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骑士王的地下城工程》 第1章【隆多兰的魔王与穿越者的幽灵】 轰隆—— 伴随着簌簌掉落的灰尘与生锈铰链的摩擦声,地下废墟的沉重石门被推开了。 灰白的火焰微光照亮了堆满灰尘的殿堂,照亮了环形大厅墙壁上的壁画与立柱,照亮了大厅中央的古老法阵,也照亮了周围拱卫殿堂的盔甲。 古老的铜色盔甲们沉默着,甲胄上布满发青的铜锈与狂乱的花纹。 咔哒,咔哒,咔哒。 随着金属甲胄的碰撞声,乌沉的覆甲战靴一步步迈入黑暗的远古殿堂。 来者是一位身覆狰狞黑甲的瘦高身影,披着君王般的猩红披风,单手拖拽着沾血的长柄锤矛,另一手握着一团苍白的火焰,头戴恶魔角覆面战盔,宛如从天空坠落的堕天恶魔。 黑甲身影一手拖着长柄锤矛,一手高举苍白的火球,一步步迈入大门。 四下打量片刻之后,黑甲人影长叹一声,放下锤矛,扔下照明的苍白火球,双手抓住头上狰狞的恶魔角头盔,拽了两下,忽然嘶的轻声叫唤着,把被头盔夹缝卡住的钢灰色头发扒拉开,终于摘下了头盔。 头盔下露出一张清秀中带着憔悴的女孩脸,钢灰色的头发,钢灰色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黑眼圈,瞪着死鱼眼,表达着长期睡眠不足与堪比世界远征的高强度跋涉对一位混血魔族而言有多么疲惫。 这是第六个地下遗迹了。塔莉亚·罗诺威拄着沉重的锤矛,把焦黑的恶魔角头盔夹在胳膊下面,望着面前大厅里的法阵发呆。 距离父亲与母亲的死亡,已经过去三年了。 父亲的隆多兰地下城事业破产,也已经过去两年了。 魔族是个弱肉强食的残忍种族。塔莉亚的母亲是人类。作为混血魔族,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父亲留下的一切。 塔莉亚·罗诺威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盔和手里举着照明的一团苍白火焰也丢在旁边。 她抱着膝盖,蜷缩着,把自己裹在猩红的披风里,看着面前地板上的火焰发呆。 尽管她身材瘦高,着甲的身躯堪比人类的狂战士,但坐在这地下遗迹圣殿的大厅里,在无法被照亮的高远穹顶之下,她和她面前苍白的火焰渺小得不值一提。 塔莉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前后轻轻摇晃着,甲胄随之哐啷哐啷轻响。 她伸手抓住自己脖子中挂着的细铁链,顺着项链的链条,从自己护颈甲圈与胸甲中拽出一块微微发光的淡蓝色晶体。 晶体静静躺在焦黑手甲覆盖的掌心。爪型甲的指尖轻轻拨动着晶体,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父亲留下的一件神器。 一块……【以太晶体】,可以给某些特定的神殿供能。 在古老的诸神时代,强大的神明们曾经发展出了伟大的辉煌科技。虽然后来神明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但祂们的技术产物仍然有一部分遗留于此,被称为“神器”或者“诸神遗物”。有些被人类圣殿供奉,有些被魔族争夺。 当然,大部分仍然埋藏在地下深处,在深深嵌入地层的古老神明遗迹中,在那些与岩石矿脉融为一体的奇异构造中。 父亲留下的【以太晶体】就是一件特殊的神器。它无法单独使用,无法存储魔力或者释放魔力。它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能量源,激活某些地下遗迹。 根据以太晶体每次使用后削减的亮度估算,它最多可以使用十三次。 当然,诸神已经离去,没人知道这些地下遗迹的原理和作用究竟是什么。 激活未知遗迹就好像一场豪赌,也许一无所获,也许遗迹会爆炸,也许会打开一扇封闭许久的宝库大门,也许会吐出一件强大的神器,也许会喷出大量远古的财富。 父亲靠着这枚以太晶体七次豪赌,三次一无所获,两次从即将爆炸或者坍塌的遗迹中仓皇逃离,剩下两次则获得了远古的财富与一本无法破译的密码本。凭借着这笔财富,他建造起了属于自己的隆多兰地下城,成为了威名远扬的魔国君王。 而塔莉亚……已经赌了五次。 四次一无所获,一次遗迹坍塌。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望着掌心黯淡的淡蓝色晶体发呆。 这就好像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她就是那个在寒冬的雪夜里看着火柴盒发呆的小女孩。 两年来在荒芜之地四处漂泊,寻找古代遗迹,披荆斩棘深入地下,梦想着在圣殿废墟里划燃一根火柴就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塔莉亚握紧晶体,把脸埋进臂弯里。 但是金属盔甲不吸水,没办法擦眼泪。两颗水珠顺着冰冷的臂甲金属弧面慢慢流淌,留下两道水痕,最后啪嗒啪嗒两声掉在地上,响亮得惊人。 那就来最后一次吧。她抽了抽鼻子,也许遗迹会爆炸。但现在她觉得爆炸也不错。 在地下遗迹中,在高远的穹顶之下,塔莉亚小小的身影举起淡蓝的晶体,好像冬天街头的女孩举起最后的火柴。 蓝光从她掌心闪烁的瞬间,圣殿遗迹墙壁上汇集起无数深蓝纹路,如同水光流淌,将殿堂照耀得亮如白昼,辉煌如数万年前的众神时代! 环绕圣殿的护卫盔甲忽然发出咔哒的响声,在蓝光中抽搐起来! 幽蓝的光弧跳跃着,汇聚在大殿中央的法阵上,繁复的符文互相链接,最终,一个半透明的虚无身影在法阵中一闪—— 啪。 法阵突兀地破碎了。 光也退却了,圣殿重归寂静。 白昼般的辉煌消失了,连照明用的苍白火球也熄灭了。 圣殿遗迹中只剩下死寂般的黑暗,还有一个细弱的啜泣声…… 以及,一个困惑的年轻男人声音: “这是哪儿啊?怎么黑漆漆的?” 啜泣声消失了,一团苍白的明亮火球再次点燃,黑甲的塔莉亚从地上站起来,提着沉重的长柄锤矛,高举火球,面带希望。 “谁?”她轻声问。 圣殿中空空荡荡,被照亮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地面上的圆形法阵已经被一道裂纹笔直地贯穿,如同一只残忍的竖瞳。 “呃……同学,这什么情况?”年轻的声音茫然地问,“哇,这是漫展吗?cosplay?你这个铠甲好帅啊,美术风格好像《黑暗之魂》里的……” “什么……同学?”塔莉亚迟疑着,“什么是漫展与cosplay……黑暗灵魂?” 这是个来自异界的黑暗灵魂!她感到有点紧张。 “你……原来你不是大学生吗?你看起来也就大学生的样子……”年轻的声音问,“我大三,你呢?学姐还是学妹?” “什么大学?我,我是半魔族,没有在人类的卢诺斯学院进修过……”塔莉亚感到困惑。 她预先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但是从未有一种是如此令人迷惑的。 “你在哪里?到光中说话!”她厉声说,尽力握紧了锤矛。 “哦哦,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哈,环境变得太快了,没反应过来。”年轻的声音说。 随着咔哒咔哒的轻响,圣殿角落里,距离法阵最近的一具残缺古老盔甲一步步走到苍白火焰照亮的地方,一脚站直,一脚斜着向前伸出去,以一个很拽的骚包站姿直挺挺地立在火光中。 “你好你好,我是夏莫安,大学生。”残缺的古老盔甲热情地搓着手,好似一只巨大的苍蝇在献殷勤,“同学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熬夜打游戏呢,怎么就到漫展来了?” 他的手甲碰撞发出咔哒声之后,他低下头,忽然惊呼起来:“哎!我怎么也穿着一身黑暗之魂式的铠甲,帅爆了我去!” “你等一下……你先别过来!你是人类还是魔族?为什么会藏在远古遗迹的盔甲里?”塔莉亚小心翼翼地伸出锤矛,挑开残缺盔甲的头盔面罩。 面罩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一个幽灵。 一个幽灵被法阵召唤而来,附身在了这具残缺不全的古代盔甲上。 幽灵附着的诅咒盔甲一愣,戳了戳锤矛尖,又戳了戳自己的手甲,终于注意到了盔甲里面空空荡荡,根本不存在什么身躯。 下一秒,他惊叫起来: “我去!我人呢?!” 第2章【塔莉亚与萨麦尔】 两个渺小的盔甲身影并肩坐在巨大的圣殿黑暗穹顶下,戳着一小团苍白的照明火焰发呆。 “好了,我……我完全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半夜打游戏猝死了,然后被这个法阵召唤到了异世界,附身到了这个盔甲上。”夏莫安坐在塔莉亚旁边,用盔甲的手指戳着面前的苍白火球,空荡荡的盔甲咔哒作响。 “原理上应该是这样的。”塔莉亚用覆甲的爪型手指尖戳着火焰,“我怀疑这个遗迹是诸神时代的神明们互相征战时,用来批量制造不死的幽灵骑士的。法阵的原理应该是随机召唤亡魂,附身在量产的诅咒盔甲上。这样的战士没有形体,无法被物理攻击伤害,不死不灭,只有强力的圣魔法能驱逐附着的亡灵,使其无所依附,迷失在虚空中。” 她指了指圣殿周围的盔甲。 “这些盔甲就是预制的幽灵战士容器。” “好吧——所以你是?”夏莫安问。 “我?我……我是黑甲魔王!是北方群山的君主,霜凛平原的魔族骑士领主,隆多兰地下城之王!巴尔顿·罗诺威!”塔莉亚骄傲地说,“……的女儿,塔莉亚·罗诺威。” “哦!懂了!”夏莫安恍然大悟,“DND版本的富二代!” “但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塔莉亚小声说。 “哦!懂了!”夏莫安恍然大悟,“指环王版本的蝙蝠侠!” “什么是蝙蝠侠?”塔莉亚问,“是什么能变成蝙蝠的吸血鬼吗?” “……没事,别管这个……对不起,我嘴比较贱,你别当真。”活盔甲挠了挠头盔。 “我父亲的地下城隆多兰被其他魔族君主联合冒险者联盟一起摧毁了,财富和资源全都被夺走。我什么都没有了。”塔莉亚扒拉着照明火球,“我假装自己是人类,在世界各地流落辗转,寻找古代遗迹,希望能靠着以太晶体激活一座有用的圣殿,开出一些圣物或者财富,也许能重建隆多兰地下城,但是——” “哦哦,抽卡是吧!这个我熟。”夏莫安说,“你抽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塔莉亚看着活盔甲。 活盔甲的头盔转过去,用空荡荡的开口对着塔莉亚。 “哦……呃,明白了。”夏莫安回过神来,“抽卡歪了,歪到我了。” 塔莉亚叹了口气,沉默着。 “你能再抽一次吗?我帮你抽,我手气一直很好的,一个再来一瓶的瓶盖能连着开五瓶饮料。”夏莫安说,“反正我都死了,大不了我献祭寿命给你抽一发好的。” “呃……不行了。这枚以太晶体已经耗尽了,我也没有更多晶体。”塔莉亚看着手中失去光亮的晶体。 “也许我就……唉,随便了。”她把项链上的晶体塞回胸甲里,抱着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在臂甲后面,只露出眼睛发呆。 “不行啊,怎么这么消沉?”夏莫安拍了拍塔莉亚的肩膀,“你不是还要重建你老爹的地下城吗?” “没有希望了。父亲的事业已经结束了,再也回不来了。”她把脸扭到另一边。 “我们重新建一个嘛!当不了富二代,就当富一代!”夏莫安也跟着凑到另一边,死皮赖脸的伸过去空荡荡的铜头盔,“你不要一副抽到我就很倒霉的样子,我可是活盔甲欸!我也很厉害的!” 他握紧手甲,抬起臂甲,试图在金属臂甲上挤出肱二头肌的痕迹。但金属不听他的话,他也不是擅长制造肌肉甲的钣金师傅。 “我知道古代的幽灵骑士很厉害——如果有几百副甚至几千副被亡灵附体的诅咒盔甲,也许能组建一支不死不灭的幽灵骑士团,除了成批的圣光牧师之外,无人可挡。”塔莉亚闷闷地伸手扒拉着他的头盔,把夏莫安的头盔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朝前,“但是你只是一副诅咒盔甲。不够用的。” “慢慢来呗,不要着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夏莫安摸索着自己的头盔脑袋,又把开口处转回前面,“我可不是普通诅咒盔甲,我是异世界的幽灵!” “嗯……确实有点不一样。”塔莉亚伸手把夏莫安的头盔拔了起来,抓在手里端详着上面的青色铜锈,“我印象里诅咒盔甲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为什么你会……这么话痨?你还有在另一个世界活着时候的记忆?” “正是!”夏莫安没有脑袋的盔甲身躯得意地叉腰,“我可是大学生,我梦想以后要成为工程师的……呃,如果我没有打游戏猝死的话。话说,能把我的头还给我吗?你不要近距离看我的脑袋,我会害羞的。” “我……看不出你能怎样帮我重建地下城。”塔莉亚身上把头盔扣回夏莫安的盔甲肩膀上,小心地扶正摆好,“你只是个亡灵附着的活盔甲。” “我喜欢玩模拟经营、生存建设和资源管理游戏。应该差不多吧?”夏莫安说,“我经常玩《异星工厂》,《缺氧》,《围攻》,还有《矮人要塞》和《地下城守护者》,我可是资深玩家。” “嗯……听不懂。但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在星星上做工,什么氧什么的,围攻城市?当过将军吗?统治过矮人的要塞?还守护过地下城?”塔莉亚迟疑着,“那好吧,也许……我们试一试?” “这才对嘛!不要这么消沉!”夏莫安打了个响指。 “那……沙摩尔?”塔莉亚望着活盔甲。 “是夏莫安。”活盔甲纠正。 “沙……萨麦尔?”塔莉亚别扭地念着名字,“你的名字好拗口,很难发音。” “好吧好吧,那就萨麦尔吧——正好我一直想要个英文名……我大学英语口语课的外教念我名字也是这么别扭。”活盔甲摸着头盔的下巴,“那就叫我萨麦尔好了!作为我新生活的开始,当然也要有个新名字!” “好吧,萨麦尔。”塔莉亚伸出手。 “塔莉亚!同学!”萨麦尔乐颠颠地伸出手,“就当我们是小组作业的搭档了!目标,建造地下城!” 黑铁手甲与古铜手甲握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沉重声响。未来的史学家将这一刻称为铜铁之约,两位魔王的黑暗盟约。在这一天,走投无路的隆多兰魔族公主呼唤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亡灵骑士大君。 第3章【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 一面嵌满齿轮与管道的古铜色高墙矗立在萨麦尔面前。向上看不到尽头,向下看不到尽头,向左向右,任意方向都无边无际。 古铜的金属零件,掺杂着古老的纹理与青灰色的锈迹,以复杂的方式互相链接,互相维系,构成了庞大无匹的机器。 这是一件古老的遗物,一个世界,一尊无与伦比的……机器。 淡蓝的光弧闪烁在复杂的机械纹理中,一扇虚拟的深青色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检测到工作机体III型。太空型。无需氧气,无需保温,适用于极端恶劣环境与太空。】 【检测到智能意识体正在驾驶机体。】 【激活中……】 【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已激活。】 【身份验证中……失败。】 【二次身份验证中……失败。】 【三次身份验证中……失败。】 【未知身份用户,权限0级。】 【仅开放0级科技树。0级以上科技已锁定。】 【0级科技说明:可协助在异星生存,制造必要武器与生产工具,加工,搭建基础生活设施,构造地下生态】 【星海渺远,本系统将协助您在深空异星求生并建造地下绿洲。祝您顺利。】 