算提这个事——我又不是黛雅那个憨憨，还对他人抱有莫名其妙的希望。要对付异鬼，只能依靠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 离开侯爵书房，雷恩刚回到宴会大厅，就看见黛雅急匆匆地过来，说道： “铁港城来信了，说是有客人来访。” 雷恩接过黛雅手里的信件，展开来仔细一看。 夜魇军团的信使？克劳狄斯有事找我，不派渡鸦寄信过来，派个信使是什么意思？哦，说是有只能交给我的消息。 渡鸦寄信有个风险，就是第一个拿到信的，往往是负责训练渡鸦的学士。如果这家伙被人策反了，那么信件内容就有被人窃看的可能，即便有蜡封也不是完全保险的。 好在海岩城和铁港城之间隔得也不远，就是坐船稍微麻烦了一点。 雷恩跟鸥堡管家说了一声，随后带上女仆和精灵们离开海岩城，从码头登上了回铁港城的船只。 进入血堡大门，他就看见穿着帝国盔甲的军团士兵，朝他郑重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将信件交给了他。 如今在夜魇军团服役的士兵，几乎都是在邪术梦境之中，跟雷恩一起并肩作战杀过恶魔的。因此雷恩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朝这位战友兄弟点了点头，随后将克劳狄斯的信件展开： “亲爱的雷恩·法赫尔。” “见信如晤。我们的交易合作还在继续，能让彼此双方都大为受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跟有过命交情的战友继续互利共赢更为美妙的事情了，因此作为您最忠实的朋友，我必须提醒您一件事情。” “我们夜魇军团为了尽忠职守，拥有一些比较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情报渠道。近日偶得一则比较奇怪的情报，说是马洛恩公爵去函给了橡木堡伯爵，要他密切关注南边的动向。” 橡木堡的领地位于丰饶地南端，与法赫尔家族的鹰堡隔江相望。马洛恩公爵所说的“南边”，毫无疑问只可能是法赫尔家族，总不能是蛇虫山脉里的那些原始部落吧。 雷恩继续阅读下去： “橡木堡伯爵并未召集骑士，但已经开始武装民兵，显然并不是为了南下侵略，而是为了戒备和防御。” “考虑到神启日即将到来，届时你们所有族人都会毫无防备地参加聚会，我建议您在当天还是尽量小心为上。” “您忠实的朋友，克劳狄斯·潘托雷。” 落款处的日期，是两天之前。 显然，这封信送来得还是有点迟了，因为现在已经是神启日的当天下午，再过几个小时便是家族晚宴了。 雷恩沉吟了一会儿，让血堡管家加里文将军团信使带去休息，随后将信件交给了众人： “你们怎么看？” “不去。”艾尔琳娜言简意赅。 她承认先祖精灵帝国犯下过诸多罪行，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看人类庆祝“赶跑先祖精灵”的节日。 “我同意。”欧若拉也附和说道，“在我们木精灵之中有句名言：无论何时何地，嗅到不对劲的风向，别犹豫，赶紧跑。” “通常而言，橡木堡不具备进攻法赫尔家族的能力。”贝莎莉娅还在看信，“橡木城的地理位置，便是作为提防法赫尔家族入侵丰饶地的桥头堡，所以马洛恩必然是认定法赫尔家族这边即将发生重大的变故……无论具体是什么事情，只要我们待在盐岛，就不用担心会被卷入漩涡和暗流之中。” “你呢，黛雅？”雷恩点名问道。 “啊，我……”黛雅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留在盐岛也可以，但是不去参加神启日庆典，家族那边不会有意见吗？” “这倒也是。”雷恩略微沉吟片刻，说道，“我会写信给父亲解释。” 回到书房，雷恩手写了一封信，只说是有重要的朋友来铁港城做客，需要专门进行招待。 具体是谁无需解释，老侯爵多半会脑补成高精灵那边的贵人，所以完全无须担心。 ———————————— 法赫尔老侯爵并没有担心雷恩的缺席，因为随着晚宴时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族人过来拜访问候，他已经完全分身乏术了。 身为族长，他在神启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接见并笼络那些有一定地位的族人，通过维持跟他们之间的感情，来保持对整个家族的全面控制。 法赫尔家族历代人丁兴旺，因此老侯爵每年都有一个传统保留的表演项目，就是能看到相貌的瞬间便准确叫出任何一个族人的名字——即便一整年都没有见过。 许多族人们甚至会因此受宠若惊，因为族长记得自己名字而感激涕零。或者说，装作感激涕零，反正年年都是如此。 大量封地在外的族人抵达海岩城，加上随行的骑士、侍从、奴仆等等，堵得城内街道也是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就在刚才，来自鹰堡的运货马车，在城门底下突然轴承断裂，无法移动，以至于影响了后面队伍的入城效率。 守卫只能上报鸥堡，派人过来搬运马车上的载重货物，好清理剩下来的马车残骸。 多洛威尔带领乔装打扮的骑士们，跟着商队大摇大摆地走向城门。 事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父亲的态度暧昧不明，假使他在神启日上当众宣布，将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交给雷恩，那么多洛威尔的族内声望立刻就会跌到谷底。 整个法赫尔家族的实力，远远大于多洛威尔手头的实力，因此他所唯一拥有的机会，就是现在老侯爵还没有料到他会叛乱，因此也不会有太多的设防。 守卫们还在监督仆人清理马车，就看见一群强壮的男人走了过来。虽然他们人人都披着袍子，但大块头的体型却是无法掩盖的。 “喂，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名守卫试图拦住众人。身体互相接触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对方袍子下面居然是着甲的，脸色顿时骤变，“敌袭……” 话音未落，其中一名骑士已经抽剑上前，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一剑捅进了他的肚子。 城门口顿时爆发了极大的混乱。不少商队和市民尖叫着四散奔逃，眨眼间就将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变得空空荡荡。 “不许拖延！”多洛威尔拔剑指向鸥堡，“攻占宴会大厅！活捉雷恩！” 骑士们迅速扯下袍子，拔剑在街上狂奔起来。无论挡路的是守卫还是市民，都被他们一剑捅死，丝毫不带任何犹豫。 鸥堡这边，已经有城堡守卫看到远处溃逃的海岩城卫兵，以及在街上大砍大杀的鹰堡骑士了。 “快落城门！升起吊桥！” 还没有等他们开始操作，内部便又冲出十几个人，都是伪装成运货奴仆的骑士，先前代表鹰堡将庆贺货物送到鸥堡仓库，并找理由拖延时间逗留至今。 这些鹰堡骑士为了通过检查，身上没有穿戴半个甲片。城堡守卫们虽然全副武装，但终究无人指挥，又是惊慌失措。因此双方短时间内打了个势均力敌，现场杀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等鸥堡守卫依靠数量优势和甲胄防御，将这些无甲骑士逼到死角之时，外面多洛威尔已经带人赶到，飞快地杀入鸥堡之中。 宴会大厅里，还在社交的法赫尔老侯爵，已经得知有带甲骑士袭击鸥堡的消息，连忙调集城堡守卫前去阻截。 考虑到对方人数不少，老侯爵立刻当场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命令所有族人将带到鸥堡之中的侍从和奴仆，全都拿上武器去抗击敌人。 族人们听闻鸥堡遭袭，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也没有心思去想更多，连忙照办。 城堡的最底层，多洛威尔已经将战线推到了一楼大厅。 鸥堡守卫的实力其实不差，毕竟是老侯爵的直属护卫，但多洛威尔早就计算好了，带过来的骑士数量足以碾压对面，以至于守卫们很快就陷入规模劣势，只是靠着身后过来支援的侍从和奴仆们，才没有立刻溃散奔逃。 听闻前线形势不利的老侯爵，只能亲自跑到前线督战，正好看到挥剑砍杀鸥堡守卫的多洛威尔。 “多洛威尔！怎么是你！”老侯爵痛心疾首，脸色已经气得通红。 “父亲！”多洛威尔大叫起来，“你被雷恩用幻术控制了，我现在就来解救您！” 老侯爵脸色一变，什么控制？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只是对方造反的理由罢了！ “胡扯！”他高声宣布说道，“多洛威尔造反谋逆，至此剥夺法赫尔的姓氏，开革出族！谁能在这里将他杀死，赐100枚金冠币！” 多洛威尔神色铁青，因为老侯爵的反应实在太快，当场就宣布他在谋逆，并且剥夺了他继承家族的法理性。 也就是说，哪怕这场战斗最后打赢了，他也得将现场的族人给全部灭口。否则一旦消息传了出去，就别想坐稳族长的位置了，等着家族领地内部到处掀起叛乱吧！ “杀！”多洛威尔狠狠叫道。 战斗从傍晚持续到夜里。原本应该是欢歌畅饮的众人，如今却只剩下痛苦呻吟的伤者，以及无法瞑目的死者。 多洛威尔喘着粗气，越过尸横遍野的走廊，下令将所有俘虏全部处死。 并非所有族人都是忠诚于族长的硬骨头，也有许多人当场投降，表示愿意效忠于他。 但多洛威尔并不相信他们的忠诚。只要放这些家伙回到封地，多半立刻就会反对自己这位新族长吧。 他此前已经斩杀了好几个与自己刀剑相向的族人，手里已经染了弑亲的鲜血，注定要被众神厌弃，因此早就已经杀红了眼。 全杀了！ 多洛威尔来到顶层的领主书房，看到试图负隅顽抗的老侯爵，已经被手下的骑士们控制起来了。 “多洛威尔！我亲爱的多洛威尔啊！”法赫尔老侯爵涕泗横流，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满是难以置信的悲伤，试图最后唤起这个儿子心中的良知，“你为什么要对父亲刀剑相向啊！为什么啊！” 多洛威尔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看着满脸泪水的老父亲，冷冷问道： “为什么要将继承人位置传给雷恩？” “继承人？”法赫尔老侯爵愣了片刻，“我什么时候将继承人位置传给雷恩了？” “他的手上带着家族的印章戒指。”多洛威尔寒声说道。 “糊涂！”法赫尔老侯爵大叫起来，“那戒指我至少有三个！跟继承人有什么关系？之所以把戒指给他，是因为他要去宝石群岛觐见高精灵王室，需要为他增加谈判所需的地位和底牌……” “死到临头，还在骗我！”怒火中烧的多洛威尔，狠狠掐住老侯爵的脖颈，“高精灵闭关锁国上千年了，怎么可能随便召见一个人类？你到现在还在试图欺骗我！谎言，全是谎言！” 直到法赫尔老侯爵脸色铁青，头颅软绵绵地垂倒下来，喘着粗气的多洛威尔这才松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转头吩咐骑士们道： “传令下去……雷恩·法赫尔，趁着神启日的家族庆典，悍然谋杀族长以及族人，如今已经仓皇逃回盐岛。” “所有在外驻守的家族骑士，收到消息后，全都第一时间回海岩城来……先就这样。” “另外，再派一队人去海岩城码头，收缴那里停泊的所有船只。” “明天一早，立刻渡海进攻盐岛。” ———————————— 欧若拉喜欢高处。 在盐岛血堡期间，她也习惯没事就跑到城堡顶端去，眺望周围一望无际的海洋，以及远处的海岩城。 如今已经是深夜时分，海岩城中却燃起了火光，那是鸥堡里最后一批还未投降的守卫们，被迫点燃了一楼的厨房，试图为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 欧若拉匆匆下楼，跟雷恩汇报说道： “鸥堡着火了。” “嗯，我知道了。”雷恩站在书房的窗台前，同样眺望着远处的海岩城。 送到海岩城里的渡鸦，并没有带着老侯爵的回信归来。因此雷恩又送了一只死掉的尸鬼渡鸦过去，借助不死奴仆的视线，将雄鹰骑士们进攻鸥堡的画面，从高空中看得清清楚楚。 唔，鸥堡估计已经完蛋了。 弑亲，是和违背宾客礼仪同等级别的，为帝国上下和众神所不容的大罪，所以法赫尔老侯爵根本就想不到，亲儿子多洛威尔居然会对自己出手……事实上，就连雷恩也没有预料到。 如今多洛威尔已经攻下鸥堡，却没有找到自己，那估计很快就要渡海进攻盐岛了。 毕竟只有第一时间将自己弄死，这个一塌糊涂的烂摊子才会有合适的替罪羊。 雷恩沉吟片刻，出声问艾尔琳娜道： “血堡的骑士侍从们，都训练得怎么样了？” “可以上战场了。”艾尔琳娜回答说道。 并不是“敌人来袭，不得不上”，而是“可以上”，说明这些人已经有了跟鹰堡骑士们抗衡的实力。 雷恩对此深表怀疑，但艾尔琳娜不是会夸大其词的性格。 “那就让他们准备出战。” 第十三章 烂摊子（6k) 弑亲是为众神所不容的大罪。 之所以被官方定为大罪，当然是因为在贵族之中，弑亲案例实在是太过频繁了。 如果法赫尔老侯爵对儿子们好点，或许多洛威尔还不会铤而走险。可惜老侯爵儿子太多，导致跟每个儿子都没什么父子感情，都是拿来当做统治工具用的，儿子们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孝敬之心。 多洛威尔此时便已经亢奋到了癫狂的程度。他已经干掉了父亲，除掉了来参加神启会庆典的所有族人，接下来只要再干掉雷恩，法赫尔家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河湾省需要法赫尔家族顶在南部边陲，去阻截北上侵袭丰饶之地的野人部落。因此马洛恩大公爵必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任命他为新的法赫尔侯爵。 其余的家族骑士们，在缺少其他效忠对象的情况下，当然也只能向他投降归附。 次日清晨，多洛威尔便忙不迭地来到港口，指挥雄鹰骑士们登上船只，进攻盐岛。 盐岛的情况，任何法赫尔人都是心知肚明。土地盐碱化，补给都需要海岩城提供，根本养育不了太多的人口，家族骑士们更看不上如此贫瘠的领地，最后雷恩不得不招了一批骑士家庭的少年过去当侍从，都是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战斗力根本不足为惧。 此战必胜！实在想不到能如何失败！ 至于海军，多洛威尔也早已经调查清楚。盐岛虽然有船厂和海军港口，但一直都是被老侯爵捏在手里，任命自己人来进行管辖的，雷恩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说不定除去几艘小渔船外，就没有任何能调动的水军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多洛威尔志得意满地想着，忽然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已经出现了张满船帆的船队。 急袭！ 雷恩抱臂站在船头，盯着越来越近的海岩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简直是毫无难度。 这个时代的水军对攻，需要尽量将船只侧翼对准敌船，以方便让设置在甲板两侧的、不好转动的船弩和投石机进行瞄准射击。但停泊在海岩城港口之中的船只，都是船头对准外面，如停车场排列整齐的轿车般。 如果不能尽快离开港口，转动方向侧面向敌，那么就只能变成敌船射击的靶子。 雄鹰骑士们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蜂拥冲上甲板，怒吼催促水手们立刻马上开船。 但对面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之中还要更快。 雷恩这次派出来的船队，都是从夜魇军团租借过来的水战船只。不仅有风帆提供推力，船底两侧还有划桨手的位置，冲阵之时可以依靠人力来进行加速。 大量的蜥蜴人们成两排齐向而坐，跟着口号疯狂地划动船桨，推着战船如离弦之箭般乘风破浪，快速冲入港口附近的海域。 战船顶端的瞭望台上，欧若拉简单试射了几支箭矢，确认了风向、风速和弹道之后，开始进行狙杀工作。 远程点掉负责掌舵的水手。 在每一个试图操纵船只航行方向的水手，都被远处飞来的利箭给狙杀之后，试图驶离港口的船队终于无法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船体互相撞击倾轧，剧烈摩擦，木屑横飞，许多水手和骑士因此而站立不稳，从倾斜的甲板上摔倒滚落入海里面。 这些失控互撞的先头船队，又封堵住了后面想要出港的舰船，以至于整个海岩城的港口都陷入无序的混乱状态。 望着那些聚集成团的船只们，黛雅忍不住喃喃说道： “只要让我来一口龙息……” “住嘴！”雷恩立刻警告她道，“你想对我的船做什么？” “现在还是敌人的船吧！”黛雅立刻吐槽说道。 真龙之女的龙息灼烧面积太大，木制的船体绝对是经不起她烧的。至于船弩和投石车，甚至是贝莎莉娅的焚云术，造成的局部损坏都可以事后维修来解决。 但雷恩并不打算使用军械和法术。哪怕有赤帆海盗慷慨捐船，他现在手里的船只数量依旧远远不够，怎么能在事后维修上面浪费大量时间？ 盐岛船队终于抵近混乱现场，蜥蜴人水手们冲出桨舱，开始朝前方的敌船抛去绞盘连着的钩索。 等钩索勾住对面的船舷后，水手们就会转动绞盘，将双方船只迅速拉近，准备进行跳帮作战。 艾尔琳娜肩扛长枪，和手持双剑的贝莎莉娅站在一起，跟骑士侍从们冷冷说道： “海上作战，不可能身披沉重盔甲。要以灵活机动进行对抗，你们比那些习惯身披重甲的肌肉大块头更具优势。” “只要杀死一名鹰堡骑士，你们就能从侍从正式晋升为骑士；如果没有斩获人头，哪怕最后活下来了，也得交出武器滚回家去。” “盐岛不养闲人！想要当骑士的人多的是。你们不当，有的是人当！” “出战！” 船只终于狠狠撞在了一起。握持武器的骑士侍从们，跟随着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飞快地冲上了敌船甲板。 雷恩在后方旗舰上淡定望去，只见骑士侍从们的战法，比起此前果然精进许多。他们以两人或三人为小组，一人手持剑盾抵挡鹰堡骑士的攻击，另外一人趁机用长枪在旁边发动刺击，又或是在后面拉弓射箭，绝不跟敌人进行武器的正面碰撞。 这种多人协作配合的战法，跟如今崇尚个人勇武的骑士战法完全相悖，但战场杀戮的效率却是极高。鹰堡骑士们本来就没有多少在海船上战斗的经验，又缺少统一指挥各自为战，很快阵线就被骑士侍从们逐渐分割。 偶尔有几个特别勇武凶猛的鹰堡骑士，试图依靠强大的个人武力冲破敌阵，结果对上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这两个精灵英雄，反而没有什么悬念。长枪和利剑从盔甲的缝隙之中刺入，证明了大块头的唯一优势就是更能流血。 正午时分，港口的战斗终于接近尾声。 蜥蜴人水手们开始登船打扫战场，将那些丢下武器表示投降的鹰堡骑士给双手反绑起来。 雷恩叫来艾尔琳娜，确认前线并没有多洛威尔——弑亲者根本就没登上船队，见状不妙就组织身边人手回撤鸥堡，似乎是打算进行最后的殊死挣扎。 盐岛骑士们集体抵达鸥堡，就看见吊桥已经被升了起来。 常规手段如果要强攻鸥堡，就必须顶着敌人的射箭火力，拆卸城内房屋用建筑残骸填埋护城河，又或者架桥、挖地道过去……总之都得用很长时间。 “这下轮到我来变龙了吧？”黛雅跃跃欲试地道，“只要我一头撞过去，将城堡给撞塌一个口子，然后往里面喷龙息……” “住嘴！你想对我的鸥堡做什么？”雷恩立刻厉声喝止。 “现在还是敌人手里的鸥堡好吧！”黛雅大叫起来，“我看你要怎么办！” 雷恩的办法也很简单。他将欧若拉叫到身边，指着高处塔楼的射手说道： “射杀他。” 欧若拉抬起长弓就是一箭，对方果然应声倒地。 过了片刻，他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众人呆怔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感叹亡灵巫师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强大到不讲道理，不愧是能发动亡灵天灾毁灭世界的邪恶职业。 被复活的尸鬼射手，拔掉脖子上的插着的箭矢，摇摇晃晃进行了城堡塔楼，迎面又遇到另一位城堡守卫。 “喂，塔里斯！”对方还是认识他的，“你不是应该在西塔楼值守吗？你的脖子怎么回事？它在流血……” 他的关切话语还没说完，尸鬼射手就突然靠近过去，猛地用手里的利箭插穿了对方的脖子。 又过了一会儿，这名被杀死的守卫也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死亡瘟疫术，亡灵天灾的基础法术之一。被瘟疫尸鬼所杀死的对象，也会自动被感染成行尸，不需要亡灵巫师去专门为之施法，因此很容易形成链式反应。 城堡之中的守卫，在多洛威尔的命令下，几乎都聚集在城门附近和周围塔楼，为的是防备来自外界的攻城，却没有过多提防来自内部的破坏。 等众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瘟疫尸鬼已经增长到了十几个人，在城门附近跟守卫们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城外的盐岛骑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被升起的吊桥忽然落下了。 砍断吊桥的绳索之后，最后一个瘟疫尸鬼栽倒在地，眼眶之中的亡魂色泽渐渐消散而去。 盐岛骑士们一拥而上，冲入鸥堡，开始进行扫荡清剿。 雷恩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双手拢在袖子之中，惬意得仿佛在巡视自家领地。 他来到领主书房，就看见多洛威尔维持着将要拔剑冲锋的姿势，却已经被艾尔琳娜的长枪贯穿了胸膛。 “哈哈哈哈！”口中溢血的多洛威尔，凄惨地大笑起来，“雷恩！你以为你赢了吗？” “只要我在这里死去，你就没有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直到你迈入坟墓之中，依旧会有人怀疑昨夜和今日，就是你亲手弑杀了父亲、哥哥和族人，你是一个活该遭到众神诅咒的弑亲者！” 他的笑声渐渐变为了剧烈的喘息，被刺穿的肺部发出了空洞漏气的垂死声音，意识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昏沉起来，忽然察觉到现场众人都露出了怜悯同情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说胡话的傻子。 多洛威尔带着仇恨和不解而死去了。雷恩转头问贝莎莉娅： “你说他昨晚就寄出信件，要求在外驻守的家族骑士回到海岩城来？” “是的。”贝莎莉娅微笑说道，“我问过掌管渡鸦的学士了。多洛威尔这次发动家族政变，实在是太过临时起意且毫无征兆，导致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但相应的善后处理也不好做。他应该是打算将族人已经全部死掉的事实摆出来，威逼这些家族骑士们承认他是唯一能代表法赫尔家族的封君吧。” 黛雅在旁边默默听着，暗想杀人凶手却能继承被害者的遗产，这也行吗？ 但是从艾尔琳娜那边接受的宫廷教育，却告诉她这样是可行的。 因为对家族骑士来说，他们效忠的是法赫尔老侯爵，而老侯爵死掉的一刹那，效忠契约也随之解除，并不存在什么“臣当以死报之”的侠义精神，最多也就是找侯爵的继承人去效忠。 死人是没有任何权利可言的，反而是最好的背锅对象。即便是更上一级的、统治河湾省的马洛恩家族，在得知法赫尔全族被多洛威尔偷袭团灭之后，多半也会判定成“互有争斗，属于正常家族纠纷”，并不会为这些死人主持公道……反正死人也不会喊冤。 如今唯一活着的人变为了雷恩，上述情况也不会有所变化。只是雷恩比多洛威尔还要阴险，他不仅要整个法赫尔家族的里子，连清白无辜的面子也不打算丢掉。 我全都要！ 很快，在大复活术的作用下，多洛威尔便表情呆滞地重新站了起来，眼里只剩下难以置信的、不甘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等到家族骑士们抵达此处之后。”雷恩冷淡地用笼中鸟下命令道，“你就将自己的全部罪行详细公布于众，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谢罪吧。” “是。”多洛威尔僵硬说道，低下头去，眼中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被压制自主意识的大片混沌。 —————————————— 高岩城内，领主书房，马洛恩大公爵正在眺望向东奔流的长水，忽然外面有人闯了进来。 是大公爵最宠爱的女儿，玛珊·马洛恩。 “父亲！”她急急忙忙地叫道，“听说法赫尔家族出事了？雷恩呢，雷恩·法赫尔没事吧？” “你自己看。”马洛恩大公爵淡淡说道。 顺着父亲的目光，玛珊看向书桌上摊开的信纸，上面的内容是要求雷恩·法赫尔尽快前来高岩城，代表法赫尔家族接受马洛恩家族的册封，末尾还盖上了马洛恩大公爵的印章。 胖胖的贵族小姐终于松了口气。既然父亲叫雷恩过来，就说明雷恩并没有事，他还活着…… 然后她才注意到父亲眼里的古怪眼神。 “玛珊。”马洛恩大公爵无奈说道，“我也听说那雷恩相貌俊美，但你现在终究是有夫之妇，哪怕是找情人也不应该找他，这会引起坦佛里家族和法赫尔家族之间的争斗……” “父亲，你在说什么啊！”玛珊一脸无语地道，“雷恩确实长得好看，但我之所以关心他的安危，并不是说我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而是因为他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能理解并共情我们亚马逊人的男人！” 马洛恩大公爵更无奈了。这女儿婚后加入了什么帝都的亚马逊协会，经常跟协会成员探讨一些莫名其妙的历史和哲学问题，然后某天突然说自己是亚马逊人，祖上有着亚马逊女奴的血脉，差点把老公爵给气笑了。 他还特地将马洛恩家族的族谱拿出来，亲手翻阅给女儿看，一页一页……每一个与马洛恩家族通婚的女性，都是帝国名门的贵族小姐，绝对没有什么亚马逊女奴。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贵族小姐的祖上，没有亚马逊女奴的血脉呢？”玛珊跟父亲争辩说道。 “你觉得马洛恩家族的历代先祖，会跟一个家族谱系不明且血脉存疑的贵族女性通婚吗？”马洛恩大公爵反问她道。 玛珊很快就无言以对，开始嚷嚷着什么“我就知道你没办法理解亚马逊人的困境”“无语，典型的帝国贵族霸权思维，我跟你说不下去了”，让马洛恩大公爵一度很是苦恼，不明白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女儿，为什么开始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吗？ 如今得知雷恩居然能跟玛珊在那个什么“亚马逊困境”方面聊到一块儿，马洛恩大公爵也很是意动。 他打算将雷恩叫到高岩城来，一是为了正式册封他为新的法赫尔侯爵，并且帮助他尽快稳定家族局势，以免蛇虫山脉的野蛮部落趁机穿过鹰堡袭击丰饶地；二来则是要跟他询问如何与玛珊进行沟通和交流。 能成为法赫尔家族内斗的最后赢家，无论是运气也好，实力也罢，如今的雷恩已经有了被大公爵召见的资格了。 高岩城外，夜魇军团驻地。 收到跟法赫尔家族相关的最新情报之后，军团长克劳狄斯·潘托雷只是微微一笑。 雷恩对付多洛威尔的策略，与自己对付上任军团护民官的手段极其相似，让他生起某种遇到知己的奇妙感觉。 干得漂亮！不枉费我专门派军团信使给你透露情报的苦心啊。 马洛恩家族和夜魇军团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帝都当然也有帝都的消息渠道。 皇后玛格丽娜收到密信，兴致勃勃地将其分享给皇帝尼洛卡斯。 尼洛卡斯看完之后，也是心情大好。我当初就说要给他时间，去争取家族侯爵的继承人之位。这下好了，他直接跳过成为继承人的步骤，一跃成了家族侯爵的唯一人选！ 果然不愧是被我看重的年轻英才！ “既然如此，等他安排完族内事务之后，就将他叫到帝都来吧。”尼洛卡斯吩咐说道。 “也对，他还需要皇室来批准册封。”玛格丽娜恍然大悟。 “不仅是皇室册封。”尼洛卡斯淡淡说道，“帝都选举季也快要到了。” 玛格丽娜立刻严肃起来。 人类帝国的民主选举制度，跟峡湾地的商业城邦有很大不同。详细的规则制度没有必要全部交代，因为几乎可以写成一本厚书。 简要地说，就是分为贵族组成的参议院，以及市民代表组成的众议院。前者的选举投票局限于贵族议会，属于“排排坐，分果果”的内部协商，并没有太多的争斗和火药气息。 后者的构成相对复杂很多。有效忠皇室的保皇党代表，代表帝都贵族利益的保守党代表，发迹于帝都街区并拥有铁票仓的工党代表……为了争夺众议院的议员席位，贿选、游说拉票、街头辩论，以及少不了的攻讦、斗殴和暗杀，都会给帝都的治安秩序带来空前可怖的压力。 在这种敏感的时间节点，帝都守备队的司令官位置，必须要有一个皇帝信得过的自己人来坐，原因也是不言自喻的。 “那我立刻给他写信。”玛格丽娜盈盈起身。 皇帝关心的是选举季和保皇党，玛格丽娜却有些想念雷恩身边的贝莎莉娅了——这位暗精灵贵族既低调又聪明，肯定能为亚马逊协会提出许多有用的主意。 对于什么遭受苦难的古代亚马逊人，要说皇后玛格丽娜真的在乎这个，那是把她当成同情心爆棚的傻子了。 事实上，玛格丽娜在乎的是以这个名义，将贵族小姐和贵族太太们团结起来，形成一个更加隐秘的、有足够向心力的、随时都能高度动员起来的地下俱乐部。 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帝国之中，贵族女性并没有掌握实权的机会，因此往往会被各路阴谋家和野心家忽视。实际上，她们却可以影响真正掌握实权的丈夫和父亲，而皇后玛格丽娜要做的，则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议题，去将这些无事可做又渴望发挥影响力的贵族女性团结起来。 在对付雷洛·达克罗斯的行动之中，她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实力，让玛格丽娜越发坚定要将亚马逊协会做大做强的信心。 因此更加需要贝莎莉娅的帮助。 遥远的河湾省边境，雷恩已经正式入驻了海岩城，收拾多洛威尔留下来的烂摊子。 如今的法赫尔家族，除去某些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以及早就离开河湾地的偏远分支之外，其余家族成员已经被全灭了。 要怪就只能怪神启日，这个西方奇幻世界的“春节”，习俗就是要在暖烘烘的壁炉边上，跟家人们温馨团聚畅聊……谁能想到多洛威尔这个傻逼，居然趁着神启日族人齐聚的时候发动政变呢？ 差点被他给一网打尽了！ 饶是雷恩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也不知道这个中高层全部死光的局面要从哪里开始着手。要不就干脆放弃原始落后的家族制，学帝都四境搞公务员海聘选举吧？ 只是那样标新立异，必然成为河湾地贵族的众矢之的…… 雷恩还在那里犹豫，忽然就看见贝莎莉娅拿着信封过来了。 “坏消息，雷恩。”她笑眯眯地说道，“皇后打算叫我们回去了。” 第十四章 会见大公爵（6k） 皇后有召。 不去。 去尼玛的，我这边刚刚接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百废待兴，哪有时间去帝都给你背锅？ 更不用说，帝都每次到了选举季都是群魔乱舞，稍不留神就容易得罪各路权贵。 好事想不到我，背锅让我第一个上？滚！ 雷恩将皇后的来信丢入垃圾桶里，随后继续翻阅法赫尔家族的账目。 很惨，几乎没有余钱。 走私项目确实利润丰厚，但法赫尔家族却有两大恐怖支出： 一是人丁兴旺带来的负面效应，大量法赫尔人只知吃喝玩乐，不事生产工作，全靠族里出钱养着，老侯爵又特别讲究排场派头，三天两头大摆宴席，导致钱财如流水般花费出去，除了出风头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二是领地太大带来的防守压力。比如鸦堡，就位于上段蛇虫山脉的深处，仿佛钉入毒蛇七寸的钉子，确保一旦有大量野人北上，就能立刻通知到海岩城，但要将各种补给运进山里，成本同样极其夸张，粮食全程运一半丢一半都是很正常的。 如今法赫尔人几乎全灭，“豢养宗室”的成本已经完全清零，没有让可怜的家族财政雪上加霜。 但深入蛇虫山脉的各种城堡、据点、哨所和补给站，依旧需要花费高价来维持常年运营，因为这就是法赫尔家族获得侯爵的法理性所在——帝国惯例，侯爵只封给负责防御边境的军事贵族，地位差不多就相当于“准公爵”。 若不是有保卫丰饶地的职责所在，以法赫尔家族的声望和门楣，能做到伯爵就是顶天了。 雷恩仔细思考良久，决定尽快重建海岩城的船队，交给还在海外贸易的戴瑞安叔叔来负责。 增加和宝石群岛的贸易份额，已经刻不容缓了。 又过了数日，收到信件的家族骑士们，陆陆续续来到鸥堡，拜见新任领主雷恩阁下。 被复活的多洛威尔，当着所有家族骑士的面，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弑亲罪行，然后直接自裁谢罪，把骑士们唬得神情大变。 直到这个灭族的锅，被多洛威尔结结实实地背起来后，雷恩才施施然地现身在家族骑士们的面前，手里戴着法赫尔老侯爵给的印章戒指。 他表情悲痛且苍白，挤出几滴眼泪，声情并茂地说道： “事发当时乃是神启日，所有族人在鸥堡的宴会大厅欢聚一堂，却想不到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恶行。若不是我当天临时回了盐岛，要招待一位来自远方的贵客，说不定也要遭到多洛威尔的毒手。” 家族骑士们沉默片刻，纷纷义愤填膺地叫嚷起来： “多洛威尔这个恶贼！哪怕法赫尔家族只剩下他一人，我等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效忠于他！” “弑亲乃是大罪，自灭家族更是为众神所不容！众神之所以让您侥幸生还，恐怕就是为了安排您亲手除掉多洛威尔，替那些枉死的家族成员报仇！” “神佑雷恩阁下！神佑法赫尔家族！” 在几个不知为何特别活跃的家族骑士的鼓噪之下，很快所有骑士们都接受了“多洛威尔弑杀亲族罪大恶极，雷恩被众神庇佑逃过一劫，为的就是消灭弑亲者”的这个说法。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骑士们单膝下跪，向雷恩表达效忠之意。 雷恩表情哀伤地道： “父亲才刚刚魂归众神怀抱，我怎么会有心思去接手他留下来的权柄？各位不必再劝，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吧。” 家族骑士们顿时大惊失色：封臣不可一日没有封君。你要是不接这个侯爵之位，那我们维持守军需要的钱从哪里来？ 如果按照外面主流的贵族制度，封臣的所有统治成本都自己想办法搞定，那蛇虫山脉之中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城堡，因为那里的领地产出远远无法支付所需投入，除非让士兵们像野人们那样，每天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山里渔猎觅食……很快就会变成野人了。 这些拥有封地的家族骑士，在财政方面是高度依赖法赫尔家族的，因此根本无法接受侯爵之位空缺的代价，正要极力再劝，却看到雷恩已经掩面遮泪，转身匆匆就离去了。 驻守现场的盐岛少年骑士们，赶紧张开手臂拦住去路，不让这些家族骑士们追着骚扰雷恩大人，于是大厅之中便响起了激烈的怒骂声： “法恩克！我是你叔叔，你敢拦我？” “给我滚开，克雷索！你当年的剑术还是我教的，你敢冲我拔剑试试？” 雷恩没有管身后的混乱场面，只是回到书房之中，接过黛雅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淡定地擦拭脸颊。 “雷恩。”黛雅犹豫着问道，“你刚才说短时间内不想当这个侯爵，只是为了避免让人怀疑对吧？” “法赫尔家族如今几乎族灭。”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如果我不表现得足够悲伤，反而急着去接手家族权力和侯爵之位，那么只会让人怀疑我在其中也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毕竟既得利益者的嫌疑永远是最大的。” “想要的东西，对你越是至关重要，你就越是不能操之过急。” “我记住了。”黛雅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记住这些也没有什么用。”雷恩随口说道，“你将来没有任何成为贵族领主的可能性，哪怕将这些知识技巧融会贯通，也没有真正派上用场的机会。” “难说哦。”黛雅却是微微笑道，“或许将来某人成功上位，又把各种事情丢给我呢？命运所谱写的、看似跌宕起伏的情节，往往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伏笔。” “你怎么说话跟诗人似的？”雷恩有些莫名其妙。 “艾尔琳娜说，这叫贵族修辞。”黛雅天真无邪地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算了。”雷恩忽然转头看向门外，鸥堡管理渡鸦的学士送来一封信件，却是从高岩城寄过来的。 拆开一看，原来是马洛恩公爵邀请雷恩尽快过去，接受其父亲留下来的爵位册封，动机和家族骑士们是一模一样。 “所以这个也要婉拒吗？”黛雅问道。 “不。”雷恩摇头说道，“若是不响应大公爵的召唤，很可能被认为是过于傲慢，所以还是得去。” “可是你最近还对皇后的召唤置之不理。”黛雅不解问道，“难道皇后不会认为你的态度有问题吗？” “主要是皇后比较蠢，事后容易糊弄。马洛恩大公爵不好骗……正好家族骑士们都在鸥堡等着劝进，去高岩城也可以暂时避一避。” ———————————— 没有人数众多的使节队伍，轻装简行，速度还是相当可观的。 穿过丰饶地，抵达高岩城，雷恩一行人通报过后，很快就被城堡守卫迎了进去。 高岩城建在长水下游的南岸，城堡位于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山顶部，因此堡中多有可以眺望风景的高处房间。 众人坐在会客厅之中，等候马洛恩大公爵的到来。 黛雅站在窗边眺望长水，只听见身边的欧若拉说道： “射击窗开得太小了。要我来设计城堡的话，从这里延伸出一个半米长的平台出去，就可以直接狙击试图穿过长水的敌船水手。” “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射击窗口吧。”黛雅吐槽说道，“谁家的城堡会在招待宾客的会客厅里建射击窗口嘛！”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欧若拉皱眉说道，“人类之所以要建造雄伟的城堡，不就是因为这边缺乏丛林海的高大树木，所以需要依靠砖石来堆砌出适合防守反击的人造地形嘛。为什么还要在城堡里设置会客厅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军事用途的房间呢？” “因为有的时候，言语和纸笔也是锋利的刀剑。”贝莎莉娅微笑说道，“战争不一定发生在战场之上。” “说得好。”马洛恩大公爵推门进来，“战争不一定发生在战场之上。相当精妙的箴言，不愧是以宫廷智谋而著称的暗精灵。” 他威严的审视目光，逐个扫过在场的三位精灵，又略过女仆打扮的黛雅，最后落在雷恩的身上。 对三位精灵的身份，大公爵倒是已经猜到答案：高精灵是雷恩·法赫尔的妻子，暗精灵是她的闺蜜好友，木精灵多半是负责保护两人的护卫，所以看待周围地形都是习惯性从军事角度考虑的。 “对于你们家族发生的不幸事故，我很遗憾。”马洛恩大公爵低声跟雷恩说道，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拉法恩·法赫尔，他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好人，也是一个优秀的边境侯爵，不应该死在罪大恶极的弑亲者手里。” “可惜众神似乎并不想让他在人世间滞留太久。”雷恩也神情悲伤地道，“如今父亲重回众神怀抱，所有责任都落在我的肩上，只怕力有未逮，会让他的荣光蒙受羞辱。” “孩子，你不必妄自菲薄。”以马洛恩大公爵的年龄，当然也当得起雷恩的长辈，“戴瑞安·法赫尔的性格，并不适合担任领主的职责，这是你的祖父和我父亲在当年做出的判断。所以如今咱们已经别无选择，你必须接过你父亲的权柄，尽快将家族内部的局势稳定下来。” “蛇虫山脉之中的野人部落，并不会因为法赫尔家族的衰退而放弃袭击。丰饶地的安危，今后就要由你来守护了。” “我必不会让丰饶地受到半点威胁。”雷恩只能正色说道。 如果马洛恩大公爵只让他继承侯爵之位，雷恩还能用“父亲刚死不久，我无心继位”的借口去推脱。可惜大公爵直接搬出守护丰饶地的理由，反而让他无法拒绝——什么，你不想守护丰饶地？那法赫尔家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很好。”马洛恩大公爵沉吟片刻，突然话音一转，“听说你之前在帝都担任守备队司令，受到了皇后陛下的赏识？” “是的。”雷恩态度很是坦诚，“皇后陛下很看重我对皇室的忠诚。” “啊，忠诚。”马洛恩大公爵哂笑起来。 法赫尔人当然是忠诚的。不如说，任何被大公爵压制的边境侯爵，都会对皇室抱有极其强烈的忠诚，毕竟皇室扶持是他们突破头顶的玻璃天花板的最优解。 这样想的侯爵太多了，真正能得偿所愿的又有几个呢？实际上，皇室对边境侯爵的态度，不啻于对待街头巷尾的流莺——想要的时候叫过来爽一下，不需要了就直接挥手赶人。 “你的忠诚所换来的回报，就是当了不到两个月的守备队司令，然后灰溜溜地被免职。”马洛恩大公爵对雷恩的印象非常好，因此倒是不介意多启发他去思考这里面的问题，“对皇室忠诚当然是有必要的，但不同形式的忠诚亦有不同的价值。一个在帝都没有任何根基的年轻贵族，最多也只能被大人物们当做刀来使用了，这也是你唯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 “自从雷洛·达克罗斯下台之后，帝都守备队司令官的位置空悬至今，想必是皇后陛下专门为你留的。等你家族内部的善后工作结束，帝都又将迎来治安压力最大的选举季，届时必然会召唤你重返帝都，官复原职，本质上也是要继续拿你作刀。” “这个职位太容易得罪人了。”雷恩面露苦恼之色，“只是正如您所说，皇后陛下需要一把好用的刀，而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玛格丽娜·丹恩。”马洛恩大公爵评价说道，“丹恩大公爵的长女，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任性妄为，没有受过太多的宫廷教育。不幸的是，她最后居然还成了帝国皇后。” “皇帝陛下登基以来，所行之策无不以激进为最。他想要超越他的父亲和祖先，将帝国随心所欲地塑造成他理想之中的模样，却没有想过自己根本不具备施政的威望和手腕。” “一个幼稚且易怒的皇帝，比帝国历史上的其他所有皇帝，都更需要一个理智且冷静的皇后，在他冲动犯错的时候及时劝谏阻止，可惜玛格丽娜比他还要愚蠢。执政以来，两位陛下大刀阔斧改革公务员体制，对帝都贵族又缺乏制衡手段，甚至连帝国军团都压服不住。” “之所以打算重用你，也是因为两位陛下的手里，能用的人恐怕并不算多。” 听马洛恩大公爵公然嘲笑皇室，雷恩也是目瞪口呆。震惊了，这话也是能当着我的面说的吗？ 不好意思，还真可以。 在河湾省这块地界，马洛恩大公爵就是无冕国王。除非公开掀起反抗帝国的叛乱，否则连帝国皇帝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且他的评价也没有什么问题。皇帝尼洛卡斯的问题就是太幼稚，做事情根本不考虑长远的后果，结果皇后玛格丽娜比他更激进，看看亚马逊协会就知道了。 雷恩当然明白马洛恩大公爵是在告诫自己，那两位陛下并不是什么值得效忠的明君，但他还是苦笑说道： “侯爵之位必须由皇室批准册封，前往帝都是势在必行的事。若是皇室要委任我任何宫廷职位，我也只有听命遵从而已。” 你是大公爵，您可以随便诽谤皇帝；我连边境侯爵都不是，还等着皇室批准册封呢，我能怎么办？ 见他愿意接受告诫，马洛恩大公爵笑着说道： “记住，不同形式的忠诚亦有不同的价值。只要妥善地权衡利弊，哪怕最后失败也不会败得太惨……”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个人突然钻进了会客厅，却是大公爵的爱女玛珊。 “结束了吗？”她眨着眼睛问道，“父亲，你封雷恩为侯爵了嘛？” “玛珊。”大公爵无奈说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可以不敲门就闯进来了？” “抱歉，父亲，我忘了。”玛珊吐了吐舌头。 面对直接承认错误的女儿，马洛恩大公爵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来找贝莎的。”玛珊朝暗精灵招了招手，后者便翩然起身与众人告辞，随后与玛珊手挽着手离开了，“抱歉，不打扰你们啦。” 看着女儿和暗精灵离开房间，马洛恩大公爵心生疑惑，忽然问雷恩道： “雷恩，最近帝都兴起的亚马逊协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雷恩淡定地将亚马逊协会的来龙去脉，跟马洛恩大公爵解释了一遍。 公爵仔细且耐心地听完，很快就判断出这是玛格丽娜在走迂回曲线，要通过团结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去影响大部分帝都贵族的决策和态度。 帝都贵族并非铁板一块，且自从首相尼莫顿·达克罗斯过世之后，就没有出现任何能扛起贵族阵营大旗的人物了。哪怕是针对同一个事情，帝都贵族内部往往也会有几十种不同的声音，根本无法达成一致合力。 从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这里布局，短期来看确实是一步好棋，但只要她们的丈夫或者父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招立刻就会被彻底废掉，长远来看其实是不足为虑的。 想到这里，马洛恩大公爵已经开始考虑，要怎么想方设法让玛珊退出亚马逊协会了。 不对，没必要退。因为这样反而会激发她的逆反心理：你越是反对，越是证明我做对了。 玛格丽娜用的手段相当简单：利用亚马逊人制造议题，通过反复的解构议题和强化认知，让这些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相信“自己就是被迫害的亚马逊人的后代”，从而抱团起来和那些皇后指定的“亚马逊之敌”对抗。 很愚蠢的手段，但却异常有效。因为贵族女性无法掌握实权，对家族唯一的作用就是联姻，家族往往不会对其进行精英教育，加上每日又衣食无忧无需为生存思考，多半都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性格。 见马洛恩大公爵露出沉思神色，雷恩也没有贸然打扰他，更不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亚马逊协会跟异鬼类似。没有见识过异鬼的人，往往都会低估小觑异鬼的破坏力。在这种错误认知的基础上，想出来的一切解决方案，都不可能真正起到预想应有的效果。 到头来，还是得靠我。 “天色不早，你们可以休息了。”马洛恩大公爵起身说道，“明天中午，册封仪式将在城堡主厅进行，你自己做好准备。” “我送您。”雷恩连忙送他离开。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黛雅、艾尔琳娜和欧若拉。 两位精灵都很淡定，毕竟都是死而复生的英雄，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很难有什么东西能真正让她们感兴趣。 黛雅却是个好奇宝宝。如今雷恩不在，便向艾尔琳娜问道： “公爵刚才提到的亚马逊协会，就是雷恩上次捐款200枚金冠币的那个组织吗？” “是的。”艾尔琳娜回答说道，“我听贝莎莉娅说过，那个协会最近在解救被家暴的帝都妇女，积极发展她们加入协会，然后免费替她们向护民官进行申诉，要将施暴的丈夫送进大牢里去。” “这不是好事情吗？”黛雅不解问道，“家暴是不对的，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呀。” “很显然，亚马逊协会并不是真的想要解救家暴的受害者。”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如果针对的是家暴本身，那么救援对象就没必要专门区分男女，只要分出受害者和加害者就足够了。之所以按照性别来区分，是因为需要专门给帝都妇女这个群体，强化塑造‘我们始终遭到迫害’的刻板印象……” “就像先祖精灵帝国做的那样。”欧若拉冷不丁地说道。 “是的。”艾尔琳娜沉默良久，眼神里的光泽也逐渐黯淡下来，“就像先祖精灵帝国做的那样。” 作为一个奴隶制的帝国，看着奴隶们长期遭受非人的不公正待遇，先祖精灵的内部难免会冒出许多同情异族和反对奴役的声音。因此帝国会不断收集各种人类奴隶造反起义，人类杀害无辜精灵的负面新闻，反复进行强化式的洗脑宣传，为的就是给大部分的精灵民众，植入“人类就是邪恶不值得同情”的刻板印象。 奴隶造反，都是真的；杀害无辜精灵，也都确有其事。只不过是长期选择性报道一部分的真相，就成功地建立起了先祖精灵普遍与异族奴隶互相对立、无法互相理解沟通的局面——即便地位高贵如艾尔琳娜，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这种极端思想所感染，心甘情愿地沦为了拥护奴隶制的刽子手。 最终将先祖精灵帝国推入了分裂和毁灭的深渊。 “也就是说，皇后陛下其实是坏人。”黛雅顺理成章得出结论，“是她故意在帝都市民之中制造分裂和仇恨！” “只要雷恩把她干掉，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艾尔琳娜和欧若拉都错愕地看着她。 “我说的不对吗？”黛雅迷茫问道。 “不，你说得对。”艾尔琳娜神情一凛，严肃说道，“雷恩，肯定会干掉她，到时候……都会好起来的。” 天生邪恶的亡灵法师啊，请你把那些比你更加邪恶的家伙…… 统统都送去地狱里吧。 第十五章 弃车保帅（6k） 边境侯爵，在帝国四境只能算是乡巴佬，但在河湾省可是大人物，因此册封仪式也有许多河湾贵族慕名前来，想要结识一下这位法赫尔家族的新贵。 法赫尔人的相貌是出了名的丑陋，在丰饶地几乎算是人人皆知。甚至很多父亲在对付不愿出嫁的女儿时，就会吓唬她说“把你嫁到法赫尔家去”，一定程度上也拉升了河湾省整体的结婚率。 然而，雷恩·法赫尔却是个相貌俊美的帅哥。 因此很多贵族顺理成章地认为，雷恩并不是法赫尔老侯爵亲生的，法赫尔家族已经接近绝嗣了。 这样的谣言并没有影响到册封仪式的进行，因为马洛恩大公爵非常清楚，法赫尔老侯爵可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老善人，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法赫尔血脉的孩子以法赫尔之名活到现在。 大公爵不在这件事情上表态，那么即便这样猜测的贵族再多，大家也只能默默将怀疑放在心里。 宴会现场，雷恩正在跟前来攀谈的河湾贵族谈笑风生。 法赫尔家族虽然几乎全灭，但整体的军事实力却没有太多变化……很可惜，大部分的法赫尔人完全就是废物，他们的死只能让法赫尔家族的财政状况减轻压力。 因此，丰饶地尤其是位于南部的贵族们，或多或少都跟雷恩这位新晋军事贵族交流几句，也算是互扩了朋友圈。 必要的人际交往结束之后，雷恩坐在角落里休息，就看见玛珊端着高脚杯走了过来。 “炙手可热的新贵，感觉怎么样？”她调笑般地问道。 “还行。”雷恩随口说了一句，又叹气道，“好吧，无聊的人际交往，令我有些厌烦了。” “我也是。”玛珊·马洛恩捂嘴笑道，“作为大公爵的女儿，总是有河湾贵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我面前晃悠，所以我一般不会出席这种人多的活动。” “那我还是真是受宠若惊了，女士。”雷恩与她敬酒。 “告诉我，雷恩。”玛珊喝了一口酒液，问道，“昨天关于协会的事情，我父亲问了你什么？” “似乎是因为你自称亚马逊人，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和迷惑，而你又拒绝与他沟通，所以他只能找我打听情况。”雷恩微微一笑，说道，“大公爵作为你的父亲，关心你是再正常不过了。” 见玛珊露出有些厌烦的表情，他便巧妙地话音一转： “不过，大公爵如果抛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不过也就是个快要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又是帝国霸权主义的受益者，也很难指望他能理解这件事情。亚马逊人的定义，并不是纯粹由血脉相连的种族，而是代指所有长期以来受到帝国压迫的可怜虫。” “哦，天呐。”玛珊忍不住感动说道，“我真的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比你更能理解我们亚马逊人的男人了。你知道吗？我跟其他男性贵族谈起这个，他们要么就是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要么就是呆板无趣地一味附和我。唉，有时候让我忍不住怀疑这世界是不是已经没有正常男人了……” 两人互相闲聊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玛珊在进行吐槽贵族太太的婚后生活有多么无聊，然后雷恩在旁边表示附和。 “说真的，我很羡慕你能去帝都担任宫廷职位。”玛珊忧愁地叹息说道，“像我这种出生在大贵族家庭的女性，虽然看似衣食无忧，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力，逃不过的嫁人生子，躲不掉的照顾家庭。” “这也是帝国霸权主义的隐性压迫。”雷恩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来，严肃说道，“帝国人自己去争夺和享受世界，却利用所谓的婚姻义务来束缚亚马逊人，让她们终日被困在名为家庭的囚牢之中，过着如同奴隶般的枯燥生活。” “说得对极了！”玛珊激动说道，“这正是我想要说的！好吧，我承认父亲确实很爱我，但他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大公爵，永远也无法理解亚马逊人的困境。我不想要结婚生子，不想要我的人生从订婚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单调乏味直到一眼就能望见的人生尽头，但我在这方面从来就没有任何选择。” “不管我的祖上有没有亚马逊人的血统，我的处境和古代被帝国人掳掠的亚马逊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才是我自称亚马逊人的缘故。” 她又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说她丈夫虽然英俊且富有，但控制欲实在太强，甚至不允许她穿马裤去骑马，说“那可不是淑女应该进行的粗野活动”。 涉及到对方的家庭私事，雷恩也没有去评头论足，只是安静地保持倾听，直到玛珊终于发泄完毕，被她的母亲叫走为止。 雷恩慢条斯理地饮酒。没过多久，就看见夜魇军团的军团长克劳狄斯，同样举着酒杯走过来了。 “潘托雷阁下。”雷恩举起酒杯遥遥致意，“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您。” “哈哈，其实并不令人意外。”克劳狄斯微笑说道，“我们夜魇军团的职责，就是监视所有河湾省的潜在威胁，而一位新晋的边境侯爵显然是最大的危险因素。”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阁下。”雷恩与他碰杯致意。 “告诉我，雷恩。”克劳狄斯喝了一口酒液，问道，“刚才玛珊·马洛恩与你相谈甚欢，她究竟和你聊了什么？” “哦，只是一些跟亚马逊协会相关的事情罢了。”雷恩随意地耸了耸肩，“你放心吧，跟马洛恩家族并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如此。”克劳狄斯点了点头，“亚马逊协会，就是皇后陛下在帝都建立的那个俱乐部对吧？成员都以亚马逊人自称，我也听说过她们的鼎鼎大名。” “没错。”雷恩说道，“她们致力于所有亚马逊人去争取权益。” 见克劳狄斯露出冷笑，雷恩便话音一转，嘲笑说道： “明明是货真价实的帝国人，却以已经灭绝的野人部落自称，还能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情吗？实在不懂这些贵族小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蠢货是这样的。”克劳狄斯轻蔑说道，“这些女人之所以能享受私人沙龙和酒会，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军团始终守卫着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将所有恐怖的危险都挡在外面的缘故吗？而现在她们却在摧毁这个帝国赖以建立的根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雷恩？” “当然。”雷恩说道，“如今帝国建立的根基，就是帝都的市民文化。” “说得太对了。”克劳狄斯赞赏说道，“有谁还记得第二帝国的成立之初，就是靠着帝都的七万市民军团，征服了如今的帝国四境？” “只有男性积极保家卫国，女性安心嫁人生子，我们的民族才能越发强壮，生生不息。再看看现在的帝都吧，男性不工作不参军，都在当选票流氓混日子，女性不结婚不生子，都变成什么可笑的‘亚马逊人’了！” “看来夜魇军团在帝都的兵员征召，情况很不理想啊。”雷恩笑道。 “岂止是不理想。”克劳狄斯呵呵说道，“以往的帝都市民，是全帝国最为优质的兵源，如今我们只能沦落到从南境去征召新兵了。” “两位陛下是无比圣明的，都是某些心怀叵测的公务员在捣鬼。”雷恩意有所指地道。 “当然，我们夜魇军团坚决拥护皇室的英明领导。”克劳狄斯冷淡说道，“那些欺上瞒下的公务员，才是摧毁市民文化的罪魁祸首。真见鬼，帝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今天还是多喝几杯好了。” “为了帝国。”雷恩再次与他碰杯，“也为了两位陛下。” “为了帝国。”克劳狄斯一口饮尽杯中酒液，转身去找侍者继续倒酒了。 雷恩微笑着目送微醺的军团长离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艾尔琳娜的幽幽声音： “对玛珊和克劳狄斯展现出来的两张截然相反的面孔，哪一张才是真正的你？” “都不是。”雷恩舒服地躺在软椅上面，“每个人都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玛珊面对的是婚后的无聊生活，却又不敢反抗父亲和丈夫，只能将她的怨恨发泄在虚无缥缈的帝国霸权主义上面；克劳狄斯看到帝国的核心力量正在飞速衰弱，却又不敢去思考真正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哪里，只能将问题全部归咎于文官系统的软弱无能。” “两个人都并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只是想要宣泄负面情绪罢了。我作为一个合格的聆听者，我当然要站在能与他们互相共情的立场，这并不代表我的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的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艾尔琳娜迅速追问，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其实并不关心这些。”雷恩懒洋洋地摊手，“我不是亚马逊人，所以根本不在乎亚马逊人是否遭受苦难；我也不是军团士兵，更无所谓帝国的中央力量是否逐渐衰弱。说到底，这些都不会影响到我的核心利益。” “再说了，如果有朝一日被异鬼杀到帝都，无论是亚马逊人还是军团士兵，都只会变成异鬼拉出来的屎。” “粗俗恶心的比喻。”艾尔琳娜皱起眉头。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雷恩慢条斯理地道，“只要能帮助我对抗异鬼，我并不在乎对面的阵营或立场是什么。” “那我呢？”艾尔琳娜盯着他的双眼，“你也在用这种手段来欺骗我吗？” “很遗憾，并没有。”雷恩笑道，“你不值得我这么做。” 艾尔琳娜先是一怔，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身为被雷恩绝对控制着的笼中鸟，绝对没有任何背叛的可能，因此雷恩并不需要伪装面孔去争取她的支持。 艾尔琳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是原本的自己，应该生出强烈的、被羞辱的愤怒情绪，但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被笼中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在知道雷恩并没有欺骗她后，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还想要问些什么，雷恩却放下酒杯翩然起身，原来是马洛恩大公爵来了。 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在河湾地贵族的注视之下，雷恩当众单膝跪在马洛恩大公爵的身前，沉声说道： “以法赫尔家族与马洛恩家族的历史盟约，雷恩·法赫尔向您献上封臣的效忠。” “以马洛恩家族与法赫尔家族的历史盟约。”大公爵也沉声说道，“只要法赫尔人依旧镇守在上段蛇虫山脉，守护丰饶地乃至整个河湾省免遭野人的侵袭，马洛恩人就会永远认可法赫尔人对丰饶地以南的所有权力。” “雷恩·法赫尔，我接受你的效忠。” 他从侍从手里接过权杖和利剑，将其郑重其事地交给了雷恩。 前者象征统治，后者象征武力，雷恩接过权杖和利剑，就意味着他对法赫尔家族的统治领地，终于正式拥有了治理和征兵的权力。 大公爵将他用力搀扶起来，最后将象征侯爵的斜四角旗帜披在他的身上，于是周围的河湾地贵族们也配合地欢呼起来。 “荣耀属于河湾之地！” “马洛恩万岁！法赫尔万岁！” 接下来便是敬酒环节，在场的所有贵族都要向雷恩敬酒，以此表达对这位新晋侯爵的友好与祝福。 雷恩当然是来者不拒。还没有喝上几轮，忽然看见某个穿着皇家制服的信使，匆匆地闯进了会场之中。 马洛恩大公爵的身边，不知何时也多了城堡管家，正在他的耳边飞快低语。 “皇帝急召！”皇家信使举起旗帜，大声说道，“请新晋侯爵雷恩·法赫尔，尽快前往帝都接受皇室册封！” 周围的贵族们顿时一片哗然。 按照传统的贵族制度，封臣只对自己的直属封君负责，皇帝是无权干涉大公爵对自家封臣的任命的。 在涅尔瓦皇帝统治时期，增加了一道“册封批准”的审核手续，这就导致所有封臣在接受封君任命之后，还得跑到帝都去觐见皇室请求批准——当然，绝大多数都是边境侯爵，因为皇室可没兴趣接待伯爵以下的小贵族。 这也意味着如果皇室对大公爵的任命并不认可，就可以通过“拒绝批准”来进行干涉。虽然对受封事实没有什么实际影响，但对封臣的声望却会构成很大打击，毕竟所有贵族都会知道这家伙居然得罪了皇室，他的敌人后续也就能以此来针对他了。 然而，如今皇室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像是在跟大公爵争夺雷恩似的。河湾地这边的册封仪式还没完全结束，就急急忙忙将人叫到帝都去再册封一边，简直就差明说“小伙子不要待在河湾地了，帝都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马洛恩大公爵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当然知道帝都的选举季已经迫在眉睫了，但对于皇室如此急切地将雷恩叫过去依旧颇为意外，难道皇室那边已经无人到非雷恩不可了吗？ 雷恩的怀里还抱着大公爵赐下的权柄和利剑，身上披着象征伯爵的旗帜，又接过皇室信使递过来的信件，将其拆开阅读起来。 接着，他便向大公爵以及在场的河湾地贵族们致歉，因为他得尽快奔赴帝都上任去了。 —————————— 贵族被皇室征召，在宫廷之中担任事务官，属于是相当荣耀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简在帝心，将来有的是被提拔的机会。 当然，仅限于帝国四境的贵族。 边境省份的贵族，在这方面就比较尴尬。因为终归自家领地在边境省份，人如果选择在帝都发展的话，领地经营难免就会出现问题。 好比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没法回家，偶尔回去一次可能就会发现，孩子似乎各方面长得跟自己都不是很像。 雷恩这次没打算将黛雅留在海岩城，因为管理整个法赫尔家族超过了她的能力极限。 他算一算时日，贸易船队的戴瑞安也快回来了，于是写了一封信交给高岩城的渡鸦，授权戴瑞安叔叔坐镇鸥堡来代行领主权力。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专心搞走私贸易就可以了。 雷恩自己则是带上黛雅小女仆，以及三位无法离开他身边太久的精灵，再次踏上了前往帝都的旅途。 从河间地进入帝国南境，就可以察觉到民间气氛明显有所不同。来来往往的商队，马车和马衣上面都印着竞选人的信息，号召大家接下来投他的票。 帝国南境作为四境之一，这里的贵族和边境省份的贵族不同。由于历代皇帝对四境贵族的反复揉捏，他们对祖上传下来的领地已经事实失权，无论是行政、司法、收税、军事，都有相应的地方公务员负责进行处理，四境贵族们只能每年从中拿取一定的收入分红，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要想重新获取权力，贵族们就得设法进入地方议会，成为一名掌控权力的地方议员——这也是为什么到处都是选举广告的缘故。 当然，除去广告宣传之外，也少不了帝国特色的游说和贿选。比如在帝国大道的驿站门口，不知何时就多了好几个人，免费给路人送驿站后面打来的井水喝，送水的时候还要大叫“请投波尔瓦男爵一票！请投波尔瓦男爵谢谢你的票！” 雇这些人费不了多少钱，却很能赢得路人的好感，也算是四境这边的独有特色了。 雷恩等人没有在南境任何一座城市停留，而是直接策马快奔，直达帝都。 和上次到来相比，选举季的帝都几乎是完全盖头换面了。还没有到五大桥附近，就看见路边已经有人设摊免费分发白粥。 路人只要将白粥喝完，就能看到碗底印着议员候选人的微笑半身像，旁边还印着两个大大的单词： 选他！ 涅尔瓦大桥处，无数金袍子已经威风凛凛地列阵，在马格尔等人的带领之下，身形笔直、神情坚毅地迎接雷恩司令官的到来。 “忠！！！诚！！！！” 撕心裂肺却又整齐划一的大喊声，将周围游人们的视线全都吸引过来。 雷恩飞快下马来到金袍子们的面前，满含热泪地打量着每一个棒小伙子的面孔，最终有些哽咽地道： “我回来了，这段时间……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队长们七嘴八舌地道，“司令官阁下，我们实在想念您啊！” “有您在帝都坐镇，兄弟们就有了主心骨，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了！” “我愿为司令官献出心脏！” 金袍子们将雷恩簇拥着上了涅尔瓦大桥，穿过城门，一路送到军营之中，仿佛凯旋回来的得胜将军。 黛雅跟着众人，忍不住感叹起来： “想不到雷恩在这边居然有如此崇高的声望呀，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我在蜥蜴人之中一样。当然，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雷恩这边进了司令官办公室，就看见所有家具都被更换一新，显然是队长们将上任司令官雷洛·达克罗斯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清除掉了，并且凭借记忆重新复原了雷恩办公室的布置，就连羽毛笔和墨水瓶的放置，都是他最喜欢最舒服的地方。 “你们有心了。”雷恩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吧，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队长们面面相觑，还是马格尔出来说道： “不应该给司令官阁下添麻烦，只是我们最近确实遇到一个问题，相应的文件都在这里了。” 雷恩接过文件，仔细浏览起来。 文件制度，也是雷恩担任司令官期间建立起来的制度，要求队长们每天记录出巡情况，留入档案方便后续查找。要不然再发生什么南区连环杀人案，事后连现场法阵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就实在太不专业了。 困扰队长们的问题是这样的：大约在一周前，一名窃贼在西区的商店之中行窃，被店主发现后扭送到大街上，叫来负责巡街的金袍子。 按照帝国法律规定，必须“人赃并获”才能定盗窃罪，于是金袍子就搜了她的身，从她怀里发现了店中偷来的赃物，以此确认了她的罪名，将她关入军营地牢，等候法庭的提审公诉。 然后问题来了，这位窃贼是亚马逊协会的注册成员，结果协会声称金袍子在搜身的时候，对这名成员实行了轻薄猥亵之举，要求同样追究金袍子的罪名。 金袍子们肯定是不承认的。我既然要搜身，那当然会碰到你的身体，怎么就变成有罪了呢？往年针对疑似盗贼的嫌犯，我们都是直接搜身的，怎么遇到你们亚马逊人反而不能搜身了呢？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顺着亚马逊协会的人际网络，很快就在帝都贵族圈子之中传开了。 贵族们的普遍看法也很简单，既然窃贼是一位淑女，你们就应该叫一个女人来搜她的身嘛。对方的盗窃罪是跑不了的，负责搜身的金袍子也得追究责任，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好了。 “难道我们以后巡逻还得带个女人吗？”队长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挑衅找茬！” 雷恩略作思索片刻，轻蔑地微微一笑。 看来有人知道我要回来当司令官，故意设计给我上眼药啊！ 支持金袍子们，就要得罪亚马逊协会背后的皇后陛下；但要是严惩金袍子，无疑又会让支持我的兄弟们寒心。 好计策，这是逼着我弃车保帅呢。 敢算计我雷恩·法赫尔，看我怎么把你找出来弄死。 第十六章 全部拉下水（6k） 雷恩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被搞下台的前任司令官，雷洛·达克罗斯。 这家伙虽然有作案的动机，却似乎不具备作案的能力。因为贵族搞人的手法一般比较古典，比如下毒、收买和栽赃。 像这种“我虽然犯罪但不代表你有权处置我”的神奇逻辑，脑子正常的贵族是很难想出来的，就像莫里亚蒂教授永远无法理解小丑的思维。 也就是说，搜寻嫌疑人的范围，可以缩小到精擅此道的亚马逊协会核心成员。 到这一步，调查就比较麻烦了，因为雷恩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得罪过协会里的任何一位贵族太太或小姐。 除了玛珊·马洛恩，其他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好吧？ 当然，比起找到幕后黑手，解决当前的危机更加重要。 亚马逊协会并没有安排任何游行示威活动，因为如今帝都已经进入了选举季前期，街上到处都是选举拉票的队伍，市民们只关心哪个候选人购买选票的出价更高，没工夫去在乎什么“亚马逊人是否有不被帝国人搜身”的权力……但这并不代表幕后黑手没有对应的后招。 “你们觉得，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雷恩翘脚在办公桌上，随口问道。 “先搞清楚皇后在这件事情之中的态度和立场。”艾尔琳娜淡淡说道，“不管亚马逊协会之中的任何人要做任何事情，都无法绕开皇后。” 精灵公主同样已经猜到，幕后黑手多半就在亚马逊协会之中。她的解决思路更是相当古典：直接锁定核心要员，渗透她，集火她。 “没错。”贝莎莉娅附和说道，“对方之所以用这招来算计你，显然是要离间你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如果你包庇金袍子，那么皇后势必会被迫出面表态，以维持她在协会之中的威信；但若是你严惩金袍子，反而会凸显出你的无能，皇后依旧会因此而看轻你。” “无论是包庇还是严惩，都不是正确的答案。”艾尔琳娜沉吟说道，“皇后把你召回到帝都，担任守备部队的司令官，是希望你将金袍子这股力量尽快掌握在手里面，后续在关键时刻可以为她所用.” “因此，哪怕得罪亚马逊协会，也要将这个司令官位置给坐稳了，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动摇你权力的因素。” 两位精灵分析得很清楚了，就是如果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么就只能优先护短。 雷恩也认同这个观点，但他怀疑幕后黑手恐怕也算计到了这点，甚至可能已经准备好了对应的后招。 决不能顺着对方的思路来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黛雅问道。 “我打算先查一查法律条文。”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看看帝国法律具体是怎么规定的。” 众人顿时愕然：不是，现在是有人在算计你，你查法律有什么用啊？ —————————— 在帝国大图书馆里泡了一整个下午，众人终于查到帝国关于盗窃罪的具体法条，确实是要求“当场人赃并获”的。 法条的制定者是大名鼎鼎的诺兰登·马克乔恩，现任帝国法律大臣哈维·马克乔恩的父亲，曾经主持过《帝国万民法》的修订，在三年前就已经寿终正寝了。 从图书馆里借出这本崭新的《帝国万民法》，雷恩来到西区河景街113号的门前，向法律大臣哈维的门房送上了名片。 “雷恩·法赫尔？”哈维此时正在书房之中享用下午茶，看到管家递过来的名片，不由得微微一怔。 “出身自河湾地的法赫尔家族。”管家适时提醒他道，“曾经担任过帝都守备队司令，后来因为达克罗斯公爵在街头被刺杀的事件而被迫免职，最近因为选举季的缘故又被皇室召回，恢复原本的宫廷职位，走的应该是攀附皇后的路线。” “哦。”哈维发出了然的声音，“不见，回绝掉。” 皇后玛格丽娜亲自提携的雷恩，天然就已经打上了皇室的烙印。 如今已经进入选举季了，哈维作为公正严明的法律大臣，通常是不怎么参与派系争斗的——如果非要站队，还是偏向贵族派会多一点，因为法律大臣秘书是保皇派的。 他可不打算在这个时间节点，接见这种比较敏感的派系人物。 “阁下。”管家犹豫片刻，提醒说道，“对方声称之所以冒昧前来拜访，其实是有法律问题要来请教。而且对方终究是帝都金袍子的首领，哪怕阁下不打算与之深交，是否至少也见上一面再送客，免得直接得罪对方呢？” 管家的提醒不是没有理由的。帝都所有街区的治安，全部是由金袍子来负责的，所以如果你贸然得罪人家，那么金袍子只要减少来你这边的巡逻次数，自然就会凭空生出许多治安风险来。 达克罗斯公爵就是最好的例子。尊贵的帝国公爵，在街头却被数量百倍于护卫的暴民们，硬生生用石头给砸死……若是放在帝都之外，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这种事情都是绝无可能发生的，只能说帝都的市民文化实在太过恐怖，动不动就能聚集起成千上万的市民，除非动用军队否则根本控制不住。 如今已经是选举季了，街头的选票流氓越来越多，酗酒、涂鸦、怪叫，甚至是集体斗殴，许多帝都贵族甚至都不敢走夜路了，只能多多出钱给附近的守卫军营捐款，缴纳“治安费”，让金袍子多派人过来巡逻，将这些选票流氓给赶走。 哈维被管家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他可以瞧不起法赫尔这个乡下贵族，却最好不要得罪金袍子长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即便尊贵如帝国首相，也得尊敬自家的厨子、马夫和护卫。 不过，真正让哈维回心转意的，还是对方表明的来意。 “要找我请教法律问题？”他乐呵呵地笑了，下巴的胡须得意地抖动着，“乡下人想不到也能有这等见识。在帝都，没有人比我们马克乔恩家族更懂法律！” “阁下。”管家对此很是无语，“这可能是只是对方为了求见你，而刻意投其所好编出来的托辞……” “没关系。”哈维潇洒地摆手说道，“去告诉他，我这次接见他，只会回答他的法律问题，别的一概不聊！” “是。”管家匆匆离开书房，吩咐下去。 雷恩被侍从引入宅邸，淡定地环顾四周。 法律大臣的住处并不算大，毕竟帝都这地方寸土寸金，不可能像河湾地贵族那样人人住城堡里。装饰风格也相当朴素低调，倒是随处可见木制的大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不少甚至是已经绝版的孤本。 哈维在书房里接待了雷恩。这是一位神情和善的中年男人，头顶微秃，胡须茂密，胡子上还沾有奶油的痕迹，但桌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甜点，估计是因为自己临时拜访而偷偷藏起来了。 雷恩心中暗自哂笑，跟法律大臣问候恭维几句，见对方似乎隐隐有些失去耐心，便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书桌上面。 一个是《帝都万民法》，另一个则是最近的治安报告，也就是窃贼被守卫抓住人赃并获，却反告守卫轻薄猥亵的案件。 “请阁下看看这个案件。”雷恩神情平静地道，“我们的帝都守卫，为了确保盗窃罪人赃并获，将被受害店主扭送过来的窃贼搜了身，但对方却反告守卫的行为属于猥亵。这似乎是因为《帝国万民法》内部存在自相矛盾的漏洞，导致我们要想执法则必然先违法……” “呵呵。”哈维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第364页第2行，可以回答你的疑问。” 雷恩便将典籍翻到对应页码和位置，果然看到此处法条提到“因救助、自卫、执法等特殊情况之下，不可避免地发生任何异性接触行为，均不视为构成猥亵的充分要件”。 “怎么样？”哈维神情轻蔑说道，“马克乔恩家族世代精通法律学，我们的族徽上甚至绣有72个天平，象征着我们家族在历史上出过72个学识精深的法律学家。你以为我父亲在重新编撰万民法的时候，会留下如此低级的漏洞吗？” “确实。”雷恩叹气说道，“感谢您的解答，大臣。” 哈维正打算送客，却听见雷恩说道： “但此案在帝都已经引起部分舆论，许多人似乎认为我们守卫的做法也颇有问题。” “那又如何？”哈维不以为然地道，“严谨的法律条文，可不会因为舆论的压力就强行扭转其解释。”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雷恩站起身来，“后续若是亚马逊协会在本案上对我方提出控诉，我会以您的解释来回应她们的。感谢您的指点，大臣。” 哈维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嗯，什么，亚马逊协会？ 原本半躺在扶手椅上的法律大臣，忽然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拧直身子，后背开始隐隐发麻了。 如今的帝都贵族，很少有不知道亚马逊协会的。毕竟曾经组织暴民搞死过达克罗斯公爵，虽然是一位没有宫廷职务的公爵，却也能让贵族们纷纷震惊侧目。有传言说，这个协会的核心成员，全是各位实权贵族家中的太太和女儿，而背后真正的会长更是宫廷之中的大人物，所以协会本身才能在公爵之死事件之中安然无恙，罪责全都由底下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背去了。 如果她们蜂拥而来攻讦自己…… 哈维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的脑海里开始疯狂掠过各种各样的法条和解释，企图将刚才的解释给完全推翻掉。 他可不敢与那么多的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为敌！ “对了。”雷恩又继续说道，“我听说，她们最近也在查阅过往类似案件的判例，结果正如您刚才跟我说的那样，特殊情况是不适用于这个罪名的。虽然万民法里有明文规定，但她们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点，打算通过示威游行来要求重新修法，以及对之前错判的所有同类案例，进行一个重新的量刑裁定，并且对受害者进行对应的赔偿……” 雷恩每多说一句话，哈维头上的汗水就多一分，到最后整个前额都开始变得亮晶晶的，疯狂冒汗。 身为大臣的敏锐嗅觉，让他意识到这已经是一场宫廷风波的征兆了。一旦亚马逊协会以此为理由，组织大量人手对《帝国万民法》进行广泛讨论和公开攻讦，那么必然会对修法的马克乔恩家族的声望造成巨大的打击，连带着自己这个法律大臣的位置估计也要坐不下去。 他的父亲老诺兰登就曾经说过，“帝国法律不容置疑”。因为只要你拿出来讨论，人群就肯定会分出“支持派”和“反对派”。但如果不讨论的话，所有人都会默认法律的权威性，压根就不会有反对派发出任何置疑……所以只要引起大范围的讨论，对他而言便是大败亏输的下场。 不论雷恩所说是真是假，哈维都必须当做真的来应对。因为亚马逊协会真的拥有这个能量，他可不能赌雷恩是在故意虚张声势、危言耸听。 “嗯，法赫尔阁下……不，雷恩。”哈维的大臣脑子开始飞快运转起来，表情却越发和善可亲，“我很乐意给你解答任何法律问题，但有些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比如你提到的这个案件，虽然有明文法律的规定，但它确实也伤害到了被害人的权益……” “恕我打断您，应该是犯人的权益。”雷恩出声纠正他道，“人赃并获，盗窃罪毫无疑义。” “哪怕证据确凿，未经法律正式审判，她只能算是嫌犯，不能算是犯人。”哈维义正言辞地道。 “确实，也许把《帝国万民法》重修一遍，再将过往的错误判例全都拨乱反正之后，这位窃贼……不，这位可敬的女士确实就变成受害者了呢。”雷恩露出沮丧的表情来，叹息说道，“我们也得给人家准备好赔礼道歉，还得支付一大笔赔偿，但愿不要把我们的财政给拖垮了。” 哈维感觉背后的衣服都快湿透了。重新修法是绝对不行的，至于什么“纠正过往的错误判例”，更是完全不可以提的话题，他光是想一下就开始血压上升了。 会有一大帮人因此而受到株连，然后这些家伙必然会疯狂拉自己下水…… “我能理解社会各界对此抱有疑虑。”法律大臣终于想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盟友”，语速飞快且流利地说道，“但在事情还没完全厘清之前，出于严谨和公正的考虑，还请您作为帝都守备队的司令官，先不要对外界进行任何解释，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导和负面影响。至于具体在法律上应该如何判定，我会尽快给你答案的。” 他叫来等候在书房外面的管家，将雷恩带去隔壁的餐厅，享用法律大臣家厨师特制的丰盛下午茶。 自己则是匆匆起身，迅速安排马车离开宅邸，约了法律大臣秘书在附近酒馆的沙龙室见面。 法律大臣和秘书的关系，大概就相当于“官”与“吏”。大臣随时会因为皇室任命而进行职务变动，秘书们却是优秀的帝国公务员，在自家的职能领域之中深耕多年，能确保哪怕主管大臣的能力不行，情况也不会因此变得很糟糕。 因此，许多秘书也天然排斥让大臣参与到具体事务中去，因为“这些贵族出身的不学无术的文盲，只会将我们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成熟框架给毁于一旦”。 但哈维相信，自家那无比圆滑且油盐不进的秘书格兰德，在这件事上绝对是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 “重新修法？纠正过往错误判例？”听完哈维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格兰德端着红茶杯盏笑了，悠闲地摇了摇头，“我亲爱的大臣，您一定是被他的夸张说辞给蒙骗了。” “如今可是气氛最为热闹的选举季，就算亚马逊协会组织人手，在街道上大规模示威游行，又怎么盖得过那些选举活动的大嗓门呢？放在往常，她们或许可能具备威胁到您的实力，但绝对不是现在。” “我怎么把选举季给忘了？”哈维用力一拍脑门，笑道，“对啊，她们既然要攻讦，那就让她们攻讦去好了，看选举季谁有这个时间去理她们。” “不过，他虽然只是夸大其词，却也并非无中生有。”格兰德饮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虽然她们没法发动下层力量，但若是单纯让那些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找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去闹，依旧会对您产生相当不利的影响。恕我直言，很多帝都贵族对于现在的帝国法律，并没有足够多的了解……” 哈维立刻表情严肃起来。 他不想得罪亚马逊协会的关键就在此处。在这个没有手机的世界里，亚马逊协会所组建的贵族女性朋友圈，差不多就相当于群发短信的功能——以她们普遍喜欢八卦和碎嘴的性格，传播能力其实是极其恐怖的。 “就算我针对这起案件，想出了对应的解释口径，也不可能扭转之前类似案例的判决了。”法律大臣神情凝重地说道，“她们恐怕怎么样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不能答应她们的任何要求。”格兰德沉吟片刻，说道，“我提议，专门组建一个‘历史判例审核委员会’，将过往案例的相关经手人员全部调到一起，好好确认当初每一个历史判例的具体细节，有无任何错漏出入之处。” 哈维顿时在心里大叫厉害。 过往案例的相关经手人员，难道还会承认自己判错了吗？绝对会找出他们能找到的一切证据，来证明自己当初的判断并无错误。 如果真的和亚马逊协会撕破脸皮，那么这些证据便是最好的防御盾牌！ 跟格兰德商谈许久，心思沉定的法律大臣这才起身告辞，坐上马车回到了自己家里，又将雷恩给叫了过来。 “在你享用下午茶的时候，我已经找几位同样精通法律的人士咨询过了。”哈维慢条斯理地说道，“法律有明文规定，执法期间无法避免的异性接触，不会涉及到相关的罪名嫌疑。” “您的手下是无罪的，感谢他们对帝都治安状况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雷恩立刻恰到好处地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有了您的亲自释疑，就算亚马逊协会控诉我这个司令官包庇下属，我也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跟哈维随便聊了几句，见他神情似乎没有留下先前的任何慌乱，雷恩便猜到这位大臣多半是已经找了极有分量的盟友，自觉完全不用忌惮亚马逊协会了。 而这正是雷恩此行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 在帝都，单打独斗的人死得最快，能把最多的人一口气全部拉下水，让自家阵营的实力暴增，才是反败为胜的关键所在。 雷恩回到守卫军营的司令官办公室里，将贝莎莉娅叫了过来，问道： “最近协会有在频繁讨论这件事情吗？” “今天上午还有人在聊呢。”贝莎莉娅笑盈盈道，“大家都觉得被当街扒衣服实在太过恐怖。以后如果被人怀疑是窃贼，多半也要因为‘排除嫌疑’而不得不接受强制搜身，大家都声称自己绝对接受不了。” “会直接代入窃贼去思考怎么办的人，脑子多半也是有问题的。”雷恩终于思虑周定，说道，“贝莎莉娅。” “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煽动更多的亚马逊协会成员，让她们尽可能组织一场示威游行，至于具体的口号内容……” “就以这次事件为例，号召‘重新修订《帝国万民法》’以及‘纠正过往错误判例’。” “你确定？”贝莎莉娅有些奇怪，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雷恩并不是那种无的放矢、没苦硬吃的类型，多半又酝酿了什么坏主意。 最好是能再杀一个达克罗斯公爵。 第十七章 答卷 黛雅还是第一次来到亚马逊协会。 窗明几净的大堂，门口摆放的鲜花，放在餐车上的各色甜点，以及过往之间掀起香风的名门淑女们，对黛雅而言都有着令人心驰神往的奇妙魅力。 这里就是贵族太太和小姐们流连忘返的顶级圣地呀！ 一时间，黛雅甚至有种微妙的自惭形秽和窘迫不安，连忙下意识朝贝莎莉娅靠近了点，免得在气场上暴露出自己的村姑背景出身。 今天清早，她来到雷恩的住处打扫卫生，整理床铺，忽然听见对方说道： “贝莎莉娅今天要去亚马逊协会，跟那帮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开会。黛雅，你跟过去好好观察，看看人家真正的贵族女性，平时的言行举止是怎么样的。” “啊，我不是已经跟艾尔琳娜学过礼仪了吗？”黛雅下意识有些紧张。 “上课和实践是两码事情。”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不碰灶台，哪怕将菜谱看上几万遍也学会不会做菜。” “你身为我的贴身女仆，未来的大多数时候都要跟贵族打交道，是时候开始进行实习训练了。我跟贝莎莉娅交代过，她将扮演你的女主人，不仅教你贵族方面的各种知识，同时也是检验你最终学习是否合格的考核官。” “如果考核失败，你的女仆服役期限就需要再加一年。不合格的女仆服务我是不会认可的。” “不！怎么可以随便加期限的？！”黛雅立刻发出了悲鸣声，“我不同意！” “哦，是吗？”雷恩面无表情地道，“我的领地最近来了很多蜥蜴人难民啊，原本的人类领民们都对他们很有意见。你觉得我要怎么处理这批蜥蜴人比较好呢？” 黛雅憋屈地闭上嘴巴，半晌才道： “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必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我。本来我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现在已经没了。” “主人为什么需要女仆的好感？”雷恩莫名其妙地问道，顺手揉了揉她的银色秀发，“如果你能变得更厉害些，比如到艾尔琳娜的那种程度，那么我或许会开始重视你对我的态度。至于现在……呵呵，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 回想起雷恩当时的话语，黛雅的心里就生出一股怒气。她发誓这次绝对要努力汲取知识，成为一名完美的贴身女仆，让雷恩对自己彻底刮目相看！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凭什么我要努力学习怎么当他的女仆啊？ 算了，不管了。就算是为了在盐岛的蜥蜴人们，我也要让雷恩收回他小觑我的这些恶心话语，要他承认不应该轻视我，并且向我郑重道歉！ 真龙之女的尊严，不容玷污！ 黛雅跟着贝莎莉娅进入会议室内，就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随意取用的酒水和甜点。 放在以前，她多半是要偷偷吞唾沫的。如今只是淡定地目不斜视，紧随在贝莎莉娅的身后，忠实地扮演着贴身女仆的角色。 “贝莎！你今天依旧光彩照人！”几位不认识的贵族淑女，笑盈盈地跟贝莎莉娅相拥，算是打过了亲密的招呼。 黛雅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将她们的相貌仔细记下——因为艾尔琳娜曾经教过她，尽量要记住遇到的每一个贵族的长相、姓名和家族出身，这是人际交往的基础要求。 贝莎莉娅热情地跟每个人寒暄过去，随后在属于她的位置上落座。 会议正式开始。 亚马逊协会的内部会议，主要是交流最近发生了那些时事，以及众人要如何抓住机会去进行曝光，让协会尽可能被更多的帝都市民知晓。 因为现今阶段，协会最重要的事情依旧是纳新。 不仅是吸引更多的贵族加入，同时也要吸纳更多的平民进来。前者能为协会带来更多的资源，后者则是街头游行示威的主力。 毕竟在帝都，要判断任何组织的整体实力，主要看它能动员起多少人走上街头闹事。闹到大人物们都头疼了，后续才能分到越多的蛋糕。如果是那种不喜欢参与任何政治活动的良民……不好意思，你们就是蛋糕。 本次会议的发起人名为奥莉维娅·克罗索斯，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贵族小姐。 在帝都，这个年纪却并未嫁人，着实有些稀奇罕见。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够礼貌，但黛雅猜测她多半是身体或者性格方面存在某种不容忽视的缺陷。 很快，众人便开始讨论近期最热门的事件，也就是“亚马逊人因为行窃被金袍子粗暴搜身”这件事情。 “哪怕她确实在进行犯罪，也不代表金袍子有权以‘搜查赃物’的名义，羞辱性地当众将她扒光衣服！”奥莉维娅先声夺人，高声说道，“各位！仔细想想吧！若是以后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被诬告行窃，金袍子动用武力要当众将你搜身，你怎么办？” “今天的受害者是她，明天就可能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现场的贵族淑女们交头接耳，很明显对奥莉维娅的说法很是赞同。毕竟搜身这种事情，对淑女而言可是奇耻大辱，大家稍微代入一下就觉得完全无法接受。 “稍等。”贝莎莉娅忽然出言反对，“我们为什么会被诬告行窃？那种会有窃贼光顾的廉价商店，我平时可是根本不会去的。” “贝莎，我们之所以会愤怒，是因为受害的是亚马逊人。”奥莉维娅讥讽说道，“你作为一名暗精灵，当然无法理解我们亚马逊人的困境。请问如果这次疑似犯罪的，是一个体型魁梧的选票流氓，金袍子还敢将他抓起来当众搜身吗？” “说得对！”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这些帝都金袍子只会欺软怕硬！他们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们！还在背后说各种恶心不堪的荤话！” 黛雅敏锐地注意到，讨论的重点在奥莉维娅的刻意引导下，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主题，变成了对帝国人的控诉和唾骂。每个人都在肆意发泄不满情绪，以至于贝莎莉娅也只能转变口风，免得引来全场一致的敌视。 “那个帝国金袍子当然需要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抬起双手竖在胸前，表示自己无意为对方开脱，“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去街头游行。如今是选举季，街上每天起码要过七八个游行队伍，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关注这么一件平平无奇的治安案件。” “你认为一个亚马逊人被当众脱衣羞辱，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治安案件？”