萨麦尔低下头,看着自己金属铸造的盔甲双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下一秒,他听到一个声音: “萨麦尔?” 他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塔莉亚钢灰色的眼睛。 “萨麦尔?萨麦尔?”塔莉亚摇晃着他,“你还在吗?你……你没有眼睛,也没有什么呼吸和脉搏之类的东西,喊你也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你被驱逐了——也许是你的亡灵附身粘得不够紧,从盔甲上掉下去了什么的……”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萨麦尔撑着地面爬起来,“做了个……怪梦。” 塔莉亚独自一人徒步寻找远古遗迹已经很久了,昨晚实在是疲惫不堪。两人躺在昏暗的遗迹地板上休息了一晚,刚刚醒来。 “原来幽灵也会睡觉吗?”塔莉亚问,“我以前见过的幽灵都不会睡觉,也没有自我意识。你好特别。” “还是第一次有诈骗广告和虚假心理测试之外的东西对我说【你好特别】……”萨麦尔习惯性贫嘴。 他沉思着。 异星地下殖民地?地下城? 他望着自己的盔甲双手,面前忽然亮起一个虚幻的幽青屏幕。 【机体型号:太空III型】 【机体状态:79%正常运作,轻度破损】 【检测中……】 【剩余能量:63%(检测到环境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动力骨架:良好】 【部件通讯:良好】 【关节吸附:一般(受击易松散)】 【0级科技树已解锁】 【检测到科技图谱残缺,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地下殖民地数据库,重置科技图谱。或扫描科技产物,采集环境信息,分析并人工补全科技图谱。】 【0级人工生物图谱检索……】 【黏浆生命体,原始真菌,共生植株1型,共生植株2型,@残缺项@,共生植株4型,荧光真菌,硝化菌,@残缺项@……】 【材料库空缺。3级科技“人工孵化舱”尚未解锁。暂时无法制造】 【0级科技图谱检索……】 【初级分类:基础能源学,基础物质相变,基础动力学,基础材料学,基础殖民地管理学,基础医疗,基础化工,基础灵能学,@残缺项@,基础自动化,人工生命学,异源生物学,小行星生存指南……】 【检测到科技图谱残缺,请立刻前往最近的地下殖民地数据库,重置科技图谱。或扫描科技产物,采集环境信息,分析并人工补全科技图谱】 【附属器件扫描中:】 【扫描仪已就绪。】 【逻辑分析仪与示波器已就绪。】 繁杂得不可思议的条目飞快弹出,夹杂着波形图与分析词条,如同一座庞大的数据迷城。万千冗杂的资料与信息,以加密或者半加密的方式展现在萨麦尔面前。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高中时代,第一次尝试游玩《矮人要塞》与《缺氧》的那个下午,看着面板上数不胜数的丰富信息词条与几乎没有半点新手引导的复杂控制UI,感到一阵头脑风暴般的兴奋,像是经验丰富的锁匠站在无数上锁的宝库前。 萨麦尔一条条翻阅与解析着数据库内容与科技树,数据量很庞大,即使是他这种曾经在游戏世界计算工程模块的热交换、可支配能量总收益、输出功率与生物周期的硬核玩家,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理解一个设备词条与相关使用方法。 他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猝死转生到异世界当活盔甲,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萨麦尔?”塔莉亚试探着问,“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在萨麦尔面前晃了晃,手指穿过虚幻的幽蓝屏幕,但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萨麦尔能看到“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的屏幕。 “没什么。”萨麦尔关掉了面前的虚拟屏幕,“我只是觉得——我们肯定能建成一座地下城。也许,这番事业会比地下城更伟大,更壮丽。” 他沉思着。 “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过于先进的科学都和魔法无异。”他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自己的头盔,“或许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他望着塔莉亚,下意识仔细打量着。信息像是游戏UI般,在视野侧面弹出扫描分析结果: 【混血太空亚人】 【亲本检测:】 【人类(母本),太空亚人(父本)】 【太空亚人简述:人类亚种,生物结构特殊,可适应太空与异星环境的长期黑暗、极端温度、极高或极低重力环境、以太辐射,具备强感官能力,强愈合力,力量约为强化人类的340%到5300%,灵能天赋约为强化人类的530%到4700%,天生的异星拓荒者。部分个体存在器官临时适应性进化的偶发现象,包括异常身高、鳞片、爪子、犄角、耳朵、肤色等特征,可变,可退化。】 【生物结构完整度:99%】 【体力:86%】 【灵能储量:97%】 【年龄:21】 【状态:健康,轻度饥饿】 【情绪:低落】 【@刷新@】 【情绪:不快】 嗯?萨麦尔愣了一下。 “你对我用了【鉴定】魔法?”塔莉亚皱着眉头,抱着胸口后退了两步,“未经允许对别人用【鉴定】魔法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太冒昧了!” “抱歉抱歉!红豆泥私密马赛!”萨麦尔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把自己的头盔又甩飞出去,哐啷哐啷滚出去老远,“嗷!我的头!” 塔莉亚叹了口气。 “嘿,身子,这边!”头盔滚在角落里,招呼着无头的身躯骑士甲部分,“这边,过来!” 无头身躯四下摸索着,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对,再往前,再往前,前,前前前,停!……嗷!你踢到我了,笨蛋!”伴随着哐啷一声,无头身躯一脚踹到了头盔上,把头盔又踢飞出去老远。 “好了,让我来吧。”塔莉亚俯身捡起头盔,放回无头的躯干脖子上,“看你这副样子,我总觉得重建地下城没什么底气……” “别担心,塔莉亚,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萨麦尔扶着自己的头盔,固定好脖颈处的甲片,“你饿了吗?” “呃……有一点吧。”塔莉亚尴尬地别过头,戴上头盔遮住脸。但她腹部的轻响表示她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一头牛。 “这里是地下遗迹。我们先想办法回地表去,顺便找点吃的什么的。”萨麦尔盘算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盖好头盔上的面罩,防止里面空空荡荡的部分吓到别人。 “呃……”塔莉亚支吾着,“那个,你身上有钱吗?魔族使用的神代古币,或者人类使用的货币?” “没有。”萨麦尔发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身上可能有这个世界的钱……等一下,你没钱吗?” “我两年来都在四处旅行寻找遗迹。这是最后一个遗迹,旅途中早就把钱花光了。”塔莉亚在头盔底下瓮声瓮气地小声回答,“其实我最初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个遗迹……” “不要想那么多,塔莉亚!”萨麦尔打断她的话,“这个世界有冒险者和雇佣兵对吧!我们可以先去当冒险者挣钱,顺便四处看看,给我们未来要建造的地下城找个好地址!” 他大步流星,坚毅地带头朝圣殿外走去,留下一个乐观而顽强的背影。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 “外面是个迷宫似的废墟——我不认识路。”萨麦尔说,“那个……能麻烦你带路吗?” “……走吧。跟在我后面。”塔莉亚捂脸,拖着沉重的锤矛,带头向前走去。 第4章【噬地魔虫与腐根球】 古老砖石构建的圣殿遗迹镶嵌在岩石地层中,被碎石与沙土所掩埋。在遗迹之外则是错综复杂的隧道与地下洞室。 和萨麦尔想象的不同,地下深处并非黑暗的不毛之地,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地下丛林。 岩石、土壤、发光真菌和大量怪模怪样的原始植物在隧道中生长,有些植物悬挂着泡泡般半透明的啫喱状果实,有些蘑菇被触碰之后喷出一簇蓝色的孢子烟,蕨类植物的绿叶和真菌的子实体点缀着迷宫般的地下隧道。地面被某种植物根须加固了,坚硬如同石砖,居然没有任何堆积的落叶和腐烂的植物,甚至称得上干净。 从萨麦尔的探测器界面上来看,空气中氧含量很高,还散发着湿润土壤的清新气味。 塔莉亚拖着锤矛,带着颓废与失落,沉默地在前方带路。 幽魂铠甲萨麦尔则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像卫星似的绕着塔莉亚打转,时而戳一戳洞壁上的植物,时而倒退着看看后方走过的道路,时而又被一块石头哐啷啷一声重重绊倒,爬起来又把石头一脚踢飞,继续跟上塔莉亚,硬生生让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你这么活泼的吗?”塔莉亚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你这是哪门子的亡灵生物啊——你比活人还有活力。”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我可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我初来乍到异世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萨麦尔高举双臂,摆出《黑暗之魂》中“赞美太阳”的姿势。 他把古铜头盔凑到洞壁上,用指关节敲着洞壁上的条状挖掘痕迹,“这隧道是人造的吗?要多少矿工才能挖出这么大的地下隧道?” “遗迹嵌在地层中,道路不是人力所能挖掘的,这是野生【噬地魔虫】在地层中穿行时偶然留下的虫道。”塔莉亚解释,“人类也称之为【无眼魔龙】或者【魔王御驾】,是荒芜之地的地下迷宫缔造者,它们有着硬度堪比钻石的钻头形口器、坚硬的螺纹鳞片和强壮有力的庞大身躯,也是地下城和地下生态系统的核心与起点。” 萨麦尔激活了扫描仪,在洞壁的条形挖掘痕迹上扫描了片刻: 【钻探型人工生物的挖掘痕迹】虚拟的UI屏幕中弹出分析说明,以及一张虚幻的巨兽图片。 那是一条庞大如同列车的巨大蠕虫,像是《沙丘》的沙虫和《变形金刚》中赛博坦机械蠕虫的结合体,通体覆盖泛着金属光泽的螺纹鳞片,头部带有龙牙般庞大而弯曲的口器,啮合成钻头状,口中是密密麻麻如同绞肉机般呈环形分布的锋利牙齿。 【钻探型人工生物1型。6级科技生物,可作为工业生化机械与挖掘生化机械驱使,用于采矿,挖掘,并建造异星地下殖民地的雏形。】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即太空亚人的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魔族具有特殊的天赋,能够通过灵能驱使很多没有智力的下位种族。其中就包括噬地魔虫。”塔莉亚说,“不过噬地魔虫很强壮,驱使它们是很艰难的事情,需要很强的灵能天赋,还有一定的训练。我还没尝试过——按照魔族君主的传统,照理说君主继承人应该在成年礼上训练一条噬地魔虫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在那一年,我父母去世了……很多事情都……” 她叹了口气。 “能多给我讲讲噬地魔虫吗?你刚才说它们是地下城的核心与起点?”萨麦尔的盔甲哐啷哐啷小跑着,绕到塔莉亚的另一侧,转移话题。 “嗯……我父亲教过我一些相关知识。噬地魔虫的地下虫道就是地下城和迷宫的雏形。”塔莉亚回忆着,“这些地下空间会给发光真菌、魔化植物和其他生物制造生存环境,在虫道生态雏形成型之后,就会吸引各种低级生物来其中居住,生物活动会在不知不觉中改造虫道环境。” 她忽然顿了顿,打住了话头。 “怎么了……”萨麦尔下意识要问,但是塔莉亚的手忽然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 “嘘。”塔莉亚轻声示意。她抬起锤矛,呼的一声破空声,一锤挥向隧道旁边的一丛蕨类植物。 啪! 蕨类植物被锤风撕裂,叶丛中一只足球大小的小东西被锤矛打飞到旁边的洞壁上,吧唧一下被拍扁粘在洞壁上,小腿和小爪子徒劳地挣扎着。 “【腐根球】,是一种低级魔物。不同植物群系会产生不同形态的腐根球。这种荒土植物群系的腐根球是根茎形态的,所以又称为【土豆仔】。”塔莉亚用锤矛把洞壁上那个东西戳起来。 “腐根球是最早被地下虫道吸引来的生物之一……它们是被荒芜之地灵能溢流扭曲腐化的植物增生物,脱离植物之后会跑来跑去挖洞。腐根球会用根须把虫道里的生物尸体、落叶和死亡真菌吸收分解掉,用多余的根须加固虫道,也会挖掘小隧道,将过多的水流引到低处土壤中,让地下虫道保持干净,并维持在相对舒适的环境。” 锤矛上是一颗枯黄色的巨大土豆似的东西,像发霉土豆芽一样的小爪子和小脚,没有眼睛,表皮上沾着泥土。它已经被塔莉亚一锤子砸烂掉了,像是西瓜一样破碎,露出里面坚硬的淡黄色肉质。 “喔!这就是隧道里这么干净的原因——它很了不起嘛。”萨麦尔凑过去开启了扫描仪: 【植物型人工生命,荒土亚种。分解者,0级科技生物,作为清洁工、环境维护者、小型挖掘者与基础奴工使用。可制造与使用低级工具。可驱使。】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种群数量少于20时不具备集群智力,大于50才能承担相对繁杂的工作。】 【无毒,可食用。】 【扫描完成。相关科技图谱已补全,该科技生物已解锁。】 【可人工催化制造——所需生物材料:特定群系生态中的活体植物,含有菌落的腐殖质。】 【灵能储量:5.3单位。】 塔莉亚戳着土豆仔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我实在太饿了,先吃点这个吧。”她疲惫地说,“父亲的地下城里有好多这样的东西跑来跑去,作为小搬运工和矿工到处挖洞和搬运东西。父亲说它们可以吃,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父亲把我娇惯坏了,以前吃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不过现在……” 她伸手一晃,点燃一团苍白的火焰,把土豆仔凑到火焰上转了转。 土豆仔淡黄的坚硬肉质发出焦香,渐渐变得金黄,带着一点焦斑,在高温中慢慢裂成小块,散发出热乎乎的植物块茎香气,呈现出绵密带脆的淀粉质感。 塔莉亚摘下恶魔角头盔放在一旁,盘腿坐在地下休息,把烤熟的土豆仔碎块塞嘴里嚼着。 “好吃吗?”萨麦尔以一个标准的蛤蟆蹲姿势,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我唔敢说它有多好吃。”塔莉亚满嘴土豆仔,含糊地说,“但素……也算唔上太难吃。” 尽管萨麦尔只是一具附体盔甲,但盔甲眼缝的阴影里对美食的眼馋仍然瞪得塔莉亚有点不自在。 她顺手掰下来一块递过去。 “你……要尝尝吗?”塔莉亚咽下去满嘴烤土豆仔碎块。 “噢噢噢!谢谢义父!布飘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萨麦尔兴冲冲地接过土豆仔碎块,一把塞进头盔的缝隙里。 哐啷啷一阵响,土豆块完好无损地从他的胸甲下面的缝里掉了出来。 “……”塔莉亚沉默着,强忍笑意。 “为什么……为什么……”萨麦尔哽咽着,一个滑跪俯身捧起土豆碎块,仰天长啸,“我也想吃东西!为什么!不!我的太阳……我的太阳落山了!” 第5章【荒芜之地与冒险者联盟】 风尘呼啸着,掠过荒凉的地表,吹动地表一丛丛带刺的焦黑色植物。 被遮掩的暗淡阳光照耀在暗褐的大地上,龟裂的土地上只有焦黑的干瘪植物、污水、荒土、灰白的巨石与不知名动物的骸骨散落其间。 一道巨大的地下裂谷横跨在两块灰白的巨石之间,如同荒芜大地的伤疤。 地下裂谷中是缤纷多彩的复杂地下生态,塞满了奇异的地下植物,真菌木、猪尾草、青蕨、泡泡树、血荆棘和风琴管菇混杂,苔藓与地衣的盎然绿意攀爬在裂谷的边缘,郁郁葱葱,与周围地表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个土豆似的腐根球在灌木中跑来跑去,根须状的小爪子里抓着半截干枯的血荆棘枝条当作草耙子,四处扒拉叶子,寻找着残枝败叶和腐烂物。 在裂口的边缘,两个重甲身影正在吃力地攀爬。 “我上辈子还从来没玩过攀岩……这倒是给我弥补缺憾了……”萨麦尔把古铜手甲直接深深刺入岩壁,艰难地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向上挪动。 盔甲的不便之处就在于此——沉重,关节活动与肢体柔韧度都被限制,行动起来难免有些笨拙。 “马上就上去了……”塔莉亚背着锤矛,焦黑的手甲抓住边缘,猛的一蹬,翻身躺倒在裂谷边缘的地面上,身上甲胄叮铃咣啷一阵响。 “义父……义父拉我一把……”裂谷边缘伸出来一只古铜的盔甲手。 “为什么要叫义父啊喂!叫我塔莉亚就好!”塔莉亚喘着气,抓住盔甲手用力一拽,把萨麦尔也哐啷啷地拖拽回地表。 “哇哦……为什么地表的环境这么恶劣?”萨麦尔撑着地面撅起上半身,抬起头盔四下张望,“明明地下环境生态那么好。” “这里……这里是荒芜之地。也被称为魔域。”塔莉亚坐在地上喘着气,把恶魔角头盔摘下来扔在旁边的地上,露出清秀的脸庞与绑成短马尾的钢灰色头发。 “魔域是大量的灵能渗入土壤,进入生态系统后形成的地貌。灵能会影响与改造生物的形态,随着食物链在生态系统中循环,并且在食物链上层掠食者体内积累。” “雅顿大陆有四分之三的区域都是这种荒凉恶劣的魔域,包括土质特殊、无法耕种与放牧的腐化荒土、干旱无水的魔蚀沙漠、充满剧毒瘴气和泥潭的沼泽、布满暗礁与惊涛骇浪的恶海、被疯长的魔化植物封死的噩梦森林,等等。” “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区域灵能稀薄,适合人类、精灵与矮人生活。但是雅顿大陆的面积相当巨大,仅仅是四分之一的区域,对他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人类的国度、精灵的城邦、矮人的要塞都在那四分之一灵能稀薄的宜居地。” “还有,你刚才说地下环境生态好,其实只对于魔族和魔化生物来说是这样的。”塔莉亚望着身旁的裂谷,那是他们刚刚从地下遗迹爬上来的地方。 “人类将【灵能】称为【魔质】,因为他们天生的灵能适应性普遍都偏低,想要使用灵能,需要靠大量的魔药学产物改造身体。未经魔药改造的人类在富含灵能的区域中很难正常生活。” “但魔族天生的灵能适应性很高,生态中的这些灵能几乎是有益无害。魔族不但可以在魔域正常生活,甚至于,对我们来说,这片大地是丰饶的黄金乡。” “魔族免疫荒芜之地的绝大多数瘴气、毒素与诅咒,熟悉生态,而且不会被魔化生物攻击。因为魔族是魔域生态体系的一部分,是地下城的君主——我们一路爬上来,一个敌人也没有碰到,就是因为魔化生物都把我们视为魔域生态的顶级掠食者,远远看到了就会畏避,原地躲藏或者逃跑。” “但如果是不属于地下生态的种族,冒险者如果胆敢踏足地下世界,恐怕走几步就会碰到危险。有些地下植物对于魔族来说可以正常接触甚至食用,但对普通人类来说,只是触碰都有可能中毒、过敏、被寄生或者被灵能诅咒。”她低笑着,抬起手,控制住了不远处一个腐根球。 腐根球原地晃悠了两圈,小跑着,从裂谷边缘扛过来一串淡紫色的豆荚,递到塔莉亚手中。 “就像这种甜豆荚,含有灵能毒素。如果普通人类未经加工直接食用,会在三分钟内中毒死亡,浑身肿胀,血液变成紫色并且爆炸开来,成为豆荚灌木的肥料——魔化植物都很喜欢在尸体中扎根生长。人类有时会采集它们用来炼制魔药。”她拈起一颗甜豆,顺手塞进嘴里,“但是对于魔族来说,它只是一种带甜味的脆脆零食。我们能通过进食魔化生物来补充灵能,并通过狩猎和掠食强大的魔化生物来提升自己的灵能天赋。” “荒芜之地的地下和地表都有大量魔化生物存在。它们虽然不会攻击我们,但对于不属于这个体系的人类而言,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别说龙鹫、喙犬、巨颚荒兽群和食秽者了,连软泥怪和腐根球都会主动攻击人类。” “你可能觉得【腐根球】是什么很容易对付的小东西。但实际上,在成群结队且未被魔族奴役控制的情况下,它们会发展出类似原始部落的族群结构,会制造简陋的工具和武器,挖掘布设陷阱,甚至有简单的战术,对于人类、精灵和矮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灾害。由于它们很容易产生,在任何气候环境下都有广泛分布,成群结队又会带来大麻烦,精灵们甚至称之为【魔质蔓延的前锋军】。”塔莉亚轻轻拍了拍手边的腐根球。 “同时,这里是噬地魔虫的虫道,擅闯者还有可能惊动休眠中的噬地魔虫。魔族之外的生物如果在地下虫道里惊动了噬地魔虫,基本不可能生还。” 塔莉亚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不过嘛,虽然这些地方根本无法长期生存,但是魔化生物都可以作为很不错的材料使用,在炼金术、魔药学、魔动工业、法术触媒学等领域都有很重要的用途。所以每个种族、每个国家、每个势力,都会派出成群结队的冒险者与雇佣兵,前来搜集寻找珍贵的材料。” “为了提供有效的统一后勤与有效的基础设施,在一些强大冒险者的号召与带领之下,冒险者们联合起来,共同组建了一个松散的联盟。” “冒险者联盟会在荒芜之地相对安全的某些区域建造小型城邦、长期聚居地、临时扎营地与前哨站,其中有完善的物资运输链和贸易链,还有冒险者相关的全面服务业。有大量与联盟合作的相关人员生活于此,为冒险者们提供专业的医疗、装备、后勤、战利品销售等完善的服务。” “我是混血魔族,荒芜之地对我来说是一片富饶的故土。所以我在这一带寻找遗迹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借助冒险者联盟的物资。”塔莉亚盘腿坐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荒土上画着地图,“不过我隐约记得,他们在这附近有一个中型联盟据点。”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现在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建造地下城吗?”萨麦尔问。 “不,不行。其他魔族还在追杀我。”塔莉亚叹了口气,“而且这一带有其他魔族的地下城,魔族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两位君主距离太近会爆发冲突。何况父亲的地下城是被魔族和联盟双方联手剿灭的,我现在也被魔族和联盟双方通缉,如果被此地的地下城君主发现,可能会引来追兵。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方势力。” “你被通缉……那你还穿着这么一身《指环王》里大反派索伦的黑盔甲,提着一看就是大魔王最喜欢的超绝压迫感重型武器。”萨麦尔指着塔莉亚身上的盔甲与背后的锤矛,“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因为……我的通缉令长这样。”塔莉亚从腰间的皮革袋子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巨大羊皮纸。 “我看看……”萨麦尔探头凑过去,伸手帮着抓住皱巴巴的羊皮纸通缉令的一角。 羊皮纸上画着一位长发及腰的长裙女孩,像抱小猫一样抱着一架索尔特里琴似的不知名乐器,蓬松宽大的公主式白裙,纤长的手指羞怯地拨弄着琴弦,白皙的脖颈中挂着蓝宝石坠子,领口是带花边的领饰,头戴淡蓝色的花环,灰色的长发像瀑布般从肩膀滑落,披散在白裙的腰带上。整个人端坐在华贵的扶手椅上,微微歪着头,天空般澄澈的灰眼睛,一只眼睛望着画面,一只眼睛俏皮地微闭着,眉眼弯弯,在温柔中溢满了笑意,浅灰的刘海披散在眼前,美得惊心动魄。 下方用通用语的哥特字体印着“隆多兰魔族公主”,大大的血红数字醒目标注着悬赏额度: “30000000厄德里克金币”。 “……他们画得……好漂亮哦……这数字到底有几个零……”萨麦尔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多看几眼通缉令上的画像,还是应该先数一数悬赏金额有几个零。 他抬起头盔,看了看塔莉亚一身瘦长狰狞的层叠黑甲和充满压迫感的锤矛,发丝刚垂到下颌的钢灰色短发,脑后绑着干练的短短小辫尾,疲惫而憔悴的钢灰色死鱼眼带着黑眼圈,以及写着“你看你妈呢?全世界都快去死吧”的厌世脸。 “你伪装得真好。”萨麦尔真诚地称赞,“从公主变成了……主公。我觉得肯定没有人能认出来的。” “咳咳……总之,我逃跑的时候把头发剪短了,穿上了父亲以前给我打造的战甲,拿上了一件不算太轻的武器。魔族可以靠着统御者灵能搜索自己地盘上的异常,也许能察觉到我,但是冒险者们即使看到脸也肯定认不出。”塔莉亚干咳着,拽了拽通缉令,打算收起来。 “等一下……我再看两眼……”萨麦尔下意识抓着羊皮纸不放,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黑甲塔莉亚,又低头看了看通缉令上的白裙女孩,“什么叫不算太轻的武器……这是纯金属的实心锤矛,你是孙悟空吗?在东海龙宫里抡着电线杆和石墩子还嫌太轻?” “混血魔族确实力气比人类大——孙悟空是谁?是魔族吗?”塔莉亚拽走了通缉令,折起来塞回腰间的皮包里。 “是一只很厉害的猴子……算了,这不重要,以后有机会讲故事给你听,现在先谈正事。”萨麦尔恋恋不舍地看着满脸温柔笑容的白裙女孩画像消失在皮包里,忍不住又看了看司马脸的塔莉亚。 “看我干嘛?”塔莉亚翻白眼。 “没什么……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主公,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首先,我们的敌人是魔族与联盟,双方都想要追杀我们。” “什么主公……算了,你开心就好。”塔莉亚叹了口气,“是的,魔族和联盟都在通缉我。不过,魔族比冒险者联盟危险多了,他们在荒芜之地的整体势力更大,实力更强。” “你还说,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防止被这片地盘上的魔族发现身份,因为什么统御者灵能之类的东西?”萨麦尔问。 “没错,建造起地下城的魔族君主能够将灵能意志渗透到势力范围内的一个完整生态群系中,称为统御者灵能,任何外来者都会被轻易察觉。这也是地下城的重要意义之一。” “听起来,魔族比冒险者联盟要危险很多。”萨麦尔沉吟着。 “确实如此。”塔莉亚回答,“和联盟相比,魔族对我们的信息了解更多,手段更凶残。魔族好战,征服欲很强,内斗频繁,对弱小的同族也不会手软,而且经常吃掉战俘、折磨战俘取乐、或者把战俘当作研究素材和奴隶。如果被其他魔族抓住,最好自杀。” “好可怕……”萨麦尔思索着,“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先逃去比较偏远的地方,找个没有魔族占领的区域,再想办法安身,建造地下城暂住,对吧?” “是。但是这很难。”塔莉亚苦着脸,“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荒芜之地都有松散的魔族势力定居,除非去人类王国附近……” “这是大陆。”她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绘制出庞大的异世界大陆轮廓,“几乎全是被魔化的荒芜之地。” “这些是处于宜居地带的四个人类王国、五个矮人要塞与四个精灵之领。”她捡起四根焦黑树枝、五块石子和四片叶子,将它们摆放在大陆轮廓中。 它们隐约呈现出一个松散的圆形。 “而在荒芜之地中,这些……是数百座魔族统御的地下城……”她伸出覆甲的指尖,在圆形轮廓外围的荒芜之地按下一圈散乱如星点的指痕,“包括西部海域的群岛上也有三位魔族君主……不过这三个比较中立,不太掺和陆地上的事情,如果有魔族在陆地上混不下去,可以去投奔他们,或者当海盗。”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皇上你先别想着创业失败往哪里逃跑之类的事情,我们还没开始创业呢。”萨麦尔摆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甜甜圈似的地图里,大陆中心有这么大一块,没有人类、精灵和矮人,也没有魔族?这里有什么?” “只是一大块普通的腐化荒芜之地,巨大的荒土平原,掺杂着一些沼泽与丘陵,几乎广袤得一望无际。”塔莉亚解释,“荒芜之地的魔化生物横行,地下还有噬地魔虫盘踞,土地也无法耕种和放牧,对人类而言没有太多占据价值,不如鼓动冒险者去开发魔化资源。何况如果某个国度强行占领了它,大概率会导致国土接壤,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段政治缓冲区。” “在久远之前这里曾经是宜居带,但是大家都想要这片核心区域。在冒险者联盟调停人类、矮人与精灵之间的矛盾之前,各个种族都曾经在这片区域开战——这里曾经是整个主大陆上最大的古战场。” “战况惨烈,由于阵亡的尸体堆积,这一带爆发了瘟疫,食腐动物吃到撑也没能清理干净,战死或者瘟疫中病死的生物在死亡时释放的灵能渗入了土壤,数量之大,硬生生将一片人类宜居地变成了腐化魔域,吸引来了大量危险的大型魔化生物居住,魔力溢流不止生成了大量类似腐根球的魔化生物,还唤醒了成建制军队的死灵造物。” “死灵造物不属于魔域生态,未被灵能信号控制的情况下,会主动攻击包括魔族在内的一切活物。” “虽然魔族也可以操控死灵造物。但是操控需要消耗灵能,能控制的魔化生物总数量有限。越强大的魔化生物越难控制,消耗的灵能越多。超过1000单位的死灵军团很难以正常方式控制,会变得相当棘手,这种地方即使对于魔族来说也是比较恶劣的环境。” “另外,此地没有魔族的原因还有一个——你看不出来吗?这一块原本是联盟势力核心的宜居地,即使现在变成了无人居住的魔域,也仍然被各大联盟势力包围。