奥莉维娅阴阳怪气地道，“哦，我忘了贝莎你似乎跟新上任的金袍子司令官关系匪浅。要不这次会议你就避嫌一下吧，免得我们替亚马逊人发声会让你觉得有背叛朋友的嫌疑。” 现场有人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而贝莎莉娅的表情已经有些难看了，争辩说道： “奥妮，我只是就事论事。金袍子在逮捕行窃的嫌犯时，从来都是直接搜身去查找赃物的，以前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类似的案件，我们的市民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以前经常发生，就是正确的吗？”奥莉维娅冷冷反问，“就因为过去常有亚马逊人受害，所以我们这次也要忍气吞声吗？” “说得好！”有人叫道，“我们决不能停止发声，否则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 叫嚷之间，现场众人似乎已经达成共识，贝莎莉娅只得恼怒地啃着手指的指甲，似乎在思索对策。 黛雅从未见过贝莎莉娅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 也就是说，她在演戏。 “奥妮，正因为我的朋友是金袍子的司令官，我了解他，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劝阻你们。”贝莎莉娅怒气冲冲地起身说道，“法律规定要确认盗窃罪，必须要人赃并获。过去金袍子查案都是这样做的。你们要拿这件事情大肆攻讦，就等于否认金袍子过去所有承办案件的合法性，他们绝对不会退让服输，一定会跟我们对抗到底！” “那就让你的金袍狗来吧！”奥莉维娅也猛然起身，尖叫起来，“亚马逊人绝不认输！既然他们害怕我们揭他们的老底，我们就把过往所有的同类案件，全部溯源出来搬到台面上，让帝都市民看看有多少亚马逊人受到过金袍子的虐待和伤害！” “滚吧！贝莎莉娅！”又有几个贵族淑女站起身来，“你要站在金袍子那边，我们这里就不欢迎你了！” 贝莎莉娅脸色一黑，也不再理会还要继续发出战吼的奥莉维娅，只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黛雅紧随在她身后。 离开亚马逊协会驻地，贝莎莉娅终于掩去脸上怒色，微笑说道： “做得好，小黛雅。我很高兴你在看不懂局势的时候，选择了沉默观察而不是贸然插入进来替我说话。” “我既然扮演的是一位贴身女仆，当然没有资格在你们的会议上发言了。”黛雅一脸郁闷地道，“就算我真的贸然插话，也不会有人认真听的，只会觉得我是个不知分寸的奴仆。” “没错。”贝莎莉娅悠然说道，“能准确地审时度势，你已经胜过现场九成以上的贵族淑女了。相信我，她们在这方面根本比不过你。” “我对这些名门淑女的幻想已经完全破灭了。”黛雅叹气说道，“她们为什么会对所谓的‘帝国人’，会抱有如此强烈的恶意和攻击性呢？” “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贝莎莉娅笑眯眯道，“任何种族只要人口基数足够大，就一定会有这样的垃圾：它们将自身的不幸归咎于别人的迫害，将别人的倒霉视作为自己的胜利。你要思考的是，这些自始至终都存在着的群体，为什么会在最近突然拥有了足够大的声量和话语权？” 还能是为什么？皇后搞的呗。 黛雅并不是什么傻瓜。雷恩和三位精灵讨论事情并未瞒着她，她也始终在聆听并且思考。 亚马逊协会，本质上其实是帝国皇后手里的工具。通过炒作各种争议性的话题，凭空制造出一个“被迫害的亚马逊群体”，为的就是将更多的极端人士吸纳到协会之中。 皇后陛下真正需要的，是能够为她冲锋陷阵的极端派，能在关键时刻让她的政敌焦头烂额。 因此但凡是稍微温和的、有脑子的、不喜欢攻击他人的，压根就不会加入亚马逊协会——协会本身的存在，就把这些人给筛掉了。 “要跟这些人作对，雷恩会怎么办呢？”黛雅神情忧愁地道，“任何针对她们的反击，都会招致她们更加凶狠且猛烈的报复和围攻吧。” “嗯，如果对象是你，我会建议你不要去招惹她们。”贝莎莉娅不以为然，“但如果是雷恩的话，多半就不用担心了呢。” 黛雅并不明白为什么贝莎莉娅会这样说，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在不久之后得到答案。 只要看雷恩怎么做就可以了。 ———————————— 法律大臣秘书格兰德，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27个年头了。 他出身于固伦菲尔家族，在帝都贵族之中能排入中游水准，但格兰德自己却是不受家族重视的次子，因此早早就开始自食其力，以优异成绩从帝都白金大学毕业，拿到了法律专业的学位证，然后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帝国公务员。 因此，格兰德的自我认知，也是一名为帝国服务的公务员，而非帝都贵族的一份子。 帝国公务员体系是高度依赖于皇权的，因为几乎所有四境贵族都认为是帝国公务员夺走了他们的领地治权，无非也就是嘴上承不承认的区别。因此公务员要维持这个体制不被贵族们齐心协力干掉，就必须时刻出于皇权的保护之中。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皇权和皇帝并不能予以等同，格兰德也是身居高位多年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现任皇帝尼洛卡斯，心高气傲又畏首畏尾，历史上很少有皇帝同时具备这两个互相矛盾的特质。简单地说，这家伙总想着做出能与父亲和祖父媲美的大事业，但只要遇到任何的挫折阻力，又会本能地开始退缩以避免失败。 太想赢，以至于输不起。 如果让这位皇帝独断专行，他迟早会将皇权给糟践到无人敬畏的地步，因此高阶公务员们早就决定，要誓死捍卫皇室的荣誉尊严不受侵犯——也就是不能让皇帝乱搞，最好是什么决策都不要参与，只要给宫廷的正常运转做背书就行了。 格兰德不得不承认，往年过多将注意力聚焦在皇帝身上，导致大家都放松了对皇后的管控。这女人比皇帝还要疯狂，找一大堆情人让皇室蒙羞就不说了，如今居然搞了一个什么“亚马逊协会”，整天组织帝都妇女们上街闹事，给各方势力添乱加堵，属于是大家都不怎么待见的搅屎棍。 他的妻子最近也加入了这个协会，解释是因为协会之中每天都有免费的下午茶提供给正式会员，不吃白不吃。由于两人属于“模范夫妻”（指帝国公务员要对外伪装成家庭美满以免遭人攻讦），私底下格兰德也不在乎妻子的政治倾向是什么。 这天傍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妻子从外面回来，将头顶的礼帽摘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忽然笑道： “亲爱的，你要有大麻烦了。” “哦？”格兰德表情不变，只是淡定饮茶，“我每天都在跟工作上的各种麻烦作斗争，如果你是在提醒我这件事情，那么谢谢你。” “我说的不是你跟那个哈维斗智斗勇的事情。”妻子说道，“我们协会已经决定，要倒查过往的所有盗窃案例，将那些金袍子对女性嫌犯搜身的案例全部都找出来，重新摆到台面上讨论是否合理。你跟哈维很快就要深陷舆论风波之中了。” 格兰德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搅屎棍之所以为搅屎棍，就是当对方打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忙不迭地避开，以免被棍子上摔甩出来的屎点溅到身上。他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攻讦，会对自己以及法律大臣造成什么致命的威胁，但如果闹得足够凶，音量足够大，讨论的人足够多，那么情况依旧会变得非常麻烦——比清洗衣服上的屎点还要麻烦。 看来必须尽快跟法院和守卫那边打个招呼了。 ———————————— 帝都法院，因为审判庭成员会佩戴白色假发的缘故，因此被帝都市民们蔑称为“白绵羊”。 跟帝都守卫被叫做“金袍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天上午，帝都大审判长尼克森，带着白绵羊们来造访军营。 司令官雷恩亲自出来迎接。 “您想必也知晓这件事。”尼克森言简意赅地说道，“前段时间，有帝都守卫抓到窃贼，对其搜身以确保人赃并获，但亚马逊协会却反过来控诉该守卫犯下猥亵罪名。” “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您，如果对方真的起诉到法院，我们不会支持她们的主张。但最近有传闻说，这些人打算倒查过去三年以来所有同类案件，从中寻找任何可以攻讦的地方，因此我们也根据所有案件定位到了对应的帝都守卫，希望您能允许他们跟我们回法院去，对档案记录进行更加细致的补充和还原。” “好的。”雷恩也表现出全力配合的态度，“我会给他们批假，一切以配合诸位工作为优先。” 送走了大审判长尼克森，雷恩又将贝莎莉娅叫到书房里来： “最近在协会里调查，拿到了什么线索吗？” “有个叫奥莉维娅·克罗索斯的女人非常可疑。”贝莎莉娅回答说道，“她经常抓住我跟你的关系大肆宣扬，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我会为了你而站在帝都守卫这边，对被扒衣羞辱的亚马逊受害者弃之不顾。”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阴沉问道： “所以我是受了你的牵连？那个女人对我并没有任何仇怨，只是单纯想要把你搞倒批臭，才给我制造了这个大麻烦？” “呃，我也不清楚哦。”贝莎莉娅装傻说道，“你知道嘛，女人有的时候出于嫉妒心理，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的。再加上我同时兼具美貌和头脑，又有暗精灵这层国际友人的身份，在协会之中被很多人追捧也可以理解对不对？也许有人因此而嫉妒我，这我也没有办法去鉴别啊。” “克罗索斯，克罗索斯家族……”雷恩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帝都贵族谱系大全》，开始随手翻阅起来，嘴里问道，“这女的结婚了吗？” “没有。”贝莎莉娅回答说道，“三十多岁的老处女，没有嫁人，离开家族独居很多年了，家里养了两条大狗。” “原来是老处女之间的同性相斥吗？”雷恩自言自语地说道，引来了贝莎莉娅的咬牙怒视，“养狗……唔。” “把狗杀了，复活，操纵咬死她，结束。”贝莎莉娅两手一摊，“我帮你把复仇策略也想好了。” “幼稚。”雷恩鄙夷说道，“真要弄死她，也就是欧若拉一箭的事情。至于搞那么麻烦吗？” “你要的是在公开战场上狠狠击败她。”贝莎莉娅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让全帝都知道金袍子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对象，否则大家只会觉得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能还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不止这点。”雷恩摇头说道，“皇后陛下没有阻止奥莉维娅搞事，多半也是存了利用这点来考量我的意思。这是一份需要填写的答卷，直接暗杀奥莉维娅属于作弊，除去避免麻烦之外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贝莎莉娅好奇问道。 雷恩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 “走。” “去哪里？” “帝都蛇窝。” “你不是说，暗杀奥莉维娅解决不了问题吗？”贝莎莉娅惊讶问道。 “谁说我要买奥莉维娅的命了？”雷恩莫名其妙地反问。 “那你是要……哦，哦！”贝莎莉娅终于明白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惊叹叫道，“你好阴险啊，雷恩！我要怀疑你的祖上是否有暗精灵的血统了。” “滚，别跟我套亲戚！” 第十八章 诅咒 四大公会之中，蛇巢的存在最为隐秘。 毕竟买卖的是人命，哪怕不考虑统治者的态度，也要提防被害者的亲朋好友前来寻仇，因此决不能被客户之外的人轻易找到。 好在帝都有一处地方，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任何东西，蛇巢的联系方式也在其中。 那便是鼠窝。 雷恩带着贝莎莉娅，第二次来到地下黑市。迎接两人的依旧是之前的老头子。 上次从黑市买了许多死去的猫，而后达克罗斯公爵就被传出虐待小动物的丑闻，黑市这边明显已经猜到了什么，老头看着雷恩的表情颇为敬畏。 敢跟邪恶的亡灵巫师打交道，这位金袍子司令官要么就是无畏的疯子，要么就是愚蠢的傻子。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不要轻易得罪这位阁下，否则对方大可以再找一次亡灵巫师，直接在黑市之中下诅咒，让所有的人都死得不明不白。 “阁下要找蛇巢？”老头思索片刻，回答说道，“我可以为阁下叫来蛇巢的联系人，免费……并非是不想做这笔生意，而是蛇巢原本就委托我们在这里寻觅客户，他们已经提前付过钱了。” “你不担心我们是来找蛇巢寻仇的吗？”贝莎莉娅笑着问道。 “如果我们这些老鼠，连判断客户的嗅觉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被蛇巢信任并委托呢？”老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请两位在这里稍等，接头的毒蛇马上就到。” 退休的黑市会长拄着拐杖离开了。贝莎莉娅看着他那蹒跚的背影，跟雷恩悄悄耳语说道： “他的腿伤是假的，没瘸。” “正常。”雷恩懒洋洋地说道，“你信不信，这老头其实是一个顶级的刺客。哪怕不是蛇巢里训练出来的，他跟蛇巢多半也关系匪浅。” “哦！”贝莎莉娅瞪大眼睛，“厉害，我倒是没想到这点，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老鼠了。” 下水道里的空气潮湿且发闷，虽然这间会客室的头顶有通风的天井，依旧掩盖不住周围的霉味。 雷恩正专心研究角落里的青苔，忽然听见贝莎莉娅问道： “如果异鬼被彻底击败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嗯。”雷恩稍微犹豫片刻，“估计会找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地方退休吧。” “退休？”贝莎莉娅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大的野心，比如征服这个世界？” “无聊。”雷恩说道，“征服之后必须跟上治理和经营，否则就是毫无意义的战争了。你知道治理一个世界有多么麻烦吗？我宁愿将时间花在享受人生上，也不要做权力的奴隶。” 贝莎莉娅沉默下来。玫瑰女王下意识想要反驳，说你只看到了权力的缺点，但权力的美好之处你根本想象不到。 转念一想，自己最后死于宫廷算计和暗杀之中，说这种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更何况，雷恩是没有接触过权力吗？无论是担任盐岛领主，还是法赫尔侯爵，他都习惯只接受头衔，而将实际的行政权丢给别人——他甚至不怕对方反叛，因为这个亡灵巫师拥有绝对意义的实力，能够消灭一切造反作乱的下属。 “你呢？”雷恩打断了暗精灵的思绪，“等你得偿夙愿之后，你会怎么做？” 等我向光明神谕院复仇之后…… 贝莎莉娅忽然有些意兴萧索，因为她的玫瑰家族早就已经绝嗣很久了。即便将神权国度重新改造为封建王朝，又有谁能继承她从神谕院那里夺回来的一切呢？ “唔……”贝莎莉娅试探问道，“雷恩，我的这具身体……” “……有生育的能力吗？” “应该，是有的吧。”这个问题倒是把雷恩给问倒了。 他为了研究禁忌的肉体再造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生命祭司。在这个奇幻世界之中，肉体毫无疑问来自父母双方，但灵魂的来源却是未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随着胎儿的发育进行到某种程度，忽然就出现在身体之中的。 贝莎莉娅的身体是活着的，灵魂则属于亡灵。所以她应该可以孕育新的肉体，但胎儿的灵魂是否会受到母亲灵魂的影响……从某些诅咒相关的案例来看，多半是会的，但真正的答案只有实践之后才能知道了。 雷恩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跟贝莎莉娅同时看向角落——墙壁上的密门开启了，走出一个穿着紧身衣的蒙面男性，相貌和头发都被包得严严实实。 “金袍子的长官，雷恩·法赫尔。”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但愿不是来逮捕我们这些杀手的。” “我们逮捕罪犯都是讲证据的。”雷恩不动声色地道，“除非你在我的手下面前杀人……总而言之，我们来谈交易吧。” “我要你刺杀的人，是法律大臣的秘书——格兰德·固伦菲尔。” “嗯，有意思。”男人沉默了半分钟，“要刺杀这种高阶公务员，需要的价格可不低啊。” “价钱方面你不用担心。”雷恩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附加的要求。” “不要将他真正杀死，并且给他带一句口信，就说‘亚马逊人永不忘记’。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听起来，你们是打算嫁祸给亚马逊协会。”男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但是很遗憾……我们不能接这个任务。” “不能接？”雷恩神情讶异地问，“法律大臣秘书，身边的安保力量可不算雄厚，以你们的实力应该不难得手才对。” “具体原因无可奉告，总之这个任务我们不能接。”男人依旧摇头拒绝，“你可以换一个目标。” “法律大臣，哈维·马克乔恩呢？”雷恩还真换了一个目标，“要求依旧不变，让他活下来，给他带个口信。” “也不行。”男人说道，“看来我们的交易没法继续了。” “是的，很遗憾。”雷恩站起身来，“那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两人离开帝都下水道，贝莎莉娅皱眉问道： “蛇巢不愿意接你的任务？是因为这两个人不好杀吗？” 她并没有跟蛇巢打交道的经验，因此只能无线索的情况下进行凭空猜测。 “并不是。”雷恩淡然说道，“蛇巢不接任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有人针对这两个人下了任务——你总不能同时接两个杀死目标和放生目标的任务吧。” “嗯，还有人想要嫁祸……”贝莎莉娅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他们是要杀死这两个人！” “没错。”雷恩说道，“法律大臣和大臣秘书，这两人正在组织整个帝都法院派系的力量，与亚马逊协会进行对抗。一旦两人同时因为‘意外’而身亡，下面的派系立刻会在短时间陷入混乱，协会就能趁此机会掀起激烈的攻势了。” “可是即便如此，亚马逊协会也绝无可能成功，反而会在事后因为遭到怀疑而被重点打击吧。”贝莎莉娅皱眉说道，“这个暗杀手段实在是太激进且粗暴了，哪怕跟我们暗精灵相比也毫不逊色……皇后？” “我猜多半是了。”雷恩冷笑起来，“除了这位陛下，还有谁敢暗杀一位宫廷大臣和一位高阶公务员？而且我估计她多半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事后强保亚马逊协会。” “那样等于是同时和贵族与公务员两大阵营为敌。”贝莎莉娅不以为然，“再愚蠢的暗精灵也不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看来我还是高估她的智力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没这两个人挡在前面，你手底下的金袍子就要直接承受亚马逊协会的攻势了吧。” 雷恩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踏过阳光下细碎的树影。他抬头看向一旁，林荫大道两边的草地上，有许多家庭正在悠闲地露营野餐。 “让我猜猜。”贝莎莉娅见他不语，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现在真正的问题在于，法律大臣和他的秘书，并没有真的将亚马逊协会当一回事。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被人找茬很麻烦，打算将自己从事件之中摘出去，而不是对亚马逊协会发动报复和还击。” “这与你的目标完全相悖，因为你要杜绝今后亚马逊协会再有人踩着你来刷声望，所以你必须让她们遭遇到足够厉害的打击和重创……由于皇后的关系，你还不能亲自动手，只能挑动法律大臣和秘书去做这件事，所以才选择雇佣帝都毒蛇来激化双方的矛盾。” “但如今皇后派人提前雇佣了帝都毒蛇，要将法律大臣和大臣秘书都给干掉，那么你除去要激化矛盾之外，还得保住这两个人不被真正杀死。” “大致没错。”雷恩叹息说道，“越来越麻烦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那就把皇后这个万恶之源干掉。”贝莎莉娅开玩笑道。 雷恩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皇后到处搞事，帝国就不会那么快就垮掉，现任皇帝又没有整合各方势力的强硬手腕，客观上只会让对抗异鬼的时间点更加遥遥无期。 如今的第二人类帝国，就像是一座无比僵化和老朽的屎山。在屎山上费尽心思修修补补，还不如直接把它给炸了。 “走吧。”雷恩已经将思路整理清楚了。 “去哪里？”贝莎莉娅好奇问道。 “亚马逊协会。”雷恩回答。 两人来到亚马逊纪念博物馆的门前，守卫警惕地盯着雷恩，指了指墙上的告示： 私人领地，仅限亚马逊人进入。 “投资了200枚金冠币的博物馆，如今却将你拒之门外，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贝莎莉娅笑着问道。 “感觉就像是站在粪坑前方，然后被周围盘旋的苍蝇逼退。”雷恩回答说道，“贝莎莉娅，你去协会里约一个恶人出来。” “恶人？” “品德败坏，攻击性强，以目睹他人的不幸为乐。协会里有这样的人吗？”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贝莎莉娅装模作样思索片刻，叹气说道，“协会里这样的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哪个最坏，哈哈哈！奥莉维娅怎么样？这次就是她在怂恿鼓动大家攻击帝都守卫的。” “那就她吧。”雷恩不耐烦道，“快去把她给带出来。” 贝莎莉娅立刻兴奋起来，兴冲冲地走进协会里去了。 过了片刻，她果然带着奥莉维娅出来，却发现雷恩不知为何已经不见了。 “所以你叫我出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奥莉维娅双手抱臂，不耐烦道，“不会是想替你的那个姘头求情吧？” “你身为贵族的礼仪和涵养哪里去了？”贝莎莉娅也有些恼火，“我跟他又没有得罪过你！” “太天真了，贝莎莉娅。”奥莉维娅冷笑起来，“你真的是暗精灵吗？在帝都这种地方，想要继续往上攀爬，就必须踩着别人的脑袋上去。你如果适应不了这一点，就尽早灰溜溜地夹起尾巴，滚回你的赤壤高原上去吧！” 贝莎莉娅也对她失去耐心，也不管雷恩究竟在哪里，索性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帝都守卫军营的司令官办公室，她才发现雷恩正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欧若拉站在窗边警惕地监视外面，艾尔琳娜则是拿着书籍，给黛雅教授一些复杂的、辨认贵族纹章的知识。 “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贝莎莉娅一屁股坐到书桌上，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帮你把人约出来，结果你倒是提前溜走了，故意在这里耍我啊？” “诅咒仪式已经完成了。”雷恩头也不抬地道。 “诅咒？”贝莎莉娅眼睛一亮，“什么诅咒？快告诉我！” “等着瞧就是了。”雷恩吩咐说道，“亚马逊协会那边，应该很快就会组织街头攻势。你最近在协会内部多多留意，将她们游行的时间和地点都告知我。” “我上次都被她们赶出来了。”贝莎莉娅佯装委屈，抱怨说道，“我可不打算再次回去……除非你告诉我是什么诅咒。” “说了你也不懂。”雷恩还是摇头，“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 奥莉维娅·克罗索斯，出身于东境的克罗索斯家族，从小由父亲单独抚养长大。 在她成年之后不久，父亲就在家族竞争之中失势并被驱逐出族，不得不放下贵族矜持去经商赚钱，没过多久就将本钱赔了个干净。 奥莉维娅也就顺势跟失去供养能力的父亲断绝关系，转而来到帝都当名媛谋生。她做过一段时间的交际花，游走在各大贵族和富商之间，依靠追求者的金钱来维持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她很快发现在帝都当名媛太过内卷，每年都有更漂亮更年轻的交际花涌现出来，而她从业积累的经验比起年龄而言一文不值。 因此，当亚马逊协会出现的时候，奥莉维娅是将其当做正经工作来加入的。她要在协会之中爬到足够高的位置，与足够多的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建立战友的情谊，才能确保自己在年老色衰的时候依旧有人供养，而不是倒在冰冷无人的街头默默饿死。 为了尽快赢得贵人们的赏识，她有能力也有决心，要搞出一个足够大的新闻，向协会元老们证明自己的出色价值。 帝都守卫对窃贼进行搜身的事情，便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选举季的帝都，每天都有大量竞选队伍游行经过。正如贝莎莉娅所说，市民们根本不会关注你游行的诉求点，究竟是为了竞选拉票还是抗议什么东西……走上街头的队伍实在太多了，谁有功夫去看得那么仔细呢？ 这些到处都是的竞选队伍，天然就占据了民众的注意力。所以为了吸引眼球，必须要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 奥莉维娅不仅充分动员起协会之中的武斗派，还花钱雇佣了许多选票流氓，让他们在大清早就聚集起来，围堵在帝都法院的门口，要求法律大臣给“义愤填膺的民众们”一个解释。 法律大臣哈维得知此事，立刻指示秘书格兰德尽快通知下去，今日帝都法院直接放假一天，谁也别傻乎乎地去法院上班，然后被这些暴民给捉住狠狠羞辱。 等到将近中午，法院依旧大门紧闭，奥莉维娅便猜到对方要使用龟缩战术了。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你们耗。 她指挥众人堵住路口，竖起写满标语的木牌，将路口完全给封住了。 这里本来就是交通要道，很快便有大量马车堵在附近，动弹不得。大臣秘书格兰德赶紧派人通知雷恩，让金袍子过来“疏散群众”“恢复交通”。 雷恩派了两队金袍子过来，但是嘱咐带队的马格斯，“严格和那些暴民保持距离，绝对不允许发生武力镇压的情况”。 金袍子对司令官阁下是绝对忠诚的，因此干脆就跟那些被堵着的马车们站在一起，远远看着亚马逊人和选票流氓大喊口号。 帝都守卫直接摆烂，无疑给了对面更加坚定的信心，便嚷嚷着“法律大臣一日不来，我们便一日坐在这里”，又将各种石头和秽物丢向帝都法院的大门，嚣张得简直不可一世。 法律大臣哈维当然是不肯出面的。万一被暴民们团团围住，揍个几拳，事后都找不到是谁下的手，因此继续催促秘书格兰德安排缓和群众情绪。 格兰德也很无奈，便安排下属给这些民众送水。太阳底下渴不渴？喝点水吧，消消气。 至于为什么不送饭，当然是因为对方吃饱了就更不肯走了，喝水还能帮助清空一下肠胃，让饥饿感来得更快。 到了这个环节，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战略定力了。 奥莉维娅赌对面无法承担继续拖下去的负面影响，哈维和格兰德则是赌奥莉维娅的资金或忍耐力坚持不住。 到了傍晚时分，皇室终于下达命令，要求法律大臣哈维和秘书格兰德，尽快解决法院门口的堵路情况。 两人无奈，只能安排下属去联系奥莉维娅，希望能在非公开的场合就此事进行谈判。 奥莉维娅赌赢了。她花了大价钱煽动并雇佣了这么多人，如今终于成功赢得跟法律大臣见面的机会了。 她早已经想得明白：对过往案例进行追溯，既不现实也无意义，对面肯定会直接拒绝谈判。因此她只要求这次对涉事的帝都守卫进行追责，对不合理的法条进行解释权的修改，以及最关键的一点——对弱势群体亚马逊人的权益进行特殊照顾，往后轻罪一律封存并以教育批评为主，不逮捕、不关押、不处罚。 这非常困难。因为法律大臣那边多半会觉得，不能给民众以“只要闹事就能让大臣妥协”的影响，所以咬死了也不肯开这个口子。 但奥莉维娅是无所谓的。从她代表亚马逊人逼迫大臣走上谈判桌开始，就已经是她的胜利了，最后无非就是中赢、大赢和超大赢的区别。哪怕谈判没有达成任何条款。她也能对协会解释为“傲慢无礼的帝国霸权主义者，不肯放弃对亚马逊人的残酷欺压”，号召亚马逊人“永远不要停止发声”，从而提升自己在协会里的知名度。 在法院附近的某处建筑之中，奥莉维娅被引到房间门口，法庭护卫告知她需要搜身，以确保她没有携带任何可能威胁到法律大臣的武器。 “搜身？”奥莉维娅顿时乐了，“你猜猜我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不用搜身了。”秘书格兰德从内室里出来了，“她既然选择独身前来谈判，显然不会不考虑自己的后路，以至于做出任何不智的行为来。对吧，克罗索斯小姐？” “我喜欢跟聪明的男人交流。”奥莉维娅微笑说道，“我的身上只带了一把用于防身的匕首，需要拿出来给你们看看吗？” “请将它暂时寄存给我们的护卫。”格兰德优雅地抬手示意，“相信我，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您的安全。” “好吧。”奥莉维娅取出匕首，打算交给守门的护卫。 她的意识忽然有些混乱。眼前的格兰德，那张中年男人温和微笑着的脸庞，似乎和许久未见的父亲的脸，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融合在了一起。 “抱歉，奥妮，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为什么要离开我，奥妮？” “我要走了，奥妮。照顾好自己，从今往后，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你早该死了。”奥莉维娅突然喃喃说道。 “什么？”格兰德没有听清楚。 “我说。”奥莉维娅眼神呆滞，表情却骤然凶狠起来，“既然没法再给我钱……” “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带着某种发泄般的、要斩断过去的气势，在法庭守卫动手阻止她之前，奥莉维娅便猛地挺身一扑，将匕首刺入了法律大臣秘书格兰德的胸口。 帝都守卫司令官办公室，贝莎莉娅依旧缠着雷恩，追问他那个诅咒的事情： “所以究竟是什么诅咒？你要是不回答我，我会问到你愿意理我为止哦！哪怕你上厕所、去睡觉，我也会跟着你不停问下去的……” “是谵妄诅咒。”雷恩无奈回答说道，“你有空来缠着我，还不如去补一补你那半吊子的巫术知识。” “那你会教我吗？” “并不会。” 最近总熬夜，明天再写吧 睡了。 《你对死灵法师有意见？》最近总熬夜，明天再写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对死灵法师有意见？》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九章 异鬼的最新消息 奥莉维娅·克罗索斯，因涉嫌谋杀罪而被逮捕。 若是换做选票流氓，其组织者若是在谈判期间被逮捕了，这些家伙立刻就要狂躁大怒，非得将周围建筑全都打砸毁坏不可。 可惜的是，围堵帝都法院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亚马逊协会的成员。 听说奥莉维娅被逮捕了，这些成员立刻便意识到铁拳已经砸落下来，还没等周围的选票流氓们鼓噪煽动，迅速慌张惊恐地散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兰德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些人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位可怜的法律大臣秘书，此时正躺在生命祭司的神庙之中被紧急抢救，至今还未摆脱危险。 与此同时，法律大臣哈维也在家中遭遇不测，被铰链断裂坠落下来的吊灯砸中脑袋，当场颅骨开裂而不幸去世。 这两则消息在宫廷之中引起极大震动。如果说大臣之死只是意外，那么大臣秘书毫无疑问就是遭到谋杀，凶手背后的主使多半就是那个什么亚马逊协会。 反应最激烈的就是帝国的公务员们，他们对宫廷表达抗议的手段非常粗暴：集体向上级提交辞呈。 贵族们家中有的是护卫人手，我们公务员却是普遍清贫，如果帝都连我们起码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那我们还干个屁啊！ 皇帝当然不能允许这些公务员全部辞职，因此只能将帝都守卫司令官雷恩·法赫尔叫到宫中，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进行问责。 “陛下，并非是帝都守卫玩忽职守，而是我们作为本次事件的当事人，若是出现在那些示威市民们的面前，必然引发与她们的激烈冲突。”雷恩倒是早有准备，解释说道，“在现场保持距离，也是为了避免将事态激化升级。” “帝都守卫的职责，难道不正是维持帝都秩序么？”行政大臣赫尔根威严问道，“若只是因为被民众质疑就避嫌不干，那帝国还需要你们做什么？” “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雷恩侃侃而谈说道，“其实如果是在一个月前，别说是示威游行的群众了，就算是手持刀枪的暴民，帝都守卫们也绝对不会因此而退缩半步。但亚马逊协会几乎都是一群女人……请问各位，如果在冲突期间，有人的衣物因殴打而遭到破损，是否又要追究守卫的猥亵之罪呢？只要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守卫们必然就会对类似事件畏首畏尾、束手束脚，因为执法者绝不能成为违法之人。” “即便是之前的案子，也没有定帝都守卫的罪名吧？”财政大臣布朗微笑说道，“而且我私下里跟哈维曾经谈过，他倾向于认为守卫无罪。” “法律大臣并未对此事公开明确表态，否则守卫们也不会对此感到集体焦虑。”雷恩回答说道，“而且，帝都整体舆论态势认为，守卫和窃贼双方都有罪过。需要我为您背诵各家主流报刊对此事的评价吗，大臣阁下？” “够了。”皇帝尼洛卡斯冷冷说道，“雷恩，你是帝都守备队的司令官，不是街头的读报员！如果因为舆论不利于自己就无作为，那你这个司令官也别当了，滚回河湾省去吧！” “陛下圣明。”雷恩立刻颔首说道，“在没能及时解决法院堵门的事情上，我们帝都守卫确实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承担这个罪名。” 大臣们彼此交换眼神，又悄悄留意皇帝的脸色。 这次恶性事件，跟上次达克罗斯公爵横死街头完全不同。凶手是法律大臣秘书格兰德安排接见的，负责看守现场的也是法庭守卫，全程都没有让帝都守备队干涉。所以雷恩只认“办事不利”的罪，却不认“没有保护好大臣秘书”的罪，强行将罪名栽到他的头上是说不通的。 皇帝尼洛卡斯称呼他为“雷恩”，而非更加生分的“法赫尔”，也暗示着他内心并不打算追究雷恩的责任。 “那你来说。”尼洛卡斯淡淡问道，“如果大臣秘书遇刺事件，并非帝都守卫的责任，那会是谁的责任？” “显然是行凶者奥莉维娅的责任。”雷恩不假思索回答说道，“案发现场并不在帝都守备的管辖范围之内，而我相信法庭守卫也并无太大过错，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位淑女居然暗藏凶器、心怀杀机。固伦菲尔阁下的善意遭到利用，怜悯却被践踏，我建议严惩本案凶手，安定帝都人心。” 皇帝始终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地舒展开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安抚群情激奋的帝国公务员们。如果就事论事的话，显然是大臣秘书格兰德的自身过失，因为法庭守卫当时确实是打算对凶手进行搜身的，是他自己主动出言叫停了。 但受害者决不能有罪，否则舆论必然越发不可收拾，因此雷恩给了第二个方案：将凶手推到台前去处刑，让她来承担公务员的怒气。 让皇帝极其满意的是，雷恩并未试图将皇后的亚马逊协会牵扯进来，而是表态认定“这属于凶手的个人行为”。 这是一个很有分寸的表态。因为这起事件之中，帝都守卫和亚马逊协会是互相对立的。在外人看来，既然连帝都守卫都不打算落井下石，那么其他人肯定更没资格抓着亚马逊协会穷追猛打。 只是自此以后，显然不会再有人将亚马逊协会当成“一群无知的贵族女人”了。 别忘了，格兰德还躺在生命祭司的神庙之中，生死未定呢！ 皇帝尼洛卡斯的手指敲打着皇座扶手，终于缓缓开口问道： “雷恩·法赫尔的建议，众位觉得如何呢？” “凶手必须要严惩。”行政大臣赫尔根说道，“至于幕后是否另有他人指使……” “精神病。”昏昏欲睡的帝国首相卡斯梅尔，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听说凶手是精神病？” 大臣们沉默片刻，纷纷附和起来： “没错，应该是精神病，背后并无他人指使。” 无论如何，一个精神病人刺杀了法律大臣秘书，那么帝都市民们只会呼吁加强对精神病人的管控。但如果凶手背后有一个数万成员的组织，随时都可能对任何与之作对的家伙痛下杀手……这就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了，绝对要引发整个帝都的动荡不安。 所以奥莉维娅必须是没有作案动机的精神病，绝对不允许有跟任何人串联勾结起来的可能。 将事件彻底定性之后，看着缄默不语的大臣们，皇帝尼洛卡斯志得意满，不由得对雷恩这个年轻人越发看重。 以往的宫廷会议里，迅速达成共识是极其少见的情况。首相卡斯梅尔老朽不堪，常常闭眼睛装糊涂；行政大臣赫尔根虽是保皇党却不懂变通，常常与其他大臣争吵冲突；财政大臣布朗则是贵族派系的代言人……各方势力将会议当成牌桌，互相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尼洛卡斯并无父亲和祖父的威望，时常无法彻底掌控局面，只能和众人无休止地不断扯皮。 哪里可能会像现在这般无比顺利？ 他甚至都生起将雷恩从皇后那边招揽过来，授予他更高的宫廷职务的念头。 可惜了，这年轻人担任帝都守备司令官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呢。升官如火箭般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引起周围大多数人的嫉恨，后续难免就要举步维艰了。 尼洛卡斯是打算重用雷恩的，因此反而不方便过多去嘉奖他，只是对帝都守卫在本次事件之中的表现不力，进行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诫，便将其轻飘飘地放过了。 而后，宫廷会议又讨论了其他事项。 雷恩坐在位置上默默旁听。他如今的职位和等阶，是没有资格在宫廷会议上主动发言的，因此只是暗自观察所有大臣们的立场和态度。 第二人类帝国的权力机构，分为众议院和参议院。众议院议员在帝都市民之中选举产生，能通过投票来决定提案是否通过。参议院议员由贵族议会选举产生，主要的职责就是发起提案，由宫廷会议决定是否将提案发往众议院表决——前者其实就是第一人类帝国的市民大会，后者则是原本的帝国元老会。 表面上看，众议院是最高权力机构，他们如果否决一项提案，哪怕皇帝也没法强行通过。 但实际上，由宫廷会议发往表决的提案，在众议院的通过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所谓“大会决定小事，小会决定大事”，便是如今帝国决策层的最好形容。 原因并不复杂：众议院内部派系众多且杂，而实力最强的几个派系的首领，此时就坐在宫廷会议之中呢。 雷恩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见皇帝侍从说道： “接下来，是梨岛侯爵普朗特的觐见。” 雷恩猛地睁开眼睛：来了！ 长水省的梨岛侯爵，职责跟河湾省的法赫尔家族非常类似，领地位于长水省以南的海域之上，负责为帝国监视南方雨林半岛的动向。 雨林半岛这种热带烂地，只有蜥蜴人能够长期生存，却不代表蜥蜴人喜欢待在这里。历史上他们曾经三次北侵，试图占据长水省南部的下段蛇虫山脉，几乎都是梨岛独自对其进行抵御和抗击。 大臣们都有些诧异。雨林半岛出了问题，不去找长水省的丹恩大公爵，到帝都宫廷来做什么？ “雨林半岛已经毁灭了。”普朗特侯爵来到会议之后，直接抛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一位皮肤黝黑、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眼神如鹰隼般锋锐，典型的军功贵族相貌。法赫尔老侯爵年轻之时也是如此，年纪大了以后就开始笑里藏刀，结果把自己给藏死了。 “我们的斥候调查发现，雨林半岛出现了某种奇异的怪物。”侯爵继续说道，“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已经摧毁了雨林半岛的龙原城。成千上万的蜥蜴人难民流离失所，为了逃难而被迫北上，部分流窜到我的领地之中，但更多的听说去了法赫尔家族的盐岛。” 皇帝以及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同在现场的雷恩。 “没错。”雷恩微微欠身说道，“雨季结束之后不久，就有许多蜥蜴人难民漂洋过海来到盐岛，试图在我的领地寻求一份足以谋生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赫尔根沉声问道，“这是否可能是一起天灾？” “亡灵天灾？不无可能。”雷恩露出沉吟的神情，“当然也有可能是炼狱之中的恶魔，我对亡灵生物和地狱生物的了解并不多，没有能力做出区分判断。施法者公会怎么说呢？” “他们认定既不是亡灵生物，也不是地狱生物，而是某种全新的未知怪物。”普朗特侯爵回答道，“我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进入长水省，但帝国一定要为此做好充足的战争准备。” 宫廷会议现场众人沉默下来。 这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意味着在亡灵天灾、炼狱入侵、地方叛乱、大规模饥荒、流行性瘟疫、边境冲突、野人入寇、冰线南移、旱灾、洪涝、地震之外，又出现了一个可能毁灭人类帝国的高威胁因素。 “丹恩大公爵的意思是？”赫尔根继续问道。 “大公爵认为，如果这些怪物能将蛇虫山脉之中的野人干掉，那也算是一件好事了。”普朗特侯爵无奈说道，“我认为他的想法实在太过理想化，因为假使怪物能轻松毁灭雨林半岛，那么未尝没有覆灭整个长水省的能力。” “梨岛侯爵是否有些担忧过度了？”财政大臣布朗笑眯眯地问道，“雨林半岛才多少蜥蜴人啊。或许哪年雨季降水量出奇地多，直接就将蜥蜴人给毁灭了也说不定，并不能证明这些怪物有入侵长水省的能力。” “可是……”普朗特侯爵还想争辩，却被布朗给再次打断了： “还有，请问梨岛被这些怪物入侵了嘛？” “那是因为这些怪物不会游泳，而我的海军已经封锁了全部港口，不允许外来商船登陆梨岛！”普朗特侯爵愤怒说道，“长水省和雨林半岛之间隔着海峡天堑吗？” “但也没有证明这些怪物有能力离开雨林半岛吧。”布朗摊手说道，“雨林半岛有许多珍稀药草，在半岛之外的地方尝试移栽，成活率至今为0。毕竟半岛极端的湿热气候，是这片大陆其他地方难以模拟出来的。或许这些怪物同样也只适合在雨林半岛生存……” “可以了。”皇帝尼洛卡斯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在这些怪物没有正式入侵帝国本土之前，没有任何出动帝国军团的必要。保持对雨林半岛的监视，如有需要，让丹恩家族来提供对应所需的补给。” 普朗特侯爵神情铁青，他意识到无论是皇帝还是宫廷大臣，显然都没有将雨林半岛的怪物当一回事。 或者从更深层面考虑，真正能让帝都在乎的，只有帝国精华四境之地。至于长水省？那不是丹恩家族的地盘嘛，让大公爵操心去吧！ 宫廷会议结束之后，心灰意冷的侯爵大步离开皇宫，准备尽快回到梨岛整军备战，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普朗特侯爵。”雷恩慢吞吞地说道，“我对雨林半岛的怪物很有兴趣，可以跟我多说说嘛？” “法赫尔家族的领地，离雨林半岛并不算近。”梨岛侯爵下意识有些警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那些蜥蜴人难民跟你说了什么，对吧？” “我得到的情报并不会比你更多。”雷恩只是微微一笑，“聊聊？” “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个酒馆。”普朗特侯爵点了点头。 酒馆之中，对饮过后，梨岛侯爵明显放松下来，将斥候侦查的情况跟雷恩全盘托出。 异鬼在雨林半岛各处建立了大量的骸骨方尖碑，让梨岛侯爵对此深感忧虑。他起初认为那必然是某种大规模邪恶巫术的仪式，因此派遣了一支精锐的骑士小队，乘船沿着红河的入海口逆流而上进入内陆，打算摧毁其中的一座方尖碑，将碎片带回来给施法者公会进行研究。 然而骑士小队并未顺利回归。 不死心的梨岛侯爵，再次派遣骑士小队前往雨林半岛，并雇佣了许多赏金猎人随行护卫。 这次倒是没有全军覆没，只有一个赏金猎人成功逃回梨岛，也正是他提供的情报，让侯爵认定这些怪物是能够威胁到人类帝国的存在。 方尖碑周围的异鬼数量非常之多，几乎可以与一整个帝国军团相媲美。 它们之中有源源不绝的海蟑螂，有能钻地掘土破坏堡垒的船蛆，有浑身充满腐蚀毒素的屎怪，还有力大无穷行动如飞、轻而易举打碎骑士重甲的暴君……无论是骑士还是赏金猎人，在异鬼大军面前都坚持不了几分钟，唯有他见势不妙直接转头跳入红河，一路潜水泅渡回到入海口，才被侯爵停留在海滨附近的船队打捞救起。 “如今看来，这些怪物的唯一弱点，便是不会游泳。”侯爵再次灌了一杯威士忌，醉醺醺地说道，“我的领地在梨岛上，它们如何强大都不可能威胁到我，但是长水省就不一样了。” “但愿蛇虫山脉能阻拦这些怪物足够长的时间。”雷恩与他敬酒碰杯，“至少能让帝国反应过来。” “希望如此。”侯爵叹息说道，“它们已经进入蛇虫山脉了。关于这点，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异鬼已经进入蛇虫山脉了？雷恩顿时心中一凛。 盘踞在大陆东南海岸的蛇虫山脉，从东北方向延伸走向西南，上下两段分别位于河湾、长水两省境内，其中遍布各种毒虫猛兽、野人部落、奇异魔兽、危险遗迹，确实能暂时阻挡异鬼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久。 随着异鬼大规模进入蛇虫山脉，其中的野人部落迟早将会被迫逃离家园。下段山脉的野人会侵袭长水省的千湖之地，而上段山脉的野人则会冲击丰饶地，届时法赫尔家族领地便是首当其冲，必然要遭受其害。 看来不能在帝都待上太久，等选举季结束之后，还是得找个理由回去一趟。 送走梨岛侯爵之后，雷恩独自走在街头，看着周围正在游行宣传的队伍，不由得越发觉得荒谬可笑。 就像是一片即将干涸的池塘，其中的小鱼却毫无察觉，反而依旧在互相争夺那一点可怜的鱼食…… 回到军营之中，周围正在训练的金袍子守卫们，看见司令官阁下的时候，纷纷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露出半是敬畏、半是崇拜的表情。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忠诚”，随后所有人都跟着高喊起来： “忠！诚！！！” 在如今的帝都军营，常喊忠诚口号已经成了某种惯例。虽然队长并没有要求守卫们这样做，但大家都喊你不喊？你是对司令官阁下有什么意见吗？ 然而，此时守卫们高喊忠诚，却是完全出于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因为司令官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能将此前让金袍子们束手无策、甚至是焦头烂额的亚马逊协会，整治到甚至在昨日直接关门停业了——当然，是为了避过最近的宫廷风波而关门，但这并不妨碍守卫们对雷恩产生如同膜拜神灵般的敬仰之情。 能做到我们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贵族嘛！那些整天混迹酒吧的帝都贵族算什么贵族？不过就是祖上曾经厉害点罢了，真要比谁混得好还不如我们金袍子呢！ 雷恩回到司令官书房，将贝莎莉娅叫到身边，问道： “协会那边最近什么情况？” “已经暂时停办每周活动了。”贝莎莉娅得意说道，“当初那些围在奥莉维娅身边，阿谀奉承的女人们，现在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和她撇清关系……哈哈哈，真想看看她得知此事之后，脸上究竟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差不多得了，人家现在正在皇室地牢之中，你要想进去见她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雷恩不耐烦地说道，“我是问你，协会对这件事情究竟持什么态度？” “不清楚。”贝莎莉娅沉声说道，“皇后陛下禁止我们讨论这件事情，显然是打算让奥莉维娅背负全部责任。我本以为可能会有人私底下对奥莉维娅表示同情……但实际上并没有。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咎由自取，还害得整个协会也被牵连进去。也有少数脑子有点问题的家伙，觉得这是亚马逊人也能战胜帝国人的最好证明。” “不过，我注意到最近开始流行某种论调，说亚马逊人也应该在众议院有自己的议员。虽然不清楚皇后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 “必然会狠狠动心。”雷恩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微笑问道： “贝莎莉娅，你想不想当帝国众议员？” 第二十章 沙民要做大事 让古代的玫瑰女王，成为当代人类帝国的议员，其实并非天方夜谭。 帝国众议院，有四类人最适合当议员，分别是“无爵位人士”、“高级知识分子”、“少数种族”，以及“女性”。 无爵位人士，更容易拿到穷人选民的票；高级知识分子，更容易拿到中产选民的票；少数种族（此处特指精灵），更容易拿到贵族选民的票；女性，更容易拿到女性选民的票。 贝莎莉娅这四点都占全了，如果去参选，赢面其实真的很大。 “不可能。”玫瑰女王笑着说道，“要让亚马逊协会全力支持参选，你猜候选人需要具备什么素质？” “反正不会比你的素质更优秀。”雷恩说道。 “嗯哼，但有一点是我不具备的。”贝莎莉娅呵呵说道，“她得甘愿成为皇后陛下忠诚的狗。” 雷恩立刻没话说了。其实一个议员席位在众议院之中，根本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以他对那位美德皇后的了解，对方必然会将这个议员位置看得很重，巴不得让自己在皇室行宫豢养的猎犬过去——如果帝国愿意给狗授予民籍的话。 “那还是算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皇后陛下打算安排谁去竞选议员，确认之后立刻告诉我。” “当然喽。”贝莎莉娅笑眯眯道，“反正协会里乱咬人的很多，挑一条忠诚的狗出来应该没毛病……” 两人还在闲聊谈天，忽然就有金袍子守卫跑过来汇报： “凯旋大道有人当街杀人！” “立刻带我过去！”雷恩肃然起身说道。 在帝都的选举季，不同竞选队伍之间发生冲突斗殴，甚至有人被打成重伤乃至踩踏致死，属于司空见惯的现象。雇几个流氓去把尸体拖走，把街上的血迹冲干净就可以了。 但是，“当街杀人”属于完全不同的性质。 雷恩赶到现场，就看见十几个沙民正在和帝都守卫互相对峙，地上则是躺着许多尸体。有沙民的，也有选票流氓的。 沙民，来自广袤的金沙地，大多是为了经商贸易而进入帝国，习性上普遍以热情奔放、彪悍轻死而闻名。 虽然同属人类种族，帝国人看待沙民，差不多就像是先祖精灵看待暗精灵的那种感觉……可以参考艾尔琳娜对贝莎莉娅的态度。 甚至有帝国学者考证过，沙民信仰的火焰与鲜血之神，跟暗精灵信仰的光明与烈日之神，在源头方面其实指向同一个神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双方族群在各方面会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 在帝国四境之中，跟沙民相关的问题往往比较敏感。一方面是因为宗教信仰和社会习俗的分歧，另一方面则是沙民普遍比较抱团，一旦处理不好将会酿成大患，因此帝国方面通常都会采取以安抚为主的态度。 雷恩还没有开口说话，只见几个选票流氓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向守卫，惊叫说道： “金袍子队长！这些沙民说要杀光帝国人！” 这话一出，雷恩身边的金袍子立刻紧张起来，因为沙民跟色厉内荏的市井流氓完全不同，这些彪悍的外族人可是真的敢在帝都动刀的。 雷恩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沙民头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肤色幽深，缠着沙民特色的头巾，留着极其茂密的络腮胡。 帝国人受信仰影响，通常认为胡须太长是不修边幅、不讲卫生的表现，但沙民那边正好相反，认为胡须能彰显男子的雄性美，因此成年男性大多蓄须，双方也因此时常产生纠纷。 “你们敢在帝都的街头杀人？”雷恩沉声质问对面。 “是你们帝国人先动的手。”沙民首领冷冷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帝国人无缘无故，路上遇到就把你们的人给砍了？”雷恩冷笑。 沙民之中骚动起来，隐隐有些不安的征兆。首领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安静下来，随后说道： “金袍子的头人，我们无意与帝国人敌对。是你身后的这些人闯入我们的商会，威胁我们必须给他们支持的竞选人投票，否则就要将我们赶出帝都。” “他在撒谎！”选票流氓们也大叫起来，“我们只是进去为竞选人拉票，跟他们吵了一架，他们就突然拔刀，甚至还追杀到大街上来！” 听到这里，雷恩立刻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选票流氓们的拉票手段是很粗暴的，毕竟也没什么文化水平，只能依靠肢体推搡和语言恐吓来威胁平民去投票。碰到沙民这种油盐不进的，相当于想捏软柿子结果捏到菠萝了——人家那边武风彪悍，看你动手立刻直接拔刀，于是一下子就杀得血流成河。 这种案件其实不好处理的。因为如果稍微偏向沙民，很可能就会被帝都市民们质疑为“过分讨好外族”；但要是一味偏袒帝国人，惹得沙民抱团造反，前面这些质疑的家伙就会通通沉默不语，反而是宫廷上边又要“大为惊诧”，以至于追究他“有失帝国威仪”的责任了。 因此，秉公执法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两边都不偏袒往往意味着两边都对你有意见，因此必须采取特殊手段。 “你们的口供完全不同。”雷恩冷冷说道，“一个说是对面先动的手，另一个说只是吵架而对面先拔的刀。所以得跟我们回军营里去，审问过后再做判断。” “还站着的，全部带走！躺在地上还没死的，抬走！” 流氓们都非常识时务，直接举起双手让守卫们绑起来。沙民那边却是一阵骚乱，有不少人打算直接挥刀杀出去，却被首领再次抬手制止住了： “住手，不要误了大事！” 他这句话，是用沙民们的方言“沙语”说的。金袍子们都紧张万分，生怕是沙民首领在指示发动进攻，但雷恩却是能听懂沙语的。 大事？什么大事？怎么你们也在图谋大事？ 在帝都，最不缺的就是想做大事的野心家。最近打算搞个大新闻，结果搞到帝都守卫头上的那位女士，如今还在皇家地牢之中呢！ 因此雷恩只是大手一挥，便将沙民们和选票流氓全都押走，浩浩荡荡送回军营里去了。 进了军营地牢之后，雷恩这边让精通刑讯拷问的贝莎莉娅分开去审，很快就得到了印证无误的口供： 是选票流氓这边先假装要动手，威胁沙民们“不想挨打就去投票”，结果有个沙民将其视为开战信号，一激动就直接拔刀了。 沙民首领声称，这事情算是他们反应过激，愿意为死去的帝都人支付一定的现金赔偿，来换取被害者家属的谅解。 雷恩看到这里，不由得越发来了兴趣： 你作为沙民，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我印象里的沙民遇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我不会说你们的通用语”，假装听不懂来拒绝配合吗？而且这家伙居然知道取得被害者谅解就可以免于拘留，未免有点太了解帝都这边的规则了，看来是急着出去不想待在监牢里啊！ “先关着。”他吩咐马格斯道，“从白天到晚上都给我盯着，看看有什么人会来救他们。” “您放心好了。”马格斯认真说道，“自从上次事件之后，我们将地牢的所有地砖全部都撬了，把能找到的密道全都封住了，保证对方即便是变成苍蝇也飞不进来！” 到了傍晚时分，预想之中的刺客没有过来，倒是来了一位云岭商会的驻帝都负责人，专程前来拜访帝都守备队司令官。 “是这样的。”对方也没有弯弯绕，很是直爽地说道，“帝都这边的沙民找到我，请托说希望你能放了他们的同伴，他们愿意支付与您等重的金沙作为答谢。” 雷恩沉吟了一会儿，微笑说道： “答谢就不用了。关起来只是为了审问案件，如今基本已经明确案情，沙民这边也说愿意赔偿换取被害者家属谅解。若无意外明天一早就可以假释出狱。” “啊，那真是太好了。”对方又迟疑问道，“除去关在监牢之中的那几位，他们还有两位同伴，在跟帝都人的厮杀之中受了重伤，不知道能否……” “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那两位都被我们送去治疗了。”雷恩大手一挥，说道，“若是明天确认脱离了生命危险，自然也会一并释放。” 送走了云岭商会的负责人，雷恩又派守卫去军营附近的医院，确认那两名沙民伤者的情况。 在这个魔法胜过科学的世界里，有权有势的贵人只会去求助生命神庙，而缺乏资金支持的医生们，其医学水平着实不敢恭维。 两名伤者被绷带包裹起来，灌下了麻醉的颠茄药汤，随后就被丢在床上依靠身体素质硬扛——只能说不愧是帝都的医生，至少没有给失血过多的两人上放血疗法。 守卫很快就回来汇报，说其中一人已经咽气死去，尸体送回军营等候这边处理；另外一人虽然在发烧，但看伤势不算严重，如果能扛住感染还是有希望的。 “所以你又打算玩弄你的死灵巫术了？”艾尔琳娜刚刚给黛雅上完课，回来将书籍放回书架上。等汇报的守卫离开办公室后，随口说道，“这次是打算复活流浪狗？还是诅咒老鼠和蚂蚁？” “都不是。”雷恩淡定回答说道，“这些沙民明显隐藏了某些秘密，我打算将其挖出来。” “当帝都守备队司令官真是屈才了。”艾尔琳娜微笑说道，“你应该去担任宫廷情报总管。” “事实证明，人总会待在自己不适合的职位上。”雷恩也慢悠悠地说道，“看来你更适合担任家庭教师，而不是什么屠戮异族的刽子手。” 这句话把艾尔琳娜给破防了，以至于她实在绷不住假笑，黑着脸转过身去整理书架。 “我不知道你还打算被困在罪恶感之中多久。”雷恩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在异鬼即将毁灭这个世界的时代，过度的自我忏悔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哼。”艾尔琳娜沉默片刻，露出有些悻悻的表情，“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罪恶这种东西，反正只要我帮你就可以了吧。至于我的心理状况如何，那也不关你的事情。” “当然不关我的事情。”雷恩将双手枕在脑后，笑着说道，“正好，我这边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艾尔琳娜皱起眉来。 “我会复活那个今日死去的沙民。”雷恩淡淡说道，“让他回去混入沙民之中，打探他们隐藏起来的情报。” “你明天跟着沙民们回去，在他们隐藏的驻地外面等着，等候我的下一步命令。” “我有问题。”艾尔琳娜皱眉说道，“在这种城市环境里，欧若拉的弓箭狙杀比我更适合承担战斗任务吧？我不认为有需要我的枪术和闪电才能解决的厉害敌人。” “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嘛。”雷恩有些诧异地道，“我只是打算看看你的态度罢了。你不是说你愿意帮我吗？趁这次机会，证明给我看。” “哦。”艾尔琳娜面无表情，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 次日清晨，一队沙民来到帝都军营，将地牢里的同伴们接了出去。 看到他们身上并没有被拷打的伤痕，为首的头人松了口气，骂道： “拉马德，沙民的脸真是给你丢尽了。你们这么多人，在几个金袍子面前就束手就擒了？” “不然呢？”对方反问，“难道还要聚集人手跟他们对抗吗？任务还要不要完成了？” 那个头人呵呵一笑，转头问道： “坎索和迪芬里都没死？” “坎索受伤本来不重。”对方回答说道，“迪芬里能活下来确实令我意外，他当时看着多半没救了……据说是金袍子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与药物。” “既然如此，那还是将金沙作为谢礼送去帝国军营吧。” “金沙？你们倒是舍得下血本。” “没办法。金袍子在帝都的地位太过得天独厚，要是接下来被他们重点盯防，我们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艾尔琳娜悄然跟在沙民们的身后，听着远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交谈声。 沙民们的反跟踪意识很强，不仅时时回头张望，甚至还突然转身回头走一段路，确保没有人在跟着他们。 但艾尔琳娜的跟踪技巧更加厉害。她与对面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且又能缀在后方确保不会跟丢，队伍之中只有已经死亡的迪芬里，在雷恩的巫术操纵之下，能通过亡灵视野看到身后的艾尔琳娜。 沙民躲藏的地点，是接近外城的一处旅店。这里地势比较低洼，潮气深重，因此租房价格极其便宜。 他们将整个旅店的房间全部盘下，又将老板赶回家去，从而成功在帝都暂时获得了一处相对隐秘的据点，能确保不被周围的闲杂人等探听骚扰。 回到旅店之后，两位头人便将手下聚在大堂之中，再次讨论起接下来的任务： “如今是帝都的选举季，街上到处都是宣传队伍和选票流氓。你们接下来都记住要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否则再有人被金袍子抓进大牢，我们没有更多的金沙来赎你们！” “接下来，交代各自的任务进度！” 沙民手下们便轮流发言，向两位头人汇报结果。 “皇室那边，我们买通了一位侍者，替我们从皇家大图书馆里盗取了那本书。可惜的是，先祖精灵帝国在书中并未提到那位公主的具体下落。” “城郊的精灵皇家陵墓废墟，我们已经去探索过了，并没有找到任何尸骸。根据附近居民所说，在人类奴隶起义攻陷了帝都之后，为了发泄对先祖精灵的愤怒，将整个皇家陵墓之中堆满柴薪，全部都焚烧殆尽了。” “我们按照原定计划，拜访了专门研究先祖精灵的历史学者亚历山大。他说金沙公主当年很可能并未嫁入精灵皇室，因为彼时帝都尚未沦陷，许多精灵依旧对帝国的镇压战争心怀侥幸，并且抗拒为了借兵而让一个人类女性嫁入皇室。” “这和我们的历史记载并不一致！” “历史学家的猜测未必符合历史。第一人类帝国对那段时间的历史讳莫如深，他们宣称是全体人类共同反抗精灵暴政，因此必然会隐瞒删节这部分的内容。” 军营的司令官办公室里，雷恩通过不死生物的亡灵感知，探听到沙民们的对话，心里已经暗自有了猜测。 游戏之中，有本介绍世界设定的野史名叫《金沙公主传》，说的是当年跟艾尔琳娜等人共同对抗异鬼的金沙将军，其女儿被金沙地的领主们嫁入先祖精灵帝国与皇室联姻，作为双方势力达成联盟的合作内容之一。金沙地提供兵力给先祖精灵帝国，用以镇压国内此起彼伏的人类奴隶叛乱，而精灵帝国必须确保金沙公主和皇帝达尔洛文·法兰西斯卡的儿女，为帝国皇帝唯一的继承人。 结果金沙公主进入帝国之后，被人类奴隶所受到的压迫而感到震惊动容。她最后在婚礼前夜选择自尽，从而破坏了金沙地与先祖精灵帝国的互信，为后者最终被人类奴隶起义推翻，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 当然，野史之所以为野史，就是因为它们喜欢用戏剧性的说法来解释历史正文的一些细节。 这本书就将金沙公主之死，描写成是精灵帝国和金沙地的联盟破裂的直接原因，而第一人类帝国留下来的正史，甚至根本不承认存在这位金沙公主的存在，只说是金沙地开价要求精灵帝国割让云岭省，被皇帝达尔洛文拒绝了，最终双方并未达成合作协议。 要雷恩来说，正史的说法显然更加可信。因为如果金沙公主选择自尽，那么作者又是如何知道她的自杀原因，并且将其描写得无比详细的呢？与其当成历史，不如当个看得了。 更不用说，《金沙公主传》之中还有许多比较玄幻的描述，比如说这位公主继承了金沙将军的强悍武力，一对双刀使得出神入化，甚至能够斩断水流……即便这个女人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如书中所说那样直接碾压物理规律，用法术还差不多。 如果要选择一个复活，他绝对会优先考虑金沙将军。可惜的是，将军在晚年曾经交代过，将尸体烧成骨灰洒入沙海，因此怕是找不到能复活他的遗骸了。 雷恩继续聆听沙民们的讨论，发现他们之所以要找这位金沙公主，其实是为了拿到她的陪葬品——也就是金沙将军的两柄传奇佩刀，“托斯卡”与“达列克”。在沙语之中，前者的意思是“干旱”，后者的意思是“炽热”。 可惜的是，这些沙民们也不知道金沙公主的位置，只能确定她应该葬身在帝都的某个角落。 与此同时，艾尔琳娜躲在旅店外面的墙角后方，悄然聆听着旅店之中的对话。 她的听力其实极好，虽然为了避免被发现而无法靠得太近，但也能勉强分辨出那些声音之中的熟悉词汇。 所以，金沙公主原本要嫁的未婚夫，是当时的帝国皇帝达尔洛文·法兰西斯卡，我的弟弟？ 在弟弟继承父亲的皇位之后，帝国已经陷入即将四分五裂的边缘了吗？ 艾尔琳娜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从常理上说，她应该为弟弟可能的命运结局而感到悲痛，但实际上她此时并没有任何情绪，或许是因为先祖精灵帝国的毁灭在她看来已经是早就注定的了。 沙民们讨论很久，依旧无从判断金沙公主的位置，最后讨论得出一个方案： 从帝都黑市那里买情报。 鼠窝之中能买到一切消息，当然主要还是那些外面所没有的秘密情报。如果连黑市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恐怕就没有别人能找出答案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如何黑市的具体位置，因此只能设法去找帝都之中的小偷，抓到之后再拷问黑市在哪里。 第二十一章 下水道 雷恩对第一人类帝国的历史并不了解。 但他对游戏很熟悉。帝都作为日均玩家在线人数最多的地图，周围副本几乎都被玩家扒干净了。 只剩帝都下水道地图，至今还未被人探索完全。 帝都下水道是一片极其复杂的网络，复杂在它的内部层层往下不知道有多少深，且哪怕同一层的高低起伏落差也是极大。 为什么会建这么多层？有两种主流比较认可的猜测。 一种是帝都的庞大人口产生了庞大的居住需求，地皮又昂贵到让人无法承担，因此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住在下水道里，并且使用简陋的自制工具给自家挖掘扩容，久而久之就导致地底四通八达，几乎看不到任何边界。 另一种是大量玩家喜欢扎堆在帝都，导致帝都附近的副本常年爆满，为了方便帝都玩家的日常打本需求，策划不得已只能选择给帝都下水道扩容……总不能让帝都郊外堆满各种副本吧，要变成怪物攻城了。 如果金沙公主死在帝都下水道以外的地方，那必然会被前赴后继的玩家们给找出来，雷恩也不至于对此毫无印象。 无论在什么地方，乞丐都是黑市的耳目。随着沙民们大范围地全城寻找乞丐，很快就有黑市的人主动来联络他们了。 不同于上次接待雷恩的前任黑市负责人，这次来跟沙民接洽的，是一位面容不苟言笑的中年人。 沙民这边爽快付账，直接斥重金买下了跟帝都下水道的所有情报，于是中年人便让手下搬来十二张桌子，将其拼接在了一起，随后又取来一卷巨大的地图，在桌子上面进行铺开。 由于地图实在太大，众人只得爬上桌子，用洁净的布裹住靴子，踩在地图上面进行阅览。 “我们常年对帝都下水道进行勘探，如今已经探到了第三层。”中年人拿着手杖，在地图上面指指画画，“第一层的面积最大。北方区域大部分已经完全被水淹没，基本上无法通行。在此之前，那里曾经住着许多流浪汉，如今都已经搬到东边去了。” “南边是被废弃的鼠道，时常有成群结队的染病老鼠在那边活动，躲在阴影里窜出来咬人然后逃走，等你黑死病发作倒地之后，再出来分食你的尸体。如果你们非要去那边，我的建议是至少带上抗病药剂。” “西边在十几年前因为地震，连接各处的许多通道已经坍塌，将其分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相对孤立的区域。如今那里鱼龙混杂，住着许多通缉犯、邪教徒、亡灵巫师和吸血鬼，会不假思索地杀死见到他们的任何人。” 沙民们仔细看着第一层的地图，上面确实详细地标注了各种“堵塞”“淹水”“鼠群”，以及大量的“危险标识”。 “等等。”有人忽然出声问道，“为什么地图的中央位置被完全涂黑了？” “蠢货！”头人立刻训斥他道，“因为这里就是黑市！你还指望人家把自己驻地的地图卖给你吗？” 中年人笑而不语，只是指着地图上面标有“梯子”的几处图标，说道： “这几个地方有竖井，可以通往下水道的第二层。它们是在先祖精灵帝国的末年，由藏身在下水道里的人类奴隶军团挖掘而成，为的是躲避来下水道搜查的精灵士兵。” “第二层的面积比第一层要小得多，然而也足够大了。为了防备可能进攻的精灵士兵，奴隶军团在那里布下了许多致命的机关，不少直到现在都仍然还在运作，不要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先前出声的沙民再次问道，“我们可是付钱购买的情报，你们有义务向我们证明消息的真实性！” “闭嘴！”头人终于忍不住了，示意手下将这个傻子拖出去。 “嗯，关于第二层的情报，其实并不算多。”中年人叹气说道，“因为几乎每一块地图的碎片，都需要付出鲜血和生命来换取。” 众人继续看向脚下的地图。相比于基本完整的第一层，第二层的大部分区域都处于未绘制的状态，仅有的已经探明的区域，几乎都是围绕通往第二层的竖井来探测的，且范围都极其有限。 即便如此，在很小的探明范围之中，仍然标注了大量的“危险”标记，以及几个用鲜红墨水标出的叉号，继续深入的探索随着叉号的出现便彻底终结，给人以简单的想象和不寒而栗的惊悚之感。 “第三层呢？”沙民头人沉声问道。 “第三层的情况比较特殊。事实上，它并非是由我们的人所探测出来的。”中年人低声说道，“我们在第二层的这个位置，发现了一具已经完全腐朽的尸骸。地图是在尸骸的手中发现的，上面标出了从第三层到第二层的一条通路。” “哦？”沙民头人好奇问道，“你说的是，从第三层到第二层？” “是的。”中年人回答说道，“我们假设这个人，是一名想要绘制下水道地图的斥候，那么他的地图应该是从第二层的竖井入口开始，一直绘制到第三层去。” “但是，对方的地图上并没有标出任何第二层通往第一层的路线，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对方多半是因为某种原因，直接从地表进入到了第三层，然后慢慢探索到了第二层，最后被第二层的机关给杀死了。” “考虑到对方已死。”沙民头人低声说道，“你们没有办法确保这份地图的真实性。” “除非我们能让死人活过来。”中年人笑笑说道，“但那是亡灵巫师才能做到的事情，对吧？鉴于跟下水道第三层相关的地图，只此一份，因此尽管无法保证真实性，我们仍然建议你们参考一下。” 沙民们继续仔细端详地图。远处，雷恩通过亡者的视野，同样淡定地看着脚下。 对玩家们来说，什么致命机关根本就不是问题。论坛上甚至有人运用3D绘制软件，将下水道的全三层地图都给建模出来了，甚至还找到了通往第四层的入口。可惜雷恩并非过目不忘之人，当初看视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将那份地图完完整整地记在脑子里。 总体来说，第一层的副本刷的人比较多；第二层因为机关又多又恶心，只有几个出产装备较好的副本有打的价值。第三层……那是各大公会的精英团用来装逼的，普通玩家根本无需考虑。 至于中年人所说的“尸骸地图”，雷恩记得那是一个叫做亡者之栖的副本，说的是研究禁忌的亡灵巫师马可尼乌斯被逐出施法者公会后，跑到下水道第三层去研发女妖的故事，副本产出是“女妖转化仪式的卷轴碎片”，需要刷50个才能合成。 由于主玩亡灵巫师职业，雷恩也了解过女妖这种独特的不死生物。物理抗性还算可以，但魔法抗性太弱，控制技能几乎全点在幻术魅惑方面，一个冷静术就能废去大半，结论是没有刷的价值。 碰都不碰。 雷恩正在记忆之中寻找线索，忽然看见艾尔琳娜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 “你早就知道，金沙公主是我弟弟的未婚妻，对不对？”艾尔琳娜直接问道，“之所以叫我过去窃听，就是为了借沙民之口来告诉我这点。我后续如果想要知道弟弟的事情，就只能帮助你去寻找并复活金沙公主，我没有说错吧？” “你在说什么？”雷恩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去这样算计。之所以叫你过去，只是因为看你最近比较闲罢了。” 艾尔琳娜眼神凛然地盯着雷恩，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表情细节之中寻找可能的破绽。 “关于金沙公主的下落，你有什么想法或猜测嘛？”雷恩整理着书桌上的文档。 “很显然。”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如果她的尸骸依旧存在，要么是在坟冢之中，要么就是被什么亡灵巫师给挖出来了……我不是指你，但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会对尸体感兴趣的。” “唔，我也是这么想的。”雷恩摸着下巴，继续思索起来。 相比于艾尔琳娜的猜测，他的想法其实更加简单直截，就是类似于金沙公主这种NPC，不大可能会放在一个坟冢之中让玩家去自行探索，而是会设计一整个任务链来层层递进，最后让玩家发现金沙公主的埋骨之处，然后设置她的陪葬武器作为任务链的完整奖励——这样才是典型的游戏设计思路。 从玩家的角度来说，就是先通过前置任务接触到这些沙民，然后被他们委托去寻找金沙公主的遗骸，最后找到帝都下水道这边，去黑市购买情报，拿到关于第三层的地图…… 也就是说，如果排除“在一个任务链里，出现了其他无关副本的线索”这种明显会分散玩家注意力的外行设计之外，金沙公主的埋骨之地多半和这份地图标注的亡者之栖副本是高度相关的。 就在第三层的深处。 想到这里，雷恩便将马格斯叫来，吩咐说道： “我要外出一趟，你们这段时间注意收敛，不要又惹出麻烦来。” “是！”马格斯连忙立正，大声叫道，“忠！诚！” 艾尔琳娜默默旁观，直到马格斯离开办公室去传达命令，她才问道： “为什么不带这些金袍子去下水道？” “这些家伙，对付人类敌人还算可以，但要是遇到不死生物，第一时间就要吓尿逃走。”雷恩幽幽说道，“更何况，我的手段也不适合暴露在外人眼前，你能理解吧？” 艾尔琳娜不置可否，并没有对“雷恩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件事情予以评论，只是说道： “我去叫贝莎她们。” “欧若拉和黛雅不用去。”雷恩提醒她道，“下水道环境普遍狭窄，少有开阔地带，她们两人能发挥的余地不大。” “知道了。” —————————————— 临行之前，雷恩去了施法者公会，打算找一找亡灵巫师的情报。 记忆之中，亡者之栖是个十人本，也就是说凶险程度会相对较高。虽然他对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实力有信心，但也不打算去赌三人小队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施法者公会，又被叫做“猫会”。倒不是说法师们都喜欢养猫，而是指法师们都如猫般喜欢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且脾气大多也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总之就是不好打交道。 雷恩进入施法者公会，就看见大厅之中空无一人，前台接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看时间：哦，是饭点，估计是干饭去了。 他也不等前台回来，只是背着双手淡定地往里面走，最终来到公会之中的档案馆，对这里值守的法师说道： “我要找近五十年来，所有被公会除名驱逐的违规法师的档案。” “你找那个要做什么？”值守法师莫名其妙。 “我要查一些学术资料。”雷恩熟练地回答道，“我研究的领域比较前沿，担心会不会触发公会的红线，所以想要先对红线范围有个大概的了解。” “哦？”值守法师眼睛一亮，“你在研究什么东西？给我看看你的数据，我帮你判断一下。” “笑话，我会把我的学术机密轻易泄漏给你？”雷恩立刻冷笑起来。 “好吧。”值守法师见没套出他的秘密，有些遗憾，“我奉劝你一句：当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触犯红线的时候，多半是已经碰到红线了。具体档案就在那边上锁的柜子里。” “柜子的钥匙呢？” “喏，挂在那边的墙上呢。” 雷恩走过去取下钥匙，打开柜子，慢悠悠地翻找起来。 施法者公会的红线比较模糊，亡灵巫术和炼狱邪术是两大禁忌自不必说，但什么样的法术属于这两类，却是由公会审核来自由心证的。 雷恩顺利找到了马可尼乌斯的资料。这家伙原本并非亡灵巫师，而是幻术系的教授，研究的是法术领域之中比较冷僻的心灵系法术。 数十年前，马可尼乌斯突发奇想，开始思考能不能通过对罪犯进行心灵改造，从而彻底消除他们的作恶欲望……然后因为涉及禁忌的灵魂改造，从而被审核认定为非法研究亡灵巫术，最后被公会给开革除名了。 既然你污蔑我研究的是亡灵巫术，那我要是不去研究，我不是被你白诬陷了嘛？ 结合记忆里对亡者之栖的副本来看，可知躲在下水道深处的马可尼乌斯，最终选择了越过红线，并制造出了全新的幽灵系不死生物：女妖。 雷恩继续阅读资料，发现马可尼乌斯除去钻研心灵系法术之外，还是一名资深的寒霜法术大师。 当然，能在下水道第三层占据一片地盘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善茬，这点显然是可以预知的。寒霜法术的棘手之处，在于可以大范围改变环境，对目标产生迟滞甚至冰冻，一旦被先手控住就会极为难打。 雷恩将资料放回档案柜，转头离开施法者公会，又去了炼金商店，买了一大组抗寒药剂。 回到军营，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两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为了应对下水道的狭窄环境，艾尔琳娜将长枪换成了短矛，又取了一面小圆盾绑在手上；贝莎莉娅同样将长剑换成了短剑，同时还带上了十几把飞刀。 “这次的敌人是一个寒霜法术大师。”雷恩说道。 “对付寒霜法术，最好是在里面穿棉甲，外面再套皮甲。”艾尔琳娜思索说道，“棉甲能够确保人体不会失温，皮甲的作用则是防水，否则棉甲吸水之后会变得无比沉重。” “但是在下水道之中，沾水总是难免的事情吧？”贝莎莉娅提出质疑，“仅靠皮甲来防水真的会有用吗？” “棉甲外面再裹一层油布就行了。”雷恩不以为然，“将袖子和裤脚都塞好，以防进水。” 众人很快就从库房之中，取出了对应的装备穿戴完毕，随后由雷恩带着前往城南，找到了一处被废弃的河道。 在帝都南城有许多类似的河道，具体被挖掘出来的原因不明，有种说法是用于丰水期泄洪，防止护城河倒灌进来把城区给淹没了。 而这些废弃河道的下游，无一不被引入到下水道之中，因此它们也是前往下水道的绝佳地点——如果不考虑这里成群结队的老鼠的话。 “呃，又是老鼠。”看着前面窜来窜去的黑影，贝莎莉娅露出嫌恶的表情，抱怨说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不怕人的老鼠啊？” “因为经常会有人把尸体丢到河道里。”艾尔琳娜叹气说道，“在老鼠看来，人不过是更加肥美耐吃的食物罢了。” 贝莎莉娅哼了一声，随手丢出一个火球，将奔跑过去的老鼠点燃。 浑身着火的老鼠顿时惨叫起来，在狭窄的河道里疯狂乱窜，甚至还朝他们冲了过来，吓得两位精灵急忙退后，最终还是雷恩用一发迟缓诅咒，才将这只火焰皮卡丘给定在原地，活活烧死。 “如果我说刚才只是意外，你们相信吗？”贝莎莉娅试探问道。 艾尔琳娜没有理她，雷恩则是漠然说道： “下次再手贱，把你全身剥光了丢到老鼠堆里。” “那我还是用毒药处理一下吧。”贝莎莉娅讪笑说道。 众人抵达了废弃河道的尽头，通往下水道的入口原本被木栅条封闭，但这些木头早就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腐朽殆尽了。 贝莎莉娅取出炼金瓶来，熟练地调配出一管褐色药剂，丢进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不过片刻，黑暗之中便传来了老鼠抢食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互相撕咬的尖叫和闷哼声。 “你确定这些毒药会有用？”艾尔琳娜忽然问道，“我提醒你一下，这些老鼠几乎都是吃腐败垃圾长大的，身体素质强壮到足以抵抗绝大多数的毒药和疾病。” “我也提醒你一下。”贝莎莉娅冷笑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尤其在毒药方面造诣深厚，她发明的许多毒药配方，直到如今都还在被许多炼金术师照搬使用，连起码的改良都做不到。” “不要吵了。”雷恩面无表情地道，“有没有用，等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众人在外面等了几分钟，随后便踏入下水道里。 下水道内阴暗而又潮湿，地上长着厚厚的青苔，走上去极其容易打滑。前方的路面上是一个碎裂的炼金瓶，周围却看不到任何液体痕迹，显然是已经被鼠群全部舔舐干净了。 “没有看到老鼠的尸体。”艾尔琳娜说道。 “那是因为我要让中毒的老鼠们扩散之后再死，这样它们的同伴就会去吃尸体然后也中毒。”贝莎莉娅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下到水源里呢？”雷恩忽然出声问道，“这样只要接触过水的老鼠都会死掉，更方便也更效率。” “因为那样会污染地下水，亲爱的。”贝莎莉娅温柔回答，“许多帝都市民是从井里打水喝的，到时候整个帝都的人都会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倒毙在他们各自的家里面呢。” 众人继续往前走去，果然看见中央的河道里陆陆续续出现了漂浮着的老鼠尸体，似乎是因为中毒身体不适而疯狂喝水，所以最终才倒毙在了水中。 直到众人抵达竖井，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鼠群，尸体倒是到处都是。 从下水道第一层前往第二层，是一个被人工挖出来的竖井。宽度不大，只能容许一人通过，若是将杂物堆在上面，很容易就能掩藏起来。 “如果竖井之中有什么机关，在爬下去的过程之中不小心触发了，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空间。”艾尔琳娜皱眉说道，“要小心了。” “简单。”雷恩打了一个响指。 在众人的身后，大量的鼠群尸体突然奔涌而来，在众人的面前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 “好了，没有机关启动的迹象。”雷恩淡定说道。 “好了，我也没有下去的欲望了。”贝莎莉娅开玩笑道。 “你第一个下。”雷恩冷冷说道，“现在，立刻。” 第二十二章 探索 帝都下水道第一层，许多地方都通过天井和地表连接，因此无论光源还是通风都还算良好。 到了第二层，环境条件便急转直下。 首先是大量的无光黑暗区域，必须打起火炬才能看清前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避开到处密布的机关陷阱。 其次是空气封闭不流通的区域，尤其是危险的沼气聚集处，一旦碰到明火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最后是以及潜伏在黑暗里的危险敌人。在黑暗之中举起火炬，等同于告诉它们“我就在这里”。 尽管有黑市提供的斥候盗贼帮忙侦查，又有通往第三层入口的地图，沙民队伍依旧在探索过程中出现了减员。两人被地板下方突出来的地刺弄伤了脚踝，另外一人被水中的溺鬼抓住脚踝，一下就给扯进暗河深处去了。 在这种环境之中，救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头人只能无视深处传来的隐约呼救和模糊哀嚎，下令让沙民们全部保持戒备。 沙民们更是如临大敌，不断挥动火炬去照耀四周，唯恐黑暗之中再次弹出令人猝不及防的机关或怪物。虽然这样做免不了会导致行踪时刻被暴露，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另一边，雷恩带着两位精灵落入下水道第二层，进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贝莎莉娅单手打出火球，打算提供一下照明，却被雷恩给叫住了。 “熄灭。” “哦？”贝莎莉娅立刻掐灭火球，在黑暗之中问道，“不需要我来照明吗？” “不需要照明。”雷恩回答说道，“暴露在光源之中，怪物会更容易发现我们。” “在这种环境下。”艾尔琳娜质疑问道，“黑暗对我们的负面影响，比对怪物还要更严重吧？” “未必。”雷恩打了个响指。 片刻之后，周围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便亮起了无数细小的幽蓝光点，那是尸鬼老鼠们眼眶之中跳动的灵魂之火。 “什么东西……”贝莎莉娅突然抱住身旁的艾尔琳娜，颤声问道，“你把那些老鼠又复活起来了？” 艾尔琳娜有些无语：你这演技也太过浮夸了。 “它们就没有真正死掉过。”雷恩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不会以为只是跳进竖井，就能把我的这些不死老鼠给摔死吧？” 他的意念微微一动，不死鼠群便飞快沿着通道向深处奔行而去，很快就触发了沿途的机关。 地刺！ 从地板的孔洞之中，戳出了满是锈迹的密集铁刺，瞬间便将老鼠们扎穿身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表情凝重，因为这些地刺的速度着实太快，且启动之时几乎毫无征兆。一旦不小心踩上去，要在机关启动的瞬间躲避，难度实在太高。 然而，对一个亡灵巫师来说，这些凶险又歹毒的陷阱就变成笑话了。 扎出来的地刺再次回缩入地板内部，留下满身都是血洞的老鼠们。有的被刺穿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有的被扎穿头颅，连眼球都蹦出眼眶；还有的四肢刚好被切断大半，只剩下一点皮毛连接，软趴趴地耷拉在边上。 雷恩打出一个手势，地上这些还在挣扎抽搐的残缺老鼠们，全身血肉忽然开始蠕动交融，连同地上横七竖八的断肢一起，全都被重新捏成了完好无损的身体，开始绕着陷阱地板不断绕圈奔跑起来。 “你这个操纵血肉的巫术还真是恶心啊。”艾尔琳娜皱眉说道，“任何形式的物理攻击，都对你和你的不死军团完全无效了是吧？” “不然呢？”雷恩理所当然地道，“要对付近乎海量的异鬼军团，我一个亡灵巫师，把大量的技能点用在不死军团制造上面，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往好了想，艾琳。”贝莎莉娅微笑说道，“这意味着我们也是不死之身了呢。”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死了。”艾尔琳娜叹气说道。 三人绕开被鼠群标记的陷阱地板，只见这些肮脏又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很快又奔向前方去继续探明道路。 尽管没有点起火炬，但尸鬼老鼠眼中的灵魂之火，却能短暂地照亮它们的脚下。随着鼠群们快速移动逡巡，众人便能大致辨认出前方的环境来——哪里是地板，哪里是墙壁，哪里是水道，哪里又是致命的陷阱。 骤然之间，前方又是一声沉重的巨响，伴随着一大片的灵魂之火骤然熄灭。 艾尔琳娜反应最快，闪电束已经劈手打出，在空中划过璀璨灼目的耀眼轨迹，击中了声响的来源。 那是一只身披黑毛的壮硕食尸鬼，身高差不多有三米，直立起来甚至能顶到天花板，此时正满口将老鼠尸体塞入嘴里大嚼。 精灵公主的闪电击中了它的胸口，打出了一个海碗大小的伤口空洞，让吃痛的食尸鬼暴怒地咆哮起来。 它咧开满是腥臭、布满利齿的大嘴，朝前方的人类和精灵发出威吓的全力嘶吼。 这种极高分贝的声音带着足以撕裂耳膜的能量，常人被声波命中就像是近距离硬吃震撼弹攻击，瞬间就会耳聋晕眩、失去意识，只能任由食尸鬼分解吞食。 但雷恩看到它展开嘴巴的一刹那，就眼疾手快地给众人上了一个诅咒： 剥夺听力。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耳边，所有的环境杂声都在此刻完全消失，仿佛坠入了空寂而虚无的深渊，难以言喻的恐惧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这种恐惧并非法术的效果，而是亡魂对于重归静谧死亡的本能排斥。 好在两位精灵都是心志极其坚定的古英雄，飞快将心头的异样感强行压下，再次朝着食尸鬼射出法术。 闪电束击中了食尸鬼张开的大口，将其彻底麻痹并定在原地。紧接而来的焚云术，将食尸鬼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它就地翻滚落入旁边的水道之中，疯狂挣扎并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但很快就在毁灭系法术的摧残之下，失去了最后挣扎的力气。 三人站在水道旁边，看着食尸鬼的庞大尸体在水中继续燃烧，只听见贝莎莉娅忽然说道： “我有个主意。” “拜托不要。”艾尔琳娜捂住脸颊，发出一声无助的叹息。 “为什么不要？”雷恩却是悠悠说道，“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 片刻之后，死去的食尸鬼重新站起来了。 它取代了探路鼠群的职责，身上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是会移动的巨型火炬，四足着地朝着前方狂奔猛冲。遇到突然扎出来的地刺陷阱，就靠着全身的硬皮扛住伤害，然后以巨力直接锤碎地板，粗暴地破坏机关。 周围黑暗之中潜藏着的各种怪物，看到如此恐怖的火焰食尸鬼，顿时全都吓得疯狂后退，谁也不敢靠近这只散发着大量光热的家伙。 雷恩和两位精灵悠闲地跟在后面。照明的问题解决了，陷阱也不用担心了，敌人更是主动就退散逃跑了，原本危机四伏的下水道第二层，如今却像是郊游般轻松惬意。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贝莎莉娅感慨说道，“用更高级别的邪恶来碾压邪恶，着实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这就是你生前学习亡灵巫术的理由？”艾尔琳娜发出冷笑，“还好你提前死掉了。我宁可把我复活起来的是雷恩·法赫尔，也不希望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你那张坏笑的脸。”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雷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会命令你去干活，而贝莎莉娅肯定会拿你来肆意取乐。” “我反对。”贝莎莉娅抗议说道，“如果是我把艾琳给复活了，我并不会对她进行任何形式上的羞辱……最多也就是让她担任我的贴身女仆。说真的，雷恩，艾琳比小黛雅更适合当贴身女仆，她肯定对贵族那些穷奢极欲的玩法极其精通，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闭嘴吧贝莎莉娅！”艾尔琳娜恼火说道，“在危机四伏的地方不要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雷恩安静地走在前面，对两位精灵的拌嘴显得毫无关心。正如艾尔琳娜所说，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抵达通往第三层的入口，而不是去分辨她们是真的在吵架还是在故意演戏。 沙民那边从黑市之中买到的地图，并不包括众人现在正在走的道路。只是雷恩记得下水道第二层的整体结构，并非被设计成曲折萦绕的迷宫，只要目标位置位于某个特定方向，而你又能明确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很快就可以抵达那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众人终于抵达了通往第三层的入口：一个相当宽阔的地洞。 不同于此前被人为开凿出来的竖井，这个地洞似乎更接近天然洞穴的形状轮廓，从周围延伸出来的水道，将来自第一层的废水灌入其中，形成了好几个高度落差极大的瀑布。 站在洞边，可以望见下面的湖水，以及被固定在崖壁上的绳索。 “那些沙民们比我们更早下去。”贝莎莉娅低声说道，“绳索上还残留有他们的血迹，从凝固状况看差不多是半个小时之前。” “他们快死完了。”雷恩说道。 “你怎么知道……哦。”贝莎莉娅终于反应过来，沙民队伍里还有一个被雷恩复活的“奸细”呢。他们那边的任何情况，对雷恩而言都是一览无余的。 绝大多数的亡灵巫师，都在研究怎么复活出更多更强的不死生物。他却是另辟蹊径，将不死生物做的几乎跟活人无异，没法分辨，某种程度上其实比大部分的亡灵巫师都要阴险恐怖。 “我们要沿着这条绳索下去吗？”