只有脑子不正常的魔族才会冒着巨大风险,从外圈的荒芜之地穿过内圈联盟势力的领土,去联盟包围的大陆中心平原建造地下城……哦,呃……” 塔莉亚看着萨麦尔。 萨麦尔看着塔莉亚。 “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对吧?”萨麦尔问。 “这……为什么?”塔莉亚迟疑着,“联盟也在通缉我。我们难道去自投罗网吗?” “这叫深入敌后!我们情况特殊,现在被魔族和联盟双方通缉,但是魔族比联盟更棘手。”萨麦尔简单地总结,“去这里建造地下城,我们可以把两个敌对势力,减少成一个敌对势力——而且是相对比较容易应付的那一个。” “在建造地下城的过程中,周围这一圈联盟势力也是为我们抵御魔族势力的天然屏障。”他解释着,“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有什么来着,我忘了,总之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是个有点疯狂的想法。”塔莉亚沉吟,“但……我得承认,确实,是个好主意。” “好吧!目标确定!去大陆中心,建造地下城!”萨麦尔抓起旁边一根甜豆荚,笔直地插在大陆的中心区域,“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哪里?” “大概在这一带。”塔莉亚捡起一颗紫甜豆,放在大陆西北方向的外围地带,两根焦黑树枝与荒芜之地两个魔族指痕的交接区域,“这里是北部的厄德里克帝国、西部的弗洛伦王国与外圈荒芜之地的接壤处。如果我们要去大陆中心,需要穿过三分之一的厄德里克帝国领土。” “好!路线确定!那要怎么过去呢?”萨麦尔伸手在地面的土壤上画出一道穿过北部人类王国领土的短线,连接紫甜豆与大陆中央的豆荚“就这样……走路过去吗?” “不可能的,在帝国的边境关卡处会有守卫检查,身份可疑的独行者都要单独排查。”塔莉亚摇头,“不过我们可以……混进雇佣兵团、冒险者小队、或者行商的大篷车队,借着车队的掩护混进去。有队伍担保的人应该不会太为难,扫两眼就能放行。” “雇佣兵、冒险者、行商,三者哪个比较适合我们?其中门槛最低的是什么?”萨麦尔问。 “冒险者。”塔莉亚回答,“雇佣兵不需要证件,但是一般都在边境和王国军队中活动,很少回到王国内部,不符合我们进入厄德里克帝国的路线。而行商都很精明,如果身份不明是绝不会雇佣你的。只有冒险者比较好办,只需要去联盟的办事处登记个胡编乱造的名字就行。” “冒险者原来这么敷衍吗?”萨麦尔发愣,“我还以为会有很专业的探险家之类的,就好像《来自深渊》的白笛黎明卿,还有《迷宫饭》的莱欧斯……” “大部分冒险者都是讨生活的,听说冒险者能挣钱,什么都不懂就跑来用命赌一点钱而已。”塔莉亚耸肩,“专业的高级冒险者也有,但是大概率都去荒芜之地的未知深处,或者去魔族建造的地下城了,肯定不会在这种小地方碰到。” “哦,懂了,就好像搜打撤游戏有跑刀仔,也有壕枪哥!”萨麦尔点了点头……头盔。 “好吧,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具体步骤就是——”他撑着地面站起身,哐啷哐啷地拍了拍屁股甲上的灰土。 “第一步,去最近的冒险者据点,注意远离魔族领地。我们隐瞒身份,胡编个名字,登记成为冒险者。” “第二步,去参加一个很快就要回厄德里克帝国的冒险者小队,把咱们的身份挂靠进去。” “第三步,穿过厄德里克帝国,在远离其他魔族的大陆中心,建造属于我们的地下城!” 他伸了个懒腰,摆出一个《黑暗之魂》中“赞美太阳”的姿势。 塔莉亚忍不住笑了笑。他对她来说真的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出现。 不过…… “我们得想个办法,遮一遮你的盔甲缝隙。还要找个借口,说明你不能摘掉头盔的原因。”她端详着萨麦尔的甲胄,“冒险者也不傻,如果你盔甲里面空荡荡的,谁都能看出来你是一副诅咒骑士甲。” 第6章 【天穹双月与星空下的异世界神话】 夜幕笼罩着昏暗的荒芜之地。 喙犬群的刺耳嚎叫在喀纳平原上空回荡,听起来怪里怪气的,像是狼嚎犬吠和嘶哑鸟鸣的混合。 软泥怪在阴影中蠕动着。一些植物根茎模样的腐根球在黑暗中排着松散的队列,扛着用血荆棘的枯枝做的小耙子和小长矛,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 两轮月亮高悬在广袤的喀纳平原之上,一大一小,一轮大月为淡白色,一轮小月为发青的古铜色,如同两只扭曲的怪眼,注视着黑暗的世界。 在双月的注视下,两个身影在荒原中徒步跋涉,身形如同两株挺拔的巨树,趁着夜色朝着冒险者联盟的据点落棘城方向前进着。 “这个世界有两轮月亮啊。”萨麦尔兴致勃勃望着天空中的古铜月亮,“还是时髦的金属色涂装……” 古铜的月光回以铜色的注视。 “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前所在的世界只有一轮月亮吗?”塔莉亚瞥向萨麦尔。 “对啊,只有一轮淡白色的大月亮,上面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模糊黑斑,就像你们这里的大月亮一样。”萨麦尔比划着。 “那你们世界的人死亡之后,靠什么引导灵魂呢?”塔莉亚困惑地问,“你们的世界不会被亡魂占据吗?” “引导灵魂?”萨麦尔挠头盔,“被亡魂占据?” “父亲告诉我,这两轮月亮,一轮是生者之月,一轮是死者之月。”塔莉亚指着头顶的双月,“白色的是照耀活人的,青铜色的是照耀死者的。在死亡之后,青铜月亮就会像灯塔一样,引导亡魂飞往黑暗的星空中。” “但青铜月亮其实是个陷阱,因为星空太远了,也太大了,亡魂被青铜月亮吸引着,诱骗着,飞往星空,就会在黑暗的广袤星空中迷路,最终变成一颗星星。”塔莉亚指着头顶的星空,“这样,亡魂就不会留在人间了。世界就不会被亡魂占据。” “呃……这是某种充满异世界地方特色的神话传说吗?”萨麦尔问,“听起来像是儿童睡前故事里的设定。” 坦白说,作为一个从小饱受科学教育熏陶的纯正理工男,异世界来客夏莫安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神话传说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就好像古时候的人们还把月亮上的黑斑幻想成什么兔子什么蛤蟆之类的。 “才不是!萨麦尔,这是事实!”塔莉亚固执地争辩,“如果你见过死灵造物就知道了!那些骸骨战士和腐尸魔在没有受到活物打扰的时间里,都仰头静静地望着天空——那是它们在看自己亡魂的位置——因为它们的灵魂在星空里迷路了,只留下早已死亡的空洞身躯,被灵能驱使着在世界上蹒跚。” “呃……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扫兴。”萨麦尔迟疑着,“我知道我其实不该说的,但是我这人比较嘴欠,所以还是决定说出来——星星不是迷路的亡魂,而是在无边无际的无重力黑暗寒冷虚空中燃烧的巨大气态火球,和太阳一样。只不过因为距离很遥远,所以星星的光很微弱,看起来像是一个光点。” “你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星星和太阳怎么会一样呢?”塔莉亚停下脚步,不满地一手叉腰,一手戳着萨麦尔的胸甲,“要尊敬逝者——那些星星里也包括我离世的父母——也许他们在很远的黑暗星空里正在看着我!” “哦哦,抱歉。”萨麦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冰冷。 现实总是很冰冷的。 这就好像告诉小孩子圣诞老人是假的,圣诞节是商业化的消费主义谎言。哈利波特、霍格沃茨、龙族和卡塞尔学院都是虚构的,小孩子只能在可怕的早六晚十的一流高中寒窗苦读多年考一个二流大学找一份三流工作怀揣着下流的梦想过一辈子稀里糊涂的生活。 人总应该相信点什么的,哪怕相信把秋天出生的第二个婴儿献给神明可以让水果长得更大更甜……至少让心灵有个寄托。 “拜托,你不就是被神代遗迹的法阵从星空中召唤下来的亡魂吗?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塔莉亚试图说服萨麦尔相信星星是被青铜月亮诱骗迷失的亡魂,“你应该也是在死亡之后被青铜月亮骗到星空里,又被遗迹法阵拽到盔甲中的,不是吗?” “呃……不是。”萨麦尔摊手,“我只是记得我在电脑桌前……算了,随便啦,你开心就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不是掉到这个世界的星星吗?”塔莉亚问。 这句话让萨麦尔愣了片刻。他抬起头,望着塔莉亚。 “这话听起来好浪漫……很有诗意。”萨麦尔用手甲搓了搓头盔的面部,望着天空,关注点落到了很奇怪的地方,“我要是能变成星星就好了。不过我想当行星,而不是恒星……日日夜夜自转的行星,到处遮满别人的背影~让风吹散混乱的呼吸……” 他乱七八糟地哼着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星游记》的主题曲,哼到一半又忘了词,就好像忘记了童年的结局。 塔莉亚望着他。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萨麦尔叹了口气,忽然轻声说。 “什么?”塔莉亚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是什么吟歌吗?听起来像是吟游诗人会唱念的押韵吟歌。” “这是我故乡的一句诗,作者叫作范成大,是我的故乡那边古代的……勉强也算是吟游诗人吧,不过更像是作家,或者经常被皇帝欺负的高级官吏。”萨麦尔解释,“整首诗词的内容是——” “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附身的盔甲让夏莫安快速通晓了通用语。但是要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来转译表达汉语诗词仍然相当艰难。 萨麦尔尽力组织着措辞,努力让韵脚与诗词中的意象传达过去。 “真是优雅的词句。”塔莉亚赞叹着,“你居然能有闲心雅致学习文化与艺术,你在你的故乡该不会是什么贵族公子或者王室成员吧?” “嗯……我也希望我是……”萨麦尔挠头盔,“可惜猜错了,我出身挺平凡的。只不过我的故乡对年轻人要求很高,认为年轻人应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包括文化和艺术……说真的,蛮累的。” “那你天生喜爱文化与艺术吗?”塔莉亚问。 “一般般吧。”萨麦尔迟疑着,“我会背诵这些诗词是因为,在我小时候,有个叫做古诗词大赛的东西很火,在电视的科教频道经常播。我的初级学校也跟着模仿,曾经在全校举办过诗词背诵大赛,每个班级都要派至少一个人参加。我的老师和我的父母都觉得我记忆力很好,所以——非常不幸,我就被抓去参赛了。” 萨麦尔尴尬地解释。 “因为有个诗词竞赛的玩法规则叫做飞花令,要懂得很多古诗词才能玩。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背古诗词。这是其中一首印象比较深刻的,毕竟写得确实很美。” “电视是什么东西?”塔莉亚问,“这些竞赛是用来淘汰劣质后代的吗?输掉竞赛的人是不是会被处死或者遗弃?” “什么……不!当然不会!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萨麦尔大惊。 塔莉亚沉默了片刻。 “……因为……魔族的君主继承人之间,需要有这样的竞赛,在十二岁时进行。”她干巴巴地说,“我的姐姐因此被遗弃了。因为、因为我不想被遗弃,所以我只能……我……”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消失了。 两人沉默着。 “我有点累了。”塔莉亚打破了沉默。 “我们可以就地休息一会儿。你体力也不多了吧?”萨麦尔温和地问,“我的身躯不会疲惫,体力基本上是无限的。我来值夜。” 路边有一块白色的巨石,恰好可以挡风,也可以躲避荒原上其他生物的视线。 塔莉亚沉默着,慢慢靠着巨石坐下。但是没有摘下头盔。 “睡一会儿吧。”萨麦尔靠在巨石旁边,“休息够了再走。” “睡不着。”她说。 “……”萨麦尔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听听我们世界的……神话故事?我们觉得月亮里有兔子。” “……兔子?为什么会有兔子呢?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塔莉亚显得很感兴趣,“你之前还提到过什么很厉害的猴子之类的。” “其实都是童话故事啦,在我的故乡很出名,几乎每个人都听过——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萨麦尔眉飞色舞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长满鲜花和水果的高山上,有一颗充满灵能的石头……” 双月照耀在荒原上,星空之下的白色巨石边,一尊诅咒盔甲讲述着来自遥远世界的神话故事。 关于魔法石头变成的猴子如何砸掉了天堂王庭的诸神盛宴,关于一位虔诚的僧侣如何遵循帝王的命令,去遥远的西方寻求知识与真理。 一开始她听得兴致勃勃,还要插嘴问几个问题,但渐渐的,倦意终究淹没了她。在异世界的神话中,她沉沉睡去。 萨麦尔小心翼翼地坐下,避免盔甲身躯的金属碰撞声吵醒她。 听着塔莉亚头盔中柔和而均匀的呼吸声,他打开了虚幻的幽青色UI面板,继续解析着盔甲身躯的科技树与设备用途。 这个世界的秘密……似乎有很多。他沉思着。 第7章【冥铜剑盾与悬尸之树】 阳光照耀在喀纳荒原之上,如同万道金光,但热力反而激起了荒原地表的尘埃。 白天的喀纳荒原与夜晚不同,阳光的热气激荡之下,地表时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昏黄薄暮,虽然一定程度上遮挡了日照,但能见度也被降低,模糊了大多数地标物。没有经验的冒险者极易迷路。 幸好,混血魔族具备极强的方向感,其来自于地磁本身,不受阳光与尘埃影响。 呼! 萨麦尔一边哐啷哐啷跟在塔莉亚旁边往前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挥舞着古铜色的骑士长剑,剑刃破空时发出凛冽的风声。 【剩余能量:97.3%(检测到环境中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随着挥剑的动作,界面UI上的体力值面板从【100%】变成了【99%】,又随着动作的停顿而飞快地涨回【100%】,就好像黑暗之魂中的绿色体力条一样。 【剩余能量:97.1%(检测到环境中游离热量,自动吸热充能中)】 这套盔甲身躯能够从周围环境中吸收游离热量回复体力值和能量,回复速度非常快。萨麦尔研究着界面UI和文字说明。 可能就是因此,即使在阳光下,盔甲表面温度也仍然很低,而且周围经常弥漫着一股刺骨寒意。 也许我是一台魔法空调。萨麦尔自娱自乐地想。 “塔莉亚,看我!看我还能这样!”他伸出古铜的骑士手甲,掌心握住剑刃。 泛着幽青光泽的铜剑刃顷刻间被烧得红热,熔化,变形,出现了鲨鱼牙形的弯钩状锯齿,又飞快冷却,被锻造成了狰狞的鲨齿剑。 “还有,看这个!”萨麦尔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流淌出红热的半熔金属,在空中被塑型,迅速冷却,化为一面宽大的鸢形盾,“又可以玩我最爱的盾戳了!” 