艾尔琳娜问道，“还是直接跳下去？” “都不安全。”雷恩说道。 他操纵还在燃烧的火焰食尸鬼，从地洞上方纵身一跃，落入底部的潭水之中。 两位精灵向下望去，看到食尸鬼已经被水底暗藏的大量尖刺所戳穿，顿时生起不寒而栗的惊恐之感。 雷恩再次施展法术，从底下的食尸鬼体内抽出所有的骨头，在空中形成一条摇摇晃晃的绳梯，仿佛被吹笛者控制的毒蛇般竖直上升，很快就悬浮在了三人面前。 “我觉得你这个才是最不安全的。”贝莎莉娅怀疑问道，“不会向下降到一半突然断裂吧？” “有什么关系？”艾尔琳娜淡定地抓住绳梯，将身体搭了上去，“就算摔下去被扎死了，大不了再被复活而已。你以为他会让我们就这样回归长眠吗？” 贝莎莉娅撇了撇嘴，便跟着雷恩一起搭上了白骨绳梯。 绳梯开始缓缓下降，并且晃晃悠悠地飞到潭水边上，让三人能够成功着陆。 落在地面上的众人再次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由流水冲刷出来的溶洞，潭水与旁边的地下河联通，但河道被钉在岩壁上的铁栅栏给锁住了。 一只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女妖，从内侧打开了铁栅栏的大门，随后飞到食尸鬼的尸体边上，表情似乎有些纳闷： “哦，居然是一只食尸鬼，主人看到后会很开心的，可是我一个人要如何将其搬运回去呢？” 它的目光左右浮动，忽然注意到了旁边岸上的雷恩等人，表情立刻变得怨毒且凶狠，正要张开嘴巴发出致幻的尖叫，却看到雷恩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来，轻轻一指。 召唤掠夺。 亡灵巫师对不死生物的召唤维持，就相当于某种写好的程序，实际上是可以从外界被入侵的。要保护程序就需要进行加密，如雷恩的“笼中鸟”便拥有最高级别的“防火墙”，但大部分亡灵巫师都不会在这方面进行研究，因为同行实在是太少了。 女妖察觉到自身的控制权受到转移，主人变成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本狰狞可怖的表情立刻重新变得柔媚起来，慢悠悠地飞到他的身边，娇声说道： “我的新主人，有什么是娜塔莎可以为您做的吗？” “带路。”雷恩冷淡地吩咐道，“带我们去找到马可尼乌斯。” “好的，主人。”小女妖顺从地在前面为众人引路。 “雷恩。”艾尔琳娜忽然问答，“这些女妖是……” “显然是那个名为马可尼乌斯的亡灵巫师，将死亡的年轻女性转化出来的亡灵生物。”贝莎莉娅回答说道，“血肉的形状可以随便改变，但灵魂的模样不会骗人。” 艾尔琳娜沉默片刻，问道： “你会放这些女妖安息吗？我是说……在找到那个马可尼乌斯之后。” “艾尔琳娜，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金沙公主。”走在前面的雷恩，表情有些无聊地回答道，“只有足够强大的古英雄，才有被我奴役驱使的价值。至于这些弱小的女妖，如果你想要让它们安息，我是无所谓的。” 艾尔琳娜明显松了口气，而飞在前面的小女妖了怔了片刻，同样也露出复杂的神情来，说道： “仁慈的主人，感谢您愿意在将来赐予我永恒的长眠。另外，您刚才提到的金沙公主，正是马可尼乌斯这几年来一直想要复活的对象。” “哦，细说。”雷恩立刻来了兴趣。 马可尼乌斯在下水道第三层鼓捣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他自以为完全掌控的这些女妖们，因此众人很快便从小女妖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马可尼乌斯在很多年之前……抱歉，主人，我身为亡灵，对时间的感知太过模糊……总之就是很多年前，在这里发现了一座坟墓，旁边还有为她立下的墓碑，说坟墓里埋葬着的是远古时期金沙将军的女儿。” “在外面查询了史料之后，马可尼乌斯认定这位金沙公主，是一位极其漂亮且实力强大的女性，因此便想要将其亡魂从冥河之中拖出来，做成跟我们相同的女妖。” “然而，要在冥河之中找到一个千年前的亡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这样说有问题吗？”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都下意识地看向雷恩，随后摇头说道： “没问题，你继续说。” “总之，马可尼乌斯在这方面研究了很久，始终没有任何头绪。”小女妖继续说道，“他偶尔会去外面采购书籍，或者是捕捉实验体，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静修室里冥想，试图跟冥河产生更深入的联系。” “水桶容量不够，不去补齐最短的板，其余木板再怎么增长也没有用。”雷恩对此锐评说道，“学院派的做题家法师就是这样，题目解不出来一定是我做题不够多，你们一定要引以为鉴。” “知道了，对方远远比不上你。”艾尔琳娜敷衍说道，“你才是最厉害的亡灵巫师……继续。” “今天有一批新的陌生人闯入进来，已经被马可尼乌斯捕获捉住了，所以他应该会在囚牢旁边的实验室里。不过，因为我的控制权被转移了，说不定他那边也会察觉到。”小女妖低声说道，“所以他可能已经设下了陷阱或者埋伏，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请主人一定要小心谨慎。” “未必。”雷恩冷笑说道，“他对你的控制法术极其粗陋，我怀疑哪怕你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都未必能察觉到你身上的异样。”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快点结束吧。”艾尔琳娜皱着眉头，“这下水道里的腥臭空气，我也快要受够了。” ——————————— 马可尼乌斯的心情相当不错。 要想沟通冥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人。通过对实验体在濒死状态下的观测和监控，可以看到一个灵魂是如何逐渐变为亡魂，并且从现实世界逐渐进入冥河的。 这种研究能很大程度上增进亡灵巫师对死亡的理解水平，但马可尼乌斯要的是逆向研究，也就是要将亡魂从冥河拖回到现世，这方面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躲在下水道的深处，固然能避免帝国异端宗教裁判所的骚扰和刺杀，但在实验体的收集方面也颇为棘手，毕竟要将活人运到下水道深处可不容易。 所以马可尼乌斯对每一个实验体都是异常珍惜的。如今来了这么多的沙民，足够让他用上很长时间了。 沙民们是来寻找金沙公主的遗骸的。对于他们居然能顺着各种线索找到此处，马可尼乌斯也表示颇为意外，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将遗骸让给对方的打算。 金沙公主的父亲是金沙将军，沙民们最崇拜的古代英雄塔拉穆索尔，传说之中拥有天神般的战斗实力。他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儿一女，儿子继承了他强悍的力量和体质，以及坚毅不拔的精神和品质，女儿则继承了他如风般的敏捷和灵巧，还有俊美不似凡人的外貌和容颜。 恰好，马可尼乌斯对不死生物的要求，就是强大且足够美丽……后者对亡灵巫师而言比较稀奇，因为大多数巫师都已经习惯和腐烂的各种尸体打交道，以至于都丧失了对美丑的分辨能力，但马可尼乌斯终归是半路出家，他的审美还没有完全退化，实在接受不了丑陋难看的尸鬼。 之所以选择制造女妖，也是因为女妖的外形会停留在这个女人生前最为年轻美丽时候的相貌，技能也全部加在魅惑和影响心智上面了。 马可尼乌斯有种预感：只要能将金沙公主的亡魂从冥河之中召唤出来，并且将其制造转化成女妖，那么她将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女妖。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带着女妖回到公会，将他们从上到下全部血洗，让他们承认公会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不应该开除自己…… 回到实验室后，马可尼乌斯便看到手术台上的沙民已经死去，表情依旧残留着极其狰狞恐怖的痕迹。 在莫大的痛苦之中死去，足够充沛的负面情绪能增加灵魂的重量，从而在回归冥河之后也能定位一段时间。可惜的是，这些实验体并不能反复利用，只要死一次就彻底没价值了。 “卡莲！再弄一具实验体过来！”马可尼乌斯对着外面叫道。 女妖能够魅惑人类，让实验体浑浑噩噩地走过来，并且躺在手术台上，从而省下他的许多功夫。 “是的，主人。”外面传来女妖的回应声。 怎么是娜塔莎的声音？ 马可尼乌斯并没有纠结这点，只是转身背对门口，继续处理起尸体来。 第二十三章 黑武士 马可尼乌斯是一名冰霜系法术大师。 火焰、冰霜、闪电，经典三系法术各有各的特点。闪电是瞬发无弹道难以闪避，火焰是大范围爆炸并持续烧伤，冰霜则是持续迟滞甚至困住敌人。 无论是主修哪种类型的法师，对付他的最佳手段只有一种： 刺杀。 不管他掌握了什么奇诡莫测亦或威力奇大的法术，只要一击毙命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反过来说，法师集中精力提防的主要也是被人刺杀。例如在私人住处设置大量的法术陷阱，一旦有不请自来的客人试图入室不轨，那么就难免会触发陷阱当场被杀，亦或是惊动法师本人。 在小女妖的帮助下，众人解除了一路行来的陷阱。分布在各处监视的女妖，也全都被雷恩夺取了召唤权。 只剩下实验室里的马可尼乌斯了。 由于这位亡灵巫师不允许任何女妖进他的实验室，因此小女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 对此，贝莎莉娅建议采用最为粗暴的方法： 炸船。 当年她走海路前往宝石群岛的时候，被光明院的刺客在船上埋设了大量炸药，直接摧毁了她设置在舱室之中的所有防备措施。如今正好照搬过来对付这位亡灵巫师——管你在实验室里设置了什么陷阱，我一发大焚云术丢进去，全都给你统统炸掉！ 马可尼乌斯还在专心处理尸体，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时候，炽热到足以扭曲光线的高温云团，已经从外面猛烈地喷涌灌注入内，一瞬间就抽干了室内的所有氧气。 几乎是在同时，在大焚云术的正中央，骤然绽放出密密麻麻的冰晶之花，贴着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急速蔓延，瞬间便将整个实验室完全冰封。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下意识便要动用手头最强的法术，炸烂这块封锁大门的冰晶，身躯却不由自主地后退。 笼中鸟？是雷恩！他在接管我们的身体！ 雷恩以意念命令两位精灵英雄后撤，眼里微微闪过凛然的寒意，突然给身边的小女妖同样送去命令。 小女妖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一头撞向封锁实验室的冰晶。 众人此时正好后撤，转过走廊拐角，就看见大量坚硬的冰晶碎片如子弹般攒射出来，将走廊尽头的墙壁给打成了马蜂窝。 “你为什么要……”艾尔琳娜先是大怒，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也清楚雷恩并非是滥杀无辜之人——不是说他对无辜之人下不了手，而是说他并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随手滥杀无辜来取乐。 再看刚才的冰晶炸弹，某个难以置信的答案便呼之欲出：这位小女妖其实知道实验室里的陷阱，之所以故意隐藏不讲，就是为了让雷恩等人跟马可尼乌斯同归于尽。 “被亡灵巫师奴役的不死生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相信另一位陌生的亡灵巫师？”贝莎莉娅低声说道，“艾琳，我知道你心中的道德准则，让你下意识想要帮助她们，让她们获得永恒的安息，但她们可未必会信任你的好意。” “我明白，你不用多说。”艾尔琳娜沉默片刻，回答说道，“既然她也在算计我们，那她就不仅仅是受害者，同时也是与我们为敌的加害者。” “挺好，灵活的道德准则。”雷恩冷不丁地说道。 艾尔琳娜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注视自己的胸脯。 众人站在原地等候片刻，被雷恩操纵的另一位女妖，就从身后的走廊之中飘了过来。 她径直冲进实验室里，确认没有陷阱之后，雷恩等人才跟着转过拐角，就看见实验室里已经一塌糊涂，到处都是凝结未化的锋利冰簇，在寒气森森的房间里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没有看到马可尼乌斯的尸体，倒是墙上有个碎裂的大洞，对方似乎是从这个洞中逃走了。 “追！”雷恩一声令下，指挥女妖们冲入洞内，在前面负责替主人排雷。 果不其然，作为马可尼乌斯的逃生通道，里面设置了大量的法术陷阱。换做施法者公会的法师过来，光是逐个拆弹就得花上不少时间，是极其阴险刻毒的手段。 有点意思，跟我的不死生物说去吧！ 等众人冲出通道之时，女妖们也已经被陷阱消耗殆尽。通道尽头是一处墓冢大厅，马可尼乌斯正站在棺材面前，打出了繁复的施法手势： “复活吧！金沙公主！” 石棺之中，金沙公主的上半身已经坐起，脸上满是缝合的血肉痕迹。 艾尔琳娜的闪电束劈手打出，但对方的反应出奇地敏捷，只是双手在石棺边沿借力一撑，整个人就如飞燕般高高跃起，任由闪电从她的身下掠过。 “黑武士。”雷恩忽然出声说道。 “眼力不错。”马可尼乌斯狞笑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将她的亡魂寻回之后做成女妖，与用她的尸骸制成的黑武士并肩作战。可惜了……就让你们先品尝这黑武士的刀锋吧！” 艾尔琳娜掣出短枪，踏步冲前。金沙公主已经从空中落下，拔出腰间的两柄弯刀，借助重力威势从空中斩落下来，被艾尔琳娜以短枪艰难格住，枪身在重压之下很快出现明显的弯曲。 黑武士通过亡灵巫术的强化，能发挥出远超常人的肉体实力，哪怕是古代英雄也难以与之匹敌。落在地上的金沙公主沉身弯腰，手中弯刀荡开一个大圈，将艾尔琳娜的短枪猛力震开。 精灵公主咬紧牙死死卡住短枪，感觉自己的双手虎口传来仿佛撕裂般的剧痛。对面的力道却是强悍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眨眼间又将弯刀如毒蛇般飞快探出，直接点向她的咽喉。 艾尔琳娜的身体向后急仰，弯刀在直刺的过程中突然变向，抵住贝莎莉娅的偷袭攻击。 玫瑰女王将两柄短剑用力向前压去，而回弹过来的力道却仿佛铜墙铁壁般难以撼动。 两名精灵英雄和金沙公主的尸骸互相交战，武器如疾风骤雨般高频激烈碰撞，金属的冰冷光泽在摩擦产生的火星之中越发寒冽。黑武士的力道足以开山裂石，即便是久经战阵的骑士也没法在正面对战上与其抗衡，甚至逼得两位精灵都抽不出时间来积蓄魔力、施展法术，只能互相配合对其进行牵制，以免任何一人被迫承受金沙公主的正面强攻。 雷恩却是背着双手，丝毫没有加入战场的意思，只是倨傲地抬起头来，看着高台上的马可尼乌斯。 “你这黑武士的制作手艺不行啊。”他慢悠悠地说道。 “阁下，现在是你的两个护卫落入劣势。”马可尼乌斯反唇相讥，“你还有心思来对我评头论足？” “历史记载，金沙公主继承了父亲的敏捷和灵巧。”雷恩淡漠地点评道，“而你选择缝合食尸鬼的肌肉来增加她的力量，但食尸鬼的肌肉密度太高，她原本尸骸的骨骼强度无法支撑，所以你只能选择在骨骼之中加入金属矿石来增加强度——进一步又增加了她的自重，导致她原本能以称道的敏捷和灵巧都荡然无存了。” 马可尼乌斯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激动地争辩说道： “你以为你很懂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原本的打算是将她的亡魂从冥河之中召唤出来制成女妖，而女妖本身就以行动迅捷和手段多变著称，所以用她的尸骸做成的黑武士要与其搭配，当然应该以正面战场冲锋的能力进行补强，这恰好证明了我全盘考虑的思维之缜密性！” “所以你这种魂尸分离的思路就很令人难绷。”雷恩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嗤笑声，“你没发现你从一开始就走偏了吗？我也早就说过了，金沙公主的长处在于敏捷和灵巧，在于她从父亲那里获得的战斗经验。你把她做成只有致幻能力的女妖，请问她的这些长处要怎么发挥？你去路边找个身经百战的流莺来当女妖，说不定还比她更厉害呢，至少人家是真的知道如何勾搭男人。” “你懂个屁！”马可尼乌斯直接爆了粗口，“那可是金沙公主！是连先祖精灵皇帝都为之着迷的绝世美女！只有女妖这种亡魂才能完整地复原出她的惊人美丽。敏捷灵巧有个屁用，战斗经验又有个屁用，难不成你还想掀起亡灵天灾去毁灭世界吗？有意思吗？” 这话居然把雷恩给说沉默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马可尼乌斯发明女妖并非是为了战斗，更多是为了证明他在学术方面的正确性；同理，他追求复活金沙公主，也并非是要利用这位古英雄的战力，而是单纯出于对历史人物的收集癖好。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大部分的不死生物都是破破烂烂、外表丑陋。只有女妖这种接近实体的幽灵系，才能最大程度还原出金沙公主的绝世美貌。 而对于一个手办而言，美貌无疑就是全部的价值，没有其他。 “抱歉。”雷恩抬起一只手来，“我居然会觉得你是可以沟通的对象……还是太高估你的水平了。” 马可尼乌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雷恩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本身并不具备任何仪式性，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信号。比如许多法师喜欢先布置好法术模型，然后通过打响指的信号来进行激发。 金沙公主的尸骸黑武士，将两把弯刀几乎挥成了绞肉机，杀得两位精灵英雄节节败退。 下一秒，她的动作骤然定在原地，却是雷恩给她上了个迟缓诅咒——玩家管这个叫“定身”，非常好用，堪称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利器。 艾尔琳娜趁机挺枪上前，将金沙公主的尸骸刺穿并钉在墙上。贝莎莉娅顺势补刀，双剑斩断她的颈椎，将她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诅咒？”马可尼乌斯顿时大惊失色，“原来你也是……” 先前两人激烈辩论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如今却是猛地豁然开朗：一个能精准地点出黑武士的制造工艺有什么缺陷的人，必然同样是一个精通亡灵巫术的家伙。 此人的邪恶值还要在我之上呀！ “也？”雷恩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你也配当亡灵巫师？” 他的手指拂过空中，白骨碎片凝结出一根长矛，如流星般射向马可尼乌斯。 后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先催发出一轮冰霜新星，将白骨长矛炸得粉碎。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同时施法，闪电和火焰再次激射而出，但马可尼乌斯已经飞快凝结出巨大的寒冰法球，将其悬浮在自己的身前。 寒冰法球，令玩家们深恶痛绝的“团灭球”，其中蕴含聚集了无数的死亡冰锥，会在法球飞行的过程中朝四面八方进行散射。 一旦寒冰法球被击中目标，亦或是被外力打爆，那么剩余的死亡冰锥就会一口气爆发出来，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全都打成碎片——就跟之前的实验室那样。 “同归于尽吧！”马可尼乌斯癫狂地呐喊着，将寒冰法球用力推了出去。 但令他无比震惊的是，只有雷恩毫不犹豫飞快转头就跑，另外两名精灵护卫却是脚下根本没有移动，只是打出火焰和闪电径直炸向冰球。 大厅之中传来如雷霆般的巨响，脚下的地面也猛烈地震颤起来。 等到一切都平息过后，雷恩才再次悠悠回到大厅，就看见三人都已经倒在地上，全身扎满冰锥如刺猬般，都是奄奄一息的濒死状态。 “啧。”雷恩不满地啧了一声，随手将肉体再造术施展出来，操纵着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伤口附近的血肉，强硬地将体内的冰锥和冰刺全部都挤出去。 过程中无疑带来了极其残忍的剧痛，但两位精灵英雄都是一声不吭，直到全身上下的伤口全都重新长好，这才踉跄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垂死之下的马可尼乌斯，余光瞥见满血复活的两位精灵，顿时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 血肉操纵……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雷恩转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来。 即死诅咒，死亡一指。 马可尼乌斯的眼睛合上了。 过了片刻，他又重新睁开眼睛，其中只剩下属于亡者的混沌。 雷恩悠闲地在棺材边坐下，指挥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将黑武士的身躯给搬运过来，又吩咐马可尼乌斯说道： “将她的情况告诉我。” “是。” 马可尼乌斯带着死者特有的呆板语调，僵硬地介绍起自己的生平来： 他在下水道里潜伏，已经有快要二十个年头了。起初只是因为被公会排挤，想要证明自己的学术理论是对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可尼乌斯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在公众面前洗刷冤屈了，因此转而立志要组建一只女妖军团，向整个施法者公会复仇。 女妖军团的弱点在于正面战斗能力不够，因此他不断往下水道的深处探索，为的是捕获更多的食尸鬼，来为女妖军团提供补强。 然后便凑巧发现了金沙公主的墓冢。 下水道是有第三层的。前两层的所有空间都互相连通，第三层却是分为七八个大型空间，以及不计其数的小型空间，彼此之间互相独立，大部分都是古代人类奴隶军团在第二层的基础上挖掘出来的。 第三层下水道的正中央是个墓冢，主墓室的周围有不少通道和房间，奴隶们在这里放了许多陪葬品和历史文本，后者记载了这位墓主的生平和来历。 马可尼乌斯是法师出身，做学术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花了很长时间将这些历史文本都读完了。 金沙公主，原名法汀·塔拉穆索尔，是金沙将军的长女。古代的沙民们是部落氏族的社会结构，而“将军”是所有氏族联合并推举出来的最高军事领袖，因此这位严格意义来说也算是个“公主”。只不过在她成年之后，金沙将军就“疑似因为积年旧伤发作”而过世了。 将军的死亡在历史上存在诸多疑点，在此暂且不作多提。总之，各大氏族最终做出决定，由金沙将军的儿子继承将军位置，女儿则是与先祖精灵帝国皇室联姻，希望以此来达成金沙地和帝国的双边联盟。 联盟最终似乎是未能达成，因为先祖精灵帝国的任何史料都未提到金沙公主的存在，应该是为了避皇室的某种忌讳；金沙地从头到尾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去支援先祖精灵帝国。 答案就藏在墓冢里的历史文本之中。人类奴隶军团声称，金沙公主抵达帝都之后，亲眼目睹了人类同胞的苦难，决心背叛金沙地和精灵帝国的盟约，要帮助人类奴隶获得最终的解放。 她逃离了与皇室的订婚仪式，潜伏在人类奴隶之中，传授他们战斗的技巧，教会他们如何组织与串联，最终亲手建立了奴隶军团，点起了反抗精灵帝国暴政的第一把火…… “等等。”雷恩突然打断他道，“根据第一人类帝国的记载，建立奴隶军团的是圣女比阿特丽斯。” “根据奴隶军团的说法，法汀不希望精灵帝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转而和她的祖国金沙地为敌，因此始终以‘比阿特丽斯’的化名在军团内部活动，只有少数高层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马可尼乌斯回答说道。 “有意思。”贝莎莉娅忽然笑道，“艾琳，看来这位公主并不喜欢当你的弟媳，更喜欢当你的仇敌。” “帝国当时是什么状况，我能不知道吗？”艾尔琳娜幽幽说道，“奴隶们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哪怕没有金沙公主，也会有别的比阿特丽斯站出来振臂一呼，将奴隶们团结起来反抗帝国。真正毁灭帝国本身的，是所有沉浸在奴隶制度的荣光之中，不愿去思考未来的精灵们。” “深刻。”贝莎莉娅惊叹说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毁灭玫瑰家族的也不是光明神谕院，而是成千上万笃信神权不知反抗的暗精灵愚民。我要复仇就应该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复仇没有任何意义。”艾尔琳娜叹气说道，“唯一有价值的是如何避免重蹈覆辙。你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摧毁了光明神谕院，要如何填补人民心中的信仰空白？如果做不到这点，将来迟早也会有第二个神谕院出现，你的所有努力只是徒劳。” 贝莎莉娅露出深思的表情。她原本也懒得想那么多，毕竟复仇是她心目中第一顺位要做的事情，至于复仇成功后要做什么那等复仇成功了再说。 但艾尔琳娜把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她也就装模作样地考虑一下，然后说道： “或许我可以效仿亚马逊协会，专门建立一个无信者协会，每天就专门批评和辱骂那些虔信徒，把双方的对立和裂痕不断扩大化，以免王国将来又被神权重新捏合。” “为了避免喝尿，于是选择吃屎。”雷恩也惊叹说道，“天才，不愧是你。” 贝莎莉娅也不羞惭，只是妩媚一笑。 雷恩将马可尼乌斯的亡魂拘束随手解除，接着开始解刨黑武士的尸体。 马可尼乌斯原本研究的是心智系法术，后面开始转行亡灵巫术，也是严重偏科于灵魂操纵的领域，在血肉捏合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雷恩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五岁时做出来的血肉缝合怪都比这玩意完美。 拆开黑武士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先将所有属于食尸鬼的部分全部剔除，随后再以法术细致地剜去残余血肉，最后将骨骼之中各种乱七八糟的连接件也统统去掉，只留下一大堆骨头碎片。 在这其中，最完整的应该是半截脊椎尾骨，其余的大多都破碎不堪，应该是由于要承载食尸鬼的肌肉重量，导致这些钙质流失本就严重的骨骸雪上加霜。 将尾骨单独拿到旁边，雷恩于地板上刻画仪式法阵，又摸出仪式蜡烛，忽然听见贝莎莉娅笑道： “我来帮你吧。上次你复活欧若拉时用的仪式，我都已经仔细记住了。” “嗯。”雷恩便将蜡烛包递给她。 贝莎莉娅接过蜡烛，随后跪在地板之上，耐心地将蜡烛一一填入每一个枢纽之中。 眼前的这个，就是笼中鸟法阵了。 第二十四章 法汀·塔拉穆索尔 金沙将军临死之时，曾经交代过要走沙葬仪式，即将他的尸体献给火焰，然后将骨灰撒进沙海之中。 挺好的，杜绝了被一千年后的亡灵巫师拉起来去打异鬼的麻烦。 既然没法找到金沙将军的遗骸，那么雷恩索性退而求其次，把他女儿复活出来也能派上用场。 随着血肉精华在地板上逐渐蠕动融合，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也终于看到，金沙公主的身体轮廓已经浮现出来了。 她的身材即窈窕又纤细，与之前那个强壮的黑武士有很大差别，一看就知道走的是敏捷流刺客的路线。 高鼻深目，瞳色碧绿，皮肤白皙，头发蜷曲，相貌虽然不如精灵那般精致无暇，却也有足够诱惑的异域风情。 法汀缓缓睁开眼睛。 她在奴隶军团攻陷帝都的前夜遭遇背叛而死。要说死不瞑目当然不假，但更多的还是遗憾与惋惜——她看不到精灵帝国被人类奴隶彻底推翻的那一天了。 苏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迅速打量四周。 精灵？ 看到艾尔琳娜的瞬间，法汀猛地向后翻滚起身，伸手去摸腰间的弯刀。 摸了个空，武器被敌人收缴了。 她连忙在周围寻找躲避法术的掩体，身躯却突然迟滞下来，难以行动。 “冷静下来。”雷恩给她上了个迟缓诅咒，沉声说道，“金沙公主，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精灵都是我的敌人。”法汀试图摆脱身上的负面状态，但身体却像是灌铅般沉重，“如果你想表示友好，就先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雷恩随手打了个响指。 重获自由的法汀，瞬间便闪身到柱子后面去了，动作快得几乎不可思议。 “你是谁？”她在柱子后面问道。 “雷恩·法赫尔。”雷恩淡淡说道，“是我复活了你，没发现吗？” 法汀没有立刻回答，她开始消化“自己是死而复生”的这个令人震惊的不争事实。 “你是一个亡灵巫师？”她再次沉声问道。 “显而易见。”雷恩说道，“需要我证明吗？” “不用了。”法汀沉默了一会儿，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我能感觉到不死生物的腐烂臭气……在我的身上弥漫。” “没事，我们都一样。”贝莎莉娅笑盈盈道，“欢迎回到生者的世界，金沙公主。” 法汀检查着自己没有衣服遮蔽的身体。 从后背贯穿前胸的那道致命伤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好无损的肌肤。体温正常，触觉也正常，摸上去的手感非常舒适，这是一具极其健康且年轻的肉体，甚至让她有种“其实我从未死去过”的恍惚错觉。 然而，亡魂内心深处的冰冷与寂静，又提醒她自己已经是一具邪恶的不死生物了。 “为什么要复活我？”法汀问道。 她那双绿松石般的碧色眼眸，虽然是在盯着雷恩，但余光却一直停留在艾尔琳娜的身上。 “如今已经是千年后的世界，曾经被认为已经绝迹的异鬼，如今已经卷土重来了。”雷恩神情严肃地说道，“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第二个金沙将军能带领沙民，加入到抗击异鬼的阵营里去。” “法汀·塔拉穆索尔，我需要你的力量去拯救这个世界。” “我的力量，甚至还及不上父亲的一半。”法汀有些黯然地说道，“如果是父亲在我的位置上，绝对不会让奴隶军团遭遇任何一场失败。” “你亲手打造的奴隶军团最后成功了。”雷恩淡淡说道，“先祖精灵帝国灭亡了，大陆赢来了人类统治的时代。” 法汀怔怔地看着他。 “那就好。”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些欣慰，低声说道，“如果是人类能主宰自身命运的世界，应该也有我再次付出一切去拯救的价值。如果异鬼真的再次回归的话……” “法汀·塔拉穆索尔，愿意加入救世主的团队，向您献上我的力量。” 雷恩满意地挑起眉毛，看向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 看看欧若拉和法汀，都是认清现实之后迅速就表示效忠。你们呢？还想着跟我讨价还价，也不想想你们有那个资格吗？ “给她一件衣服。”雷恩打了个响指，“把现场收拾一下。” 众人开始打扫墓冢大厅，将复活仪式的法阵和蜡烛全部清理干净。 法汀回到自己的石棺旁边，从里面找到了她的两柄弯刀。 托斯卡，干旱之刃，刺中目标之后会立刻蒸发掉对方体内的血液，化为形状可怖的干尸以震慑敌人，是父亲年轻气盛之时最爱用的法术佩刀。 等他人到中年，被各大氏族选为将军之后，也皈依了火焰之神的信仰，于是改用另一柄弯刀达列克，也就是炽热之刃。刀身在出鞘之后自带高温，刺入目标体内之后会将伤口烧焦止血，在对付异鬼的自愈能力上极其好用。 看着父亲留给自己的两柄利刃，法汀的眼里再次流露出哀伤的神情，但她很快就将这份软弱深深藏在心底，把佩刀绑在束紧衣服的腰带上面，随后转身去看众人。 对于如今这个“千年后的世界”，法汀有无数的问题要问。 贝莎莉娅去隔壁墓室收集陪葬品了，她对奴隶军团的机关术和制毒技术很感兴趣。 雷恩则是回到了实验室，开始寻找残存的女妖研究笔记。这种不死生物在隐藏和偷袭方面的能力极其优秀，同时具备极强的幻术控制手段，用来当盗贼和杀手再合适不过了。 现场能搭话的只剩下艾尔琳娜，但法汀本能地排斥这个精灵，因此只是沉默地转头打量周围。 “精灵帝国已经灭亡了。”艾尔琳娜忽然说道，“前世的仇恨就让它归于前世吧，你不必对我有任何的成见。” “我认得你，精灵。”法汀冷冷说道，“你是艾尔琳娜·法兰西斯卡，精灵帝国的公主，死在了抗击异鬼的最后一战。” “既然你认得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们此时的立场是一致的。”艾尔琳娜认真说道，“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异鬼，而不是彼此。” “不。”法汀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即便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不代表我们是盟友。” “雷恩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不懂你们精灵的邪恶本质，但我绝对不会对你掉以轻心。” 艾尔琳娜顿时语噎：什么？我也是天生邪恶？ 她没想到自己内心用来蛐蛐雷恩的话术，居然会化作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恼火说道： “我们精灵是天生邪恶，难道你们人类就很正直善良？我们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为一群沙民打算来盗你的墓！” “盗墓？”法汀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自己腰间的佩刀。 如果是这两柄父亲留下来的佩刀，被盗墓贼盯上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些家伙，真是给沙民丢脸！ “听着，金沙公主。”艾尔琳娜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要和对方起冲突的意思，“无论你对我有什么成见，我都无所谓。只要你不要来妨碍我，我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很好。”法汀神情冰冷地道，“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精灵。” 艾尔琳娜实在不想跟她多谈，转身就离开了墓冢大厅。 她回到实验室里，正好看见雷恩正拉开石柜的门，翻找着里面的实验记录与手稿。 多亏了马可尼乌斯也是个体面的学术人，在实验室里设置的冰霜陷阱，其轰炸范围居然完美地避开了资料柜，才让这些研究手稿没有被波及其中。 “怎么了？”雷恩转过头来问道，“看你的表情……跟那位公主，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你不必这样嘲讽我。”艾尔琳娜黑着脸道，“她是一个精灵仇视者，而我恰好是一个精灵，仅此而已。” “精灵仇视者，真是有趣的词汇。”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以我拙劣的词源学知识，这个词原本应该是先祖精灵语的‘人类仇视者’，特指那些极其厌恶人类到甚至拒绝使用人类作为奴隶的先祖精灵。” “是。”艾尔琳娜面无表情，“人类仇视者认为，人类是不应该接触的肮脏生物，哪怕让他们踏入家门都是极其可耻的。” “所以，你看。”雷恩摊手说道，“在那个时代，两族之间的仇怨实在太过深刻，你为什么要指望法汀放下成见正常地对待你呢？真正尊重她的表现，就是允许她歧视甚至憎恨你。” 艾尔琳娜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那你憎恨我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雷恩皱着眉头说道，“帮我把这里的资料文本全都打包了，我要带回去。” 艾尔琳娜一声不吭，蹲下来跟雷恩一起搬书。 另一边，裹着袍子的法汀也找到了贝莎莉娅，向她询问自己死后不久的事情。 “正如雷恩所说，人类奴隶军团最终推翻了精灵帝国的统治。”贝莎莉娅最近倒是看了一些史书，回答说道，“在精灵帝国的废墟上，建立了新的‘第一人类帝国’。” “奴隶制被废除了吗？”法汀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废除了。”贝莎莉娅笑眯眯道，“第一帝国初建之际，绝大多数军队都出自奴隶军团，这种最招仇恨的奴隶制怎么可能被留下来？只不过到了后期，换了另外一种更隐形的剥削方式而已。” “什么意思？”法汀皱眉问道。 “嗯，你肯定不知道这点。”贝莎莉娅思索片刻，说道，“第一人类帝国，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帝国。” ———————————— 第一人类帝国，在圣女比阿特丽斯的带领下，最终推翻了先祖精灵帝国的暴政。 先祖精灵还存在的时候，人类这边无论有多少分歧，都会被共同的敌人统合起来；等到精灵被彻底驱逐出大陆之后，这些内部争斗就开始越发激烈且白热化。 比阿特丽斯在称帝之后，选择建立了帝国教会，打算用信仰来整合帝国内部的诸多派系。 这个策略起初非常成功，因为有成千上万的人类奴隶对新生活无所适从，他们已经习惯了头顶上有个精灵老爷，每天告诉他们“去做什么”的日子。 如今选择权回到了自己手里，许多奴隶甚至不知道后续该干什么，只是继续麻木地从事原本的工作，比如将收获的稻谷和猎物继续送到精灵老爷的庄园里面——哪怕精灵老爷已经被奴隶军团给吊死在庄园门口最高的那棵树上了，大家一抬头就能看见。 而帝国教会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人类奴隶内心之中原本属于奴隶主的那个权威位置，于是许多奴隶开始疯狂地虔信教会诸神，将他们创造的大部分财富都献给教会，正如他们过去对奴隶主的上供那样。 法汀呆滞地听着贝莎莉娅的讲解，终于忍不住打断说道： “可是……至少这种上供是自愿的，对吧？而且教会也不会因为穷人无法承担上供，就把他们拉到广场上当众羞辱处决。” “嗯哼。”贝莎莉娅耸肩说道，“最开始当然如此。但是，任何没有受到监督、制衡甚至威胁的强权机构，都会以极快的速度腐化，从而严重背离创始者的初心。” “到了第一人类帝国的晚期，教会已经成为了盘踞帝国上下的巨型毒瘤。他们把持宫廷朝政，干涉大臣任免，逼迫皇帝让步。他们发动各种异端审判，打击异己势力；对平民贩卖赎罪券，大肆收敛资金财富。” “教会并不如精灵奴隶主那样残暴，但他们的洗脑造成的更加深远的负面影响，却是任何奴隶主都做不到的。毕竟奴隶在被压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还会选择拼死搏命反抗，但信徒只会寄希望于死后能进天国回归诸神怀抱，从而心甘情愿地被继续压榨剥削。” 法汀面色有些发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问道： “你说的是‘第一人类帝国’，也就是说……这个帝国现在已经灭亡了，对吧？” “现在是第二人类帝国的时代，皇帝和封建贵族的时代。”贝莎莉娅神秘莫测地说道，“至于第二人类帝国究竟如何，不需要我来进行多余的描述，就请你出去之后，用你的眼睛亲自去看吧。” —————————————— 法汀带着雷恩等人，穿过第三层入口瀑布的背后暗门，又走过蜿蜒而漫长的小径，最后来到一处水潭旁边。 “如果我的计算没有错误，这里应该是圣索马尔山的内部，也就是帝都北边的区域？”雷恩问道。 “对的。”法汀回答说道，“这个水潭的底下连着帝都北边的运河，潜水泅渡过去大概需要五六分钟左右，通道中间还有许多可以换气的气穴……如果它没有坍塌的话。” “那还是确认一下为好。”雷恩随手射出一发白骨长矛，将水潭里游动的鱼给刺穿杀死。 接着，鱼尸便重新摆动起来。 通过亡灵视野的观测，雷恩看到这条通道确实依旧连接着外面的护城河，只不过周围有着许多复杂的岔路地形，似乎连接到了下水道的外围……帝都下水道第一层北区大部分被水淹没，或许就是因护城河里的河水倒灌进来所致。 将出去的路线确认完毕后，众人便陆续跳入潭中，开始潜水。 几分钟后，雷恩终于浮出河面，拨开前额湿漉漉的乱发。 他回过头去，看到艾尔琳娜、贝莎莉娅和法汀，逐个从河水之中钻了出来。 众人奋力游到岸边，负责看守大桥的帝都守卫也注意到了水里的异样，连忙拔出武器赶了过来——要知道，非法穿过护城河并攀爬城墙，那可是治安重罪！ “你们是什么人！不许在护城河里游泳捕鱼……”守卫凶神恶煞地冲到岸边，刚对着众人大喊几句，随后猛地认出雷恩的长相，立刻下意识地并拢双脚，大喊起来： “忠！诚！抱歉长官，刚才没认出您！” 法汀吃惊地看着雷恩。长官？ 雷恩看到他穿着银袍子，说明这位帝都守卫只是一位辅兵。 按理说，这个级别的帝都守卫是无权对他大喊“忠诚”的，但雷恩并不想就此事小题大做，因此只是威严地点了点头，问道： “你是谁的下属？” “报告长官！我是北区第三队的，队长是费耶齐！” “嗯。”雷恩教训他道，“你做的不错，平时要注重护城河的巡察，不能让企图危害帝都安全的渣滓们有机可乘。” “是！！！”帝都守卫大声应道，又解下身上披着的银袍子，殷勤地给雷恩披上，“长官保重身体，最近气温转寒，请您一定要注意健康。” 看着守卫的阿谀奉承表情，法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评价。 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人类奴隶们大多都是很单纯的，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解放所有人类”的理想而争先恐后地豁出性命。 看多了那些满腔热情的坚毅面容，就很难习惯眼前这种钻营的市侩表情，法汀也只能不断用“毕竟是一千年后了”来说服自己。 雷恩倒是对这位守卫的眼力劲儿颇为赞赏，心想回去之后可以跟费耶齐提一下，金袍子的选拔固然要重点考验实力，但实力可不仅仅只有武力。很多时候，会说话、能来事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更为重要。 众人回到军营之中。看到队伍里多了一个沙民女郎，黛雅和欧若拉也并不奇怪。毕竟此行是去寻找金沙公主的遗骸，她们也是事先就知道的。 亡灵巫师去找尸体，还能做什么事情嘛！ “你好，我是黛雅·斯卡雷特。”黛雅主动凑上去跟对方攀谈。 看到一堆精灵之中唯一的人类女性，法汀也忍不住对她生起许多亲切之感，很快就与黛雅闲聊起来。 欧若拉则是凑到雷恩边上，仔细打量着法汀的面容和身材，忽然好奇问道： “你是在收集各个种族的美女吗？” “当然不是。”雷恩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收集美女？对异鬼施展美人计吗？” “为了满足你那不可告人的肮脏私欲？”贝莎莉娅在旁边插嘴说道。 “滚。” 笼中鸟的命令是绝对的，暗精灵女王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法汀跟黛雅闲聊完毕，问雷恩道：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目前我的手下分为金袍子和银袍子。”雷恩回答说道，“金袍子的日常军事训练，由艾尔琳娜这边负责；银袍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你让一个精灵去训练人类守卫？”法汀吃惊问道，“这……他们没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雷恩正色说道，“我的手下都是非常忠诚的，对我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哪怕让一个哥布林来训练他们，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服从。” 被拿来和哥布林作比较的艾尔琳娜，极其无语地翻了个嫌弃的白眼。 “很好。”法汀看着艾尔琳娜，冷冷说道，“我会将银袍子们训练好的。” 如今的金袍守卫，也就是所谓的正兵，是从辅兵之中通过一对一的战斗而选拔出来的。由于考验标准是个人武力，而体重又在单人决斗之中占据上风，因此金袍子几乎都是身高马大的壮汉，能穿戴更加厚重的铁甲。 反之，如果是那些瘦小却敏捷的，头脑足够灵活的家伙，在这种选拔战里反而难以脱颖而出，因此雷恩将训练他们的任务交给了走敏捷刺客路线的法汀，属于是最基本的因材施教。 并不是因为他想看两人针尖对麦芒地斗起来。 “长官。”办公室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这里有您的信件。” 雷恩接过守卫递过来的信件，发现居然是克劳狄斯军团长寄过来的。 信件之中，这位夜魇军团的军团长，狠狠地吐槽了帝都的选举季，“吸纳了大量市民去当选票流氓”，“以至于没人愿意主动报名为帝国服兵役了”，再加上军团内部又有一批老兵年纪太大，马上就要进行退休让出兵额，因此让雷恩帮忙看看，有没有愿意去军团服役的热心市民。 这个要求稍微有些困难，因为时代早就变了——那个帝都市民随时愿意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古典时代，早就已经是历史的回声了。 现在市民们找工作，看的是活少钱多，是能躺着绝不站着，而选票流氓就很符合这个要求。 只要这些参加竞选的议员们，仍然愿意大量撒币来雇佣选票流氓，帝国军团就注定会越来越不吃香。 嗯，说到这个，我倒是记得最近应该有个剧情…… “黛雅！“雷恩又开始傲慢地发号施令了，“去把贝莎莉娅给我叫回来！” 第二十五章 冲锋陷阵 在帝都的选举季，街头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花活。 因为在这个不存在互联网、手机与流量的世界里，绝大多数市民对本次参加选举的候选人都是一无所知的，因此最稀缺的资源就是曝光。 对有钱的候选者而言，雇佣大量选票流氓和直接在街头发钱，就是最有效率的手段； 但若是没钱，那么也可以选择搞事或整活，反正能让市民们印象深刻就是胜利——比如著名的母鸡议员格尔特·索罗图，为了向帝都农民许诺自己会大力争取畜牧业减税，甚至不惜坐在满是鸡屎的敞篷木车里去郊外拉票，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老爷。 在这些擅长搞事的家伙里头，亚马逊协会无疑是风头最劲的组织，仗着有许多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在后面撑腰，整起活来那叫一个肆无忌惮，恨不得把街上遇到的所有帝国人都踩在脚下，好让整个帝都知晓亚马逊人如今已经站起来了。 她们唯一不敢惹的对象，便是帝都守卫。 奥莉维娅·克罗索斯，曾经在协会内部风头无二，结果却落到皇家监牢之中，后续下落完全不明。 更加离奇的是，协会高层甚至对此不发一言，甚至连起码的舆论施压和尝试搭救都没有，俨然是打算就此沉默吞下所有的苦果。 即便是亚马逊人之中的贵族女性，大多也是为了联姻而培养的，没有接受过家族的精英教育。她们对强弱概念的理解相当朴素：协会在这件事情上偃旗息鼓，便是对帝都守卫认输，强弱已分。 因此，在协会内部的各种会议之中，大家都是默契地不提帝都守卫。实在如果避不过，就只能隐晦地提一句“尽量不要给守卫造成麻烦”。 “协会高层很多人对此表示不服。”贝莎莉娅跟雷恩说道，“她们觉得，金袍子们只是运气好而已，遇到奥莉维娅脑子进水去行刺大臣秘书，才让你们侥幸逃过一劫，结果却导致如今亚马逊人全都畏首畏尾、不敢发声。” “玛珊还替你说话来着，说你当初给协会捐了巨款，肯定不是亚马逊人的敌人，但却被她们集体指责，甚至怀疑她是你安插在协会里的间谍。” 贝莎莉娅一脸“我才是间谍”的得意笑容，继续说道： “对了，协会这次的人选已经推举出来了。伊歌·佛罗伦，我不确定你是否听过她的名字，但这家伙可不是奥莉维娅那种蠢货。” 雷恩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佛罗伦伯爵的妻子，亚马逊协会之中少见的有脑子的女性贵族，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过于感性和意气用事。 当然，代价就是她压根也不信什么“亚马逊人正在受到压迫”的鬼话，只是单纯为了借助皇后这条线往上爬而已——真巧，雷恩也是如此。 跟奥莉维娅那种人是没有办法合作的，胆大狂妄且没有原则，随时都会背后捅刀；但伊歌却并非如此，这是一位典型的老派贵族，只要双方具备共同的利益，她是愿意互相达成联盟的。 不过双方首先得找机会接触才行。 雷恩从贝莎莉娅那里确认了亚马逊协会有了议员候选人后，也不急着主动出击和对方联系，只是专心处理此前积压的守备队工作。 如今亚马逊人不再搞事，守卫的工作量可算是大大减轻了。对付那些黑帮地痞、选票流氓，英勇的帝都守卫不会有半点畏惧，但处置亚马逊人又是另一回事……但凡你要去逮捕对方，人家只要把衣服一扯，往地上一躺，把战吼一开，立刻就会引来许多热心群众过来围观。 围观群众可不会管这些亚马逊人“是不是真的罪犯”，只会下意识同情弱者，对守卫指指点点，甚至是公然阻碍执法。例如在上任指挥官雷洛·达克罗斯在位的时候，南区就有暴民试图掩护犯人逃走，事后被金袍子逮了十几个人进地牢。 结果协会那边各种走托关系，最后竟然找到雷洛的舅母阿格斯太太，以长辈立场直接给雷洛施压。没办法，金袍子们只能被迫放人。 这种奇葩现象的出现，归根结底就是帝国上下其实都没有想到，这些贵族太太和小姐们团结起来之后，居然能拥有如此大的能量。但凡各自背后的家族能给她们补上精英教育（而不是培养成联姻工具），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傻乎乎地被皇后陛下绑上战车，充当马前卒去为别人冲锋陷阵。 这样说来，万恶之源还是皇后玛格丽娜。 雷恩将思绪整理清楚，外面忽然又有人送来信件。 皇后有召。 —————————— 亚马逊博物馆隔壁的私人花园之中，雷恩再次见到了这位美德皇后。 玛格丽娜心情相当不错，此时正拿着剪刀采摘沾满露水的花苞，身后跟着一名碰着托盘的侍女。 “你来了，雷恩。”她将剪下的花朵放在侍女的托盘里，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看来之前奥莉维娅的事情，并没有让你太过焦头烂额。” “我和那位奥莉维娅小姐其实并无仇怨。”雷恩沉声说道，“但为陛下控制住帝国守卫这支军队，是我必须要完成的职责和使命，决不允许任何人进行干涉。哪怕她没有发疯去刺杀法律大臣的秘书，我也一定会跟她死斗到底。” “嗯。”玛格丽娜对他的态度显然非常满意。身为上位者，看到下属之间互有矛盾总是愉悦的。要是雷恩跟亚马逊协会的其他高层全都结下深厚友谊，那皇后陛下反而会心生警惕了，“奥莉维娅的事情，我当时并不知晓，是她瞒着我擅作主张，动用公会资源和你作对。” “关于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再记挂了，我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雷恩连忙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心里却是暗自哂笑：你不知道？把我当傻子骗是吧！ 不过宫廷政治素来如此。我在演戏，你也演戏，双方一起互飚演技。如果都看穿对方在演那就相视一笑，如果有人没看出来……那不好意思了，后续自然会被其他演员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次众议院的选举，亚马逊协会也有人要参选。”皇后玛格丽娜感觉也将他安抚得差不多了，便正式开始交代新的任务，“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你身为帝都守备队的司令官，需要和协会的竞选人默契配合，帮助她获取众议院的席位。” “明白。”雷恩立刻表态说道，“我会尽量配合。” “听到了吗，伊歌？”玛格丽娜微微一笑，于是从对面花园凉亭的柱子后面，便走出一位贵族女士来。 她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出头，眼角已经长出了不少皱纹，但眼神却狭长又犀利，一看就是那种贵族之中的人精，冲着雷恩微微颔首，说道： “金袍子的首领，河湾地的法赫尔侯爵，想不到居然是如此年轻的小伙子。” “您也是。”雷恩风度翩翩地说道，“佛罗伦太太，想不到您居然也加入了亚马逊协会。” “我？呵呵。”对方只是淡淡一笑，而雷恩立刻从她的反应之中猜到，正如论坛里玩家们的分析那样，这位佛罗伦女士恐怕对“成为亚马逊人”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皇后党的需要才捏着鼻子加进来的。 “亲爱的，寒暄可以后续再聊，现在不如我们来说正事吧。”玛格丽娜出言提醒，“关于我们的计划。” “嗯。”佛罗伦女士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这次议员竞选，协会准备了一个特殊的议题，届时需要法赫尔阁下进行配合。” 她开始条理清晰地讲解起来，雷恩仔细地聆听着，眼神迅速变得犀利。 事情最初的契机，是一个小贵族私底下托关系找到佛罗伦女士，要她帮忙拆散一桩婚事。 小贵族有个生下来就呆傻的女儿，成年后嫁给了一个富商家庭的儿子。在帝国四境之内，底层贵族和富有商人的联姻是相当正常且频繁的组合，毕竟前者需要后者的财富来维持门面，而后者需要前者的血统帮他的后代跻身贵族行列。 问题在于这个富商很快就因为生意失败而破产了，所以小贵族就寻思让女儿跟对方的儿子离婚。但女儿是呆傻的，根本听不懂父亲的暗示，怎么办呢？人家很快就想出个办法，说自家爵位在祖上是佛罗伦家族赐下的，封臣子嗣的婚姻需要封君同意，否则契约本身就不合法。 “所以佛罗伦家族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呢？”雷恩饶有兴致地问道。 “没有。”佛罗伦女士回答道，“佛罗伦家族从来没有向封臣索取过这种无聊的权力，所以我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停顿了下，似乎是想看雷恩能不能猜到答案。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 “你要将这个事情包装成骗婚？是商人家里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强占了这名贵族女性？” “既然这个女人天生痴傻，谁能保证她的婚姻是自愿选择的呢？”佛罗伦女士淡淡说道，“事实本身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有效调动起帝都女性们的普遍恐惧，也就是被家庭强行安排婚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的恐惧。” “恐惧会引起愤怒，而愤怒会带来足够强烈的动机。届时我只要适时站出来呼吁，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动员起来给我投票。” “这里我得纠正您一下。”皇后玛格丽娜微笑说道，“并非是帝都女性们的恐惧，而是亚马逊人的恐惧。” “您应该将这件事情和‘帝国长期压迫亚马逊人’结合起来，否则她们的怒火只会集中在那个无辜的商人家庭身上，并且随着这桩婚姻被破坏而得到发泄消解。帝国的霸权主义，是一个更好的虚无缥缈的靶子，更能够持续且长久地激发亚马逊人的斗志。” “呵，亚马逊人。”佛罗伦女士厌恶地皱起眉头。 在她看来，自称为“亚马逊人”完全是多此一举的事情。都是祖上可以倒查到开国初期的帝国贵族，每一代的父系母系姓名家族都清清楚楚，哪来的什么“亚马逊血统”？怎么还流行起扮野人了？ 然而，识时务是贵族必备的专业素质，因此佛罗伦女士直接略过这个话题，跟雷恩说道： “我们要做的事情，极其容易引人嫉恨，因此请守卫这边控制好局面，不能让治安状况升级。” “嗯。”雷恩颔首，“动手的时间和地点提前通知我们，我会让手下们过去维持秩序。” 佛罗伦女士敏锐地注意到，雷恩说的是“让手下们”而非“我亲自带队”，显然这位金袍子长官也知道，把别人好端端的家庭拆散，这种事情实在过于缺德，必然会引起大量智商正常的帝都市民的激烈反感。稍微处理不好，火就可能烧到帝都守卫自己的身上。 为了煽动一小帮人，就去得罪一大帮人，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这事儿进行到后面，好处全是亚马逊协会的，仇人却都只会记住伊歌·佛罗伦这个名字…… 佛罗伦女士将心里的隐秘思绪按下，不动声色地继续和雷恩闲聊。 会议结束之后，雷恩回到帝都军营之中，心里还在默默思考和盘算。 这次的事件看似不大，其实将会给整个帝都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因为作为第二帝国之立国根基的市民文化，核心之一便是“婚姻、家庭和责任”，而亚马逊协会正在试图摧毁这个文化核心的神圣性。 如果连家庭都不值得去组建并守护，难道还能指望市民们去保卫帝国吗？整个立国的根子就要直接烂掉了。 当然，无论是雄才大略的皇帝尼洛卡斯，还是心怀慈悲的皇后玛格丽娜，显然根本就没把这个事情放在眼里。他们只在乎如何将屁股底下的位置坐得更稳，把手里的权杖握得更紧。 对雷恩而言，当务之急就是要设法自保。因为亚马逊协会要解构帝国的文化根基，必然引来保守派的全面进攻，而这些人的火力绝对不会瞄准皇帝和皇后。 “黛娅！黛娅！”雷恩大声呼唤小女仆。 “怎么了？”黛娅迅速从隔壁房间里探出头来，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像是一只在腮帮子里偷藏食物的仓鼠。 “你在做什么？”雷恩皱眉问道。 “法汀在烤黄油饼干，很好吃的，要给你尝尝看吗？”黛娅热情地问道。 “先不急着吃，你把所有人都叫过来。”雷恩吩咐说道。 —————————————— 听雷恩说完之后，众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早知道这个皇后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好端端的家庭，你硬要过去把人家给拆散，只能说有点疑似伪人了。 “你不应该这样做。”艾尔琳娜沉声说道，“雷恩，这是毫无疑问的恶行。” “艾琳，你要搞清楚，我不是负责执行的人。”雷恩长长叹了口气，“皇后陛下只是让我去维持秩序，要去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是谁？告诉我名字和住址。”欧若拉拍了下肩上挎着的长弓，“我保证某天夜里，羽箭会无声地刺穿她的咽喉。” “刺杀对方没有意义吧。”黛娅说道，“那位女士只不过是在执行皇后的命令而已。就算你杀了她，皇后再找一个人继续执行计划，这不是完全在做无用功嘛。” “那就把皇后干掉。”欧若拉说。 “打住！”雷恩连忙阻止众人继续商议谋逆大计，“我对皇室忠心耿耿，无比赤诚，决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的办公室里，讨论如何对皇室不利的话题！” 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大家都有些无语。在场的众位英雄，哪个不是感知敏锐，办公室周围有没有人窃听还能察觉不出来了吗？ “我估计那位佛罗伦女士，其实也不想执行这种下作的事情。”贝莎莉娅思索说道，“在传统派和极端派之间煽动对立，只能为亚马逊协会吸纳更多的极端分子，却也会吸引来传统派的仇恨和火力。” “雷恩，你可以私底下跟佛罗伦女士碰个头，试探下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雷恩看向从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法汀，“金沙公主，你有什么想法？” “不必叫我金沙公主。”法汀低声说道，“就叫我名字好了。” “我对如今的人类帝国还不怎么了解。雷恩，如果你要去见那位佛罗伦女士，能让我以侍女的身份陪同吗？” 雷恩对此颇为意外，但考虑到对方刚复活还没多久，确实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因此便点头答应下来。 佛罗伦女士并未让他等候多久，次日便派遣管家送来请柬，邀请雷恩与她共进晚餐。 说到晚餐，之前其实还有一位帝都的大贵族，同样给雷恩送来过请柬——那就是达克罗斯公爵。 后来他死了。 由此可见，请雷恩吃饭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倘若不小心得罪了他，就会死掉。 可惜佛罗伦女士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她按照帝都的传统习俗，在家门口给雷恩送上了漱口的热汤、面包，以及用来蘸食的盐。 完成宾客仪式之后，雷恩便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宴会大厅，看到佛罗伦伯爵和他的妻子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从爵位上来说，雷恩·法赫尔属于侯爵，等级地位比佛罗伦伯爵要高一阶。但帝国的贵族传统又有边境省份的贵族要低人一等的说法，因此佛罗伦伯爵并没有太过热情，只是淡定邀请雷恩喝酒吃菜，又跟他敷衍般地闲聊客套。 佛罗伦女士察觉到丈夫的漫不经心，便不动声色地咳嗽了声。 “抱歉。”佛罗伦伯爵连忙站起身来，“我还有些家族事务需要处理，失陪。” 等伯爵离开餐厅，伊歌·佛罗伦才用餐巾擦了擦嘴，叹气说道： “请原谅我这个不成器的丈夫，他在和平安逸的生活之中消磨得太久了，根本分不清一个来自边境省份的侯爵与一个在帝都掌握实权的侯爵之间的根本区别。” “可以理解。”雷恩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羊羔肉，刀叉和盘子之间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倒是夫人，您的名声我也是早有耳闻，很少有贵族太太能如您这般精明又强干。” “如果你嫁给了一个废物，又要操持整个家族的门楣不坠，你就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佛罗伦女士毫不客气地道，“只可惜有的时候，无论你再怎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也架不住一个废物的自作聪明。”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告诉年轻时候的自己：挑选婚姻对象必须谨慎，就跟挑选合作盟友一样。一个差劲的盟友并不能为你提供任何助力，反而只会拖你的后腿。” “嗯……”雷恩将鲜美多汁的羔羊肉排送进嘴里，品味着佛罗伦女士的言外之意。 她想要跟我结盟，在试探我的态度。 “佛罗伦女士，您当初是自愿嫁给伯爵为妻的吗？”雷恩慢悠悠地问道。 “不，当然不是。”佛罗伦女士笑了，“我出身于多尔萨家族，一个跟佛罗伦同样悠久的贵族世家。从我的出生开始，我的婚姻就已经被定好了。” “这是你为什么要拆散那桩婚姻的缘故？”雷恩故作好奇问道，“你希望亚马逊人都能有反抗家族包办婚姻的勇气？” “呵，亚马逊人。”佛罗伦女士毫不掩饰地发出了讽刺的冷笑，“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协会里的大部分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踏入婚姻。” “法赫尔阁下，我不知道您对亚马逊协会了解多少。在我看来，这个协会里充斥着大量的底层失意者和自我厌弃之人。” “这些所谓的‘亚马逊人’，之所以要抛弃帝国人的身份，本质上是为了逃离原本一无所有的凄惨生活，并且寄希望于通过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来从周围任何循规蹈矩的群体那里榨取好处罢了。” 你还真敢说啊……雷恩忍不住暗自咂舌起来。 当然，他也清楚协会高层的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们，对普通的平民成员确实就是这么看待的。整个亚马逊协会的本质，不过就是一群坏人在操纵指挥一大群蠢人罢了。 “我无法更赞同您的观点。”雷恩低声说道，“但我对皇后陛下的忠诚不容置疑，她的意志便是我前进的方向。” “当然，谁不是呢？”佛罗伦女士微微一笑，听懂了雷恩的言外之意，“为皇室服务是每一个帝都贵族的荣耀，但如何为皇室服务就是需要仔细思考的事情了。如果只会跟着陛下的指挥棒转动，那我们和普通的亚马逊人有什么区别呢？” “您的意思是……”雷恩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重要的是结果？” “重要的是结果。”佛罗伦女士肯定说道，“激进，亦或保守，最终都可以达成目的，对陛下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我们而言就有很大的不同。” “您说的没错。”雷恩举起酒杯，让身旁陪侍的法汀为他斟酒，“一个合格的贵族，就应该避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而让别人去为我们冲锋陷阵。”佛罗伦女士举杯示意，脸上的笑容也舒展开来。 第二十六章 新的算计 宴会结束之后，雷恩带着法汀离开，余光瞥见这位金沙公主，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法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皇后不知道异鬼的事情吗？” “知道。”雷恩回答说道，“如今异鬼已经全面占领雨林半岛，梨岛侯爵曾经前来帝都告警，但宫廷对此并没有加以重视。” “原因？” “嗯，皇帝陛下认为，在这种怪物的具体情报还未明朗的时候，擅自将帝国军团派遣到长水省南部，并不合适。” “那什么时候才合适呢？”法汀冷冷问道，“当异鬼从雨林半岛倾巢而出，进攻蛇虫山脉的时候？” “不行，因为蛇虫山脉全是野人。”雷恩微笑说道，“帝国从未将那片地区真正纳入统治，当然也不会因为失去而感到肉痛。” “那么，当异鬼从蛇虫山脉之中冲出，开始肆虐千湖之地的时候呢？” “也不大行，因为千湖之地贵族众多，丹恩家族不可能坐视不理，宫廷应该很愿意看到长水省因此而实力大损。” “那么，当异鬼毁灭了千湖之地，开始进攻长水平原的时候呢？” “一旦异鬼开始威胁长水平原，驻扎长水省的第十二‘饕餮’军团必然会将消息上报。宫廷会因此而大为震动，但兵力调动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雷恩淡定描述着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仿佛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等异鬼彻底攻破长水平原，谷地省、河湾省与帝国南境同时遭到威胁之时，大半个帝国的兵力也会被聚集在帝国南境，届时便是帝国第一次和异鬼真正展开较量。” 法汀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目光逐渐凝实起来，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 接着，她自言自语地轻声问道： “非得要以整个边境省份的牺牲为代价，才能让帝国去直面异鬼这个致命威胁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雷恩慢条斯理地道，“在宫廷的牌桌之上，所有人都时刻面临着两个抉择：为了帝国？还是为了自己？” “这个牌桌的规矩是，如果所有人都为了帝国，那么牌局就按照正常的游戏规则走；但是如果选择为了自己，就可以无视原本的游戏规则，将自己能拿到的利益最大化。” “也就是说。”法汀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补充说道，“在牌局的最初阶段，所有人都会约定好‘为了帝国’，以避免任何破坏规则的行为出现。一旦有人违反这个约定，就会被所有人共同针对惩罚。” “随着牌局的轮次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着‘为了帝国’的名义，暗中却做出‘为了自己’的操作。直到没有人愿意继续遵守规则，于是牌桌被彻底掀翻，所有规则全部失效……直到建立起新的牌桌为止。” “看来你已经理解了。”雷恩对她的悟性非常满意，“现在便是牌局的大后期，不遵守规则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 “对四境贵族而言，一旦帝国与异鬼正式开战，意味着帝国军团将会变得至关重要，他们担忧这会让皇权进一步得到增强。” “然而对皇帝而言，这同样意味着那些原本就不服他的军头，会更加的桀骜难制。” “当贵族和皇帝都因为自身利益而不愿开战的时候，淡化异鬼的威胁性便成为了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直到这个谎言再也无法维持为止。关于你之前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错，唯有长水省的全境沦陷，才拥有足够戳破这个谎言气球的重量。” “这就是如今的人类帝国，法汀。” 法汀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感想呢？”雷恩问道。 “感想……”法汀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只能说，凡是能冠以帝国之名的，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主政，感觉在根子上都是一样的烂。”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雷恩略微有些感慨。 由于宴会上吃了许多东西，雷恩也不打算叫租赁马车，只是带着法汀漫步在月光之下，朝着帝都军营的方向走去，顺路消食。。 法汀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建筑。一千多年过去了，帝都街区的整体结构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许多市政花园被夷平改造成了集市，街道两边的房屋也大多脱落了原本华丽的墙皮，露出里面粗陋的砖石结构。 就像是帝都的主人，虽然由精灵换成了人类，但内里的肮脏和丑恶却是根本未变…… “雷恩。”法汀忽然开口说道。 “有事？” “嗯。”法汀认真地问道，“当权力的牌桌上，大部分的玩家都不再尊重规则的时候，这个牌桌被所有人掀翻也就进入了倒计时了，对吧？” “这不是我们刚才所使用的比喻吗，你想说什么？” “我想。”法汀那双清澈碧绿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再次掀掉这个牌桌。” ———————————— 对于金沙公主燃起来的斗志，雷恩并不怎么意外。 这女人跟艾尔琳娜有些类似，都对道德上的恶行难以容忍。不过艾尔琳娜终究是一名骑士，往往倾向于直接干掉对面的恶人；而法汀的思路更接近于一名将军，她重视的是如何获得战略上的胜利。 在法汀看来，在异鬼即将全面来袭的情况下，一个腐朽的、忙于内斗的帝国，显然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价值——如此一来，她就拥有了和雷恩完全一致的动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法汀开始狠狠地训练银袍子们。因为组建过奴隶军团的她非常清楚，掌握足够的军事实力，是执行一切行动的前提。 “雷恩将训练你们的任务交给了我。”腰佩双刀的沙民少女，淡定地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起初听说你们只是辅兵，我是拒绝接这个任务的。” “不过呢，比你们更加厉害的正兵，也就是对面那些穿着金袍子的家伙，训练他们的是一个我非常讨厌的精灵。” 法汀的目光越过人群，和那边站在高台上的艾尔琳娜对视。 碧绿的眼眸，金色的瞳孔，其中充斥着的强烈的斗志和敌意，几乎可以化作有形的刀剑，在目光相接之处凶狠地对了一记，随后又随着各自主人挪开视线而互相分离。 “就是这样。”法汀露出迷人的微笑，“你们还有谁有问题吗？” 银袍子们互相交换目光。 跟需要在比武选拔之中获胜才能担任的金袍子相比，银袍子整体的好斗性和侵略性都要弱上许多。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允许让一个女人来当头儿，此时都不出声只是因为这是雷恩司令官的意思……平时那么多声“忠诚”可不是白喊的。 “没人有意见？”法汀发出一声不怎么友善的嗤笑，“懦弱、卑微、可怜，难怪你们至今为止也只能担任银袍子。” “我们之所以没有提出异议。”终于有人出声说道，“是因为我们对司令官的忠诚。但你要想让我们心服口服，至少也得拿出点什么来吧……” 话音还未落下，刀锋已然掠过他的耳侧，随后在空中旋转一轮圆月，再次飞回到法汀身边，被她准确无误地单手接住。 很多人都听说过沙民们擅长的掷刀技巧，能在马背上投掷弯刀射杀敌人，然后通过连接在刀柄上的绳索将弯刀收回。 然而，这种不依靠任何绳索，完全通过投掷的方向和力道，来让刀身自动回转飞归的技术，却是完全超过了银袍子的理解范畴。 那名出声的银袍子呆怔片刻，才发现右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法汀的掷刀精准地切开了他的皮肤表层，却没有伤到更深处的肌肉，伤口细小到甚至没有来得及渗血便已经愈合。 “真没意思。”法汀露出失望的表情，随手将弯刀高高抛起又接住，“如果你们真的对雷恩忠诚，就应该积极表示服从我的领导，而不是一方面碍于上位者的威严不敢反抗，另一方面又实在不愿意信任我的实力，只能摆出这幅沉默骆驼的憋屈模样……” 她忽然收回双手，任由两柄弯刀坠落而下，扎进土里： “不如这样。我空着手跟你们打，如何？只要能打赢我，我就让他当银袍子的总副队长。” “我们辅兵没有总副队长这个职务。”有人说道。 “从现在开始，有了。”法汀露出迷人的笑容，“作为你们的总队长，设置一个副手职位，应该还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 如果她说“赢了我就把位置让给你”，那银袍子们多半是不敢出手的，因为抢走对方的队长位置就等于公然违背雷恩的命令，但法汀搬出副手的位置来，大家立刻觉得这个目标相当有诚意，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争一争。 而且还是空手格斗，也不会造成死伤嘛。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率先捏起拳头朝着法汀冲去，随后所有的银袍子都争先恐后将法汀围住——面对上司，他们自然不可能一拥而上搞卑劣的围攻战术，只是要争抢跟法汀率先一对一格斗的机会。 “白痴。”艾尔琳娜远远看着对面的乱象，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即便法汀的实际武力不如她的父亲，却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级别。所谓英雄，便是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怎么可能会被这些银袍子给轻易放倒？ 挑衅，对抗，然后将所有人都打倒，法汀正在以最快的方式去建立队伍之中的威信。虽然艾尔琳娜并没有任何与她竞争的打算，但在对方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态下，还是不免感到了些许紧迫。 她决定加强了对金袍子的武力训练。 于是街头的选票流氓们，很快就注意到帝都守卫上街巡逻的频率大大减少，一时间街头斗殴的案件数量也是飞快增加。 雷恩并未关注外界的治安状况，最近他收到了族叔戴瑞安的来信。 信中提到，族内事务比较稳定，主要是跟高精灵的贸易往来，确保了足够的财政收入。而对大部分领地处于山中、物产贫瘠的家族骑士而言，只要法赫尔家族能为他们的领地提供钱粮，他们的剑就会继续为法赫尔家族挥舞。 不过，最近鸦堡倒是传来消息，说蛇虫山脉的野人部落似乎发生了异动，疑似很快就要发起新的一轮入侵。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这些山脉深处的野蛮部落，有点类似于荒野之上游牧的猪人。一旦遇到天灾造成食物短缺，他们就会冲入帝国境内进行抢掠。鸦堡之所以要建在蛇虫山脉的深处，也是为了在这方面进行预警，让法赫尔家族能够及时动员起来，抵抗入侵。 然而，雷恩却知道这次的野人入侵，严重性却和往常完全不同。 蛇虫山脉分上、下两段，上端位于河湾省境内，下端位于长水省境内，同时直接与雨林半岛接壤。 一旦异鬼开始进攻下段蛇虫山脉，那里的原始部落无论如何抵抗，最终都只能选择迁徙逃难。 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野精灵之王多尔力克，在异鬼的威压之下统一了整个蛇虫山脉，随后从东北方向进行突破，试图进攻丰饶之地。 这对于毗邻下段蛇虫山脉的千湖之地，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对法赫尔家族而言就不怎么美妙了。当时的法赫尔侯爵意识到整个山脉的野人都马上要攻过来的时候，一方面将重兵集中在鸦堡进行抵御，另一方面则是向丰饶地和马洛恩家族求援。 虽然具体原因未知，但丰饶地和马洛恩提供的资源，远远低于法赫尔侯爵的需求和预期，于是这老头子发起狠来，索性将从鸦堡到鹰堡的所有骑士、守卫和领民，全部迁移到海岩城去躲避锋芒。 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直接导致丰饶地南侧的门户大开，野人大军趁势长驱直入，带来了长达三年之久的“丰饶地之殇”，也使得后续元气大伤的河湾地以及夜魇军团，无法为帝国在南境对抗异鬼提供太多的支援。 雷恩将信件放下，脑海里的思绪迅速运转起来。 像原时间线里老侯爵那种做法，绝对是不可取的。因为法赫尔家族为了自保而放弃了誓言与职责，后续即便从野人大军的进攻之中存活下来，也已经等同于和丰饶之地以及马洛恩家族决裂，显然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但是，以法赫尔一家之力，去对抗被野精灵之王团结起来的、整个蛇虫山脉的所有野蛮部落，毫无疑问也是自取灭亡，因为人数的劣势实在是太过夸张了。 必须要争取到马洛恩家族和夜魇军团的支持。 帝都的选举季即将进入尾声，众议会的席位也即将重组。等这边的事情做完之后，就得找个理由跟皇室请辞，回到河湾地去整军备战了。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将佛罗伦女士的事情搞定。 “去。”雷恩将马格斯叫过来，“从今天开始，每天将帝都所有报纸都订一份，送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 这个世界不仅有活字印刷术，甚至还有一些简陋的打印机技术。如果能大规模引发贵族们对科学技术的好奇与投资，说不定真的能顺理成章进入文艺复兴时期。 可惜了，大部分有这方面兴趣的贵族，似乎都更加青睐于更加神秘诱人的魔法。 帝国总共开设有58家报社，但真正拥有足够影响力的只有4家，分别是《圣索玛尔报》《白金报》《四境报》，以及《太阳神报》。 《圣索玛尔报》的读者，是真正治理这个帝国的人（贵族）；《白金报》的读者，是自以为正在治理这个帝国的人（公务员和富商）；《四境报》的读者，是自认为应该治理这个帝国的人（中产）；《太阳神报》的读者，则是最爱大胸露臀女郎的人（底层）。 四家报纸，分别占据了四个阶层的主要群体。当然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小众报纸，比如施法者公会发行的《占星术士报》，每天都会提供不甚精确的天气预报；又比如赏金猎人公会的《今日律法报》，专门刊登各种惊悚离奇的犯罪事件等等。 报纸的选题是编辑部独立负责的，大多都会刻意迎合现有读者群体的兴趣，来寻找对应的题材进行报道。比如读者来信，便是用来确认市场反馈的最好渠道。 市场风向每隔三到五年就会发生变化，编辑部的选材大方向也需要跟着调整。比如最近，跟亚马逊人有关的话题已经成为长期的社会热点，编辑们发现只要报道“亚马逊人的困境”之类的话题，立刻就能收到大量的读者来信。 这种能引领舆论热潮的话题，是每一家报刊都绝对不允许错过的。 “但是话说回来啊。”《圣索玛尔报》编辑部里，一个编辑忽然说道，“虽然读者来信整体数量看似很多，但具体的寄信人名字都很眼熟啊，似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个老读者，真的能代表我们所有的读者群体吗？” “而且我们报刊的定位应该算是严肃媒体吧，版面上真的适合展示那么多跟亚马逊人相关的话题吗？” “别犯傻了，约翰森。”主编将鼻梁上的镜框托了一下，严肃说道，“报纸的定位和选材的大方向，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提出质疑的。而且亚马逊人的主题已经做了好几期了，销量上确确实实出现了提升，这就证明我们没有做错。” “可是……好吧。”刚才出声的编辑嘟囔了几句，随即便不吭声了。 《圣索玛尔报》的读者，主要是帝都和四境的贵族们。这些贵族大部分订报纸并非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假装自己也在关注时事，所以根本不在乎报纸上面的内容——他们是极其稳定的付费订阅群体。 而最近销量的提升增长，源于许多原本不爱读报的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们，这些读者群体却是对亚马逊人话题高度感兴趣的，不仅愿意付费订阅，还会踊跃发读者来信投稿，议论时政，编辑们自然乐得继续深耕这个题材。 “主编！”忽然有编辑起身叫道，“这里有个读者来信投稿，你快看一下！” 他匆匆来到主编身边，将信纸递给主编。 主编仔细一看，顿时露出兴奋神色，起身开始清点人手： “图索恩！加勒！叫上记者，准备出门采访！” “这次是大专题！” 东区的克莱伯商会，已经被各大报刊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爆料人声称，商会会长的独子马略·克莱伯，以卑鄙手段骗取了布洛特家族长女的贞操，并且长期事实同居长达五年之久，目前已经育有两子。 布洛特家族的长女，生来就是痴呆憨傻，勉强有一点自理能力。即便如此，终归也是贵族小姐的身份，如今却被商人之子诱骗成婚……如此劲爆的话题，同时触及到贵族读者的敏感点，以及平民读者吃天鹅肉的幻想，几乎天然就能吸引不同群体的眼球，也难怪记者们会为之疯狂。 很快，负责维持秩序的金袍子，便在马格斯的带领下赶到现场，将这些围住商会的记者们驱逐退散，同时也试图将看热闹的大量市民们赶走。 围观群众之中，忽然就有热心人叫骂起来： “让这个狗屁商会把受害者交出来！” 马格斯顿时眉头一挑，拔剑怒吼： “谁在煽动群众？给我抓出来！” 群众之中又响起几声呐喊，突然就开始推进。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身后的人推着背脊，不得不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金袍子们也吓了一跳。好在被艾尔琳娜长期以战阵模式进行训练，让他们本能地取下盾牌，结成阵线，跟汹涌而来的人海正面撞在一起，到处都是惨叫和闷哼的声音。 等雷恩在军营办公室收到消息时，现场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故，当场身亡的就有二十多人，更多的还在接受生命祭司的抢救。 周围的几条街区，已经被金袍子给封锁起来，不允许街区以外的市民进入。 “你又被人算计了。”办公室里，艾尔琳娜淡淡说道，“煽动暴民裹挟无辜群众，直接冲击帝都守卫的防线，以至于造成大规模的死伤，而且现场还有各大报社的记者……这会估计连抨击帝都守卫的报道也已经写好了。” “我会查清楚的。”贝莎莉娅有些颜面无光，因为这次的幕后黑手显然就在协会之中，而她身为间谍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如果让我知道是那个伊歌·佛罗伦……” “是她的可能性不大。”雷恩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迫，让有些担忧的众英雄们也冷静下来，“这种事情的出现，会严重损害我和她之间的合作关系。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是皇后陛下主导的，她这样做不是等于在打皇后陛下的脸吗？” “哦，不管是不是她做的，皇后陛下恐怕都会开始怀疑她。我估计，她也应该快要派人来找我了……” 雷恩的话音未落，果然外面就有卫兵来报，佛罗伦女士的管家来访，邀请他前去享用下午茶。 第二十七章 箭如雨下 雷恩这次挑选的女伴是黛娅。 黛娅虽然不明所以，但女仆合同期限才过了四分之一，也只能听从雷恩这个主人的吩咐。 在佛罗伦家的宅邸之中，雷恩再次见到了这位女士。对方表情严肃，眼神之中暗藏凌厉，明显也认识到当前事态的严重性，甚至没有让她的丈夫过来捣乱。 “有人在故意让事态的严重性升级。”这是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如果事情闹到宫廷会议之上，皇后陛下必然对你我大失所望。我会找出这个人的身份，你一定要将事情压下去。” “您似乎非常肯定，对方是亚马逊协会的人？”雷恩却不急着答应，而是问道。 “因为协会之外的人，不会提前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做出对应的布置。”佛罗伦女士冷冷说道，“要安排足够的人手混在群众之中，关键时刻制造大规模的推搡，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事情。” 雷恩当然也明白这点。虽然很多选票流氓都擅长煽动闹事，但他们对这种新闻时事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除非有人付钱让他们这么做。 从谁得益谁有嫌疑来看，幕后黑手多半是在协会之中，跟佛罗伦女士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家伙。 虽然对方是冲佛罗伦女士来的，但终归是扫射到了雷恩，因此也自然而然成为了雷恩必须要干掉的敌人。 “您目前是否有怀疑的对象？”雷恩继续问道。 “当然。”佛罗伦女士面无表情，让人难以分辨她所说的是真是假，“对方既然在算计我，想来不会只有这么一招，你也要小心对方会有相应的后手。” “那就麻烦了啊。”雷恩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来，“得知有敌人藏在暗处，实在是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黛娅默默看着两人飙戏。佛罗伦女士似乎是那种不擅长表演的贵族，技能点全都点在隐藏情绪上了。反观雷恩，演技显得颇为自然，若非是黛娅跟他相处久了，知道他的真实性格，说不定真要被他的面具给骗过去。 “寻常的死伤案件，还不至于上到宫廷会议的地步。”佛罗伦女士考虑到他是河湾省来的边境贵族，未必非常熟悉帝都的政治生态，于是便给他详细解释说道，“毕竟选举季的街头，每天都有人在死伤。” “真正对你有威胁的是舆论。舆论的杀伤力起初不强，但会随着扩散规模的扩大而越发致命。哪怕帝都只有十分之一的市民知道这件事，也足够让你被大臣们怀疑无能了。” “因此，你必须在舆论扩散之前就及时将其控制住……” 说到这里，佛罗伦女士便收起了话头，露出“你懂的”的眼神。 雷恩也不再多聊这个话题，只是跟佛罗伦女士继续谈天说地，开始了贵族特有的废话模式。 享用过下午茶后，雷恩带着黛娅告辞离去。 离开佛罗伦家族的宅邸，黛娅终于忍不住问道： “所以，这位佛罗伦女士并没有背叛我们，对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背后跟我们作对的那个人，并不是佛罗伦女士。”雷恩慢吞吞地说道，“但是，这并不代表佛罗伦女士没有背叛我们。” “啊？”黛娅感觉自己有些猪脑过载，“可是，你不是说……呃，所以是佛罗伦女士和幕后真凶共谋？” “黛娅。”雷恩打了个哈欠，“贵族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仇敌，可以先是盟友后是仇敌，甚至可以既是盟友又是仇敌。” “我不懂啦。”黛娅无奈叫道，“你要解释就用我能听得懂的语言来讲，不要在这里说谜语啊！” “自己好好想想吧。”雷恩经过路边的报摊，顺手拿起一张报纸。 帝都特色的报摊，大多建在楼梯下方或者立柱背后，搭出一个小小的店铺结构来，然后将各种报纸的头版铺在摊位上，吸引顾客前来购买。 摊主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叫道： “看了就要买，不买就别看啊！” “黛娅。”雷恩吩咐道。 黛娅取出钱包付钱，摊主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迅速缩回柱子后面去了。 她好奇地凑过头去，就看见《四境报》正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克莱伯商会的事情，强力声讨“帝都守卫在此事之中的失职”，不仅仅是没有维持好现场秩序导致踩踏死伤，还有“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营救受害者的行为”。 黛娅看得义愤填膺，叫道： “怎么就出现受害者了嘛！这些报纸真的有经过实际调查吗？” “报纸为什么要实际调查？”雷恩莫名其妙地反问她道，“报纸的唯一意义，就是尽量将自己给卖出去。我觉得这份报道就写得很好，很有煽动性，看了很是让人义愤填膺。” “就是啊。”摊主又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骗傻子结婚，跟买奴隶有什么区别？对方还是个贵族小姐呢。金袍子居然连这事都不管，我看迟早要被皇室问责怪罪。” “你！”黛娅气急，“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摊主正要继续开口，忽然有种不妙的直觉预感，悄悄打量了雷恩一眼，立刻重新缩回柱子后面，谨言慎行去了。 “还有你！”黛娅转过身对还在读报的雷恩开火，“人家都把矛头对准你了，你还觉得人家的报道写得好？是不是要等全帝都的人看了报纸之后都开始骂你，你才满意啊？” “写得好就是写得好。”雷恩将报纸折起来，塞到黛娅怀里，“拿去，好好学习。” “我学这种造谣的报道干什么啊！”黛娅恨不得将报纸给撕了。 “这是主人的命令。”雷恩板起脸来，严肃说道。 —————————— 虽然佛罗伦女士提醒过雷恩，要尽量控制舆论的规模，但舆论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操控的？ 仅仅是过了一天，全帝都的报纸都在报道这起事件。 《圣索玛尔报》在探讨“为何贵族会被商会羞辱”，《白金报》在讨论“和傻子结婚是否违反现行法律”，《四境报》在指责“帝都守卫应当尽快进行干预此事”，而《太阳神报》则信誓旦旦地声称“受害者必然是个美艳妖娆的金发大胸女郎，否则无法解释其丈夫为什么能容忍她的天生呆傻”。 与此同时，雪花般的信件飞往帝都军营，大量愤怒的帝都市民在信中唾骂无能的帝都守卫，要求他们“尽快将这个可怜的受害者拯救出来”，数量多到银袍子不得不将它们运到柴房，每天跟做饭的柴火一起混合烧掉。 雷恩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将古代英雄们召集在办公室里，将各大报刊的相关报道读给他听。 “我受不了了！”黛娅将报纸丢在地上，气愤叫道，“雷恩，你就让他们这样尽情诋毁你吗？” “不过是些许流言蜚语罢了。”雷恩满不在乎地道。 “虽然是流言蜚语，但要是继续无限制扩大下去，迟早会惊动宫廷的。”艾尔琳娜提醒说道，“一旦宫廷主动进行插手，必然会有人认为这是帝都守卫的失职。” “但没有宫廷会议的命令，我们也不可能直接让金袍子上门，勒令所有报社不许报道此事。”贝莎莉娅冷笑说道，“这就是幕后黑手的算计。她只需要躲在暗处，组织人手往报社大规模地投稿，就能让我们被人唾骂、焦头烂额。” 众位英雄纷纷皱眉思索，面露苦色。 要让她们上阵跟异鬼厮杀，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种舆论战就远远超过她们的理解范畴了——要知道在千年之前，哪有什么选举什么报纸啊？一帮贵族领主聚集在宫廷之中，开个小会就能将事情定下来了，谁会去管领民是怎么想的啊？ 要论洗脑能力，报社里随便一个编辑挑出来，都能把在座的各位吊打。 “我懂了。”黛娅忽然叫道，“我们可以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众人疑惑。 黛娅却是自信满满，多亏了雷恩让她好好学习这些报纸的写法，她现在已经完全顿悟了： “幕后黑手能投稿，我们也能啊！” “反正民众只是需要一个发泄不满的靶子，她要引导舆论来攻击我们，我们也可以引导舆论去攻击皇室！” “攻击皇室？”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可能啊？就算你敢投，报刊也绝对不敢采纳啊！” “不，你的思路很好。”雷恩突然出声说道，“攻击皇室是一步好棋，当然不能明着攻击皇室，否则各大报社绝对会因畏惧而拒稿的。”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反思’？” ………………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专门煽动情绪的报道逐渐减少，反而是分析事件本身的深入报道逐渐增多。 群众的怒气不可能持续太久。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放在异世界也是同样的道理。生气过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蹲一个后续”。 