他一手举盾,另一手握住剑柄像模像样地挥舞了两下。 咣啷!一声巨响。右手的剑不小心砸到了左手的盾牌上,剑柄被震得脱手,剑被弹飞了出去。 脱手的剑旋转着,被塔莉亚乌黑的手甲抓在掌心,稳稳接住。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幽魂骑士,可以召唤出奇怪的冥铜工具和武器了。现在,别再像个第一次拿到剑的大男孩一样摆弄那把剑了。”塔莉亚叹了口气,握着剑刃,倒转剑柄递了回去。 “我在研究我的身体到底有多少功能——它有很多神奇的用处,但是乱七八糟的条目和数据实在太多了,就好像一个图书馆一样,想要搞清楚什么意思,干什么用,怎样使用,需要花很多时间来解读和练习。”萨麦尔挠着头接过剑柄,把鸢形盾背在背上,又伸手握住剑刃,将鲨齿剑还原铸造成造型朴素大方的骑士长剑。 “至少现在我知道怎么制造出和盔甲材质一样的武器了。” 盔甲系统中含有一个巨大的数据库,解析数据库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萨麦尔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研究用途和用法,这些天一边赶路一边解析盔甲UI中的数据迷城,总算搞懂了目前可以使用的一项重要技术。 这是基础材料学条目下的第三项0级科技,【冥铜打印机】,可以根据意愿铸造冥铜材质的物件。 冥铜就是构成萨麦尔身体的盔甲材质,一种带有深蓝绿色锈斑痕迹的黯淡金铜,泛着幽青的晦暗光泽。 萨麦尔本以为构成身体的盔甲最初是光亮的黄铜,是在地下遗迹里时间久了才变成这种锈迹斑斑的深青古铜色,结果新鲜打印出来的冥铜剑就是带锈斑的古铜。也许这些深蓝绿色的斑点不是锈迹,而是冥铜材质特有的质感。 可惜打印机里残留的冥铜数量有限,最多也就打印几套剑盾或者战戟之类的。想要铸造更多装备,需要寻找更多冥铜,填充材料库,或者——从0级的【冥铜打印机】条目开始,顺着科技树脉络往上看,在1级材料学有个被锁的条目【冥铜生成器】。但是目前打不开,也不知道怎么用。 萨麦尔有点后悔。当初苏醒的地下遗迹里有几十尊一模一样的盔甲,里面的冥铜存储库想必也是一样的。 离开遗迹之前,自己居然没有把其他盔甲里存储的冥铜都顺走,那些冥铜加起来能造一整套武器库了——毕竟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冥铜,不知道怎么使用打印机。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激活其他盔甲,怎么取出盔甲里的冥铜。 总之,至少现在有一套可以随便改造的武器了,真要碰到什么危险,打起来也不至于抡拳头了。 “萨麦尔,灵能魔法是无法凭空制造正常实体物质的。冥铜是一种很少见的魔化金属,是被灵能侵蚀的古老合金,与虚空魔法派系中的死灵法术高级分支【幽魂骑士铸造】有关,是众神时代的法术,制造方法已经失传了。记得不要在人前随意使用【冥铜召唤术】。”塔莉亚望着抱着冥铜长剑发癫的萨麦尔,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一些擅长虚空魔法的魔族和研究相关诸神遗物的学院高塔法师也许会知道冥铜这种东西的存在,普通人类可不知道。别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放心放心,我又不傻。”萨麦尔把骑士长剑挂在腰间,整理着背上的鸢形盾牌,“我在没人看着的时候把武器提前打印出来,之后需要用武器的话就不用再现场制造了。” 两人正在荒芜之地跋涉,前进在通往最近的冒险者联盟据点的道路上。 也亏得两人一个是混血魔族,一个是幽魂骑士。负载着沉重的盔甲徒步跋涉这么长时间,换作普通人,已经连膝盖骨都磨秃噜了。 “好,来,我们再重复一次我们的假身份。”塔莉亚深吸一口气,“我是塔兰,职业是战争骑士,想要成为新人冒险者。我来自南方的圣光教国,一个古老而偏僻的战争修道院,根据戒律,我把凡世的面容献给神明,因此不能在人前摘下头盔。” “我是萨摩,和塔兰来自同一个古老而偏僻的不近人情的残忍冰冷修道院。我们是超级偶像,事务所有规定,不能给你们看脸,因为我们的职业是虚拟主播皮套人……哦不,是战争骑士,想要成为新人冒险者。根据戒律,我把凡世的面容献给神明,因此不能在人前摘下头盔。”萨麦尔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双手合十颔首。 “正经点,不要这么夸张——还有,我们时刻穿着重甲,是为了按照苦修戒律进行体术苦修。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这样回答。”塔莉亚补充,“如果问起吃东西的话……呃,就说我们限于苦修戒律,不能和别人一起进食,如果非要塞给你食物,就说你在斋戒日,或者暂时不饿,回头再吃,总之,搪塞过去——啊,越想越艰难,这怎么可能瞒过去啊!”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头盔上,长叹一声。 “我们先试试看呗,也许冒险者根本不在乎这些呢?”萨麦尔耸了耸肩……肩甲。 “好好,继续,我们两个战争骑士的旅行是一场戒律苦修,下一站希望能穿过厄德里克帝国,前往大陆中心。如果阁下的冒险者小队有属于自己的大篷车队,顺路带我们前往,那就再好不过。如果没有车队也没关系,只要能帮我们挣够路费也可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到厄德里克边境关卡的城门口再另想办法……大不了钻进来往运输车队的货物里混进去。”塔莉亚继续演练着措辞,整理思路,“明白了吗?” “哦哦哦,我懂了,咱们就是僧侣嘛……就是《指环王》版本的唐僧和孙悟空!贫僧自西南的圣光教国而来,要往大陆中部取经!”萨麦尔点了点头。 “唐僧一身玄武乌金甲,脚踏黑麟步云履,头戴伏魔双角盔,披着血红锦斓袈裟作大氅,使一杆镔铁禅杖,重十万八千斤,舞起来虎虎生风,磕着点骨断,碰着些肉塌,擦着点就死,挽着些就伤!” “悟空乃是异世界幽魂骑士妖王,一身冥铜青虹甲,足蹬阎罗奈何靴,头戴锈金无相面,使一柄斩鬼青虹剑,架一面驱魔镇妖牌,虽是身骨空空如也,却有神魂有趣不堪!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不可见如来。皮囊千篇一律不过白骨,灵魂万里挑一方得圆满!” 塔莉亚忍不住笑出声,又干咳了两下。 “真高兴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你陪着我胡说八道。”她轻轻笑了笑,“当然,正经一点,我们要是和其他冒险者组队,还是需要营造一个可信的戒律苦修士人设。也许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或者神神叨叨的?” “不能是花和尚吗……好吧。明白了,师父。”萨麦尔点了点头,“相信我,我可是《黑暗之魂1》的牢玩家,对于王城巡礼者、天选不死人这一块儿很有经验。” 两人一路聊着,一路穿过荒原。 随着脚步的前进,周围的环境已经少了很多带刺的植物。动物骸骨越来越少,荒原阴影中探头探脑的腐根球与软泥怪也几乎看不见踪影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物,那是冒险者联盟的据点城墙。 塔莉亚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那是什么?”萨麦尔一边心不在焉地走路,一边分神解析着数据迷城,一不留神撞到了塔莉亚背上,从塔莉亚肩甲上方探头望去。 嘎嘎。两声鸦啼。 一株盘根错节的畸形巨树扎根在两人面前,被瘤节挤压扭曲的粗壮枝干如同巨伞的伞骨般,向四面八方伸去。巨树粗壮的枝干上,如同秋季的累累硕果,用麻绳吊着一具具半风干的残缺尸体。 尸体装扮粗野,带着破旧的廉价粗糙装备。挂在半空,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食腐鸦群在上空盘旋。魔鸦落了满树,像诡谲的古典名曲《在山魔王的宫殿里》的五线谱音符般,在树杈构成的扭曲五线谱之间排布着,一边啄食尸体,一边歪着头,用血红的鸦眼注视着两人。 被荒土腐化的焦黑树皮上,有人用尖刀刻下了惨白的字迹: “匪徒与罪犯的下场!!!” “——喀纳荒土,联盟据点,落棘城立。” “好……吧?”萨麦尔打量着面前的悬尸巨树,绕着巨树转悠了一圈,大着胆子打量着尸体。 多亏了现在的身体没有嗅觉,他闻不到腐烂的尸臭。如果前世的夏莫安看到尸体恐怕会吓一跳,但现在冰冷的盔甲身躯并没有多少恐惧感——也许是因为死灵盔甲身躯一定程度上强行淡化了他的情绪,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同类而已。 “尸体身上的伤痕很少啊。”他打量着尸体,“大部分都是……一击毙命。动手的应该都是高手。” “大概是联盟护卫干的。”塔莉亚望着伤痕,“他们大多都是职业军士转职来的,虽然对荒芜之地的探险生存没什么经验,但是往往都很擅长快速击杀人形无甲敌人。联盟护卫负责维护秩序,击杀罪犯。” “很久以前,最早的冒险者曾经鱼龙混杂。因为荒芜之地没有法律,很多冒险者都和罪犯无异,奸淫、偷盗、劫掠、黑吃黑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联盟建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约定《探索者法典》,设立专精于击杀人形敌人的联盟护卫,依法审判,把罪犯全部清除。这一举动让【探索者】这个词不再与土匪画等号,不再人厌狗嫌,风评逐渐上升,成为了探险家与勇者的代名词。” “当时有很多带案底的冒险者为了不被处决,都直接逃往荒芜之地,落草为寇成了土匪。现在的很多罪人与逃犯也都为了逃避法律而结成匪帮,在荒芜之地生存。” “哦哦,新官上任三把火,要致富先约法三章!他们很懂啊!”萨麦尔凑近戳了戳尸体的伤口,“看起来是被长柄武器挑飞击穿导致的贯穿伤……长矛?长枪?还是Lancer哦……” “荒芜之地是很多土匪与逃犯的藏身之地,他们通常以劫掠国度之间通行的来往商队为生,偶尔也狩猎魔化生物,采集珍贵资源,找渠道或者偷运到黑市售卖。”塔莉亚注视着巨树上的尸体,“冒险者联盟在荒芜之地前线驻扎,运送物资的车队经常被土匪劫掠,据点也经常被土匪骚扰,与匪帮势力摩擦不断,冒险者任务除了探索坑洞、采集物资和护送车队之外,还有一些特殊悬赏任务就是剿灭匪帮。” 嘎,嘎。魔鸦群在树上尖叫着。 其中一只最大的羽冠魔鸦收敛翅膀,带着几分笑意,静静望着塔莉亚。 塔莉亚在头盔后微微眯起眼睛。 “等一下,魔族能够操纵低级魔化生物……这只魔鸦……”她抬起手,试图控制这只魔鸦。 嘎!嘎嘎—— 羽冠魔鸦没有服从于她的意志,而是用粗哑的鸣叫声嘎嘎大笑起来。 “啊,你觉得我认不出你吗,北方隆多兰群山的罗诺威大小姐?”羽冠魔鸦大笑着,用粗哑的鸟嗓子发出文雅的声音,“当然啦,隆多兰山中魔国坍塌之后的这两年里,你确实变了不少。” 塔莉亚微微退了半步,但是萨麦尔已经挪到了她背后。她的后背轻轻撞到了萨麦尔的胸膛,支撑着她,让她又一次站稳了脚步。 “喀纳荒土平原的地下城之主,瓦拉克。”她低声回答。 第8章【瓦拉克的魔鸦与垂钓的魔王】 “喀纳荒土的地下城之主,瓦拉克。”塔莉亚低声回答。 “正是在下。”带有羽冠的巨大红眼魔鸦在枝头蹦跶着,头顶的羽冠随之一颤一颤,倒有几分像是萨麦尔前世见过的葵花鹦鹉。 “停下你那微弱的灵能,别再试图抢走我的魔鸦了,这没有意义。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的灵能在此地的每一寸土壤中扎根,我是统御者。” 塔莉亚撇嘴,在头盔下熄灭了双眼中的幽蓝微光。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罗诺威家的混血丫头。不过我并未参与其中,也不感兴趣。”羽冠魔鸦慢条斯理地在枝头抬爪子迈着正步,振翅跳跃到一具尸体头上,“寒冷北地的隆多兰群山距离我太遥远,我只在乎我心爱的喀纳平原。” “告诉我,罗诺威家的丫头,你偷偷跑到我的地盘上做什么?”魔鸦的脚爪嵌入尸体的头皮,它微微俯身,血红的眼球瞪视着塔莉亚,“寻求庇护?你该不会愚蠢地以为,你父亲帮过我的忙,我就会庇护你?” “父亲已经为他的愚蠢与理想主义付出了代价,我已经学会了适应这个残忍而现实的世界。”塔莉亚不着痕迹地挡在萨麦尔身前,“只是逃亡路过这里而已。没指望你会帮忙,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魔鸦嘎嘎大笑,前仰后合地摇晃着身躯。 “不用害怕。你父亲生前确实曾经帮过我几个小忙。虽说我们种族的同胞之间不太在乎什么感情,但是真要拿你的头颅去找西提卡和玛尔娜换悬赏,我也……未免有点不好意思,有损我身为君主的尊严。”魔鸦低下头,一口啄出脚下尸体的眼球,仰脖吞了下去。 尸体被巨大魔鸦的啄击碰撞,像荡秋千一样,被麻绳挂着在枝头摇晃着。 “但是,你最好别在我地盘周围乱晃悠。那几位君主的部下正在满世界追杀你,你,最好,别把他们引到我的地盘上来。”魔鸦抓着尸体的头骨,随着麻绳吊着的骸骨摇来晃去,羽冠也一晃一晃的,“趁早滚吧,赶紧滚出喀纳平原。” “大叔,这么说,你最近很忙啊?”萨麦尔忽然插嘴。 塔莉亚一愣,扭头望向萨麦尔,又望着羽冠魔鸦,轻轻笑了起来。 “冒险者们攻入你的地下城第几环了?”她微笑着问,“你把魔鸦哨探一直送到距离地下城这么远的地方,几乎在冒险者联盟据点的门口偷窥,想必情况不太乐观吧?” 羽冠魔鸦哼了一声,头顶折叠的羽冠忽然哗啦一下,像扇子一样打开,露出巨大羽冠上狰狞可怖的血红眼斑,显得有点恼羞成怒。 “三环。”它不情不愿地回答,“现在高兴了吧,幸灾乐祸的罗诺威家混血丫头?可以滚了吗?我这会儿没工夫应付你们,还有你们的追兵,先放你们一马——你那个多嘴多舌的随从是怎么回事?魔化的人类巫师?魔族的精锐战士?你父亲留下的高级心腹?冥铜武器就算了,什么神经病战士会穿着全覆盖的冥铜骑士甲?那根本不是给活人的装备。如果是披甲的骸骨战士,亡灵造物又怎么会主动说话?” “跟你没关系。”塔莉亚回答。 “很好,那就赶紧滚蛋。”羽冠魔鸦收起头顶的羽冠,“别再挑衅我了,我的噬地魔虫今天可还没喂过——虽然联盟据点有法师们长期运行魔虫的驱逐法阵,但是地啸可是远程的——想挨一发地啸吗?” “我们会离开的——需要一点时间,这期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塔莉亚说,“我们不会趁火打劫去沾染你的地下城,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其他魔族君主。但你也要为我们保密,不能泄露我们的行踪。” “可以!那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你们不准掺和我与冒险者之间的战线拉锯,我也不会泄露消息给西提卡和玛尔娜手下的那些疯子。趁早离开我的地盘,别惹是生非。我们就当都没看见彼此,就好像隆多兰的北风轻飘飘地路过喀纳平原的白骨岩石,只是无动于衷的擦肩而过。”羽冠魔鸦来回摇晃着头顶的大羽冠,措辞像诗歌似的。 “不过嘛,如果你们胆敢搅合我和冒险者的战线拉锯,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明白。”塔莉亚说。 “我会留神看着你们的。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趁着我现在还没反悔。”