不幸的是，以“预防踩踏事件再次发生”的名义，金袍子依旧封锁着克莱伯商会以及附近街区，导致记者们没有办法进去采访当事人。 代价则是各种各样的“爆料”到处都是。有说是同个街区的邻居，也有说是商会的内部雇工，甚至还有自称是受害者的知心好友。 几乎是所有爆料者都信誓旦旦，声称就是克莱伯商会会长的儿子，骗取了这位可怜的、精神不正常的贵族小姐的贞操，同时还提供了男方的各种恶行，例如曾经宣扬帝国霸权主义、在商会内部作威作福、以及污蔑鄙视贵族等等。 使用大量似是而非的谣言，通过铺天盖地的信息轰炸诋毁目标，正是亚马逊协会的拿手好戏。最早可能要追溯到达克罗斯公爵之死，让这些人突然意识到“啊，原来谣言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导致的。 在《白金报》的编辑部里，众位报社编辑对此伤透了脑筋。 因为他们跟《圣索玛尔报》的定位非常近似，针对的都是相对严肃、更加高端的读者群体，当然不可以像《太阳神报》那样，让所有版面全都充斥着这些真假难辨的“爆料”——不然读者是要质疑你报刊本身的格调定位的。 “现在的问题是，记者们根本无法接触到克莱伯商会的人啊。”有编辑自暴自弃地叫道，“布洛特家族又谢绝一切采访，这让我们怎么写出有深度的文章啊！” 克莱伯商会那边被帝都守卫封锁保护，布洛特家族又是这起案件之中的受害者，强行采访人家必然会引起众怒，两条路线都走不通，没东西写了！ “要不，继续批评帝都守卫的失职如何？”旁边的编辑提议问道。 “《四境报》已经骂完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同僚否决，“据说金袍子昨天突袭了《四境报》的编辑部。” “干嘛，不许我们报道事实真相啊？那拿出宫廷禁令来啊。” “那倒不是，据说是……查纳税记录。” 编辑们怔了片刻，纷纷眼角抽搐起来。 查纳税记录这个就有点恶心了。简单地说，就是让你把账本拿出来，详细地查你每一个月的营业额，然后和你主动申报的报税额进行比较，确认你有没有偷税漏税…… 重点当然不是偷税漏税，而是被金袍子蹲在编辑部里翻一整天的账本，动不动还要把人叫过去问话，很快就会搞得人心惶惶，什么工作都没心思干下去了。 《白金报》的编辑们感叹片刻，很快就掩去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虽然看同行倒霉很爽，但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不爽了，还是别把帝都守卫得罪太狠比较好。 “主编！”忽然有编辑站起身来，“您看看这个读者投稿！” 主编接过信件一看，顿时忍不住拍案而起： “写得好！” 编辑们连忙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观摩大作。 如今外头只有各种故弄玄虚的爆料，要想写出详实的分析文章非常困难，但这位投稿的读者却是另辟蹊径：她详细地介绍了宝石列岛的高精灵王国，究竟是如何对待类似事件的。 高精灵们普遍认为，残疾人（包括身体残疾和精神残疾），属于社会的弱势群体。如果由原生家庭亦或婚姻对象来提供支持，等于是将社会应尽的供养义务转嫁给了个体家庭，最后必然导致弱势群体本身受害。 因此，高精灵王室专门设置了一笔“善款基金”，用于扶持残疾群体的日常生活。一方面凸显了王室对子民们应尽的崇高责任，另一方面也让弱势群体得到应有的人文关怀。 文章的最后，提到人类帝国如今已经有专门针对孤儿收容的福利院，却没有针对残疾群体的福利支持。这些残疾人无法通过劳动来自食其力，大部分只能依赖父母，亦或是通过婚姻转而让配偶进行供养，真正应该提供给他们的帮助在哪里呢？ 我们需要反思！ “反思”这个词，恰好戳中了《白金报》众位编辑的痛点。因为他们深知自家报刊的读者群体的尿性——最爱读一些“看似有深度”的复杂内容来进行装逼，来彰显自己和那些普通人的层次不同。 采纳！ 与此同时，其他报刊也收到了类似的读者投稿。 《圣索玛尔报》收到的稿件，一针见血地指出帝都贵族的弱势，“连小小的商人都能欺负到贵族头上了”，然后将矛头指向贵族议会，“为什么不在参议院为帝都贵族争取权力？” 贵族议会应该好好反思一下！ 至于如何争取，虽然稿件没有明说，但贵族们显然都知道谁才是限制贵族权力的最大敌人。 《四境报》被金袍子蹲点查税务记录，不得不宣布停刊一周，因此暂时略过不提。 《太阳神报》则是收到了一条更加劲爆的阴谋论，说亚马逊协会正在组织一场规模空前的“反思游行”，呼吁整个帝都对本次事件之中亚马逊人受到的迫害进行反思。 虽然那位布洛特小姐并没有在亚马逊协会注册过，但帝国的民族划分制度非常宽松，大部分都是靠肉眼进行判定，而百分之百的帝都市民没有办法分辨出亚马逊人和帝国人的区别。 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 报道传到亚马逊协会内部，很快就引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因为她们真的在策划一场极其盛大的游行示威，连具体主题都跟《太阳神报》披露得差不多。 我们之中出了内鬼！ 要抓出内鬼非常困难，因为这件事情在内部不是什么秘密，知情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至于应对倒是简单多了：我们已经筹备策划了那么久，总不能因为被提前披露出来就不办了吧？ 就当是活动提前官宣了！ 次日，浩浩荡荡的队伍就从各处街区之中涌出，加入到越发壮大的人流中去。 道路两边的房屋二楼，居民们透过拉上的窗帘，惊恐地看着下方的游行队伍。谁也没有想到《太阳神报》居然报道了真实发生的事情，这次游行示威的规模简直是前所未有，让人忍不住怀疑恐怕全帝都的妇女都加入进去了。 在第二人类帝国，尽管妇女被允许在一些纺织、酿酒，以及公务员文职机构里参加工作，但绝大多数的帝国人都认为，妇女的本职就是结婚生子和照顾家庭。 这些往日被困在无穷无尽的家务琐事之中的家庭妇女们，在加入了亚马逊协会之后，简直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似的。她们公然在街上袒露上身，酗酒，叫骂，甚至捡起石头投掷周围的房屋，就像是她们每晚醉醺醺归家的老公那样。 “禁止人口拐卖”，“婚姻必须自由”，游行队伍起初喊的是这两个口号，但随着示威人群抵达圣索玛尔山下，很多亚马逊人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开始将石头砸向金门。 看守金门的皇家禁卫见状大骇，连忙后撤冲回门内，将金门迅速封闭起来，同时向大皇宫方向报信：亚马逊人正在进攻皇宫！ 消息同时传到密切监视前线的帝都守卫那里，雷恩终于精神一振。 很好！动手！ 先前让各位英雄给报刊写信投稿，只是为了制造出后续动手的话柄，却没想到这些亚马逊人看了报纸之后真的信了……要怪也只能怪协会整天宣传“帝国霸权主义的压迫”，最大的霸权主义不就在大皇宫里嘛！ 分布帝都各处的军营之中，全副武装的金袍子和银袍子，成群结队地开始出动。 抓捕！ 首先是报道本次事件的各大报社，全部勒令关停，自查自纠！ 其次是正在围攻大皇宫的亚马逊人，全部抓起来带回军营地牢关押！ 面对气势汹汹上门关停的帝都守卫，各大报社完全是懵逼的。在刀枪的威逼之下，只能一边配合着发出停刊公告，另一边赶紧去找背后金主告状。 亚马逊人其实并没有围攻皇宫的意思，只是发泄性地朝金门丢了几块石头，随后就转身继续按原路线游行去了。 接着就被帝都守卫拦住去路。 双方很快就爆发了激烈冲突，亚马逊人起初还想要重制当初的“达克罗斯公爵之死”，借助人数优势去丢石头砸帝都守卫，但后者很快就拿出弓箭，予以还击。 箭如雨下！ 锋簇破开皮肉和经络，带来的却并非是肾上腺素飙升所引发的无疼痛和强烈勇气，而是某种面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前排的亚马逊人如麦子般成片中箭倒下，血泊之中尖声惨叫起来，后面的人目睹此景，几乎是立刻转身飞快奔逃，根本不管倒地流血的同伴。 “杀人啦！杀人啦！”这些亚马逊人疯狂地推搡着挡住道路的任何对象，很快便有人失足摔倒在地，接着便有无数只脚重重地踩踏上去。 起先是肋骨和鼻梁被踩断，然后是因痛苦而发出的哭泣和哀嚎，渐渐转为腹部遭受重压的呕吐和呻吟，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之中显得微不可闻。 等到战斗彻底结束，帝都守卫们开始打扫街道，才将这些伤者和死者送到生命神庙里去。许多伤者在路上就已经咽气毙命，甚至在数日后都没有家属前来认领。 消息传到皇宫，整个宫廷会议都为之震惊了。 第二十八章 野人来犯 第二人类帝国立国之初，以帝都的市民军团为利剑，纵横四境，征讨边疆，终结了各地贵族互相征伐不休的割据时代。 因此，在帝都这块地界，市民们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选票流氓们可以互相斗殴甚至置人于死地，毕竟那属于“市民内部的斗争”，但若是帝都守卫或者贵族骑士对平民出手，立刻就会引来保民官们的强力弹劾。 宫廷之中，皇帝尼洛卡斯难得对妻子发了脾气： “看看你做下的好事！你曾经向我承诺过，你能控制住这个亚马逊协会！” “是我疏忽了。”皇后玛格丽娜脸色铁青，心中恼怒不已。 协会之中有人擅作主张，想要跟伊歌·佛罗伦别别手腕，她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当一回事罢了——从皇后的视角看来，就像是两条猎犬在主人面前争头狗的位置，她是带着饶有兴致的角度观赏的。 却没想到，其中一条猎犬居然失误，不小心咬到了她的身上！ “雷恩这次做的很好，当机立断。”尼洛卡斯冷冷说道，“如果真让那些暴民打进金门，皇室的颜面就真的要荡然无存了。” “但他得罪了那些保民官。”玛丽安娜低声说道，“终归是有市民遭到杀害，没有人负起这个责任的话，无论是保民官还是军团，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尼洛卡斯不甘心道： “都进攻金门了，就不能定为叛乱吗？” “如果您非要这样，可以。”玛丽安娜苦笑起来。 皇帝当然能宣称亚马逊人攻打金门，性质上面属于叛乱，帝都守备队诛杀她们的行为是合法正当的。但是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些连武器盔甲都没有装备的女人们是真的打算造反呢？ 说服不了帝都市民，那么雷恩的行为就属于屠杀，触犯了帝都最大的政治正确。皇帝可以明降暗保，却不能让他免于处罚，否则在保民官和帝国军团那边都说不过去——这两者可是保皇党的中坚支柱，远远比一个帝都守备队司令官来得更加重要。 “让他回河湾地避避风头。”皇帝再次做出决定，低声说道，“等选举季结束之后，再找个机会将他召回吧。” 玛丽安娜点了点头，心情略微有些遗憾。 她之所以将雷恩叫到帝都来，便是希望他能在选举季为亚马逊协会保驾护航。 却没想到雷恩忠诚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没有让皇室蒙受羞辱。反而是亚马逊协会这边失控噬主……这样想想，就有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众所周知，大人物的所谓愧疚，其实更接近于“这么好用的工具接下来没法用了”的惋惜，因此玛格丽娜很快收敛情绪，离开皇宫，将佛罗伦女士叫到身边，寒声问道： “这次是谁在背后指挥？” “是珍妮·普福尔。”佛罗伦女士早已查明结果，汇报说道。 “珍妮……”玛格丽娜沉吟起来。 美德皇后想起来了，对方是普福尔家族的二小姐，亚马逊协会的创始元老之一。 普福尔家族来自东境的山岩城，是皇室维持东境统治所需要笼络的一位大贵族。珍妮被家族送到帝都来陪侍皇后，也象征着普福尔家族对皇室的臣服。 难怪会如此胆大，难道是吃准了我不敢杀她吗？ 玛格丽娜眼中闪过寒芒，面上却微笑说道： “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算了，佛罗伦。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多谢陛下。”佛罗伦女士不置可否，只是欠了欠身。 她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皇后真的打定主意要杀一个人，绝对不会提前说什么“让她受到惩罚”；反之，既然特意着重强调，那么多半就是要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当然，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普福尔公爵的女儿，杀了她便等于让皇室和普福尔家族决裂，皇后决计是没有胆量那么做的。 这位皇后啊，在某些方面算是谨小慎微，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堪称胆大包天，和那位时而激进、时而畏缩的皇帝陛下，简直是天生一对。 “把消息告诉雷恩。”玛格丽娜继续说道，“他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有权知道这次的幕后黑手是谁。” 让雷恩来替皇后报仇？佛罗伦女士思绪微转。 虽然认识雷恩不算太久，但对方在这次事件之中表现出来的、对局势的敏锐判断和对时机的巧妙把控，着实让她颇为印象深刻。 要知道，除非是公开举起反旗，否则任何暴民都拥有帝都市民的身份。雷恩公然下令让帝都守卫对市民进行屠杀，司令官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但皇室也因此欠了他一份人情——毕竟谁都能看出一旦暴民攻破金门，皇室颜面必然要彻底蒙羞，沦为帝都贵族的笑柄。 在宫廷政治之中，皇室里的那两位陛下对你本人的喜恶，远远比你履历上的功过更加重要。佛罗伦女士也是年纪很大了才明白这个道理，而雷恩明明如此年轻，却能在乱局之中精准地抓住出手的时机，如此可怕的决断能力着实让人无法小觑。 皇后想要利用他来借刀杀人，结局恐怕未必会如她所愿。 不过无所谓了，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佛罗伦女士派人传递口信，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雷恩。 雷恩也听得愣神。怎么，得罪您皇后陛下的人，也要我来处理？ “皇后陛下是要你杀掉那个人吗，雷恩？”黛娅不解问道。 “杀掉就上当了。”法汀皱眉说道，“皇后陛下一定会觉得无比解气，后续遇到普福尔家族的问责，毫不犹豫将所有罪过全都推到雷恩身上。” “现在的问题是，只要我们对这个珍妮·普福尔出手，不管是暗杀还是用什么办法，事后普福尔家族调查起来，肯定会认定是皇后陛下出的手。”欧若拉提醒说道，“然后我们就不得不为皇后陛下背锅。” 雷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贝莎莉娅。” “嗯？” “我需要一种毒药。”雷恩言简意赅地说道，“中毒后一个月内不会有任何事，接着某一日就会仿佛急病发作般突然暴毙掉。” “制毒和下毒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便施施然起身离去，留下众人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嘛！”贝莎莉娅莫名其妙，摊手说道，“他难道就不问问，我能不能做出这种毒药吗？” “那你能做出来吗？”欧若拉立刻问道。 “可以倒是可以……” “嘁。”艾尔琳娜起身说道，“那就交给你了，不关我事。” “那就交给你了。”其余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陆续离开了司令官办公室。 —————————— 珍妮·普福尔，普福尔公爵的次女，被送入帝都之后很快就加入了后党，成为皇后阵营之中的一员——她的任务，就是要尽量保持跟皇后的联系，从而维持皇室和普福尔家族的关系。 如珍妮这样的贵族小姐，在帝都之中还有成千上百，因为对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而言，为家族进行社交属于生来自带的天职，是她们必须完成的责任和使命。 然而，亚马逊协会的出现，为她展现了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珍妮终于意识到，原来身为贵族小姐，也可能像他们的兄弟那样，指挥成千上万的人去冲锋陷阵。 我们也可以建立自己的宏图伟业，让敌人在我们的脚下匍匐战栗！ 珍妮选择的第一个敌人，便是伊歌·佛罗伦。 亚马逊协会如今已经吸纳了大量的贵族小姐和贵族太太，但她们的影响力只能通过其丈夫和儿子来兑现。一旦协会成功推举出自己的议员，就意味着她能轻而易举地调动这些人脉，为自己赚取大量的声望资本。 因此，必须设法将佛罗伦女士给搞下去，自己才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皇后选择让佛罗伦女士去竞选这名议员，是因为她在办事方面足够稳重可靠，能很好地执行皇后的意志。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只要让局势激化失控，就能证明佛罗伦女士并不适合当这个执行者。 为此，珍妮买通了许多选票流氓，在佛罗伦女士鼓动报社去商会制造话题的时候，悍然将局势升级为流血冲突的事件，果然顺利地引发了皇后对佛罗伦女士的不满。 紧接着，她又在协会内部鼓动大家踊跃给报社寄信，美其名曰“为亚马逊人勇敢发声”，实际上却是要将这把火越烧越旺，直到佛罗伦女士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局面为止。 事实也正如珍妮所预料的那样。各大报社争先恐后地报道此事，各种各样的伪造爆料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引发为一场规模盛大的示威游行。 可是很显然，珍妮并不明白一个道理：她可以决定战争如何开始，却不能控制战争如何结束。 在雷恩这边插手舆论并带偏节奏风向之后，许多亚马逊人对皇室也产生了极大的怨气，以至于在路过圣索玛尔山脚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迅速将这把火烧到了皇室的头上。 而后就是帝都守卫悍然砸下铁拳，各大报社被强硬关停，许多参与游行的协会成员遭到逮捕甚至射杀。始终居于幕后煽动他人的珍妮·普福尔，很快也被协会成员给招供出来。 皇后勒令她立刻滚出帝都，不得拖延时间。 离开帝都城门，穿过涅尔瓦大桥，可以看到数十位亚马逊协会的成员，在这里摆出了送别友人的宴席。 为首的是丹娜·多洛佐，珍妮在协会里的至交好友，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激进派亚马逊人。 这位丹娜小姐之所以专程过来送别友人，为的其实是接收珍妮在协会之中的残余势力。 珍妮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她自知已经被从牌桌上轰下场去，将来也不大可能再回归帝都重操旧业，因此索性就顺水推舟，揽着好友丹娜的肩膀，潸然泪下，哽咽难言。 周围的亚马逊人也痛哭起来。不少人愤恨地咬着指甲，诅咒着帝都守卫和雷恩·法赫尔的名字，还有人嚷嚷着要向皇后陛下讨个说法，结果因为根本没有人搭理她，又讪讪地假装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 “我走了，你们继续加油。”珍妮从丹娜手里接过酒水，饮了一口，随后转身乘上前往东境的马车，将剩余的酒水掷在地上，高喊道，“为了亚马逊！” “为了亚马逊！”众人目送马车离去，忍不住再次相拥着爆哭起来。 涅尔瓦大桥之上，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马车，贝莎莉娅摇了摇头，露出有些无聊的乏味表情。 随手将手里空了的试剂瓶子，丢入了桥下的护城河里。 —————————————— 雷恩向宫廷提交了辞呈。 临行之前，雷恩要求所有守卫队长，不许设宴、不许送别、不许随行，所有人都必须坚守岗位，等着下一位司令官前来交接工作。 然后便带领众位英雄和小女仆黛娅，同样乘上了返回河湾省的马车。 看似是为皇室而背锅，丢了守卫司令官的位置，灰溜溜地离开帝都，实际上……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马车穿过帝国南境，回到河间地的时候，前方忽然便来了一名夜魇军团的骑兵，纵马冲到雷恩一行人的队伍面前，大叫道： “急报！有给您的信件，法赫尔侯爵！” 雷恩接过信件，拆开来阅读片刻，朝着夜魇军团的信使点了点头，又转身吩咐马夫： “日落之前，必须抵达长水北岸。” “是。”隶属于家族的马夫用力抖动缰绳，示意马儿放开速度全力奔跑。 车厢很快就剧烈地颠簸起来，里面众人也察觉不对，纷纷将询问的视线投向雷恩。 “野人开始进攻鸦堡了。”回到车厢里的雷恩说道，将信件交给众人传阅，“戴瑞安同时向马洛恩家族和夜魇军团发出求援，信是克劳狄斯写给我的。” “那为什么家族没有派渡鸦通知你？”艾尔琳娜皱眉问道。 “应该是错过了。”欧若拉猜测说道，“家族那边不知道雷恩正在返程路上，渡鸦多半是直接飞往帝都军营了。” “鸦堡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贝莎莉娅捏着信纸，低声说道，“如果不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戴瑞安应该不会在你批准同意之前，就贸然以家族名义对外发出求援的。” “鸦堡会失陷吗？”黛娅担忧问道。 这个问题超过了众人的解答能力。河间地和丰饶地隔着长水，那边是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夜魇军团对蛇虫山脉的前线战况同样一无所知。 “只能尽快返回族地了。”雷恩沉声说道。 马车一路疾行狂奔，提前抵达长水北岸。出乎意料的是，马洛恩家族已经派人在这里等着了。 “侯爵阁下。”使者邀请众人登上渡船，“公爵大人请您前往高岩堡，商讨接下来的战事安排，夜魇军团的军团长也已经到场。” “嗯。”雷恩面沉似水，心知这次恐怕麻烦大了，转头吩咐众人说道，“我们上船。” 乘船渡过长水之后，便抵达了高岩城。在一楼的城堡大厅之中，雷恩便看见克劳狄斯军团长正站在指挥桌前，马洛恩大公爵在旁边双手抱臂，跟身边的贵族们说着什么。 “雷恩，你来了！”克劳狄斯招手示意他尽快过来，“你没有收到鸦堡的信件吗？” “我刚从帝都回来。”雷恩只是摇头，“错过了渡鸦的传信，你们呢？” 克劳狄斯和马洛恩同时取出信纸，在指挥桌前平展开来。 戴瑞安在给两人的信件之中，并没有说明敌人的具体数量，只是说“鸦堡那边反馈声称，奔行而来的敌人几乎漫山遍野，导致斥候根本没有探查的空间余地”。 “如果敌人如此之多，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可能是我们家族。”雷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很有可能是要劫掠甚至彻底占据丰饶地。” 河湾地的贵族力量，主要集中在丰饶地和河间地两片区域。一旦丰饶地遭遇重大损失，立刻会动摇马洛恩家族在丰饶地贵族之中的威信。 然而，马洛恩大公爵只是沉默片刻，说道： “但这也只是你的猜测。我的封臣们不可能仅仅因为某种猜测而发兵，除非他们亲眼看见野人大军真的从蛇虫山脉之中蜂拥而出。” “公爵阁下是在质疑我在撒谎？”雷恩挑起眉头问道。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马洛恩大公爵回避了这种说法，将视线投向了身旁的克劳狄斯，“出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克劳狄斯严肃说道： “夜魇军团的职责，是确保帝国的河湾省免受一切安全威胁。但我的顾虑和公爵阁下完全相同，没法仅凭法赫尔家族的一封信件，就派出兵力去南下支援。” 雷恩面色不变，只是低下头去，打量着指挥桌上的河湾省地形沙盘，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 眼下的这种情况，显然和原时间线上一致，就是高岩城和夜魇军团都不愿意派出实际支援。 但是为什么？ 如果不能弄清其中的原因，贸然相逼未必能让两人松口。没有河湾省和军团的援助，仅凭法赫尔家族的军事实力，很快又会回到原时间线上老侯爵所面临的抉择： 要么死于野人之手，要么遭到事后清算。 “我希望在高岩堡暂居数日。”雷恩淡淡说道，“顺便往帝都那边送去渡鸦，让他们将来自法赫尔家族的信件转寄过来。” “也好。”马洛恩大公爵颔首说道，“我会让管家给你们安排房间。” 雷恩丢个克劳狄斯一个眼神，这才转身告辞离去。 入夜之后，众人便齐聚在雷恩的房间之中，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因为不确定前线情况，所以不好出兵。”贝莎莉娅分析说道，“听着似乎合理，实际上只是推脱的借口罢了。因为法赫尔家族若非无力抵御这次的野人侵袭，是决计不会让别人的军队踏入家族领地的。” 原因很简单：客军远道而来提供支援，东道主必须提供粮秣补给，有些穷困贵族甚至可能在一场战役里就被吃得倾家荡产，因此宁愿让贼寇反复劫掠领地，也不愿让外面的一兵一卒进来。 “显而易见的事情就不用多提了。”艾尔琳娜抱胸冷冷说道，“关键是为什么。” 涉及到阴谋诡计的事情，欧若拉和法汀都没说话，只是看向贝莎莉娅。 “究竟为什么，问问等会儿的客人不就知道了？”贝莎莉娅微笑说道。 “客人，谁啊？”黛娅好奇问道。 贝莎莉娅没有回答，因为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你们都进卧室里去。”雷恩将众人赶入里室，随后去门厅给对方开门。 前来拜访的果然是军团长克劳狄斯，他是来跟雷恩进行解释的。 “我这次不能出兵。”克劳狄斯脸色阴沉地道，“新来的军团保民官罗萨，已经跟马洛恩家族串通好了，打算从账目上找我的麻烦。” “军团的账目有问题？”雷恩给他倒了杯酒，“那你正好需要一场战争来平账。” “账目其实问题不大。”克劳狄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问题在于军团的兵员数量。” “哦……”雷恩立刻恍然大悟，忍不住在心里哂笑起来。 克劳狄斯的问题，其实就是军队之中常见的“吃空饷”。向帝国上层虚报兵员数量，让一个士兵同时领好几份薪资，中高层的军官再从里面拿到自己的份额。 这个策略在平时是不怎么怕露馅的，因为夜魇军团有自己的城堡和军营，堪称是风吹不进、雨打不进的小型独立王国，内部各个派系山头如今全都唯军团长马首是瞻。 新来的护民官哪怕将所有士兵叫出来清点数量，大不了安排一批士兵去重复登记，几万张脸护民官也不可能全记清楚。 但若是离开军营参与远征，士兵们的装备磨损、粮食消耗，甚至是营房和灶台的数量……遇到一个有心针对的军团高层，就有太多地方容易露出马脚了。 见克劳狄斯态度坚决，雷恩摇晃了一下酒杯，忽然问道： “要不，就将这个保民官做掉？” “要做掉他很简单。”克劳狄斯苦笑说道，“关键是不到一年，夜魇军团就连死两任军团保民官，你让上面怎么看我这个军团长？” “可以让他在对抗野人的战场上不幸牺牲嘛。”雷恩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上面肯定都会怀疑是我干的。”克劳狄斯否定了这个建议，“太冒险了，不行。” “那如果在大量河湾地贵族们的注视之下，英勇无畏的军团保民官拼命和敌人厮杀，最后不幸光荣捐躯呢？”雷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难道上面还会怀疑，是你跟野人串通起来暗害保民官吗？” “那倒是有点可行性。”克劳狄斯沉默片刻，“但是那家伙非常警惕，绝对不可能接受任何可能对他有危险的提议，除非采用隐秘的暗杀手段……但那样一来，我就逃脱不了嫌疑了。” “我看未必。”雷恩慢条斯理地饮酒。 第二十九章 拖延出兵的理由 送走了醉醺醺的克劳狄斯，众人从卧室之中出来，看到雷恩正悠闲地自斟自饮。 “你居然还有心情喝酒？”黛雅抢过他的酒杯，没好气道，“嘿！法赫尔侯爵，你的领地要被野人打烂啦！” “法赫尔家族的领地，大部分都位于蛇虫山脉之中。”雷恩语气淡定地说道，“几乎全是纯军事用途的堡垒，就算打烂了也没什么关系，甚至还能改善家族的财政支出状况。” “法赫尔家族的核心领地，一是从鹰堡到海岩城之间的沿海走廊，负责为家族提供粮食产出。二是海岩城和盐岛，作为和宝石群岛走私贸易的总部，负责为家族提供财政收入。”艾尔琳娜给黛雅解释说道，“这两者只要被野人打烂一个，法赫尔家族立刻就会陷入生存危机。” “所以，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将鹰堡放弃掉，让野人能够顺利北上进入丰饶地掠夺，他们肯定不会选择往东进攻海岩城。” 雷恩顿时有些肃然起敬。我只是事先知道答案罢了，你居然能直接解题！ “但那样一来，丰饶地贵族肯定会将矛头对准法赫尔家族。”贝莎莉娅对此提出异议，“即便能让家族苟活一段时间，未来下场也绝对不会好过。” “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放在如何得到军事支援上面。夜魇军团和高岩城的力量都不可或缺。” “我有一个疑问。”法汀疑惑问道，“帝国军团为什么要设置两名长官？” “分权。”雷恩回答说道，“军团长如果大权独揽，就有了反叛帝国的能力。因此，第二人类帝国在军团长之上，又设置了保民官职位，与军团长互相制衡，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 “但互相制衡的代价，就是一旦帝国遇到类似的重大危机，军团领袖们还得互相提防，没法抽出全力去和帝国之敌对抗。”法汀质疑问道，“这样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 “当然。”雷恩笑道，“你总不能既要也要还要吧？历史上的第一人类帝国，衰败于教会的腐败臃肿，毁灭于近卫军团的失控叛乱，因此第二类帝国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完全取缔了教会的领地权和武装力量，对军团的上层结构也做了分权改造。” “目前看来，这种分权改造还是利大于弊的。如果没有保民官的存在，夜魇军团不就是克劳狄斯一手遮天了嘛。这位军团长已经在夜魇军团服役了三十多年，都快把军团变成他的独立王国了。” 众人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因为夜魇军团的职责就是提防河湾省贵族叛乱，结果如今帝国军团不仅跟法赫尔家族卖船，帮忙找渠道倾销货物，甚至还在紧急时刻通风报信，都快变成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了。 “只要干掉夜魇军团的保民官，克劳狄斯应该就愿意出兵支援了吧？”欧若拉做了个勾弦的动作，疯狂用眼神暗示雷恩“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前提是要说服克劳狄斯，让他愿意将暗杀保民官并伪装成战死的任务交给我们。”黛雅最后总结说道，“另外，仅仅搞定夜魇军团还不够，高岩城不肯出兵的原因也需要弄清楚。” “贝莎莉娅。”雷恩吩咐说道，“去找玛珊·马洛恩，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大公爵的情报。” “好的。”贝莎莉娅爽快应下。 ———————————— 次日清晨，来自帝都军营的渡鸦，将戴瑞安的信件带过来了。 家族那边的实际情况，比雷恩原本预想的还要严酷很多。根据戴瑞安的信件，除去鸦堡目前汇报“还没被攻破”之外，从鸦堡到鹰堡一线，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骑士封地失去了联系。 因此，可以推断认为，野人大军多半是选择了分兵战术。前锋绕开鸦堡直接北上进攻，拔取法赫尔家族设在山中的各个军事堡垒；留下一部分人手将鸦堡包围起来，防止他们切断前锋军的补给线。 也就是说，鸥堡、鹰堡和鸦堡，此时全都已经暴露在野人军队的兵锋之下。 三者之中，鸥堡周边区域属于家族的核心区域，绝对不允许遭到任何损伤；鹰堡是看守丰饶地的南方门户，放弃鹰堡就等于让野人大军长驱直入； 鸦堡是法赫尔家族最初的受封之地，如今大概率已经保不住了。如果增援再不及时抵达，那么雷恩就会面临原时间线上老侯爵的那个问题： 牺牲家族来守卫丰饶地？还是献上丰饶地来保全家族？ 雷恩沉吟了很长时间，忽然叫道： “黛雅！” “怎么了？”黛雅从女仆侧室之中探出头来。 “去把法汀给我叫过来。” 法汀·塔拉穆索尔，曾经的金沙公主，此时正在房间之中阅读历史。 她的书桌上堆了好几本书，都是委托管家从高岩堡里借来的，有《第一人类帝国简史》《神圣之女比阿特丽斯》《金沙之国：部落与图腾》等等，以此来了解一千年前自己去世之后，第一人类帝国是否如雷恩所说那样，毁于教会腐败和军团叛乱。 帝国军团的前身是奴隶军团，整体制度设计由法汀独自操刀；而教会的前身叫做宣讲使团，相传为圣女比阿特丽斯所创建，其实同样是法汀伪托侍女之名设计出来，为的是用宗教信仰来说服更多的人类奴隶加入军团，反抗精灵帝国的暴政统治。 如果雷恩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等于是法汀在打造第一人类帝国基础的同时，也埋下了毁灭这个帝国的深层诱因。 在读完这些历史书后，法汀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设计的制度，确实存在很多的问题。 因为奴隶军团和精灵帝国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因此法汀只想着如何不惜一切代价去提升实力，却没有考虑到分权、制衡和监督。在法汀不幸被刺身亡之后，统治教会的比阿特丽斯和掌管军团的奴隶将军们，显然也不可能去主动削弱自己的权力。 到了第一人类帝国末期，皇室威信完全沦丧殆尽。皇帝本人时常被禁卫军团拥立或者推翻，贵族们则是大肆派遣家族成员加入教会，使得地方教会很快就跟本土贵族亲如一家，更加削弱了帝国中央的统治能力。 法汀心情沉重地合上书本，忽然听见黛雅在外面叫道： “法汀！雷恩叫你过去一下。” 金沙公主来到雷恩的房间，就听见他吩咐说道： “去给我找一只城堡的老鼠。” “老鼠？”法汀不解问道，“你是说黑市里的盗贼还是销赃者？” “都不是。”雷恩摇头说道，“是四只脚在地上爬的老鼠，弄死之后给我。” “我刚好射死一只。”欧若拉说。 雷恩转过头去，就看见木精灵从窗户外爬了进来，手指向下方说道： “就在下面庭院侧边的走廊里，我刚射的。” “你应该为欧若拉配一把房门的钥匙。”法汀笑眯眯地说道，“免得她每次进来都得走窗户。” “谢了，法汀。”欧若拉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喜欢高处的风景而已。” 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金沙公主对先祖精灵的仇恨，显然并没有延伸到木精灵的身上。 法汀下楼去取老鼠尸体了，欧若拉坐在窗台之上，好奇问道： “你要找老鼠做什么？” “我怀疑贝莎莉娅也没法从玛珊那里拿到情报。”雷恩给她解释说道，“或许老鼠能听到一些正常打听不到的秘密。” “有道理。”欧若拉认真点头，“毕竟你们人类的城堡总喜欢造得特别大，几只老鼠游荡过去谁也发现不了。” “欧若拉。”雷恩忽然灵机一动，问道，“你们木精灵游侠，是否接受过伪装的训练？” “当然。”欧若拉自信说道，“要和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是每个木精灵游侠必须掌握的能力，不管是森林、草原、沙漠还是雪山……”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种伪装。”雷恩摆手说道，“我是指，假装你是一名野精灵，混入到野人大军里去。” 欧若拉眉头微皱，露出“你在说什么哦”的迷惑表情。 —————————— 法汀很快便将死老鼠取回来了，甚至还贴心地用一块破布将尸体包裹好，免得肠子从它破损的腹部流出来。 雷恩随手修复好了破洞，随后施展一个简单的死者唤起术，将老鼠的尸体变为了尸鬼。 尸鬼没有体温，血液停止流动，导致肤色也与常人不同。细看之下，能从其眼中看到跳动着的、幽蓝色的灵魂之火，那是亡灵魔力涌动的象征。 但很显然不会有人去确认一只老鼠的体温、肤色和眼睛是否正常，因此雷恩顺利地操纵老鼠，沿着城堡外沿的鼠道钻了进去。 正如欧若拉所说，像高岩堡这种规模很大的建筑，不可能造得完全严丝合缝。墙壁角落往往留有许多缝隙，确保积水和浊气都能顺利排出，被老鼠啃咬多年之后，就形成了贯穿城堡的鼠道网络。 雷恩操纵老鼠穿过漫长的鼠道地洞，在城堡的各处房间、走廊、塔楼之间游走，偷听着管家、女仆和守卫们的交谈，获悉了许多马洛恩家族的八卦。 比如玛珊·马洛恩最近又和大公爵吵架，甚至气得要带丈夫回夫家领地去，直到大公爵不得已亲口对她道歉，她才勉为其难原谅父亲。 又比如新来的客人雷恩·法赫尔极其俊美，许多自诩胸大的女仆在讨论如何爬上他的床，但前提是得设法将那个叫黛雅的小女仆给支开。 再比如夜魇军团的军团长克劳狄斯，遣散了所有被城堡派去伺候他的仆人，换成了军团里的守卫——都是些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让女仆们怀疑这位军团长的取向。 都是些没有价值的内容。不过也很合理，因为大公爵那边真正重要的事情，显然不会让女仆们随便听去作为闲聊的谈资。 雷恩找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线索，索性直接让老鼠冒一下险，钻进了马洛恩大公爵的书房，躲在他书柜下面的缝隙之中。 数小时后，大公爵终于进入书房。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位神秘人士，可惜老鼠躲在书柜底下，没法去看对方的面容相貌。 “您必须再拖一段时间。”神秘人士说道，“我的人手正在严查各方面的账目走向，只要他被迫大规模调动人手和物资进行战争准备，就必然会暴露出无法掩饰的漏洞。如果您这边选择出兵支援，他就有理由拖延动员，继续和我的人手对抗。” “我这边也承担着很大的压力。”马洛恩大公爵的声音也响起来，冷淡之中带着些微不悦，“城堡顶端的鸦房，都快被丰饶地飞过来的渡鸦给塞满了。甚至有丰饶地贵族威胁说要投诉到帝都去，我要怎么向他们解释不出兵的理由呢？哦，因为要逼夜魇军团出兵？” “相信您一定有很好的办法。”神秘人士慢吞吞地说道，“他们都是您的封臣。” “见鬼！封君又不能把封臣当孩子来任意使唤，更何况我亲生的孩子也不听我的话了。”马洛恩大公爵烦躁说道，“已经有丰饶地贵族开始大规模征召骑士、动员矛兵，准备前往鹰堡去协助法赫尔人进行防御。我决不允许他们无视我的意向去自行其是。”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一旦收到野人军队离开蛇虫山脉的消息，我就会立刻发出战争集结令，这是我身为河湾省大公爵的底线。” 虽然大公爵的语气极其严厉，但无论是对面的神秘人士，还是通过老鼠来窃听的雷恩，都清楚“摊牌的底线绝对不是最终的底线”。 “我明白。”神秘人士悠悠说道，“您的底线是鹰堡绝对不能被野人攻破。我可以向您郑重保证，我会尽快抓住克劳狄斯的弱点，然后带着夜魇军团一同南下支援，绝对不会让半个野人踏入丰饶地的土壤。” 听到这里，雷恩终于将事情真相完全复原。 这位与马洛恩大公爵密会的神秘人士，显然就是和克劳狄斯作对的军团保民官罗萨。 正如克劳狄斯的猜测那样，他已经与马洛恩家族串通起来，要在账目上抓克劳狄斯的漏洞。之所以拖延出兵，也是为了逼迫夜魇军团进行大规模动员，毕竟一旦河湾省受到野人威胁，帝国军团就会受到来自帝都的政治压力，军团长可没有时间和成本去跟大公爵对耗。 如此一来，事情便简单起来了。 等大公爵和保民官都离开书房之后，雷恩才操纵老鼠从书柜底下钻出，随后沿着墙布爬上窗台，纵身一跃。 欧若拉坐在雷恩房间的窗台上，看着远处塔楼之中的老鼠坠落下去，在下方的屋顶上摔成一滩肉酱，微微挑了挑纤细的眉头。 “别看了。”雷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帮我杀一个人。” “谁？”欧若拉头也不回地问。 “夜魇军团的保民官。”雷恩冷冷说道，“他此时就在这座城堡里。”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位军团长不是曾经说过，保民官的死亡会让他受到帝国上层的怀疑？”欧若拉悠悠问道。 “没错。”雷恩冷笑起来，“但是，有一个人同样也会被帝国上层怀疑。” “谁？” “当然是高岩城的主人，马洛恩大公爵。” 欧若拉沉默片刻，很快就想明白了雷恩的意思。 帝国军团要确保帝国对边境省份的统治，就需要对大公爵持提防戒备的态度。同时，由于军团特色的双领导人制度，导致军团长和保民官常常互不对付。 军团长、保民官、大公爵，这三个人归根结底都是彼此之间的敌人。如果保民官在看守严密的高岩堡里死去，克劳狄斯当然会受到怀疑，但马洛恩大公爵才是兼具行凶动机和行凶能力的那个嫌疑对象。 即便他事后为自己辩护说“绝不会违反宾客权利”，但要怎么解释克劳狄斯能在他的地盘上刺杀他的宾客呢？他这锅多半是背定了。 “你啊。”欧若拉转过头来，看向雷恩的眼神有些复杂，“凡是得罪你的家伙，从来不会被你放过呢，无非就是早晚而已。” “你在说什么屁话？”雷恩莫名其妙地问。 “虽然是要逼夜魇军团和马洛恩家族出兵，却顺带把一口黑锅丢到公爵头上，难道不是你在打击报复吗？”欧若拉诧异问道。 “废话。”雷恩说道，“这怎么能算是打击报复？他既然敢在城堡里跟军团保民官私下密会，就要做好承担对应风险的准备。再说了，河湾省即将面临复杂的外部威胁，一个领导人总比两个领导人要更能让夜魇军团发挥战斗力。你当过自然之眼，你应该对这点很清楚啊。” 欧若拉张了张嘴，愣了半晌，才为自己辩解道： “我当初的死亡，跟‘自然之手’魁恩并没有任何关联。我是因为试图力挽狂澜，独自对抗异鬼大军而身亡的，当时魁恩应该还在天降峡谷呢。” “我可没说是魁恩谋杀了你。”雷恩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我的意思是，多亏了你提前死掉，魁恩才能直接力排众议，带领木精灵军队加入大陆联军，最后完成了拯救世界的重任啊。独裁才是最有效率的行政模式嘛。” 欧若拉沉默片刻，说道： “信不信我再死一遍给你看？” 雷恩当然是不信的。身在笼中的木精灵英雄，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哪怕被主人调笑也只能气鼓鼓地抗议。 将欧若拉赶去干活，贝莎莉娅又从外面回来了。 “问清楚了。”她言简意赅地说道，“玛珊说，她父亲已经将征召封臣的信件写好了。之所以没有发出去，似乎是在等克劳狄斯那边出兵。她曾经不小心撞见过两人吵架，大公爵表示绝对不会将一个防务空虚的高岩城留给夜魇军团。” “你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雷恩将通过老鼠窃听到的情报，得意地跟贝莎莉娅说了。 玫瑰女王听得咂舌不已。用亡灵巫术来复活动物作为眼线？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鲜有亡灵巫师能做到，因为动物的亡魂跟智慧生命差距很大，需要在灵魂领域有着极其深厚的造诣，才能有效运用亡灵动物的感知器官。 大部分的亡灵巫师，并不会追求这种精细到极致的技术，他们只会痴迷于如何制造出更强大的不死生物——比如帝都下水道的马可尼乌斯，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干掉那个保民官吗？”贝莎莉娅主动请缨，“上次给珍娜·普福尔下的毒药，我还没有用完呢。再加点龙葵提取物和水蛭干来调和，就能让保民官在离开高岩城后的几日之内，如同急病发作般突然死去。” “不用。”雷恩说道，“我让欧若拉直接把他狙杀掉。” “狙杀？那不是……”贝莎莉娅话还没说完，瞬间便洞悉了其中的阴谋意图，惊声道，“你这是在打击报复啊！也对，马洛恩家族不肯出兵救援法赫尔人，你估计早就想着要如何报复大公爵了吧？挺好，我喜欢你的风格。” “差不多得了。”雷恩也是有些疑惑。难道在你们的心里，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刻毒性格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在纠结打击报复的事情，“你不要太大声了，小心隔墙有耳。” “如果有人靠近的话，我会提前察觉到的。”贝莎莉娅耸了耸肩，“艾尔琳娜呢？” “她好像是在城堡庭院里面，和高岩骑士们比武较量来着。”雷恩说道。 贝莎莉娅来到窗边，向下望去，果然看到艾尔琳娜扛住一柄手半剑，将三四个全副武装、经验娴熟的骑士打得满地找牙。古英雄的武力值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嗨！艾琳！”暗精灵从窗边往下方大喊起来。 与此同时，远处塔楼上的欧若拉猛地松开弓弦，借助贝莎莉娅的喊声掩盖箭矢飞行的低啸，将致命的箭簇直接送入了站在窗边的保民官的咽喉。 第三十章 鹰堡陷落 夜魇军团的保民官，被发现死在了客房的阳台上。 当进来打扫的仆人发现他的时候，身下的血泊早已凝固，尸体也已经僵硬了。 负责调查本起案件的，是马洛恩大公爵的弟弟托尔塔克·马洛恩。 按照边境贵族的习俗，让兄弟来辅佐自己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法赫尔老侯爵之于戴瑞安·法赫尔。 托尔塔克便是马洛恩家族的二把手，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爵位，但城堡从上到下都对他毕恭毕敬，因为他说的话大公爵是会认真倾听的。 “所以，当凶手行凶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托尔塔克确认问道，看向当时值守在外面的城堡守卫和仆从们。 所有人都只是摇头，表情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托尔塔克回头看向尸体。 从尸体扑倒的姿势和位置来看，当时应该站在阳台上观赏风景，然后被远处射来的箭矢贯穿咽喉而死。 箭矢是很普通的羽箭，没有任何辨识身份的标志。无论是高岩堡的弓手还是夜魇军团的士兵，都会在自己的箭杆尾端刻上特殊的记号，方便事后统计战功的时候用来证明是自己击杀的目标。 如果凶手在这些人之中，那么在刺杀保民官的时候，多半会将箭杆上的记号用刀给削掉，确保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然而，此时托尔塔克手里的箭杆，并没有任何被利器切削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凶手在日常生活之中，并没有任何需要统计战功的情况。 在托尔塔克的记忆之中，有两个职业会使用这种没有记号的箭矢。 一个是猎人，但猎人显然不可能混入看守严密的高岩堡。 另一个则是毒蛇。 托尔塔克来到阳台，望向下方。 为了提升宾客的居住体验，客房区域被设置城堡主楼的高处，可以轻松望见周围的塔楼，远处的高岩城，以及更远处的长水大河。 也就是说，杀手只需要在任何一处塔楼的高处，等到保民官来到阳台探出上半身的时候，就能从下方仰射一箭贯穿他的咽喉。 托尔塔克吩咐城堡管家，让他去黑市那边找老鼠确认，自己则是来到马洛恩大公爵的书房之中，对案情进行初步的总结汇报。 “……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大概率是某人在蛇巢里下了委托，要买保民官罗萨的性命。” 大公爵没有说话，只是烦恼地揉着眉心中央。 凶手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大公爵已经下令严格封锁消息，所有知晓保民官被杀的守卫和奴仆，都已经被严格控制起来，后续视情况决定是否要彻底保密化处理掉。 时间久了，夜魇军团肯定会发现不对。好在军团长克劳狄斯跟保民官罗萨的关系很差，只要他愿意进行配合，还是有机会能将保民官的死亡影响尽可能最小化的。 命运就是如此巧妙。原本大公爵还打算将克劳狄斯给搞下去，因为一个能在夜魇军团实现独裁的资深军团长，对马洛恩家族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随着保民官的意外身亡，双方很快就要化敌为友，甚至是进入关系蜜月期了。 “去把军团长阁下请过来。”马洛恩大公爵终于下定决心，“不，我要亲自去拜访他。” 克劳狄斯并不想被马洛恩大公爵拜访，因为这段时间两人为了谁先出兵的事情，张开了近乎无休止的扯皮、废话和阴阳。 正如保民官罗萨的分析那样，马洛恩大公爵消耗的是自己身为封君的威信，但克劳狄斯军团长却不可能扛住帝都方向迅速升级的政治压力，因此若是这样继续拖下去的话，最后扛不住出兵的肯定是夜魇军团。 因此，克劳狄斯最近正在频繁跟丰饶地贵族通信，试图说服他们主动出兵支援鹰堡，但是效果不甚明显。大部分贵族其实并非畏惧得罪马洛恩大公爵，而是不想要自己来支付防御战争的代价，都指望别人出兵让自己搭便车。 “公爵阁下再次来访，有何贵干？”他颇为冷淡地问道，“如果还是为了出兵的事情，请恕我不再奉陪讨论。” “并非如此。”马洛恩大公爵沉默片刻，严肃说道，“你们军团的保民官，罗萨·切戈里，昨日前来高岩城拜访，今日却被发现死在客房之中。” 虽然克劳狄斯以绝强的毅力，压制住了任何因情绪波动而可能发生变化的面部肌肉，但早有准备的大公爵，依旧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喜意。 “哦？”克劳狄斯冷淡说道，“高岩堡的安保情况着实令人忧心，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让军团士兵来看守我的住处的缘故。如果你们在这方面缺乏专业有素质的人手，我也可以调拨出一个中队的兵力借给你们。” 马洛恩大公爵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城堡的安保力量如何，就不劳军团长费心了。现在的问题在于，要如何向帝都解释保民官阁下的死。” “那就请公爵阁下努力查明事情真相，好向宫廷做出尽职尽责的汇报了。”克劳狄斯露出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人是在你高岩堡死的，难道你还能把责任完全给撇出去？当皇帝和宫廷大臣都是傻子吗？ “嗯，我觉得还是不要严查比较好。”马洛恩大公爵漠然说道，“毕竟丰饶地正面临着野人军队的威胁，而夜魇军团的支援对河湾省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马洛恩家族愿意配合军团长阁下，尽量将保民官阁下意外身亡的负面影响最小化。” 克劳狄斯瞬间秒懂他的言外之意，脸上顿时浮现出强烈的怒气来。 保民官的死亡地点位于高岩堡，马洛恩大公爵必然难辞其咎。但若他铁了心要拉克劳狄斯下水，也并非完全无法做到。毕竟帝都不大可能派专人过来查案（就算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凶案现场的情况如何，终归还是马洛恩大公爵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对克劳狄斯而言，跟大公爵的仇怨属于职责所在，跟保民官那样的心腹大患有本质区别。正如对方所言，如果大公爵和军团长在宫廷面前互相攀咬，必然导致支援法赫尔家族不力不及时，而一旦丰饶地被野人大军攻入劫掠，由此产生的罪责可比什么“保民官意外身亡”要严重多了。 是要因为互相争斗而双输，还是要共同糊弄宫廷以双赢，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克劳狄斯很快就压下怒气，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高岩城尽快发出征召令，让河湾省的贵族们尽快开始动员吧。” “嗯。”马洛恩大公爵肃然说道，“我会立刻去签署征召令，也请夜魇军团尽快准备开拔。贵族的动员效率终归无法和帝国军团相比。” “好，我马上发出渡鸦。”克劳狄斯果决说道。 很快，来自大公爵的封臣征召令，以及克劳狄斯的军团集结命令，便同时由渡鸦寄送出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出兵，那自然也要通知雷恩·法赫尔。这家伙是法赫尔家族的主心骨，得尽快回丰饶地南部去组织防御、死守鹰堡，务必要撑到河湾省军队的支援才行。 克劳狄斯跟雷恩的关系很好，因此亲自过去通知雷恩。 雷恩这边听到敲门声音，便吩咐黛雅过去开门。 克劳狄斯刚进房间，突然劈头来了一句： “罗萨是你干掉的？” “啊？”雷恩露出疑惑的表情来，眼神仿佛在说“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不，没什么。”克劳狄斯摇了摇头，将怀疑的心思给压下了。 在看守严密的高岩堡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军团保民官，放在蛇巢那绝对是传奇杀手的级别，其费用哪里是一个边境侯爵可以请得起的？马洛恩大公爵的嫌疑可比他大多了。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高岩城和夜魇军团已经决定共同出兵，去对付蛇虫山脉的野人大军了。”克劳狄斯严肃说道。 雷恩只是怔了片刻，随后脸上便浮起喜出望外的神色，哪怕克劳狄斯身居高位阅人无数，也难以从他的表情之中找到任何可疑的破绽。 “那太好了！”他语气激动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商定具体的战争策略吧！” “稍等。”克劳狄斯提醒他道，“在此之前，你应该先尽快回法赫尔家族去。” “别忘了，野人大军如今仍然在进攻你的家族领地，而你身为族长的统率是不可或缺的。具体的战争策略，可以等到我们抵达鹰堡之后再行商讨。但若是鹰堡不幸沦陷，让野人大军进入丰饶地，那么即便事先商定的策略再怎么完美，整体上依旧是大败亏输。” “啊，没错，是这样的。”雷恩似乎也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了，“我需要尽快回族地去。” “马洛恩公爵阁下，会为你提供高岩城速度最快的马匹。”克劳狄斯郑重其事地道，“丰饶地的安危就扛在你的肩上了，雷恩！” “我们法赫尔家族的使命，就是替河湾省守护住南方的门户！”雷恩也咬牙切齿说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野人踏上丰饶地！” 事不宜迟，众人很快便换上马匹，飞速地离开高岩城南下。 “雷恩，你终于掌握了我们暗精灵宫廷政治的精髓。”贝莎莉娅策马疾驰在道路上，哈哈大笑起来，“只要刺杀掉那个最关键的人物，所有阻碍你的因素就会像是被拆掉支撑积木的城堡般，很快就在你面前坍塌殆尽！” “少用这种战术！”艾尔琳娜恼火说道，与雷恩并驾齐驱，“暗杀是最下乘的选择，你可以成功瞒过所有人无数次，但只要有一次泄露出去，所有人都会选择与你为敌！” 精灵公主并非危言耸听。如果雷恩的亡灵巫师身份被人发现，那人人喊打的肯定不是异鬼。 “别听她的。”法汀站在贝莎莉娅这边，反驳说道，“奴隶军团当初也组建了夜刃小队，专门刺杀精灵帝国的关键将领。事实证明，暗杀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能为我们取得许多在正面战场上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换来的战果！” “我也这么觉得。”欧若拉附和说道，“以后可以多给我这种任务，自然之眼的箭矢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见其他英雄都不支持她，艾尔琳娜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转头看向剩下来没说话的黛雅。 “呃。”黛雅犹豫了一会儿，“雷恩，在克劳狄斯面前装傻，演起来会很累吗？” “当然了。”雷恩回答说道，“那家伙可是个人精，不好骗的。” “所以，暗杀本身并不困难，但重点在于如何不被人发现，这才是最为麻烦的地方。”黛雅总结说道。 “就那这次来说，克劳狄斯只是不确定而已，要说完全对我消除怀疑，却也未必。”雷恩点头表示赞同，“再来几次类似事件，哪怕他手里没有证据，估计也会从利益相关方面认定是我做的。”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艾尔琳娜松了口气，认真说道，“暗杀是最后的手段，能不用尽量不要用，后患无穷……” “艾琳。”贝莎莉娅忽然说道，“你怎么好像很在乎雷恩的样子？如果是换做最开始的你，应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露出冷漠又嫌弃的眼神，用那种‘哼，天生邪恶的亡灵巫师’的表情……啊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 艾尔琳娜朝她露出了“你在说什么鬼话”的冰冷又厌恶的表情。 “我倒不觉得是她开始在乎我了。”雷恩轻轻提起马缰，让坐骑放慢速度，踏上前方摇摇晃晃的木桥，“她只是因为意识到，和我继续对抗下去什么都做不到，但如果能说服我少行恶事，至少也能拯救更多的人。” “你也没害人吧。”法汀莫名其妙地道，“这就是精灵公主吗？她这种自我感动的逻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闭嘴，我没有自我感动！”艾尔琳娜恼火说道，“你既然要联合各方势力去对抗异鬼，就不能把自己搞成举世皆敌，我只是提醒你这一点！” “懂了懂了。”贝莎莉娅故意笑道，“艾琳可没有主动关心雷恩，她只是在尽职尽责而已。毕竟妻子都假扮了，演戏也要敬业一点嘛。” “什么？妻子！”法汀顿时大惊失色，跟雷恩道，“你是人类，怎么能娶精灵当妻子？” “等等，为什么人类不能和精灵通婚？”贝莎莉娅立刻抗议说道，“如果不能互相通婚，那半精灵是从哪里来的？帝国高原省就有大量半精灵，都是暗精灵和人类的后代好吧。” “哼，我也只是提醒一下而已。”法汀表情悻悻地道，“曾经屠杀人类奴隶的刽子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人类？要是太过相信她的伪装，难保将来不会吃上大亏……” 她让坐骑放慢速度，落到后面与黛雅并排，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艾尔琳娜脸色铁青。她有心想要狠狠反驳法汀，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假扮雷恩的妻子，又不是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反应过于激烈反而会惹人怀疑，因此只能沉默不语。 众人进入丰饶之地，便看见此时的帝国大道上多了不少贵族。或许是因为得知野人即将入侵的缘故，贵族身边的骑士护卫数量普遍增加许多。 然而，大部分的贵族并非往南，而是往北。 雷恩使了个眼色，让黛雅过去拦住其中一位贵族，询问情况。 那名贵族原本还有些不耐烦，但看黛雅的言谈举止还算可以，像是贵族人家的小姐（艾尔琳娜的礼仪培训），因此也就耐着性子回答说道： “据说蛇虫山脉的野人，已经攻破了法赫尔家族的鹰堡，丰饶地很快就要遭殃了。” 黛雅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鹰堡已经被攻破了，那海岩城呢？盐岛呢？法赫尔家族呢？” “我怎么知道？”贵族男人摊手说道，“法赫尔家族前段时间遭遇劫难，全族几乎被血洗了一遍，鹰堡的防御力量也被大大削弱，怎么可能挡住野人大军的侵袭？整个丰饶地都未必能守得住，我们要赶快渡过长水去河间地避难了。” 黛雅连忙拨马回到众人身边，大声叫道： “雷恩，不好啦！鹰堡已经被攻破了……” 她将贵族男人的说法如实转述了一遍，听得英雄们神情严肃、皱眉不语。 当初许多雄鹰骑士跟随多洛威尔叛乱，转身攻占了海岩城，随后在雷恩指挥的反攻之中被杀，导致鹰堡的守备力量确确实实遭到了削弱。哪怕武器和铠甲可以从死去的雄鹰骑士身上剥下来再利用，但一个经过长期军事训练的成年男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再造出来的。 如果鹰堡真的被野人大军攻占，丰饶地的南方门户洞开不说，关键是雷恩等人前往海岩城的道路也被封锁，情况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雷恩也不能确定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只能让众人不再吝惜马力，以最快速度向着南方冲去。 渡过怒潮河后，前方便进入鹰堡的领土范围。 一路上，众人并未看到巡逻侦察的雄鹰骑士，让大家的心情都很是沉重。 眼看远处出现鹰堡的城墙轮廓，目力最强的欧若拉忽然说道： “雷恩，城堡上的黑鸦旗没有了。” 如果连法赫尔家族的鸦旗都被扯下，那么鹰堡大概率已经失守。但奇怪的是，野人军队拿下鹰堡之后，却并未继续北上去奔袭丰饶地，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雷恩，让我上吧！”黛雅认真说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变龙过了！” “你想变龙做什么？”雷恩敲了敲她的脑袋，“那可是我的鹰堡！城堡少了一块砖头，我就从你身上拆一块下来抵价！” 这次众人没法吐槽了，因为鹰堡还真是法赫尔家族的鹰堡，如果被黛雅的龙焰烧得残破，事后整修起来也会变成一个大麻烦，所以确实不能让黛雅变龙去轰炸。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百发百中的超远程弓箭……”欧若拉正要主动请缨，忽然说道，“雷恩，那边有骑士来了！” 只见远处的树林之中，忽然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们头戴双翼钢盔，手持骑枪或者利剑，正是法赫尔的家族骑士，呼喊着将逃窜出来的野人反复冲散，彻底击溃他们的士气，然后逐一补刀击杀。 “什么人？！”有骑士纵马奔行过来，看见雷恩的相貌之后，立刻忙不迭地勒住马缰，飞快翻身下马，热泪盈眶叫道，“侯爵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雷恩骑在马上，威严望去，发现这位居然还是个熟人——家族骑士麦瑟，当初雷恩等人启程前往帝都之时，便是他一路随行护送的。 “鹰堡的情况如何了？”雷恩问道。 “情况复杂，请容我详细说明。”麦瑟语速飞快地道。 自从多洛威尔死掉之后，法赫尔家族已经无人能领封鹰堡，因此戴瑞安代行族长权力，让骑士麦瑟过来接手雄鹰骑士的防御工作——骑士麦瑟为法赫尔家族服役了二十多年，在忠诚方面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可靠，是戴瑞安非常信任的对象。 鸦堡传来野人入侵的警讯之后，麦瑟就安排骑兵斥候散入南方，监视蛇虫山脉的动向。但野人到来的速度太快，远远超过法赫尔家族的预料，海岩城那边甚至还没有完成民兵动员。 鹰堡很快就被野人大军包围。由于城中粮食人手不足（又是多洛威尔的锅），麦瑟不得已只能组织所有骑士，从北门处强行突围而出，依靠骑兵速度和坚甲利剑，硬生生凿穿了包围圈，又一路冲破前来截杀的野人部队，最后在此处和雷恩等人相遇。 雷恩听完麦瑟的讲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如果再拖个几天，让占据鹰堡的野人搞到船只，承载大军渡过怒潮河进入丰饶地，那情况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至于现在，只能说至少还有的救。 麦瑟很快就将剩余的雄鹰骑士召集起来，一百多个人围住雷恩，等候法赫尔侯爵的下一步指示。 “接下来，我们迂回绕开鹰堡，前往南方。”雷恩下令说道。 雄鹰骑士们面面相觑：去南方？那边可是蛇虫山脉啊，过去难道不会跟后续赶来的野人大军正面撞上吗？ 雷恩无奈叹了口气，自己接手族长之位的时间终究太短，威信太浅，做不到让家族骑士们不假思索地服从命令，他们的忠诚度甚至还不如帝都守备队的金银袍子。 倒是骑士麦瑟足够机灵，很快就大吼说道： “是！听从侯爵大人吩咐！” 雄鹰骑士们也如梦初醒，纷纷以拳头锤击胸甲，喊叫起来： “是！谨遵您的命令！” 第三十一章 为神奇的法赫尔侯爵而战 跟随骑士麦瑟突围出来的雄鹰骑士，共有一百零八人。 一百多个带坐骑的重甲骑士，可以轻松对付数倍以上没有穿甲的野人，只需一个冲锋将对面的士气打崩，后续无非就是追杀溃兵而已。 但如果敌人的数量是十倍甚至百倍于己方，情况可能就会完全反过来了。 麦瑟将指挥权移交给雷恩，众人迅速调转方向，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雷恩表情古井无波，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附近的地图来。 对于在河湾省活动的玩家，蛇虫山脉属于高级副本扎堆的地图，是那种资深玩家在那里熟悉得就像是回家似的老地方。 要前往上段蛇虫山脉，就必须经过法赫尔家族的鹰堡。确切地说，是鹰堡所统辖的雄鹰平原，其北方被怒潮河所拦阻，东方是通往海岩城的沿海低地长廊，南方和西南方各有两个进山的入口，分别修筑有“大鹰堡”和“小鹰堡”，以扼守这两处战略要道。 “我们绕过鹰堡。”雷恩言简意赅地吩咐道，“目标是大鹰堡和小鹰堡。” “侯爵大人。”麦瑟在旁边低声问道，“您应该是打算通过夺回双鹰堡，来切断占据鹰堡的这部分野人和后方大部队的联系，对吧？” “多洛威尔为了准备叛乱，已经榨干了鹰堡领地内的存粮。”雷恩沉声说道，“如今这些野人占据鹰堡，其粮食供给无法依靠本地掠夺，则必然要依赖于后方的输送。加上更加富庶的丰饶地就在怒潮河以北，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设法造船渡江，因此更需要从山脉之中调拨工匠。” “只要切断蛇虫山脉的入口，占领鹰堡的野人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侯爵大人，您的智慧让人无法企及。”麦瑟下意识拍了一句马屁，随后说道，“但我们的兵力不够，只有一百来号人，而大鹰堡和小鹰堡起码能驻扎五百名以上的野人战士……” “五百人很多吗？”雷恩反问他道，“如果是五万人，或许还值得让我皱一皱眉。” “侯爵大人。”麦瑟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我就是实话直说了吧。这五百名野人战士要是在正面战场上，我们冲杀过去肯定不带任何犹豫的。但现在人家占据城堡，拥有地利。若是在我们进攻城门的时候，从上面投掷落石或者浇火油……我们骑士再怎么英勇无畏也扛不住啊。” 说白了，攻城是要靠人命去换的。不管是夜刃还是骑士，火油落石之下众生平等。 “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雷恩漠然说道，“制订战略是将军的责任，你身为骑士的任务就是为我冲锋。” “……是。” 麦瑟无奈地退了下来，很快就被雄鹰骑士们不动声色地在行进中从两侧靠近，借助马蹄声的掩护低语起来： “侯爵大人怎么说？” “我们真的要去南方吗？不是东南方的海岩城？” “听说攻打鹰堡的野人，只是野人大军的部分前锋而已。兄弟们倒不是怕死，但起码也得死得有意义。” 骑士们无比焦虑，吵吵嚷嚷，连声音都逐渐大了，麦瑟连忙示意众人收声，又看了看前面奔行的雷恩和众英雄们，随后说道： “各位，请听我说。” “我担任各位的首领并没有多久，但大家既然愿意将信任给予我，我也必然会对你们的性命负责。” “各位长期驻守在鹰堡，所以并不了解这位侯爵大人，而我并非如此。我曾经奉老侯爵的命令，护送大人前往帝都——没错，就是那个街上贵族成群结队，吃个饭都能被人算计的险恶之地，我亲眼看着大人以翻云覆雨的姿态，在皇室和贵族之间轻松周旋，不仅当上了帝都守备队的司令官，甚至还得到了皇后陛下的青睐……” “但那只是权谋。”有性急的骑士打断他道，“在真正的战场上，权谋未必能胜过刀枪。” “并不是。”麦瑟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让他继续说下去，“大人的智慧令我无比佩服，他并不是那种傲慢而无能的贵族。虽然说句不应该的话，大部分的法赫尔人都是那种自以为很厉害其实没什么能力的人……” 骑士们哄笑起来。偶尔拿自己效忠的贵族来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是麦瑟平时跟他们厮混的方式。 “然而，我还要再强调一次。”麦瑟迅速板起脸来，“雷恩·法赫尔大人，与你们以往打交道的那些平庸的法赫尔人是不同的。他从未遭遇过任何失败，永远都会化险为夷，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跟着他能打胜仗这件事情，我却是自始至终都未曾怀疑。” 骑士们沉默下来。 正如麦瑟所说，雄鹰骑士们长期驻守鹰堡，并不了解雷恩是个怎样的人，因此只能从对法赫尔人的普遍印象去判断他——那跟着他南下绝对是完蛋，看不出有任何的生还迹象，只有立刻背弃骑士誓言，转身逃到丰饶地甚至河间地去当流浪骑士一条路可以选。 但麦瑟为雷恩做了担保。 雄鹰骑士们很尊敬麦瑟。一方面是因为当初多洛威尔的叛乱，导致大家都担心法赫尔家族会迁怒于他们，这时候麦瑟出来拯救了大家，所有人都欠他一份人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麦瑟的性格极其稳重，不摆架子就能与大家打成一片。 从法理上，骑士们应当听从封君的征召和命令；从感情上，众人也愿意相信麦瑟的判断不会有问题。 于是骑士们不再提出异议，逐渐浮现出英勇无畏的神情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跟着这位侯爵大人拼一把！ 哪怕是最终不幸战死，至少也践行了许下的骑士誓言，不会让自己重视的荣誉蒙上羞辱！ 这样想着，情绪就逐渐地压过了理智，骑士们终于放弃思考，开始上头了。 愿将我们的心脏献给侯爵阁下！ 一百多人的骑兵队伍，在鹰堡平原上并不算是不起眼的小部队。只要有斥候驱马远远地看一眼，雷恩等人的行踪就会立刻暴露。 不过野人们普遍不会骑马。在蛇虫山脉那种地方，首先是没有太多的马，其次大部分野人也不会骑马，会骑的往往都是酋长级别的头目，而这些野人是绝对不会出来当斥候的。 因此，野人斥候们大多都会选择附近的山丘高地，然后爬到树上去借助高度优势来侦查周围。好处是不需要骑马巡逻，也能将周边的动静全部尽收眼底。 缺点是法赫尔骑士们也知道这点，所以一路上会专门派人来排查高地树林，找到躲藏在其中的野人斥候，然后仿佛狼群驱赶山羊似的将他们赶出来，在平原上挨个追捕杀死。 雷恩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他的手牌之中有更加好用的“组合拳”。 贝莎莉娅策马冲前，在树林的上风处用焚云术放火，很快浓烟就会将躲藏其中的野人斥候逼出（否则就会被活活呛死），然后欧若拉的连珠箭术就会将他们的咽喉尽数射穿，精准得就像是在模具上打孔的数字车床。 雄鹰骑士们好整以暇地旁观着。起初还有人叫好喝彩，虽然箭术在骑士们看来是比较剑走偏锋的东西，就像是走文科理科的考生们看待艺术生和体育生那样，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为精妙绝伦的箭术送上掌声。 但是看着看着，渐渐就有些觉得不对劲了。 欧若拉的箭术实在太准，准到几乎可以无视任何甲胄的防御，精准地点入野人斥候们的咽喉。 如果皮甲无法对付这种箭术，那么大部分的钢铁盔甲也不行，因为除去少部分很不灵活的全覆式板甲之外，咽喉部位为了方便骑士脑袋的活动都是没有太多防护的——而木精灵这样恐怖的箭术，足以轻易杀死任何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让他们苦练多年的厮杀技术和祖上传承的盔甲武器全都沦为笑柄。 某种自身职业被羞辱的微妙感觉涌上心头。没过多久，终于被理智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在如今这种敌众我寡的态势下，有一个箭术极其厉害的同伴终归是好事情，于是骑士们很快就做通了思想工作，反而又开始如释重负，甚至沾沾自喜起来。 众人从侧面大迂回绕过鹰堡，而后从西侧方向南下，顺利抵达了小鹰堡的领地范围。 小鹰堡，看守的是进入蛇虫山脉的西侧入口。此地往山中的路较为曲折难行，因此历年来野人们更喜欢从东侧的大鹰堡入侵，连带着小鹰堡的防御设施也有种粗制滥造、应付了事的感觉。 日已西沉，天光渐暗，城墙上逐渐亮起光芒。野人们习惯依靠火来吓阻周围丛林之中的野兽，因此哪怕是攻占了河湾地的城堡，守夜巡逻时也是人手一支火炬，高高举起。 然而，对于那些不怕火的偷袭者而言，火炬除了暴露守卫的位置之外，就起不到更多的作用了。 法汀轻手轻脚地爬上城墙，敏捷得就像是在丛林之中攀援的猿猴。城砖之间的缝隙很浅，但她总能找到可以借力的凸起点，很快就抵达了城墙的顶部。 举着火炬巡逻的野人守卫，刚好离开她落脚的地方。 艾尔琳娜跟众人躲在城墙下方，看着法汀如风般从背后接近那些野人守卫，在黑暗之中展开无声的杀戮，城墙的火炬也飞快地一根根熄灭掉……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 历史上的先祖精灵帝国，曾经在艾尔琳娜手里发扬光大的法术骑士团，最后就是毁于奴隶军团的夜刃刺客手中。他们利用此起彼伏的各地起义，迫使法术骑士团分兵到处救火，然后将他们一个个给刺杀掉。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法汀和奴隶军团真正活跃的年代，艾尔琳娜早就已经进坟墓快二十多年了。法术骑士团的整体素质确实也下滑得很厉害，但这并不妨碍艾尔琳娜眼见此景心里不爽。 法汀毫无难度地将野人守卫清理掉，随后悄无声息地下了城墙，降下城门。 全副武装的雄鹰骑士迅速抢入城堡，随后开始对睡梦之中的野人们，展开了残酷且冷血的屠杀。 轻而易举地夺回了小鹰堡，顺利得让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尤其是骑士们事后仔细一想，如果站在城墙上面防守的，是他们领地之中的民兵，面对法汀这种能夜袭、爬墙加背后暗杀的顶级刺客，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的能力。 真见鬼！侯爵大人手底下哪来那么多奇人异士？ 当然，双方是同一个阵营的，因此骑士们只能将惊疑和恐惧压在心底，将战果向雷恩进行汇报。 小鹰堡的领主是西赛尔骑士，骑士们在城堡顶端的领主书房之中，找到了他被敌人砍下来的首级。其毛发都被羞辱性地剃光了，野人似乎是打算将其做成夜壶。 除此之外，其余原本在小鹰堡之中驻守的民兵，也早已经被野人们屠杀殆尽了，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城堡的地窖之中。 跟绝大多数散落在蛇虫山脉深处的军事堡垒一样，小鹰堡的周围并没有太多的农田产出，生活物资全部依靠后方的鹰堡供应。西赛尔骑士在被敌人杀死之前，下令焚毁了城堡里的粮仓，如今依旧可以看见焦黑的建筑残骸。 为了给前线的鹰堡野人输送粮食，在小鹰堡的庭院之中，摆放着许多从山脉之中运送而来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些鱼干、鹿肉干、野果干之类的东西。 贝莎莉娅检查了下，转身说道： “没有下毒的迹象，这些食物应该不是陷阱。” 艾尔琳娜随手拿起一根鹿肉干，放在嘴里尝试咀嚼。 又冷又咸，硬得几乎要硌掉牙齿。 “需要先泡水。”欧若拉在身旁提醒她道，“泡软之后才能吃，记得洗干净上面的盐巴。” “野精灵们就吃这种东西吗？”艾尔琳娜叹了口气。 先祖精灵帝国灭亡之后，大量的精灵难民从大陆逃往宝石群岛，许多精灵由于抢不到船票，又害怕奴隶军团会追杀过来，因此不得已只能遁入蛇虫山脉，也就成了所谓的“野精灵”。 据说在蛇虫山脉的深处，野精灵的部落和野人的部落，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区别来。原始、蒙昧和野蛮是这些部落的主旋律，恶劣的生活环境让大部分高深的文化知识都难以传承，能活下来的只有可以从深山之中取得食物的猎人和战士。 “其实这些对于野人而言，属于是专供战士的优质食物。”麦瑟回答了她的疑问，“据我所知，大部分野人的食谱之中，昆虫和树皮是最常见的。” 艾尔琳娜没有说话，她只是看向被骑士们清理到一边的尸体，有的是圆耳朵，也有的是尖耳朵。 令人难以想象的种族融合，却在蛇虫山脉之中实现了，不由得让人觉得无比荒谬。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为了转移脑海之中的负面思绪，艾尔琳娜主动问雷恩道，“你不会指望就我们这点人手，就能守住这座城堡吧？” “我们之所以攻下小鹰堡，接下来还得攻下大鹰堡，就是为了切断驻扎鹰堡的野人军队和后方的连接。”雷恩慢吞吞地说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我知道。”艾尔琳娜说道，“但攻下来后怎么办？不防守，后续野人过来再占据此处，等于前功尽弃；防守的话，你打算留多少骑士在这里？人手本来就不够用。” “人手怎么会不够用？”雷恩反问道。 “以这座城堡的规模，起码也得有六七十个人才能守住。”艾尔琳娜说道，“附近可没有领民能让你动员征召。” 雷恩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指了指庭院里的尸体。 艾尔琳娜立刻无语：啧，忘记这货是个亡灵巫师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似乎越来越频繁地忘记“雷恩是个亡灵巫师”这件事情，难道是他通过笼中鸟对我的灵魂做了什么手脚吗？ 将小鹰堡从里到外清理干净之后，雷恩便下令让骑士们撤出城堡，随后施展亡灵巫术，将这些被杀死的野人和野精灵，全都复活成了亡灵生物。 这些亡灵生物目光呆滞，表情混沌，躯体之中只残留有本能的进攻意识，跟艾尔琳娜这种能思考、有感知的高级货是完全不同的。 任何一个全身盔甲的骑士，在有防备的情况下，都能无伤将这些尸鬼尽数放倒。 当然，野人普遍是不着甲的，加上许多人又天生迷信，看到这些会行走的尸体之后，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也不好说。 艾尔琳娜看着雷恩从容施法，忽然问道： “你都施展亡灵巫术了，何必还守着这两座城堡呢？直接制造亡灵瘟疫，掀起亡灵天灾，让尸鬼们把蛇虫山脉的野人全都杀掉不就行了？” “我不会。”雷恩回答说道。 “不会？”艾尔琳娜露出笑容，“亡灵巫术之中，还有你不会的内容？” “亡灵瘟疫这种垃圾东西，我压根就没有去学过。”雷恩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杀人有无数种方式，难点在于如何更加精准、高效地杀人。亡灵瘟疫是不受巫师本人控制的、会自我传播蔓延的超凡毒素，是哪怕一个外行的亡灵学徒也能往外面去散播，但事后要收拾这种瘟疫造成的烂摊子就会变得极其麻烦，我是不会去研究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玩意的。” “我不懂亡灵巫术。”艾尔琳娜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但我认可你对亡灵天灾的观点。刚才你说的这些并没有错，杀死一个人有无数种方便快捷的手段，但要养育一个人从幼儿长到成人却极其麻烦，我们不应该去制造那些无谓的杀戮，它们除了让这个已经很烂的世界变得更烂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确实是有资格说这话的人。”雷恩指挥尸鬼们躲入城堡之中，随口问道，“毕竟你生前杀过的人，可比我亵渎过的尸体还要多，对吧？一千年前的异族刽子手？” “你猜的没错。”艾尔琳娜淡淡笑道，“一千年后的亡灵巫师。” 银发金瞳、身材曼妙的精灵公主，难得露出这种完全发自真心的纯净笑容，让雷恩一时间也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绝世美貌所震慑，甚至有些目眩神迷。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问道： “试图讨好我做什么？” “并不是。”艾尔琳娜否认说道，“只是在表达我自己的观点。” “我其实对你的观点不感兴趣。”雷恩表情冷淡地道。 “但我对告诉你我的观点很有兴趣。”艾尔琳娜耸了耸肩，“你若是以后想继续使用我的力量，至少也应该听听我的想法。” “唉，真是自找苦吃，我为什么要专门保留你们的意志？”雷恩转过身去，摆了摆手，“走了。” 艾尔琳娜意识到他并没有拒绝，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 众人离开小鹰堡后，趁夜驱马沿着山麓往东而行，很快就抵达了大鹰堡。 大鹰堡的规模远胜于小鹰堡，城墙上巡逻的野人士兵也有不少，周围还挖了一圈护城河，防止攻城方能轻易接近城墙。 更加麻烦的是，此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天光正在逐渐亮起。 没有了夜幕的掩护，法汀的刺杀毫无疑问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雷恩并未打算让她去再试一次，考虑到骑士们彻夜未睡都有些状态不佳，因此他决定直接速战速决。 欧若拉张弓搭箭，两下便轻松射断绳索，让护城河上的吊桥坠落下来。 黛雅也猛烈催动体内的真龙之血，在骑士们的惊愕视线之中化为巨龙，在雷恩的冷静术指挥之下，将龙首对准了大鹰堡的城门。 吐息！ 汹涌奔流的龙焰吐息，瞬间便越过了护城河，将封闭落下的城门冲垮、焚毁、炸裂！ 目瞪口呆的雄鹰骑士们，一时间甚至差点忘了冲锋，直到麦瑟大声呼喊着拔出武器，众人才总算回过神来，士气高涨地冲向门户大开的城堡。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为神奇的法赫尔侯爵而战！ 第三十二章 游击战 鹰堡之中，野人们正在欢庆胜利。 远在后方的野精灵之王多尔力克，派遣信使送来了新的指令，要求前线部队守住鹰堡，不要和东边的法赫尔势力发生冲突。 同时，更多的粮食、战士以及工匠，即将源源不断地被发往鹰堡。这些工匠的任务是制造简易的船只，让野人大军能渡过怒潮河，正式踏上北岸的丰饶地。 占据鹰堡的前锋军首领，是“牛头人”卡尔麦斯·多罗雷奇。这位野精灵酋长喜欢斩下敌人的首级，然后用两尊牛角杯刺入头颅的太阳穴，乍看之下就仿佛脑袋上长了牛角，因此被周围的部落野人们畏惧地称为“牛头人酋长”。 攻占鹰堡之后，投降的民兵全都被卡尔麦斯杀死，插上牛脚杯后整整齐齐摆在城墙外侧用来炫耀战功，看着确实像是一个个牛头。 之所以选择杀俘，也是因为鹰堡之中连一颗粮食都没有了。卡尔麦斯将一部分野人派遣到鹰堡附近打猎觅食，又让几名心腹将民兵的尸体们运到地窖，割取部分肉条来加盐腌制，假装是鹰堡内部窖藏的腌肉和熏肉，到时候混入外出打猎获得的肉食之中，充作军粮。 当然，这些手段都只能拖延时间。关键还是要尽快设法抵达丰饶地，撬开那些人类贵族的粮仓才行。 大厅之中的宴会直到深夜，小头目们各自醉醺醺地散去。卡尔麦斯却是毫无困意，又让人叫来刚刚归城的斥候队长，询问外面的情况。 “我们的斥候正在被截杀。”斥候队长汇报说道，“那些逃出去的骑士全都有马，斥候一旦被发现就很难活着逃回来。” “南边的粮食送来了吗？”卡尔麦斯倒不是很关心鹰堡的残兵败将，一旦战士们携带的干粮全部吃完，那么他就只能下令强行去进攻东边的法赫尔家族，亦或是被饿肚子的野人战士们叛乱谋杀，甚至是两者同时发生。 “还没有。”斥候队长也清楚自家酋长目前最关心的是什么，“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南边派去斥候，确认是否有粮食运出山脉。” 卡尔麦斯沉默片刻，不甘心地问道： “我们的人里面，就没有懂得使用渡鸦的吗？” 斥候队长低下头去，心中腹诽：哪怕俘虏之中有懂得使用渡鸦的人类，也被你直接做成牛头了。 卡尔麦斯大失所望，挥挥手让斥候队长离开，叫他“只要南边传来消息，立刻汇报”。 次日中午，南边终于传来消息： 两座城堡全部失守！ “……我远远就感觉不对，因为城墙上空无一人。于是我跑到近处，发出指定的暗哨声音，但上面依旧没人回应，城门也是纹丝不动。” 鹰堡大厅之中，刚刚从外面归来的斥候，正在向酋长卡尔麦斯汇报情况： “为了确认具体情况，我又跑去另外一座城堡，发现那边同样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在城门附近还发现了焦黑的痕迹，似乎是被火油灼烧过。” 斥候事无巨细地叙述着，种种可疑迹象都表明一点：鹰堡通往后方蛇虫山脉的两条路线，全部都已经被切断了。 卡尔麦斯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示意斥候可以离开了。 现在要怎么办？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做出决定。 集结出兵向南，夺回两座城堡！ 如果不能重新打通两条补给路线，后方的工匠就无法抵达鹰堡，众人便无法造船渡过怒潮河，而往东边攻打法赫尔的家族领地又风险太大，一旦战事遭遇不利，粮食又消耗殆尽，几乎必然会陷入败局。 相比之下，显然还是掉头往南的风险更小。 数小时后，鹰堡的南方大门缓缓升起，扛着各种武器的野人战士们鱼贯而出，在酋长卡尔麦斯的率领之下，朝着双鹰堡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赶去了。 鹰堡远处，树林之中，看着野人们大规模地出城，黛雅忍不住惊奇问道： “雷恩！你是怎么料到他们会去南方的？” 麦瑟和雄鹰骑士们虽未说话，但看向雷恩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疑惑。 “没什么难的。”雷恩轻描淡写地道，“在局势突然不利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尽量求稳，因此会倾向于选择最保险的那个答案。” “确实。”欧若拉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是心理学呢。” 法汀不动声色地取出一卷羊皮纸，开始装模作样地记笔记，嘴里自言自语说道： “……突然不利……选择求稳……” “差不多得了。”雷恩感觉有些绷不住，打断了两人的配合玩笑，“现在你们两个，马上给我去夺回鹰堡！” —————————— 鹰堡，作为封堵野人入侵的关键要塞，各方面的城防设计都是相当优秀的。 例如双层的铸铁城门，被嵌在深深的墙槽之中，寻常的攻城车根本撞不开，巨龙的烈焰也很难从外面强行爆破。 攻城方想要进入城堡，就只能依靠堆人命去顶着火力架设云梯，除非人数对守城方形成碾压优势，否则根本就没有攻进去的可能。 也就是说，鹰堡这次不幸失陷在野人手里，发动叛乱葬送了大量雄鹰骑士的多洛威尔得负全责。 如今敌军大量人手已被引开，城内防御免不了变得空虚，但雷恩这边同样人手不足，因此还是得走单兵奇袭的路线。 刺客法汀再次登场。她将一把弯刀咬在嘴里，另一把背在身后，快速地沿着城墙攀援而上。 建筑鹰堡城墙的石砖，无论是体积还是光滑程度，都要远远胜过大鹰堡与小鹰堡。法汀没办法走直线向上攀爬，后方众人便看见她时而左跳，时而右荡，到处寻找能够借力的凸起点。 好在城墙上巡逻的野人们，军事素养实在无比差劲，只顾着沿着路线晃晃悠悠向前走，根本没人想到顺着城墙往下瞄一眼去。 欧若拉已经张弓搭箭，鹰眼紧紧盯着城墙上方，只要有人发现了法汀的存在，她便需要立刻射出足够数量的箭矢，在巡逻小队叫喊起来之前将他们全部杀掉。 贝莎莉娅有些无聊，转头跟艾尔琳娜说道： “我总觉得，雷恩将她们两个复活起来之后，我们的战术价值就一路在贬值呢。” “你这也能吃醋？”艾尔琳娜没好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不觉得有必要在她们最擅长的地方去和她们较劲。” “确实。”贝莎莉娅严肃说道，“我可以肯定，如果将战场移到床上，她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艾尔琳娜默默向侧边跨出一步，假装自己并不认识身边这个压抑太久的暗精灵。 法汀终于登上城墙，将双刀同时抄在手里，准备杀掉城墙上巡逻的守卫们。 结果在城墙上绕了一圈，人呢？ 远处的欧若拉倒是看得清楚，那几名守卫绕城墙巡了一圈之后，就有说有笑地走下城墙去了。这种事情在正规的军事堡垒里是绝对不允许的，城墙上必须每时每刻都保留一个小队的数量，哨塔上的警卫更是需要日夜轮值。 但是野人……倒也正常。 法汀翻入城墙后面。没过多久，沉重的城门便开始缓缓上升，速度甚至比之前的双鹰堡还要快。 麦瑟带领骑士们迅速举盾俯冲，防止城墙上有敌人突然冒头射箭。然而，直到抵达城墙底部，依旧没有任何敌人发现他们。 颇有种对着空气疯狂防御的感觉。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悄然混在骑士们之中，看向了前方洞开的城门。 通过比常人更胜一筹的听觉感知，她们能依稀听到城堡庭院之中的喊杀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两位英雄迅速杀入庭院，很快便看到法汀正在跟闻讯赶来的野人守卫们交战。 二十几个野人将法汀团团围住。前排不断挥舞刀剑，压缩她的躲避空间；后排则是不断向法汀射去乱箭。 野人们固然有各种缺点，但唯独在山林之中狩猎锻炼出来的射箭本事是不会差的。法汀很快就被逼到城墙角落，猛力用双刀荡开射来的箭矢，同时不断借助周围堆积的杂物来充当掩体。 艾尔琳娜挺身上前，闪电从她的手里迸发出来，迅速化作在人群之中跳跃的电弧锁链，不少人被当场打成齑粉。 贝莎莉娅则是手持长剑，飞快冲入野人之中，格住从左右刺过来的攻击，趁机闪身来到法汀身边。 考虑到周围的木箱和木桶实在太多，她可不敢使用焚云术这种大范围的火焰法术，免得把鹰堡点燃了被雷恩事后算账。 城堡里涌出来的野人越来越多，骑士们最初还想维持阵型，但随着野人们前赴后继加入战场，很快就将骑士们的阵线强行冲破，双方陷入捉对厮杀的乱战状态。 艾尔琳娜再次施展法术。闪电的精准性和瞬发无弹道，让她在这种复杂的战场局势之下如鱼得水。 一个体型壮硕的野蛮人，将骑士麦瑟狠狠砸翻在地，又将巨剑倒转过来，正要刺入他的颈部，忽然就被闪电击中身体。 他还试图与身体的麻痹抗衡，朝艾尔琳娜发出狂怒的大吼声，后者面无表情地提升魔力输出，电弧沿着野蛮人的周身猛烈跳跃，很快就打穿了他的皮肉和骨骼，烧焦了他的内脏和大脑。 再怎么武勇的战士，在古代英雄们的面前，依旧有着被降维打击般的无力感。 另一边，雷恩在黛雅和欧若拉的护送之下，低调地绕开了庭院的战场，从侧廊之中进入了城堡。 作为法赫尔家族的三大城堡之一，如今被野人肆虐过后的鹰堡，内部可谓是一片狼藉。 装饰的骑士盔甲被打翻在地，上面的金银镶边和宝石全都被用利刃撬走了。墙上的肖像画也被人取下，堆在墙角被劈砍成零碎的木条，似乎是要拿去当柴火来烧。 雷恩甚至在走廊尽头的墙上，看到一副巨大的针织挂毯，上面绣着法赫尔家族的详细谱系——考虑到法赫尔家近乎恐怖的繁殖能力，这副挂毯光是高度就长达数米，而上面的每个人名只有苍蝇般的大小。 野人们倒是没有毁了这副挂毯，他们只是在挂毯下面随地小便，弄得周围整个挂毯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如果法赫尔老侯爵尚在人世，看到自家鹰堡被如此糟蹋，估计要再被气死一遍。 雷恩倒是没有太多的家族荣誉感，只是稍微算了一下后续修缮需要花费的开支，顿时也有些头大且肉痛。 该死的野人！ 若不是顾虑被人发现亡灵巫师的身份，雷恩恨不得把这些被杀死的野人全部复活，在鹰堡给他打一辈子工来偿还债务。 城堡顶端的书房，原本是前任领主多洛威尔所居。多洛威尔喜好美酒，因此书房墙边陈列着一排排用实木打造的奢华酒柜，里面摆放着许多南境知名庄园出品的、上了年份的珍贵美酒。 柜门被人用封条贴上了，封条上用凌乱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这些美酒是要献给野精灵之王多尔力克的！你们这群蠢货就算是不识字，也该知道下面这只手掌是什么意思！” 在封条的底端，是被用小刀钉在柜门上的一只断手，伤口的血液已经完全干涸，散发着某种淡淡的腐臭味。 雷恩无视了卡尔麦斯留下的封条，拉开柜门，随便拿起一瓶红酒打开，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品酒也是贵族必须掌握的知识，否则人家围在一圈讨论美酒，你凑过去说一声“这酒我喝过，劲大”，那多半是融不进去的。 雷恩一眼就看出来，多洛威尔非常珍视这些美酒，甚至在每瓶酒的标签上面都手写了“预定启封时间”，必须要在它们酿至最为香醇的时候才能饮用。 可惜，正如被张绣极其尊重的嫂子，却被曹操随意地站起来蹬那样，这些被多洛威尔和卡尔麦斯视若珍宝的美酒，在雷恩看来就跟可口可乐是差不多的东西。 “要尝尝看吗？”他又开了一瓶红酒，给两人倒了一杯。 “我就不了吧。”黛雅摆手拒绝说道，“我可不懂什么品酒。” 欧若拉却是毫不客气，拿过酒杯喝了一口。 “味道还行。”她评价说道，“工艺上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原料还不够好，自然生长的葡萄终归没法跟德鲁伊大师们培育的品质媲美。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去丛林海，我可以带你去尝尝真正的木精灵佳酿。” “嗯，挺好。”雷恩说道，“作为回报，这些柜子里的红酒，你想拿哪瓶就拿走好了。” “我喝不掉那么多。”欧若拉连忙摇头。 “慢慢喝呗，难道你还担心酒会变质吗？” 众人站在书房之中闲聊，听到下方的喊杀声渐渐微弱下去。 片刻之后，艾尔琳娜等人便上来复命，汇报说野人已经杀干净了。 鹰堡重归法赫尔家族之手，但众人却不怎么开心得起来。因为牛头人酋长卡尔麦斯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而此时的鹰堡城内不仅人手不足，存粮也是一粒都没有了。 “侯爵大人，我们应该向海岩城方向求援。”麦瑟向雷恩进谏说道，“如果戴瑞安大人知道您在这里，必然会及时派兵前来救援的。” “然后呢？”雷恩淡淡问道，“集法赫尔家族的全部兵力，能挡住野人大军的侵略脚步吗？” “如果挡不住，我们可以撤回丰饶地。”麦瑟低声说道，“丰饶地的贵族和大公爵不会坐视法赫尔家族覆灭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雷恩说道，“没有丰饶地的贵族和马洛恩大公爵的支援，无论我们再怎么与野人大军周旋，都没有任何取得胜利的可能。所以无论是继续坚守鹰堡，还是向海岩城方向求援，都是无用之举。” “真正重要的是，在等候丰饶地援军的同时，尽可能地拖住野人侵略的脚步，同时也要尽可能减小损失。”艾尔琳娜思索起来，忽然问道，“你是打算跟野人打游击战？” “要减小正面战场上的损失，就只能选择游击战。”雷恩说道，“以前都是野人游击骚扰我们，现在情况要反过来了。”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撤离鹰堡了。” ———————————— 不仅是法赫尔家族需要河湾地的支援，河湾地也不能承受失去法赫尔家族的代价。 大量的丰饶地贵族，在收到马洛恩公爵的征调令后，立刻在自家领地将骑士和民兵都征召起来，准备南下对抗野人大军。 