魔鸦傲慢地点了点头,嘎嘎大笑着,展开翅膀,朝远处地平线上的冒险者联盟据点上空飞去。 塔莉亚松了口气。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好……”她轻轻笑了笑。 “你们很熟吗?”萨麦尔问,“他好像也不是很有敌意。” “算是混个面熟吧,我父亲帮过他,他也回报过。他们曾经还以盟友身份合作了几次。所以他对我们的事情持中立态度。”塔莉亚回忆着,“不过魔族的情感通常比较淡薄,一般没什么绝对的长期盟友。父亲是个很特殊的魔族,就是因为他太天真,太善良,太理想主义,太信任朋友,所以才……” 她叹了口气。 “这个魔王感觉最近有点焦头烂额的。”萨麦尔评价,“为什么冒险者都喜欢折腾魔王?” “高级冒险者们喜欢闯荡地下城,因为魔族君主建造的地下城比普通的魔域生态蕴含更多灵能,素材质量和战利品收获更好,而且还有可能会误打误撞挖到魔族君主们建造的金库、武器库、战利品库与神代遗物保藏库。总之只要有能力,都想来分一杯羹。”塔莉亚解释。 “既然冒险者们一直骚扰,那为什么魔王不干脆搬家去偏远的荒芜之地,躲得离冒险者联盟远一点呢?”萨麦尔不解,“如果我家里总是有蟑螂之类的害虫满地乱爬,我也恨不得搬家啊。但是你之前画的地图上,几乎每一座地下城都和冒险者势力紧挨着,好像生怕没有冒险者来骚扰似的。” 塔莉亚轻轻笑了笑。 “你还是不太了解魔族,萨麦尔。冒险者对于魔族君主而言,并不是害虫。”她说,“而是农场里的家畜,是鱼塘中饲养的鱼。” “你觉得魔族君主的战利品库和金库是他们自己出去到处征战获得的吗?那么多高级武器,难道都是魔君们自己辛苦打造的吗?”她低笑,“当然不是,战利品、财富与强大的装备,全都是死在地下城的冒险者遗物,积少成多,渐渐成为巨大的宝库。冒险者们的尸骨是魔君麾下强力死灵造物的原材料,更是喂养地下城灵能生态的优质饲料。” “这是顶级的阳谋制衡。双方都有自己的打算。魔族君主把利益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却把风险埋藏在杀机四伏的地下生态中。冒险者自己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就像被钓钩上的鱼骨吸引的鱼。” “瓦拉克现在的情况也算不上紧急,只是暂时的地区冒险者势力壮大导致的一时失衡。只要他再杀一批高级冒险者,致使地区冒险者势力被削弱,就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正常畜牧与垂钓状态中。” “你可能觉得瓦拉克焦头烂额,但实际上,他随时可以驱使噬地魔虫摧毁整个虫道的根基,把地下城的所有冒险者全部活埋。” “只不过这样做会摧毁三分之二的地下城建筑与灵能生态。他舍不得辛苦建造多年的华美建筑与繁荣生态,也担心这样自损势力之后会被周边的其他魔族君主趁虚而入,因此才宁可和冒险者们打拉锯战僵持。” 地下城对于魔族的意义似乎相当重大。萨麦尔沉思着,这等同于一种异常高效而强大的生存方式。 魔族不但能够借助地下城的灵能生态提升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强化自己的力量,发展自己的势力,还能诱捕周边地区的冒险者,从死亡的冒险者尸体中不断获得相对稳定的收益。 魔鸦们已经离开了。 塔莉亚望着面前的悬尸巨树。 “这些尸体上应该还有一些可以用的东西……”她扭头上下打量着萨麦尔,忽然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的脚脖子,从树上拽下一具尸体。 半风干的腐朽尸体掉在地上,松散的腿关节断掉了,塔莉亚手中只抓着半条小腿。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偷吃贡品舔包吗?”萨麦尔下意识有点不适应,但是仔细回想一下上辈子在《黑暗之魂》里为了一套漂亮装备而干过的手贱事情,觉得偷吃土匪的贡品舔个包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萨麦尔看着吊满尸体的大树,又忍不住搓了搓手,“好吧,那么就——整棵树的都要舔包吗?就,就像秋天果园里的老农对丰收的果树做的事情一样吗?” “不!当然不是,这棵尸体树是冒险者联盟用来警告荒原匪帮的。我们不能全部破坏,那样会引起太多注意。”塔莉亚丢下手里的半条腿,“但是一两具尸体坠落,也许是魔鸦咬断麻绳导致的,或许魔鸦们觉得尸体上有什么亮闪闪的玩意儿,或者想要把尸体放下来慢慢吃,所以咬断了绳子捡走了东西——这很正常。他们不会在意。” 她从尸体上扯下一条破旧的灰斗篷。 “荒野流亡者的斗篷没什么防御力,只能挡风沙,不过对你来说正好,可以挡一挡你背后的盔甲缝隙,防止别人看出来你盔甲里的情况。”塔莉亚把灰斗篷披在萨麦尔身上,小心地为他整理着衣领扣和斗篷兜帽。 “毕竟你也不需要更多护甲了。冥铜本身的强度很高,只不过冥铜装备带有一种微弱的死灵光环,长期接触会导致关节麻木尸僵与濒死般的刺骨寒冷,活人使用这些装备会严重影响自身的战斗动作与身体状态。” “冥铜光环无论对敌人还是对装备持有者都是平等存在的。制造幽魂骑士的古老法术又已经在诸神时代失传。因此魔族即使在地下挖掘过程中找到遗迹里的冥铜装备,也不会去使用它们,最多丢给本身就动作不灵活的骸骨战士。”塔莉亚把兜帽拉在萨麦尔的头盔上,解释着,“虽然冥铜这种东西很稀少,人类基本认不出来,但还是以防万一,遮掩一下。” 她俯身扒下来尸体上的轻质皮甲,把皮甲塞到了萨麦尔盔甲的关节缝隙里,填补上了空洞的缺口。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她后退几步,打量着。 萨麦尔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亡命骑士,古旧的铜甲,披着流亡者的灰斗篷,关节的缝隙里也被旧皮甲填补。 “还可以再加一点。”萨麦尔俯身扯下尸体上的布料,用布条缠绕捆绑在手甲以及皮甲与冥铜的交接部分,加以固定和遮挡。 “我也需要稍微伪装一下……”塔莉亚扯着自己的披风,把本来就已经相当破旧的红披风边缘进一步扯得破破烂烂,又从地上抓起两把灰土,在盔甲上胡乱擦了两把,直到她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黑甲的流浪骑士。 “以前的我要是知道现在的我会做这种事情,肯定会疯掉的。”她在恶魔角头盔下面闷闷笑了笑,“以前我连盔甲都不喜欢,觉得盔甲又丑又难看。要是以后我能再换回长裙……” 她打住话头。 “都很漂亮的。”萨麦尔说。 “嗯?”塔莉亚抬起头。 “盔甲也很美的。”萨麦尔真诚地说,“我是玩黑魂的,是盔甲控……这种瘦长身材的甲简直太美了,腰间的甲片曲线又帅又美,就好像冷冽谷的舞娘甲胄,好色哦……” 塔莉亚沉默了片刻。 “哦哦,对不起,主公!红豆泥私密马赛!”萨麦尔反应过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 “行了行了……走吧。”她在头盔下面涨红了脸,有点心烦意乱,又有点心跳加速。 走了一半,她忽然回过神来,顿了顿。 “等一下,你只喜欢盔甲?”她扭头。 “对啊。”面前的冥铜盔甲点了点头。 “那盔甲里的人呢?”塔莉亚问。 “甲好看就行啊,我是盔甲控。”冥铜盔甲说,“你为什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主公!义父,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他单手拽着灰兜帽的帽檐防止掉落,哐啷哐啷小跑着追了上去,腰间的冥铜骑士长剑随着跑动,哐哐敲着屁股,像是雀跃的战鼓。 第9章【守卫大叔与朗达尔】 作为冒险者联盟的中型据点,落棘城坐落在喀纳平原的边缘,靠着平缓的丘陵建造,一条经过净化过滤后勉强可供饮用的河流被引入城边,为城中居民提供水源。 城中常住居民约有三千多人,其中包括负责维护秩序的联盟守卫、负责文书工作的文职人员、轮班运行维护魔物驱逐法阵的十二位高级法师、负责装备维护与制造的职业铁匠们、魔药师等魔质素材加工人、向冒险者兜售日用品与饮食的常驻商贩及其家眷、负责战利品销售的各路行商,以及占据总人口比例最大的冒险者。 用喀纳平原的白石切割成巨大的砖块,垒起的白城墙高耸着,矗立着简单而耐用的岗哨亭与弓弩射击碉楼,砖块表面布满了荒原尘埃风蚀的粗糙痕迹。 现在是白天,落棘城的焦木大门没有关,回来交接任务与出发的冒险者们和货运商队来来往往,汇聚成松散的人群,像是蚁巢的洞口般忙碌而井然有序。 门口站着两位手持锋利长矛的联盟守卫,胸前和肩膀穿戴着轻甲,四肢和关节都是镶铜片的轻便皮甲,头顶钢盔,腰间挂着短剑,背着弩和箭袋,蓝罩袍上带有标志性的联盟纹章: 那是呈现X形交叉的铁铸双手与巨大的眼睛,象征坚不可摧、敢于探索和创造的双手,以及永远注视未知前方、积极进取的目光。 “那群土匪……应该能消停几个月。”守卫一号眺望着远方的荒原,“尸体真他妈的死沉,吊了一上午才挂到树上。抡长矛的时候没觉得累,吊尸体倒是累得慌。” “真是又蠢又坏,一群罪犯躲在荒野里当野狗也就算了,敢抢劫冒险者联盟据点的物资货运车队。”守卫二号哼了一声,“已经发布悬赏任务了,5000多厄德里克金币的样子,等着被冒险者和赏金猎人踏平营地吧……之前嫌麻烦懒得理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狠角色了。” “早上好,罗宾大叔,卡莱尔大叔。”一位年轻的冒险者背着长剑,从荒原归来,路过大门时在人群中顺道打着招呼。 “喔,早上好啊,小子。”守卫一号抬头。 “早上好,朗达尔……出去办任务了?”守卫二号招呼。 “没,去踩点了。”年轻冒险者笑了笑,挤开人群跑到门边跟守卫说话,显然相当兴奋。 “我们队刚抢到了清剿匪徒的那单任务,大单子。我清晨刚去荒原里检查了一下匪徒们的活动痕迹,基本有底了。”他压低声音,“从脚印方向和痕迹推断,他们的营地大概在兽骨丘陵南边。” “什么……怎么是你们队接了?我还以为——会是更有经验的老冒险者和凶悍的赏金猎人去办。”守卫一号迟疑着。 “喂喂,你小子是怎么抢到这种高级任务的?联盟任务厅的前台姑娘是不是暗恋你?”守卫二号皱眉,“这种剿匪任务都是五级以上冒险者和雇佣兵团优先的。” “不是啦。是最近的【喀纳地下城群体攻坚战】多人任务回报很高,还有很棒的战利品,人数不限,要求五级以上的冒险者。高级冒险者都跑去地下城深处冲击内环了。战报说外环迷宫已经攻克了,内环到处都是宝,什么生物素材价值都是外面的七八倍。”年轻冒险者朗达尔耸肩,“啊,要是我等级足够就好了,我也好想去……大叔没发觉城里的人少了很多吗?几乎所有高级冒险者都直接搬去地下城深处的临时营地了。也就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抢到高报酬的大单子。” “但是你现在只是三级,剿匪任务怎么说也是……”守卫一号迟疑着,“我说,你们队伍吃得下这单子吗?” “放心放心!我们没问题的!”年轻冒险者朗达尔轻笑,“我们在这边也算老资历了吧,也不能再把我们当愣头青看待了。” “罗宾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你们虽然是新人里的佼佼者,对探险、狩猎、生存与采集魔化资源很有经验,但是从来没有正面对抗过匪徒。”守卫二号提醒,“匪徒可能比魔化生物更危险,小心为上。” “好嘞。”朗达尔轻快地回答。 “你们队还是那五个人?”守卫一号忽然问,“你,二愣子剑士,四级的那个老贼,菜鸟魔药师和法师学徒?” “对。” “缺正面单位。去吧,去找个擅长近战的悍猛战士,最好是重甲。”守卫二号说,“你下定决心要去干,我们不拦你,但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能力。你队伍的组合是针对探险、狩猎与采集素材特化的,要打成群结队的土匪,必须有能正面作战的强壮重甲战士。” “格拉德不擅长近战吗?”朗达尔比划着,“他的双手大剑有一个人那么长……” “那是个屁的近战!”“有个屁用!”两位守卫同时破口大骂。 “你队里那个年轻二愣子剑士那点力气,根本不适合大剑。挥个剑都快把自己掀飞了,抡两下又没体力了,原地大喘气半天。”守卫二号哼了一声,“双手大剑是半钝器,冲击力够高才有用,帝国军队里双手大剑和骑枪一样是马战武器,借着马匹冲锋的速度砸上去才有威力。步战力气不够的趁早换。那个二愣子要是真想用大剑,叫他先用轻的剑,或者先用长矛——长矛的握点靠中间,发力比大剑容易控制——告诉他攒钱买点魔药和锻体素材,把体力和耐力提升上去再转回来正常大剑。” “大剑打土匪是什么玩意?你们打腐根球和骸骨兵打出骄傲了?”守卫一号破口大骂,“腐根球腿短跑不动,骸骨兵动作僵硬没脑子不知道躲,土匪难道也一样吗?人家是活人,手脚健全,智力正常!你抡个剑要三四秒,抡完喘气十几秒,足够被短刀割喉一百次了!” 朗达尔被臭骂,倒也不生气,反而从怀里摸出个满是字迹和图画的小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炭笔,认认真真把两位守卫的话都记了下来。 他抱着笔记本一个立正,叼着炭笔,愉快地向两位守卫敬了个蹩脚的不规范帝国军礼。 “谢谢大叔!”他愉快而真诚地说,“我这就去大厅找擅长近战的重甲战士入队!顺便告诉格拉德换武器——虽然,他听不听就不知道了……大叔,还有其他可以指点的吗?请多教教我!” “臭小子!你根本就是特意跑来问建议的吧?”守卫一号笑了笑,“更多建议和知识,你们暂时还用不上——也别眼馋我们的帝国军士战技,你能力不够的,等你先把自己的剑术弓术玩明白了再说。等你能力足够了,没准……也许可以教你一两招。” “亏得你想起来出发前跟我们说一声,不然……”守卫二号打住话头,“我们是厄德里克帝国军士改行的,对你们平时的荒土探索没太多帮助,也就对人形敌人作战有点经验。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希望每天都能在门口看到你完完整整地回来。” “去吧。”守卫一号说,“别浪费时间了。” “是!长官!谢谢长官!等我完成单子回来,老地方再请大叔们喝酒!”朗达尔把笔记本塞回口袋,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朝城内的联盟大厅而去。 “这小子真的是……”守卫一号哼了一声。 “挺好的年轻人。”守卫二号笑,“碰到谁都彬彬有礼的问好,知错就改,也很懂学习,办事很稳。别的不说,光是做事之前知道先找有经验的人问一问,已经比同龄人强太多了。” “跟他同期注册冒险者的愣头青们已经死了一半,其他活着的也还都是一级二级,他这么快就已经三级了。之前还能说是被六级的年长冒险者带着沾光,可是现在他自己单干,自己当了队长,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还能招揽来一个四级的老东西听他的指挥。” “当时他跟着六级的【风剑】诺曼,平时跑前跑后的打杂,碰到有任务了又因为等级实在不够不肯带他。”守卫一号笑,“诺曼队里那个法师真他妈的缺德,一开始信誓旦旦保证说要带他去,临出发时又嫌带他麻烦,又多个人分战利品,找借口说是危险任务等级不够。臭小子辛苦准备了半个月,被丢在城门口发呆,酬劳和战利品也没他的份。他一屁股坐在城门口的台阶上,在瓢泼大雨里偷偷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就是个娘炮呢。” “当时还是咱俩轮班,我把他拉到岗哨楼里避避雨的——其实我那会儿也觉得他会放弃的,不过他说他梦想就是要当冒险者,为此和家里人闹掰了,离家出走,跑大老远来干这苦差事……拿他没办法。”