其中甚至不乏许多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跑路去河间地避难的贵族。 深林城的老坦佛尔伯爵，甚至都已经坐上了准备北上的马车，结果收到高岩城渡鸦传来的消息，立刻跳下车大叫起来： “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们不去河间地了！加文，把所有家族骑士全都叫来，坦佛尔家族要出征了！” “不去河间地了？”他的长子加文·坦佛尔大惊失色，“可是……您上午不还说过，我们肯定打不过野人吗？” “就我们一家当然打不过了。”老坦佛尔伯爵用“你怎么这么白痴”的眼神看着儿子，恼火说道，“甚至即便丰饶地的所有贵族加在一起，恐怕也很难将野人大军彻底击败。” “那您为什么……” “蠢货！当然是因为马洛恩家族和夜魇军团也会来了！”老坦佛尔伯爵叫道，“再加上他们，我们便能有十分，或者是九分的胜算！而且像这种丰饶地所有贵族都会参与进来的军事行动，我们家族却不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岂不是等于自绝于贵族圈子！” 他的分析堪称是一针见血，实际上其余的丰饶地贵族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不想去打野人，但如果大家都选择出兵，唯独我选择畏惧避战，那事后必然被人非议孤立；而一旦大家都能想到这点，结果就必然是大家都会出兵。 很快，整个丰饶地的贵族都开始动员起来，将各家军队征调纠集至一处，随后浩浩荡荡地开往南方的怒潮河。 另一边，牛头人酋长卡尔麦斯，正在率领军队进攻大鹰堡。 正如先前那名斥候所说，大鹰堡的城墙上并无任何守卫，城门附近也有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木制城门被爆炸强行破开，无法恢复，因此只能往门洞之中填塞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来阻挡去路。 卡尔麦斯让部下们去清理杂物，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将门洞清理出可供通行的狭窄去路。 全程都没有任何敌人出来阻止他们，这让卡尔麦斯越发心中生疑，于是又按兵不动，直到将城门附近完全清理干净，才下令让战士们冲入大鹰堡里。 片刻之后，惊恐的叫喊声就响起来了： “有敌人！” 卡尔麦斯反而松了口气，露出轻蔑的冷笑来：我就知道城堡之中会有埋伏。 哼，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什么阴谋诡计也只会被彻底粉碎！ 然而，没过多久，城堡之中便有许多野人逃了出来。 卡尔麦斯连续斩杀四个逃兵，才让这些惊慌失措的家伙们冷静下来： “有亡灵啊！亡灵！” 亡灵？卡尔麦斯眉头一皱，哪来的亡灵？哦…… 他终于想起来了，之前带兵攻入大鹰堡后，所有投降的俘虏都被他斩杀掉了，尸体随便丢弃在城堡的地窖之中。 在这个世界上，集中堆放的尸体如果不经过净化处理，就有大概率会产生亡灵生物，而野人之中显然不会有擅长净化尸体的死亡祭祀。 “不过是一群僵尸罢了！”酋长举起手中的利剑，大吼起来，“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已经死了，大不了再杀他们一次！” “都给我冲进去，把那些骨头架子砍成碎片！” 碍于这位牛头人酋长的赫赫威名，野人战士们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进入城堡，开始与盘踞此处的亡灵交战起来。 许多野人害怕被亡灵杀死之后，自己也会变成污秽的不死生物，因此稍微受了些插伤划伤，就忙不迭地掉头就跑，以至于其中的亡灵生物虽然不多，用了一整个下午却依旧没清剿干净。 终于等到亡灵生物被全部杀光，从北边抵达此处的溃兵们，就给这位野精灵酋长带来一个噩耗： 鹰堡又丢了。 第三十三章 一网打尽 得知鹰堡再次丢失，卡尔麦斯勃然大怒，亲手斩杀了十几个逃兵，发泄心头的磅礴怒气。 扼守蛇虫山脉入口的双鹰堡必须掌握在手里，否则后方的补给线就会断绝；那么主鹰堡呢？肯定也不能有失，因为鹰堡是控制整个怒潮河南岸平原的关键中枢，如果敌军占领了鹰堡，就能以城堡为依托四处骚扰出击，后续的野人大军就别想跨过怒潮河了。 等到野精灵王卡尔力克抵达此处，得知鹰堡还在敌人那里，肯定会把他的头给砍下来做成酒杯。 卡尔麦斯并未犹豫太久，很快就做了决定： 夺回鹰堡！ 当然，如果现在率大军掉头回去，说不定对方又会故技重施，回来将双鹰堡给重新夺走。 卡尔麦斯决定分兵。 他将留了一部分兵力在此处防守，又调拨另一部分兵力去小鹰堡驻防，最后让剩余的人跟随自己去夺取主鹰堡。 “敌人分兵了。”大鹰堡附近的山坡顶端，观察完毕的欧若拉从树上跳了下来，汇报说道，“野精灵酋长带着主力离开了，留了一整个部落来防守这里。” “很好。”雷恩满意说道，“这样就简单了。” “分兵的意义在哪里？”艾尔琳娜沉声问道，“就算敌人因为分兵而削弱了数量优势，但以我们这点人手依旧是没法对付的。现在三座城堡都变得难以攻占了。” “意义就在我把这些野人调离了那个酋长的身边。”雷恩打了个响指，淡定说道，“欧若拉，看你的了。” 欧若拉点了点头，转身随贝莎莉娅去树林深处换衣服了。 过了片刻，换好衣服的木精灵英雄，拨开灌木丛回到众人眼前。 只见她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涂着花里胡哨的油彩，衣服也换上了从先前尸体上扒下来的麻布服，不少地方还打上了粗糙的补丁。 贝莎莉娅的特质药膏，将她原本的白皙肌肤调成了蜡黄色，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面黄肌瘦”，同时也掩去了她原本五官的精致轮廓。 就连麦瑟和雄鹰骑士们也不确定，这个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究竟是不是一个野精灵……毕竟她有尖耳朵，不是吗？ “哦！”黛雅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如果欧若拉现在去大鹰堡，谎称是酋长派过来的……” “那他们很可能会相信哦。”贝莎莉娅微笑说道，“毕竟河湾地这边基本都是人类，所以在野精灵的习惯性思维里，尖耳朵就是他们自己人。” 麦瑟和雄鹰骑士们皱眉听着，纷纷露出不明觉厉的严肃表情。 假传军令，这个计策本身其实相当简单，关键在于敌人吃不吃这一套。由于野人大军内部派系众多，许多战士出身于不同部落，不仅种族民族差别不小，甚至连方言口音都不一样。欧若拉这个陌生面孔的尖耳朵，要混入其中实在再简单不过。 如果是正规的帝国军团，核验身份要用暗语，兵力调动要用鹰旗，这个计策用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但野人显然是没有这种专业的军事素养的。 次日下午，大鹰堡的城墙上面，一队野人守卫正在巡逻。 野人们对喝酒的兴趣远胜于在城墙上无聊地走来走去。可惜牛头人酋长已经警告过留守的众人，倘若大鹰堡第二次失陷，他会把所有没死的守卫全抓起来，在还没断气的时候就将牛脚杯的尖锐底端生生敲进他们的太阳穴里。 卡尔麦斯的其他诺言，确实有事后不兑现的可能性，但唯独他的“牛头人警告”是你一定要相信的——因为他在行刑的时候，绝对不会对你产生恻隐之心。 远处有人正在朝这边疾奔，很快就吸引了守卫们的视线。 “敌人？” “不，是酋长手下的斥候。” “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跑得比跛子们快……” 守卫们纷纷哄笑起来。野人们虽然没马，但是脚力大多惊人，因此嘲笑那些骑马乘船的平原人，蔑称他们为“腿脚不灵的跛子”。 欧若拉这边跑到城门附近，大叫起来： “快开门，我有酋长的命令！” “这家伙的口音怎么怪怪的？”有守卫忽然问道，“而且还是女野人，斥候里面有女野人吗？” “口音哪里怪了？”另外几名守卫立刻叫道，“看到她的尖耳朵没有？那是野精灵你个傻子，口音当然跟我们野人不一样了，土鳖！” 其实蛇虫山脉之中的野人部落，口音虽然千奇百怪，但和欧若拉这种千年之前的木精灵，却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但野人们糟糕的军事素养再次生效。他们对欧若拉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一个非常可疑的陌生精灵”，而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漂亮女精灵”……压抑得有点久了，直接无视了她的口音问题。 “稍等，我们这就给你放绳子！” 大鹰堡的木制城门，被黛雅变龙后一发吐息给炸掉了，因此野人们只能用大量杂物再次封堵城门，出入全靠贴着城墙降下的绳索。欧若拉也不含糊，迅速抓住绳子往上攀爬起来。 来到城墙顶端，欧若拉小心站稳身体，随后叫道： “我有酋长的命令，要立刻传达给大鹰堡的首领！” 守卫们也不敢怠慢，赶紧分出一个人来，领着欧若拉往城堡里走去。 驻守在大鹰堡的首领，名叫多尔固特，同样也是一名野精灵。这家伙的警惕心却是不小，仔细打量欧若拉片刻，忽然问道：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您当然不会专门去记我这个小人物，多尔固特酋长。”欧若拉早有准备，只是淡定说道，“但我这次确实带来了卡尔麦斯大酋长的命令，他要求您立刻执行。” “哼，具体是什么命令？说吧。” “小鹰堡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送粮队在接近小鹰堡约十多里路的地方遭遇袭击。酋长传令要求您立刻派兵返回蛇虫山脉，确保运粮队能顺利抵达大鹰堡。” 听到“粮食”这两个字，多尔固特也是心中一紧，思绪迅速运转起来。 粮食短缺的事情，在酋长们这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虽然卡尔麦特被野精灵王任命为前锋军大头目，却并不代表他会对所有手下一视同仁——拿到的粮食肯定是优先供给他自家部落的战士。 相应地，驻守大鹰堡的多尔固特，若是遇到来自后方的运粮队，肯定也要截留一部分粮食给自己人，绝不会傻到等卡尔麦特去“公平地”二次分配。 从蛇虫山脉到鹰堡，共有东西两条路线，分别经过大鹰堡和小鹰堡。运粮队会选择哪条路线前往鹰堡？当然是最安全的那一条，所以多尔固特必须确保自己这条路线比小鹰堡那边更安全，这样才有让运粮队过来并截留粮食的机会。 这得出兵啊！ “你。”多尔固特指着欧若拉道，“跟我们一起去。” “我还要向提尔托大人复命。”欧若拉婉拒说道。 提尔托是斥候队长的名字，也是牛头人酋长卡尔麦特最信任的心腹，很多野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名字。 多尔固特内心疑虑已经消去大半，又或者说此时此刻他的一门心思都在粮食上，已经懒得去纠结这位斥候的身份真伪了，只是叫道： “提尔托不会关注你这个小人物的。我们这里正好缺个斥候，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去！” 见他那斩钉截铁地强硬姿态，摆明就是“你不走就得死”，欧若拉也只能妥协说道： “好吧，我服从。” 多尔固特站起身来，宣布说道： “我要肃清大鹰堡附近的运粮路线，确保没有敌人存在！留下来的人，给我守好这座城堡，否则不等大酋长把你们做成牛头，我首先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人间酷刑！” 他很快就点了几个小首领名字，让这些家伙迅速调集手下，准备出兵。 欧若拉悄悄观察，发现多尔固特直接调走了大部分的兵力，或许是考虑到留下的人哪怕不多，也能依靠城防进行固守。 队伍很快从大鹰堡浩浩荡荡地出发，向南去接应那只其实并未抵达的“运粮队”了。 通过亡灵视野看到这一切的雷恩，迅速下达命令说道： “法汀，大鹰堡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法汀回答。 常人理解的攻城，大量步兵顶着守城方的火力，强行将云梯架到城墙处，然后攀上城墙和守军厮杀，最终攻占城门并放外面的人进来。 雷恩这边的攻城，法汀一个人偷偷摸到城墙底下，无声无息地徒手爬上城墙，然后直接从内部开启城门。 古代英雄的价值就在于此。你可以从常人之中找到能徒手攀岩的猎人、擅长隐匿行动的盗贼，以及能以一敌百的勇士，但却很难找到一个同时兼具以上三者的顶级强者。 在这方面，英雄的模板设计完全就是超纲的存在，以至于她们要么是只存在于背景故事之中，要么就是变成百人本里的大BOSS。 很快，作为“亡者之栖”副本隐藏大BOSS的金沙公主，再次徒手攀上了大鹰堡的城墙，随后一个纵身便跳到城里去了。 后续的进展完全没有任何悬念，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带队，骑士们一个个勇不可当，迅速将城堡之中的野人全部杀光。 第二次成功夺取大鹰堡，众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庆功，因为整体的人数劣势终究摆在这里，后续硬守肯定还是守不住的，只能反复拉扯敌军来拖延时间——除非雷恩拿出亡灵天灾这个大杀器，那别说是蛇虫山脉的野人了，甚至转头把河湾省毁灭掉也很有可能性。 “接下来去哪里？”艾尔琳娜问道。 “进山。”雷恩回答。 艾尔琳娜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对那个“多尔固特酋长”下手了。 根据雷恩拷问野人俘虏亡灵的结果，牛头人大酋长卡尔麦特的军队，是二十多个野蛮部落的联合。至于多尔固特所在的“狂火”部落，在其中算是整体实力排名较前的大部族，否则也没资格领取单独驻守大鹰堡的任务。 以这一百多个雄鹰骑士的实力，要在山路之中伏击多尔固特，不仅得靠古代英雄们以一敌百，而且这种不占优势的正面厮杀，必然会在骑士之中产生死伤。 但是以艾尔琳娜对雷恩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喜欢让自家手下去牺牲的性格。不是说雷恩很在乎这些人的性命，而是这样显不出他的水平之厉害——全军冲锋嘛！哪个将领不会下令？有手就行了。 她宁可相信雷恩早就提前在山路之中，秘密布置好了一支亡灵大军。 嗯？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黛雅呢？ 黛雅到哪里去了？ —————————————— 欧若拉混在野人部队之中，能察觉到左右的野人战士，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防着她。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忽然有人过来问她： “酋长想要知道，运粮队是在距离小鹰堡多远的地方遭遇袭击的？” “不知道。”欧若拉硬邦邦地说道，“我只是奉命过来传递消息而已，大酋长并没有给我解释那么多。” 那人转身回去汇报了。没过多久，又重新回来说道： “酋长说，如果你无法提供有价值的情报，那么就只能请你在别的方面为军队发挥价值了，这位女士。” 欧若拉有些厌烦，正要说话，尖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嗯？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只见被后方山峰遮蔽的天空之中，忽然转出一只庞然大物。 龙！ 野人们一时间都呆怔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唯有欧若拉眼疾手快，立刻往侧边的山崖猛扑过去，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巨龙俯冲飞入山涧，在半空之中截住正在坠落的木精灵，随后再次飞上高空，朝野人军队喷出致命的龙焰吐息。 超高温度的火焰从天而降，瞬间便将野人们完全吞没。 眼前此景，跟当初在雨林半岛的龙峰城附近如出一辙。都是狭窄且崎岖的山路，一边是陡峭难以攀援的岩壁，另一边则是跳下去必死无疑的崖底，而唯一能移动的前方和后方，又被数不尽的同伴们完全堵住，压根就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空间。 黛雅将这段山路化为人间炼狱，随后迅速降落在山路上，变回人形。 她的血脉之力还能让她坚持一段时间，但雷恩的冷静术Buff快要结束了。一旦失去心智法术的加持，就很容易沉溺于巨龙的无尽狂怒之中，以至于彻底迷失掉自我的理智。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黛雅听见欧若拉惊叹说道： “果然，无论看你化龙多少次，还是觉得实在是难以用常理来解释，你确定祖上没有任何德鲁伊的血统吗？” “啊哈哈哈，这个应该是没有的。”黛雅很勉强地礼貌笑着，心里却是暗自嘀咕起来。 她的母亲是个蜥蜴人，这是沼泽镇的镇民们告诉她的。至于她的父亲……目前只能确认应该是一名帝国人，否则不能解释她的身体各方面的特征都和帝国人完全相符。 但是，帝国人类和蜥蜴人怎么能诞下后嗣呢？ 只能说这是奇幻世界，兄弟。 虽然黛雅有些心虚，但欧若拉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太久，而是看向路上那些已经化为焦尸的野人们，思索说道： “雷恩之所以要将这些野人诱出城堡，再让你变为巨龙然后杀掉，是为了避免让你的巨龙形态被目击到对吧？也只有蛇虫山脉最适合你动手，毕竟哪怕被野人们看到了，消息也不至于传到河湾地去。” “但是，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让你变成巨龙，深入山脉将野精灵王给斩首杀死呢？” “我不知道。”黛雅茫然地摇了摇头，“雷恩好像是跟我说过，野精灵王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对付的。” “连巨龙都杀不死他？”欧若拉忍不住咂舌起来，“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这点的？唔——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两人站在山路中央闲聊，直到山间的风向有些变化，将谜之烤肉的气味给传过来了。两人顿时泛起恶心，连忙退得远远的。 没过多久，雷恩便带领众人赶过来了——没有带雄鹰骑士们。 “没有漏网之鱼吧？”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有没有留下活口。 “没有。”欧若拉认真说道，“我亲眼看着的，全死光了。” “很好。”雷恩对此非常满意。 他漫步在各种焦尸之间，完全没有收到烤肉味儿的影响，只是仔细辨认每一具尸体变成黑炭的面容。 “在那里。”欧若拉有些看不下去，提醒说道，“你是要找的多尔固特是吧？就是那个了。” 雷恩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就看见一具体型特别硕大的焦尸，正维持着将另一个人举在头顶当做盾牌的僵硬姿势，似乎是想要将其当做阻挡烈焰的肉盾。 可惜黛雅的龙焰吐息有着等同空气炸锅的机制，哪怕能用肉盾来挡住直接喷涌的烈焰，也挡不住周围的空气被加热到极其恐怖的温度——他的手掌和肉盾被完全烧结在了一起，以至于雷恩还得费一番功夫将两具尸体分开。 后面的事情并没有超出众英雄们的预料，雷恩开始布置复活仪式，准备将这个酋长给复活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贝莎莉娅惊声问道，“我还以为你只对一千多年前的女英雄们感兴趣呢。” “不要乱吃醋。”雷恩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只是打算临时用一下他的身份而已，这个野精灵对我们对抗异鬼的大计毫无价值。” “不要乱吃醋。”艾尔琳娜一本正经地道。 “咳咳。”贝莎莉娅有些尴尬，跟众人解释说道，“我不是因为吃醋，只是……如果突然来了个男性跟我们待在一起，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我不是男性？”雷恩冷不丁反问她道。 “这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事情。”贝莎莉娅笑嘻嘻道，“除非今晚你能向我证明这点。顺带一提，在我们暗精灵的文化习俗之中，凡是少于半个小时的，一概被认为是雄性特征残缺……” “闭嘴，我要复活什么人跟你没有关系。”雷恩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贝莎莉娅立刻不出声了，因为笼中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让她无法再继续说一些奇怪的骚扰发言。 众人仔细看着雷恩布置仪式，果然发现这次的法阵比之前复活她们的要简陋很多。 雷恩最后将符文绘制完毕，也没有念诵咒语，只是漫不经心地将手一指。 原本是一具焦炭的多尔固特，全身血肉开始缓慢蠕动，最后褪去了碳化外壳，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来。 “主人。”他在雷恩面前单膝跪下，眼神混沌而呆滞。 “去执行我的命令。”雷恩吩咐说道。 “是。”多尔固特立刻起身离开，根本就没有理会众人——他的亡魂显然并不在尸体之中，只是被某种亡灵魔力所操控着行动。 艾尔琳娜松了口气。虽然她刚才出声讽刺了贝莎莉娅，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接受一个雄性野精灵来当她的同伴，否则日常起居都得开始注意避嫌了。 雷恩当然是例外的，因为大家复活的时候，身体还是他亲手捏的，在这方面反而没有任何避讳的意义，他要看就让他看去好了。 将仪式整理干净之后，雷恩便拍了拍沾着焦灰的双手，吩咐说道： “走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法汀好奇问道。 “等着看好戏吧。”雷恩说道。 亡灵不知疲惫，不需要休息，多尔固特一路疾行，直到抵达主鹰堡的城墙下方。 “开门，让我进去！” 城墙上的野人卫兵们，看到是酋长多尔固特，便将城门升起一个口子，好让他壮硕的身躯能爬进来。 “去跟大酋长汇报，运粮队已经抵达大鹰堡了。”多尔固特刚进城堡庭院，立刻大声叫道。 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卡尔麦特听闻运粮队抵达，顿时也是喜出望外。 很好！之前还有人私底下议论纷纷，传播军队很快就要缺粮的谣言，我手头的牛角杯都快要用完了。 多尔固特今天一来，这些谣言立刻不攻自破，军心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卡尔麦特在城堡底层大厅之中，亲自接见了前来传信的多尔固特，还将其他酋长全都叫到现场来参加会议。 他当着所有酋长的面，问多尔固特道： “运粮队运了多少粮食过来？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这里？” “已经抵达了。”多尔固特回答说道。 还没等周围众人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个身躯壮硕的野人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尸体骤然便膨胀庞大了一整圈。 尸体爆炸！ 雷恩并没有对艾尔琳娜说谎。他没有也不屑于研究传播性强却难以控制的亡灵瘟疫，但却专门研究了尸体爆炸术作为更好的替代选择。 第三十四章 深入山中 动员民兵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农民们的军事素养低下，装备全无，做事更是磨磨蹭蹭，需要你把他们当成傻子，事无巨细地安排好所有事情，并且安排专人全程盯着，他们才会慢悠悠地按照你的计划去走。 戴瑞安最近就有些着急上火。鹰堡已经失陷，丰饶地门户洞开，野人大军随时都可能穿过怒潮河，又或是先往东过来攻陷海岩城……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法赫尔家族即将迎来重大危机，一个弄不好就得完蛋。 海岩城的动员居然还未完成，让戴瑞安晚上睡觉好几次梦到野人打进来了，不得不紧急安排所有人去盐岛避难。 雷恩在高岩城的时候，曾经给戴瑞安回信，说会争取到马洛恩家族和夜魇军团的支持，要求他在援军抵达之前尽量保存实力。 因此戴瑞安专门安排了大量斥候，在海岩城和鹰堡之间的沿海平原走廊之间高强度巡逻。但凡占领鹰堡的野人有半点要东进的迹象，立刻就要开始应战。 因为野人入侵的缘故，鹰堡平原的领民们早就都跑光了，斥候们没敢太过靠近，只是借助坐骑的脚力优势，在远处不断逡巡眺望。 他们最近侦查到，敌人在主鹰堡和双鹰堡之间不断进行兵力调动，似乎是在采取某种军事行动。 戴瑞安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如果野人打算东进，在没有大江大河阻拦的情况下，直接派兵过来就可以了；只有打算北上穿过怒潮河的时候，才需要从后方频繁去调动能够造船的工匠以及物资——毕竟怒潮河上隶属于法赫尔家族的船只，早就已经全部走入海口撤回盐岛去了。 这天下午，前线又飞回来一只渡鸦，说是在鹰堡内部听到了巨大的响声。 巨响声？是地震把城堡给震塌了？ 戴瑞安的心情有些复杂。从理智上说，鹰堡塌了绝对是一件好事，意味着里面的野人大概率伤亡惨重；但是从感情上看……那是我们法赫尔人的鹰堡！ 还没等他下令让斥候继续深入侦查，就收到了雷恩的渡鸦传信。 让他立刻调兵前往鹰堡。 等戴瑞安带着家族骑士们赶到鹰堡，才发现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雄鹰骑士们正在打扫庭院，将野人们的尸体拖到外面去。雷恩则是无聊地坐在废墟上，慢悠悠地喝着红酒，旁边是从城堡顶端搬运下来的、摆放整齐的酒箱。 曾经辉煌显赫的鹰堡一层大厅，如今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拱形的门厅塌了一半，十二根立柱直接碎了五根，至于什么桌椅柜子，墙上装潢，陈列的盔甲架和武器架，全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大厅连一块完好的地砖都找不出来，到处都是砖石的碎块和瓦砾。 “这……雷恩，这里发生了什么？”戴瑞安惊声问道。 “显而易见，一场爆炸。”雷恩将酒杯递给他，“野人酋长们刚好在大厅之中开会，全部葬身于此，死无全尸。” 戴瑞安接过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让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能冷静下来。 “为什么这里会发生爆炸？”他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就连搬运尸体的雄鹰骑士也不约而同地止步，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不知道啊。”雷恩淡定地摇了摇头，“这定然是诸神的伟力。” 现场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戴瑞安终于出声打破寂静，干笑说道： “诸神眷顾啊，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 我要是信你我就是傻子。 想也知道，爆炸必然是人为的，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野人酋长们绝对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或东西进入城堡大厅，因此爆炸物可能是提早预埋在鹰堡大厅的底下了。雷恩是怎么做到这点的暂且不提，但他显然不可能事先预料到蛇虫山脉的野人会入侵，那么原本住在鹰堡的人是谁呢？ 曾经的法赫尔侯爵继承人，多洛威尔。 思及至此，戴瑞安已经明白了一切。 如果多洛威尔没有自寻死路掀起叛乱，那么某天他在城堡大厅里的时候，就会被突如其来的神秘爆炸给弄死，法赫尔侯爵的位置最终依然还是雷恩的。 多么恐怖的长线布局能力！ 戴瑞安想到这里，心里陡然生出强烈的寒意。但他并未因此而忌惮雷恩，甚至还对他愈发欣赏佩服。 虽然法赫尔人大多数都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唯独历代的法赫尔侯爵却是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全都是擅长阴谋诡计的老阴比。 与其说雷恩的手段令人胆寒，不如说这反而是他能胜任侯爵之位的最好表现。家族虽然在多洛威尔的叛乱之中几乎完全毁灭，但戴瑞安相信如此优秀的雷恩，迟早有一天能再次复兴法赫尔家——其实要复兴也很简单，多找女人多下崽就可以了。 看看雷恩身边的女人数量！什么叫长线布局能力？这就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戴瑞安请示问道。 “尽快把鹰堡修一修。”雷恩吩咐说道，“让怒潮河船队回来，丰饶地的贵族们应该很快就要抵达北岸了。将他们接到鹰堡里来，后续这里就是贵族联军对抗野人大军的指挥部。” “是。”戴瑞安立刻领命。 —————————————— 怒潮河是法赫尔人的地盘，整个丰饶地都知道法赫尔人的海军厉害，因此从未有人试图打过这条河的主意。 在法赫尔船队撤离之后，如何通过怒潮河抵达对岸，对野人和丰饶地贵族而言都成了问题。 一些贵族甚至指挥农兵们就近伐木，想要制造简易的小木舟来帮助渡过对岸，最后随着法赫尔船队重新抵达，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乘船穿过怒潮河，贵族们便陆陆续续抵达鹰堡，城墙上也挂出了丰饶地各家的纹章与旗帜。 空空如也的城堡大厅之中，雷恩正在与贵族们进行宾客仪式。不少人是在高岩城的侯爵册封仪式上见过他的，此时自然纷纷上前打招呼，与雷恩很快谈笑风生起来。 宾客们敏锐地发现，会场上的酒很不错，但食物明显就差了一个档次，另外大厅之中也布置得极为简陋，许多地方都有损坏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那种没落贵族年久失修的古堡……但以走私获取暴利的法赫尔家族，应该不会差这点钱财才对。 对于众人提出来的疑问，雷恩只是简单地回复“鹰堡曾经沦陷过”，就让贵族们立刻恍然大悟。 野人嘛，自然是什么都要抢的。能留下这些红酒，已经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等大部分人都到齐之后，忽然便有贵族举杯大喊起来： “先生们，女士们，如果要吃喝玩乐的话，我们能在这里待一整天。但别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而来的，来自蛇虫山脉的野蛮人，正打算踏足属于我们的丰饶地，并且瓜分我们的财产和家人！” “如果不想要自家领地遭遇鹰堡这样的命运，我们就需要尽快团结起来！马洛恩家族还未抵达这里，我们应当推举出一位临时领袖，来指挥接下来对抗野人的战争！” “附议。”雷恩微笑着举起酒杯。 这位领袖的人选毋庸置疑，只有法赫尔侯爵能够担任。一是因为众人此时就在法赫尔的地盘上，任何补给都要仰仗法赫尔人来提供；二是丰饶地贵族之间利益冲突乃至有仇怨的不在少数，谁来当这个临时领袖都会有人反对，唯有始终游离在丰饶地之外的法赫尔人，各方势力都能够接受。 雷恩还想谦虚推辞三次，结果贵族们反而不耐烦了，将雷恩直接簇拥起来，推到大厅的主位上面，七嘴八舌地叫道： “我们若是不信任法赫尔家族，也不会专门带兵过来支援了，就请您在马洛恩家族抵达之前，暂任联军的指挥位置吧！” 众口一词，盛情难却，雷恩也只能答应下来，随后带领贵族们来到指挥桌前，让麦瑟将鹰堡附近的地图在桌上铺开。 “从鹰堡这里进入蛇虫山脉，共有两个入口，分别被大鹰堡和小鹰堡扼守。两座城堡目前均在法赫尔家族手里，但是我必须告诉大家，这两座城堡已经年久失修，基本不可能抵挡住即将抵达的野人大军。” “野人大军之所以尚未抵达，是因为我们法赫尔人的鸦堡还未陷落。它就像一颗深深的钉子，钉在野人军队前进的路线上面，威胁着他们的后方和补给线，让他们没有办法肆无忌惮地向前推进。” “但如果后续支援没有及时抵达，鸦堡迟早会彻底陷落。后方被牵制住的野人军队，和已经腾出手来可以全力进攻的野人军队，二者对我们的威胁程度有什么差异，我就不多加赘述了。” “所以。”雷恩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划过，指向了蛇虫山脉的深处，“我们必须救援鸦堡！” “法赫尔阁下。”有贵族提出质疑，“鸦堡的位置确实至关重要，但终归位于蛇虫山脉之中，我们肯定不如野人更加擅长山地作战，骑士只有在平原上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贸然深入山脉之中，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去用缺陷和对面进行战斗，这样做真的是明智之举吗？” 其余贵族们也纷纷附和起来。成为联军司令官的雷恩，第一个命令就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 雷恩淡然看向众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虽然大家口口声声，说要“奉他为盟主”，实际上所有贵族都希望让别人去前线打生打死，自己龟缩在后方保存实力，只混个“已经参战”的名头。 如果要深入蛇虫山脉，意味着大家都有遭遇重大伤亡的风险，而好处却是半点看不见的……会被众人齐声反对也很正常。 “各位，我当然知道进入蛇虫山脉，就要承受被野人袭击的风险。”雷恩沉声说道，“但如果被动固守在鹰堡这里，要守到什么时候呢？如果野人大军在山中潜伏一年，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被牵制一年吗？” 这话说得也没啥问题。就算补给由法赫尔人提供，这么多的贵族骑士守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当然也是对人力的极大浪费。 于是很快就有几个性子比较急的贵族，大声叫道： “要是野人十年不出蛇虫山脉，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守上十年吗？你们要是害怕野人不敢出战，就乖乖滚回家去喝母乳吧！” 众人又是一顿吵吵嚷嚷，从上午吵到下午，从傍晚吵到半夜，最后总算勉强达成共识，各家都出一定的兵力，交给雷恩去先行救援鸦堡。 性格相对比较正直的，派出了手底下的骑士为雷恩效力；而那些更加吝啬或滑头的贵族，则是仅仅派遣大量民兵加入进来——反正都是领地上的农民，真的全死光了也不至于心疼。 很快，雷恩便拉起一只数量庞大的队伍，启程向着蛇虫山脉开拔而去。 他带上了黛雅和众英雄们，以及绝大多数的家族骑士，只留下戴瑞安和少部分人留守鹰堡，摆出了“此行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雷恩。”临行之前，戴瑞安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下定决心，低声说道，“如果野人大军实在难敌，不如就……” 他做了个交易的手势。雷恩当然能听懂叔叔的意思，无非就是把这些盟友给卖了，优先保住自己和手下的性命。 盟友嘛！就是拿来出卖的，在贵族之中是很正常的事情。 “放心，我心里有数。”雷恩微笑说道。 —————————— 蛇虫山脉，山势由北向南，连绵起伏。蛇虫众多，车马难行。 更加危险的是野人部落，他们擅长隐藏在山林之中，向穿过山路的旅人和商队发动偷袭。胜则赶尽杀绝，败则四散奔逃，凭借对周围环境的熟悉，以及在自小在山地之间奔波练出来的脚力，足以让任何人都追之不及。 如果将蛇虫山脉比作荒野省的广袤草原，那么这些野人就是驰骋在草原上的马人。历史上的第一人类帝国，曾经连续三次组织帝国军团去清剿蛇虫山脉，想要将这些精灵余孽一网打尽，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严格意义上说，野人部落之中包含了野精灵（先祖精灵帝国大撤离期间没能离开大陆的精灵后裔），野人（原本就生活在山脉之中的土著），自由民（为了逃避贵族的压榨盘剥而躲入山中），以及为帝国所不容的土匪、强盗、通缉犯、邪教徒、亡灵巫师等等。 经历了漫长的内部养蛊式厮杀之后，能在这里活下来的基本没有什么善茬，都是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老弱妇孺的狠人。 丰饶地的贵族联军沿着山路前进。许多骑士们几乎是草木皆兵，连风吹过树林的声音都要疑神疑鬼。 “侯爵大人，这里的地形对我们太不利了。”有贵族直接找到雷恩，进谏说道，“山路太窄，我们必须排成一列才能通过，但这样一来首尾就不能兼顾。如果敌人直接突袭我们的队伍中段，就能轻松将前方和后面的人完全隔开，民兵们的士气会瞬间崩溃的。” 雷恩打量着他的相貌，问道： “你是坦佛尔家族的？” “加文·坦佛尔。”对方自我介绍说道，“我的哥哥是多雷特·坦佛尔，马洛恩大公爵的女婿，他时常在家信之中提起您的大名。” 玛珊·马洛恩的那个小白脸丈夫的弟弟啊…… “阁下。”加文继续说道，“我们坦佛尔家族世代居住在深林城之中，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密林的恐怖。几个没有着甲的强盗，在正面战场上绝不是骑士的对手，却可以借助密林掩护接近骑士，从背后朝他刺出致命的一击。而此时我们正是那名骑士，虽然占据武力和装备上的优势，但陌生的环境地形将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你的担忧，我能理解。”雷恩慢条斯理地道，“但是无须担心，我已经派出了斥候侦查周围，敌人埋伏偷袭我们的可能性不大。” “什么斥候能比野人还要熟悉这片山林？”加文却是不信，但雷恩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直接说“我对您的话深表怀疑”，只能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还请您多加小心。” 不远处的山丘之上，欧若拉已经看中了一棵大树。 她飞快地攀上树去，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坐着，借助高度优势将山下的情况尽数一览无余。 没有人比木精灵更擅长在丛林之中穿行，但欧若拉身为“自然之眼”，更厉害的却是她那比雄鹰还要强悍的眼力——她的视线能精准地穿过层层树叶的缝隙，看到里面正在移动的物体，无论是被风吹动的枝叶、小心翼翼经过的动物，亦或是全身涂满黄绿色油彩的野人。 通过亡灵视野的法术，雷恩正与她保持着灵魂上的联系与交流，就像是过去他无数次控制其它亡灵生物那样。 “继续前进大约两分钟左右，转过你们前方的那个拐角，在右侧的山林之中埋伏着一只野人部队。”欧若拉望着下方，汇报说道，“人数不多，20人左右，带了弓箭，估计是打算射了就跑。” 射了就跑，典型的丛林游击战术。等到队伍骤然遇袭，还没有反应过来，弓箭手们早就跑光了，这样的偷袭来个三五次，队伍里大半的人都会萌生退意，对士气的打击是极其恐怖的。 雷恩沉吟片刻，吩咐法汀说道： “你去解决那队野人。” “好。”法汀很快离开队列，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之中，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山林之中。 她与欧若拉都是精通暗杀的类型。不同的是，欧若拉更擅长远程狙击，而法汀的厉害之处在于无声刺杀。 对付那些精通魔法武技的先祖精灵法术骑士，背后的无声暗杀是最安全、最效率的方法，没有之一。 穿过层层密林，法汀绕了一个大圈，迂回从后方靠近了那些野人。 她的动作如猎豹般优雅而敏捷，悄然避开了踩上去可能发出声音的断枝和树叶，接近其中一名野人的身后。 从背后递过来的弯刀，利落地割断了对方的喉管，精准地破坏了他的声带。野人无助地捂着喉咙，试图在倒下的过程中抓住什么东西，但经验丰富的法汀早就避开了他的抓握，顺带抵住了他的后背，让他不至于因为坠地而发出声音。 她安静地将尸体拨到旁边，看向了前方仍然一无所知的野人们。 丰饶地的贵族联军，同样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惊讶地发现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任何敌袭，原本颇为紧张兮兮的骑士们，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众人抵达一处山间城堡，发现驻守在这里的法赫尔骑士和民兵，已经被野人们杀光了。 他们的头颅被粗暴地砍下来，插在了城堡外围的拒马之上，无头的身躯则是被摆成了相拥、上下、69等滑稽且不堪入目的羞辱姿势，让贵族骑士们都义愤填膺起来。 天色渐晚，山路越发难行，众人便打算在城堡之中暂时休息。 民兵们将尸体清理出去。法赫尔的家族骑士们，从首级之中认出了自己的昔日同僚，将他们郑重地就地安葬，并且立起了简单的墓碑。 城堡大厅之中，雷恩正在做接下来的战术部署： “如果是清晨出发，大概在中午时分，我们就能抵达鸦堡外围。” “可以预料的是，越是接近鸦堡，我们遭遇的敌人也就越多。” “我并非不尊重各位背后的家族，但他们既然将你们调拨到我的麾下，我就需要你们在这次战役之中，完全服从我的指挥。” “如果你们认为，我的命令有悖于你们的骑士精神亦或是荣誉，请各位在战争之前就告诉我，我会酌情听取你们的意见。但若是战时拒绝服从命令，搬出这种理由来为自己辩解的，我会立刻将他吊死在外面！” 骑士们沉默片刻，很快就集体表示“愿意听从您的调遣”。 第三十五章 怨灵军团 法赫尔三堡之中，鸦堡的城防设施最为完善周全。 城内有独立的地下水源，不用担心敌人在城外投毒；粮食也储存了将近两年的量，哪怕被长期围城也能坚持很久；甚至内部还有专门的生命祭司和死亡祭祀，可以为士兵们治伤并净化尸体。 某位法赫尔先祖在访问鸦堡之后，自豪地宣称鸦堡是“永远不会陷落的堡垒”。 这个莫名其妙的Flag就立得非常讨厌，尤其是雷恩临行前查过家族历史之后，发现鸦堡在历史上确实从未陷落过，立刻就有种“马上就要应验”的不妙感觉。 次日清晨，在众人还没有出发之前，欧若拉已经早早爬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峰，从顶端向远处眺望侦查。 从这里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鸦堡的轮廓，坐落在群山环绕之间，安静得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冢。 法赫尔家族在蛇虫山脉之中的领地，大多都是这些被山峰分割出来的小型地理单元。由于信使往来极其不便，哪怕是极其重要的军情，也只能依靠渡鸦来进行传递。 在贵族联军从鹰堡出发之前，雷恩这边收到的来自鸦堡的最后一封信件，声称鸦堡已经被野人大军团团包围，急需领地派兵进行支援。 欧若拉极目望去，看到鸦堡的城墙上确实有着移动的小黑点，似乎是守卫正在进行例行的巡逻任务。 “有点不对劲。”雷恩通过灵魂联系，突然在她耳边说道。 “怎么了？”欧若拉有些不解。 “攻城方的营地在哪里？”雷恩说道。 欧若拉仔细看去，发现环绕鸦堡的河流对岸，确实没有看到任何攻城营地的存在。 “但也许是视角的缘故呢？”她提出另一种可能，“也许攻城营地建在我们看不到的位置，恰好被鸦堡挡住了呢？” “不可能。”雷恩立刻否定了这点，“如果不能将鸦堡完全围住，就意味着里面的人随时都能突围出来，绕到攻城方的营地背面进行偷袭，亦或是让援兵毫无压力地进驻鸦堡。” “嗯……”欧若拉沉思起来，“所以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需要进一步确认。”雷恩叫来队伍之中的训鸦人，放飞了一只渡鸦，将询问的信函送往鸦堡。 渡鸦是一种聪明的生物，能在A和B之间来回往返。A是主人放飞它的位置，B是经过训练后记住的位置。贵族联军出发之前，雷恩让戴瑞安调拨了几名训鸦人在队伍里，携带了专门训练用来与鸦堡通信的渡鸦。 当天下午，放飞的渡鸦便带回了来自鸦堡的信件，上面说野人大军依旧在猛攻鸦堡，城堡之中的战争物资正在飞快消耗，请求法赫尔家族尽快派遣骑士来援。 如此一来，事情就显得很是吊诡了。 因为在欧若拉的侦查之下，确认远处的鸦堡并没有任何被围攻的迹象。 难道鸦堡传信其实是敌人寄回来的？ “大人，这种情况应该没有可能。”训鸦人跟雷恩解释说道，“渡鸦是极其敏感的鸟类。如果是陌生人在鸦房之中，要强行取走它们携带的信件，必然会引发渡鸦的强烈不安甚至惊恐，而动物是没法掩盖自己的心思的，它的异样我绝对能辨认出来。” 雷恩看向停在他手臂上的渡鸦，这只鸟儿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丝毫看不出任何紧张不安的情绪。 “如果是鸦堡的训鸦人背叛了呢？”雷恩问道，“又比如中了魔法呢？” 训鸦人沉默片刻，茫然问道： “啊？” 显然，这个一辈子跟渡鸦打交道的老人，并不懂任何关于“背叛”亦或是“魔法”的概念。 雷恩挥了挥手，示意训鸦人可以离开了。 不久之后，一只渡鸦从城堡顶端振翅而起，腿上绑着雷恩亲手写就的信件，朝着鸦堡的方向飞去了。 它那漆黑如墨的眼神之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幽蓝。 那是不死生物的灵魂之火。 原游戏剧情之中，由于法赫尔老侯爵直接将鹰堡门户放开，导致野人大军根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敌人，就在丰饶地之中长驱直入、尽情肆虐。 等到版本正式开启之后，玩家们集体传送到丰饶之地，面对的则是狼骑兵、训蛇师、影子杀手等一系列高等级敌人。至于最后的野精灵王卡尔力克，则是当时版本最难的HardMode百人大本的最终BOSS，只有三个职业公会的精英团推到了他的面前。 雷恩没有打过这个百人大本，但他很清楚野人之患是必须集结全河湾省的力量才能与之对抗的强敌，仅凭鸦堡、法赫尔或是丰饶地的军事力量，是绝对打不过的。 之所以要组织贵族联军深入鸦堡附近，一方面是为了弄清野精灵王卡尔力克的底牌，另一方面也是要将更准确的情报传回到丰饶地去，否则大家还要以为这次野人依旧只是来“捞一波就走”，后续仍然可能出现那种马洛恩和夜魇军团互相甩锅，丰饶地贵族们争先恐后推别人上前线的事情。 敌人的威胁性不够，大家就专注于内斗了。 被控制的尸鬼渡鸦开始降落高度。在它的亡灵视野之中，下方的鸦堡周围根本没有任何攻城阵地，只有在城墙上不断巡逻的守卫士兵…… 嗯？ 雷恩忽然注意到，这些守卫士兵虽然栩栩如生，但实际上并不是任何实体，而是一个个自带光影和颜色的古怪形象。 虽然乍看之下似乎是活人，但若是仔细进行分辨，就会发现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完全同步，精确得仿佛是幻灯片里同一批复制黏贴出来似的。 突然，渡鸦失去了自身的平衡。 某种力量仿佛无形的绳索般，将它直接从飞行过程中拽了下去。雷恩还没来得及调整平衡，就发现渡鸦已经被一只大手攥住。 大手的主人是一个精灵战士。他的头顶戴着野兽头骨制成的头盔，满脸都是凌乱的、发白的络腮胡须，淡蓝色的眼睛里并无任何生者的情绪，只剩下如同钢铁般死硬的意志。 雷恩微微皱起眉来。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个应该是…… 下一秒，只见那精灵战士忽然瞪大眼睛，某种阴冷的幻术沿着视线相接的位置，开始冲击渡鸦体内的亡魂。 若是还活着的渡鸦，对这种幻术的抵抗力几乎为0，直接就会被洗脑控制住了。但亡魂对幻术是直接免疫的，因此精灵战士只是微微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并非是活着的渡鸦，而是一具被操纵的尸体。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将渡鸦捏爆成一团腐烂的血肉，雷恩的亡灵视野也瞬间中断。 错不了。 他们是怨灵军团。 ———————————— 亡灵巫术领域博大精深，内部也分为许多流派。 比如雷恩的大复活术，是以将死者尽可能按照生前的模样去复活。又比如常见的亡灵天灾，则是专注于去复活更海量更强大的亡灵生物。双方严格来说并无优劣之分，只是着力点有所不同。 怨灵军团的设计初衷，并不在于追求数量和实力上的强大，而更侧重于伤害抗性和不死性。它没有亡灵天灾那种极强的传染性和侵略性，没办法大量制造死亡怨灵，但每一个怨灵都变得极其难以杀死。 首先是极高的物理抗性，导致绝大多数骑士和民兵的攻击手段，对怨灵军团都起不到有效的杀伤。就像是东亚恐怖片里超越物理规则的鬼怪，妄想用刀啊枪啊去杀死对方是绝无可能的，用茅山道术之类的可能还有点作用。 其次则是极强的再生性，只要没能当场将其杀死，过一段时间就会修复全部伤势。虽然具体的回血机制还是个谜，不过雷恩是个资深的亡灵巫师，推测怨灵军团本身应该是完全由死亡魔力构成，能恢复的蓝条就是红条，所以拥有无限自愈的能力。 总而言之，要对付怨灵军团，最好的办法就是法师军团。但人类不像精灵，很难组织起成建制的施法者，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靠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法术蒸发能力，去和怨灵军团做正面战场上的轰炸压制。 当然在此之前，起码也得让丰饶地贵族知道敌人有多厉害，后续的各种策略才有施展的余地。否则任凭你有先知优势，人家把你的话当做放屁，也是没用。 贵族联军离开城堡，继续向鸦堡方向前进。 随着众人越发接近鸦堡，路上埋伏的野人反而越来越少。显然，这意味着众人离怨灵军团越来越近了，因为这个世界的活人大多都是厌恶且畏惧着亡灵的，哪怕野人也不例外。 转过山路的最后一个拐角，前方就是鸦堡所在的谷地平原。 众人目光向前望去，就看见无数野人战士正在鸦堡的正门前方列阵。最前方的骑着骨马的壮汉，正是那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精灵战士，同时也是野人大军的首领——野精灵王卡尔力克。 一个死而复生的亡灵。 “看看，看看！”卡尔力克用阴森的声音大喊起来，“一群乌合之众，一群没有胆量的跛子，也敢出现在我们怨灵军团的面前！” 听到“怨灵军团”的名字，民兵之中瞬间就骚动不安起来。 雷恩立刻排开众人，出阵叫道： “丰饶地人永不屈服！带着你的孤魂野鬼，滚回你的山脉深处去吧！丰饶地不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能够妄想染指的！” “哈！大言不惭的跛子！”卡尔力克放声冷笑，“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在我们身后是即将重归世间的恐怖邪恶。它们终究吞噬你们，也将吞噬我们，但你们会死在我们的前头。” 骑士们的表情骤然紧张起来。他们将野精灵王所说的“恐怖邪恶”，理解成了类似于亡灵天灾之类的东西。 但雷恩和古英雄们却知道，对方指的其实是异鬼。 异鬼对血肉有着极其强烈的兴趣，如今遍布雨林半岛的骨骸图腾柱便是最好的证据。如果将自己转化为怨灵，自然就没有所谓的尸骸了，对异鬼而言攻击优先级是排在最后面的，但也不意味着会被异鬼放过，只是在世界被毁灭的尾声晚点儿死罢了。 “法赫尔阁下！”身边的骑士们纷纷进谏，“尽快下令开战吧！等民兵们全都意识到对面是亡灵，士气就要飞快跌落下去了！” 雷恩沉吟片刻，忽然拔剑说道： “冲锋！” 他带头一声令下，骑士们纷纷呐喊起来，率领手下民兵们朝对面发起冲锋，双方很快就交战在了一起。 怨灵虽然看似拥有物质的身体，但实际上却是如橡胶般难以撕裂的半透明灵质。无论是刀剑的劈砍，还是长矛的攒刺，几乎都只是在灵质上被滑开或者弹开。 全身甲胄、武技娴熟的骑士们，还能和这些怨灵战士打得有来有回，民兵们就完全不是对手了——尤其是在对面摆出悍不畏死、以伤换伤的态度之后，许多民兵明显开始犹豫起来，挺着长矛就是不敢往上去冲。 雷恩沉默地站在后方，看着己方的阵线逐渐向后被迫龟缩，而对面的敌人却是怎么砍都毫发无损，几个从前线撤回来的骑士和贵族，连忙冲到雷恩身边，惊恐叫道： “撤吧！我们根本杀不死这些亡灵，刀剑对它们完全不起作用！再继续打下去，我们的人就要被打光了！” 雷恩却完全不予理会。他心知自己只要一喊撤退，民兵们构成的阵线马上就要彻底溃散。他们会争先恐后试图逃得比别人更快，甚至调转回头直接冲击本阵，那时就是真的完全无力回天了。 “艾琳，贝莎。”他淡淡吩咐说道，“拦阻它们。” 艾尔琳娜率先上前，手里迸射出璀璨的紫色电弧，瞬间便从前线的骑士和民兵之间跳跃而过，准确地击中无数怨灵。 那些能抵御刀剑劈砍的灵质，却被闪电直接击穿溃灭，空气中弥漫起了烧焦的味道。 失去手臂亦或是半截身躯的怨灵们，凄厉地尖叫着疯狂后退，很快便与骑士和民兵们拉开距离，双方之间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贝莎莉娅趁机打出一发大焚云术，灼热炽烈的火墙将战场两边隔开，也阻止了双方的胶着厮杀。 “撤退！”雷恩大声命令叫道，“后队变前队，有序撤离！冲乱阵型者，杀！” 大部分的民兵显然是不懂什么叫“后队变前队”的，但指挥官沉稳而冷静地下达命令，能让他们下意识觉得局势依旧在己方的控制之中，再加上那句“冲乱阵型者杀”，因此众人也没有失去理智乱冲乱撞，只是趁着身后敌人被火墙隔开，赶紧掉头转身沿着原路回跑。 骑士们也簇拥着雷恩飞快撤离。事到如今，救援鸦堡已经完全没意义了，重要的是将“敌人是怨灵军团”这个重要情报给带回去，让马洛恩家族和帝国军团尽快去找施法者公会帮忙。 否则，等到怨灵军团离开蛇虫山脉，丰饶地就真的要完蛋了，鹰堡必然是挡不住这些亡灵的。 撤退过程之中，也没法维持什么阵型。没有着甲的民兵们跑得最快，很快就将骑士和贵族们落在后面。有些已经跑得没影了，更多的则是狂奔出一段距离之后，发现敌人并未从后方发起追杀，又渐渐地冷静下来了。 在蛇虫山脉这种地方，肯定还是跟在骑士老爷的身边，活下去的几率是最大的。不然万一回去路上又遇到敌人埋伏，没有骑士老爷指挥冲锋，难道还指望其他民兵同伴跟你联手并肩作战吗？不把你甩在后面当诱饵就不错了。 雷恩率军往回撤离，一路上不断接受归队的溃散民兵，数量倒是重新又飞快壮大起来。 “雷恩。”欧若拉在旁边叫道，“追兵来了！” 雷恩迅速回头看去，只见后方的丘陵山林之中，忽地冲下了许多骑兵。 狼骑兵，野人骑乘巨狼的组合，无论是耐力、载重力，还是冲锋速度，都被人类的马上骑兵吊打。唯有在地形复杂的环境之中，狼骑兵表现出来的灵活机动力和威慑力，却是人类骑士们所远远比不上的。 只见那些狼骑兵借助下坡冲势，瞬间便冲入到贵族联军之中。野人骑兵们手持沉重的木石连枷，抡起来一下就能将人的脑袋砸碎。身下巨狼更是凶猛至极，拦腰咬住民兵随后疯狂摆头，受害者仿佛被卷入利齿飓风之中，很快就被撕得血肉模糊。 骑士们急忙举盾上前，试图用阵线来阻止狼骑兵分割己方阵型，但某位英雄却比他们更快。 挥舞双刀的法汀，如风般杀入狼骑兵之中。她灵活地避开巨狼的张口撕咬，后撤的同时以脚踝发力反蹬，腰肢在空中急速旋动，明亮的刀光如一轮圆月，击碎了狼骑兵抡砸过来的连枷，刀锋利落地破开他的皮甲。 那名狼骑兵被弯刀割开胸膛，整个人便突然燃烧起来，身下的巨狼也被火焰烤焦皮毛，哀嚎着挣扎着乱蹦乱跳，仿佛要在死前尽情街舞。 骑士们见状精神大振。这些蛮族狼骑兵固然悍不畏死，但巨狼却是本性怕火，根本就控制不住，但凡被法汀的魔法弯刀砍中，基本上就直接报废了……于是纷纷将战术重心从击杀敌人转向牵制敌人，然后等法汀过来一一解决他们。 丛林之中又是一声唿哨，狼骑兵们纷纷调转坐骑，飞快地撤回山林之中。 现场只剩下大量难以入目的凄惨尸体，以及伤者们隐隐地啜泣和哀嚎声。 “雷恩，我们不能抛下他们。”收刀入鞘的法汀回到雷恩身边，看着那些悲伤、恐惧亦或麻木的伤者，眼里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来，“他们是为法赫尔家族而负伤的，要是将他们丢在这里……你知道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哦，别傻了法汀。”贝莎莉娅叹息说道，“你要让活着的人去帮助运输这些伤者吗？那样的话，行军速度必然会被严重拖慢，等到更多的追兵上来，就会有更多的民兵因此而死去——他们之中很多人原本是不用死的。” 法汀顿时无言以对。她的道德观无法接受抛下受伤的同伴，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没办法对他们提供救助。 在奴隶军团的年代，要不要为了集体而牺牲一小部分，类似的选择题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再怎么不忍心到现在也早就习惯，但一想到雷恩的秘密职业，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奇妙手段，她仍然忍不住压低声音，央求说道： “雷恩，你的血肉法术……你能拯救他们的，对吧？” “他们可不是法赫尔的领民。”雷恩皱起眉头，同样低声说道，“我出手的代价是要承担身份暴露的风险，你不知道吗？” 法汀当然是知道的。她微微咬住下唇，说道： “算我欠你一次。” 雷恩顿时大惊失色：你居然想欠我的人情？ 你的肉体是我复活的，你的灵魂是我从冥河里拖出来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归我所有，居然拿我的东西来换我的人情，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了？ 旁边始终不说话的黛雅，忽然插嘴说道： “雷恩，如果只是轻微的伤势，不需要救治也能继续跟随队伍前进。而那些重伤者哪怕救回来了，多半也会落下残疾之类的毛病，我想他们的领地是不会愿意重新接纳他们的，或许他们可以为法赫尔家族效力。毕竟这次野人之战哪怕打赢了，你也需要人口来补充领地的损失吧。” 这话倒是将雷恩给说动了。从鸦堡到鹰堡一路行来，大大小小十几座城堡领地全部遭殃，事后重建城堡还算简单，难的其实是恢复领地人口。 没有足够的领地人口，仅凭几个受封过来的骑士老爷，是不可能守住这些城堡的。 “黛雅，你这家伙。”雷恩神情古怪地道，“偶尔也能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嘛。” “我只是从你的利益角度考虑而已。”黛雅谦虚地解释道。 旁边的法汀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雷恩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瓶血肉精华，递给法汀说道： “快死的人滴在他最致命的伤口上，一滴就能把命续住，不许多用。” 第三十六章 狼人鲁夫特 按照往常的经验，一旦在战场上断手断脚，伤者通常担心的不是接下来如何生活的问题，而是接下来怎么活的问题。 创面太大，极易感染，没有生命祭司在旁边续命，当天晚上只要一发烧，次日多半就要噶了。 因此，虽然法汀拿着的是一瓶颜色极其可疑的、开启后散发着极其腥臭气味的液体，但那些表情麻木的伤者们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任由法汀将液体滴进他们的伤口之中。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连站立都有困难的重伤者，在被滴入血肉精华之后，气色确实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也能勉强跟着队伍行走了，让许多旁观的贵族和骑士心生疑虑： 那是什么玩意？ 便是生命神庙之中的圣水，也只能帮助将死之人勉强吊住性命，却不可能让他们变得重新可以活蹦乱跳。 在这个西方奇幻世界之中，凡是看起来很邪门的玩意，多半是真的很邪门，所以没人不识趣地去问法汀“那是什么”。而即便是被法汀救活的伤者，也是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暗自下定决心等到逃出蛇虫山脉之后，立刻就要去神庙向祭司们求助，对自己的身体做个全面检查。 没有人感激法汀，但法汀也不在乎是否被人感激。她在过去拯救过许多奴隶，其中又有很多人已经被彻底洗脑，甚至反过来憎恨她“将自己和主人分开”，法汀也并不会因为他们的不理解而感到失落。 她虽然跟艾尔琳娜互相看不顺眼，但某种程度上倒是极其相似，就是都只在乎自己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 是满脑子只有自己的那种类型。 众人继续沿着山路回撤，沿途不断被狼骑兵埋伏骚扰，虽然伤亡不算惨重，但士气已经因此而跌到谷底。 每次经过树林之时，无论两边实际上有没有埋伏，大家总会心惊胆战地四处乱瞥——胆气已丧，更遑论任何作战意志了。 雷恩并未让欧若拉去提前清理伏兵，因为此时野人给大家带来的恐惧越深刻，后续逼迫丰饶地众人团结起来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共同的敌人，有时候比共同的利益还要管用。 鸦堡之中，卡尔力克端坐在领主的位置上，听着属下反馈回来的汇报。 丰饶地贵族联军被狼骑兵频繁截杀，基本已经失去继续作战的勇气，一心只想着尽快离开蛇虫山脉。 接下来，只要能斩杀联军的指挥官，这支队伍就会彻底溃散。 然而，指挥官的身边不仅有两名极其厉害的精灵法师，同样还有一位身手极其敏捷的沙民战士，其武器乃是两柄附魔弯刀，但凡被伤到半点就会立刻死掉，再精锐的狼骑兵也不是她的对手。 卡尔力克决定同样派出精锐，实行斩首战术。 “鲁夫特，将那名指挥官的人头带回来给我。” “不去。”躺在大厅角落的巨人说道，“让你的怨灵士兵们去。” “对面有两名厉害的法师。”卡尔力克冷冷说道，“对付法师是你的强项。” “我不是你的下属，卡尔力克。”巨人发出了轻蔑的冷笑声，“找别人去。” “我的骸骨王冠，是你的了。”卡尔力克说道，“只要你将指挥官的人头带过来。” 巨人安静地思索起来。 “好的。”他慢悠悠地爬起身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柱子后面的阴影之中，缓缓浮现出巨人的身形来： 那是一只身高至少两米以上的狼人。 作为“野蛮的怒吼”资料片的四个大BOSS，野精灵王卡尔力克，巨狼鲁夫特，蛇人里恩，以及影之子费罗拉，据游戏官方发布的剧情，原本是四个关系相当好的野人。 直到他们误入一处远古亡灵巫师留下来的遗迹，在自身受到影响并变异的同时，彼此之间的兄弟情义也宣告破裂。 面对异鬼大军的威胁，野精灵王卡尔力克将山脉之中的众多部落以武力统合起来，要带他们去北方的丰饶地“挣一条活路”，相对而言还算是有最终BOSS的派头和逼格。巨狼鲁夫特则是爱好杀戮的战狂，没有任何理想、责任与使命，相对而言就有点杂鱼头目的感觉，不过战斗力确实是BOSS的级别。 奔波半日的贵族联军，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法赫尔家族的一处城堡。 “侯爵阁下。”几名贵族找到了准备入城休整的雷恩，劝阻说道，“敌人追兵随时都会逼近，在此休整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我们……” “连夜赶路？”雷恩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知道这些民兵大多都有夜盲症吗？” 平民肉吃得少，晚上就看不见，贵族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它甚至还是某些贵族鼓吹血脉优越论的一个论据。然而，如今若是没有这些民兵的掩护，仅凭人数更少的骑士来护送，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其实是更低的。 “您说得没错。”贵族们低声解释说道，“但是，正因为这些农民到了晚上都看不见，才不可能跑得比我们快，您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 雷恩给这些人逗乐了，无奈说道： “如果你们觉得只要跑得比别人快，活着离开蛇虫山脉的概率就越高，那我现在就可以拨几匹马匹给各位，允许你们今晚不做休整，脱离部队继续赶路。” “那不合适吧。”贵族们连忙推拒，“大家都待在防御森严的城堡之中，只有我们毫无防备地在山路上逃跑，野人们肯定会优先来攻击我们的……” 他们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雷恩已经露出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轻蔑哂笑。 合着你们也知道在城堡里过夜，比连夜赶路要更加安全啊！ 贵族们羞愧地离去了。雷恩半躺在领主书房的摇椅上，心里正在构思接下来的策略。 怨灵军团虽然很难杀死，但一旦凋亡也很难补员。卡尔力克真正忌惮的是河湾省的施法者公会，多半不会将怨灵军团这张王牌派出来追杀我们，不然哪怕被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给干掉一个，他都得心疼个老半天。 不过，他或许会叫另外三个BOSS出手。 可能性最大的无疑是影之子费罗拉，因为那家伙的能力实在太擅长夜袭了。如果卡尔力克对歼灭贵族联军极其看重，那么应该会说动费罗拉出手；但若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亦或是带着“让这些人逃回去散播恐惧”的主意，那么大概率会派出巨狼鲁夫特。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今晚将会有一场大战。 当然，固守城堡是唯一的选择，连夜赶路才是自寻死路。 雷恩的手指有节奏地缓缓敲击桌面，视线投向窗外的深邃夜色，远处隐约浮现出山岳的轮廓，仿佛黑暗之中择人而噬的巨兽。 城堡之中，众人已经开始休息。 骑士们自觉地选择了下层的房间，将上层让给了贵族们。至于民兵则是睡在外面，军营、地牢、马厩，甚至是厕所……只要不是露天的就行。 如今正是晚冬初春之际，河湾省的天气并未转暖，睡在外面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很多醉鬼在酒馆通宵没钱付账，被酒保扔到外面的臭水沟旁，第二天就被路人发现已经冻毙了。 城堡外面传来隐约的狼嚎声。黛雅待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总觉得房间里还残留着上任死者留下来的血腥味。 她从床上爬起身来，又披上一件衣服，来到阳台上眺望远处。 蛇虫山脉在丰饶地人看来如同洪水猛兽，但黛雅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毕竟是在雨林半岛以南的沼泽镇里长大的，蛇虫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可以用来烹饪的食材。 只是很可惜，无论是雷恩还是英雄们，都拒绝品尝她的厨艺。 如今雨林半岛已经覆灭，那个在黛雅灵魂深处的故乡，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说到故乡，黛雅又想起那素昧谋面的父母。 镇民们曾经跟她说过，她的母亲是一个蜥蜴人，在生下她之后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 蜥蜴人是卵生的，产道无法通过人类胎儿那么大的东西，所以镇民们都猜测黛雅的诞生必然有某种神降的因素。 但若是能换回自己的亲生父母，黛雅宁可不当这个真龙之女。 正当她盯着远处夜色，思绪万千的时候，黑暗之中也有一双凶恶的眼睛盯着她。 巨狼鲁夫特，悄然沿着城堡外墙向上爬行，壮硕的身躯完美地被夜色所融合遮掩。 想要干掉军队的指挥官，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夜袭斩首，可以避免惊动周围数量众多的军队。 黛雅走上阳台的时候，鲁夫特也注意到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 精致、柔软、脆弱、无力，是人类为了更好的繁衍所培育出来的“美女”，也是鲁夫特最喜欢的猎物类型——他对这类人在临死之前所能爆发出来的绝望哭喊声非常着迷。 既然对方的居住位置在城堡的顶端，多半是跟军队的指挥官有什么关系，因此鲁夫特很快就做出决定。 在替卡尔力克杀掉指挥官之前，他要先享用这个更加弱小的猎物，好让自己的杀戮神经得到舒展和释放。 沿着城堡外墙凸起的边缘，鲁夫特快速地攀爬、悬荡、跳跃，悄然地朝黛雅所在的阳台逼近。他的动作虽然不如法汀那般优雅且轻灵，却也有着对力道举重若轻的精准控制。 黛雅觉得外面有些冷，于是转身离开阳台，朝着房间里面走回去了。 鲁夫特抓住阳台边缘，用力一下便翻了进去，随后猛地冲向黛雅的背影，充满腥臭的大口已经兴奋地咧开，露出里面带有血丝和碎肉的满口利齿。 下一秒，几乎整个城堡的骑士和民兵，都在睡梦中被巨响声所彻底惊醒。 巨狼鲁夫特向后倒飞出了阳台，狰狞的兽化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茫然的神情。巨龙的火焰吐息紧追着他的身影，直接轰开了阳台的房门和栏杆，高温和火星甚至燎着了他的毛发。 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在对方身形膨胀的瞬间就察觉到不对，毫不犹豫地反蹬后跳……现在恐怕已经是一条烧狗了。 鲁夫特从数层楼高的城堡顶端坠落下去，稳稳地四肢朝下着地，利用发达的肌肉卸去冲击力道，卸不去的则是依靠强壮的身躯硬吃。 身下的土地已经被砸得裂开，全身的骨骼不堪重负地哀鸣起来。在剧痛的刺激之下，他的杀戮欲望反而越发高炽。 无论是谁都好，快点来个人让我把你撕碎吧！ 他忽然猛地再次向后弹跳起来，锋利的箭矢钉入他原本站立的位置，箭簇深深没入土坑之中。 城堡最顶端的位置，提着长弓的欧若拉，诧异地看着躲开狙击箭的巨狼。 虽然身体很大，但反应和敏捷却没有因此衰减吗？ 有意思，是从来没见过的靶子呢。 巨狼鲁夫特仰起头来，朝着城堡顶端发出狂怒的大吼声。 迎接他的是更加凌厉的四发连珠箭，吓得巨狼再次弹跳起身，空中连续躲过三枚箭矢，却被最后一支射中头颅，箭簇撕开狼人坚硬的毛皮，直接嵌入颅骨之中。 箭矢插在脑门上面，流出的血液糊满了半张脸。鲁夫特顶着剧痛疯狂迈开四肢，飞速冲入城堡底层大厅，以避开来自高处的狙击。 他狰狞地张望四周，要将出现在他视野里的第一个人狠狠咬死，却发现大厅之中居然一个驻守的骑士都没有。 只有前方的走廊拐角，转出一个提着长枪的精灵来。 艾尔琳娜冷漠地看向巨狼鲁夫特，手臂缓缓旋转抬起，将斜指地面的枪尖对准了他。 鲁夫特回以狰狞残忍的笑容。 双方同时向对面发起冲刺，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身形。 艾尔琳娜长枪斜刺而上，目标是巨狼的双眼正中。鲁夫特怒吼着挥出利爪，试图砸断对方的武器，但长枪却在递出瞬间又向后收回，让他的扑袭直接捞了个空。 右手倒拉长枪回身，左手捏出闪电集束，艾尔琳娜表情冷漠，全身魔力猛烈朝左手掌心汇聚。 雷暴术在鲁夫特的胸口炸裂，电蛇瞬间贯通他的四肢和内脏，高温带来的剧痛反而加大了巨狼的杀性。陷入疯狂的鲁夫特猛地俯身，抓起地上碎裂的沉重石砖，用力砸向艾尔琳娜的头颅。 精灵公主只来得及刺出一枪。枪尖崩碎了石砖的正中心，裂开的无数碎片如子弹般擦过她的脸颊，带出大片的伤口和血痕。 “真是有趣。”城堡大厅的正门位置，贝莎莉娅不知何时已经现身，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好久没战斗了，你的身手怎么退步了那么多？” “闭嘴！”艾尔琳娜恼火说道，“你要来帮我就快点，不来就滚远点！” “我凭什么要帮你……”贝莎莉娅的话还没说完，巨狼鲁夫特突然转身，四足狂奔，转瞬间就冲到她的面前！ 比起已经证明自己身手强悍的高精灵，当然还是对付这个新出现的暗精灵更加合适，甚至鲁夫特已经做好打算，如果两个精灵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己甚至能抓住暗精灵作为人质，逼迫那个高精灵放下武器，然后…… 炽烈暴烈的蓝色火焰，打断了鲁夫特充满杀意的思绪。 贝莎莉娅的焚云术，覆盖范围远远比不上巨龙吐息，但温度和杀伤力却是丝毫不逊色。鲁夫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入了岩浆之中，他下意识举起双臂挡在身前，却根本无法抵御高温气流的吹拂，毛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被烧焦、碳化、变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陷入濒死边缘的巨狼，发出了绝望而狂怒的惨叫声。 如果是论坛里的老玩家，就知道狼人普遍有个天赋技能，就是只剩下最后10%血的时候会直接暴走。两位精灵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暴走”，但应对临死反扑的意识还是有的，同时迅速后跳躲避。 下一秒，只见鲁夫特仿佛疯魔般到处乱冲狂奔，撞断柱子，劈开桌椅，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 他的双眼不自然地眯起，瞳孔涣散，周围是焦黑的毛发——俨然是眼球已经被烧瞎了。 “你来斩杀，还是我来？”贝莎莉娅笑着问道。 突然之间，听到声音的鲁夫特俯下身子，随后猛地一个蹬跳，瞬间便将贝莎莉娅扑倒在地。 后者连拔剑都来不及，眼看尖锐锋利的狼齿就要朝她的脖颈啃咬下来，那张狰狞凶暴的兽脸却突然迅速萎缩，很快就仿佛被抽干了水分般，变为了衰败干枯的尸体。 最后现身的法汀，从巨狼的背上拔出弯刀，说道： “在战场上大意可不像是你的风格，玫瑰女王。” “嗯。”贝莎莉娅从地上爬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尘和血迹，“确实，不过每次想到自己已经死掉了的事实，总觉得再怎么求生都没有意义，反正某人肯定会把我们重新复活起来的。” 艾尔琳娜和法汀有些无语。 其实贝莎莉娅的说法并没有问题。作为不死生物，大家根本不用打得那么小心，冲上去直接以伤换伤，被打死了让雷恩再次复活就行了。 但是两人仔细一想，还是不行。因为艾尔琳娜有自己的准则和底线，接受不了那种玩笑式的自杀式打法，而法汀则是纯粹不想再经历一遍濒死的恐惧感。 雷恩带着黛雅从楼梯口出来，看着被焚烧后又烤干的狼人尸体，认出了这应该是巨狼鲁夫特——四大BOSS之中最容易打的那个，全是数值，没有机制。 当然，终究是BOSS级别，没几十个精锐玩家也是不可能对付的。 所以雷恩给他安排了四位同样是BOSS级别的古英雄们——听说你很猛？跟我的亡灵生物说去吧。 “把它的头砍下来。”雷恩吩咐说道，“让那些骑士们看看，这些野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英雄们面面相觑。 “怎么，需要我用‘请’吗？”雷恩挑眉。 “还是我来吧。”法汀从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双手重剑。 被之前的爆炸声吵醒的贵族、骑士和民兵们，已经陆陆续续从楼梯上层或者大厅外面聚集过来了。 所有人都盯着壮硕的狼人尸体，先是露出戒备畏惧的神情，但很快就化为了庆幸和茫然。 “侯爵大人，请问这是……”有贵族询问说道。 “野人派来的刺客。”雷恩淡定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从城堡外墙爬进来，被我的护卫们解决掉了。” 骑士和贵族们默默张大了嘴。 对狼人这种怪物而言，大就是强，壮就是猛，重量级就是战斗等级。特别是这种看着起码四百斤打底的怪物，你穿戴全覆式重甲都没有用，人家一巴掌就能把你头盔下面的脑袋都打烂了。 至少骑士们扪心自问，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没人是这个狼人的对手。 法汀高举双手重剑，连续砍了好几下，都没将狼人的脊椎骨斩断。 “还是我来吧。”一个法赫尔家族的骑士看不下去，主动出声帮忙说道。 金沙公主的敏捷和灵巧数值都是满的，但力量就明显不如这些常年打磨武技的骑士了。对方双手高举重剑，大喝一声，狠狠斩落，狼人尸体应声身首分离。 他将狼人的脑袋捧了起来，单膝跪倒在雷恩身前，向封君献上了战利品。 “把它插在外面的拒马上。”雷恩下令说道。 次日清晨，民兵们从各自居住的马厩、房舍之中出来，就看见一个硕大的、被烧焦了的干枯狼人头颅，插在了城堡门口的拒马上面。 如果是活着的狼人，这些农民必定有多远就跑多远，但再怎么胆小的人也不至于害怕一个头，于是大家便围在狼人头颅边上，一边观赏一边评头论足起来。 “这就是狼人吗？” “啧啧，也没有传说中那样凶恶呀。” “你好意思说这话？他一口就能把你的头咬下来。” 被反驳的人争辩说道： “那又如何？还不是被骑士老爷们砍杀，连头都被插在这里？” 众人围着狼头议论纷纷，原本低迷的士气也开始明显高涨。 毕竟这算是贵族联军进入蛇虫山脉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利了。 雷恩站在城堡的阳台上，看着民兵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回头吩咐说道： “传令，准备启程。” 第三十七章 法赫尔奖 贵族联军再次出发，鲁夫特的狼头被民兵们插在矛尖上，仿佛耀武扬威的凯旋旗帜。 整体士气高涨是显而易见的，但深层次的一些东西，却只有少数相关人士才有所察觉。 加文·坦佛尔，深林城伯爵的次子，悄悄放慢前进的速度，故意落到了队伍的后方去，跟古奇·塔列等人聚到一起。 古奇·塔列是塔列伯爵的长子，也是加文·坦佛尔的表哥。 同处于丰饶地西部的塔列家族和坦佛尔家族，双方有着极其悠久的结盟和姻亲关系，是在丰饶地贵族之中的一个相当坚实的小圈子。 “问过了。”古奇正在跟身边的塔列家贵族交谈，看见堂弟凑过来了，便招呼他加入对话，“那个狼人的尸体，重量起码在四百斤以上。” “四百斤以上，说明什么？”加文还有些懵逼，“更能流血？” “说明哪怕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围攻，都未必能杀得死他。”旁边的塔列贵族说道，“我打个比方，这个重量级别的野猪，首先是皮糙肉厚，刀剑根本刺不进去，其次是冲撞过来时就像是一座山压过来，你哪怕盾牌重甲齐备也扛不住，一撞到你人就飞了。” 这个比喻，加文倒是听懂了。如果连四百斤的野猪都如此厉害，那么同样重量的狼人只会更加无解。 所以雷恩·法赫尔究竟是怎么干掉这只狼人的？ “他身边有一个高精灵，一个暗精灵。”加文思索说道，“众所周知，精灵都擅长魔法，而刀剑刺不进去的硬皮，未必对法术有着同样的防御力。” “还有那个沙民女人，那个木精灵。”另一名贵族说道，“沙民女人的身手不必多说，她的弯刀乃是附魔武器，有着一击必杀的效果。至于那个木精灵，应该是个用弓箭的，狼人的脑袋上面还有箭孔呢。” “所以我们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法赫尔侯爵身边的四名护卫，几乎都有传奇赏金猎人亦或是大法师的实力。”古奇神情严肃地道，“问题在于，拥有这种实力的人，多半都会去帝都加入宫廷为皇室效命，其次则是效忠于边境省份的大公爵——为什么她们会跟在法赫尔侯爵的身边？侯爵为雇佣她们开出了什么样的高昂条件？他又为什么要雇佣这几位？” 这话细听之下其实就有些诛心了。皇帝和大公爵雇佣传奇护卫，是因为他们确实能支付得起这个代价。你一个小小的边境侯爵，花费重金让身边藏龙卧虎是打算做什么？ “法赫尔侯爵……”加文憋了半天，终于说道，“看起来是个要做大事的人。” “无论是传奇赏金猎人，还是大法师，在正面战场上都有一锤定音的效果。”古奇也语气悠悠地道，“对付帝国军团相对差些，但要对付贵族军队可就再简单不过了。一旦封君在战场上死亡，无论他手下的封臣军队如何数量众多，装备齐全，精锐善战……” 都没有用。 就像是《冰与火之歌》里，随着劳勃一锤子把雷加王子的脑袋给干碎，坦格利安军队立刻就完蛋了一样。如果哪天雷恩公然掀起反旗，在跟马洛恩家族的联军作战的时候，四名传奇护卫直接冲入千军万马之中，顶着骑士们的围攻把大公爵给当场击杀掉——那河湾省就得改姓法赫尔了。 在贵族的世界之中，维系权力的并非制度，而是人。只要上面的派系领袖一死，下面的人立刻就会分裂成无数个阵营，许多人甚至会倒戈去效忠原本的敌人，连带着自身原本的政治主张也跟着180度掉头大转弯，在不明所以的民众看来就像是左右脑互搏似的。 因此，在古奇等人看来，法赫尔侯爵不管是有什么需求，才招收了这四名传奇级别的强者，反正加上法赫尔本身作为军功贵族的实力，他已经实质上构成了对马洛恩大公爵的威胁。 “大公爵得知此事后，究竟会作何反应呢？”加文皱眉思索起来。 “他肯定不能动法赫尔侯爵。”古奇说道。 “为什么？”加文问道。 “因为我们啊……” 贵族们再次沉默下来。 丰饶地以南，防御蛇虫山脉的门户，一向是由法赫尔家族所看守的。如果大公爵要动这个侯爵，就必须先设法说服丰饶地的贵族们，否则必然会引发整个丰饶地的强烈反对。 那丰饶地贵族们的意见是什么呢？ 众人暗地里扪心自问，如果要在法赫尔侯爵和马洛恩大公爵之中选一个，大家其实还是倾向于法赫尔侯爵。 这个家族常年看守着从怒潮河到蛇虫山脉的领土，堪称是丰饶地贵族们的底裤，而蛇虫山脉的野人就像是觊觎众贵族们菊花的基佬。 就算你是大公爵，要动我们的底裤，我们也得和你拼命！ “所以，你们打算站在哪边？”加文试探问道。 “我们打算站在胜利者的那边。”古奇回答说道，“坦佛尔家族呢？” “我们会站在正义者的那边。”加文的回答更加冠冕堂皇，但本质上二者没什么区别。最终取得胜利之人，自然便是正义之人。 但双方已经从试探之中，得到了彼此的答案：作为马洛恩家族的封臣，却不表态会跟封君坚定地站在一起，那是什么意思哦？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帮助法赫尔侯爵，更好地率领大家抵御野人。”加文·坦佛尔肃然说道。 “侯爵大人的威信还是不够。”古奇·塔列也沉声说道，“法赫尔家族虽然为丰饶地看守南方门户，却终究是游离在丰饶地贵族圈子之外，我们应该为侯爵大人多做一些事情，帮助他更好地建立威望才行。” “那等回到鹰堡之后，就由我去探一探其他人的口风？” “波图尔家族那边交给我，老伯爵对之前高岩城不及时救援的事情始终颇有微词；你负责德比西里家族，那位侯爵虽然口口声声尽忠职守，但我父亲说他多半是个彻头彻尾的丰饶地至上派……” —————————— 巨狼鲁夫特死去之后，野人方面似乎暂时偃旗息鼓。又或者说，如果不能派出比鲁夫特更加强大的战力，那么派再多人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 等贵族联军走出蛇虫山脉，看到周围的大片平原，一时间许多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众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鹰堡。还未抵达城门附近，便看见城墙上方已经悬挂起了马洛恩家族的天马旗，以及夜魇军团的黑色鹰旗。 雷恩在贵族和骑士们的簇拥之下，迈步进入城堡大厅，就看见马洛恩大公爵和克劳狄斯军团长，早就已经收到消息等候在这里了。 “鸦堡已经沦陷于野人之手。”雷恩言简意赅地道，“野精灵王已经将自己转化为怨灵。同时，他似乎掌握了怨灵转化的仪式，手下有一只不少于50人的怨灵军团。” 大公爵和军团长都神情凝重起来。一个怨灵和一支怨灵军团，完全就是两码事情。怨灵虽然转化条件更为复杂苛刻，但单体实力远远胜于寻常幽灵，一旦形成军团就能和亡灵天灾相提并论。 “还有。”雷恩继续说道，“在我们撤离回程的途中，遭遇了狼人的刺杀。” “如果我记得没错。”马洛恩大公爵缓缓说道，“狼人，本质上也是一种不死生物？” “这倒不是。”克劳狄斯严肃说道，“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诅咒生物。只不过许多古代亡灵巫师会同时研习诅咒，因此同样也会掌握狼人的转化方法。” “也就是说，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马洛恩大公爵得出结论，“而是一个邪恶的亡灵巫师。” “或者说，是得到某个古代亡灵巫师遗泽的野人酋长。”雷恩纠正了他的说法。 “这两者没什么区别，一旦涉及到亡灵巫术，恐怕就不是我们独自能解决的麻烦了。”克劳狄斯摆了摆手，“我去通知帝都的宗教异端裁判所。” 涉及到艰深恶毒的亡灵巫术，就不是军事战术能解决的范畴了。比如军中出现亡灵瘟疫，很多骑士连怎么筛查感染者都不知道，怎么办？所以还是得请专业人员过来解决。 众人很快达成共识，小型会议就此结束。 跟随雷恩走出蛇虫山脉的贵族、骑士们，大部分人都已经找地方休息了，也有一些是被法汀救起来的，此时正在夜魇军团的随军牧师那里排队，要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问题。 当然，用雷恩的肉体再造术所制造的血肉精华，在修补完伤势之后就会被消耗掉，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查出什么来。 将戴瑞安叫到领主书房之中，雷恩沉吟了很久，说道： “我要写一封信，让走私船队的人带去宝石群岛，交给王庭御墨官德拉库罗恩阁下。” “要联系高精灵那边？”戴瑞安立刻紧张起来，“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吗？高精灵那边虽然默许与我们进行走私贸易，但像这种公开派出军事力量支援的可能性……” “他们会同意的。”雷恩坐在书桌边上，开始写信。 艾尔琳娜会被高精灵王庭误认，属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由于她本人的抗拒态度，导致这张底牌虽然被雷恩捏在手里，却很难找到能打出去的机会。 但如今，雷恩已经找到了完美说服她的方法。 丰饶地人的性命够不够分量？ 宝石群岛的渡鸦不与外界联通，雷恩的信件只能先被送到盐岛，随后跟着船队出海远洋。 等高精灵王庭收到信件，内部商议是否出兵，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因此这也只能算是提前布下的一手棋。 真正能决定接下来战场胜负的，还要取决于河湾省联军的团结度和战斗意志，以及帝国是否愿意提供支持。 雷恩对前者还算有点信心，对后者则完全保持悲观态度。没别的原因，原时间线上丰饶地被野人打得一片稀烂，也没见帝都派出一兵一卒。 虽然帝国对四境一向是当亲儿子来照顾，对边境省份则是当做干儿子来对待，但过往的历代帝国皇帝，涉及到领土这种核心问题的时候，还是会变得硬气起来的。 只能说帝国皇帝尼洛卡斯，在各方面都算是一朵奇葩。 数日之后，帝都那边发来渡鸦回信，果然让河湾省众人大失所望。 帝都宗教异端裁判所声称，在未确认怨灵军团的威胁级别之前，并不符合帝都总部派出专员的要求，已经转自河湾省裁判所派人处理。 虽然地方分部未必没有厉害的狩魔猎人，但最强的那一批肯定都被选拔去总部了。怨灵军团跟亡灵天灾类似，是再怎么慎重对待也不为过的帝国大敌——宫廷却因为事情发生在边境省份就弃之不顾，这完全就是胡闹！意气用事！ 克劳狄斯已经可以预见，帝国在这场重大事件之中，却没有发挥帝国应有的作用，必然导致和地方贵族离心离德，而马洛恩家族和法赫尔家族，必然会借此进一步侵蚀帝国在河湾省的影响力——哪怕他们原本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夜魇军团对此无能为力，克劳狄斯只能尽量参与其中，至少让军团在这边的话语权不至于因此而衰减。 “我已经让信使去护送河湾省裁判所的狩魔猎人过来了。”他跟马洛恩大公爵说道，“对方是一名服役超过十年的资深猎人，应该可以帮助我们对付怨灵军团。” “但愿如此。”马洛恩大公爵绷着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河间地的军队即将抵达。双鹰堡呢？” “目前还未收到有野人入侵的消息，但我们在蛇虫山脉的斥候没有回来。”雷恩沉声回答说道，“可以认为，野人们正在往蛇虫山脉的出口集结，随时都有可能冲入鹰堡平原。” “他们在等什么？”马洛恩大公爵皱眉问道。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这就是令人头疼的地方。”克劳狄斯抱着双臂，严肃说道，“如果单纯只是野人，想要攻入丰饶地，就必须纠集军队打下鹰堡，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等着跟野人硬碰硬就行了。” “但如果有亡灵巫术涉入其中，情况就会变得无比麻烦。”雷恩一本正经分析说道，“亡灵巫术大多诡异多变，虽然我们不知道对方在谋划什么，但想来必然是一个能毁灭整个鹰堡平原的邪恶诡计。” 大公爵和军团长都皱起眉来，不得不承认雷恩的话并没有错。以臭名昭著的亡灵天灾为例，历史上大多都是先在水源之中散播瘟疫，在初期就制造足够多的感染行尸，然后用这些不死生物去攻击更多的人来传播瘟疫。 也就是说，怨灵军团完全也有可能在水源里下毒，或是在食物里下毒，甚至是故意将一个感染者送入鹰堡平原，秘密散步能将人类转化为怨灵的瘟疫，而对亡灵巫术一窍不通的大家根本没有办法去防范。 “我会让河湾省裁判所尽快将那位资深狩魔猎人派来。”克劳狄斯表态说道。 会议结束之后，雷恩就直接告辞离去，鹰堡这边还有许多需要他来处理的事务。 克劳狄斯则是找上了马洛恩大公爵，言有所指地道：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法赫尔侯爵对我们当前对付野人至关重要，你不要舍本逐末。” “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马洛恩大公爵淡淡说道。 “哼，你最好真的不明白。”克劳狄斯冷笑离去。 大公爵看着他的背影，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如今的河湾省联军，帝国军团方面由克劳狄斯控制，而贵族这边理论上应当听从大公爵的指挥，但最近许多丰饶地贵族开始私下串联，拐弯抹角地传递口风，说法赫尔侯爵拥有对抗野人的智慧和实力，希望马洛恩大公爵能“多听听法赫尔侯爵的意见”。 独断专行是集权者的，而“多听他人意见”的本质就是将交出一部分的权力。如果马洛恩大公爵和法赫尔侯爵在某些事情上面产生异议，丰饶地贵族们会支持谁呢？ 任何一个边境省份的大贵族，都不会允许自家地盘上有这种受到广泛支持的贵族，去分薄自己的威望和影响力。但是正如克劳狄斯所说，当前并不是动法赫尔侯爵的最佳时机，否则定然会引起丰饶地贵族的强烈不满。 先前高岩城因为响应出兵不及时，以至于让许多丰饶地贵族被迫北上逃亡，已经引起了相当广泛的不满。马洛恩大公爵不是皇帝尼洛卡斯，不会在长城不稳的时候继续自掘，所以只能选择暂且按兵不动。 雷恩回到书房，开始处理家族事务。 整个法赫尔家族的事务，无非就分为三块内容：沿海平原走廊的农耕，负责养活领地人口；与高精灵的走私贸易，负责提供财政收入；在蛇虫山脉的军事支出，负责确保安防稳定。 如今蛇虫山脉内部的城堡和领地，几乎全被野人大军给拔除，骑士们也都死伤殆尽，这块事务可以说是直接烂掉了。但在鹰堡驻防的河湾省联军又弥补了这一点，所以只需要将原本送入蛇虫山脉的各种粮秣补给，转而送去鹰堡就可以了。 农耕和贸易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如果法赫尔人还没死光，依旧统治着沿海走廊的大片领地，那么这些家伙肯定会被野人大军吓到，以至于抛下领地跑到海岩城来避难，顺带导致整个沿海走廊的生产活动都受到严重影响——原时间线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去蛇虫山脉内部刷本的玩家，在这里连补给品都买不到，非得绕道跑到海岩城去买。 如今法赫尔人全部死光，诸多领地有原本的领地事务官代管，反而躲过了被领主抛下不顾的命运，如今正在加班加点赶着收割冬小麦呢。 贸易方面的收入长势更是喜人。曾经的走私船队需要偷偷摸摸各种绕路避开高精灵海军，现在也不躲了，直接在夜里开到港口，装上货物后就返程启航，哪怕遇到海军舰队，对面也只会当做没看见。 航行效率的提升，带来的是走私收入的连续翻倍。账面上多了一大笔钱，即便采买了给河湾省联军的补给，依旧还能结余一大半，让雷恩也不知道究竟该用到哪里去比较好。 金钱如果不能兑换成家族实力，那终归只是无用的贵金属而已。 从对抗异鬼这种终极目标来考虑，雷恩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我要成立一个基金。”他将盐岛的戴蒙德叫到书房，吩咐说道，“用于扶持整个帝国的施法者公会，进行学术研究、探讨和创新。每年还要评一次奖，颁发给人类帝国在这一年里对法术研究领域贡献最大的法师。” 戴蒙德愣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 “您是要收买全帝国的法师们吗？” “确切地说，是资助。”雷恩纠正了他的说法，“研究法术可是很烧钱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的。施法者公会创建的初衷，就是一群缺钱到疯的法师们抱团起来，跟帝国宫廷和各大贵族进行谈判。直到如今，来自皇室和大贵族们的资助，依旧是施法者公会维持日常运转的资金的主要来源。 没有法师会拒绝一大笔资助费用。当然，你要是打算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担任你的神秘学顾问，那可能会触发法师们的社恐代码。但如果是纯粹靠学术能力来评选…… “侯爵大人，您的高瞻远瞩让我钦佩不已。”戴蒙德露出佩服的神情来，建议说道，“毕竟，除去少数被贵族赏识的幸运儿，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法师都是很缺钱的。我听说峡湾地的高塔巫师们，议会内部的互相倾轧极其严重，每年都会有大量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因为被切断研究费用而直接破产，许多巫师穷到不得不跑到北境或者帝都的风暴省来找活呢。” “嗯，你说的没错。”雷恩若有所思地道，“峡湾地的高塔巫师……如果能将他们也引入进来，肯定能和帝国法师产生激烈的竞争关系，” “您真是智慧卓绝！”戴蒙德赞叹叫道，“我怎么想不出这样的天才想法呢？引入高塔巫师和帝国法师竞争，让他们为‘法赫尔奖’争得头破血流！” “法赫尔奖？”雷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当然。”戴蒙德谄媚说道，“有什么比您的尊贵姓氏，更配得上这个世界级奖项的冠名呢？” 第三十八章 2000金冠币 野人们不出蛇虫山脉，河湾省联军只能守着鹰堡，每天至少要跟大鹰堡和小鹰堡通讯三次，以确保时刻掌握山脉内部的具体动向。 马洛恩大公爵对雷恩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和蔼且亲切的长辈。甚至在河间地联军抵达之后，还热情地将这些贵族们介绍给雷恩认识。 相比于丰饶地，河间地贵族对雷恩的态度明显就冷淡多了。 毕竟野人们哪怕将丰饶地打成废墟，也不可能影响到河间地半点，二者之间隔着长水和高岩城呢！ 之所以会来帮忙，纯粹是尽封臣义务而已。 有了河间地贵族的加入，河湾地联军整体士气大为提升。