守卫二号耸肩。 “梦想啊……还能有梦想,真是年轻。”守卫一号点了点头,“年轻就是好。不像咱俩已经成了老东西,心甘情愿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当守门人。” “嘿,年轻时候我可不比这小子差,他性格和我年轻时候很像。我当年也差点当了骑兵团长呢。”守卫二号嘚瑟,“要是当年厄德里克帝国和苏帕尔帝国打仗再多打几年,我现在已经是军爵了!谁知道刚参军两年就忽然停战裁军,发展冒险者啊。” “这话你他妈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八百次了,哪有什么假如什么如果的。”守卫一号笑,“反正就是没成呗。咱都四五十了,这把年纪,也该知道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努力做了就有回报,碰运气的。” “当联盟守卫也不错。虽说工作地点偏僻,环境也差了点儿,但联盟是最大的魔质物资贸易商,富得流油,给钱给得是真大方……”守卫二号忽然打住话头,直愣愣地看向人群某处,“喔噢。” “怎么了……”守卫一号顺着守卫二号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喔噢。” 两人已经在落棘城当了三年多守卫,城中大半冒险者都混个面熟。虽然也见惯了各式各样新来的陌生冒险者,但是却从未如此模样的新人。 在稀稀拉拉的冒险者人群中,有两个高大的重甲身影,践踏着荒原中昏黄的腐尘,如鹤立鸡群般大步流星穿过人群。引来周围人的一众侧目。 一位是瘦高个的黑甲骑士,落满灰土的狰狞漆黑甲胄,拖着风尘仆仆的血红披风,如同一条鳞甲锋锐的黑蛇。肢体修长,像是蜘蛛或者螳螂般纤细而致命。这样的身材却背着权杖般的沉重锤矛。虽然身材瘦长,但目测估计,身高足有两米,大步流星,气度宛若君主。 另一位是锈迹斑斑的铜甲骑士,甲外罩着灰斗篷,布满锈痕与古老花纹的手甲与腿甲上缠着布条,单手拉着残破兜帽的帽檐,遮挡得头盔一片黑暗。他身高与黑甲骑士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更高大,肩膀与体型比例更宽阔。身躯轮廓健硕魁梧,却微微佝偻着腰背以降低身形。他腰挎锈铜骑士长剑,背着朴素的锈铜鸢形盾,沉默低调,如同流亡的异乡骑士。 哐啷,哐啷。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钢铁战车般势不可挡的脚步。 “黑甲那个背着群战破甲武器,铜甲那个带着剑盾……有意思,是步战剑盾。大概是战争骑士,全甲的。”守卫一号低声说,“他妈的,现在全套重甲的战争骑士很少见了——这两个居然还是步战。众王之战后大规模冲锋战越来越少,有一半战争骑士都改半甲和轻甲了。” “他们是步行的……这难道是冒险者吗?冒险者需要长时间在恶劣环境中长途跋涉。”守卫二号皱眉,“什么样的可怕体力和耐力才能支撑长距离长时间的全甲行军?每天拿力量魔药当饮料喝也不过如此。” …… 萨麦尔与塔莉亚混在人群中,试图尽可能低调地踏入城门。 “我觉得我们身高有点太高了,主公。”萨麦尔小声说,“我……我初来乍到,一直没个参照物,还以为咱俩这个身高很正常……现在第一次见这个世界的活人才发觉好像不太对。原来咱俩都有两米高吗?” “我父亲正常情况下身高两米九……肩宽一米五。”塔莉亚小声说,“我算是瘦小苗条的,而且现在的身高和体型已经是我母亲对冲过的。” “咱们的能力对于寻常冒险者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太强了。”萨麦尔小声说,“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得收着点,掩饰能力。” “那两个联盟守卫是不是在看我们?”塔莉亚压低声音,“完了,该不会陌生人要入城检查吧?我印象里联盟应该没有这一条规定啊!” “别紧张,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萨麦尔低声说,“如果被发现了,大不了拔腿跑路。” 两人强作镇定,一步步前进着,就当两人即将进入落棘城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忽然伸出手,拦住两人。 “请问,二位……是新来的冒险者吗?”守卫一号问,“之前在落棘城里没见过二位。” “贫僧……我们暂时不是冒险者,不过确实希望能成为冒险者……诸神保佑。”萨麦尔双手合十,“我们是来自远方修道院的流浪骑士,旅行苦修,跋涉许久,正想着也许能成为冒险者,当然,最好能搭个便车去厄德里克帝国……” “也就是说,两位甚至还没注册冒险者身份?”守卫二号问。 “是……是的。”塔莉亚回答,“我们将全部奉献于神明,原本是需要终身留在修道院的。只不过我们的导师告诉我们,神永远注视着世界,在人世的历练与苦修才能触动神明。因此才离开修道院跋涉至此,还没来得及注册冒险者身份。” “请问两位的职业是什么——两位有这样专业化的装备,想必已经有职业了吧?”守卫一号问。 对方的眼神很毒辣,而且经验丰富。萨麦尔想。 “是战争骑士。”萨麦尔回答。 两位守卫对视了一眼。 “虽然两位看起来经验丰富,但如果要成为冒险者,也必须从一级的新人做起……这是联盟的规定,因为荒芜之地的环境相当凶险,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单独接冒险任务可能会比较艰难——联盟不希望太多听说挣钱就突发奇想跑来当冒险者的愣头青无谓地在荒芜之地送死。还请理解。”守卫二号温和地说,“尽管两位看起来是老手,但按照规定,注册后依旧是一级的新人,需要加入前辈的队伍,跟队学习一段时间才允许单干。二位如果想要成为冒险者的话,想不想先加入一个不错的队伍?” “我们可以担保,这个队伍有一位认真负责的年轻队长——而且他们正好手头有个好任务适合二位。”守卫一号搓着手,“如果二位修士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介绍一下。那位年轻人正好也可以帮助二位完成冒险者的相关注册手续。” 萨麦尔和塔莉亚对视一眼。 “呃……当然。”塔莉亚说。 “当然可以,那就麻烦您了!”萨麦尔愉快地说,“真是太感谢了,大叔!” “两位修士,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守卫二号点了点头,扭头向守卫一号招呼,“我在这里值班。你赶紧去叫朗达尔过来,趁他还没走出多远。” “为什么是我跑腿?”守卫一号一边抱怨着,一边朝城中的冒险者大厅方向大步而去。 第10章【鲨鱼和冒险者的数学】 上午十点的阳光在落棘城折线型的斜坡式红木屋顶之间跳荡,映照在粗糙耐用的白石砖墙上。 砖墙与红木屋顶上都有坑坑洼洼的粗糙侵蚀痕迹。 这是喀纳平原腐土尘埃气候的杰作,风蚀像是手持雕凿工具的魔法小妖怪,几乎无孔不入,在人们的脸上和每一座建筑上都留下了蚀刻般的粗糙。 落棘城的联盟法阵虽然对腐尘有相当的防护效果,但也仅限于平时。 在极端的魔域气候下,即使是十二位联盟法师同时拼力协作庇护法阵,也无法做到完全防护。在腐尘暴中,腐尘仍然会狂啸着侵入庇护法阵,如恶鬼般拍打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在墙壁上和屋顶上留下蚀刻的痕迹。 喀纳平原的腐尘暴频发,每一次腐尘暴都足以将没有恰当防具与藏身处的城外冒险者活生生呛死。 也是因此,全覆盖式的头盔、面罩、厚重的围巾或者魔质蒙面纱巾等防具对于喀纳荒原的冒险者来说几乎必不可少。 朗达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经历腐尘暴的时候,谢天谢地没有出任务,大家都躲在落棘城的冒险者兵舍里,紧锁的门窗被狂风刮得哐啷作响,窗外的万物都是一片癫狂的赤褐色,好像世界末日。 队伍里的学徒法师瑟莉娜说,在荒芜之地,即使是尘埃中都蕴含了魔质。这不是普通的风蚀,而是“魔蚀”,即使是法阵与魔质材料建造的城池也很难抵抗腐尘的侵蚀……除非,像魔族一样生活在地下。 毕竟,这里终究不是宜居带。愿意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怀揣着“风浪越大,鱼越贵”的想法,敢于与世界的恶意拼力搏杀的勇者。 朗达尔·瑞斯卡从屋顶与白墙上的蚀刻痕迹中收回思绪。 这是他的习惯,时刻观察周围环境,寻求每一点有效的信息,思考每一处异样的来历。 他一边翻看着手中小笔记本的内容,一边习惯性啃着笔头,穿过落棘城的街道,朝联盟的大厅而去。 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说,要针对土匪这样的凶悍人类敌人,需要正面的近战单位,最好是重甲……他整理着思路。 队伍里如果再多一位近战的战士单位,分配战利品与收入的时候,人均配额又要降低一截,队友们会同意吗?他头疼地想。 那就……从我的那份配额里扣吧。他下定决心,把“自愿放弃一部分悬赏与战利品,邀请近战单位入队”的字样写在笔记本上。 少拿一点,多雇佣一位战士,总比死在剿匪任务中要好。 还需要什么? 路上的食物和干粮,13金币5银币,买五人份?不,还要加上那位战士的额外分量…… 火油弹,30金币一个,买5个。火攻是攻克固定营地最佳的选择,要进攻强盗营地,必须要有……那就是150金币。 魔化生物驱逐火把,15金币一个,买20个够吗?——不,当然不够,去兽骨丘陵的路程太遥远,半路在荒野中扎营几乎不可避免,夜间兽群尤其凶险,也许要25个……375金币。这种东西宁可买了用不上,也不能需要用的时候手边没有。 治愈魔药,市场价13金币一管——不过队里的学徒魔药师露比会配制治愈魔药,只买素材的话只需要4金币……真是暴利的行业。 当然,露比配制的魔药品质比市面上的低很多,而且治愈过程会有巨痛的副作用。朗达尔的队伍里没有职业的神殿祭司、治疗师与精灵祝魔师,因此只能靠露比的治愈魔药和瑟莉娜的一两个治疗法术勉强维持续航状态。受伤是家常便饭,根据经验,一次中型任务,每人至少需要22管,单人的话就是……88金币。 强力止痛剂,市场价5金币一管……搭配露比的超疼副作用治愈魔药使用的,在战斗与疗伤中使用,防止剧痛影响了行动。因此也要每人22管。换算下来,和市面上的其实也没便宜多少。 魔质解毒剂,市场价13金币一瓶。喀纳荒原的有毒动植物太多太多了,露比也还不会配置这种较高级的魔药。保险起见要3瓶…… 保养长剑用的研磨油和保养长弓用的发酵褐木油,市场价5金币。 石肤魔药,82金币一瓶。如果要近战打土匪,想要活命的话,这种东西几乎必不可少。怎么也得买三瓶吧…… 上次狩猎任务把箭也用得差不多了,箭矢也需要再购买一批。任务单上说土匪大约50人,换算下来,大约要50支淬魔箭头和50支穿甲箭头…… …… 心算了个七七八八,朗达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许轻易抢下这笔单子确实有点草率了。朗达尔想。 冒险者就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烧钱职业,靠着任务金额、采集物和战利品的销售挣钱,不接单子不做探索就没有钱拿。 清剿土匪的5332厄德里克金币悬赏,终究是一笔大钱。 五人小队,每人能分一千多金币,可是仔细算下来,减去成本也没多少。 很多外行人都眼馋地看着联盟任务单上的大额数字,半是嫉妒半是不忿地说冒险者是暴利,好像做一天工就能挣够足以玩三天的钱似的。朗达尔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听说可以做一休三就很开心。 再加上他从小就爱到处跑,东戳戳西摸摸,拽马尾巴险些被踢死,左额头上一块被马蹄尖尖擦伤的痕迹现在还有疤痕印子,十里八乡都人厌狗嫌的。听说当冒险者可以到处戳到处摸还有钱拿,于是就被这样的话骗来当了冒险者。 但是……根本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信了什么做一休三的鬼话,那你只能在荒芜之地活四天。 装备保养,治愈魔药,各种消耗道具……如果不想死在荒芜之地,无论新手老手,每次出发之前都要准备很多东西,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让自己变得更强,又需要攒钱买更多昂贵的强化魔药与锻体素材,买更多更好的武器和装备。 所有物资很贵,一来一去,战利品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如果没有一个条理而详尽的统筹规划与清晰的资源管理意识,冒险者不但无法前进和成长,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付钱工作。朗达尔沉思着。 像传闻中描述的那种,富有而强大的冒险者确实存在,但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冒险者。 绝大多数中低级冒险者不但买不起让自己成长与变得更强的魔药,甚至都没有存款,一天不接工作,就会饿一天。 按照守卫大叔与联盟大厅前台小姐的说法,来荒芜之地追梦的冒险者新人,有百分之四十都在一年内发觉现实的残酷,灰溜溜地回去了。 还有百分之四十,尸骨永远留在了喀纳平原,被野兽吃掉,被魔化植物吸收,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会被魔力溢流扭曲成死灵造物,残骸在地平线上朦胧的荒原腐尘中永恒徘徊。 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成为了冒险者。有些原地踏步,有些成为了中低级冒险者。只有极少数中的极少数,靠着魔药素材的实力精进与经验积累,跨越到了五级以上——大约百分之二。 跟随六级冒险者【风剑】诺曼的那一年里,朗达尔没有学到强大的风暴剑技,没有学到魔法和魔药配方,甚至连战利品都没分到多少。 但他屁颠屁颠跟着诺曼,给诺曼端茶倒水搬账本献殷勤,主动放弃一部分战利品分配额,只希望能在诺曼房间书桌旁的账本边上多看一会儿,这样的厚脸皮和不耻下问,终究是让大名鼎鼎【风剑】诺曼注意到了这个出于联盟高级冒险者的教学义务而随手带在队伍里的年轻人挂件。 在确认朗达尔献殷勤只是为了学习知识,而不是同性恋或者有什么别的奇怪想法之后,诺曼终究是同意了让他旁观自己做冒险计划,甚至于,出于对后辈的欣赏,主动教了他很多。 在那一年里,他在诺曼的书桌旁学到了来自十四年资深老冒险者的统筹规划知识。从零碎的省钱经验到任务准备的收入支出计算,从衣食住行日常开销到武器保养的技巧。 书桌前的诺曼并不像传说中冷漠而凶狠的【风剑】那样凌厉,反而更像是一位账房先生、一位勤俭持家的老妈子,或者一位严厉的大哥。 “我来自临海的西方弗洛伦王国,朗达尔·瑞斯卡。那是一个海洋与航运贸易的国度。”有一天,诺曼做完了规划,在书桌旁闲着没事,喝着茶水,像一位兄长一样,和朗达尔对坐着聊天,“我的故乡在海边,湿漉漉的海风总是把我珍藏的书本吹得软趴趴的,窗外林立着白帆与桅杆的丛林。” “十三岁时,我跟随父亲出海捕鱼,海里有巨大的苍白鲨鱼游来游去,猎杀着海豹。它们有密密麻麻的钢牙,一口就能把海豹咬成两截,把海水也染成红色。年少时的我跟着父亲出海捕鱼,我扶着船舷,曾经很害怕鲨鱼会吃人。” 他笑了笑。 “但我的父亲告诉我,大部分鲨鱼都很讨厌吃人。”诺曼当时这样说,“因为人类太瘦了,全是骨头,没有多少脂肪和肉。