甚至还有贵族提出要“主动打进蛇虫山脉，收复鸦堡”，结果被马洛恩大公爵给否了。 怨灵军团，可不是什么依靠凡俗军事武力就能解决的敌人。 初春已至，天气逐渐转暖，河湾省联军终于等到了宗教异端裁判所派过来的专家。 穆拉克·所罗门。 老穆拉克是一个50多岁的资深狩魔猎人，据说从事狩猎魔物已经长达三十多年，对付过数不胜数的亡灵生物和地狱生物，死在他手下的亡灵巫师和异教徒甚至超过了三位数。 得知这位异端专家千里迢迢，跟随河间地的贵族们抵达鹰堡之后，马洛恩大公爵、克劳狄斯军团长，以及雷恩·法赫尔亲自前往城门迎接。 这个老头子骑着马，在城门附近转动目光打量四周，忽然问道： “城门就这么开着？” “是这样的。”周围某位贵族解释说道，“城内有大量的骑士和民兵，开启城门是为了方便每日的物资调度。而且这附近都是平原，如果有敌人靠近，我们也能立刻落下城门，进行防守。” “我的意思是，城门处为什么没有任何探测亡灵的措施？”穆拉克沉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厉害的亡灵生物，能够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贵族不解问道： “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这倒是闻所未闻……” “伪人。”老穆拉克打断了他，“缝合尸、幻灵、奇行鬼，都拥有伪装成正常人类的能力，非专业人士几乎无法察觉。” 他再次看向城门位置，一队来自法赫尔家族的民夫，正推着装满草料的推车往里面走。 老穆拉克飞速下马，几步冲到推车面前，拔剑在草料内部反复刺击，同时说道： “推车、木桶、板条箱，所有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都必须仔细检查确认内容物——尸体是亡灵巫师的货币，必须严防死守，彻底杜绝。”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瓶圣水，示意民夫们过来净手： “高纯度的净化圣水，必须要在死亡神庙之中由祭司祝圣过至少6小时以上。法赫尔侯爵！请你立刻去海岩城召集死亡祭司，接下来整个鹰堡需要大量的净化圣水，确保所有人每日都接受圣水检查！” 雷恩微微欠身，说道： “我会安排的。顺带一问，这种净化圣水的具体用途是什么？” “净化圣水，对亡灵有极强的克制作用。”老穆拉克冷冷说道，“活着的生物沐浴圣水，不会有任何影响。如果是普通的尸体，被净化之后就无法被转化为亡灵生物；如果已经是亡灵生物，低阶的会被直接灭杀，而高阶的也会被严重克制，就像是生物陡然遭受剧痛的刺激，必然会露出异样！” “每日正午时分，安排所有人都来接受圣水洗礼！我们必须将所有藏在鹰堡之中的亡灵奸细全部揪出来！” 贵族们听得皱眉，每天中午都要排队洗手？大家倒不是心里有鬼，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了。 “不要以为每日身份核验就足够了！”老穆拉克咆哮起来，“还有饮食、水源、通风！现在，马上带我去厨房，立刻！” 雷恩微不可查地点头，于是戴瑞安便打个手势，将老穆拉克引入厨房去了。 “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资深专家。”马洛恩大公爵轻笑起来，“雷恩，你觉得有必要按他说的去做吗？” “总没有坏处。”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敌人真的就藏匿在我们之中，那么大费周章提前将他们抓出来，总比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被背刺一刀更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克劳狄斯呵呵笑道，“帝国军团的士兵从来不怕什么身份核验。不过贵族那边……” “就不劳您费心了。”马洛恩大公爵淡淡回应，“河湾地贵族们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的荣誉蒙羞。” ———————————— 每天正午都要验证是否被亡灵取代的消息，果然在贵族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以河间地贵族为最。 他们是没有亲眼见过怨灵军团的，只知道我们为了尽封臣义务，千里迢迢跑到丰饶地来提供军事支援，结果你们怀疑我们是亡灵？ 然而，很快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因为马洛恩大公爵已经宣布，他将在每天中午第一个接受亡灵查验。 连尊贵的大公爵都要配合检查，反而让下面心怀不满的贵族没法再抗议了，不然肯定会被人指责：你的荣誉比大公爵还重要吗？ 雷恩的书房之中，紧张凝重的气氛已经蔓延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英雄们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来帮忙和野人战斗的，结果野人还没有被解决，战火居然先烧到我们身上来了。 “你快说句话啊，雷恩！”黛雅焦急地催促道，“明天中午，大家都要被淋上圣水啦！他们说亡灵碰到圣水就像是被浇上开水一样，直接就会在太阳底下痛苦嚎叫，当场蒸发！” “那如果是戴了手套呢？”雷恩淡定地反问道。 “你是说……”黛雅稍微有些懵逼。 “容纳我们灵魂的肉体是活的。”法汀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不怕接触圣水，对吧？但我们的灵魂依旧是亡灵属性，而那个老头子显然不会只用检测肉体一种方法。举个例子，如果他把死亡祭司带到鹰堡里来，对每个人轮流使用亡灵侦测法术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还是会暴露的。” “不如把这个人暗杀掉。”贝莎莉娅很快就发挥了暗精灵的种族天赋，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暗杀的活，可以交给我。”欧若拉严肃说道。 “暗杀？”艾尔琳娜冷冷说道，“只要老穆拉克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死的，所有人都会一致认定是被鹰堡内潜藏的亡灵奸细杀害的，下一个过来的狩魔专家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至少能拖延到一定的时间，下任又不可能直接飞过来。”贝莎莉娅耸肩说道。 “没错。”欧若拉附和说道，“交给我的话，我可以伪装成是流矢误杀。” “如果解决不了人带来的问题，当然还是解决本人更加合适。”法汀面无表情地道。 艾尔琳娜完全无语。看看对面的三个人，贝莎莉娅是政治暗杀的老手，欧若拉擅长远程狙杀，而法汀不仅跟自己不对付，同时也精擅各种近身刺杀之术……换言之，三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武斗派，一点儿贵族道义都不讲，让她颇有种势单力孤的感觉。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黛雅，但小女仆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替她说话。 “艾尔琳娜。”黛雅神情迟疑地道，“你们是亡灵生物的事情，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整个河湾省……不对，整个帝国都会容不下你们的，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暗杀的事情先不着急。”雷恩终于开口说道，“我的大复活术，还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看破。反而是在抗击野人的首要任务上，我们需要这名资深狩魔猎人的帮助。” 英雄们听了都很泄气。要说对亡灵的理解，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得过雷恩，但他又不能对外透露自己亡灵巫师的身份，因此只能让老穆拉克来担任这个“嘴替”，大家也就只能继续承担风险。 有了雷恩的支持，艾尔琳娜倒是立刻来了底气，从容说道： “是的。暗杀是最后的底牌，哪有一上来就将底牌打出来的？杀了这个老穆拉克，下次还会有老穆迪，老穆洛托……到最后，受损害的只是河湾省联军本身而已。” “你只是单纯认为老穆拉克是在尽忠职守，不忍心让他遭到杀害吧？”贝莎莉娅一针见血地道。 “我不否认我有这个想法。”艾尔琳娜认真说道，“但我说的理由也是事实。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老穆拉克有能力发现我们的身份，但我们确实需要他来帮助联军对付怨灵军团。” “好吧。”贝莎莉娅摊手说道，“既然雷恩你有不被发现的自信，那大家也没必要担心了。不过，我其实很好奇你打算怎么防备他。” “很简单。”雷恩淡淡说道，“像这种顽固又偏执的老家伙，肯定会有很多贵族不喜欢他……” —————————— 河湾地联军和野人大军在鹰堡平原上战略相持，消息逐渐在帝国内部传开了。 眼里揉不得傻子的行政大臣赫尔根，在宫廷会议上再次提起这个事情，主张帝国一定要尽快出兵支援河湾省，比如可以调动南境的第十九渡鸦军团，进入丰饶地进行军事援助。 “据我所知，马洛恩大公爵已经征召了河间地的贵族。”财政大臣布朗反对说道，“与此同时，驻守河湾地的夜魇军团也已经出动。几乎整个河湾省的军事力量，如今都驻扎在蛇虫山脉的北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不是野人的对手……如果所谓的野人大军真的存在。” “你是在指控马洛恩大公爵向宫廷撒谎？”赫尔根恼怒说道，“我是否应该要求大公爵再次来函，在信件中与你对质？” “当然不用。”布朗面带微笑地道，“我并非怀疑大公爵的说法，毕竟蛇虫山脉里有野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然，一万个人也是大军，一千个人也是大军，以河湾省的力量是否足以对抗这些敌人？需要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和取证，而不是因为大公爵的一面之词，就贸然花费大量金冠币去对帝国军团做跨省调动……” 他滔滔不绝地雄辩着，仿佛上一秒调动了南境的帝国军团，下一秒帝国财政就会直接破产，但所有人都知道布朗反对支援河湾省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是帝都贵族乃至四境贵族的代言人，因此天然就有打压边境贵族的倾向。 赫尔根知道不可能说服财政大臣，只能将目光投向皇帝尼洛卡斯。 但皇帝的表现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如果河湾省的事态真的万分紧急，马洛恩大公爵应该会向皇室发来请求支援的信件。”尼洛卡斯淡淡说道，“但他仅仅只是照会宫廷，要求帝国异端裁判所派出专家支援，那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情况还没有发展到需要帝国军团的地步呢？” “陛下，您的智慧令我望尘莫及。”布朗立刻奉承说道。 赫尔根则是快要被气死了。因为他察觉出来皇帝尼洛卡斯之所以不愿派兵支援河湾省，是因为大公爵没有主动向皇室求援，让皇帝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尊重。 但问题是这个吗？马洛恩大公爵当然不愿向皇室求助了，因为他巴不得你皇室全程袖手旁观，这样等到野人侵略被平定之后，所有贵族都只会越发拥护大公爵的领导，而帝国在河湾省的影响力必然进一步受到削弱。 可惜的是，皇帝尼洛卡斯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他只是根本不在乎帝国对边境省份的影响力，一心只关注如何增强自身作为皇帝的权威罢了。 回到府邸之中，心情忧虑的赫尔根拿起管家放在书房桌上的报纸，开始阅读以排遣烦闷。 选举季已经结束，众议院的议会席位再次大洗牌。保皇党的席位数量增加了3%，算是相当可观的胜利，让赫尔根稍微有些得意。 但他对那个新当选的佛罗伦女士非常不满。 帝都贵族们都很清楚，佛罗伦议员就是美德皇后的代言人，而美德皇后就是一个……准确地说，除了在慈善事业这种不需要任何头脑、目光和阅历见识的领域方面有所建树以外，其余几乎一无是处。 因此，共和派非常爱戴这位皇后，毕竟敌人的猪队友就是我们最好的盟友，而身为保皇党的赫尔根，则是巴不得把这位皇后的手脚捆住，嘴巴塞住，好让她少生点事情出来。 作为皇后亲信的佛罗伦议员，最近几乎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版，不断地发表各种亚马逊人的激进议题，让赫尔根这种传统派贵族看了极为不适。 他直接略过那些“亚马逊人的发声”，目光落在版面的一处角落。 嗯？ 河湾省的法赫尔侯爵，出资2000个金冠币，向世界范围内征集优秀的施法学术成果，予以嘉奖和资助…… 赫尔根首先注意到的，是“2000个金冠币”。这是一笔当之无愧的巨款，帝都很多享有盛名的大商会，都未必拿得出2000个金冠币的活动资金。 其次是后半句话。法赫尔侯爵的征集范围，并没有限制在帝国内部，而是豪迈地直接面向全世界。当然，2000个金冠币也让他有说这个话的底气。 众所周知，除去人类帝国之外，施法者众多的国家还有三个，分别是种族天赋卓越的高精灵王国，被光明神谕院统治的赤壤高原，以及拥有高塔巫师群体的峡湾地。 高精灵闭关锁国不用想了，暗精灵也未必肯离开赤壤高原，所以法赫尔侯爵是打算从高塔巫师那边挖人？ 赫尔根本能就觉得有些不妙，因为雷恩·法赫尔身上兼具“河湾省贵族”和“皇后亲信”双重属性，也意味着他在保皇党派系内部，几乎必然是赫尔根这种传统派的敌人。 但如果要在法赫尔侯爵和马洛恩大公爵之间二选一，那赫尔根肯定宁愿让法赫尔侯爵借此战增加威望，毕竟边境大公爵是割据一方的存在，对帝国中央的权力威胁实在太大了。 “去通知特雷索。”他将管家叫到书房，吩咐说道，“把这个消息传去峡湾地……不，不是告诉峡湾地驻帝国大使馆，而是让东境那边的商会传过去，走下层路线。” 峡湾地是城邦同盟，各大商会掌握统治权力，必然不会允许高塔巫师外流。不过赫尔根并不看好峡湾地官方能阻止这个事情。 毕竟那可是2000枚金冠币呢。 事实上，赫尔根还是低估了这笔钱的诱惑力。 首先为之疯狂的，是帝都的施法者公会，许多大法师们已经叫停了学徒们手头的研究课题，转而让他们去尝试“更冒险、更大胆、更富有创新力”的研究方向，并且每天要上交日报，每周要召开组会，俨然就像是学术奴隶主为了拿到这笔奖金，已经将鞭子给抡圆了。 同时，由于帝都法师跟高塔巫师之间的频繁交流，峡湾地同样也有部分巫师，在数日之内就收到了渡鸦带来的消息。 等高塔巫师协会得知此事之后，已经有不少巫师借由“学术交流”的名义申请外派，拖家带口跑到帝都那边去了，为的是第一时间掌握这个评选活动的最新情报。 “我们绝对不能让帝国人拿这些金币来挖我们的巫师！”有协会元老情绪激动地在评议会上大吼起来，“立刻叫停所有巫师的对外学术访问计划！还没有离开峡湾地的，统统强制进行召回！” “稍等，我觉得叫停所有对外访问计划，是否显得过于激进了？”他的同僚却有不同意见，开口说道，“要知道，那个法赫尔侯爵并不是要雇佣巫师，仅仅只是资助优秀的学术成果而已。我们的巫师完全可以过去拿了钱后再回来，那可是2000枚金冠币呢。” 原本情绪激烈的协会元老，看到同僚们纷纷附和点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不担心人才外流，而是同样对这笔资金动了心！不就是2000枚金冠币嘛！还不够我手头那个研究灵魂水晶的项目…… 唔，我今年的研究资金缺口也有点大啊，贸易城邦那些商人对明年资助预算的调整也是模棱两可，总不会是后续想借机来为难拿捏我吧。 “好吧。”想到自家那堪称资金无底洞的研究项目，他终于放下了身为协会元老的架子，转而开始展现一名成熟巫师的灵活身段，“我收回之前的发言，不过高塔巫师对外的学术交流，代表的是我们高塔巫师的尊严和颜面，绝对不能让某些学术不精的巫师蒙混进去。” “我建议，对外交流项目从今日起，严格提高准入审核机制，必须要经过议会批准发放签章才能出境！” 这个建议倒是得到了同僚们的一致赞成。毕竟是学阀嘛，利用行政权力来霸占学术资源，属于是血脉天赋自带的技能，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犹豫。 很快，高塔巫师议会就宣布，对所有巫师的学术访问项目实行严格的审核准入制，同时从即日起禁止高塔巫师未经批准随意出境。 这个官宣消息不出还好，张贴出来之后，反而惹得许多不明所以的高塔巫师起疑：议会为什么要限制我们的对外学术交流？是不是帝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有心人便专门去找渠道打听，终于知道帝国那边的“2000枚金冠币”…… 不说了，既然不允许随便出境，那我登上贸易城邦的船队去外海做研究，这你总管不了我了吧？你命令得了我们，还能管得了贸易城邦吗？ 于是相当讽刺的事情出现了。巫师议会的公开禁止，反而让更多高塔巫师得知此事，内部宣布直接闭关不接受客人来访，然后改头换面登上了贸易船队前往帝国东境的船队。 雷恩这边并不知道，几乎整个峡湾地的高塔巫师，都因为这2000枚金冠币而开始骚动起来。 他此时正在接待来自高岩城的施法者公会代表，著名的南方法师“赤髯”理查德。据说这位早年在研究火系法术的时候出了意外，导致全身毛发都变成红色的了，至今为止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糊涂啊，侯爵阁下！”理查德大法师跟雷恩寒暄几句，随后就表明来意，苦着脸道，“如果您想要资助优秀法师的学术研究，我们河湾省施法者公会，也有很多非常杰出的法师嘛！您又何必舍近求远，向世界范围内进行征集呢？” “哈哈，我不是怀疑咱们河湾省法师的学术能力。”雷恩笑眯眯地说道，“只不过，我打算将这笔资助变为长期常态化，消息是不可能对外瞒住的，到时候为了这笔钱，外地法师肯定会蜂拥跑到河湾地来注册，反而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长期，常态化，这两个词汇将理查德法师给镇住了，脸色红润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 “每年都有2000金冠币？”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可能会更多。”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打算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来运营这笔资金，并且开放对帝国贵族们的公开捐款渠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奖金总额只会更多，因为帝国皇室在这方面是非常慷慨的，皇后陛下更是以热衷慈善事业著称，我想她应该不会吝惜于投入一笔小钱去为皇室增加威名……” 理查德法师简直要五体投地。 第三十九章 法师云集 野人大军即将袭击河湾省这种大事，在河湾省以外几乎没多少人知晓。 反倒是“河湾省某贵族拿出2000枚金冠币资助施法者研究”这件事情，在半个月里就跟随着各地施法者公会的送信渡鸦，飞快传遍了帝国的大江南北。 那可是2000枚金冠币呀！ 鹰堡之中，雷恩跟河湾地施法者公会的荣誉会长，理查德·施莱曼法师商谈了一整个下午，大概敲定了这笔“法赫尔奖”的机制。 首先，设立五个学术奖项，分别对应毁灭系、心灵系、塑形系、符文系、炼金系五个领域，用于表彰每年在对应领域之中做出最为杰出贡献的施法者。 其次，跟帝国各省的施法者公会，以及帝国之外的其他施法者组织接洽，邀请他们定期提名各自内部卓越的学术成果和研究人员。 最后，成立评选委员会，决定每年这些奖项应该发给谁。 这个才是最核心的关键。加入了评选委员会，就等于获得了“分蛋糕”的权力。 某种程度上来说，能意识到这点，并第一个来找雷恩的河湾地施法者公会，在某种嗅觉方面是比其他法师组织要更胜一筹的。 “帝都施法者公会总部需要名额，宫廷法师也需要名额。”雷恩跟理查德大法师说道，“还有各省的公会分部，以及峡湾地的高塔巫师协会，肯定都需要参加进来。牌桌上的玩家足够多，宣传渠道才能彻底铺开，总不能每次都拿巨额奖金去吸引人。” “是这样的，不过名额最好不要平均分配。”理查德提醒他道，“总部和宫廷法师需要给面子没办法，但我们河湾地公会这边，您可以适当照顾一些。” “那是当然。”雷恩爽快地答应了他，“这个委员会要组织起来，我手头也没那么多的专业人才，还需要公会这边提供必要的支援。” “我们公会今年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推进‘法赫尔奖评选委员会’的筹建。”理查德郑重其事地竖起一根手指，严肃说道，“我这次带来了公会的专属渡鸦，以后就留在鹰堡，作为两地的‘信使专员’。您今后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合作愉快。”雷恩笑着与他握手。 让施法者公会来做“承办单位”，也在雷恩原本的计划之中。因为法术跟法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专业人员必须要有过硬的专业知识，才能在专业事务上做出专业判断，否则一旦自由裁量过多而失去公信力，法师们只会选择不鸟你，让你一个人自娱自乐。 法赫尔家族找不出这么多的专业法师，所以必须跟施法者公会合作。原本雷恩还在考虑，是跟河湾地公会还是帝都的公会总部来谈，但既然前者主动来找，并且表态愿意深度合作，全力配合，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送走了理查德大法师后，鹰堡的领主书房之中，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老狩魔猎人穆拉克。 “我需要你的授权。”老头刚进书房就直白说道，“我要求你下令让城堡里的所有守卫与仆从，全都携带高浓度的净化圣水，并且在遇到可疑对象的时候，可以直接向对方泼洒圣水。” “不如我们更加直接一点。”雷恩双手十指交错，微笑说道，“在鹰堡内部的所有交通要道，全部都深挖水池并灌满净化圣水到腰部高度，让大家在路过的时候不得不涉水而行，如何？” “那样肯定更加保险，但我怀疑海岩城是否能提供这么多的净化圣水。”穆拉克皱眉说道。 “不能。”雷恩说道，“包括你的提议，让守卫与仆从人手一瓶，海岩城的产能也做不到。那边只有三位死亡祭司在工作。” 穆拉克沉吟起来。 “听说您的妻子是高精灵？”他突然没来由地问道。 “是的。”雷恩淡淡地回答道，“我们并非家族安排的联姻。” “您是否有跟您的妻子约定过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暗语？”穆拉克继续问道，“如果对面派出亡灵来替换您的妻子……” “没有，但是我每天给她喝圣水。”雷恩说道，“她都快被圣水腌入味了。” 老狩魔猎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他沉思了很久，皱眉说道： “净化圣水是早已存在的手段。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亡灵巫师研究出对应的破解方法吗？单纯依靠净化圣水来分辨亡灵，可能也并非是万无一失的。” “还能有不怕净化圣水的亡灵？”雷恩大吃一惊，问道，“净化圣水不是受那个……我忘了，反正是诸神之中的某个圣灵赐福过的吗？” “永远不要信任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穆拉克严肃说道，“无论最初设计得如何周密谨慎，到最后总会被人找出破绽。我会尽快写信寄回宗教裁判所，找一个所里的老朋友过来帮忙。” “他是？” “他是一名死亡祭司，可以使用亡灵侦测法术。”穆拉克沉声说道，“侦测法术配上净化圣水，多一重检查手续就会少一分风险，关键时刻很可能就是这一点救了你的命。” 雷恩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狩魔猎人因为常年出生入死，跟各路妖魔鬼怪长期鏖战的缘故，如今已经得了极其严重的迫害妄想症。在对方看来，用任何手段去对付敌人都不为过，而那些折腾全都只是“必要的代价”。 “可以。”他微微颔首说道，“但是我需要提醒您。不是所有贵族都愿意每天接受频繁且复杂的手续，去证明自己不是亡灵生物的。大公爵请您过来是为了帮我们对付怨灵军团，而不是让你把贵族们惹毛，然后我们不得不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法赫尔侯爵阁下。”穆拉克脸色阴沉地道，“我从事这行三十多年，整个河湾地裁判所之中，没有比我活得更久的狩魔猎人。很多新手在入行之后，跟您说过一样的话，觉得我那些措施太过麻烦且没有必要。我并非有意冒犯，但是他们最后都死了。” 他站起身来，默默拉正自己的衣领： “你们要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偶然被转化了的怨灵，而是一个有能力制造怨灵军团的亡灵巫师。异教徒只不过是魔鬼驱使的爪牙，亡灵巫师则是源自内心的邪恶。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亡灵巫师更为冷血、狡诈和残酷的了，您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穆拉克果决地转身离去。 雷恩斜坐在领主书房里的软椅上，饶有兴致地思索片刻，只是笑笑。 在原时间线上，长水省彻底沦陷于异鬼之手后，帝国便在南境和异鬼展开了极其艰苦的攻防拉锯战。如穆拉克这样的资深狩魔猎人，更是奋战在收集情报、制定策略和对付异鬼的最前线，拯救了不知多少帝国军团士兵的性命。 艾尔琳娜只是单纯出于道德感，不想要伤害这位尽忠职守的老人。雷恩却是纯粹从对抗异鬼的角度去判断对方是否有存活的价值——他的信念一贯如此，从未改变。 当然，等到穆拉克找来的死亡祭司抵达此处，每天拿亡灵侦测法术在鹰堡内扫来扫去，死而复生的英雄们就有身份曝光的风险。 还是找个理由，将她们调回海岩城算了。等到野人正式冲出蛇虫山脉，进攻鹰堡，就让她们从外围作为支援力量加入战场，免得被穆拉克查来查去。 雷恩很快打定主意，忽然见到一只渡鸦从外面飞入书房。 大部分的传信渡鸦，都是在起点终点两地的鸦房往返，由管家负责向主人传递信件。而这种直接飞进领主书房的属于私人渡鸦，雷恩手里总共也没有几只，分别给了叔叔戴瑞安，盐岛的血堡管家加里文，夜魇军团的克劳狄斯，高岩城的马洛恩大公爵…… 以及美德皇后。 信件是美德皇后寄过来的，上面还盖有精致的皇家印章。 拆开信件，皇后玛格丽娜向他询问了河湾省的近况，对雷恩动用重金资助施法者的行为表示关切，并且向他推荐了宫廷法师伯德·切里文西，“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法师，想来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雷恩心中冷笑不已。皇后之所以寄这封信，显然也是要过来分蛋糕的。至于野人进攻河湾地？抱歉，让马洛恩大公爵头疼去吧，皇室才不在乎。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信纸，开始慢悠悠地撰写回信。 既然皇后对此并不关心，因此他也就一笔带过，只说“目前正在整军备战，尚未和野人大军正式发生冲突”，随后称赞这位宫廷法师的大名“如雷贯耳”“早有听闻”，然后用大量篇幅对皇后陛下的推荐表示感激涕零，最后表示正在筹备的“法赫尔奖评选委员会”，正需要伯德法师这样的专家来莅临指导、审核把关。 先把情绪价值拉满。 渡鸦飞回帝都之后，皇后展开雷恩寄来的信件，不由得脸上露出微笑，将信纸递给了旁边的皇帝尼洛卡斯。 “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尼洛卡斯感慨起来，“要是所有人都能像法赫尔侯爵这样，对皇室抱持应有的忠心，帝国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野人要进攻丰饶地，法赫尔侯爵的家族领地必然首先遭害。”玛格丽娜试探问道，“即便我们不派帝国军团去支援马洛恩，是不是可以给雷恩一点恩赐和帮助呢？比如说，让切里文西在河湾省期间，临时担任法赫尔家族的法术顾问？” “嗯，忠诚当然值得嘉奖，否则叛徒的气焰便要更加嚣张了。”提到马洛恩大公爵，皇帝尼洛卡斯也是一肚子火。 他自继承皇位以来，既缺乏前任皇帝的威望，也不具备足够的手腕和胆识。各个帝国军团的军头们，也都陆续有了“听调不听宣”的迹象——皇帝的命令对我有利，我就执行；对我不利，我就找各种理由推诿不干，你总不能把我撤职了吧。 比如夜魇军团的军团长克劳狄斯，与其搭档的保民官第一任不幸死于非命，涉及异教徒就不说了；第二任又无故失踪，至今依然下落不明，怎么想都是他这个利益相关方最可疑。 马洛恩大公爵还写信证明他的清白，说保民官失踪当日，克劳狄斯正在高岩堡里跟他商议出兵事宜……真是岂有此理！帝国军团长居然敢和边境大公爵私下合作，还把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尼洛卡斯的内心滋生出了某种阴暗的想法。他希望野人能把丰饶地直接打烂，将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届时他在指派南境的帝国军团过去，将河湾省和丰饶地给救下来。 如此一来，既证明了马洛恩大公爵无法保护封臣，严重削弱了他在河湾地的威望，又能借助这场难能可贵的胜仗，增强自身作为皇帝的权威，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不去救马洛恩和河湾地，并不代表必须对雷恩当前的处境视而不见。刚好他不是在搞那个什么法师评奖嘛，正好派皇室直属的宫廷法师过去帮忙。一方面可以在战场上面提供助力，另一方面也能向河湾地贵族炫耀皇室对法赫尔侯爵的恩宠。 收到皇室的命令之后，伯德·切里文西是有些懵逼的。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宫廷法师，为皇帝尼洛卡斯的父亲和爷爷都效命过，也为皇室培养了许多法术人才。 平心而论，尼洛卡斯的能力确实不如前面两任皇帝，只是伯德属于保守忠诚派，心里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只是习惯性对坐在皇帝皇后宝座上的人宣誓效忠……我可没做错任何事情！怎么突然就要把我撵出宫廷，发配到河湾地那种偏远省份去了？ 他郁闷地回去收拾东西，正好遇到同僚抱着一大堆书籍，从实验室的门口经过。 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宫廷，伯德也没了什么顾忌，只是跟同僚大倒苦水。 “河湾地？天呐！你是不是要去丰饶地南部？”同僚却是大惊失色，随后艳羡不已地道，“看来您是要去参加法赫尔奖的评审了。好吧，大委员，考虑到我们这么多年的同事情谊，到那边后记得给我推荐一些容易获奖的研究方向，如何？” “法赫尔奖？你在说什么东西？”伯德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吧，看来您一点儿也不关心时事啊。”同僚笑着与他告辞，“不如去看看报纸。” 伯德确实不看报纸，他对政治、时事和花边新闻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于是便回到实验室里，让学徒给他去取一份报纸。 报纸还没拿到手，皇后身边的侍女倒是过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你此次河湾省之行共有三个任务。” “一是担任法赫尔奖评审委员会的委员，发挥你在施法领域的学术才能。” “二是尽好身为宫廷法师的职责，捍卫皇室在河湾省的名誉与荣光。” “三是为法赫尔家族提供法术支持，保护好法赫尔侯爵的人身安全，并且听从他的指挥。” “呃。”伯德能听懂前面几条，但第三条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宫廷法师咩？ 在帝国法师之中，亦有等级分明的鄙视链。根据资助资金的丰富程度，可以分为独立法师、公会成员、公会高层、大贵族的法术顾问，以及最高层的宫廷法师——皇室公库之内的资金最为雄厚，因此宫廷法师从不缺研究资金，在帝国法师的金字塔上属于站在最顶层的那一批。 皇室不是钱多的傻子，所以能成为宫廷法师的，即便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至少在魔法方面的造诣肯定不不低。哪怕去高岩城当马洛恩家族的法术顾问都绰绰有余，怎么能让我去给一个边境侯爵驱使呢？ 直到乘船从东境抵达海岩城的港口，伯德依旧没想明白，一个小小的边境省份的军事侯爵，为什么能引起皇室的关注和注意。 刚下了船，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只见码头上挤满了正在下船的法师，不少还披着长袍，手里拎着箱子，身边跟着一两个学徒，到处拉路人问“旅店怎么走”。 “嘿，伯德！”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凯恩，你怎么来了？”伯德仔细看去，居然是凯恩·罗兰特。 两人在学徒期间，曾经拜师在同一位大法师的门下当学徒，后来伯德留在北境的施法者公会，而凯恩则是去了峡湾地，加入了高塔巫师协会。 这两种选择很难区分优劣，帝国这边贵族更慷慨更容易拿到研究费用资助，而高塔巫师那边的学术氛围更加浓厚……总之奋斗多年的伯德已经晋升为宫廷巫师，吃皇家饭，而凯恩是直到最近才成为七塔巫师，只能算是高塔巫师内部的中层，但这也并不妨碍两人日常通信维持友谊。 “2000枚金冠币，我为什么不来？”凯恩说道，“就算最后没拿到奖，至少也可以看看能赢得这笔巨款的学术成果究竟有多厉害。” 伯德听了也有点动心。他身为宫廷法师，已经完全过了在乎钱的境界，但他在学术方面的求知欲依旧强烈。看这满城的法师们，如果一个个都是为了拿奖而来，想必都已经带上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学术成果…… “你呢，伯德？”凯恩仔细打量着他，“你这个宫廷巫师，不会也缺钱吧？” “唉，我是奉了皇室的命令来的。”伯德不自在地解释道，“说是要让我加入法赫尔奖的评审委员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惊慌失措的凯恩捂住嘴巴，拖到建筑的背后阴影里去了。 “你疯了！”好友压低声音叫道，“这种事情你也敢在外面说？你就不怕被这些争夺奖项的法师们围住吗？” 伯德只是想象了下，顿时就打了个惊恐的寒颤。 两人躲在无人之处闲聊片刻，随后才互相告辞离去。凯恩要去早已预订的旅店下榻，而伯德作为皇室指派的宫廷法师，就得尽快启程前往鹰堡，去与法赫尔侯爵会面了。 从海岩城前往鹰堡，需要穿过漫长的沿海平原走廊。这里领地众多，到处都是农田与河流，伯德独自骑马行走在乡间小道，心情倒是无比愉悦。 等进入鹰堡的领地范围，看到周围都是防范野人的巡逻游骑之后，他又略微有些紧张起来。 城门位置，伯德亮明了自己的宫廷法师身份，又接受了亡灵检测之后，终于被允许放行进入鹰堡。 他被仆人引到领主书房，见到了传说中的雷恩·法赫尔，如今法师们眼里世界第一的大金主——在这个世界上，比雷恩有钱的贵族还有很多，但愿意资助这么多钱给法师的却是一个都找不出来，毕竟研究支出多半是很难转化为对等利益的。 寒暄过后，雷恩便和伯德介绍起现状来： “……如今野人大军在山脉之中按兵不动，我们也只能固守鹰堡，防备怨灵军团的渗透和袭击。” “关于法赫尔奖的评选标准，除去根据学系不同分开评选之外，我最近又有了个新的想法：再设立一个‘法术贡献奖’，颁发给每年最能为帝国带来利益的学术成果。当然，考虑到帝国如今正面临怨灵军团的威胁，第一期贡献奖就发给最能帮助河湾省对付怨灵军团的人。”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对毁灭系法术是不是过于偏重了？”伯德问道，“亡灵不受幻术影响，所以毁灭系法术在对付亡灵方面天然更有优势，而幻术系法师根本没法和他们竞争。” “你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公平。”雷恩思索说道，“但出钱的是我。” “那我没有问题了。”伯德倒是很识时务，灵活地改口说道，“今年偏重毁灭系，明年就可能利好幻术系嘛，只要长期统计结果上不会显得过分偏重某一学系可以了。” “很高兴我们能够达成共识。”雷恩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可以对外宣布这个消息了，也好让有意向的候选人们提前准备起来。听说您刚从海岩城过来？那边现在聚集的法师多吗？” “哪怕是盛产法师的高精灵王国之中，恐怕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同时找到这么多的法师。”伯德揉着眉心说道，“都可以仿照高塔巫师去建立一个法师自治团体了。” 雷恩眉头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道： “那也得这些法师在颁奖仪式结束之后，愿意留下来才行。” 第四十章 行刺 海岩城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城市，住着大量的手工匠人、水手和商队家庭。又有大量农民分散在周围的乡村里，定期会进城去采购物资。 如今，城内却充斥着大量来自天南海北的异乡法师，让海岩城的居民们都有些不适应。 法师的穿着普遍稀奇古怪。初春的气温还没回升上来，许多巫师就穿着一件袍子在外面走，露出毛茸茸的两条大腿——袍子内侧缀着附有温度恒定术的劣质宝石，用几个小时就得重新注入法力，远远没有加件衣服来得方便，但许多法师比较喜欢“用法术来解决问题”。 酒馆之中，原本充斥着大量没有封地的家族骑士，到处都是聊天打屁的粗豪气息。但如今鹰堡即将和野人开战，骑士们已经被征召离开，因此酒馆里的常客就变成了法师。 跟喜欢烈酒的骑士不同，法师们更加钟爱低度数的果酒，以至于酒馆老板不得不将地窖里的存货全部清空，重新向来自丰饶地的商队下了大笔订单。 酒喝多了，身边又都是学术同行，话匣子便打开了。 大部分法师来海岩城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掌握这笔巨额奖金的第一手信息。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世界里，很多消息靠口耳相传或书信转述是很容易失真的，必须要亲自过去确认才行。 当然，随着聚集在海岩城的法师们数量增多，对应的规模集群效应也开始出现： 大家惊讶地发现，周围的学术同行已经多到“你随便提一个课题，身边立刻会有人说我做过这个”的程度，以至于酒馆里很快便开起了学术讨论会，许多人跟同行吵得面红耳赤、眉飞色舞，恨不得立刻找个空地用法术比划一番。 还未离开的理查德大法师默默地坐在旁边喝着小酒，心里暗自吃惊不已。 外界对法师的普遍印象都是社恐，是因为法师跟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共同话题。我研究的领域你们都不懂，而你们闲聊的内容我完全不感兴趣，所以还不如窝在家里搞学术。 但法师其实是很需要互相交流的职业，闭门造车很容易卡死在灵感匮乏上。同一个公会还好说，不同地方的就只能借助往返动辄数天半个月的渡鸦来传信。哪比得上如今这么多法师聚在这里，可以直接见面互相探讨学术的？ 理查德甚至看到有几个认识的资深高塔巫师，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忙人，却想不到也会跑到帝国的河湾省来。 他赶紧拿着酒杯迎了过去，热情地与对方打招呼。 相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各个地方。许多法师都意识到，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交流机会，换别人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把这么多的法师全都叫到一起去。 于是海岩城的学术讨论氛围越发浓厚，堪称是盛况空前。 有些专门服务法师的商会，比如卖施法材料的，收购卷轴的，租借渡鸦的……也都闻风而动聚集到海岩城来，美美地做这么多法师的大生意。 这些商会原本都是与施法者公会签订独家供货协议的，双方基本没有在价格上谈判扯皮过。如今卖家聚集城内互相竞争比价，倒是将价格打到比公会价还要优惠的程度，让不少法师们喜出望外，工作闲暇之余又狠狠地采购一波。 原本负责盐岛收税的戴蒙德，随着雷恩升任法赫尔侯爵之位，也跟着开始负责整个法赫尔领地的税收工作。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些法师的聚集正在极大地刺激法赫尔家族的经济，连忙写信给鹰堡的雷恩请示，是否要趁势调高一波税收，让这些法师和商会狠狠地爆金币。 毕竟等到法赫尔奖结束之后，这些法师们还是要各回各家的，不爆白不爆。 渡鸦上午飞出，当天晚上便飞回鸥堡。出乎意料的是，雷恩在信中否定了他的提议，并且告诉他法赫尔奖以后每年都要进行评选，让戴蒙德“必须确保在评选期间，海岩城内的相关货物市场价格，以一个低于平时的优惠价格进行售卖”。 戴蒙德沉思起来。 这个世界当然是存在促销活动的，却没有像“双11”这种在固定时间进行的大范围促销。毕竟没有一个经济腾飞的工业强国在支撑，数量有限的货物、屈指可数的买家，以及效率低下的渠道，很难支持大规模的营销活动。 然而，法赫尔家族和宝石群岛的走私贸易关系，使得海岩城很容易就能从高精灵那边，弄到各种施法原材料与加工件；如果再利用低廉的货物价格，每年将法师卖家们也聚集到海岩城来的话…… 说不定真能创造出比走私贸易还要暴富的收入来源？ 既然雷恩已经下了命令，戴蒙德便叫来手下税吏，让他们最近放松查税工作，默许一些商铺依靠偷税漏税来降低成本，但谁要是敢趁机提价赚钱……哼哼。 聚集在海岩城的法师们，又是和同行尽情交流，又是各种采买购物，这段时间几乎是乐不思归，甚至都不知道有野人大军正在南方的蛇虫山脉之中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侵入到海岩城这边。 数日之后，鸥堡门前的广场立柱上，终于张贴出法赫尔奖的具体信息。 法赫尔奖共分为六个奖项，其中五个奖项分别对应五大法术学派，要颁发给“最具备创新和影响力的学术成果”。再看负责评奖的委员会，有帝国的宫廷法师，有各地公会的高层，还有高塔巫师协会的元老，无一不是在学界举重若轻的大人物，因此并没有人胆敢质疑评选的公正性。 若是不提创新，“最具影响力的学术成果”，已经可以淘汰掉99%的普通法师了，唯有学界的资深大佬才有机会争一争。 反而是第六项“法术贡献奖”，指明要对付正在蓄谋侵略河湾地的怨灵军团，让许多法师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由于帝都宗教异端裁判所的存在，没人会承认自己对怨灵有所了解。但是……以法师普遍旺盛的求知欲而言，哪怕不去学习亡灵巫术的具体施展手法，大多也会偷偷摸摸在家里藏些禁书来研究理论知识，以求发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作用。 论专业领域的深耕，我们肯定不如那些学术大佬，但这种纯粹依靠奇思妙想的奖项，万一我的灵感爆棚了呢？ 因此，在具体评选期间，鸥堡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投稿与提名。 鸥堡的二楼大厅，已经被改造成了法赫尔奖评审委员会的工作场所。 以伯德、理查德等人组成的委员们，不仅要审核五大奖项的提名，还得将那些投稿之中看似有可行性的、却又天马行空的方案，筛选出来让人送到鹰堡去——针对法术贡献奖的投稿，比其他奖项的提名全部加起来还要多。 雷恩端坐在鹰堡的领主书房之中，翻阅着法师们的投稿。 不得不说，能在这个世界里成为法师的家伙，就跟现代能在奥赛中拿奖的选手类似，都是脑子一个比一个好用的聪明家伙。很多人提出来的方案，连雷恩这个亡灵大师都想不到。 有法师指出，怨灵和幽灵的区别在于灵外质的结构不同。可以使用克洛德·纳比萘的法术配平公式，设计出针对怨灵的扰乱结界。当伪装成人类的怨灵进入结界之中时，由于体表的亡灵魔力无法平衡，伪装成人类的外表就会发生光学上的剧烈扭曲，从而失去伪装效果。 好方法，抄了！不过，纳比萘大师在晚年转行去当亡灵巫师了，帝国施法者公会虽然没有宣布他的研究资料为禁书，一般的法师也是不可能拿到手去阅读的，你这小子该不会也是亡灵巫师吧？！ 雷恩拿起下一份资料。这位法师设计出了一种强力的驱散法术，能够持续对范围内的亡灵生物进行驱逐。虽然亡灵免受心灵幻术的袭扰，但这种法术却用极其巧妙的方式，借用了冥河的少量气息——所有亡灵都会本能地畏惧冥河，那是苏醒的灵魂对永眠的排斥。 这个思路简直太牛逼了，就是对亡灵巫师不太友好。如果法术被推广出去，我家这几位古英雄都会受到影响。 雷恩决定直接驳回无视。同时借鉴这个思路，改进自己的笼中鸟法咒，确保英雄们能更专心地抗击异鬼。 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啊。 另一边，狩魔猎人老穆拉克，以及刚刚赶到鹰堡的死亡祭司尼斯克，正在前往顶层领主书房的阶梯上。 “你怎么还是这样激进？”尼斯克苦苦劝说好友，“这些人不是普通平民，都是河湾地的贵族！怎么能把你的那套方法用在贵族身上呢？” “怨灵遇到贵族就会高抬贵手吗？”穆拉克反问他道。 “怨灵不会对贵族宽恕，贵族也不会对你宽恕。”尼斯克叹气说道，“怨灵军团还没到来，我看你就要被贵族们给干掉了。” 老穆拉克对此充耳不闻，只是拉着尼斯克爬上城堡阶梯，通过骑士守卫的查验，最终来到雷恩的书房门外。 雷恩收到老穆拉克又来拜访的消息，稍微有些无语。这老头的性格既顽固又强硬，用来对付怨灵军团和异鬼是再好不过，怎么整天想着在我的地盘上跟我的人过不去呢？ “侯爵大人，我把人请过来了。”穆拉克走进领主书房，沉声说道，“这位是高级死亡祭司尼斯克·普利奇，曾经在南境的死亡神庙里服役超过十年，净化过超过一万具平民、骑士和贵族的尸体，拥有丰富的对抗亡灵的经验。” “没有那么多。”尼斯克谦虚说道，“大概七八千具左右。” “总之。”穆拉克硬邦邦地说道，“请您下令授权给尼斯克，对鹰堡之中所有的人使用亡灵侦测法术的权力……” “先不急着去侦测亡灵。”雷恩示意两人坐下，将法师们的投稿丢在了桌面上，“我在海岩城向全世界的法师们，公开征集对付怨灵军团的办法，这些都是他们的投稿，你们先看看吧。” 法师？对付怨灵军团？ 老穆拉克和尼斯克一个狩魔猎人一个死亡祭司，都拥有丰富的对付亡灵巫师和亡灵生物的经验，对外行人那些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很是不以为然。但既然领主下令，总不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因此也只能在书桌前面坐下，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灵外质……”穆拉克看着手里的论文，怀疑问道，“怨灵的灵外质，和幽灵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尼斯克惊叹说道，“灵外质是幽灵类生物用于容纳亡魂的外壳，内里的亡魂不同，外壳当然也会有所不同。但作者居然能想到去测定灵外质的具体振动频率，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 “也就是说这篇论文的作者，很有可能是一个染指亡灵巫术的异端。”穆拉克眼神凶狠起来。 “狩魔猎人，我要提醒你一下。”雷恩坐在书桌后面，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对付怨灵军团的办法，而不是去审查一个身份不明的法师，究竟有没有染指过亡灵巫术。” “退一步说，就算染指了又如何呢？这位法师有能力去掀起波及整个河湾地的亡灵天灾吗？先生们，我们此时正在面对的，是一群由野人转化而来的怨灵军团。他们数量众多，对帝国和权威毫无敬畏，渴望着将无数生者都拖入他们所处的地狱中去。” “没错。”尼斯克表示赞成，“穆拉克，专心在当前的正事上好吗？我千里迢迢从河间地赶到这边，可不是为了帮你审查一个没有任何罪证的论文作者是不是亡灵巫师的。” 穆拉克无言以对，只能将论文作者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嘴上说道： “我不是专业人员，但从这篇论文的描述上看，确实有必要在鹰堡范围内布置这个所谓的‘纳比萘干扰结界’。” “我同意。”尼斯克也点头说道，“怨灵军团无论再怎么强大，终归不可能如亡灵天灾那般迅速扩张规模，靠贵族骑士和帝国军团还是可以解决的，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野人大军始终龟缩在山脉之中，至今不敢外出与河湾地联军正面作战的缘故。” “但如果他们潜伏渗透进鹰堡之中，就能轻而易举对大军造成更严重的破坏。因此，在所有稿件之中，应该是这篇论文最有获奖的价值。” “所有稿件？”雷恩诧异说道，“两位先生，我们还没看完投稿的十分之一呢。” 他轻轻拍了拍手，门外便有两名仆从现身，搬着堆积如山的稿件进来了。 饶是穆拉克早已习惯各种高强度的加班和工作，看到那么多的羊皮纸迭，一时也忍不住眼神发直。 将审稿的活全部丢给两人之后，雷恩施施然离开领主书房，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黛雅，立刻自觉地跟了上来。 “雷恩。”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黛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从你想出法赫尔奖开始，就已经想好要用这个方式，去避开狩魔猎人的盘查了吗？” “既然他们喜欢做事，就给他们找点事做。”雷恩负手看着窗外，鹰堡周围的平原和远处的怒潮河，从这个高度望去尽收眼底，“艾尔琳娜说的没错，既然对方只是在尽忠职守，确实没必要直接下死手。” “那如果那位狩魔猎人一意孤行，非要在鹰堡之中到处施展亡灵侦测法术呢？”黛雅问道。 雷恩只是斜了她一眼： “你觉得会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利用那些已经生出不满之心的贵族们，借他们的手将这个老狩魔猎人给除掉呗。 黛雅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喜悦，并不仅仅是因为雷恩这次没有伤害无辜的人，更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能跟上雷恩的逻辑思维，而不至于像最初相遇时的那般茫然又纯真了。 “但我觉得，也没必要真的杀他。”她快步跟在雷恩身后，“让他滚蛋就可以了。将来等到异鬼开始入侵帝国领地，宗教裁判事务所必然会站在对抗异鬼的最前线，多一个资深的狩魔专家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确实是这个道理。”雷恩赞许地点点头，“黛雅，你开始长脑子了。” “我本来就有脑子！”黛雅气得想要踢他，却看到走廊对面站着马洛恩大公爵，连忙在外人面前收敛姿态，谦逊地退到雷恩的身后去。 “公爵阁下？”雷恩淡淡问道。 “我找你有事。”马洛恩大公爵沉声说道，“跟我走。” “嗯。”雷恩走到大公爵的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 只见马洛恩大公爵的身体，在一瞬间就激烈地扭曲起来。它发出了超高分贝的尖啸声，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其残酷的刑罚，但很快声音就戛然而止，身躯也骤然坍缩下去，在地面上化为一滩浓稠的液体。 黛雅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拦在雷恩身前，惊声问道： “这是……” “怨灵。”雷恩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我原本打算夺取这个怨灵的控制权，却没想到它居然能在我的手下自杀……哦，既然伪装成大公爵来接近我，多半是抱着舍身刺杀的目的，会有这种手段也不奇怪。啧，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它要行刺你？”黛雅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 话音未落，下方就传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骑士的闷哼、喊杀和吼叫声。 有敌人入侵鹰堡！ “不知道大公爵和军团长死了没有。”雷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吩咐说道，“先去看看。” 两人沿着城堡阶梯来到下层，便看见马洛恩大公爵捂着胸口，脸色已经化为幽蓝，俨然是中了某种致命的剧毒，口鼻中开始往外溢出血来。 行凶者是一名怨灵刺客，伪装成了某个贵族的模样来参加聚会，此时已经被护卫骑士乱剑劈倒，利剑在它柔软的灵外质表面被卸力滑开。 “该死的怨灵！”同样闻声从楼上赶下来的穆拉克和尼斯克，两人也在第一时间出手。 穆拉克向天花板上砸去一个瓶子，高浓度的净化圣水在头顶爆开洒落，溅射在怨灵刺客的身上，顿时犹如浓硫酸般猛烈地烧融进去。尼斯克趁机施展净化法术，想要将这个怨灵彻底捕获，但对方的身躯很快就剧烈扭曲，坍缩，塌陷，最后在原地留下一滩半透明的灵质。 马洛恩家族的法术顾问，也气急败坏地从楼下赶了过来。他的职责和骑士护卫们一致，都是要保护公爵阁下免于法术和刀剑的刺杀，可惜刚才马洛恩大公爵要跟亲信贵族们谈论要事，不允许他这个雇佣法师在现场旁听，因此将他赶到楼下喝酒去了。 如今大公爵遭到刺杀，马洛恩家族无法核实是不是大公爵的命令，必然要追究他当时不在现场的责任！ 周围的骑士护卫们也是如丧考妣。封君被刺杀而死，他们的前途已经彻底黯淡了。与会的贵族们脸色苍白地缩在角落，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生怕他们也是由怨灵伪装而成的。 “请您立刻下令全城戒严！”穆拉克只是看了一眼尸体，便转头跟雷恩说道，“怨灵军团正在大规模地渗透鹰堡，必须将所有人集中起来！” “黛雅？”雷恩转头吩咐。 “好的，我立刻就去。”黛雅急忙转身就走。 尼斯克开始施展亡灵侦测法术。淡淡的光华落在众人身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唯独地上怨灵刺客留下来的灵质，迅速转为了深沉的玫红色，仿佛极其浓稠的血浆。 “看来这里没有怨灵刺客了。”雷恩面无表情地道，“各位，请照顾好大公爵，我还要去确认军团长的情况。”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留下贵族和骑士们在房间里面面相觑，看着身躯已经冰凉下来的大公爵，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四十一章 丰饶地的团结 欧若拉从鹰堡顶端向下望去，只见混乱已经多点开花，在城堡周围飞快扩散蔓延。 她提起长弓望向远处，只见空中飞来密密麻麻的身影，越过城墙上方，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丢入鹰堡之中。 “这下可麻烦了呀。”欧若拉有些苦恼地叹息着，开始击落这些飞行怪物。 城堡下层的房间里，雷恩看到了平安无事的克劳狄斯军团长。这位也算是个人精，在高岩城的时候就拒绝让马洛恩家族的骑士来保护自己，身边只携带能信得过的心腹军官，如今在鹰堡也是不允许陌生面孔靠近住处，以至于怨灵刺客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敌袭？”克劳狄斯沉声问道。 “怨灵军团的亡灵生物渗透进来了。”雷恩回答说道，“马洛恩大公爵不幸被刺客击杀，很高兴看到你没事。” “我也是。”克劳狄斯冷静说道，“而且我建议你不要靠近，因为我们双方都无法确认彼此的身份。” “可以。”看着那些将武器对准自己的士兵，雷恩只是耸了耸肩，“你应该去楼上找穆拉克，野人肯定没法伪装成专业的狩魔猎人。” 克劳狄斯微微一笑： “他那股神经兮兮的派头确实难以模仿。” 双方默契地告辞离去，克劳狄斯带人上楼，雷恩则是继续向下走去。 他忽然看向右侧，视线穿过走廊的窗口，看到外面空中的飞行怪物。 鹰身女妖。 鹰身女妖作为游荡在副本之外的地图野怪，主要栖息地位于长水省南部的下段蛇虫山脉之中，跟河湾省这边的上段蛇虫山脉其实是隔着很远距离的。 雷恩终于明白过来：野人之所以这么久都不出兵，原来是在等鹰身女妖的抵达啊。 面对这种会飞行的魔物，鹰堡的高耸城墙就失去了意义，而怨灵又不惧怕被从高处丢下来的伤害，于是就有了原时间线上所没有的、空投怨灵的神奇打法。 有意思。 以雷恩的眼光来看，鹰身女妖这种粗劣的野兽兵种，当然远远比不过那些飞行的亡灵兵种更加灵活，他甚至瞬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兵种组合，能将这个空投战术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野精灵王，你的创意很有意思，现在它是我的了。 相比于雷恩的闲庭信步，骑士们就显得慌乱许多。怨灵的棘手之处在于防御力强，并不是那种精钢板甲剑砍不进枪戳不进的强，而是大部分攻击落在它们的灵外质上，都会被卸去大部分的力道。 骑士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物理伤害减免系数”，但他们知道这些怪物极其难以杀死，因此及时转变策略，改用盾墙阵型将这些怨灵逼到角落去堵死，然后用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之中乱戳。哪怕没法戳死，至少能逼得对方没法继续靠近。 “精灵来了！精灵来了！”身后有人这样喊着，骑士们连忙向两边分开，给来者让开去路。 法赫尔侯爵身边的两名精灵护卫，大部分骑士并不知道她们叫做什么名字，但如今无疑成了所有人的救星。怨灵对法术伤害的抗性同样不低，但比起那变态的物理抗性已经算很好了，再加上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法术强度都很夸张，那些难以被骑士们杀死的怨灵在闪电和火焰的轰炸之下，很快如同太阳底下的冰雪般飞快融化。 法汀的魔法弯刀稍逊一筹，虽然同样能抽干灵外质之中的水分，将其变成如威化饼干般的脆壳，或是将其点燃成一个熊熊燃烧的“怨灵火炬”……但她是近战攻击。 近战攻击，意味着另外两个精灵可以站在原地充当炮台，不断远程打击到周身所有敌人的时候，法汀只能用她那超乎寻常的敏捷跑到目标更强给它来一刀，然后再跑到下一个目标面前，杀敌效率自然远远不如。 而且她很不爽周围的人类骑士们，在叫出“精灵来了”的时候，语气里的那股子救赎感——精灵是什么救星吗？千年之前，精灵可是我们人类最大的敌人！ 三位英雄加入了围攻怨灵的队列，让骑士们的压力大为减轻。欧若拉则是坐在城堡顶端，不断将空中的鹰身女妖射落下来，阻敌于千里之外。 唯有黛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她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出巨龙真身，因此也只能跟着雷恩到处视察……然后发现她根本看不懂战场局势，只是观察发现空中依旧有怨灵不断坠落下来，而骑士们杀敌的速度远远不及它们补充的速度，城堡里的亡灵生物是越来越多了。 “雷恩，我们要输了吗？”黛雅表情紧张地道，“要不要我来变龙？” “输？”雷恩有些莫名其妙，“我们稳赢好吗？” “可是……”黛雅欲言又止，半晌才忍不住问道，“可是敌人越来越多了啊！” “想知道啊？”雷恩慢悠悠地说道，“用六个月的女仆来换。” 黛雅顿时有种当场晕厥的冲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拿这个要挟我！ 她私下里大概算过，按照之前两人陆续达成的口头协定，自己给雷恩当了快10个月的女仆，还得再当10个月左右。 这要是再加6个月……但现在战场局势如此危急，如果不能尽快知道答案的话，黛雅实在是坐立难安。 嗯？ 龙女仆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只要我的女仆期限快要到了，这家伙必然会使用各种无赖手段，来诱使我去增加期限。他一加就是好几个月，我却要一天一天地苦熬，这个思路肯定是绝对不行的。 我也应该用类似的手段去主动削减期限！比如“雷恩，你想要我变龙帮助你吗？用六个月的期限来换哦”这样！ 想到这里，黛雅已经完全不惧怕增加女仆期限了，因为她确信雷恩今后要用到她的地方多的是，延长的期限迟早还会被削减回来的。 “可以。”她笑眯眯地说道，“那就请你告诉我吧。” 雷恩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奇怪。这女孩子是怎么回事？给我当女仆当上瘾了？ 不过，只要真龙之女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她的脑子里怎么想的其实也不重要。因此雷恩也就大方地公布答案： “因为怨灵的转化很难。” “很难？”黛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要想让死者转化为怨灵而非幽灵，就需要在死前对其进行长期且惨无人道的折磨，以及亡灵魔力的持续补充。”雷恩淡定说道，“足够的折磨会让怨灵足以耐受大部分属性的伤害，代价就是每一个怨灵的诞生都有无法缩短的周期，而野精灵王绝对无法接受将这么多的怨灵都消耗在鹰堡——他的目标是后续的丰饶地。” 黛雅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所以，哪怕他能将我们全部杀死在鹰堡，他也不会选择这样做，因为他要对付的不止是我们……” “而是河湾省背后的帝国。”雷恩总结说道，“野人大军绝无可能永久占领河湾省，他们是冲着掠夺而来的。如果彻底在这里歼灭河湾省联军，等他们造好船踏足丰饶地时，要对付的就是从南境开拔过来的第七勇士军团，以及第十九渡鸦军团，所以野精灵王必须留下足够多的兵力。” 用田忌赛马的话说，就是你不能在第一轮就用上等马去对付敌人的下等马。黛雅并没有听过这个典故，但也不妨碍她理解雷恩所说的意思，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保证不会士气崩溃，就不用担心会被彻底围剿歼灭。” “估计最晚等到天黑，对面就要想办法撤军了。”雷恩悠悠说道，“届时真正麻烦的敌人才会正式登场呢。” 真正麻烦的敌人？黛雅有些迷惑和费解，但她可不打算让女仆期限继续延长，因此只是闭嘴不问。 雷恩的预料并无太多差错。在日落之后不久，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之后，城堡里的怨灵终于借着夜幕开始撤退。 它们无视了骑士们的拼死搏杀，飞快从内侧冲到城墙之上，然后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在夜色之中追击亡灵无异于找死，因此鹰堡众人只能放弃反攻，原地休整并清点伤亡。 死亡人数并不多，伤者数量却不少，主要是很多骑士不知道怨灵难以砍杀的属性，以至于在初次照面就被击伤。 后续随着全副武装且携带盾牌的骑士们逐渐赶来，伤亡数量就被稳定地控制住了。 然而，贵族联军这边却有一个重大伤亡，就是被刺杀的马洛恩大公爵。 联军的三位领袖都遭到刺杀，唯有大公爵不幸身亡。毕竟手下那么多河湾地贵族，人又多又杂，会被怨灵渗透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他这么一死，许多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克劳狄斯在战后迅速找到雷恩，表示应该尽快向河湾地贵族们宣布，马洛恩大公爵是被伪装的怨灵刺客所刺杀的，以免贵族之中人心浮动。 雷恩对此表示赞同，于是两人将贵族们叫到城堡庭院之中，向他们宣布了大公爵不幸遇害的消息。 丰饶地贵族们自然是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尽快进行反攻，要为马洛恩大公爵复仇。 “河湾地人对待仇敌从不宽恕。”老坦佛尔伯爵出列说道，“法赫尔侯爵阁下，潘托雷军团长阁下，野人的怨灵军团既然能在城堡之中刺杀大公爵，那么就可以在真正踏足河湾地之后，在任何一个夜晚隐秘无声地割开我们每个人的咽喉，除非各位有自信能在安保方面胜过大公爵，否则终归难逃一死！我们必须为自保而全力还击！” “说得没错！”丰饶地贵族们叫嚷起来，“进攻蛇虫山脉！杀死野精灵王！” 雷恩神情沉静地看着呼喊主战的贵族们，黛雅则是在旁边默默捂住惊讶而张开的小嘴。 她还记得在最初之时，这些丰饶地贵族来到鹰堡之后就开始驻守，许多人都不愿意出兵进攻蛇虫山脉，哪怕雷恩明确表示有必要去救援鸦堡，他们也只是敷衍般地派出民兵加入队伍……和如今集体狂热的好战气氛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仔细思索片刻，她很快又得到了答案。 在此之前，丰饶地贵族们只想着要将野人大军拦在怒潮河南方就行，至于法赫尔家族被打烂成什么样子，他们是完全不在乎的。 但如今大公爵不幸身亡，若是贵族联军因此而分崩离析，后续恐怕就无法抵挡野人军队北上，所以丰饶地的贵族们反而开始积极请战，应该是为了裹挟那些已经开始动摇的群体…… 黛雅将目光投向对面，那边站着河间地的贵族们，人人表情沉稳，一言不发，似乎并未因为大公爵的逝世而感到悲伤或者愤怒。 他们的表情……黛雅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经常从雷恩的脸上看到类似的神情，那是正在计算谋划、权衡利弊的表情。 “请问。”一名河间地贵族出列问道，“刺杀大公爵的凶手，是如何进入鹰堡的呢？” 黛雅不认得他的身份，或者说在场的河间地贵族，她一个也不认识。 “凶手是一只怨灵。”作为鹰堡的领主，雷恩面无表情地说道，“敌人指挥鹰身女妖抓住怨灵，越过城墙后空投下来完成渗透。我们认为，这个怨灵找机会谋杀了清泉城男爵，然后变形成了他的模样，最后混入了大公爵的私人会议之中进行刺杀。” “负责保护大公爵的法术顾问，由于不允许参加私人会议，因此正在楼下喝酒。刺客动手之时，大公爵身边的护卫奋力阻拦，但可惜的是刀剑对怨灵完全不起作用，相信这一点已经被各位所证实了。” “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对方沉声说道，“但您和军团长都没有遇到刺杀，只有大公爵不幸遭难？” “你们是什么意思？”丰饶地贵族们群情激奋，而雷恩只是抬起双手，示意众人不要争吵，随后淡定说道，“我和军团长都遭遇了刺杀，但我的精灵护卫当时恰好就在我的身边，而军团长从不让任何可能的潜在威胁靠近他的身边。” “我们并非不信任您的说法，法赫尔侯爵。”河间地贵族说道，“但大公爵的死亡，绝对不可能仅凭您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我们需要尽快回到高岩城，告知马洛恩家族这件事情，并且推举出新的大公爵，再来考虑保卫丰饶地的事务。” 图穷匕见。 丰饶地贵族之所以主动请战，当然并非是为了替大公爵报仇，只是因为野人大军正在威胁众人的领地。而对于河间地贵族来说，哪怕野人大军打到长水下游，也有高岩城和夜魇军团顶着，如今能驱使他们去尽封臣义务的大公爵已经死了，他们自然也没有继续参加这场战争的理由了。 黛雅将这些贵族脸上露出的退意尽收眼底，终于明白雷恩所说的“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了。 是这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利益至上的虚伪贵族们啊。 场面在此僵持下来。雷恩和克劳狄斯交换眼神，彼此都意识到河间地贵族恐怕已经达成共识，决心要退出这场战争了。 边境省份之所以为边境省份，就是因为帝国在这边的话语权和影响力都相当有限。贵族们只要不明着发起叛乱，哪怕公然抗命皇室也没办法，大公爵还能依靠人脉手腕去驱使贵族们，雷恩和克劳狄斯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会议乱哄哄地吵到深夜，过了凌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丰饶地人指责河间地人没有对封君的荣誉感和忠诚，河间地人反驳说大公爵死在丰饶地上你们难辞其咎，这个严重的指控直接导致雷恩没法下台，于是他提出要跟发言的河间地贵族决斗，克劳狄斯连忙上前阻拦说和。 次日凌晨，部分河间地贵族已经急不可耐地带队离去，留下来的多少都是跟丰饶地贵族有姻亲关系的，不好意思直接撕破脸皮，但要指望他们出兵去反攻蛇虫山脉，却也已经不大可能了。 “我会跟帝都申请支援。”克劳狄斯跟雷恩说道，“失去了河间地的帮助，剩下来的人手不足以抵抗野人入侵，我们需要南境军团的支援。” “宫廷会议大概率不会批准南境军团的志愿。”雷恩颇为委婉地说道，“大臣们不在乎边境省份，而陛下……又有着卓越的战略定力。” 这也是让克劳狄斯非常无语的事情。按理说，帝国军团应该是帝国皇帝的剑与盾，替他在抵御外来的敌人和内部的威胁，但现实是皇帝认为帝国军团的军头们对自己不够尊重，而在军团看来你皇帝没什么能力还要求贼多，连你父亲和祖父的一根毛都比不上，我们凭什么服你呢？ 克劳狄斯甚至不无恶意地揣测，陛下说不定还盼着夜魇军团被打烂，最好是军团长派系的中下层军官通通死光，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派遣自己的亲信来接管夜魇军团，至于士兵们的伤亡——在那位不通军事的陛下看来，多半是在帝都贴个广告就能有忠诚市民狂热应征了。 事实上是帝都的优质兵源早已枯竭，男人们更愿意去当选票流氓而非军团士兵，女人们甚至连帝国人的身份都抛弃了，变成了什么“亚马逊人”……总之克劳狄斯跟大部分军团长一样，虽然对这位皇帝很是鄙夷，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尊重皇权。明知道求援多半不会有回应，但还是得走一下程序。 “雷恩。”克劳狄斯突然说道，“对于现在的局势，你应该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是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对策？”雷恩反问他道。 “如果鹰堡守不住，丰饶地固然要完蛋，但你的家族领地在此之前就会覆灭。”克劳狄斯神情笃定地说道，“如果你已经无计可施，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雷恩长长地叹了口气，“敌人的实力摆在这里，必须要集结相当于全河湾省的军事力量才能与之对抗，你为什么觉得我有对策呢？” 克劳狄斯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转身离去。 对于雷恩坦言“无能为力”的说法，军团长是完全不相信的。毕竟纵观这家伙的履历生平，无论是在帝都还是在家族内部遇到各种危机，最后总能奇迹般地化险为夷。 他绝对有什么办法，只是不打算跟我摊牌罢了。 克劳狄斯也不着急。对夜魇军团而言，丰饶地才是那个不容有失的对象，大不了就放弃鹰堡退守怒潮河北岸，野人大军一时半会也造不出足够多的渡江船只，他还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对策。 等军团长离开之后，黛雅才焦急说道： “雷恩！河间地贵族们要是走了，联军的整体实力可就要损失近半了！” “我知道。”雷恩依旧表情淡定，解释说道，“人家终归是河间地的贵族，本来指望他们会尽力守护丰饶地就不现实。而且大公爵将他们召集过来，主要任务也不是为了抵御野人。” “不是为了抵御野人？”黛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为了什么？” “去把丰饶地的贵族们都叫过来。”雷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沉思片刻，忽然吩咐说道。 —————————— 城堡大厅之中，丰饶地贵族们无声站立，听着台上的法赫尔侯爵侃侃而谈。 “马洛恩大公爵有一子一女，其儿子凯尔·马洛恩在东境那边，给名门博罗特家族的现任公爵当义子，女儿玛珊·马洛恩则是已经嫁人，此时应该跟她的丈夫在高岩城居住。” “如今大公爵意外去世，并没有来得及指定继承人，所以公爵位置究竟是应该交给儿子凯尔还是女儿玛珊，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河间地贵族无疑是支持凯尔的，所以他们急着回河间地去，估计便是打算前往东境，以最快的速度将凯尔迎回高岩城，继承属于他父亲的爵位。”说到这里，雷恩微妙地停顿片刻，“然而，这与大公爵生前的意思相悖，因为众所周知的是，大公爵极其喜爱玛珊这个女儿。” 丰饶地贵族们暗自交换怀疑的眼神。 这毫无疑问是在说瞎话。大公爵确实喜爱女儿玛珊不假，但将儿子凯尔送去东境，是为了让他与博罗特公爵建立父子情谊，这是标准的培养继承人的做法。 然而，凯尔跟河间地的关系更加密切，他的上位并不符合丰饶地贵族的利益，而玛珊却是嫁给了深林城的坦佛尔家族长子，是名副其实的“河湾地媳妇”，大家更希望接下来能效忠一个有河湾地烙印的女公爵，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众人沉默思索良久，忽然听见平水城的塔列伯爵出声问道： “大公爵被刺之事，有人用渡鸦传递消息通知出去了吗？” “很不幸的是，因为鹰身女妖的袭击，城堡里的渡鸦全都吓得逃走了。”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也就是说，除去昨夜在鹰堡战斗过的各位以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既然如此，那若是今早离城的河间地贵族，遇到某些意料之外的问题，而无法渡过怒潮河的话。”塔列伯爵捏着自己的小胡子，露出笑容，“那么身在东境的凯尔·马洛恩，就不会知道父亲已经过世的消息。” 丰饶地贵族们终于明白过来，思路瞬间就被打开了，开始群策群力、踊跃献计： “我们需要尽快将玛珊·马洛恩叫到鹰堡，让她在父亲的尸体面前，正式接任河湾地大公爵的位置！” “城堡里的河间地贵族，也需要尽快控制起来，逼迫他们宣誓向玛珊公爵效忠！” “仅靠怒潮河还不保险。从这里回河间地必然要穿过丰饶地，请各位都写信回去通知族里，决不能放任何一个河间地人通过，更不能让他们拿到任何一只渡鸦！” “我们还需要争取到帝国的支持，只要皇帝陛下公开承认玛珊继承爵位，即便是河间地贵族再有异议，届时也无力回天！” “各位！各位！”老坦佛尔伯爵大声叫道，“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先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这里不会有人提前泄密出去。” 贵族们立刻鸦雀无声。 同是河湾地贵族，丰饶地与河间地互相通婚，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哪怕是自己不打算泄密的贵族，也不能保证身边的其他人不会泄密出去，因此只能闭嘴不言，怀疑地打量四周。 “法赫尔侯爵。”老坦佛尔伯爵沉声说道，“为了丰饶地人的荣誉、利益和生命，这件大事绝对不许出现差错。我们现在需要一个铁腕的领导人来统领大家，并且确保任何胆敢背叛丰饶地的贵族，都会因为这种卑劣且可耻的行为，而受到令人畏惧的可怕惩罚。” 雷恩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我们法赫尔家族，已经守护丰饶地长达数百年之久，今后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危害到丰饶地的利益，不管是该死的野人，还是令人作呕的叛徒……请各位放心，如果有人敢私自泄密出去，我保证他绝对不能活着回到丰饶地去。” 丰饶地贵族们纷纷低头称是。他们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法赫尔家族的地盘上，军队全部依靠法赫尔家族供应补给，连返回丰饶地必须渡过的怒潮河，也被法赫尔家族的船队完全控制。 也就是说，摆在众人面前的道路，仅仅只有一条而已。 第四十二章 我们的大公爵 清晨离开鹰堡的河间地贵族们，已经抵达了怒潮河的南岸。 怒潮河不仅极为宽广，而且位于入海口的位置，海水涨潮时常反灌河内，形成汹涌逆流，因此水文环境极其复杂。 除去附近村落的渔船之外，就只有法赫尔家族的船队能载人在两岸之间通行。 贵族们来到附近村落，要求村民提供渔船运送。 在骑士们明晃晃的刀剑之下，渔民们也不敢推拒，只能从芦苇之中摇出船只，让老爷们陆续上船。 收到来自鹰堡的命令之后，怒潮河的法赫尔船队也扬帆启程，在江心位置拦截了河间地贵族的船只。 “放箭！” 船夫们见势不妙第一个跳水，而贵族和骑士们还在发怔就被箭雨覆盖，很快便如被镰刀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有些侥幸未死的连忙翻身下船，落入水里。但怒潮河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当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披甲的骑士们根本就游不动，很快便沉入河底。贵族们虽然奋力划水，但身上柔软的衣物，根本抵挡不住从船上射下来的利箭，很快就将周围的水面尽数染红。 惨叫和哀嚎声渐渐消失，水兵们降下小船，开始在周围的河水之中寻找生者，找到了便补上一箭，确保他们没法活着游到北岸。 鹰堡之中，丰饶地贵族们已经往家中寄去信件，要求骑士们大肆收捕正在北上的可疑“贼寇”，务必不许任何一名贵族穿过丰饶地。 城堡底层大厅，雷恩端坐在领主位置上面，下方贵族们各自落座，右边是丰饶地贵族，左边是留在城中还未离开的河间地贵族，双方泾渭分明，沉默对峙。 “我们在进入鹰堡之前，已经履行了宾客仪式。”终于有河间地贵族开口说道，“法赫尔侯爵打算冒着触怒众神的风险，将我们强行留在这这里吗？” “当然不会。”雷恩笑容和煦地道，“只要诸位还在我的领地治内，就是我的客人。法赫尔人不会让任何一位客人受到伤害。” 对面的丰饶地贵族们，则是将冰冷残酷的视线投了过来。 没错，雷恩·法赫尔并不会谋害他们，但返回河间地的途中必然要穿过丰饶地，而这些丰饶地贵族显然不会允许他们活着回去。 世子之争，素来如此。大公爵的离世太过突然，而定好的继承人凯尔·马洛恩又在东境，才给了这些河湾地人以可乘之机。 河间地贵族们沉默着饮酒用餐，心知只要不离开这里，法赫尔侯爵就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也意味着没法将大公爵逝世的消息带回河间地。 除非冒险走南边进入蛇虫山脉，然后转向西方借道长水省，最后绕回到河间地……不仅要承受野人袭击的风险，路程和时间也极长，等回到河间地的时候，估计玛珊·马洛恩都已经在高岩城加冕完毕了。 “马洛恩家族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有河间地贵族阴沉着脸，冷冷说道，“凯尔·马洛恩是大公爵生前唯一指定的继承人。”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公爵生前有指定过继承人吗？” “当然没有。”丰饶地贵族们立刻哄笑起来，“要不你们去问问公爵阁下，看看他是否认可你们的说法？” “真是无耻！”有河间地贵族骤然起身，怒吼叫道，“你们是大公爵的封臣，却在他死后违背他的意愿，谋夺他的爵位，你们的忠诚、责任和荣誉呢？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谎言吗？” “我看未必。”克劳狄斯穿着军团长的制服，从大厅后边转了出来，身边跟着夜魇军团的士兵们，“按照图拉真皇帝的旨意，凡是公爵爵位的继承更替，都需要由公爵本人向帝都提出申请，经由皇室和宫廷批准之后才能生效。什么时候，仅仅只是‘大公爵本人的意愿’，就可以决定一个公爵之位的归属了？” 河间地贵族们一时哑口无言。 贵族审批制其实无需多说，前面已经提过。雷恩当初继承侯爵之位时，就被专程叫到帝都去觐见皇帝，获取授权，本质上是中央皇权试图对边境公爵治权进行约束。 实际上，这个制度只能在帝都四境范围之内生效。至于边境省份的贵族们，很多都是先完成爵位的继承更替，然后再将例行性地通知帝都进行报备——反正爵位我已经拿到了，你批不批准又能怎么样呢？ 但如果非要在程序上较真的话，克劳狄斯军团长的说法才是对的。哪怕是再狂妄的河湾地贵族，也不可能当着帝国军团的面，说出“河湾地贵族内部事务无需宫廷置喙”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那可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即便是进行申请，也应该是马洛恩家族进行申请。”又有河间地贵族试图找出这套程序之中的漏洞，“然后再由宫廷会议进行决定，而不是由你们丰饶地人进行申请，夜魇军团进行审批，不是吗？” “当然了。”雷恩将双手摊开来，淡定说道，“我们并没有逾越规矩的打算，因此已经派遣渡鸦传信给高岩城，通知马洛恩家族这件事了。” 此乃谎言。 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雷恩通知的绝对不是高岩城，而必然是住在高岩城里的玛珊夫妇。他们将会在整个马洛恩家族毫不知情的情况，秘密来到丰饶地这边继承爵位，把事实变成既定之后，再以大公爵的身份回到高岩城去。 宫廷的态度和立场也不难判断。凯尔·马洛恩有河间地的支持，也有东境的外援，更是马洛恩家族最为认可的继承人，他来当大公爵会让整个事情的负面影响被削减到最低——这毫无疑问是宫廷和皇室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反观玛珊·马洛恩，她上位后要面对河间地贵族的离心，马洛恩家族内部的阻力，以及一个拥有众多支持者的强大竞争对手，因此为了巩固大公爵这个位置，就不得不更加依赖于帝都的支持。 哪怕是一个傻子坐在宫廷会议的位置上，也知道究竟该选哪一个。 事已至此，对河间地贵族们而言，局势已经堪称无力回天。除非他们能瞬移到东境去，亦或是搞到一只能传信的渡鸦……但用脑子想想也能猜到，此时的鹰堡上空连任何一只会飞的鸟都不允许存在，雷恩甚至专门安排了欧若拉全天值守在城堡顶端，随时准备拦截任何意外出现的变数。 午间宴会就在这片沉闷的氛围之中结束了。 有几位河间地贵族告辞离去，显然是不肯承认现状，要把性命赌在奋力突围上了。 更多的人则是私底下来找雷恩，表示愿意效忠将来的玛珊女公爵，并且重新回到对抗野人的战争中来。 还有一部分贵族首鼠两端，既不敢尝试突围，也不愿现在投降，只是吃过饭后就各自回房间聚在一起，彼此窸窸窣窣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雷恩也任由他们去继续犹豫，只是让老坦佛尔伯爵写了一封家信，寄给自家陪妻子住在高岩城的儿子。 —————————————— 马洛恩大公爵生前有一子一女，由于儿子凯尔在东境给博罗特公爵当义子，每年最多回一两次河湾地，因此大公爵对女儿玛珊极为宠爱，连带着女婿盖列安·坦佛尔也被留住在高岩城，在外人看来颇有种婿养子的感觉。 当然，家族内部的人都知道，凯尔的继承人位置是无人能动摇的，从大公爵为他提前铺设的道路就可以看出来。 与之相对的，则是女儿玛珊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精英教育。家庭教师给她传授的是文学、绘画和艺术鉴赏，使得她的性格也过分理想化且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要不然也不会被轻易忽悠着加入了亚马逊协会。 对马洛恩家族而言，除非凯尔某天突然死于非命，否则没人会支持玛珊。但在坦佛尔家、丰饶地贵族和帝都来看，玛珊无疑是最佳的公爵人选。 什么“自认为亚马逊人”，那就是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不值一提；但要是满脑子想着治理马洛恩家族，“让河湾省再次伟大”，那是绝对万万不行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二代不务正业，就怕二代决心创业”，就是这个道理了。 玛珊的丈夫盖列安·坦佛尔，在被安排跟马洛恩家族联姻之前，老伯爵就已经耳提面命地交代过他：你在高岩城有且只有两个任务，分别是讨好妻子，以及讨好大公爵。 除此之外，尽量低调且不要引人注目，盖列安也是牢记在心。 由于之前帮雷恩说话，在协会内部被其他人狠狠diss了一波，玛珊最近已经不爱跟协会成员互相传递信件讨论什么“亚马逊人的失权”了，反而迷上了贵族之间的社交舞会，因此盖列安也在疯狂练习交际舞步，甚至请了三位舞蹈老师专门教他跳舞。 “坦佛尔阁下，您的渡鸦来信。”管家带着信件过来找他，信件上面坦佛尔家族的蜡封依旧完好。 盖列安拆开信件，扫了一眼，脸色微微变化，又注意到高岩堡管家正在打量自己的表情，赶紧重新整理神色，说道： “没什么，只是一封家信……哦，对，是父亲寄过来的，希望我尽快回去一趟，还有玛珊……嗯，希望我们俩人尽快回去一趟。” “如果我记得没错，您的父亲此时应该跟随公爵大人，在丰饶地以南靠近蛇虫山脉的地方，跟野人大军交战呢。”管家委婉地提醒他。 “嗯，嗯，我们要回的是深林城。”盖列安不擅长撒谎，又不具备急智，只是结结巴巴地道，“父亲让我回家族去办点事。” 管家对此不置可否。他当然看出公爵女婿正在试图掩盖什么，但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提醒说道： “那您应该跟托尔塔克先生说一声。大公爵不在这里，他才是家族的管理者。” “是的，是的，我这就去找他。”盖列安已经有些发汗了。 “在那之前，您可以先通知玛珊小姐。”管家继续建议说道，“作为夫妻，她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啊对，没错，谢谢你的提醒。”盖列安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要如何计划行事。 父亲在信中提到，这件事连玛珊也不能告诉，你只管尽快将她带到怒潮河北岸，法赫尔家族的船队会在那边接应。然而，玛珊·马洛恩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性格，盖列安自问如果不由分说就要带她走，多半只会被她直接猛踹。 有了！她不是很喜欢那个雷恩·法赫尔吗？就说是法赫尔侯爵邀请她过去……从蛇虫山脉的野人部落那里，发现了古代亚马逊部落的遗物！ 盖列安找到了妻子玛珊，她刚刚从沙龙上跳舞回来，浑身是汗，听丈夫讲完编造好的借口，顿时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有病？我们是现代的亚马逊人，跟古代的亚马逊部落有什么关系？” 盖列安瞠目结舌。你这两者原来是有区别的吗？ 看丈夫一脸呆傻憨厚，玛珊也露出“无语，跟你说不清楚，典型的帝国男人”的烦躁表情，说道： “说吧，究竟是为什么要带我回深林城？” “就是，就是……”盖列安无奈说道，“反正父亲说是回去见雷恩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玛珊不解地皱起眉头。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起疑心。因为她知道丈夫不擅长撒谎诓骗，老坦佛尔伯爵也应该明白他承担不起愚弄自己得罪父亲的后果。 “那行吧，等我换个衣服。” “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去见你的叔叔……” “我说，等我换个衣服！” 玛珊虽然还对事情一无所知，但在丈夫面前倒是表现出了不逊于女公爵的霸道和强硬，慢悠悠地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去见叔叔托尔塔克。 对于夫妇俩要回深林城的请求，托尔塔克很爽快地表示同意。毕竟按照人类帝国的习俗，妻子通常是要和丈夫家族共居的，玛珊也不能永远待在娘家不回去。 不过，老坦佛尔伯爵不是在河湾省联军里吗？ 这点疑惑并未打消托尔塔克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老坦佛尔伯爵是一个很有逼数的贵族，不敢也没必要做出任何对玛珊不好的事情来。贵族之间默认的各种繁文缛节的好处就在这里：你知道对方遇到什么事情会如何去思考，就能避免很多互信环节的无效揣测和猜疑。 夫妇俩很快动身，乘坐马车离开高岩城，进入丰饶地。 由于大量骑士和民兵都已经渡过怒潮河，导致丰饶地这边的路上略微有些冷清。玛珊吃了几块甜点，稍微有些昏昏欲睡，便嘱咐丈夫在抵达深林城之后再叫醒她。 盖列安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又掀开帘子嘱咐车夫几句，随后才缩回车厢之中。为了让妻子能睡得更安稳，他索性让对方的头直接靠在自己的怀里。 人肉的减震性能就是出色，玛珊直接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快要抵达怒潮河的北岸了。 “深林城还没到吗？”玛珊掀开帘子，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估算了下时间，感觉这次旅程似乎额外漫长。 “马上就到了。”盖列安含糊其辞地道。 “你在骗我？”玛珊狐疑地偏头看着他，“盖列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一个很蹩脚的说谎者？” 盖列安无言以对，而他的沉默让玛珊越发笃定，转头叫道： “停，我要下车。” “等等，这里还不行……”盖列安试图阻拦，很快就挨了玛珊一个耳光： “滚！你敢欺骗我？” 怒殴丈夫的玛珊·马洛恩直接跳下车去，打量着远处的怒潮河。 这是哪里？ 还没等她辨认出来，就看见前方一艘大船快速停泊靠岸。 雷恩最先跳下了船，朝马车这边飞奔而来。抵达玛珊身前的时候，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玛珊。”他声音悲恸地道，“你要节哀顺变，你的父亲……在跟野人大军的战斗之中，不幸过世了……” 玛珊呆怔片刻，腿脚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在雷恩迅速上前扶住了她，速度比马车里冲出来的盖列安还快。 其余的丰饶地贵族，也争先恐后地冲到马车边上，七嘴八舌地叫嚷着什么，但玛珊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耳边仿佛有无数蜜蜂在嗡嗡嗡地疯狂轰鸣，直到雷恩给她灌了一杯龙舌兰酒，才感觉力气似乎渐渐又回到身上了。 “杀死我父亲的凶手……”玛珊沉重喘息着问道，“抓到没有？” “凶手已死。”雷恩沉声说道，“但指使凶手的野精灵王，还在蛇虫山脉之中跟我们对峙。” 玛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丰饶地的贵族们，说道： “你们作为我父亲的封臣，不应该替他报仇吗？” 这话说得很没有水平，一上来就是质问贵族们而非抚慰笼络，但大家就喜欢这种没什么城府的女公爵，闻言立刻纷纷表态，一定会投入手头的全部军队，将那个该死的野精灵王碎尸万段，但前提是玛珊要立刻继任河湾省大公爵的位置，否则大家群龙无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玛珊再次沉默下来。她倒是有种强烈冲动说“那我就当这个女公爵了”，但也知道父亲生前属意的继承人是哥哥凯尔。 只要她在这里点个头，兄妹两人以后就要互相决裂了。 “玛珊。”雷恩看出她的迟疑，压低声音说道，“大公爵的尸体还停放在鹰堡，需要有个马洛恩家族的人尽快过去主持葬礼。再去高岩城甚至东境叫人肯定是不切实际的，不如我们先渡河再说？” 玛珊顿时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她可不愿让生前疼爱自己的父亲，死后还孤零零地躺在石棺里无人陪伴。 众人簇拥着玛珊·马洛恩登上大船甲板。盖列安在人群外围抓耳挠腮，想去找妻子却又挤不进去，结果被眼疾手快的老坦佛尔伯爵一把拖走了。 怒潮河上寒风凛冽，初春的气候依旧冷酷逼人。玛珊望着远方的江岸微微出身，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突然听见雷恩在身边说道： “河上风大，披个袍子吧。” 玛珊呆呆地道了声谢，将雷恩披上来的袍子裹在身上，却没注意到周围的丰饶地贵族们，几乎是同时惊愕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她披的是大公爵才有资格穿的领主长袍，背后还绣着马洛恩家族的天马纹章。 众人渡过怒潮河，乘上快马来到鹰堡。 城堡庭院之中，河间地贵族们也齐聚在此。看到披着天马长袍的玛珊·马洛恩，在丰饶地贵族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一时间都有些呆若木鸡。 倒是那些原本已经秘密投效过来的河间地贵族们，很快就猛地反应过来，大叫道： “玛珊·马洛恩是我们的大公爵！” 声音响彻城堡上空。顶端的欧若拉坐在屋顶边缘，看着下方近乎疯狂的贵族们，将满脸惊惶的玛珊·马洛恩团团围住，忍不住感叹般地说道： “哪怕没有被刻上笼中鸟，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底层大厅之中，马洛恩大公爵的尸体躺在石棺之中。他的脸色因为中毒而发青，仆从们不得不给他涂上厚厚的铅粉，否则几乎没法见人。 玛珊哭倒在石棺前，身后的贵族和骑士们鸦雀无声，各自低头表示哀悼。 楼梯口处，贝莎莉娅远远地看着痛哭不已的玛珊，心中也有些微妙的感触。 两人在协会之中的关系还算不错，因此暗精灵对她也有一点点的同情……当然，只有一点点，因为她很清楚的是，从马洛恩大公爵对雷恩产生了敌意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得罪了亡灵巫师的人，至今没见着一个能幸免于难的。他虽然不会立刻把你干掉，但这种莫名其妙突然就挂掉的结局，反而更加显得他的手段神鬼莫测。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他笼子里的鸟儿而已，屠刀也不可能落到我的身上。 第四十三章 野狗 玛珊·马洛恩依旧沉浸在痛苦之中。 父亲的死给了她极大的打击。有时清晨她从床上醒来，下意识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直到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勉强回过神来。 高岩城的主人，统领河湾地的大公爵，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鹰堡底层大厅的石棺之中，尸体上铺满了防腐的大蒜和香樟叶。死亡祭司尼斯克每天正午时分都会为他净化祷祝，请求众神允许他的灵魂归于天国，而玛珊就站在旁边静静注视着父亲那张苍白的脸。 祷祝过后，贵族们就会将玛珊团团围住，仿佛对待上一任马洛恩大公爵般，问候宽慰，表示忠心，请示各种各样的事务。 无论是政务还是军事，玛珊都是一无所知，甚至连贵族们请示的问题都听不懂。 但她很快就想到办法：请教雷恩·法赫尔。 法赫尔侯爵……当年还不是法赫尔侯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出身的年轻人。每次玛珊与他写信来往的时候，都会为他的智慧深深折服——这个男人永远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任何现象的本质，让只能看到表层的玛珊恍然大悟。 “我还没有替您做决定的资格，只能跟您阐述我缺乏深度的浅薄理解。”雷恩谦逊地解释说道，“按照河湾地贵族的传统惯例，封臣响应封君的军事征召，是需要自备盔甲武器的。但实际上，如果封君要打一场长期战争，那么肯定会对封臣们产生负担，毕竟打仗终究是极其花钱的。” “您可以选择让马洛恩家族出钱补贴，这样所有贵族们都会对此感到满意，但代价是家族的财务账本不会很好看。我不知道马洛恩家族的财务情况如何，但即便你们族里能支付这笔钱，也会让族人认为您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威望不足以压住封臣的新任公爵。” “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公爵。”玛珊抱怨说道，“如果凯尔在这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公爵之位让给他，也不用担心如何替父亲复仇了。” “嗯，我对您的家事无权置喙。”雷恩笑容满面地说道，“但考虑到您在丰饶地贵族之中普遍受到拥护和爱戴，您的哥哥多半会先勒令坦佛尔家族解除您的婚姻，以此来切断您和丰饶地之间的联系。” 玛珊不悦地皱起眉来，反驳说道： “凯尔不会的，他……” “他是一个典型的帝国贵族男人。”雷恩提醒她道，“被您的父亲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会扫清一切通往权力之路的障碍。您忘了亚马逊人所受的苦难和压迫了吗？” 玛珊不说话了。从感情上讲，她不愿意承认在父亲去世之后，自己的亲哥哥也即将与自己决裂，但她找不到任何能反驳雷恩的说法。 “我们先不提这件事。”雷恩知趣地不再多说，而是转回正题，“您可以选择让马洛恩家族来补贴封臣，代价是族里必然会对您有很大的意见；当然，您也可以拒绝补贴，那么可能就有部分贵族会以‘领地财政无法支撑’为由，向您提出他们要退出这场战争，进而影响到您为父亲复仇的计划。” “这两个选择我都不同意。”玛珊蛮不讲理地说道，“为我父亲复仇的战争必须继续，同时我也不希望族里有人因此而反对我。” “这您可真就难为我了。”雷恩装模作样地冥思苦想起来，半晌才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吧。” “之前有一些河间地贵族，为了支持您的哥哥凯尔，擅自脱离战场往北离去了。”雷恩缓缓说道，“最近我收到消息，他们乘坐的渔船在怒潮河不幸沉没，所有乘客全都葬身鱼腹。” “这是报应。”玛珊表情冰冷地道，“他们放弃为我父亲复仇，等于背叛封臣的效忠誓言，这是众神对他们降下的惩罚。” “我对此不能更加赞同。”雷恩说道，“因此，您可以宣布他们是河湾地的叛徒，然后没收他们的领地和财产，然后允诺将其用于补贴本次战争之中封臣们的损失。这样就无需动用马洛恩家族的钱，也不至于让贵族们太过失望。” “就这样吧。”玛珊总算松了口气，“雷恩，幸好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 “雷恩？”贝莎莉娅从门外探出头来，“我已经……哦，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并没有。”玛珊跟暗精灵点了点头，“我没有疑问了，再见。” 目送玛珊消失在走廊尽头，贝莎莉娅双臂抱胸，不满地转过头来，抱怨说道： “怪不得你不愿意跟我上床，原来你喜欢的是人妻啊？这有什么，你早说嘛。只要是你的任务，我又不是不可以去找个冤种嫁了……” “打住。”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她是来找我请教问题的。” “请教如何当好一个女公爵？”贝莎莉娅失笑说道，“我建议她把事情全部都交给你，每天只要坐在公爵的宝座上，对你做出的重要批示进行盖章就可以了。” “这不关你的事情。”雷恩淡定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贝莎莉娅坐在他的书桌上，“操纵女公爵的滋味如何？” “她不是那种会被操纵的软弱性格。”雷恩沉吟说道，“她在试探我的态度，也是在利用我的威望，来确保贵族们接下去会继续支持她。” “正常。”贝莎莉娅评价说道，“哪怕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培训，一个女人也能轻而易举地从一群男人之中，准确找出地位最高的那个家伙，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天生就对社交气场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 “我对你们的无聊天赋不感兴趣。”雷恩说道，“只要她能坚持将贵族们团结起来去打野人，这个公爵之位我自然能让她坐稳。” “我也很高兴听到你对她本人不感兴趣。”贝莎莉娅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要是在情场上输给了她，我就立刻当场自杀给你看。” “不用再试图勾引我了。”雷恩有些不耐烦道，“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野人俘虏已经审出结果了。”贝莎莉娅说道。 在怨灵军团突袭鹰堡失败之后，如今野人大军重新龟缩回蛇虫山脉，联军之中几乎没有斥候敢独自深入山林去刺探敌情。 雷恩派出法汀和欧若拉，两人联手深入蛇虫山脉，直接打崩了一支野人前哨部队，将队伍的首领给俘虏回来了。 贝莎莉娅发挥了精湛的审问技巧，从这个小队长的嘴里撬出了许多情报。比如野精灵王要求所有部落上供一定的“人牲祭品”，用来补充在突袭鹰堡之战之中损失的怨灵；又比如自从狼人鲁夫特死后，狼骑兵军团被各大势力瓜分，如今已经很难能形成有建制的战斗力了。 在问到野精灵王的位置时，小队长给出了一个可疑的情报，说有人目击到怨灵军团驻扎在鸦堡以西的位置，但那边深山野岭并没有任何建筑聚落，不知道野精灵王在那边究竟是要搞什么。 将地图在书桌上展开，贝莎莉娅拿起羽毛笔，在地图的某处画了个圈，说道： “我好好让他回忆了下，说应该是在这个地方。” 雷恩盯着那个圈看了半天，猛地站起身来。 地狱大釜！等下，不同副本之间怎么还能互相联动的？又进入我的思维盲区了吗？ 作为远离文明地带的蛇虫山脉，其中分布着很多高级副本，而地狱大釜是异教徒职业必刷的一个副本，因为副本的最终BOSS出产“恶毒经文残片”……有经验的游戏老玩家，看到“残片”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有很多玩家会常年累月地住在副本里，哪怕刷出来自己用不到，也能卖给那些有集邮需求的老板。 恶毒经文是异教徒的职业技能书，野精灵王作为亡灵生物BOSS肯定无法使用，他的目标多半是地狱大釜。 这玩意能持续将周围环境往地狱方向进行转化。简单地说，就是将水变成岩浆，将草变成荆棘，将泥土变成碎石，将动物变为恶魔，以及将气温恒定在四十度以上。 亡灵对这种恶劣环境是无所谓的，但人类就比较麻烦了。不想战斗力下滑的话，就必须服用昂贵的抗火药剂，而雷恩绝对不可能给联军每人买一瓶抗火药剂，哪怕有钱也没有那么多炼金术玩家来给他制作。 副本之中的地狱大釜是不能搬运的，但难保野精灵王不会找到什么神奇的手段，可以将地狱大釜随意移动，到时候搬到鹰堡门口来，把怒潮河以南的平原化为字面意义上的灼热炼狱，情况就会变得棘手无比。 当然，雷恩也不可能被这种事情难倒，只是让贝莎莉娅去叫狩魔专家穆拉克，以及死亡祭司尼斯克过来。 “我有可靠的情报证明，野精灵王已经找到了一尊名为‘地狱大釜’的邪物。”他将自己手头上已有的结论和情报，详细地跟两人说了，“你们有什么策略吗？” “恕我直接问了，您的这个情报是否具备足够的可信度？”穆拉克毫不客气地质疑道，“如果是野精灵王故意放出来的风声，要诱使我们过去并且伏击，这个可能性恐怕要比什么‘地狱大釜’要更加合理。” “我愿意为消息的真实性进行担保。”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 地狱大釜的情报来自于他的记忆，野精灵王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通过一个大概的、模糊的位置，就推理得到地狱大釜的情报。 “如果是这样的话。”死亡祭司尼斯克忽然说道，“我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反过来突袭野精灵王。” 雷恩和穆拉克都皱眉盯着他看。 “虽然很疯狂，但也很有可行性，不是吗？”尼斯克耸了耸肩，“因为地狱大釜的特性，它的周围必然是生物难以忍受的酷热环境，只有亡灵能不受影响地在那里栖息，对吧？” “也就是说，除去怨灵军团之外，野人大军之中也没有任何其他军事力量，能长时间在野精灵王的身边进行护卫了。我们如果能组织起一只精锐的斩首部队，一方面要克制怨灵军团，另一方面要能忍受炼狱环境，就有可能从西侧绕道去突袭地狱大釜，将野精灵王给斩首刺杀掉。” 即便是多疑如老穆拉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具备可行性，而雷恩需要考虑的因素就更多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亡灵巫师，哪怕是独自面对怨灵军团也不会畏惧，更不用说手底下还有四位古英雄们，个个都是能够以一敌百的猛女，必然会给野精灵王带来无限的惊喜呀！ 斩首野精灵王的最大障碍，就是数量庞大的、在其身边护卫的野人军队。但是正如尼斯克所说，地狱大釜的周围环境一视同仁地针对所有活物，野人军队根本不可能长期驻守在里面。 这不就是最好的斩首机会吗？ 雷恩终于动心了。哪怕考虑到是陷阱的可能性，他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当然，在出发之前，先得为这支斩首队伍弄到足够多的抗火药剂。 ———————————— 万众期待的第一届法赫尔奖终于公布了。 五项专业领域的法术奖项，果然被对应领域的知名大佬摘走，并没有出现什么“小透明力压群雄赢得大奖”的意外出现。 至于法术贡献奖，则是颁发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野狗。 野狗法师的外貌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没有任何真名，也从来没有告知过任何人自己叫什么名字。风暴省施法者公会的资料显示，这女人的故乡在北境的海拉尔城，而北境是著名的“法师荒漠”，因此不知道是哪个带着恶意的家伙，给她起了个“北方野狗”的外号，她也没有对此表示抗拒。 她的主修是炼金系，也就是制作魔药。炼金法师和符文法师，是所有法师之中最赚钱的两个行当，而野狗法师无论是制药效率还是药剂质量都相当出色，但她本人却一直穷得不行，谁也不知道她将赚来的钱花到哪里去了。 雷恩以要颁发奖项为由，将野狗法师请到了鹰堡之中。 “除去奖金之外，我这里还有一个单子。”雷恩说道。 “不做。”野狗法师说道。她的声音很是沙哑，仿佛饿了很久只剩下呜咽力气的丧家犬。 “先不要忙着拒绝。”雷恩笑着提醒他道，“我的报酬绝对会让你满意。” “玫瑰女王。”野狗法师说道。 嗯？雷恩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想到对方的嘴里居然会冒出这个名字来。 “我在研究她的手稿。”野狗法师难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没有时间。” 炼金领域的研究方向众多，增强体质、治疗疾病……当然还有炼金师梦寐以求的“点石成金药水”，其发明者乃是一位姓名不详的远古巫师，但具体配方已经失传，目前只知道他的一根手指被制成了魔法物品，其上面渗出的体液同样具有点石成金的功效，历史上最后的拥有者便是赤壤高原的玫瑰女王。 当然，玫瑰女王的研究手稿之中，并没有任何关于点石成金药水的记载。她主要是在研究各种各样的毒药。 “真巧。”雷恩慢吞吞地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位炼金师，对玫瑰女王的各种研究……有着极其深入的了解。甚至我可以说，你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到比她更懂毒药的人。” 野狗法师没有回应，她无声沉默的意思很明确： 我不信。 “黛雅！”雷恩呼唤隔壁侧室的小女仆，“去把贝莎莉娅叫过来！” 野狗法师依旧表情木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动容，毕竟很多人都会以父辈或者古代英雄的名字，来作为自己孩子的名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贝莎莉娅风风火火地赶来，听雷恩说完之后，不由得诧异地打量着这个北方女人。 这是，我的狂热粉丝？ “行吧，你跟我来。”她挑起下巴说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去学习玫瑰女王的手稿的，我倒要看看你在炼金术上有几分实力。” 贝莎莉娅带着野狗来到自己的炼金实验室，傲慢说道： “石化药水，一又二分之一瓶，材料就在那边的架子上，用这里的器材配给我看。” 野狗法师沉默着走上前去，取下了需要的材料，开始娴熟地处理起来。 贝莎莉娅在旁边抱臂看着，很快就忍不住说道： “是谁叫你把龙葵放在水里煮的？你不知道水煮会让龙葵的毒性流失吗？” “但这也会祛除龙葵的刺激性气味，让毒药变得更加难以察觉。”野狗法师流利说道。在涉及炼金药剂的事务上，她原本惜字如金的风格似乎完全不见了，“哪怕是毒性减弱，依旧有着相当可观的致死率。” “要祛除刺激性气味，可以加入牛乳、蚂蟥毒液和滑石粉。”贝莎莉娅冷笑起来，“反倒是毒素减弱会导致一些生命力旺盛的猛兽，没法被你这劣质化的毒药立刻杀死了，你那贫瘠的脑子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吗？” “会使用石化药水去对付生命力强悍的猛兽的人才是脑子里面进水了。”野狗法师反唇相讥。 两人很快激烈地争吵起来。贝莎莉娅很快发现，这位野狗法师在炼金学领域的造诣确实过硬，完全胜过她这个在毒药方面严重偏科的实用主义者，但唯独在毒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想象力过于缺乏的同时，总喜欢用其他领域的知识过来套用毒药学。 不行啊，你这样的思路是完全不行的！我承认你是一个优秀的炼金师，但你绝对没有资格去成为我的学徒呀！你这石头脑袋的蠢货！ 两人争吵着回到雷恩的书房，贝莎莉娅直接下结论道： “她在炼金学上确实很有才华，但在毒药学领域还不如路边一条狗，至少狗还能传播疯狂病毒。我的建议是让她去研究那些什么滋补药剂算了，专门去卖给那些贵族老头老太，至少不至于后半生混不到饭吃。” “抗火药剂呢？”雷恩问道。 “也可以。”贝莎莉娅轻蔑说道，“反正抗火药剂没有什么难度。” “要能对抗炼狱环境的那种。”雷恩继续说道。 贝莎莉娅奇怪地闭了嘴，只是打量雷恩的脸色；至于野狗法师，她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也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炼狱环境，嗯哼？”贝莎莉娅重复了一遍，确认雷恩并没有在开玩笑，淡淡说道，“要下地狱去，抗火药剂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还要考虑到那里时刻吹拂着的硫磺之风，以及到处出没的恶魔仆从。所以你还需要抗毒药剂、耐渴药剂，以及对抗邪恶强效药剂。” “我可以将它们都做到一瓶药剂里去。”野狗法师说道。 “很好。”雷恩满意说道，“我要一打，尽快做好。需要什么炼金材料，就跟贝莎莉娅去说。” “等等，那是我的材料！”贝莎莉娅慌忙叫道。 “你的炼金材料都是我让人给你弄来的。”雷恩平静地道，“花的是我的钱。” “给了我的就是我的！”贝莎莉娅还没说完，就被野狗法师给拉住了。 “给我材料。”她说。 “你是狗啊！就算是狗问主人讨吃的，至少还会摇摇尾巴呢！”贝莎莉娅大叫起来。 无论如何，雷恩的命令是绝对的，因此贝莎莉娅也只能将野狗法师带回实验室，冷笑说道： “你要什么尽管拿吧，反正你再怎么表现，最多也就被他安排专门做药剂而已。我劝你最好不要妄想能更进一步，做完之后赶紧滚蛋。” “你在模仿。”野狗法师突然说道。 “嗯？”贝莎莉娅挑起眉毛。 “你在模仿千年之前的玫瑰女王。”野狗法师缓缓说道，“她是一个小气、记仇、善妒又刻薄的暗精灵，而你只是在模仿她的性格。” “我——”贝莎莉娅给她气笑了，什么叫自己模仿自己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实际身份……嗯？ 记仇善妒刻薄又邪恶？ “你是海莲·伊萨的后人？”贝莎莉娅沉声问道，“是她在日记里这样诋毁我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野狗法师木然说道，“我也没听过海莲·伊萨这个名字。” “撒谎！”贝莎莉娅冷笑起来，“‘小气、记仇、善妒又刻薄’，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连形容词的顺序都是一模一样！” “你是北境孤女的后裔，数十年前在北境被灭门的伊萨家族的幸存者！” 第四十四章 公爵之手 如果说全世界哪个民族最崇拜英雄，那么必然非北境人莫属。 英雄时代，为了跟异鬼和拜尸教殊死搏斗，北境的家家户户几乎流干了血液。以当时统治北境的伊萨家族为例，至高王战死，三个儿子先后战死，王后战死，长姐战死，最终仅剩海莲·伊萨一个小女儿，被称作“北境孤女”，依旧穿上盔甲提起武器，带领军队跟异鬼去正面硬刚。 最后异鬼被驱逐出大陆，海莲·伊萨以悲情英雄姿态回归北境，并顺利加冕成为至高国王。 可惜的是，她因战负伤而失去生育能力，以至于终生未婚，领养了一个战争遗孤并起名为卢文德·伊萨，即后来的卢文德王。 海莲最终的死亡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某日突发疾病而死，也有说是旧伤复发英年早逝，还有更加普遍的说法是，卢文德掀起了宫廷政变，迫使海莲自杀并让位——因为海莲陛下注定不会有继承人，所以许多北境贵族都提前投靠了卢文德，背叛了至高王。 英雄时代的落幕，伴随着每个英雄都有着遗憾的结局，也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关于卢文德弑母的民间谣传，伊萨家族对此不予置评，但凡回应一句就是我输了。但民间有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乃至于有人也将伊萨家族称为“簒夺者家族”。 毕竟，曾经的那个伊萨家族为北境而绝嗣，可它的荣誉、血脉甚至连姓氏，却被一个无耻的凶手给篡夺了，民风淳朴的北方佬哪里忍得了这个。不如说而后的伊萨家族直到数十年前才彻底完蛋，已经算是北境人手下留情了。 领主书房之中，收回思绪的雷恩看向沉默的野狗法师，问道： “你是伊萨家族的后裔？” “不是。”野狗法师说道。 “这里没有北境人，你大可以直说。”雷恩微笑说道。 “不。”野狗法师说道。 “如果你不是伊萨家族的后裔，那你就说一句‘海莲·伊萨大傻逼’，我们就相信你。”贝莎莉娅开始拱火。 野狗法师干脆沉默了。 宁可承受对自己不利的怀疑，也不愿意说某个古人的坏话，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的祖先是谁。”雷恩盯着她的眼睛，淡定说道，“只要你不会给我们惹来麻烦就好。听说有一伙北境人正在帝国四境之内到处流窜，寻找什么伊萨家族的余孽，相信应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野狗法师再次开口。 “很好。”雷恩拍了拍手，“贝莎莉娅，带她去做魔药。” 说不在乎，其实是假的。历史上的卢文德王，将海莲至高王的坟墓给迁走了，导致许多北境人找不到地方祭拜，只能在家里设立海莲的女神像用于供奉。同时，这也导致后世如果有什么亡灵巫师，想要把海莲·伊萨给复活起来，也会因为没有遗骸而无从着手。 假使世界上还有人知道海莲·伊萨的坟冢位置，那么必然是伊萨家族的后裔。 当然，如今这个女人仿佛惊弓之鸟，除非将其杀死然后复活搜魂，否则倒是不好撬开她的嘴。 雷恩也不急着去复活第五个古英雄，他现在更需要的是这条野狗的制药技术。毕竟地狱大釜也是个臭名昭著的高难百人本，很多去刷职业书碎片的玩家，都是在副本入口反复进出来清理小怪，连第一个小BOSS都打不过。 即便是有古英雄们加入，此行仍然无比凶险，所以只能尽量做好足够完全的准备。 在雷恩的计划之中，整个战术需要从两个方向来执行。首先是正面战场，河湾地联军需要给野人以足够强大的压力，迫使除去在地狱大釜周围的怨灵军团之外，将大部分野人兵力都被牵制在蛇虫山脉的北部。 其次，从蛇虫山脉的西方绕道突袭。需要一只绝对的精锐小队，沿途消灭掉所有的目击野人，最终冲击地狱大釜，尝试击杀野精灵王。 这个方案有很多的变数。比如正面战场上的河湾地联军，是否能牵制住野人大军的主力？假使贵族们突然打退堂鼓，而玛珊女公爵又镇不住场子，那么带着英雄们孤军深入的雷恩，就会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 而熟知游戏剧情的雷恩，从中学到最有价值的结论就是：永远不要相信贵族们的品德与节操。 他再次铺开信纸，沉吟片刻，奋笔疾书起来： “……奖项已经正式公布，评审委员会也在稳定运转，所有人都对伯德法师的专业素养惊叹不已。由此可见，皇室指派的宫廷法师，在河湾省依旧有着极其崇高的威望……” “……马洛恩大公爵不幸被怨灵军团的刺客所杀，贵族们都人心惶惶。凯尔·马洛恩远在东境，若是等他赶到鹰堡主持大局，恐怕联军早已分崩离析，因此我们只能从高岩城请来公爵之女玛珊·马洛恩。” “……玛珊·马洛恩很有威望，刚来不久便成功稳定人心，无论是丰饶地还是河间地贵族都对她极其信服。考虑到马洛恩大公爵生前未指定继承人，贵族们希望能向宫廷推举玛珊继任其父之位……” 帝都大皇宫之中，皇后玛格丽娜的手指拂过信纸，脸上的笑容再也隐藏不住。 “亲爱的。”皇帝尼洛卡斯坐在旁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鹦鹉，愉悦地道，“请你告诉我，那个玛珊·马洛恩是你的人。” “玛珊当然是我的人。”玛格丽娜笑容满面地说道，“她是我们俱乐部的创始元老之一，也是我忠实的小仰慕者，我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进行书信沟通，保持着密切的社交往来。” “很好。”尼洛卡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有一位亲近皇室的大公爵了。”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玛格琳娜提醒说道，“凯尔·马洛恩，此时正担任博罗特公爵的义子。一旦博罗特家族得到这个消息，必然会使用一切手段将其尽快送回高岩城，让马洛恩家族承认他才是大公爵生前指定的继承人。” “雷恩在这件事情上做得非常漂亮。”尼洛卡斯挑眉说道，“至今为止，连那帮大臣都毫无察觉，博罗特家族更不可能收到风声，更不用说采取行动了。” “所以我们要快。”玛格丽娜得出结论，“我们不能指望所有河湾地贵族都拥护玛珊，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至少如今先手在我们这里。” “说的没错。”尼洛卡斯很快拍板，“既然如此，我就绕过宫廷会议，直接册封玛珊为河湾地大公爵！看马洛恩家族收到消息之后，敢不敢直接忤逆来自皇帝的旨意！” “还有军团。”玛格丽娜又想起一件事情，“夜魇军团如今正在前线和野人交战，高岩城处于缺乏军事威慑的状态，难保马洛恩家族不会有人因此选择行险。” “我会调动勇士军团进入河湾地。”尼洛卡斯思索说道，“雷恩那边不是需要帝国支援吗？就让勇士军团以支援名义入境！” 两人秘密商讨良久，终于将诸多事情全部敲定下来。 回到寝宫，皇后玛格丽娜唤来心腹，开始口述给雷恩的回信。 回信全篇字体优美、辞藻华丽，内容也是几近冗长，概括起来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干得好，我会赐予你应得的奖赏。” 收到回信的雷恩读完之后，意识到自己此时面临一个问题： 要不要等勇士军团抵达战场之后，再发起斩首行动呢？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如果求稳的话似乎可以如此。但雷恩很快就意识到，勇士军团的到来是为了确保对河湾地贵族以及马洛恩家族的威慑，你要指望他们的军团长能服从玛珊女公爵的调遣命令，多半是极其困难的——克劳狄斯这家伙好说话，是因为雷恩跟他有很强的利益绑定，不代表其他帝国军团也会如此“宽容”。 原计划还是不变，但保险起见还是找克劳狄斯问问，勇士军团的高层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 “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奥卢斯，是一个典型的老古板。”克劳狄斯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你能想象出来的最为刻板保守的老年帝国男人，差不多就是他的形象了。” “如果说我们对皇帝陛下是比较灵活的忠诚，那么他就是更加愚昧的忠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来自皇室的任何命令，哪怕命令本身再怎么荒谬。” “保民官盖乌斯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据说连眼睛都看不清楚，在第七军团里几乎没人把他当回事。皇帝陛下没有将他撤换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对奥卢斯的忠诚比较信任。” 克劳狄斯三言两语，就让雷恩明白不用指望也不用管这个第七军团。 虽然不知道皇帝给第七军团下了什么命令，但想也知道多半是威慑恐吓马洛恩家族。毕竟丰饶地会不会被野人大军彻底毁灭，皇室是绝对不会在乎半点的。只有玛珊能不能当上女公爵，才是皇帝皇后极其在意的事情。 “不过。”克劳狄斯话音一转，“皇室居然愿意派勇士军团过来支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历史上除了河湾地贵族的集体叛乱，皇室从来没有往这边派过一兵一卒。” “说明皇室对玛珊继任河湾地大公爵，已经是全力支持了。”雷恩说道。 克劳狄斯哈哈大笑。玛珊·马洛恩来当河湾地女公爵，夜魇军团身上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毕竟这个女郎可比她的父亲要好对付得多了。 “敬这位新任的女公爵。”他拿起茶几上的酒杯。 “敬女公爵。”雷恩也同样举杯。 数日之后，来自帝都的皇家信使，带来了皇帝的册封诏书。 按照惯例，应该是马洛恩家族自己决定大公爵的人选，随后上报到帝都呈交宫廷会议，最后由皇帝颁发册封诏书——如今却是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可以想见皇帝尼洛卡斯最近大抵已经是有点飘了。 “陛下让我向您传达。”将诏书交给雷恩，皇家信使私下里压低声音说道，“这封诏书，宫廷会议并不知道，马洛恩家族也不知道。” “明白。”雷恩微笑说道，“也请转告陛下，河湾地将来有且只能有一位大公爵，那便是玛珊·马洛恩。” 来到城堡外面的庭院里，雷恩将册封诏书交给聚集起来的河湾地贵族们，交由他们任意互相传阅。 众人围在一起阅读诏书，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很奇特。起初大多是惊讶和凝重，随后很快转为鼓舞与振奋，最后是一脸大义凛然的忠诚模样。 因为诏书里明确写到，会派遣第七勇士军团前来观礼，确保河湾地公爵之位的顺利交接。 也就是说，皇室不仅要支持玛珊当女公爵，甚至还出动了帝国军团，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强大支持力度！ 放在往常，要是帝国皇帝胆敢公然插手大公爵的继承，公爵家族必然会第一时间激烈表态反对，然后征召所有封臣聚集起来，要帝都方面给个说法。最后结果几乎必然是宫廷会议服软退让，否则边境贵族们直接宣布“皇命无效”，后续你是去平乱（把人逼反）呢？还是认栽（威仪沦丧）呢？都不合适。 只是在如今的河湾地，支持玛珊的贵族已经有一大堆了，支持凯尔的甚至都不知道大公爵已经亡故。因此这份诏书不会有任何贵族反对，甚至还会成为团结“玛珊派”的重要基石。 玛珊·马洛恩才是我们效忠的大公爵！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老坦佛尔伯爵——也就是玛珊丈夫的父亲，将雷恩请到会场边缘，压低声音问道： “这封皇室诏书，并没有寄送到高岩城，对吧？” “当然。”雷恩微笑说道，“宫廷似乎认为将来管理河湾地的应该是玛珊·马洛恩，而不是马洛恩家族。” 老坦佛尔伯爵眨了眨眼，说道： “侯爵阁下，您一定要小心托尔塔克·马洛恩。他虽然已婚多年，却至今无子，因此一直将大公爵的儿子凯尔·马洛恩，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反而是玛珊·马洛恩，托尔塔克很不喜欢这个侄女，甚至曾经直言说‘玛珊被帝都那些贵族女人搞坏了脑子’。” “嗯，老派的河湾地贵族是这样的。”雷恩慢条斯理地说道，“总觉得女人不足以撑起场面。如今整个丰饶地和半个河间地都站在公爵阁下的身后，我倒要看看这个老马洛恩是否还能继续固执己见。” “他一定会的。”老坦佛尔伯爵斩钉截铁地道，“我之所以告诉您这点，是提醒您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托尔塔克是个极其顽固的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肯松口。同时，只要马洛恩家族一日不肯承认公爵阁下的地位，那么河湾地的局势就一日不能彻底定下。” 雷恩意味深长地看了老伯爵一眼。 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肯松口，意思不就是建议直接砍掉他的脑袋呗！这老伯爵看似是在暗示我可以暗杀托尔塔克，背地里未尝没有怀疑公爵之死与我有关的意思，毕竟这件事情最大的得益者并不是玛珊，而是我。 玛珊还没有成为高岩城之主，你已经开始考虑给我挖坑了是吧？ “伯爵阁下。”雷恩语气悠悠地说道，“如果一个贵族不具备足够的威信，就不得不设法说服家族、封臣和帝国来支持他。但如果他有能拿得出手的卓越功绩，那么人们就会自发团结在他的身边，无需去费心说服任何人。” “您是说……”老坦佛尔伯爵飞快转动脑子，“侯爵阁下，我并非不相信我们的女公爵大人，能够在跟野人大军的战争之中取得胜利，但那必然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而时间对我们却是很宝贵的。” 老伯爵的意思很明确，就差直说“你赶快把托尔塔克干掉，我们赶紧护送玛珊回高岩城正式即位，再回过头来打野人吧”。 雷恩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因为大公爵真的是被怨灵刺客干掉的，当时在场的所有贵族都能作证。反而是托尔塔克，如果死得不明不白，哪怕事后没有任何证据，多半也会有人往自己身上掰扯。 “确实，时间极其宝贵，不能浪费。”雷恩立刻正色说道，“我马上就跟公爵大人汇报，需要尽快出兵进攻蛇虫山脉！” 老伯爵张了张嘴，还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雷恩已经大步上楼去了。 得知自己被皇帝册封为女公爵，玛珊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听雷恩说要尽快开战，她倒是立刻发起飙来： “早就该开战了，为什么非得等到皇帝册封？现在我已经是大公爵了，传我的命令，所有封臣全部集结军队，准备攻打蛇虫山脉，替我的父亲报仇！” “稍等，您不能这样直接宣布开战。”雷恩连忙阻止她道，“否则一旦战事不利，所有暗地里反对你的人，都会借机煽动贵族们反抗你的命令。” “身为一个合格的封君，您应该先将那几个有地位有威信的贵族领主们叫过来，试探、暗示并说服他们支持启动战争，然后再将剩余的所有贵族们集合起来，由那几位贵族来提议正式发起战争，并且经由全体贵族们表决并集体同意，最后您再进行拍板。如此一来，失败的责任便由大家共同承担，胜利了您也可以独占最大的功劳。” “怎么会这么麻烦？”玛珊皱眉抱怨说道，“我不是大公爵吗？” “只有被贵族们拥护的才是大公爵。”雷恩微笑说道。 玛珊一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她本能地信任雷恩的建议，因此便催促说道： “那你去叫他们来吧，我实在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所谓有地位有威信的贵族领主，其实并不难以甄选。丰饶地就那么几个贵族圈子，看哪几家互相之间离得很近又频繁联姻的，从里面选实力最强或者爵位最高的那个过来就可以了。 众人抵达领主书房，纷纷对玛珊这位女公爵表示恭贺与效忠。虽然她如今只是得到了帝国的承认，还没有回高岩城正式加冕，但大部分贵族都一致认定马洛恩家族只能承认这位女公爵的身份，托尔塔克已经别无选择。 这些贵族们同样也很清楚，女公爵和男公爵在思维习惯上有诸多不同。首先是更加重情重义，所以跟她们打交道的时候要少讲道理，多讲感情；其次她们往往记忆力非常出色，稍有冒犯便会被记很久，所以千万不能贸然得罪；最后是普遍注重荣誉感和自我尊严，所以要多说好听的话，顺着她们的想法来。 “必须出战！” “我早就想为大公爵复仇了！” “我的长剑渴望痛饮凶手的血！” 见贵族们都主动邀战，玛珊顿时大为满意，转头跟雷恩说道： “既然如此，战事便由你来负责，法赫尔侯爵。我等着你把凶手的头颅献到我的面前。” 说完，玛珊就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贵族们呆滞地看着这位女公爵的背影。不是，这就走了？ 其实玛珊的想法也很简单。我懂打仗吗？知道怎么调拨兵力吗？晓得如何分配战利品吗？我什么都不懂，哪怕留在这里也只是当个听众，浪费我的时间，还不如去做自己的事情呢。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哪怕留到会议的最后环节拍个板，也能在贵族们的心中加深自己的权威。可贸然当甩手掌柜，将所有的“累活”都抛给雷恩，实际上却是将公爵的权威也分给了他。 在场的贵族们默默看向雷恩，心知这位法赫尔侯爵以后多半就将取代托尔塔克，成为新任的公爵之手了……不对，考虑到玛珊大概率没有办法对任何事情做出独立决策，到最后说不定会变成“河湾地是法赫尔说了算”呢！ “各位。”雷恩笑容满面地说道，“既然公爵大人将战事托付给我，那我也必须得对得起这份赏识才行。” “接下来，我们来讨论具体的战术安排。” 第四十五章 地狱大釜 清晨，河湾省联军从大鹰堡出发，正式攻入蛇虫山脉。 举盾的骑士在两侧翼护中央，随后是分布各处的弓箭手，时刻紧盯着周围的动静。贵族和数量庞大的民兵们被拱卫在中央，朝着山脉深处缓缓进发。 上次是为了救援鸦堡并侦查敌情，因此联军选择全速推进。如今雷恩却是更改策略，每次抵达一处法赫尔家族的堡垒据点，就立刻让大军停驻下来，修葺城墙，填补城门，摆上拒马。 远处逡巡的野人斥候有些麻了，因为河湾省联军此时摆出来的，正是当初法赫尔家族的经典战法： 层层推进。 每个交通要道的关键节点，都被法赫尔家族的堡垒所扼守。周围能遮蔽视线的树木被砍伐，土丘被铲平，逼迫野人们放弃骚扰和偷袭，只能与骑士们正面作战。 如今，联军只需将这些堡垒略微整修，便能重新发挥它们抵御野人的效果。 站在城墙上的哨兵突然示警，只见从远处的山林之中冲下来的，是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毒蛇！ 训蛇师，野人大军的高级兵种之一，能够御使大量毒蛇攻击敌人。若是队伍前进在山林之中，被这玩意潜伏在脚边咬上一口，能轻轻松松带走一个成年男人的性命——你总不能指望贵族联军人手一瓶解毒药剂吧。 然而，此时众人都躲在堡垒之中，应付起来就简单多了。骑士们指挥民兵，将整修堡垒清理出来的砖石瓦砾，搬到城墙上面往下丢掷，轻轻松松就能砸死大片毒蛇。 对面的野人指挥官很快意识到，派遣毒蛇去攻城这个主意实在是蠢爆了。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漫山遍野的毒蛇很快又迅速撤去，只留下满地的零碎尸体。 日已西沉，天色渐暗。潜伏在山林之中的野人指挥官，很快就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出动影子杀手。 这些极其精锐的野人，用特制的黑色油泥摸匀全身，常年昼伏夜出狩猎，极其擅长隐匿、攀岩和越野作战，在复杂环境下会成为敌人的噩梦。 但贵族联军似乎也早有预料，不仅城墙顶端插满火炬照得灯火通明，还定期沿着城墙倒水确保墙面湿润。影子杀手们还没爬多高，手指便湿漉漉地抠不住墙缝，然后被闻声赶来的守卫们放箭射杀。 这事搞得野人那边很是警惕。一方面是内部情报肯定被泄漏了，导致敌人有了针对性的防备，另一方面则是最擅长攻城的怨灵军团不在这里，再强攻下去也只是徒劳送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只能等到敌人从堡垒之中出来，继续前进后再开始伏击。 次日清晨，贵族联军从城堡里出来，开始沿着山路往周围放火。 初春未雨，气候干燥，加上又是西北风，火势挟带浓烟往山林方向席卷，惊得野人大军们只能赶紧往外围退避。 事到如今，前线的指挥官也只能向后方发出求援信号，而贵族联军终于顺利抵达下一处堡垒，照例开始修葺城防，恢复人力，绝不轻敌冒进，给野人任何机会。 与此同时，雷恩也已经准备出发。 临行之前，他跟玛珊公爵交代，让她一定要死守在这座堡垒之中，千万不能继续前进了。 “若是再继续深入，后方的补给线就会被拉得太长，被截断的风险也会急剧升高。”雷恩说道，“山林终究是野人最适应的环境，哪怕我们再怎么取巧，也不能在对方的长处领域与其竞争。孤军深入是必须避免的情况。” “嗯嗯。”玛珊早已对雷恩言听计从，此时只是连连点头。 “我走之后，贵族们定然会人心浮动。”雷恩继续交代说道，“可能有人利用你为父亲的复仇之心，向你提出主动进攻野人，也请公爵阁下不要轻信，一切以求稳为主。” “为什么会有人提这样的建议？”玛珊不解问道，“他们不懂军事吗？” “他们懂军事。”雷恩委婉说道，“但他们更懂人心。” 只要雷恩·法赫尔不在女公爵的身边，就必然有人试图取代他的位置，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针对玛珊这个人，那些人大概率会选择故意投其所好。 你急着为老公爵报仇，我就比所有人都激进都主战，好在你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讨好领导的所有步骤之中，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记住自己。 至于出战会导致什么后果，显然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玛珊并没有听懂雷恩的言外之意，但她属于非常听劝的性格，因此也就郑重其事地道： “只要你能将野精灵王的人头给我带回来，我就全都按照你说的做。” ———————————— 雷恩带队离开堡垒，向西方折行而去。 这是一支六人小队。身手最为敏捷的法汀在前方探路，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走一左一右，保护着队伍中央的雷恩和黛雅。欧若拉则是全程自由行动，跑到附近的山头去侦查敌情。 在辽阔的林海之中，六个人就像是落入湖水中的石头，眨眼间就消失不见。这里最大的敌人其实并非原始部落，而是多变的气候、复杂的地形、水和食物的缺乏、埋伏的毒虫猛兽，以及险恶环境对意志的折磨与考验。 英雄们生前在大陆各地跟异鬼奋战，什么样的艰苦环境没遇到过？自然不惧这种原始森林。倒是黛雅有些不适，她体内的真龙血脉更加喜欢炎热的环境，而大陆山林之中料峭森寒的气候令她很不舒服。 在联军开拔启程的路上，还有为贵族服务的随军厨子负责做饭，食材都是山鹿、野猪以及大雁等野物，肚子里抹匀豆油和盐，外面则涂上蜂蜜开烤——那味道着实让黛雅无比想念。可惜进入山林之后，众人只能吃些野果、蘑菇，以及随身携带的干面包作为食物，因为雷恩说野外开火的浓烟会引来敌人。 “引来敌人的话干掉不就好了？”黛雅不解问道，“难道还有人能打得过我们吗？” “无论是用法术，还是用武技，都要考虑魔力和体力的问题。”雷恩嚼着干面包道，“人家正面打不过你，可以打游击，打骚扰，搞埋伏，搞暗算，前赴后继地派人过来让你没法休息。相比之下，吃点冷食又怎么了？” 黛雅嗫嚅着无法反驳，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 但英雄们只是扭开了头，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子的：为了吃几口热食，就要去冒后续那些未知的风险，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黛雅只能一个人生闷气，默默地跟在法汀后面，忽然叫道： “那前面不是有烟？有人在那边点火做饭！” “看着不像是烧树枝的烟。”法汀也疑惑说道，“倒像是某种魔法火焰的烟雾，比如……” “硫磺。”贝莎莉娅说道。 众人视线越过树冠，再次望向远处。这次不仅能看见浓烟滚滚，还有隐约可见的冲天火光。 越是往烟源方向靠近，空气中便越是弥漫着淡淡的焦味，树木也逐渐从茂密翠绿变为枯萎焉黄。黛雅甚至看到了一头死去的鹿，倒毙在了被烤干的水潭边上，口吐白沫，似乎是中了剧毒。 欧若拉也从远处赶赴回来，汇报说道： “前面已经是炼狱环境了，目前没有看到怨灵或者疑似地狱大釜的邪物，边界至少延伸到一百里远的位置，其中又有大量的岩浆、硫磺洞，还有成群结队飞在空中的小恶魔。” 小恶魔？雷恩微微皱起眉来。 炼狱环境会将死去的生物转化为极具侵略性的“魔化生物”，身上异化长出鳞甲或者利角，但至少外表还能辨认出原本的模样。但如果是小恶魔的话…… 说明地狱大釜不仅被打开了，还以仪式进行了某种强化，使其可以短暂地连接炼狱。 野精灵王可真是个疯子！一旦被任何恶魔领主发现这个入口，顺着空间联系率领大军入侵过来，他手头那点怨灵就是个屁！活物的灵魂对恶魔算是热菜，而亡灵就相当于是冷盘，吃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喝药。”雷恩严肃说道。 众人从腰间取出第一瓶药剂，仰头一饮而尽。 像是痛饮了一大杯冰镇可乐，凉爽的感觉从喉头贯入腹中，回味还带着某种绵长的清甜。 原本因为周围气温升高而带来的燥热，此时也瞬间消失不见。这就是炼金药剂的好处，它直接“修改”了人体的抗热属性，而不是像附加恒温法术的装备那样，热了自动制冷，冷了自动制热，偶尔还会忽冷忽热。 继续穿过越发稀疏的树林，终于进入完全无树的焦土地带。脚下的泥土已经化为深褐色，其中的大量水分都被烤干，已经有些半砂砾化了。 “接下来怎么走？”贝莎莉娅笑着问道，“要不要捉个恶魔拷问一下？” “先找到岩浆河流。”艾尔琳娜回答说道，“地狱大釜会无穷无尽地往外喷涌岩浆。也就是说，任何正在流动的岩浆，其源头必然是地狱大釜，顺着流向往源头去找就可以了。” “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法汀面露怀疑之色。 “我以前处理过类似的炼狱邪物。”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异教徒们往往没有什么想象力，见过一个就会知道其他同类邪物是怎么设计的。” “那你知道要如何破坏地狱大釜吗？”黛雅好奇问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冰霜系法术。”艾尔琳娜回答说道，“炼狱邪物基本都不耐寒，冻住之后只要一个法术就能将其打碎。” “我们有谁会冰霜系法术吗？”贝莎莉娅问道。 “我会。”雷恩说道。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亡灵巫师吗？ “没有规定说亡灵巫师就不能学习破坏系法术吧。”雷恩莫名其妙地道，“我还会生命系法术呢。” “他确实会。”艾尔琳娜扶额叹息，“而且还很专业。”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岩浆河了。”欧若拉转头四顾，寻找着适合用于登高望远的山丘，忽然说道，“等下，那是……” 只见远处的山丘后面，突然涌现出赤色的洪流来——是真正意义上的赤色洪流，浩浩荡荡的岩浆仿佛涨潮的海水般，迅速漫过平原、山涧与溪谷，朝着众人所在的位置疯狂席卷而来。 黛雅也顾不得暴露行踪了，瞬间化身巨龙，承载众人冲天而起，避开下方的灼流大河。 “在那边！”欧若拉趴在龙头顶端，大声喊道，“我看到了。” 已经越过云层的巨龙，顺着岩浆涌出来的方向，朝着下方某处山峰飞去。 从山顶淌下近乎海量的岩浆，仿佛一座正在喷发中的火山。雷恩没有欧若拉那么好的视力，因此只是随手丢出一只尸鬼渡鸦，操纵着它滑翔俯冲，直到逼近山顶的仪式现场，进行近距离的侦查。 山顶的正中央是一尊大釜，看着就像是传说之中巫婆用来炖煮人肉的那种胖肚大锅，表面雕刻着各种受害者被虐待的凄惨图案，周围则是各种阴毒邪恶的密文，光是以雷恩那并不丰富的异教学识，就能从中辨认出起码三十个以上恶魔领主的签名。 简单地说，这尊地狱大釜并非是由邪教徒设计的邪物，而是由炼狱之中为许多恶魔领主联合铸造，然后丢到主位面来“遗祸世间”的。由于诞生自炼狱位面，它的位阶显然在那些普通的邪物之上，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冰霜系法术能够破坏的。 在大釜的周围，可以看到无数亡魂正在排队跳入釜中，怨灵们在附近漂浮逡巡，监督亡魂们的有序牺牲，似乎表明野精灵王正是使用这种祭祀的仪式，来诱惑炼狱位面的恶魔领主们提供力量，维持着与现实位面的通道。 每隔一段时间，大釜之中就会跳出许多恶魔。有小恶魔、羊角魔之类的小型魔物，偶尔也会有怒魔这种庞然大物，刚出来就抓起附近的亡魂或者怨灵，狠狠地享用自助餐。 忽然之间，某道冷漠无情的视线落在了渡鸦身上。 雷恩的亡灵视野法术突然中止，尸鬼渡鸦的操纵权已经被剥夺。但就在刚才最后的一瞬，他已经捕捉到了野精灵王的位置，就混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怨灵之中。 “黛雅。”他懒洋洋地说道，给巨龙施加了一个冷静术，“俯冲攻击。” 巨龙猛地俯冲下去，瞬间就来到仪式现场的上空，朝着怨灵、亡魂和恶魔们，喷出炽热的龙焰洪流。 寻常的亡魂瞬间就被龙焰蒸发，怨灵们则是尖叫着四散奔逃。唯有恶魔们毫无所惧，一头扎进黛雅的龙焰之中，但很快又发出吃痛的怒吼声： “这不是寻常的龙焰！” 混在怨灵之中的野精灵王，也没想到人类那边居然能变出一头巨龙。他沉默着抬起手来，半透明的幽蓝手指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死亡一指！ 雷恩猛地将手抬起，诅咒反制！ 紫黑色的光芒一闪，凌空射向巨龙的胸腹部位，随后仿佛击中了某种透明的、看不见的障壁，以相同的高速瞬间反弹回来，落在野精灵王的脚边。 居然还有亡灵巫师？而且在巫术方面的造诣不下于我！ 野精灵王卡尔力克又惊又怒，因为诅咒反制这玩意比的是“算力”，谁对诅咒的理解更加深刻，谁就能夺走对面的诅咒转为己用。对方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致死诅咒直接反制，只能说明这位亡灵巫师的境界恐怕还要在他之上。 一个又一个出乎预料的事情出现，让野精灵王感觉局势走向越发不妙。他抬头望向正在旋身准备俯冲的巨龙，正好对上雷恩的淡漠目光。对方眼神之中的讥诮意味，仿佛在说“现在可没有野人大军来保护你了”。 在一个强大的亡灵巫师面前，唯有另一个亡灵巫师才能与其抗衡。至于什么“怨灵军团”……归根结底只能用来对付普通人，不过是亡灵巫师抬手就能覆灭的杂兵罢了。 想到这里，野精灵王已然明白，此时自己已经陷入一个设计好的死局之中。对方打出那么多的隐藏底牌，就是为了趁自己和野人大军脱节的这个时机，将自己彻底置于无法逆转的死地！ 他沉默着再次发出指令，而那些被他控制的怨灵们，连同正在排队下场的亡魂们一起，全都仿佛在瞬间发了狂似的，争先恐后跳入大釜之中。 骑在巨龙上的英雄们，除去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的法汀之外，齐齐将全部火力往下方投射而去。因为谁都能看出来，野精灵王正打算孤注一掷，将手头的所有筹码都投入到地狱大釜中去，为的便是跟炼狱换取某种极致的恐怖力量。 黛雅再次喷出龙焰，将地狱大釜周围一圈的亡灵尽数蒸发，忽然听见雷恩出声说道： “快走！” “什么？”黛雅还没反应过来，下方的野精灵王已经纵身跃起，直接跳入大釜之中。 他竟是将自己也当做祭品给牺牲了！ 吃掉野精灵王的大釜，果然传来一阵强劲的超级吸力，瞬间就将周围的所有事物——连同飞在空中的巨龙和英雄们，全都贪婪地吞入腹中。 惊慌失措的黛雅全力挣扎，总算是挣脱了大釜的束缚，赶紧振翅飞往高空，脱离地狱大釜的吸力范围，却发现周围好像有些不对劲。 所见之处，尽是火山、浓烟和焦土，并没有半点绿色。 “这里是……”法汀惊疑不定地望向周围。 “地狱。”艾尔琳娜神情严肃，“地狱大釜将我们吸入了地狱。” 话音刚落，只听见雷恩说道： “降落，变回来，大家注意隐蔽。” 黛雅连忙落在地上，恢复人形，众人跟随雷恩飞快移动，躲入一处山丘后面。 丘陵顶端有着巨大的、锋利的尖角，看上去似乎是某种巨兽尸体的遗留，周围则是大片的荆棘林。 众人迅速躲入尖角后方，看见许多恶魔正在从下方路过。 大部分都是低阶的羊角魔，脑门上长着血红色的羊角，手里扛着某种造型类似于大戟的放血斧，不仅可以用于挥动斩首，也能利用较为细长的尖端来刺穿敌人，斧面上残留有暗红的、还未干涸的血迹。 驱使羊角魔的是一只人形蛛身的蛛魔，细长的八根纤足不断蹬地，口中发出令人胆颤的晦涩语言。即便是听不懂其中的含义，也能从对方那又急又快的语速之中，感受到她的愤怒情绪。 “领主需要的……贡品，收集。”贝莎莉娅尝试翻译她的语言，“收集周围的……亡魂，宰杀……” “不是宰杀，是‘拉卡夏’。”雷恩慢悠悠地说道，“地狱以灵魂作为货币和粮食。它们会先杀死受害者，然后用黑曜石俘虏其灵魂，这种行为在地狱语中被称为拉卡夏，类似于我们‘狩猎’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贝莎莉娅讶异说道。 “我以前曾经当过……不是，是为了研究如何对付异教徒，曾经在某个崇拜魔鬼的异端教派之中，潜伏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雷恩继续看向周围，说道，“这里其实不是真实的炼狱，而是炼狱在主位面的投影世界。打个比方，如果说主位面是空气，炼狱位面是海洋，那么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海面。再进一步就是地狱，退一步就会回到人间，大概就是这样的位置。” 尽管他用比喻作为解释，但听起来还是有些抽象。黛雅听得似懂非懂，而艾尔琳娜却是若有所思，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被专门制造出来的，作为两界之间的前哨站？” “虽然看起来和炼狱没什么区别，但物理法则却又和我们的世界保持一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雷恩说道，“在真实的炼狱位面，空间和时间都是颠倒错乱的，跟这里可完全不同。” “你去过地狱吗？”黛雅大惊失色。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雷恩目送那群恶魔离开，淡淡说道，“重点是……要确认野精灵王的生死，以及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第四十六章 被囚者 关于天国、冥河与炼狱，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某年某月某日，因地震死了许多人。他们的灵魂聚集在冥河边缘，等候着命运的裁决和安排。 天国、冥河与炼狱的使者同时抵达。天国使者率先叫道： “笃信圣灵的跟我来！” 于是圣灵信徒率先出列，乘上了天马拉着的辉煌马车，飞往众神所在的天国去了。 冥河使者第二个叫道： “无处可去的跟我来！” 于是剩余的人也跟着冥河使者，排队登上停在岸边的渡船，陆续前往冥河深处去了。 这时候，有还未离开的人，看到站在旁边的炼狱使者，便好奇问道： “你不打算拉人吗？” 炼狱使者微微一笑，地上突然钻出数条地狱蠕虫，将一大堆躲闪不及的人咬住，随后拖入到炼狱之中去了。 ……………… 虽然人们无法进入这三个非物质位面，但依旧能通过各种手段去探知它们的特征。天国位面偏向于严肃、单调和纯粹；冥河位面则是死寂、僵化和永恒；炼狱位面却是残酷、虐待和掠夺。 这些位面特点深刻地影响着位面生物。比如恶魔就是完全不讲道理、无法沟通的存在，它们并非没有智能，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不屑于去跟智慧生命沟通，而是对虐杀他们并掠夺灵魂更感兴趣。 即便是可以无限复活的玩家，通常也不喜欢跟恶魔打交道。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血厚攻高，也因为这些家伙通常成群结队，放走一个就会引来一群。 在避开周围逡巡恶魔的同时，众人也有很明确的前进目标，便是远处的高耸巨塔——孤零零地矗立在焦土原野之上，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说实话，我觉得很不对劲。”法汀皱眉说道，“那座巨塔简直就像是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陷阱，想要离开的话，就来探索我吧’。” “很正常。”雷恩评价说道，“最为关键的地方总是看守最严密的，而一座大型露天监狱需要最严密看守的地方，显然就是它的出口。” “你说这个世界是个监狱？”艾尔琳娜挑起眉毛，“怎么看出来的？” “见多识广。”雷恩说道。 这个说得就有点含糊，英雄们都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继续看向远处的高耸巨塔。 在主位面的世界里，塔往往是神秘学的象征，被认为高处更加适宜与星界沟通，因此大多都是古代巫师所居之处。即便是施法者公会大范围普及的现代，在峡湾地依旧有许多高塔巫师，选择在偏僻且荒无人烟的地方建塔隐居。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这座炼狱之中的高塔是巫师的居所，多半应该是什么恶魔领主的地盘。 塔身通体由黑曜石堆砌而成，周围打磨出锋利的倒檐角，宛如朝天生长的巨型锋利荆棘。欧若拉试图发挥她的鹰眼视力，但整个塔身都没有半个窗户，根本无法窥探里面的具体情况。 前往高塔的路上也是危机四伏。赤红的熔岩湖、疯狂生长的荆棘丛林、热气腾腾的硫磺蒸汽口，以及成群结队的恶魔军队，任何一项单拿出来都能轻而易举地覆灭一整个赏金猎人大队。 “我们要走哪条路？”法汀请示问道，“熔岩湖边上似乎恶魔挺少的。” “不去，那边藏着很多烈焰怪。”雷恩摇头。 “烈焰怪是什么？”欧若拉认真问道。 “一种诞生自熔岩之中的元素系怪物，所有攻击手段都是大范围火焰系法术，哪怕杀不了你也能用光污染闪瞎你的眼睛。”雷恩回答说道，“对付起来很麻烦。” 欧若拉默默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速记。 “那走荆棘丛林好了。”法汀说道，“虽然环境比较恶劣，但敌人也不容易追击我们。” “最好不要。”雷恩还是摇头，“荆棘丛林里有很多荆棘虫。” “荆棘虫又是什么？”欧若拉再次问道，眼里充满了旺盛的求知欲。 “一种成群结队的肉食性昆虫，会从猎物脚下的土壤之中刺出尖锐的上颚。”雷恩回答说道，“被刺伤后会受到移动力下降的……就是腿脚暂时残废，你们应该知道在这种地方腿脚受伤会有什么后果。” “好吧，那我们是不是也得排除硫磺蒸汽口，因为那里同样存在某种棘手的魔物？”法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任何明面上没有恶魔游荡的地方，背后必然有某种让恶魔们忌惮的因素存在，所以还不如直接去闯那些恶魔军队组成的防线。” “稍等。”欧若拉出声说道，“硫磺蒸汽口有什么魔物？” “好了，现在不是你学习的时候，有问题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后再问。”艾尔琳娜严肃地打断了她，“雷恩，你直接带路就好，不用解释那么多。” “你那是什么态度？”雷恩不悦地挑眉，“注意你的身份。” 艾尔琳娜看了看他，随后露出礼仪性的完美假笑，优雅说道： “尊敬的亡灵巫师阁下，我真诚地建议您尽快带我们离开这里，而不是将您的珍贵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又麻烦的地方。” 英雄们面面相觑，只听见贝莎莉娅惊愕说道： “雷恩，你终于忍不住发动了笼中鸟，强行将她的灵魂意志给扭曲了吗？” “差不多得了，没有的事。”雷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好了，现在出发。” 不得不承认，比起最开始被复活时一心求死的冷漠无情，如今的艾尔琳娜倒是变得越来越像活人了——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能帮我对付异鬼就行了。 众人避开了熔岩湖、荆棘丛林和硫磺蒸汽口，进入正中央的月牙形平原，很快就引起了大量魔物的注意。 敌人蜂拥而至。 最先射出的是欧若拉的箭矢，将冲在最前面的小恶魔射穿头颅。还在扑腾翅膀的尸体跌落下去，还未落地便被身后奔腾而来的怒魔叼在口中，狠狠地嚼碎骨头咽下。 以对面的惊人数量，木精灵英雄的神箭哪怕是一发一个，对整体局势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什么叫卑贱的单体攻击啊？这就是了。 看不下去的艾尔琳娜挺身而出，手里已经跳跃起凶猛的雷霆电弧，形状如同拉满的弓弦，随后便以比箭矢更快的惊人速度弹射出去。 闪电弧命中了冲在最前面的怒魔，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最脆弱的内脏首先被烧焦，接着是肌肉的猛烈抽搐和快速溶解。 怒魔的尸体重重扑倒在地，散发出仿佛焦炭般的烟熏气息。闪电弧已经再次跳跃，接连打穿了六七个恶魔，最终伴随着微弱的电火花，湮灭在了远处的空气之中。 相比于朴实无华的物理攻击，显然还是大范围的法术更适合当前环境。 黛雅看得跃跃欲试，身体已经忍不住要开始龙化，让恶魔们知道什么叫做战场洗地，却被雷恩一把拖住手腕。 “边打边撤。”他飞快地施展巫术，嘴里提醒说道，“你们有多少魔力可以浪费？” 黛雅这才反应过来。艾尔琳娜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挥霍魔力，自己每天的变龙时间同样也有上限，否则就容易被血脉深处的龙怒所吞噬。眼前的这些敌人，显然不值得大家浪费宝贵的时间和资源去杀。 “但它们拦在前面，不解决的话……”黛雅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被艾尔琳娜的连锁闪电击杀的恶魔们，已经重新从地上爬起来了。 活着的恶魔，鼻子里呼出的是带有白烟的热气，带有鳞甲的硬皮之下有鲜红的粗大血管在跃动。但这些死而复生的恶魔，已经完全没了任何体温或呼吸，体表皮肤也只剩闪电留下的烧伤瘢痕，仿佛木偶般动作僵硬地冲入战场，与那些怒吼着的同族们奋力厮杀。 其他英雄们都没什么意外的情绪，只有贝莎莉娅在心中暗自震惊。 涉猎过亡灵巫术的她，很清楚复活死者并非“对着目标施展一个复活术”就能做到，它需要亡灵巫师本人对死者的尸体结构有着足够深入的理解……所以新手亡灵巫师时常会跑到墓地去挖尸体解剖，倒并不是为了刻意去亵渎人家的遗骸，而是不这样就根本没法入门。 问题在于，雷恩为什么会对恶魔的身体结构也如此熟悉呢？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就是他真的加入过某个异教组织，亲自解剖过很多的恶魔尸体。 贝莎莉娅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是一个近乎全方位无敌的亡灵巫师，试图从任何方向找到他的弱点都没什么可能，除非能指望他自己犯下重大的错误…… 但我不会放弃的。 被困在笼中的鹰鹫，绝对不会放弃挣脱束缚的本能。雷恩·法赫尔，你休想将我一直压在身下欺辱！ 她将内心涌动的强烈不安压下，随手挥洒出大片的焚云术。虽然对恶魔而言，寻常的火焰法术不过暖风拂面，但玫瑰女王的火焰法术具备极其恐怖的高温，依旧能将这些狂躁凶残的野兽强行逼退。 艾尔琳娜以闪电法术进行主攻，欧若拉和法汀从旁辅助压制。一个射箭一个游击，配合将恶魔们挡在防线之外。 随着死而复生的尸鬼恶魔越来越多，英雄们逐渐发现战场压力正在飞快减轻，都被这些奋战前线的亡灵肉盾给承担去了。 “雷恩。”贝莎莉娅忽然关切问道，“要维持这么多尸鬼恶魔，你的法力负担应该很大吧？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分摊一些压力？” 艾尔琳娜挑起眉毛，心想这暗精灵什么时候会如此真诚地表达善意了？试探的也未免太过不自然了点……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雷恩的脸。 “哦，不用啊，很轻松。”雷恩再次施展亡灵巫术，将更多的恶魔尸体复活起来。 贝莎莉娅的表情转为担忧，暗地里却开始嘀咕起来。 此时战场上存在的尸鬼恶魔实在太多，单靠雷恩一个人的法力绝对无法维持。他多半是用了亡灵瘟疫的手法，让死而复生的恶魔纯靠瘟疫进行驱动，无需像我们这样额外提供魔力……所以他只是在假装施展巫术？ 她的思绪在心中急转，忽然闻声猛地低下头去，避开了对面投掷过来的利刃。 “喂，小心点！”出声示警的是正在前线奋战的法汀，双手弯刀只是合拢一绞，便将一个羊头魔的脑袋斩下，“别让我还要留神来保护你！” “啊呀抱歉抱歉……”贝莎莉娅用完全没有歉意的语气说着道歉的话，将心思收回到战斗上面来。 众人一路且战且走，以最快速度穿过了月牙形的平原，直到抵达炼狱高塔的底部，才总算甩掉了身后那些悍不畏死的追兵。 “它们并非放弃追杀。”艾尔琳娜沉声说道，“而是在畏惧这座高塔，不敢靠近。” “显然如此。”贝莎莉娅望向远处，那些恶魔们趴倒在地休息，假装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不甘样子，实则多半是为了麻痹大家，一旦有人踏出高塔范围，这些怪物恐怕就要立刻发起袭击，“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不管里面是刀山火海，我们都得闯进去看一看。” “我觉得不用担心吧。”黛雅犹豫着出声说道，“大家都是很厉害的，而且还有雷恩不是吗？” 英雄们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明明是将大家从冥河里拖出来并束缚奴役的邪恶亡灵巫师，但因为过往表现出来的各种离奇的神通广大，反而让人对他有种微妙的安心感——真是不想承认这点啊。 “走了。”艾尔琳娜打断了众人的别扭感觉，率先踏入阴森的高塔大门。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浓重的硫磺气息，这种带有腐蚀性的气体能逐渐破坏人的呼吸道，只是众人事先服下解毒药剂所以无惧而已。 如今进入高塔之中，萦绕在鼻间的刺激性味道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奇怪的、淡淡的香气。 “这个，好像是……”贝莎莉娅迟疑说道。 “傀儡润滑剂的气味。”艾尔琳娜回答说道。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都意识到对方在猜测什么，但也默契地闭嘴不语。 雷恩狐疑地看着这两个精灵。傀儡润滑剂？如果他记得没错，应该是指用来制作傀儡的时候，专门打入傀儡关节的液态炼金材料。 这座巨塔的主人并非是恶魔领主，而是某个对傀儡领域有所研究的符文系法师？ 众人沿着楼梯来到二层，只见入口处站着两具身形高大的铁制傀儡，此时全都低垂头颅，关机不动。 “看来是能源耗尽了。”法汀说道，“但要小心是陷阱……让我去试试吧。” 她悄然无声地接近傀儡，忽然挥出一记试探的劈砍，而两具傀儡依旧没有反应，任凭刀刃劈在它们的金属外壳上，凭空腾起的火焰将内部元件烧得劈啪作响。 “死的。”法汀松了口气，微笑说道，“哪怕还能动，现在也死得不能再死了……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只见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神情都异常严肃，而欧若拉和黛雅却是满脸茫然，跟法汀一样被蒙在鼓里。 “老熟人？”雷恩淡淡问道。 “有点像。”艾尔琳娜皱眉说道，“这两个傀儡……” “有点像我们的一个老朋友。”贝莎莉娅接过她的话题，犹豫说道，“但是我记得她应该是寿终正寝的？” “你们说的是谁？”欧若拉不解问道。 “夏洛蒂·赫根菲因。”艾尔琳娜回答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双子法师之中的妹妹。” 千年之前的英雄时代，峡湾地属于拜尸教肆虐的重灾区。许多法师沉醉于研究异鬼的尸体，妄想染指旧神的力量，最终都变成了狂热的拜尸教徒，连带着毗邻的北境和风暴地也深受其害。 直到双子法师异军突起，将整个峡湾地的拜尸教徒全部一扫而空为止。 哥哥夏尔·赫根菲因，妹妹夏洛蒂·赫根菲因，一对天资聪颖的同胞兄妹法师。由于当时并没有“法术五大系”的划分，因此哥哥主修灵魂相关的法术，而妹妹专研跟肉体相关的法术，两人而后代表峡湾地法师加入了大陆联军，最终成为了历史上抗击异鬼的著名英雄。 雷恩并非没有考虑去复活这对兄妹，但两人最后的结局是寿终正寝，尸体被埋在高塔巫师联合会七塔之底的白石墓园之中，他并不想冒着被整个峡湾地通缉的风险去盗墓。 “我也记得他们两人是自然老死的。”雷恩缓缓问道，“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 虽然他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们最好别弄错”。 “这个铁傀儡，你有印象吧，艾琳？”贝莎莉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毫无任何美感。”艾尔琳娜低声说道，“实在难以想象除她以外，还有谁能设计出如此丑陋的东西。” 众人再次看向铁傀儡。硕大的脑袋，圆滚滚的身体，黑不溜秋的配色，充满了某种怪异的、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那也不能说明，这座巨塔的主人就是夏洛蒂·赫根菲因。”雷恩慢吞吞地说道，“毕竟没人规定她亲手设计的傀儡，不能在最近的一千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现在其他地方。” “夏洛蒂对她的破烂傀儡是非常珍视的。”艾尔琳娜摇头说道，“绝对不可能借给任何人。” “但她死了。”雷恩说道，“她的傀儡作为她的遗产，可以被任何人继承。” “她肯定会设下重重保险防止傀儡被人夺走。”艾尔琳娜依旧否认。 “我说。”始终没吭声的黛雅忽然说道，“上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顿时沉默了。 “那就，上去看看？”贝莎莉娅试探问道。 “让艾尔琳娜上去探路。”雷恩毫不犹豫地指挥下令，“我要看她不情不愿却不得不承认错误的扭曲表情呀！” “可笑。”艾尔琳娜连反唇相讥都懒得去做，只是右手提起长枪，左手做好施法准备，淡定地上楼去了。 从底层到顶层，路上又有大量傀儡，其中不乏战斗起来足以大杀四方的高阶货色，但此时全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俨然是能量已经完全耗尽的状态了。 负责在前方探路的艾尔琳娜并未因此轻敌大意。她谨慎地左右四顾，防范着一切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就这样无惊无险地来到最顶层，艾尔琳娜沉默着踏上台阶，手里的闪电系法术已经蓄势待发。 跨过最后一个台阶，她才发现最顶层居然是一间囚室。周围是摇曳排列的大量蜡烛，地板中央绘着层层迭迭的束缚法阵，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还有一个被困在仪式中央的半透明灵魂，发出了凄惨而虚弱的声音： “谁……是谁来了？” 艾尔琳娜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楼梯下方走了几步，对着楼梯口的贝莎莉娅说道： “贝莎莉娅，你上来一下。” “怎么了？”贝莎莉娅走到楼上，看见被困在法阵里的灵魂，顿时也是一怔。 “艾琳！贝莎！”灵魂仿佛绝处逢生般，拼命地大喊起来，“快来救我啊！” “这位是？”雷恩和其他人也来到顶层。 “夏洛蒂·赫根菲因。”艾尔琳娜缓缓说道。 “……的灵魂。”贝莎莉娅补充道。 “一个活了近千年的灵魂？”雷恩饶有兴致地道，“没有被转化为亡灵生物，也没有被冥河召唤过去？有意思，我要研究一下这个束缚灵魂的法阵，你们谁都别来打扰我。” “等等，先救我出去！”灵魂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出来后都会说的！” “是谁把你囚禁在这里的？”艾尔琳娜沉声问道。 “是……”夏洛蒂似乎犹豫了一下，“我的哥哥，夏尔·赫根菲因。” “并不奇怪。”贝莎莉娅评价说道，“亲如手足的兄弟姐妹，最终走向反目成仇的戏码，是命运女神最爱看的古典式悲剧。” “他为什么要囚禁你？”艾尔琳娜再次问道。 “因为……”夏洛蒂难以启齿，停顿片刻，“他想要夺走我掌握的知识。” 第四十七章 夏洛蒂·赫根菲因 “在战争结束之后，我和夏尔就回到了峡湾地。” “为了防止拜尸教的再次复苏，我和夏尔决定组建高塔巫师联合议会，约束巫师们不再触碰伦理红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的观念分歧越发严重。” “夏尔想要加强并集中巫师议会的权力，逼迫贸易城邦向巫师们屈服，最后在峡湾地建立一个王国，让我和他的子嗣成为世代掌权的王族。” “夏尔打算娶你？”艾尔琳娜惊愕说道，“你们是兄妹啊！这……这是众神所不允许的重罪！” “他已经完全魔怔了。”夏洛蒂哀伤说道，“我无法认同他的计划，却被他偷袭杀死，连灵魂都被囚禁在这里——他想要用无尽的孤寂来逼迫我向他屈服，并且交出我记忆里的所有学识。”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都听得心情沉重。她们记忆之中的夏尔，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巫师，不仅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对许多事物也有着敏锐而独到的见解，很难想象如此优秀的男人居然会变成一个刚愎自用、野心勃勃，甚至对亲妹妹出手的邪恶人渣。 但是再看夏洛蒂如此惨状，灵魂甚至被束缚在这里长达一千多年……顿时感觉对夏尔的所有好印象全部覆灭，转为狠狠下头，极度下头。 “那我们要怎么拯救你呢？”黛雅同情地问道。 “解除这个仪式就可以了。”夏洛蒂低声说道，“破解的方法我可以教你们，首先要将正东方的祭坛转动一圈，注意不要吹灭上面的蜡烛，否则……” “呼。”雷恩一口气吹灭蜡烛，问道，“吹灭了会怎么样？” 夏洛蒂沉默片刻，说道： “会让接下来的破解变得更为困难。” “哦，抱歉，你继续。”雷恩说道。 “首先要将正东方的祭坛转动一圈。”夏洛蒂幽幽说道，“然后是正西方、东北方、西南方、东南方、西北方，一共是六座祭坛。按顺序全部旋转过来之后，你们每个人再将手放在祭坛上面，同时念诵我给你们的特定咒语，束缚仪式就能被彻底破除。” “嗯，我有一个问题。”雷恩忽然出声问道，“总共有六座祭坛要操作，如果我们这次来的人不足六人，你怎么办？” 夏洛蒂愣了一下，回答说道： “少人的话，破解起来就非常困难了。你们刚好有六个人，所以用这个方法最为简单。” “那少人的破解办法是什么呢？”雷恩问道。 “需要按照另外的顺序来转动祭坛，咒语也要念诵不止一遍。”夏洛蒂回答说道，“具体怎么操作我就不赘述了，毕竟这里有六个人不是吗？” “你还是赘述一下吧。”雷恩说道。 “有这个必要吗？”夏洛蒂反问他道。 “有啊，我想听你这小作文还能怎么编。” 大厅里只剩下令人尴尬的沉默。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都面无表情，从雷恩开始吹灭蜡烛的时候，她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法汀和欧若拉本来就不认识这位夏洛蒂，当然也不会轻信她的说法；至于黛雅…… “什么！她是在撒谎吗？！”黛雅大惊失色叫道。 “我没有撒谎。”夏洛蒂露出无比委屈的表情，哽咽说道，“我是被咒缚法阵困在这里的受害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没看出来。”雷恩呵呵说道，“我只看到六个小型咒缚法阵，会把转动祭坛的受害者困入其中。” 夏洛蒂幽怨地看着他，转头又看向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哭诉说道： “你们呢？艾琳，贝莎，你们也不愿意信我吗？” 艾尔琳娜无言以对。从感情上，她当然宁愿相信这位夏洛蒂·赫根菲因，依旧是千年之前那位与孪生哥哥形影不离的，温柔而又腼腆的少女……但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现在这个局面是我说了算吗？ 她怔怔着没有开口，而旁边的贝莎莉娅却是笑道： “抱歉，夏洛蒂。比起一个将近千年都未曾联系过的老朋友，我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我们的丈夫。” 艾尔琳娜忍不住露出“你在胡说些什么？不知所谓”的无语表情，而信以为真的夏洛蒂先是表情僵硬片刻，随后就转为了恼火与冷笑。 “原来如此，你们都结婚了啊。”她的语调也随之变化，从原本带着颤音的可怜兮兮，转为了某种冷酷的决绝，“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装什么旧人故友了。” 夏洛蒂的身体忽然漂浮起来，转瞬化为巨大且虚幻的半身人形，几乎占满了半个大厅。 随着她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凛然刺骨的寒气开始往周围蔓延。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和法阵，也开始疯狂向外喷涌冰霜。众人下意识将手臂挡在身前，只感觉一阵寒风扑面袭来，冻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贝莎莉娅飞快施法，火焰在她的掌心随着魔力聚集而飞快成型，化为破开寒风的强力一击。 然而，夏洛蒂的得意笑声再次响彻大厅： “贝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焚云术这种小技巧吗？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法术！” 巨型半身鼓起腮帮子，向前用力吹出一口气，表情甚至有些笨拙的可爱，但众人很快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从她口中吹出来的寒风，很快就化为了小型的暴风雪，几乎要将整个大厅都化为冰封的极寒地狱。 黛雅再也按捺不住，身形同样迅速膨胀，变为浑身鳞片的长角巨兽。 “巨龙？”猝不及防的夏洛蒂大惊失色，而黛雅已经扬起脖颈，齿间和鼻孔都喷发出耀眼的火星。 她从吻部吐出龙焰洪流，与迎面而来的暴风雪对撞，冰火相冲产生了剧烈的水雾浪潮，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得不再次后退，避开激荡的高温蒸汽。 欧若拉忽然转过头去，提醒说道： “楼下有脚步声！很重？” 很重？众人同时微微一怔，随后飞快反应过来。 那些傀儡！ 从底层爬到顶层的路上，众人遇到了许多的“死机傀儡”。当时还以为它们是能量耗尽，如今看来恐怕是夏洛蒂为了麻痹大家，故意将这些傀儡全都关停了。 如今双方彻底撕破脸皮，夏洛蒂悄然将它们远程开启，便导致雷恩等人即将面临被两面夹击的窘迫局面。 “你们去断后。”雷恩吩咐众人说道，“黛雅留在这里。” 英雄们连忙脱离战场。眼前这被冰霜法术大规模改变的战场环境，让她们都感觉无比难受。寒冷使得身体的行动迟缓，感知的敏锐度也严重下降，如欧若拉和法汀这种纯靠自身的精准和敏捷来战斗的“特种兵”，几乎算是被完全克制得死死的。 场上只剩下雷恩和黛雅。笼罩大厅的暴风雪越发凛冽犀利，呼啸的风声仿佛依稀的呜咽，犹如濒死者的呻吟与哀鸣。 黛雅忽然挣扎起来，因为脚下的冰霜层不知何时，已经覆盖到了她的后肢膝处。剧痛反而增加了她的凶性，猛烈至极的龙焰再次射向夏洛蒂的方向，却被源源不断的暴风雪吞噬殆尽。 巨龙在半冰封状态下发出了暴怒的吼叫声，而雷恩却没有出手援救同伴。他只是看着暴风雪之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这是变成了什么品种？”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夏洛蒂轻蔑说道，“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艾琳和贝莎会同时看上你？” “因为脸。”雷恩回答。 呼啸不休的暴风雪，似乎在这一瞬间也迟缓下来。片刻之后，才从风中传来夏洛蒂的声音： “你……不得不说，长得确实还行吧，原来精灵的审美跟我们人类差不多啊。嗯哼，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舍弃那可悲的世俗婚姻，转而来当伺候我的贴身仆人，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她们呢？”雷恩慢悠悠地问道。 “怎么，你舍不得你的妻子？”夏洛蒂发出了明显的嗤笑声，“精灵的寿命即便长于人类，终究也有一天会走到尽头。但若是你选择服侍我，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赐予你永生——并不是亡灵巫师那种半吊子的、代价巨大的永生，而是真正的超越死亡。” 雷恩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转移话题问道： “你似乎对亡灵巫师有什么偏见？” “艾琳她们没有告诉你吗？”夏洛蒂淡淡说道，“我的哥哥夏尔，就是一名痴迷于研究如何复活亡魂的亡灵巫师。” “他终其一生探索灵魂领域，最后不得不承认的是，灵魂从死亡的那一刻起，就永久堕落成了亡魂属性，无时无刻不在被冥河呼唤、吸引和束缚。除非众神降下奇迹，否则根本就不可能重新复活为生者。而任何形式的亡灵生物，不过也只是运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投机取巧让冥河无法找到自己而已，根本就算不上是永生。” “然而，我独创的特殊秘法，却能让灵魂从一开始，就避免堕落为亡魂属性，从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不死’。” “原来如此。”雷恩点了点头，“具体是什么秘法呢？” “你以为我会将我的研究成果慷慨大方地分享给你吗？”夏洛蒂傲慢说道，“臣服于我，效忠于我，跪在我的脚边匍匐膜拜，祈求我赐你永生的奥秘吧……” “应该是设法把肉体和灵魂分开，然后将肉体冰封起来使其冬眠，维持最低程度的活着。”雷恩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你现在这种形态的本质，其实只是灵魂出窍而已。” 夏洛蒂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用力掐住了咽喉。 过了片刻，她才陡然尖叫起来： “你偷窃了我的学术成果！” “何须偷窃？”雷恩只是将手一摊，淡然说道，“肉体死亡之时，灵魂就会堕落为亡魂，所以你的肉体肯定没有死亡。再加上你现在肉体又不在身边，那多半就是被专门安置在了别的地方。一千多年了还未死去，我能想到的只有用寒冰系法术封印，将躯壳的生机压制在最低程度……这只不过是简单的逻辑推理罢了。” “你，你……你！”夏洛蒂气急败坏，“那又怎么样？！就算我现在只有灵魂形态，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立刻向我无条件投降，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否则……” “否则如何？”艾尔琳娜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夏洛蒂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英雄们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傀儡，带着极其不善的神情回来了。 显而易见，如果她真的有把握能击败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的联手，也不至于在众人进入这座巨塔之后，立刻就选择将自己伪装成被困的受害者了。 如今对面除了两位老朋友外，还有两位身手非凡的英雄，一只巨龙，以及一个能看穿她法术的男人…… “嘻，可以和解吗？”夏洛蒂强笑问道。 ———————————— 地狱巨塔的顶层大厅，众人正在清理地板上的符文、法阵和祭坛。 夏洛蒂那半透明的灵魂，此时正柔弱无力地躺在地上，仿佛正在被恶徒迫害的可怜女人。 然而，即便是千年之前就与她相识的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此时也没有对她露出半点同情怜悯的神情，只是将她用来施展暴风雪法术的仪式法阵，所有关键节点全都彻底破坏干净。 “你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夏洛蒂哀叫起来，“至少给我留一个自保的法阵吧！” “什么自保？”贝莎莉娅莫名其妙地道，“我们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的，你得跟我们走。” “跟你们走？”夏洛蒂顿时愣神，“你们要我干什么？我……我现在是灵魂状态，没有肉体，连施展最基础的法术都需要借助仪式法阵，我对你们有什么用呢？” “他有收集古代英雄的爱好。”贝莎莉娅指了指雷恩。 夏洛蒂本能地露出胆怯畏惧的神情，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肉体又不在这里，他难道还能碰触到没有实体的灵魂吗？于是又变得勇敢坚毅起来，跟正在研究法阵的雷恩大声说道： “你不必贪图我的美色，因为我不会成为你的玩物——你永远都没法染指我的肉体！” “我可以把你塞到一条母狗的身体里面。”雷恩头也不抬地道。 “你还不知道吗？”贝莎莉娅诧异说道，“夏洛蒂，他是个亡灵巫师。” “对不起。”夏洛蒂立刻伏倒在地，谦卑说道，“我刚才太得意忘形了。今后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主人。” “嗯，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你。”雷恩摸着下巴说道，“你的身体被封存在哪里？” “我把它藏在某个古代遗迹之中。”夏洛蒂胆怯说道，“那个遗迹要过去还是比较麻烦的。不如我告诉你夏尔的遗体在哪里好吗？夏尔的实力可比我厉害多了，而且他跟我说过，他死前不打算转化巫妖，想要长眠在七塔底端的白石墓园之中。” “白石墓园是高塔巫师的大本营。”雷恩不悦地皱眉说道，“你想骗我去跟整个峡湾地和高塔巫师们敌对吗？” “您可以先以游学法师的身份去峡湾地。”夏洛蒂连忙说道，“我知道七塔之地的地底有密道，其中有不少还是我和夏尔设计并修建的，我可以直接把您引到我哥哥的石棺之前，让他也回到世间为您效力。” “你跟夏尔还真是兄妹情深啊。”艾尔琳娜忍不住讽刺说道。 “别傻了，艾琳。”夏洛蒂无奈说道，“一个没有肉体的灵魂，在一个亡灵巫师面前，难道不就像是戴着镣铐的奴隶遇上了奴隶主吗？即便我咬紧牙关拒绝配合，他也有的是办法让我被迫屈服，那我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与他合作呢？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尊严和颜面。” “你的认知并没有任何错误。”雷恩看了艾尔琳娜一眼，说道，“不过我对你的哥哥暂时没有兴趣。第二个问题……” “在我们抵达这里之前，有没有一个精灵怨灵来过这里？” “怨灵？”夏洛蒂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个亡灵生物，试图进入我的高塔，但我启动傀儡把他逼退了。” “怎么轮到我们这些老朋友，你反而就是设下陷阱来骗呢？”贝莎莉娅不爽问道。 “因为我打不过你们。”夏洛蒂老实说道，“万一你们对我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恶意，以我现在的状态而言，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艾尔琳娜和贝莎莉娅对视片刻，心说都快一千年过去了，这家伙唯一的长进只是多了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啊……也不知道当初夏尔是怎么教导这个妹妹的。 “你们的叙旧就留到以后吧。”雷恩打断了众人的闲谈，“既然野精灵王没有离开，那就在这个位面尽快找到他。” ———————————— 深受重伤的卡尔力克，沉默地蜷缩在岩洞之中。 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摆脱了恶魔大军的追杀并躲入此处。更糟的是，酷热的炼狱环境极其不利于怨灵的自愈特性，他也只能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让死亡魔力缓慢地修复伤势。 该死的人类，等我离开这个世界，我必定会…… “会在这里面吗？”外面响起雷恩的声音。 “要想躲避恶魔，也只能藏到洞窟里去了。”紧接着是夏洛蒂的回答，“那些恶魔可是完全没法沟通的，而且死了还会在这里无限复活。除非像我那样用傀儡屠杀他们几百年，杀到他们彻底胆寒为止，否则也只能躲起来了吧。” 卡尔力克悄然无声地后退，躲入岩洞的阴影之中，准备发动拼死的搏命偷袭。 哪怕最终注定要葬身于此，我也要让你们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 带着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强烈决意，野精灵王如同毒蛇般静静潜伏着，直到来者的阴影出现在隧道的拐角处，他才骤然冲出原本躲藏的掩体，将他所掌握的最为阴毒的法术，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身上。 沉重笨拙的黑铁傀儡，在野精灵王的衔恨一击下骤然崩坏裂解，连内部的金属元件都在亡灵魔力侵蚀下飞快地生锈腐坏。 看着被自己打坏的傀儡，卡尔力克的表情瞬间呆滞。还没等他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身躯就被未知的法术冰封住了。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关头，他隐约听到了某个女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我的傀儡啊！！！” 总算捉住了野精灵王，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至此，始终威胁着河湾地的心腹大患，便算是已经解决了大半。 接下来，只需要击溃因为群龙无首而开始分裂的野人大军，就能彻底将这场耗时甚久的长期战争给彻底终结掉。 回到巨塔的最顶层，夏洛蒂指点众人布置仪式，打开了通往主位面的入口。 “其实这个位面很适合用来隐居避世。”她有些依依不舍地说道，“哪怕是异鬼再次归来侵袭世间，只要躲到这个位面里，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呢。” “异鬼已经回归了。”雷恩淡淡说道。 “啊？” 夏洛蒂还没反应过来，雷恩已经跨过了传送门。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带走你的真正原因。”艾尔琳娜越过她的半透明身体，说道，“在你的记忆之中，各种对付异鬼的丰富经验，是一千年之后的世界所迫切需要的宝贵知识——当然，我们之所以重归世间，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所以你刚才是骗我的，贝莎？！”夏洛蒂难以置信地回头问道。 “当然。”贝莎莉娅笑嘻嘻道，示意她赶紧跟上，“你现在这副尊容，哪个男人会看上你呢？” 夏洛蒂当场愣住。 长达一千多年的宅女生活，让她早就忘却了很多东西。很多时候甚至沦落到要跟傀儡说话，才能确保语言能力不会因为缺少社交而退化。 如今被贝莎莉娅提醒，她才终于想起来了： 灵魂，是没有颜色的。 在外人的视角看来，她不过是个半透明的幽灵而已。像是乌黑的秀发，白皙的肌肤以及红润的嘴唇，这些富有女性魅力的体态特征，在她身上已经完全见不到了……对了，我的发色和眸色是什么来着？ 夏洛蒂失魂落魄地跟着众人，回到了主位面的蛇虫山脉，看到地狱大釜依旧矗立在山顶之上，源源不断地往外排放岩浆。 “这个，要怎么才能彻底破坏？”雷恩问道。 “很难。”夏洛蒂回答说道，“我当初研究过这个邪物。它应该是恶魔领主们使用极其复杂的材料和仪式才铸造出来的，过程极其漫长甚至以千年计，所以要想将其彻底破坏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不过要想解决它有个更为简单的办法……” “深埋？”雷恩问道。 “啊，对，只要送到没人能碰到的地方就行。”夏洛蒂惊讶说道，“比如丢到海里面去。只要其深度超过人力打捞的极限，那么这个邪物就跟被彻底破坏掉没有任何区别了。” 雷恩不再多问，只是盯着将近两人多高的地狱大釜，眯起眼睛开始思索起来。 第四十八章 战争的扫尾 野人们惨叫着弃墙而走，骑士们沉默地打扫战场。 又有几个按捺不住的贵族，找到玛珊公爵谏言，声称趁此机会直接掀起反攻之势，必然能彻底将野人打垮。 玛珊牢记着雷恩临行前的交代，以“外面形势不明”为由，严词拒绝了贵族们的请求。 贵族们无奈退走。数日之后，又有贵族声称审问野人俘虏得知，害死老公爵的野精灵王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他愿意带队发起斩首行动，将凶手野精灵王的头颅给带回来。 玛珊闻言很是意动。虽然雷恩分析过各种不能出战的原因，但或许他并未料到会出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索性便依旧按兵不动，但允许这位贵族带着自家私兵去执行斩首计划。 如此一来，成功固然皆大欢喜，失败也不过是损失这一家贵族的力量，可以接受。 然而，玛珊想得显然还是太简单了。 对方清晨出去，傍晚归来，盔甲残破，浑身脏污，声称差一点就斩杀野精灵王，可惜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让他给跑了。如果当时公爵愿意多派出200名骑士，那么整个野人战争此时已经彻底结束了。 这下立刻便让玛珊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所有贵族都开始强烈要求出战，要追杀正在逃跑的野精灵王，甚至形成了某种“你不出战就是对不起老公爵”的舆论态势。 玛珊还是愿意相信雷恩的，但手下的贵族们群情汹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对外声称突发伤寒，托病不出。 结果情况反而变得更糟。军中开始流传起马洛恩大公爵已经病重的谣言，而那些原本没有强力主战的贵族们，如今也纷纷坐不住了，争先恐后地过来派人递话，说如果公爵阁下身体真的微恙，那还是得跟野人速战速决，无论成败都要退出蛇虫山脉，否则一旦军心沦丧，只怕大家谁也走不出去。 玛珊终于无计可施，被迫将自己锁在卧室之中。除去必要的一日三餐之外，连帮忙传话的仆从都不肯见了。 贵族们聚集在外面的城堡庭院之中，对着领主书房的阳台大喊着什么，而玛珊只能一个人蒙在被子里，无助地向众神祷祝。 雷恩·法赫尔，你赶快回来吧！没有你的话，整个河湾地就要完蛋了…… 窗外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玛珊悄悄来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雷恩背着双手跨入庭院，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周围的河湾地贵族几乎是同时后退，下意识便给他让开了一个大圈子。 “各位。”他声音高昂地说道，“感谢各位这段时间在城堡之中驻守，吸引住了野人大军的主力。如今我们已经成功斩首野精灵王，这场战争的破晓曙光已经到来了！” 他从容地挥了挥手，黛雅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碰着装有野精灵王卡尔力克头颅的冰块。 正常情况下，怨灵是没有办法被“斩首杀死”的，一旦彻底失去不死性就会随风消散，只留下灵外质作为“遗蜕”。此时的卡尔力克其实未死，只是在被冰封的状态下被砍为两截，身首分离，还有力气在冰中微微转动眼珠，朝四面八方的人类贵族投去冰冷残酷的视线。 贵族们目瞪口呆地围观头颅，七嘴八舌地震惊说道： “这……” “实在是……” “战争结束了吗？” “是的，诸位。”雷恩微微扬起下颌，“战争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扫尾工作罢了。” “做得很好，法赫尔阁下。”玛珊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门口，脸上已不复这么多日以来的惊恐和惶然，虽然还有些苍白且无血色，但总算是恢复了她原本的傲慢和神气，“你忠诚地履行了对我许下的誓言，将我父亲的仇人头颅带了回来。那么，就让我们回到鹰堡，将仇人的头颅放在我父亲的石棺脚边，以祈求他在天国能获得彻底的安息……” “公爵阁下。”雷恩欠身说道，“我们应该先将头颅向外展示，让所有野人都知道野精灵王已经死去，从而彻底打击他们残存不多的军心。” “啊，对，没错。”玛珊挺直了腰板，熟练地改口说道，“这些人也是参与谋害我父亲的凶手，可不能将他们轻易放过了。” 贵族们瞠目结舌。 这么多天以来，他们已经领教了这位新任女公爵的脾气。说好听点是很有主见，难听点是啥都不懂还不听劝。 管你怎么说，我不听，再烦我就发火了。 如今看到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女公爵，居然对法赫尔侯爵是言听计从、毫不犹豫……究竟是怎么给调成这样子的？ 有几个贵族甚至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老坦佛尔伯爵，眼里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意味。 老伯爵却是神情淡定，因为他知道女公爵不可能与自家儿子离婚，只要她的爵位还在身上，坦佛尔家族在河湾省的地位就无可动摇。 法赫尔侯爵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女公爵对他偏听盲信并不是坏事。别忘了，凯尔·马洛恩目前还在东境，随时都可能得知父亲死讯，回来与妹妹争夺这个公爵之位呢！大局未定，内部绝对不能出现问题，否则不啻于将利益拱手让给对面。 玛珊批准，无人反对，于是雷恩的指令很快就被安排下去，迅速落实。 骑士们成群结队地出动，以城堡作为基点向四周辐射散开，大喊“野精灵王已死”的响亮口号；又有队伍高举野精灵王被冰封的头颅，在各方战场前线来回奔走，故意将头颅亮给对面展示。 所过之处，野人果然军心大乱。许多底层野人虽然没有见过野精灵王，却是知道怨灵军团的存在。如今看到“一个被冻在冰块里居然还能瞪眼”的怨灵脑袋，哪里还能保持原本的冷静，只能仓皇撤出战场，回去找上级询问情况。 过去千百年来，蛇虫山脉的各个部落，基本上就是谁也不服谁。如今之所以能组成大军，完全是因为野精灵王依靠怨灵军团，强行压服了所有反对者，才将各个部落给整合起来。 一旦野精灵王死掉，大军分裂是必然的事情。失去约束的小部落会四散奔逃，而大部落会试图掌控野精灵王留下来的权力空白。考虑到劫掠丰饶地已无可能，实力强悍的部落甚至有可能去主动吞并弱小的部落，从而引发大面积的内部倾轧——也是大概率会出现的结果。 残存的两位首领，蛇人里恩和影之子费罗拉，也收到了“野精灵王”疑似殒命的消息。 “丰饶地不可能拿下来了。”里恩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往回撤到山中，又迟早会被南方的那些怪物给吞噬掉。我们只能带人向东出海。” “出海？”费罗拉不以为然，“外海所有能住人的岛屿，几乎都是高精灵的地盘，他们可不会好心到允许你我的族人居住避难。” “给高精灵当奴仆也好，当奴隶也好，至少还有活下来的机会。”里恩已经下定决心，“但如果落在人类手里，大概率是没办法活命的。你我意见不同，没必要强行说服对方，再见吧。”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次日清晨，蛇人里恩带着驯蛇师们往东撤离，而影之子费罗拉率领大军，向河湾地联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冲击。 没了怨灵军团的支援，影子刺客们无论如何发挥诡异敏捷的身法，终究不是被盔甲武装到牙齿的骑士们的对手。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以野人军队的全面溃败为结束。被骑士们砍杀的尸体堆积如山，根本就带不走，挖坑掩埋又太费人力，最后只能集中起来，统一焚烧。 将处理后事的工作交给了法赫尔家族的骑士们，河湾地贵族欢欣鼓舞地返程回到鹰堡，在简陋的城堡大厅之中，召开了极其盛大的宴会。 玛珊去地窖跟父亲的遗体说话，而雷恩则是在大厅之中，开始被河湾地贵族们轮番敬酒。 如今哪怕是傻子也已经知道，法赫尔侯爵即将成为整个河湾地最有权势的那个贵族，因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在他面前刷脸巴结。 雷恩的心情也是极好。此行不仅干掉了野人大军，解决了法赫尔家族领地的威胁，顺手将玛珊·马洛恩扶上大公爵之位，还收获了夏洛蒂这个古代英雄……赢！赢到盆满钵满，因此很是豪气地与贵族们轮番共饮。 等被黛雅扶回卧室的时候，已经醉到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雷恩？”艾尔琳娜推门进来，“接下来你打算……哦。” 此时的雷恩正在床上呼呼大睡，黛雅站在床边在洗毛巾，打算给他擦一擦脸和脖子——结果因为手劲太大，直接把毛巾给拧爆了。 “我来算了。”看着黛雅哭丧着脸的可怜表情，艾尔琳娜心头一软，过去给她拿新的毛巾。 “不用了。”雷恩猛地坐起身来，脸上已经毫无醉意，“找我有什么事？” 开玩笑。让这位精灵公主给自己擦脸，小心她突然恶向胆边生，来个湿毛巾闷口鼻就好玩了。 “河湾地的威胁解决了。”艾尔琳娜无视了他的警惕和提防，只是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最近为我服务的态度很积极嘛。”雷恩诧异说道，“是因为夏洛蒂的加入，激起了你的竞争意识吗？” “我觉得夏洛蒂说得对。”艾尔琳娜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没有办法反抗，还不如让自己的复活变得更加有意义。而且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希望一千年后的世界再次被异鬼覆灭，那样的话我们在一千年前做的种种努力，岂不是变成了完全无用的徒劳了？” “如今玛珊·马洛恩已经继任大公爵之位，并且获取了河湾地贵族和帝都宫廷的支持，但她的继位之路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 “你觉得是谁？”雷恩饶有兴致地问道，“凯尔·马洛恩？” “不，是托尔塔克·马洛恩。”艾尔琳娜低声说道，“玛珊的这个叔叔，常年担任上任大公爵的左右手，在马洛恩家族之中拥有非常高的威望。如果他公然站在凯尔那边，拒绝承认玛珊的公爵之位……” “那河湾省就会再度陷入一场内战。”雷恩慢悠悠地说道。 “从达克罗斯公爵的事件来看，如今在位的这个人类皇帝，并不是敢于承担责任与风险的雄主类型。”艾尔琳娜继续分析，“一旦在贵族之中引起激烈的政治风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设法自保。” “也就是说，一旦高岩城对此事激烈反对，帝都多半会选择装聋作哑，等河湾省的内战分出胜负之后，再站在胜者那边进行没有风险的表态。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拥有的最大法理权，会在内战之时恐怕会直接沦为不存在。” “帝国有这么一个皇帝，实在是让人头疼啊。”雷恩也感叹起来。 “雷恩，你知不知道，现任皇帝有一个侄子，一个女儿？”艾尔琳娜忽然问道。 雷恩当然是知道的。皇帝尼洛卡斯与皇后玛格丽娜，有一个女儿名叫卡格丽娜——也就是帝都的卡娜公主。另外，尼洛卡斯已逝世的哥哥“疯癫的德克姆斯”，曾经留下一子一女，只有儿子特托活到了成年，如今担任大皇宫禁卫队的司令官。 当然，贵族圈子里其实都很清楚，特托就是皇帝尼洛卡斯的私生子，只是顾虑皇后背后的丹恩家族的影响，才不得不伪称是兄长之子。 “你是说……”雷恩看着艾尔琳娜的表情，忽然猜到了她想说的内容。 世子之争，无论中外都是极其残酷的。皇帝尼洛卡斯委任特托当禁卫队司令官，只是作为没法给他名分的一个补偿，但这也意味着特托随时都能见到自己的父亲，谁也没法保证皇帝不会在某天突然改变心意。 还有，帝国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女性皇帝。虽然按照帝国继承权的法理规则，婚生子大于婚生女大于私生子，然而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间的界线也不是泾渭分明的，尤其是对于帝国皇帝而言，想要把私生子变为婚生子，能操作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目前的属意是女儿，但卡娜公主肯定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恰好玛珊也在和凯尔争夺大公爵的位置，所以…… “对卡娜公主而言，如果玛珊能胜过凯尔，就能为她将来继承皇帝位置，提供在先例上的有力合法性。”雷恩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虽然皇帝大概率靠不住，但这位公主却是玛珊的天然盟友。” “玛珊则是我们的盟友。”艾尔琳娜点头说道，“为了将来在抗击异鬼的时候，河湾省能够站在我们这边，必须要扶持玛珊坐稳这个位置。” “非常好，艾琳。”雷恩的表情很是欣慰，“你终于学会为我分忧了。” “不要用那种父亲般的姿态对我说话！”艾尔琳娜恼火起来，“哪怕只计算生前的年纪，我的岁数也比你年长得多！” “差点忘了你是个老太婆。”雷恩有些抱歉地道，“是我不够尊重长者了。” “确实。”黛雅在旁边附和说道，“不过，如果除以先祖精灵平均寿命的话，艾尔琳娜差不多只相当于我们的二十岁左右哦。” 艾尔琳娜完全说不出话来。承认吧，等于助长雷恩的气焰；否认吧，又介意自己被称为老太婆。 不过她应对这种情况也算很有经验了，索性闭嘴一言不发，用看臭虫般的嫌弃眼神斜视着他。 雷恩自然不以为意，就像是主人不会在乎家养犬的注视，继续问道： “夏洛蒂的具体情况，你们那边确认过了吧？” “嗯。”艾尔琳娜回答说道，“在异鬼战争结束之后，她跟夏尔回到了峡湾地，如历史上那样组建了高塔巫师联合会。” “两人开始整理拜尸教的法术典籍，将那些跟旧神相关的法术全部去掉，只留下纯粹改造灵魂和肉体的部分，至此奠定了流传至今的亡灵巫术的基础。” “在亡灵巫术的领域，‘永生’是无法绕过的终极概念。夏洛蒂在一次改造实验之中意外重伤，不得不使用法术将垂死的肉体封印起来，希望等夏尔发现到不对劲后去救她。” “但是夏尔·赫根菲因没有去救。”雷恩思索说道。 “去了。”艾尔琳娜摇头说道，“只是没有救她，而是将她的身体藏到了某个难以抵达的古代遗迹之中，然后对外伪称夏洛蒂长期闭关研究法术，并顺理成章地占据了她在协会之中的所有话语权。” “所以当时，两人已经没有多少兄妹情分了。”雷恩已经猜到了答案，“夏尔之所以没有杀她，是因为不想犯下弑亲的重罪。” “权力就是如此恐怖的东西，能让父子反目、夫妻成仇。”艾尔琳娜淡淡说道，“当夏尔和夏洛蒂站在权力的顶点时，彼此的存在就开始变得碍眼起来。” “历史上的夏尔·赫根菲因，统治高塔巫师长达七十多年，总共培养过三个继承人，然后又在他们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时，将他们斗争打倒并放逐出去——几乎跟帝国皇帝的思维一样了。” “哼哼。”雷恩对夏尔完全失去了兴趣，又问道，“那么夏洛蒂呢？知道了她哥哥的历史评价之后，是什么反应呢？” “她希望带你去挖夏尔的坟，把他刨出来之后再亲手杀死他。”艾尔琳娜叹息说道，“还是有点情绪在里面。” “无聊。”雷恩毫不客气地评价说道，“人家都已经寿终正寝了，生前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复活起来再杀一次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还要被反过来羞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多骂一句都是赚。” “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艾尔琳娜看着他道，“有执念的棋子，你利用起来才更为放心，不是吗？” “没有笼中鸟的刻印，确实是有点不保险。”雷恩摸着下巴说道，“那么，我开出来的条件就是，要找到她被冰封的身体。” “你要做什么？”艾尔琳娜纳闷问道，“要把她的灵魂变为亡魂，对你而言，应该不需要那么麻烦吧。” “她这个灵肉分离的法术，我还是很感兴趣的。”雷恩做了个拼接的手势，解释说道，“就像是两块拼图，灵魂是一半，肉体又是另外一半。只有二者全部收齐，我才能看清楚某些能为我所用的技术细节。比如说，驱动灵魂所需要的魔力，是怎么让远在千里之外的肉体来提供的？” 艾尔琳娜对亡灵巫术一窍不通，因此也没有追问太多，只是说道： “藏匿的遗迹是夏尔挑选的，当时夏洛蒂的灵魂还处于离体的不适应状态，甚至无法记忆具体的行进路线，只是大概感觉夏尔带着自己的身体飞了很远很远。” “飞？”雷恩皱眉。 “飞行傀儡。”艾尔琳娜回答说道，“当然，现在已经完全失传了。但在我们那个时代的高塔巫师，大部分都会买一具飞行傀儡来出行……” “不，我的意思是。”雷恩打断了她的话，“从便捷性和保密性来考虑，一般都会选择藏在马车里面，秘密运送出去吧。” “也许是为了追求速度。”艾尔琳娜猜测起来，“毕竟飞行走直线最快嘛。” “又或者说，是一个必须要飞行才能抵达的遗迹。”雷恩说道，“不会飞的人绝对抵达不了，如此一来便能最大程度杜绝被发现的可能。” 艾尔琳娜疑惑地看着他。 精灵公主忽然生起了某种奇怪的直觉：她意识到雷恩并非是根据夏洛蒂的描述来推理得出答案，而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然后反过来验证与夏洛蒂的描述是否能一一对应验证…… 但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答案？ “不说这个了。”雷恩心里已经笃定了七八分，忽然又再次问道，“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她们被我复活之后，都有要去做什么事情的执念。那么你呢？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什么许愿机吗？”艾尔琳娜微微一笑。 “也许是灯神也说不定。”雷恩慢悠悠地说道，“满足你的愿望之后，就要收取你的灵魂作为代价。” “我没有什么愿望。”艾尔琳娜直截了当说道，“如果非要许一个的话，我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好人？” “等再次击败异鬼之后，你也没了继续追求力量的需要了吧？”艾尔琳娜淡淡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拯救世界之后就要退休来着。” “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不再使用亡灵巫术，能做到吗？” “有意思。”雷恩也露出笑容，提醒她道，“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才能重见天日的你，就又要重归永恒的长眠了。” “长眠对我而言，不过是更好的解脱罢了。”艾尔琳娜垂下眼睑。 第四十九章 凯旋舞会 听到艾尔琳娜的话后，黛雅的心情无比沉重。 她知道艾尔琳娜一直都有悲观厌世的念头，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已经到了“拯救世界之后就去自尽”的地步。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黛雅来到贝莎莉娅的住处，就看见暗精灵正在跟幽灵闲聊，桌上摆着一碟精致的小蛋糕。 夏洛蒂是灵魂形态，没有身体，自 “算了算了，既然你要码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安安静静的去创作吧少年！你就是下一个大神作家！看漂亮妹子这种俗事，就交给我们这三个俗人好了。”天乐嘿嘿一笑，换好了鞋子准备出门。 而在宇智波夏的影响下，宇智波一族的族人，也都收敛了骄傲的行事风格。 由于汉在专心凝聚尾兽玉，同时还要关注着面前日向日足的动作，因此并没有发现宇智波一族的到来。 长剑之上，就见血液流淌，有些甚至沿着剑身往下面噼里啪啦的滴了下来。 然而因为白石还在金河部落，他又不能太明目张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气的他把一众守卫骂了个狗血淋头。 初夏为了买新衣服的事情跟贾波波吵了几次嘴，可每次受气的都是初明章，后来初夏再也没有用过初明章的一分钱，就连学费，都靠自己打工去挣。 没有叫上琼尼，没有联系陈晓晓。秦深出了房门之后，碰上了等候在大堂的老狼与伤。 苏莳好歹是个主子。要是她真出事了，淑妃肯定不会一力承担，定是将他们推出去挡箭。 “赛，赛巴斯！”而现在的我沉浸在欲望的海洋里，只知道叫着赛巴斯的名字。 所谓的“主人”们，把他们当成牲口，但他们自己学语言，自认和森林里的兽人没什么区别，也会痛会累。 新传的一个妹子曾经作为校园记者来采访过叶晨，后面就开始追他，那段时间经常来他们实验室给叶晨送东西，实验室的人都有一些印象。 陈明堂转头看向一旁的陈德鑫。陈德鑫见陈明堂目光望向自己，再不敢犹豫，嘴巴张开到足以塞进一头牛犊，一口将那老者之魂吞入体内。 次日护国公府便传出了三姑娘的死讯，鹿凝也离开了护国公府，去了乡下庄子。 白袍祭祀似对如梵狄这般，身体虚弱，携蛮奴前来的现象早已司空见惯，目光再次扫了梵狄那憔悴的面庞一眼，转身朝神庙之内走去。 江柔最近几天都和任静待在一块，有时一起出去逛街、逛公园，一块做饭吃，眼看着归期就要到了，临走前江柔回了一趟爷爷奶奶家。 在众神已经死去的年代，却依旧以神罚之名威慑着人民，束缚着人民吗？ “昨夜劳累，离与变出这个屋舍来，不用天作庐、地为席，竟没想到今早会有这一幕。”芷兮来至滇儿房间，商量着该如何面对。 一道孤线划过，场中无数人倒在了火焰里，无数烧焦的尸体冒着黑烟。 “我与皇弟手足连亲，忠心岂是一介外人能比的？！”王爷恨恨道，怪骨错当众责疑于他。 “我~~”符星看着高照，又看着手上那多得过份的钱，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混身血气都仿佛流失了，冷得像发病那会一样。 之所以他的师傅能够说收就能把他的功法给收了，就是因为在传授他功夫的时候留了暗门，不管你以后成就有多大，只要是你在我这个基础上学习到的，我都可以给你来个釜底抽薪。 第五十章 共舞 边境省份的贵族有三大社交活动，分别是狩猎、舞会与宴席。 如果说狩猎是男人的享乐，那么舞会就是女人的战场。数不尽的贵族太太和小姐们，穿着精致繁复的各色礼服，在灯火辉煌的会场之中来回走动，昂首挺胸，高傲地仿佛挑选配偶的天鹅。 男人们则是衣装革履，觥筹交错，比起邀请舞伴跳舞而言，似乎更在意与几 抬眸扫了眼卡兹，男人未语，只在重又垂眸时，那一抹棕褐光度微闪，颇有些郁扈，最终，他仍是未曾再发一言，转身去往了巨树之下。 孟首领和孟夫人看着这位彪悍的姑爷，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况且也不敢说什么。 “草丛没眼。”吴鑫提醒道。双方的对拼让塔姆并没有抽出时间来去草丛做个防守眼。 何以宁和厉云泽对视着，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且，他知晓的还与她猜测的不一样，若她说她是穿越过来的，实际上，她是晚了她千万年的人类，他会信吗？ 在被几人搀扶着后，他将自己的手抬起，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食指悬吊在自己的手掌上，软软的，完全失去了知觉。 离了折腾了差不多一整天的藤沼地，此下一马平川的地势格局，即便是要再前行一段，尹沙还是觉着轻松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该是记住了玛桫的叮嘱，又经由刚刚的一幕，从而对莫卡存了些戒备之心吧？ 人必须醒来才能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不然没有丝毫线索可寻，所以她要救醒那个护卫。 哈哈哈哈哈哈……更衣室的球员笑的更欢了，连李察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斯内德在禁区前沿实在找不到传球路线之后迫于卡里克越来越近的压力强打了一脚远射，结果这脚远射很离谱的偏出横梁。 叶碧煌倒是奇怪了，这申明羽富家子弟的，怎么回突然到这种低档次的地下夜市商场里吃东西了，在这里都能遇到，真是奇了怪了。 最后一个问题，无德从不认为写竞技算跑题，或者说无德一直认为竞技竞技才是主题，至于你说的人物灵魂，人物开起来很饱满等等，也许无德做的还不够，哎，无德继续努力吧。 至少要等到东线传来，胜利的消息；而辽东也是传来，李纲扰乱金军后方的消息；而陕西一带，也是传来胜利消息。各路大军飘红，打退了金军的进攻，那时才可能反攻，才能取得襄阳保卫战的最后胜利。 公平的是说，一名三阶初期能够这么高的排名，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可“脑残粉”是不可理喻的，他们坚持认为这个排行榜就是狗屁，完全不合理，当然，这种话只敢在私下里说说，进化天堂可不是好惹的。 难怪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和尚身上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可是他又是如何跨过时间看到自己的？ 不过叶梵也管不了这么多，到时候如果能够帮一把，自然不介意，如果帮不了，那也没办法。 南隅岛的人一听说这件事，立即就把这个空明山的弟子带去宗门，经过审讯，他们确认他们一直通缉的那个南宫平就是曾经是空明山弟子的南宫平，因此他们才会杀上门来要人。 “可我怎么和影儿讲？难道告诉她，我们俩也被他那个了？”风岚说道。 这张纸条是刘柱子让云霜写的，为的就是这种情况，他好有个借口联系云霜，否则今天还真的很麻烦。 第五十一章 观星 舞会持续到中场，许多精疲力尽的宾客们已经归席，开始享用美酒佳肴，以及闲聊谈天。 许多丰饶地的贵族太太和贵族小姐，也从丈夫、父亲和兄长那里，得知了与野人军队作战大胜的消息，纷纷对玛珊女公爵不吝各种溢美之词，简直要将其当做偶像来崇拜。 这不免让男性贵族们觉得莫名其妙。首先，战争胜利全靠法赫尔 搂着柔软的身体，耳边听着别有深意的话，龙天行口干舌燥，浑身血液发烫。 “师弟殷枫，见过四位师兄还有两位师姐。”殷枫一一回礼，方才他就注意到了这六人，那日在丹塔时，他就听九尊介绍过，如今丹塔有丹师四人，丹徒九人。 几秒钟后，屋内有人爆出一句粗口，然后就是有人闷哼倒地的声音，随即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然后西蒙就见楼宇琼在某位爷隐忍的目光中，三言两语的就提出，让楼汐跟着楼老爷子回了公爵府。 神菩老祖只是看了迦楼罗一眼，然后，密密麻麻的黑火药便朝着它扔来，她仿佛要看看这个迦楼罗到底有多么厉害一样，所有的黑火药随心所欲的从完全令人想象不到的角度击出，一波又一波，丝毫不给人停歇的时间。 “哈哈哈！”台下哄笑成一片，叶爵原本正在活动手腕，听到宴言这话不由的抬眸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没事儿，这是刚刚才炖的，比较烫，慢点喝。”上官弘烈有些尴尬的说道。 皇帝下旨，命太子即刻回宫，处理伤口，顺便，宫里可没有刺客敢大胆的闯进来行刺，而太子却说，七日祈福，不能断，抗旨不回。 王东兴收回盯在窗外的视线“他跟了我七年，救了我三次，没有他，我王东兴早就入土为安了~”王东兴语气失落至极，说着话转过身看向角落。 这一来，原本剑拔弩张的围着胖子他们的那帮人也不围了，呼啦一下转变目标又把孙志辉他们围了起来！胖子三人则挤进包围圈，护在孙茹云左右。 “这种感觉，真好！”蔡林超听着后面的欢呼声，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开口说道。 老人步履蹒跚，瘦骨嶙峋的样子很是可怜，身旁的那个孩子，正是当日给她一闷棍的那孩子。不过，当时黄沙那么大，而且过路的行人商客也那么多，怎得还会记得那件事呢？ 她用好几个蛇皮袋子把那个宝藏包好，然后又扛着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让路痴没有想到的，是秦乐竟会答应得如此顺畅，就好像那孩子不是他的一样。 玉姬约莫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南宫瑾和荣正等人终是到达了幽檀宫外。一脸疲惫的南宫瑾刚才马上跃下，玉姬便朝他迎了过去。 待吕老太太跟李静宜都坐了，吕氏韩氏又过来给李静宜再次见了礼，众人才分宾主落座。 有的时候，他就害怕自己的陪伴，自己补偿，会让她以后更加的难过。 齐药婆就分配她到别的习室，从最初的开始学起来，然而就是最初的东西，鹿鸣也依旧是笨手笨脚的，学的吃力。 她连着说了两次谢谢，同时抬起非常真挚的眸子望着身边的男子，那双眸之中都含着莹莹泪光，让人无法忽视。 这么大年纪，想来修炼不易，却遇上这么个毫无人情可言的师父，此刻死了自己师父都无动于衷。 第五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倒戈 次日，众人从深林城出发，率领大军前往高岩城。 经过昨夜之后，几乎整个丰饶地的所有贵族，都知道马洛恩大公爵在战争中被野人刺客杀害，其女玛珊紧急南下前往战场，击溃野人大军并为父报仇，如今已经在随军贵族们的拥护下，正式继任了河湾省大公爵的位置，并且获得了帝都宫廷的任命。 迎接新的女公爵吧！ 上了车，方正将山里的情况和井妍说了，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井妍美滋滋的离开了。 “你想多了，犯戒只会增加业力，业力会抵消功德，你确定要这么做么？”系统问。 “不少大车是空着的，比昨日里装货的马车还要多。”朱达自言自语说道，说完后还苦笑一声。 那些火山鼠被雨水淋到，身上的长毛火焰非但没有浇熄，反而越烧越旺。 二十四明珠塔祭出，径直落向对面杨任。接着只听砰的一声，正中杨任后背。 黎正新一走，张琴儿和刘清立刻也领悟了这一点，随即就追了上去。 三教应劫，依托三国战乱，最终哪国统一天下，将直接影响三教。但与道教、佛教不同，崭教毕竟底蕴浅薄。 乔慕云不是没有每天替她炼药，可是连自己都很明白，这毒非比寻常，如果按照寻常的办法根本没办法解，可是毕竟是亲生妹妹，他又怎么可能忍心拿毒药来试验？ 阿水在得知七指阎王的命门是耳朵之后，心中立刻想到了狮吼功。 昨日练武结束回到屋中，听屋外秦秀才和那许三哥对话，提到过“老郑”，话中意思这“老郑”是郑家集的大人物，却没想到现在提到解说，朱达立刻在意起来。 想到此，萧陌灵机一动，又托人给金无双传了一个讯，让他派人调查这‘元灵剑气’的来头。 但是转头一看顾时光，感情人家早就已经摆好了“请”的姿势，就欠安歌上台了。 “儿子，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李冉坐在床边看着顾诺一，有些失落的说。 司机还亲自下车给安稳打开了车门，安稳下车，看着热闹喧嚣的街道不知道自已接下来该去哪里了。耳畔响起了司机的话，如果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好好的吃点东西，好好的睡一觉。 岑静那些消极的情绪，因为封磊这句惊世骇俗的话，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如果能够和这样国际化的大公司合作的话，珠宝品牌在国内的声誉会更上一层楼，并且逐渐具有国际知名度，对于公司长远的发展来说，绝对是一次质的提升。 而且她也明白，就算今日不宣判，也拖不了多久，事情既然已经确定，宣判就是迟早的事，多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刚刚按了两下，里头没有回应。凌恒又按两下，时间稍比刚刚持久了些。 顾倾城见他色眯眯的看着自己，衣着穿戴，虽贵不可言，那神情，却是一副猥亵登徒浪子的模样。 凌恒摇摇头，“只要你安全的话，我就不危险。”确实，以前他是卧底身份的时候，要和安歌保持距离的原因就是安歌是他的软肋，被被人知道的话，很容易被利用。 卓晓伟的工作室也有水军业务，对于同行，他自然很清楚。而吃过亏的卓晓伟自然不敢再冒犯她们，所以这些水军应该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收了钱搞事情的。 第五十三章 重拳打击 “血肉易形者。”雷恩沉吟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这种更加接近于血脉术士的巫师，热衷于啃食各种动物的血肉，以此来短暂获得变化成对应动物的能力。” “但是，从未听说过血肉易形者能变成人类，还能自由变幻体态和相貌的。在这方面，我认为幻刃刺客的嫌疑更大。” “啊，峡湾地的幻刃刺客，确实如此。”夏 这道来自阿欣体内的污血，竟然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难得一件的铁青色，远远看去便觉得眼睛刺痛，完全不亚于唐枫手中的四根金针。 许杜仲听闻皇后娘娘决定痊愈的消息，心里放松不少。他等着陛下问他娘娘的身体，他就好告诉陛下，娘娘已经痊愈了。 不过，秦素这会儿也没有深究这些东西。在秦起被抓以后的这二十来天里，秦素已经知道了柳家跟李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多谢！”二人暗中道谢，这份感情记下了，心中激动，等待着这场属于他们的大机缘。 “猴哥，那发水跟咱有啥关系。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吧。”猪八戒嘲笑起他。 他们很清楚，到了现在就不应该一直这样自以为是了，他们也明白到了现在，要是一直这样自作主张，也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这又是何必呢。 随着水温的慢慢加热，原本因为加了面粉而变白的水，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变得粘稠。 六听到李皓的话嘿嘿一笑，上衣一脱露出精壮的肌肉便朝唐枫扑来。他是南江帮有名的打手，靠着一身暗劲期的实力颇受李钢信任，若非是资历太浅，甚至南江帮四大堂主之位都有他一个。 而计划的早餐店之所要叫这个名字，也完全是因为她想若是生意不错的话，就添加菜式，直接开成一家中餐馆，到时候就不用再改名了。 走过一道回廊，再过一道，又过一道……怎么回事，居然走不完了？ 到了凤‘吟’九哪里，苏婉脑中这会儿忽然闪过他疯狂‘吻’着她的场景，面颊忍不住瞬间红了。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中，飞机抵达了他要去的城市，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林锋终于是回到了魔都。 跟着四名黑衣人在昌平城饶了许久，甩掉了周思派过来的跟踪的人之后，最后四人消失在了一座华丽的府邸前。 五十万墨晶，冷焰对这个价钱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同时也对另外一件魂器能够拍到的价格充满了期待，当然了，一出场的开胃菜就要五十万墨晶，对于冷焰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欢愉充斥着孟瑄的心头，掌中的温软触感，是他抚摸过的最华美细腻的丝绸，亦是他此生做过的最真实的美梦，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能不能让他就此长眠？眠在有她的这一场梦中，再也不要醒过来？ 护卫的声音填补了那个断点，彭时的眼神恢复犀利冷漠，召集起一众护卫，离开了枣树后的静谧院落。 冷焰的声音非常的冷漠高亢，将宴会上所有的声音都遮掩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冷焰，人们都紧张的看向了老祖。 媚儿也知道，那不可能，即便她为伍辰儿复了仇，她跟夏瑾轩之间都会有很多的坎坷，只是，她不愿意去想而已。 不能飞，他挣动着去爬那一道残缺大半的木阶，爬了五阶从中缝漏下去，半晌没了动静。 第五十四章 攻城 如果是常规的攻城战，此时丰饶地联军应该已经在拆城内的民房了。 他们需要收集大量木料，来制造投石机和攻城车，以及用剩余的建筑残骸去填埋护城河的壕道——没个十天半个月很难搞定。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法赫尔侯爵的身边有两位精灵护卫，全都是擅长毁灭破坏系法术的大师。 一个输出拉满的爆裂火球 或许，就算有反应的时间，也拿不到五十张这么多，毕竟总数也不过是两千张而已。 走到外头的便利店里，安律师买了一打啤酒和一些零食，往回走时，他想了想，在花圃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陈旅长沉默了半响，见到772团将士们接连倒下的身影，便是一阵心疼，这简直就是拿命来弥补两方的差距。 武当创派者、太极宗师的名头在万界游戏商城里可是传播极广的，就算张三丰百岁高龄，平日里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也无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这一个多月来，发生了很多中立派异能者袭击普通人的恶劣行径，除了特瓦兄弟之外，最为恶劣的当属神偷‘月影’。 夜晚很安静，黄叶的替身符纸在黄叶身体四周飘荡，吸收着零星攻击而来的杀人光。因为是无风之地，海浪的声音也非常轻微，船体几乎不摇晃。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大家迎来了第二天。 戴尔再伸手向黄叶，黄叶随意点下头，戴尔也没有窘迫，黄叶姓格大家都知道。方适送戴尔出门，回到了茶几前，拿起自己的茶水喝了一口，真难喝。 当然，这个薪资增加的上限，也是需要设定的。要不然公司成立30年后，老员工的工资，都起码2万以上了，这就有些太过夸张。所以设定为十年，5000元增加，还是不错的一个选择。 此时铺子里吃早餐的武者有十好几个，却无人发现费月正用传音入密的手段再跟身后那一桌的武者秘密交谈着。 鉴于安意平时听得比较多，实在是熟悉，于是没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吐蕃人有些不一样，他们在大唐这个强邻的边上，离着关中腹心之地又是如此之近，对于汉地的富庶，往往会垂涎不已，做梦都想占据。 苏祁也没有什么猫戏老鼠的想法，现在每多一秒时间，都是在浪费自己刷经验的时间。 他和娘前几年都把生意做到西洋去了，就连皇上都在里面占了干股，一年赚的银子没个百万也有大几十万。他叶浩轩的弟弟会为那几万银子去贪污？别搞笑了。 王元丰思索了一下，如是回答，虽然不懂，但还有比自己更加不懂的，比如夏王。 因为封十九的存在，她在剧组备受瞩目，想偷偷找方雅雅的那是越来越难，想想安意就越加不待见封大明星。 原来当邓朝欲撕掉陈赤赤的名牌时，陈赤赤顺着邓朝的力身体一转，使邓朝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将名牌全部撕下来。 尼布甲尼撒号上，接线员坦克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屏幕，同样一脸不解。 “娘，您一定要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阳阳单膝跪在杨初夏的床边，头蹭着杨初夏的胳膊。 即便是九头精怪攻击的力道很大，也自然是往九头精怪身边弹去了，那样的话就距离剑侠客接近九头精怪的身体就又近了一步。 当然，这也是因为后来赤霞宗衰落后，不断的有宗门迁移到赤霞岛上的缘故。 第五十五章 谈判 骚动在贵族和骑士之中蔓延开来。 人类并不是什么盛产法师的种族。绝大多数的丰饶地贵族和骑士，一辈子都未必能见过几次魔法。 如今却骤然被传送到某个陌生世界，哪怕面上还能保持冷静，多半也是强行装出来的——人们不安地交头接耳，将目光投向了中央的雷恩。 “我们是被传送到了刚才那副油画之中吗？ 原本常温的空气突然下降至零度以下，而狂人能够清楚的看到，一双双苍白枯槁的手臂开始在他踢出的脚边出现。 原本就有限的光线竟被斯莱德全部挡住，他的脸上弥漫着一层阴影，撒维看不清他的表情。 因为撒维的视角是在缝隙当中，所以画面只能是鞋子和放鞋子的手，是谁放的，他看不到。 “我的族人，你在犹豫什么？”苏哈的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接受契约，他仿佛中了魔咒般，下意识的要接受死亡契约。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了容浅一个，昨天刚刚回来，心里还存着火热，到了今天时间不赶，她打算好好安排一下。 林姨看到他，下意识局促起来，谁知他只是到跟前将饭盒递给了她，然后又离开了病房。 靠在门口的陆云拄着猎龙剑枪干咳了几声，他下瞟了几眼苏哈和安吉拉，其目光之中意味深长。 李承乾若是知道自己在李丽质心中有如此高的评价，该是会非常欣慰吧？ 忽然之间，房间内，常青的四周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数十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常青。 最差的就属军阵中心的弓箭手了，陆羽射箭的技艺就算是极差了，可他麾下的弓箭手更是离谱，有些人勉勉强强知道弯弓搭箭，可是弓都拉不开，更不要说瞄准射箭了。 因为之前入戏的时候，演员自身的情感早已与角色的情感相互交织，很难分辨出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角色的？可做角色抽离的时候，又要将自己从人物情感里抽离出来，如此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一部分情感。 同时他还悄悄地摸了摸楚心娆的腕脉，确定楚心娆是真的还活着，他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今日，边疆遭受了高句丽的偷袭，大皇子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匆忙准备前往朝堂向皇帝进谏，提出应对之策。 高警官那拥有极度中毒性的口头语——我忒忙，还有后来出场的朱辽，一副潮人的打扮却跳着九十年代的迪斯科，何三水与轮胎不靠谱的打劫，朱辽不断的无厘头，出状况。 表面上她答应了，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解家的婚约，想着让她和他‘重续前缘’。 然而就他们刚要动手，却见一瞬间黑易跌落在山谷中，背上的菲儿和陈真也是一个踉跄跌落，带着惨叫之声。 醉意袭来，赤宏脑子疼得很，仰头盯着天花板，一脸“都什么事”的神情。 同个寝室里面居然出现了这样子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再也不能好好的是火火火下去了。 韩笑，大公司副总经理，被男上司马丁酒后QJ，还被拍了不雅照片，对应傲慢之罪。 整个庄园门口，宛若修罗地狱，血流成河，无数残肢断体遍布其中。 铁蛋低头一看……咦？是一篇修炼功法？怎么？这珠子还能传功？ 对外，他不会喊陆晏时皇伯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睿王的关系。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留着烫手，日后也未必保得住，倒不如借花献佛，献给皇上。 第五十六章 救出公爵 攻下高岩堡后，有巨量的善后事务需要处理。 高岩城是河湾省的核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帝国高层密切注视，因此首要任务就是给宫廷写信说明情况。 一封给宫廷会议，措辞正式且敷衍，涵盖本次内战的前因后果，且不该提的事情一句也不要提；另一封单独写给皇后，需要内容详尽且态度热忱，让玛格丽娜皇后觉得“掌 此时的魔域和青鸾国都按兵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时机。而云顶观内，仙子却和自己的师兄莫云仙尊吵了起来。 我心里面就想我他么要是个好人，那这个世界上好人就真满大街都是了。 芸姐将那件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轻轻的说着对不起。芸姐很少和我道歉，而且她也很少会犯错。此刻听着她道歉的话语，我忽然间有些后悔了。 三更半夜，一个黑影坐在‘床’边，月光透过菱纱格子窗，铺了一地。 我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直接瘫痪了，江远墨脸色也不太好，握着“嘟嘟嘟”占线的电话僵在原地。 他虽没有明说，但时浩东还是听出来了，多半八爷还是打不过他的，否则大可直说不如八爷就是了，又怎么会用到挑拨这个词眼？ 时浩东对他舅舅家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下来，随后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这叫机会么？韩朔叹息一声，无奈地揉揉眉心。随即一伸手，将一半的?子都扫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这人当真是一脸的不怕死。她肚子里怀的怕是韩朔的种，竟然也不怕她下毒。刚刚要不是长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说娘娘是个好人，她袖子里的药怕是早就落在那碗里了。 蓝大酋长和蓝禾没有料到会看到阿九，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蓝禾激动地抱住了阿九，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是的，就是这么严重！也许会是你们整个宗汉家族的灭门之灾。”方济仁加重语气、加重情势地说道。 坊间传闻，楚国的前太子妃产子时血崩而逝，留下一个病弱的儿子，并不为楚太子所喜，楚太子有意立继妃之子为世子，但是楚王不允，楚太子因此与楚王有所不和。 “这？这？也许不会的，但愿不会吧。”中川荣一差点儿说出绝密的富士山计划，他知道，这是万万不能对他的下属任何人说出来的，即使是他至亲堂妹的丈夫，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上官雨寒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在林天耳边炸响，按在林天头顶上的右手炙热通红，如同在火炉中烧得通红就要融化了的钢铁。 阿诺和那护卫面面相觑了几秒，突然两人发出一声大喊，各自掉头就跑，只是阿诺那声大喊，情急之下的的确确是用声带发音，虽然他不常常这么做，但是，此刻寂静的夜里，的确听起来跟鬼哭狼嚎一般。 于是，我迅速点击了她的头像，可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出现她的资料，而是在屏幕上出现了一副纯白色的背景，在背景中央是一朵极其圣洁的海棠花，就在我情不自禁的陷入欣赏时。 算了，也别藏着掖着了，他把怀里的瓶瓶罐罐都拿来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干脆给她上一堂免费的化妆和保养课吧，也免得以后走出去浓妆艳抹的丢自己的人。 朱凤国不由得啧啧舌，这个南宫长云也真是大手，这么给钱以后别人就没法带队了，这么多钱财不是一般人谁就能拿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 卡娜公主 曾经经历过战火的高岩堡，如今已经焕然一新了。 大量的高岩骑士在中毒之后遭到杀害，仆从和女仆们也出于保密考虑进行了全部置换。此时哪怕马洛恩大公爵死而复生，雷恩也可以站在他的面前笑着说“哈哈公爵阁下，你看这偌大的高岩城里，还有任何一个是你的人吗？” 跟随托尔塔克的马洛恩族人，基本都被投靠雷恩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妹妹就是我的一切，我愿意为了叶婷而赴汤蹈火。 唐中想去镇上看看，就是想知道这些被鬼头霸占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估计连龙福生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接着又将铁匠的一应物事摆放整齐，分别种上了十几二十颗迩去法种，这样可以伸手就到手中，接着还能返回原位。 她下午去供销商店买东西的时候，正好遇见三大爷，便好奇地进去看了看。 心灵力量即将冲入万磁王的脑海时，秦月楼便察觉到另一股强大温和的心灵力量保护住了万磁王的心灵世界。 心中有些担心妈和槐花，会迁怒孩子，她索性抱着囡囡走向后院。 裴星渊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后牙槽，无声冷笑了一下，眼中阴郁之意全数展开。 她脚踝上的伤虽谈不上健步如飞，但有宋巧搀扶下，她勉勉强强还是可以落地。 于是这一拳便直接将同位者打散，魔力扩散出余波，而同位者的余晖也随同掉落，但却又在下一刻被重新分化而出。 “唐将军，我给你派足够的人手，你可有把握从魔界弄到九幽破？”李玉想了想随即问道。 薛冷玉硬着头皮走到李沐身边，李沐一只手臂便搭了上来，醉酒后沉重的身子压了一半在她肩上，脚步有些踉跄。 “这枚定土珠滋味如何？阳山，是不是很意外呀，哈哈！”不知道何时玉宝仙王手中已经拿了一颗浑圆的珠子，一道淡淡的白光一圈一圈的扫过，硬是把阳山圣母的中央戊已杏黄旗定在了空中，而阳山圣母的域更是不攻自破。 “愿闻其详！”李玉脸上一喜，只要能够提升修为，便是再难李玉也愿意去尝试。如今的李玉一刻都不想等待，只希望能够早点亲手斩杀阳山圣母，和杀死师傅余则成的凶手。 没有丝毫的悬念，石碑被战魂刀一分为二，犀利的剑气碰上战魂刀，纷纷被战魂刀给切碎。 …整个周末萧跃都在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中度过的，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郁闷，好在颜冰和云如梦知道他心情不好，软语相偎，云如梦甚至献上了甜美的初吻来抚慰萧跃受伤的心。 “什么事？”殊离道。这声音，哪像是犯人的问狱警。只像是官员在询问手下。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怪自己多嘴，当下这名神境七品高手也只能硬着头破走上去。好再一切顺利，云长空并未有丝毫的抵抗，甚至于嘴角还对着那神境七品高手微笑，笑的后者一阵发凉。 唐家是东省四大家族之首，掌握东省所有医疗行业的买卖，特别是在药草业。 “怎么可能！东神界除了我们三个，最强的也就神境九品巅峰，什么时候出现了天神！绝不可能！”土德天神喃喃自语，脸色难看起来。 她渐渐也没有力气了。棺材里面的空气越来越少。顾潇潇觉得胸口特别闷。 这是个危机感和逻辑思维非常强的人，就李长明短短两三句的介绍，让他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意识出来。 第五十八章 她太想进步了 在夜魇军团的驻地附近，勇士军团此时就驻扎在这里。 军团的日常维护，需要大量的工匠参与其中，而夜魇军团驻地的工匠正好能为勇士军团提供支持。 如果让奥卢斯来选择，他会毫不犹豫跟河间地联军开战，因为宫廷会议已经册封玛珊为女公爵，从法理上说凯尔就是在造反，河间地联军本质上就是叛军，根本没有任何与 即便是像周宇这种人，虽然他一直都追求着自己，可是呢？沈筱筠原本打算是学校里面不谈恋爱的。 众人脸色大变，因为他们在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威严和嗜血之气。 夜胜鸣自然不想做这个恶人，既然秘密已经公开，那就看谁的本事大了。 郁家的郡王爵位被削，郁家被贬为庶民，郁汗青和他手底下的几个副将被判死罪，郁家十岁以上的男嗣全部被关入天牢，终生监禁，而其他人则全都被流放两千里。 我没有下车，而是等王春尧他们进了阑珊的大门，才叫兄弟们全都下车。 “但是我并没有收到消息称，死侍住在这里，就在我的旁边。”队长显然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荒谬，他又退出门去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才想起来去掏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他倒没怪罪镖师们怠慢了他，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男汉子，性子粗，不懂礼，更不懂的什么跪礼，作揖，磕头什么的。 而连城嫣然震惊的则是，今天的羽羡似乎有点不对劲，似乎情绪有些太激烈了。 晚上在林中歇息了一整个晚上，次日早上，又是王家一家四口人早早的起来给大家伙做饭。 一时间，战场更加混乱，飞云国的士兵被土匪重重包围，虽然对方的实力良莠不齐，但是众多的人数却已经让很多飞云国的士兵倒下。 她双手上已经带上了黑色的手套，那黑色手套不是凡物，却是她的武器！她以双手连接对方刀光。 太阳雨经常要为自己的灵植拍摄照片进行营销宣传。江海作为旗舰店的负责人，所以应该认识比较顶尖的摄影师。 今天哈其格也在，就在云景公主背后，听云静公主叫人，马上俯身。 火彤微微惊讶，想来她之前的旭日青阳应该也是这样，难怪，自己的银线切不破他的皮肤，原来都是则层薄膜的缘由。 上官颖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东西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华天和沈浚的表情，她也猜到自己身后的东西不一般。 剑池之中，不限年龄，只限修为，域外那十几方道界几乎是倾巢而出，人数多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量。 她并非挑拨秦川与馨儿之间的关系，只是说出一个上界较为普遍的现象。 对于斩魂刀叛乱的事情毫无进展，毕竟在敌人来袭之前，还无法轻举妄动。 “呼……”顿时，所有人深深的出了一口气，随着格列博罗特的出去，里面的局势里面趋于缓和，众人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二代火影瞬水绕到身后突袭，樱提肘击碎了他的右腕，同时二代在她手肘上留下飞雷神印记；接着樱回身一击踢断他的左手，二代火影瞬身逃脱：这是二代火影进攻的阶段。 这七八年间，荀环叔叔，寻霍也这两位当年的铸剑大师，都相继离世。俩位老人在晚年之中，三四年不曾见面，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不是年轻时代了。如今，自己也都四十四岁了。 第五十九章 让你们一决高下 谣传说法赫尔侯爵有异族癖，喜欢收集不同种族和不同民族的漂亮女郎，目标是组建一个肤色、发色、瞳色各不相同的美女护卫队。 现在谣言被澄清了：不是护卫，是情妇。 情人在贵族圈子里极其常见，贵族甚至会光明正大地将情人带到公开的社交场合，以此来炫耀自己的魅力。 最典型的如皇后玛格丽娜，据说入 Q17眼神凌厉起来，“让灰骑士也出动帮助扎尔吉和萨摩蓝，告诉他们，只有十五分钟，所有高阶恶魔，一个不留。 “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见到他第一眼起，就感觉他身上热腾腾的，感觉很好。刚刚在他给我治病的时候，我甚至居然感觉到了实质的热量。”薛蛮眉头拧在了一起，好像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 无尽的炽烈高温顿时扩散开来，笼罩在演武场上的光膜，顿时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有巨兽要挣脱束缚似地，光膜不断的扭曲着，荡起层层涟漪，像是随时要破裂似地。 严齐答应下来，而且是立刻起身到三友盐号，可没想到盐号的掌柜告诉他，柳寒没有回三友盐号，不知道他在那，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攀爬这种摇摇晃晃四处不着力的绳梯，对于沈浩三人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两分钟后，三人便已经坐在了直升机宽敞的机舱当中了。 周围的行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们的注意力被头顶上那闪耀的白光吸引了，随后，他们看到的东西让他们开始向着城内尖叫奔逃。 我们现在是疯狂提升的阶段，每多过一天，我们覆灭仙界的力量就多一分。 不过，他还是想知道，如果开展海外贸易，需要这个朝廷作那些改变。 “是，是浩哥的。”对面的陈子豪显然正将手机还刀石雨萱的手中。 这个任务，秦飞昨天晚上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到拿微博粉丝充数的。 伊若然突然停下手，回想到几千年前，在魔兽之森里那个漆黑的雨夜的场景。 红军越野车司机位置上坐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子，他盯着黑洞洞的炮塔，听着那车里传出的声音，怒火中烧。 估计东北大妈也认出我俩就是刚才在店里吃饭的客人了，于是赶紧招呼我俩回去。正好刚才的猪肉白菜炖粉条还没吃过瘾呢。 我们一行人出了祠堂，月色当空，格外地安静，一路上奔行，就到了祠堂后面的悬崖上。看样子，是要从悬梯下到毒虫谷下面。 逆行通道深处的烛龙估计被彻底激怒了，一声又一声怒吼从下面传来，然后疯狂的开始往上爬。因为体积庞大，它身子一窜就是十几米，五十多米的距离估计用不了几下就能追上我们。 目前来说，这些大统领就守在伊若然身边，时间一长，他们也会轮流看管一阵，要不是腾龙心芯印记，这些大统领自然也不敢在她身上这样占便宜。 这里可是大公路上，我还就不信了，烂泥一样的东西还能追得上车？ 这样的平衡，一直持续到三百年前，魂殿上一代殿主终于不甘寂寞，勾结了几个魔道宗门，和正道联盟全面开战了。 李少羽明白柳思琴对自己的看法已经先入为主，自己即便解释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只能靠以后有时间慢慢增进了解了。 “丢脸谈不上，当忍则忍，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也不必强捱着。”孙世宁将这边教好了，又去看世天。 第六十章 微妙的火星 黛雅睁开了眼睛。 作为贵族的贴身女仆，一般需要比贵族本人平时起床的时间，提早大约2-3小时爬起来，以确保能在主人苏醒之时立刻做好服侍的准备。 但雷恩并没有这样要求，因此黛雅每天早晨都是睡到自然醒。所幸她是坚定的不熬夜主义者，因此并没有遇到过起床后发现雷恩早就已经穿好衣服的情况。 去 龙天权还不知危险正在慢慢逼近，天色渐晚，他们一行人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赌这个鼓花传到自己手里时，不会暴雷，然后加价再传给下一个。 在场众人，好半晌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试着说服自己在做梦。因为实在是太梦幻了。 不过这个老员工，如果有房贷，车贷，孩子，老婆要养就不一样了。 “他很久没有休息？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楚欣嫣急忙问道。 王晓芳上大学的时候，那可是学过跆拳道，而且，还是绿段，这一脚，少说有着二三百斤的力气。 “如果你问我家其他老祖的情况，我还真不清楚，但第七祖他老人家……一共有四位妻子，第一位是普通人，只活了一百两三岁，而他老人家的其她三位妻子都是武修，活动最久的一位，将近活了三百岁。”林峰淡笑道。 “追杀她们的上百人中，有几位修炼者，他们擅长的是黑魔法，虽然实力都不是很强，但也比世界上最精锐的特种兵强大很多。”艾薇娅说道。 “我也知道现在市场上对于李导是趋之若鹜，可是下一部戏成绩怎么样，谁又能说得清呢？”王青萝举起自己手里的合同。 张碧呈没有想到，花晨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花晨雨让张碧呈感到陌生。 同时，两人的眼睛，还深深的朝着大堂中，坐在桌前的叶北方向看去，内心不约而同的产生一股惧意……里面那个穿着白衫的男人，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 秦天戈两人走了不知道多长，终于穿过了一片厚厚的云雾，来到了天梯的顶端。 玄微轻叹了口气，系统的回答不禁让他脑中浮现出了滑稽的表情。 而除了这几个主要目的，利用照美冥等天才来秀肌肉的附加目的，无疑也被执行的很完美。 至于已经隐藏起来的炮艇跟巡逻船，赵铁虎并未让游击队开到湖区训练。更多还是在支河里，让游击队跟派遣的战士熟悉这些船只。 慢慢地她也麻木了——既然逃不掉，索性接受现实，因为她想活着，她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看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父母和妹妹，无数次哭湿了枕头还在念着的父母和妹妹。 对于叶安的抱怨，球球并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趴在叶安的怀里，躺了下来。 比起现实生活中，网络上因为匿名以及难以监管的缘故，整体而言弥漫着一种浮躁且极端的氛围。 那些权贵们，还对一号包间中灯笼的事情，议论纷纷，每次拍卖结束后，都哗然不已。 “眼下虽说没有了生命危险，不过后续还需调养一阵子，以免再度感染。”玄微出声道。 “不用了，我现在没脸去见白，你要好好照顾好白！”再不斩戴上护腕，伴随着人潮，离开了大桥。 他身后是两千迅骑，闻声齐刷刷翻身上马，在道路两旁列队整齐。 唇边带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她只能苦苦自嘲地笑，缓缓闭上了双眼，长发在海水中飘扬飞舞，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是，”黑伯点头应诺，真人级炼气士虽然强大，但是对于莫家这种传承千年的大家族，还是有足够力量制压。 他甚至能听到肉身崩溃，筋骨撕裂的声音，好在只是瞬息之间，离开的龙脉源头，这些巨龙不在受到操控，许问有了喘息之间，慢慢炼化体内暴涨到极限的龙气。 “宣——”秦皇身边的太监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阴柔的声音立刻对殿外大喊道。 现在的大家极为严肃，只有冷月，他是极为愤怒，竟然趁他不在，对他监视的人下了手，然后身陷警局，害得靠别人拯救。 “那就多等等吧！”乔美美点点头，这里的确很难做到出租车，今天早上她回出租屋就是等了好久。 攥着玉盒，许问走出炼丹房。一看那中年道人正等在外面，暗道一声，好的很，省了我的腿脚。 “我说过，我就算是认错我老公，也不会认错你的。”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鲁大师哈哈大笑，他现在是越来越欣赏这个知礼守礼的年轻人了，可惜这是登仙府的大弟子，是拿来当下一任府主培养的人，不然他还真想撺掇秋不见把这么好的苗子给要过来。 程雨欣朝着张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但一双手却拉着张初的手臂。 温苒可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了，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沈勿这厮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从禁地里的那一次，她便清楚一旦他杀疯了，那是谁都无法喊他停下的。 温苒手里的这包肉干还是温询从山下买回来的，温苒是个绝对的肉食动物，就连温询都不一定能从她这里分到一块肉，现在她倒是能把自己爱吃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分给沈勿了。 他刚想说话，只见大厅里走进一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脸上还带着些许胡茬，一看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第一章 一群虫豸 虽然是深夜时间时分，但帝都的某处街区却亮如白昼，熊熊烈火正在吞噬周边的大量房屋。 银袍子们挨家挨户地吼叫、砸门，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帝都市民拖出家中，以免他们不知不觉就被迅速扩散的火灾所吞噬。 金袍子们则是兵分两路，一路配合本地社区的保民官，从附近的蓄水池大量取水以试图控制火情；另一路披着石 “呃。”允轩傻了眼的看着楚天豪。但是楚天豪似乎是对以前的经历的回忆太投入了，一点都没发现允轩的异常。 而这时，允儿也回来了，她故意没看允轩，就坐在允轩旁边，也没去搭理允轩。 “镒华，你说我们以后会像电影里面一样吗？我真不想离开你，也不想那样的结局！如果是那样，我真的宁愿去死！”韩韵脸上满是黯然和坚毅。 而赵辰要兑换的便是匆级精石，因为他现在的等级已经是79级0%，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够提升到80级，到时候就可以装备80级的套装了。 修剑感谢这个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与蒂珐、莲华、莉莉丝、伊芙还有身边的洁丝雅相遇。所以，修剑要守护这个世界，不惜一切。 只见，辰天一口气敲出了天龙吐纳术九层没有停下来，继续第十层，十一层、十二层。 因为韩凝羽曾经跟我提过这片古战场，这里是强者的坟墓，越是强大的人，在这里越到的危险越多，那些圣者不进来还好，一旦进来，恐怕真的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一位年迈的魂兵老人步履蹒跚，他是中科院的，但是到了现在，研究已经没有必要了，连中科院的人，都要上前殊死一战，哪怕消灭不了扎戈，至少也要将高等虫族和中等虫族消灭。 我寒芒倒竖，瞳孔缩成针状，这样近距离的一枪，而且是改造过后的枪支，哪怕是魂师，都不可能躲过。 就算是心高气傲的他们，看到这一幕，顿时也有几分冷汗淋漓的感觉，那个顾天的实力一点都不差，圣境大成之中都是顶尖强者，但是居然被一脚踏断了双手，这一腿的力量简直强的让人胆颤。 那个保安人员深深地嘬了一口烟，像打量商品一般爸蓝多给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后，不由喜笑颜开地向三蛋保证到。 有他们两个套话，加之那些人族前辈也看到新来的同族很欣喜，讲出很多萧邕等人从未听说过的消息，令他们的只是大为丰富。 在牛二被抓之后，他无意间透出镇鼎的重要性，使得他产生了警觉。 说着，筱原幸纪一改之前的愉悦心情表现，转而心思极重的冷眼看着天空上的阴云天气道。 无名眼中精芒一闪，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拜魔教的高手。 技术主管信心满满，他们早就想设计新的龙之脊背，技术更新才是进步的标志，龙之脊背虽然现在强大，将来一定会遭到淘汰，与其这样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这时，铁了心要往任性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的安娜，随即拉眼皮吐舌的对身旁奕澪做了一个鬼脸，意识到身旁安娜异样的奕澪，刚刚偏过头来时，安娜随即自信无比的开口说道。 救回谢雨辰之后，社团之间的战争也正好结束，山口组撤回了自己的地盘，稻川会保住了现在的地位，至于织田组却非常意外的没有任何损失，可能是因为三爷看织田组四分五裂，解决起来非常轻松，所有就没有管它。 第二章 狠狠切割 雷恩离开酒馆之时，远处街区的大火还在冲天燃烧，持续一日一夜依旧未见停歇的迹象。 而更远的街区，则被吞噬在夜幕的獠牙大口之中，黑暗里仿佛藏着大片的噬人兽群，随时准备将无辜的路人拖入到深渊中去。 “战争应以所需而来，却不应以所欲而止。”马基雅维利的话用于形容如今的帝都局势，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冰霜之王劳菲蓄了蓄力，高高的举起冰霜战斧来，准备先将奥丁的脑袋砍下来再说。 “说吧，有什么事？”王金一看许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她有事，见她忸怩，索性直接问道。 一条挂着许多红灯笼的街巷之中，一名输光了的赌徒刚刚从其中一间赌坊走出。 这就意味着即便有着外来的药力或者真元帮助，但是之前他的身体所受的伤极重，重到他的意识涣散，让他的身体无法拥有自行调节的能力。 “那暖床呢？！”她拉着他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杏眼晶亮晶亮的。 “布莱德索是在季后赛中复出，上一场他的手感还是受到很大影响，但是他和王金的配合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于健说。 看见自家老爷大发神威的胖头鱼打了个寒颤，连忙仔细观察起白海地图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韩仲良哪会被李沐说服，只是见李沐已经给马周说项，不好反驳，便不说话了。 此时有菜肴已经与事先放置的几木盘肉食不同，想来原先的可能是“冷盘”吧。 这话确实也有道理，如果说一、二州造反，那可能是作假，可十一州同时造反，这造假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对于苏嫚儿，他的心中有一种特殊的悸动，现在对方晕倒了，他的心中不由的就生出一股担心。 看到高飞虎的凄惨模样，高飞麟等人怒气冲天，杀意腾腾，一个个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就要向许辰围去。 “那好吧，你带我去一趟兑换处，我将我的灵值全部兑换之后立即就走！”我对朱刚说道。 黑袍老人阴笑着说了一句，不得不说，这老人长的可真是恶心。这个时候阴笑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僵尸一样，吓得人不轻。 唐千林看着屋内，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凳子之类的东西，除了一些破罐子破坛子之外，大部分东西都是石制的。 周围的学生都幸灾乐祸的笑着，现在是吃饭的时候，过来过往的人还是很多的。 陈灵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在李凡面前变得很容易发怒。而她以前从未这样过，无论面对谁，面对怎样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冷静应对。 黑衣老者李国男一双眼睛当中充满了愤恨跟不甘，瞪着秦浩断断续续地说道。 王木冷声说道，浑身气势对着那修士压去，那中年修士双膝颤抖，竟然生生被王木气势压得跪在了地上。 唐芙这话看似理中客，实际上是在逼简妤，若说不出站住脚的理由，她就是谎话连篇，心思歹毒。 慕容瑾不知怎的，说话结结巴巴，似乎很是劳累，一句话没说完就气喘吁吁。 高永夏，世界围棋第一人，韩国围棋之神，中国围棋头上的阴影。 这一次也不例外，乌兰珠站在屋顶，用手当扩音喇叭，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她声音嘹亮，嗓音清丽，四周均是一望无垠的雪原，声音没有阻隔，传的很远。 第三章 软弱可欺 帝都守备队军营地牢，共分为上、下两层。 很多人以为上层只关押轻微违法的市民，下层收容穷凶极恶的罪犯，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 上层地牢修建于先祖精灵帝国时期，按照精灵的社会习俗来设计装潢，每个囚犯都享有通风良好的囚室和足够的活动空间；但到了第一人类帝国，随着帝都人口的急速膨胀，原本的地牢也完 那三个内功极高的清兵首领在一角冷冷盯着对面，对面仅有十人以下，各个都紧握兵器挡在了楼梯之下，不让清兵上二楼。 出乎他的意料，海兽密特修背上的爱丝特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用玉手捂着嘴，娇笑起来，那笑声十分的甜美，比那海铃声还要清脆动听。 “喂，放慢速度。”大棍的声音打断了微凉遐想，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急忙拍拍脸颊让精神从美好的幻想世界当中回归到苦逼的现实社会，放慢了脚步落到大棍身后。 吵闹了一会，为了明天的拍摄，大家还是将灯给熄灭了，一天下来多少也有些累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这下宣侠父、邓晓平的脸色也变了。他们虽不知道吴安平所说的数目是否贴切，但看刘伯坚铁青着脸，闷声不吭，也知道即便差也差不到哪去。 “阿梁哥，今个有点晚，只怕阿姐会问的。”趁门开，阿皮迅速朝里厢飞了一眼，才又嬉皮笑脸地说道。 不过对于高近十米的金刚巨猿来说，这威猛一击最多也只能算是轻伤。 这里应该是一间牢房，不知道何时，罗宏竟是被人剥了个jīng光！四肢都被锁上了一条条寒凉的铁链！将罗宏锁死在一面墙壁之上！而罗宏的一些衣物以及随身物品被放在旁边的一张木桌子上。 那万米高的山脉的山脚下，长途跋涉十多天的阿基琉斯六位半神，那提到嗓子里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狠毒的巨蛇，拼命的撕扯着，那锋利的獠牙穿透了年轻半神的肩胛，扎进了他的肩膀之中，丝丝的黑色血液顺着獠牙流出来。 三天后，有消息出来，百德器械正式并入江氏集团，与陆氏终止合作关系，为表诚意，明洪威将持有江氏百分之五的股份。 袁方泰一听指导员要给自己讲解，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这是刘东的老毛病了，一旦喝多了，肯定要折腾到凌晨去了。 鬼仙又何妨，大不了一死而已，这名长老的话得到不少人的同意。 旁周年和章鹏他们自建团队，或是加入其他团队也是不错的选择。 钱也有了，官也有了，一直想要的东西都有了。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谭墨在旁边看着，有点知道什么意思了，不是因为她，这位周先生才喊姐的，而是因为钱楚。 周重诚这才觉得脚脖子有点疼，低头一看，果然被啄破了好几处，看不出来这鹅嘴挺厉害。 他们看到那狱狼龙的两只后退被斩断了，狱狼龙的鲜血流了一地，恐怖的红黑闪电四处乱窜，但却始终劈不到萧奕。 这时，冯强又使出了一个瞬发魔法，那虚空掠夺者突然全身抽搐起来，半天爬不起来。 有酒有肉，一只烧鸡迅速被三人消灭，拍了怕圆鼓鼓的肚皮尤感觉不过瘾。 方千沫返回了东海，她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为了接下来的合作做些安排。 第四章 决定性的计策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众人终于将堆积如山的信件全部处理完毕。 大部分的信件都是来自帝都的贵族太太和小姐们，具体内容也全是些毫无营养的诅咒与辱骂。考虑到还有数倍的信件被门卫所拦截，不由得更加让人感叹这些亚马逊人在打舆论战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动员力和组织性，几乎能跟第二人类帝国建国初期的市民军团相提并 没人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因为所有人都在安逸之中，但是唐风却无法安逸因为太多的谜团围绕着他，太多的生死围绕着他，他的刀总是在手中，在心中。 确实，除非那些独苗，像冉远，宁风华这样的弟子，各大派年轻一代，身上的灵石就算很多，也不会高的离谱。反而是那些老一辈的长老，掌‘门’，身上带的灵石会比较多。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大黄狗钻了进来，立刻闭嘴不言了，别说豺狼虎豹，有大黄狗在，恐怕蛇虫鼠蚁也早望风而逃了。 路接天细腻柔和的声线配合清清浅浅的旋律，将一个深情款款的男人哀婉心绪完美的勾勒出来。 我们身后那扇如镜面一样的门，正在一点点从门的底部消散，虽然缓慢，但也并不难发现。 有道是：神器金钟藏淤泥，凡人只是当顽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宇宙内外皆震惊。 肖云飞全身的血脉开始喷张，血液加速流动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接住了千面娇娃递过来的‘胸’罩贴在了脸上，眼睛盯住了千面娇娃那‘欲’说还休的美‘胸’。 韩少勋抿了抿嘴巴，没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握着了叶窈窕的手，脸上的表情很决绝。 听着对方的枪声，肖云飞突然一个侧身，跃出了岩石，但他人在半空中时，他手中的手枪却在一瞬间开火了，“砰砰砰……”连续三发子弹摆成了直线向一棵树‘射’去。 “嘭”地一声，拳头打在了肖云飞的身上，魏兰英内心一阵欣喜，突然，她的脚已被坐在椅子上的肖云飞扫中并且往前一勾，魏兰英的身体不由得往前一倾，扑向了肖云飞。 她就地坐到地上，拿出信，将盒子放到地上，拆开信封，打开信看了起来。 随后招式被压缩，直接变成一个淡黄色的烙印，落在古碑上，荡起轻微的波纹。 机枪扫射声、手雷爆炸声、墙倒屋塌声，好好个主基地如今已经变成了充斥着血浆与火药的惨烈战场，尽管大家都是自由之翼的人，今天却全都把枪口对准了昔日的同伴，一场内战又在自由之翼内部爆发开来。 龙武翔存活下来的人连忙赶了过来，朝抵达此处的白夜等人作礼。 她知道如果方白一怒，打断东方岳的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都是轻的，那时候东方电损失的可就不是一千万，而是儿子的一生了。 云岭艳知牛驼一身的铁布衫，便对杨鱼道：“牛驼刀枪不入，刺他的双眼为妙。”杨鱼此刻豁然醒悟，抖擞精神，施展风云剑法，招招不离牛驼双眼。 七尊机关人皆取出兵器，体内阵源运作，一阵阵能量升空，而洪门老祖更是立于阵之上方，闭目念诀，催动大阵。 肉山那比猪蹄还要肥大的手掌用力的拍打着眼前的电脑桌，巨大的力道将整张桌子都拍的咯吱作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自信满满的把帖子刚发出去，才不出几秒的工夫，就被喷成这样。 四人将冷三抬到屋子里，冷四再将他抱到床上，随后退到一边让牛井给他检查。 “怎么，你打了你哥哥，你自己都承认了的，现在想抵赖？”崔氏说。 不只是种田，伐木、采『药』等等，也都有相对应的熟练，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升级。 五月初二，闽吴两国联军突袭九河城，仓促间九河城失，联军一鼓作气又攻保乐城，保乐城失。 顺子的眉毛挑了挑，绝不可能是韩冰，她还在上课时间?也不可能是吴嫂，现在早就过了打扫卫生的时间。 朱光轶又是一剑递出，华玉夜这次毫不退缩，完全没有一点想躲避的念头，狭路相逢勇者胜，朱光轶在头盔的遮挡之下面露疑惑，不过手上却是毫不留情。 出了校门，华玉夜和欧阳雅心相视一笑，下午是和宋仁峰、叶宇他们那帮人的聚会。 红莲扬起一丝轻蔑的笑容，他此刻自信满满。刚才在周明身上所受到的种种屈辱，现在终于可以找回来一些了。 所以说，要想去药池找张宇杰，要么趁着中午的修习时间其他时间都不够，要么趁着周末的时候。但是现在的周末，父母已经绝对不允许我不回家了，所以周末也泡汤。 叶凡正爽得兴高采烈，突然意识到一件大事，心中大叫声“不好”，立刻停止了修炼。 杜仲真就没再多说半句匆匆忙忙的走了，他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轻松，但是解药的药材很不好找，他只愿那里还和以前一样没人发现，不然怕是更要多费周章。 “如果那么容易就死，干脆早死早超生得了！哪有人天天有功夫在旁边盯着他？我还有我自己的事业呢！”刘青说。 只有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不时颤动着他的冰封不咚的心弦。那极寒之地有了她嘴角肆意的笑，就成了他这辈子最喜爱的地方。 杜旭清点点头：“也是，嫂子你运气也忒好了吧。”他稀罕地摸摸那淡蓝亚光面的随身听，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学习，真的对不起嫂子这份心，也对不起哥哥在外面的拼搏，更是没法担负起杜家子孙的责任。 南宫月忧心重重，主要她见识到如今纳兰秋的力量，绝对能够与自己的爷爷抗衡。 十六班的学生也犹豫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楚双双抹了下自己的眼睛，双眼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哭的还挺厉害。 第五章 认罪认罚 在帝都大大小小的各种民间组织之中，规模最大的肯定是亚马逊协会，加入根本没有门槛，只看性别是否正确。 但要说最顶级的组织，那必然是投资俱乐部无疑。 投资俱乐部，最早由几个帝都大贵族所创建，为的是内部互相交换珍贵的投资情报。由于入会认证既要求家世，也考验财力，渐渐就发展成大贵族们专属的私人交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双齿用力地咬合在一起，牙齿间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 言曦被他揉的已经不想抵抗了。生活就像强奸，抵抗不了，就只能享受了。 一辆辆吉普车安静的从停车场内驶出，没有惊动任何人，融入车流中。 赵灵汐好笑的看着滚在自己怀里声音夸张的四宝，不禁把心里头的郁闷和纠结阴郁一点点的散开去。 史铭瑄的右手还停留在半空，但是左脸上有五个鲜明的五指印，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真龍麒麟舞空，祥瑞之光在不停的发出，整个天地都在为后土而送行。 言曦在他手下哪敢不老实，可这人有三急，她总不能一直老实坐着吧？ 张天甚至认为这里爆发的黑色气体昏暗阴森不见天日的景象就是因为这个守护者自身变异导致的景象。 灵兽的化形期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期，是以化形劫也与金丹劫差不太多，只是最后一道劫难变成了形体劫而已。 机器人如今所“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个恪守规矩，严谨又古板，会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不会有半句废话，更不会拒绝的人。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公司领导人便开始召开会议，让公司所有人在公司等待着。 第二天上午8点半，前往休斯敦机场的路上——火箭队的下一场比赛是客场打骑士队，他们需要提前一天前往克利夫兰。 黎各回到赫斯塔身旁，此刻桌面上的气氛依然在冰点，赫斯塔好像完全找不到话，只是一直盯着伯山甫的脸，而伯山甫则始终避开了这目光，看着赫斯塔面前桌布的红白格子，一语不发。 他真的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七岁的男孩儿吗？或者，这一次他又有别的主意？ 刹那间，告诉运转的灵力瞬间聚集在他的双腿上，告诉冲刷的灵力让他感觉自己的肌肉瞬间拥有了力量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才怀孕没几天，孕吐却严重到神圣之躯都压制不住的程度。。。 虽然早有预料自己会被发现，毕竟这血就跟成灾了似的往这条巷子外流。 杨缺微微一笑，道：“不用，你帮不了我的。”随即关了牢门，向着下一间牢室行去。 “好家伙，竟然全部是精英，甚至其中最弱的一个也如同当初的空间人一样，领头的那个身上充满了电流的家伙，实力绝对不会弱于当初的红坦克。”林一峰看着出场的改造人，心中不由得惊叹道。 物质界的物理现象，既然是生生不息的，再看精神界的心理现象，那就更容易觉察出来了，因为心理现象的产生，就是由于精神的变动而来。 半巫妖的状态注定了他不能使用太多的手段，所以他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利用凡尔纳死去后体内残存的魔力海葵制成熏香来麻痹二级巫师们的魔力，然后用食人花收割他们的性命。 当他背上的狄舒夜与青鸟滚落下来的时候，又多了两个第一次踏上断龙山脉的家伙。 “并不用担心，它是一个好的家伙，它知晓了我们与罪恶的源头魔君索伦的斗争，自愿加入到了我们的远征阵营之中。”一旁的葛罗芬戴尔说道。 牢房外，一队巡逻弟子经过，几名守卫百无聊赖，正要打招呼说句话之际，忽地见远处红衣如火，鬼魅飘忽，片刻间便到了眼前。 听见了吉姆利的话，跟随者莱戈拉斯一起而来的精灵都不由得站起来，愤怒的看着这个突然狂暴的矮人。 从东方明月手中拿到了上三天的资料，叶碧煌便开始决定启动他的计划。 据她所知，这东门五虎的老大，修为早已突破到了元神境修士，是名符其实的厉害人物，普通人，绝对不能轻易招惹，不让将会受到最恶毒的报复。 他的装甲可不像那些路人说的那样，随手造出来的的赝品，战斗力有所下降。 苏鸾也没和他们客气。如果苏鸾对他们说，让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估计才是对他们的侮辱。 有人说，黑天使上一期的演唱已然是达到巅峰，超越自己的可能性估计不大。 夏希甩了甩头，先不管那视线是谁的，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醉醺醺的情绪。 兰顿一个劲的逃跑，面容充满了恐惧，即使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管不顾，甚至，他还在时间凝滞里开了时间加速。 她无数次在梦里期盼着，她的父亲洛阳王或是她的生母兰姨娘，来接她离开庄子，可醒来发现到底只是梦一场。 “王长生，我不杀你，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恨你一辈子。”慕容冰说完此话，大步向外走去。 尖叫声响起的同时，现场立马乱作一团，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外跑，几道人影却偷偷溜了进来。 甚至就算是他舍得动用全力，也不一定能够将其战胜。而这，却还仅仅只是陈飞虚弱状态下，防水的表现，若是被他知道事实真相，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王管事听完，眨了眨他那貌似画过眼影的眼睛，然后轻轻抬起了兰花指一甩：“讨厌了啦！淫家叫谁都叫公子的啦！”。说完还扭了两下屁股。 第六章 出钱 “陛下。”布朗不卑不亢地站在皇座面前，从容地侃侃而谈，“我愿意认下对皇室不敬的罪名，但那是因为我身为宫廷会议的一份子，决不允许皇室和贵族之间爆发无可调和的全面冲突。” “瞧瞧。”尼洛卡斯戏谑说道，“某人的职位只是财政大臣，但说起话来却有首相的气魄了。雷恩，这就是你说的认罪认罚？” “陛下 四魔王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了当的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眯着眼睛，目光在这两人和易风临之间来回打转。这时易风临也放松了下来，一边走向两人，一边说道：“来了！”易风临一向话少，但他眼里放出的光采说明了他的心情。 秦明听了徐新鹏说的话有些惊讶，公司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就不再雪藏自己呢？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当然去了，那帮恶势力你来接管，这样我们不仅可以有钱，你还可以管教他们。”紫萱道。 见到这惨烈的搏杀，别说那些缩在最后的寻常百姓了，就是一干官兵，也是面色苍白，身子还忍不住有些颤抖。 而且站在高处的余金田透过玻璃看见了秦明和徐新鹏有说有笑的模样，就更是恨得牙痒痒，从他进入华天以来，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金翅鹏陆元长、银狐洪月铃、黑煞星申全福……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 公司里的妹子们纷纷沉浸在那美妙的旋律之中，陷入幻想状态之中。 赵瑞如此直白的就说了出来，让秦明还是有些紧张的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陈林不知道张千豪是官二代的身份，平时非常低调，只是点了点头。也打消了在这里给电话张千豪的打算。 晨曦色泽的魔力和赤色爆裂火劲猛然对撞，晨曦色泽和赤色爆散，理所当然的爆发出来一声咔嚓一声。 从他的面相和气运来看，最多中了秀才就是终点，但他现在早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命格，踏出了自己的路。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罢了。”林曦将一口茶吐在了地上，若无其事的说道。 当下秋玄表现出了什么叫做不偏不倚，实事求是。秋玄当下把事情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其中没有任何的删减增加，言辞之间没有任何夸张的成份，可谓是老实无比。 谁知道他听了什么谣言，以为自己被刷下来是因为李淳被填补进来，竟然跑到了潼关要找李淳的麻烦。 人界之中，他倒是可以拜托令狐陶帮忙寻找，最后凑齐 五样天材地宝，炼制五色彩石。 震惊与震怒，只是让那时花开暂时的大脑空白，在那队火怪苏丹全军覆灭之前，他清醒过来，调转所以有远程火力，猛轰农民。 因为对于轮回士来说，再也没有比任务结束之后的时光更美好了。 公孙凡顿时也跟着毕千寻乐了起来，难怪叔祖一点都不着急呢，原来救血狼皇的方法早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别说一颗凝脂丹了，就算是让公孙凡将自己的命来交换，公孙凡也会舍得的。 温彦的官服已经被剥去，乌纱也摘了，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坐在监房的稻草铺上，正在看自己的罪状，时而狂笑，时而冷笑，好像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那些江湖各门派之人俱都在灵棚等候，却见唐、齐两个长老亲自引着一个少年径直进去，心中俱都诧异不已，不知这少年是什么身份。 第七章 招兵买马 “这周的第几起案件了？” “第四起。” “你错了，算上昨晚发生在乔什区的那一起，已经是第五起了。” “不是说是因为几个醉鬼为了争夺脱衣舞娘而互相斗殴吗？” “并不是，其实是舞娘同时跟好几个男人姘居，然后分走了他们的财产。” “同时跟好几个人姘居？这样难道不算是重婚罪吗？ 人数的增加几乎是呈几何量级往上蹭。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真是越来越多。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的话，刚才那些放狠话的人可能就是最早逃跑的。 不到一个时辰，二人都分别抄好了，各自掌握一半，也算一种保险，免得出现其它意外事情，虽然二人都信得过对方，但是这样分工，各占一半，对彼此就更需要了，而不会出现一人独大的情况，有利于团结。 慕容复周身气势掀动，极为强大，他带着日渐膨胀的信心，面露狰狞，毫不犹豫，发出绝学。一掌拍落，天地元气，为之调动，一个掌罡，吸纳灵气，不断变大，不断变强，向那元帝打去。 如果自己夺舍别人，不一定能够恢复天人境不说，就算是恢复，也得驴年马月，可现在，只要有了那两件宝贝，几个月就可以恢复到那个层次，真是最大的喜事儿了。 黄飞虎的回应，却是让西岐君臣，崩溃的，原来，天子‘纣王’英明神武，早就料定，西岐造反，忧心忡忡。因此，与武成王黄飞虎商定，演一出‘君逼臣反，杀出五关’，投靠西岐之戏。 “跟我去行，千万别跟我提别的要求……”马到成心说，要想办这事儿，还真得有个何家的人跟着，不然的话，自己算何家的哪根儿葱哪头蒜呢！也就答应了她，但也提出了要求。 他双目早就充血，近乎疯狂，如同偏执，恨声道：“现在的大理王上，便是我的仇人，定是此人蛊惑母亲，害了父亲、伯父。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让她的身体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身体，他喉结滑动了两下，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头一低，霸道的吻上了她的唇。 “哈哈哈，方寒，你既然彻底觉醒了，还不按照之前的约定，诛杀华天都，打碎他的‘天都神阵’，取出他心脏之中的‘三生石’，帮我稳固境界。”人身林牧，晋升成功，突然间一声低喝。 水神淡淡一笑，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现象，如果这位鬼医先生确实不想在你们雷神一族，或者雷神一族无法满足对方的话，那么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呢？还不如来我们水神一族。 宁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再想想雷公当时说电母因为得罪了雨仙子，真被罚去了外九天开矿。 如果今天下午不出什么大的意外，恐怕桃源就会排在赤城和芙宗之前了，此时黎泺的心情自然欢欣无比；宫婉儿却是百念流转；而祁子鉴却是脸色十分不好看的样子。 到时候，你们必须全力以赴，将这金丹期修士的攻击抵挡下来，否则我们也就功亏一篑了。”上官玉儿肃穆地说道。 “那好，你先回去等等吧。马上就会有长老去通知你你的。”宗主说道。 锅里的水慢慢沸腾，不一会突然听到后院一声尖利的惨叫。然后嘭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人从平房的房顶掉在了院子里。 第八章 顺藤摸瓜 西区第三法庭大楼，如今已经被不法分子占据。连同里面的二十几个工作人员，全都变成了对面手里的人质。 守卫司令官雷恩·法赫尔亲赴前线指挥工作，当场表示必须要在不继续扩大风险的情况下，尽可能去解救被绑架的第三法庭工作人员。 “这绝对不行。”财政大臣布朗拦住雷恩的去路，急忙说道，“将人质和罪犯一 你没有亲外祖父和亲外祖母，不过有大外祖父和大外祖母，还有大舅，二舅，大姨，三姨，和四姨。 段骁没闭眼，他搂着她的细软腰肢，感觉着她身体贴在他身上的那种绵软感，只恨不得马上和她领证结婚。 左相长叹了一口气，他想管，可是没有办法管。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丈人，在寻常人家也只能算周述宣半个爹，何况是太子。若是亲爹就好了，亲爹说的话他肯定要听。 “你本不该插手这些的。好好在宫外山门里养老不好吗？”非得瞎掺和。 陈玄奇早就料到方荃会这样问了，他笑着将丹方里记录的灵药一种一种念了出来，念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方荃打断了。 他平时拽拽的，可是在狂歌面前，总觉得自己瞬间智商掉线，脑袋一片空白。 青龙化茧花了不少时间，但凌天羽没有选择攻击，他很清楚，如果不动用大杀招的话，很难击败这老人。 可他还是不相信，如果真的仅仅是害怕，她大可以喊皇上，可是她是那么亲昵的叫着自己，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她一定是在骗人。 墨天也看出了这个剑灵的问题所在，他想趁着这个安乐咒还继续发挥作用的时候，想要将他身体中的剑灵邪恶的那一方面进行灭除，就和人类正常修炼斩三尸一样斩掉它的邪念。 李松到时候就不用回去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搞科研，研究黑洞回到过去的情况，他只需要做一个奴隶，每天偿还债务就可以了。 又或者，干脆某些练级地图当中，完全屏蔽了神器对怪物的伤害。 因为剧本被启用，编剧很开心，正满脸春风得意地跟几个高层畅谈，还说晚上下班，请他们吃饭。 不过，陶育好不得不承认，他的味道很好闻，她鼻端全都是他清冽的气息，被他搂着，她一点都不畏惧有人过来暴力她。 虽然不知道为何，今生的顾瑾年，似乎比前世她知道的那个顾瑾年，优秀很多。 一时间犹如世界末日一样，让人心头喘不过气来。最后黑压压乌云一样的太空战舰停留在了这片土地之上，离子炮的威力焚烧了一切，覆盖面积之广让人惊叹。 事实上，在张峰和铃铛背后并没有楼梯，有的只是一扇和对面楼层相距近十米的窗户。 “额……梦中。”赵伍觉得这事儿难以圆场了，到底这个东西是从哪来的呢？原本想大言不惭地安在自己头上，也好在人家面前露一把脸，可要是结合战绩，人家就会问了，既然是你创出来的，为什么玩得这么稀烂？ 一个朝廷人员，名下竟然能拥有如此庞大之资产，可见刘玉松平时的工作作风。 她眼眸深处闪过一道暗光，就算周老太婆不来找她，她也不会这么早走的。 听在某个喝多了酒的人耳朵里，简直是欲拒还迎、娇羞万分，他的欲念一下子就起来了。 江玉看了看房间，已经清楚感觉到了现在的动静。原本那些跳跃的鬼火，以及一些已经幻化出来了的鬼影，在这个时候统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