吃掉人类获得的能量,比追上人类和进食过程中消耗的能量还要少。如果鲨鱼只吃人,那它反而会越来越瘦,最终饿死。” “鲨鱼是很聪明的动物。它清楚,看似丰饶的海洋其实是一片残忍而艰难的蓝色荒芜,每一次游动都需要消耗能量。所以它会优先捕食海豹等脂肪量大的生物。至于人类……投入与收获是完全不划算的,它才不会做亏本生意。” “冒险者也是一样的。荒芜之地和海洋一样看似繁茂,资源丰富,实际上却是残忍而艰难的地方。” “人们曾经说,荒芜之地充满魔化素材,薅一把草都能卖钱。”诺曼喝了口茶水,“是,当然了,确实如此。但是,朗达尔,你见过只靠采集任务能活过半年的冒险者吗?” 朗达尔摇了摇头。 “因为简单计算就可以知道,即使是最简单的采集任务,也需要投入三天左右的时间与精力,但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你两天的饭钱与住宿钱。荒芜之地的魔化素材大多都无法给人类食用,又地处偏僻,远离粮食与生活物资出产地,所有物资都要从遥远的地方运送过来,带有车队运输的附加成本,在这里,一切都很昂贵。”诺曼笑了笑。 “很多大型任务也是如此,看似回报金额很大,但你为了完成任务所需的必要投入很可能是大于回报的。” “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与鲨鱼也没有多少不同,需要花费大量心力,去计算与权衡每一件事的收益与成本,才能在陆上的荒芜之地求得一线生机。多思考,多计算。” “如果见到什么任务都饥不择食,即使每一次任务都顺利完成,最终也会饿死。只是迟早的问题。这就是冒险者的数学。” …… 也许不该接下这一单危险的剿匪任务。 朗达尔回忆着,咂摸着记忆中的诺曼前辈留给自己的话。 自己终究还是被看似大额度的数字冲昏了头脑。 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不明智的。看似高回报,想要完成它,却需要比回报金额更高的投入。 难怪当时有两位五级的冒险者站在任务墙前看了几分钟就离开了,这才让自己在一群两三级冒险者的争抢中捡了漏…… 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退掉了。联盟的规矩,接受任务之后中途放弃或者胡乱违约都要付罚金的。一位合格的冒险者必须有契约精神。他叹了口气。 学到教训了。 但是该掏的钱还是得掏。 往好处想的话,能在荒芜之地生存的土匪往往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也许土匪营地里能有少量高级战利品,如果成功清剿匪徒,将其尽力收集起来转卖掉,至少能回本—— 朗达尔又叹了口气,准备迈入冒险者联盟大厅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空闲的战士可以拉入队伍。 下一刻,他听到来自罗宾大叔的熟悉声音: “喂,朗达尔!小子!回来!” 他扭头,望着守卫一号穿过街道,大步朝他的方向而来。 “动作快点,跟我来,去城门口。”守卫一号招呼着,不由分说,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朝城门口而去,“我们给你找到两个完美的新成员,很不错的战士,可比你队伍里那个二愣子剑士强多啦!只要带上他们俩,虽然不敢保证说一定能轻松剿灭土匪,但是你们队伍绝对能完完整整回来!” “……什么?”朗达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半拖半扛着走了一大段路。 隔得老远,他就望见了城门口两位高大的身影。 那是两位全甲骑士。黑甲的背着锤矛,拖着暗红披风。铜甲的身负剑盾,外罩着破旧的灰色兜帽斗篷。 “看呐!朗达尔,看到他们的甲了吗?形态完好,但都是旧的,肮脏而破败的。”守卫一号轻声指点着。 “盔甲形态完好,说明他们对装备保养得很好。” “装备不是全新的,不是光鲜亮丽的,说明不是新手花架子的炫耀外壳,而是真的经历过很多战斗。” “尤其是黑甲的那个,甲上有剑痕与野兽爪痕,还带着沉重的锤矛。全甲长途跋涉过来,连气都不喘,这种程度的力量、耐力和体力,很可能是高级魔药硬生生淬出来的高级战争骑士,是对群的破甲专家。” “注意看,黑甲骑士的手甲是尖爪型的。”守卫一号揽着朗达尔的肩膀,凑近小声指点着,“注意到了吗?她一整只左手到小臂的甲上,全都是深色的污渍——那是很久以前干涸的血迹残留。这意味着,她曾经用爪型手甲直接插进敌人的身躯中,扯出了内脏——这是一位战术风格相当激进的可怕战士!我上次见到这种用拳头砸穿盔甲、撕扯内脏的可怕战术,还是厄德里克帝国军中的一位鲜血军官,这几乎是【魔石战士】级别的力量!” 朗达尔注视着黑甲骑士,感到一阵奇异的战栗。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任务战斗中的【风剑】诺曼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强大,漠然,残忍而低调。 “你看铜甲的那个。他使用的剑盾,你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了吗?”守卫一号问。 朗达尔摇了摇头,拿出笔记本。 “哈!他的骑士长剑,形制是不规范不标准的。他的剑自己改造过,长度故意比标准长度要短一截。”守卫一号低笑,“标准长剑是开阔空间的马战用的,非常长。他手中骑士剑的这个长度更适合步战,而且可以在洞窟、室内与城墙等相对狭窄的空间里使用。削减长度后的剑,挥舞时更不容易打到墙壁上被弹开——铜甲的那个流浪骑士大概有过武器打在墙壁上弹刀的经验,因此自己改造了武器长度。” 朗达尔一惊,回想起自己曾经在荒原白石堆附近战斗时不慎被石堆弹开长剑,下意识摸出炭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相关注意事项。 “再看他的盾。”守卫一号抓着朗达尔的肩膀,“现在很少有新人带盾了,因为都觉得挨打很窝囊。但是真正的战斗中,盾是很有效的东西,哪怕只是小盾也能防护流矢。不仅能防护自己,更能有效地守卫队友。” “全甲已经足够提供相当不错的防护效果。但他身穿全套重甲,却仍然带着盾,这说明盾牌大概率是为了守护他身边的人而准备的——什么样的人就会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从武器选择中可以看出人。他的战术风格相当稳重,而且是一位喜欢照顾别人的善良年轻骑士。” “罗宾大叔,你喝多啦!这样的冒险者,再怎么说也有五六级了吧?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队伍呢?”朗达尔咽了口唾沫,“我们只是个新手队伍!我也只是刚刚晋升三级的新手!” “怂什么?他们是旅行过来的苦修骑士,想要成为冒险者,但是还没注册冒险者身份。就算注册也只能从一级开始干。”守卫一号说,“你去带他们走走流程,帮帮他们,顺路拉一拉关系,交个朋友,这不就成了?” 他伸出手,在朗达尔背后重重推了一把。 朗达尔朝两位骑士的方向踉跄了两步,险些撞在铜甲骑士宽阔魁梧的古铜胸甲上。 铜甲骑士伸出手,顺手抓住了朗达尔的胳膊,搀扶住了朗达尔。 朗达尔打了个寒战,感觉好像有一只在冰水里浸泡过的铁钳握住了自己的胳膊。 铜甲骑士的铜盔甲表面很冰冷,身躯散发着奇异的寒意。 他的手甲上缠着布条绑带以隔绝铜甲的寒意,但仍然无法完全遮掩住这股未知的冰冷。 铜甲骑士微微低头,斗篷兜帽下铜盔狭窄的眼缝阴影注视着朗达尔,像是某种藏在暗处的甲胄巨兽,在黑暗的阴影中饶有兴致地窥视着猎物。 朗达尔脑补着喀纳平原骨白色巨岩下隐藏的重甲魔蝎,诺曼前辈曾经提到的恶海巨蟹,或者传说中的魔王御驾噬地魔虫,被自己的想象力搞得有点呼吸不畅。 下一秒,铜甲骑士冷冰冰的手甲热情地握住了朗达尔的手,大力上下摇晃着: “你一定就是大叔提到的朗达尔·瑞斯卡,对吧!很高兴认识你,朗达尔,朋友!”锈迹斑斑的古铜头盔里响起一个相当年轻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我是萨摩,是战争骑士,来自远方的修道院。” “啊……是,很高兴认识你,萨摩……修士。”朗达尔感到自己的双手好像浸泡在一桶冷水里。 冷冰冰的甲胄与面前此人无比热情亲切的自来熟形成了一种相当割裂的不现实感。 割裂得简直就像来自异世界。他想。 第11章 【冒险者与冒险者】 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也照耀着街道上格外显眼的三人。 哐啷,哐啷。两米高的重甲身影像是移动堡垒一样大步前进着。 如此高大的战士,虽说称不上绝无仅有,但即使在冒险者与战士占据大多数的落棘城,也算是相对比较少的那一种。街边的摊贩与一些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在前面带路的人是朗达尔。 萨麦尔打量着前方的背影。 朗达尔是个干练的年轻人,褐头发,栗色的眼睛,左额头上用刘海遮着一道小疤痕印子。轻便的皮甲,带着简单的护心胸甲与肩甲,腰间挂着三四个塞满道具的腰包,挎着短刀、长剑与箭袋。 尤其显眼的是他背后一把粗壮的刚硬大弓,粗硕的漆黑弓身布满扭曲的木瘤节,弓弦是三根橡皮筋似的褐色东西绞成的,足有铅笔粗细。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朗达尔·瑞斯卡,上个月晋升的三级冒险者,职业是长弓手与猎兵,擅长强力弓箭与长短双手剑术,主要针对狩猎、探索、调查与其他综合型任务。”朗达尔在前方一边引路一边向两位骑士认真介绍着自己。 “我也是冒险者小队……【落棘城的垃圾兽】,的队长。”在提起队伍名字的时候,朗达尔尴尬地顿了顿,“队伍中包括我,一位二级的重剑士,一位四级的刺客兼飞贼,一位二级学徒法师与一位一级的学徒魔药师。” 提起队伍名字时,他涨红了脸。 塔莉亚嗤的一下,在头盔下面笑出了声。 “这个队伍名字……很有特点啊,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没笑,严肃地说。 “萨麦……萨摩,【垃圾兽】是低级魔兽【食秽者】的俗称。”塔莉亚低声解释,“食秽者这种生物是捡垃圾吃的,几乎是纯粹的食腐动物。经常尾随着其他大型魔兽共同生存,捡食垃圾,像清洁工一样吃大型魔兽的残羹剩饭,在荒野中独自生活也会捡食尸体、呕吐物和……排泄物。” 也就是说,这个队伍名字相当于“捡垃圾吃的”,“超级屎壳螂”或者“食粪者小队”。 萨麦尔有点困惑。 莫非这个冒险者队伍的成员有什么比较重口味的癖好吗? “见……见笑了。”朗达尔干咳着,耳朵也跟着涨红了。 “朗达尔兄弟,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呢?”萨麦尔问。 神职修士之间往往用兄弟姐妹相互称呼,是相对正规的礼仪。不过萨麦尔轻快而热情的语气让这个客套的称呼显得亲切了很多。 “这是因为……新人冒险者小队的命名,按照冒险者的传统,通常是根据这支冒险者队伍合作完成的第一件任务来进行命名。”朗达尔解释着。 “冒险者们私下决定组成队伍并在大厅登记之后,仍然只是带编号的临时队伍。” “要在第一个任务完成后,带着任务中的一件战利品回到大厅,才能转为正式队伍,并进行根据第一个合作任务的战利品进行正式取名和登记。这是为了防止新人随意组队后队内不和谐,因此需要至少一个合作任务进行磨合与体验。” “比方说,如果第一件任务猎杀了一头赤红色的龙鹫,带回来一根赤红的龙鹫羽毛,那就可以叫【落棘城的赤龙鹫】或者【落棘城的龙鹫羽】。” “如果第一件任务驱逐了巨颚荒兽群,带回来一罐有荒兽群足迹的土壤,那就可以叫【落棘城的荒兽足迹】,或者【落棘城的逐兽之壤】。” “这样的传统就导致,很多新人冒险者队伍在进行第一次任务时会充满仪式感,精挑细选,甚至为了一个好听而威武的队名,主动去招惹非常危险的魔化野兽,主动去承接很危险的任务。” “新人往往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完整的认识,因此总是会为了好听的队名而不惜代价,越级接单挑战强大生物。虽然因此而死的新手数不胜数,能成功的人寥寥无几,但是对于刚入行的新手冒险者来说,好听而威武霸气的队名仍然具有难以抵抗的巨大吸引力。因此,每年仍然有大量勇敢的新人为一个好听的队名而前仆后继,第一单就强行承接高级任务。” “但我和我的队友组队时,大家可能都……比较胆小。”朗达尔迟疑着,“当时我还是二级,队伍里另外三个人,重剑士、法师与魔药师,都是一级。魔药师甚至还是新人,还在跟队学习期,我……实在没有魄力,让这样一支队伍为了一个好听的名号而冒险。” “因此,我们队伍接的第一个任务是,清除落棘城及周边地区被居民生活垃圾和墓地吸引来的食秽者。” “食秽者虽然味道比较大,还会喷毒液,但是只要避免靠得太近,控制好距离攻击,是可以在无人受伤与中毒的前提下全部安全清除的。” “它们的腐毒体液可以用来炼制简易的毒素,消化腺体可以作为简单魔法【酸液箭】的法术触媒,脂肪油液也是许多低级魔药的常见萃取溶剂之一,皮可以做成廉价防水材料卖钱。” “我们队伍中有魔药师、法师和猎兵,食秽者的素材与战利品虽然都比较廉价,卖不出多少钱,但却是我们在之后任务中会需要用到的素材,省下了购买的开销。正好也能够为我们以后的任务提供很大帮助。” “最终,我们带了一只最大个的食秽者回到了任务大厅。战利品还帮我们熏走了大厅里五分之四的人,不用排队就顺利完成了队伍命名……” “联盟的掏粪工……”塔莉亚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声音很低,但仍然清晰。 “……抱歉,让两位远道而来的修士见笑了。”朗达尔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事实。 在对方真实实力的绝对压制下,自己这点能力根本不够看的。 就知道这种级别的战争骑士绝对看不上自己的垃圾兽队伍……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在想什么啊? “不不不!我觉得你们做得很棒!塔兰,你你你别胡说八道,别打击人家热情!”萨麦尔挤开塔莉亚,把冰凉凉的手甲按在朗达尔肩膀上,“朗达尔兄弟,你们做得很好,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这个队伍名字也很棒!” 朗达尔被甲上的冰凉温度刺得一激灵。 “真……真的吗?”朗达尔下意识问,“棒在哪里?” 朗达尔看着萨麦尔。 萨麦尔看着朗达尔。 “我……呃,那个,”萨麦尔说,“我,嗯,我最喜欢捡垃圾吃了……” 沉默。 “我的意思是,食腐者在世界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总要有人去干那些没有人愿意干的事情,对吧?”萨麦尔拍着朗达尔的肩膀,“朗达尔兄弟,不要因为队名而不好意思,这说明你们很务实,很清醒,对自己能力也有清晰的认知。” 他扭头望着塔莉亚。 “咱们就……跟这支队伍先干着吧,如何?”他征求塔莉亚的意见,“我觉得他们挺不错的。” “有够弱的,真要干活的话会很累赘,还要抽空保护他们。”塔莉亚哼了一声,“而且这个名字……说出去不怕被笑话吗?你在【落棘城的垃圾兽】队伍里当骑士?” “我们……可以改名的。”朗达尔眼看有希望,忙不迭地解释,“新人队伍如果成立超过一年,接任务超过三百单,满足条件后可以再改名字——再接十几单就满足条件了!” “很多现在著名的冒险者队伍,以前也用过奇奇怪怪的名字,比方说六级的前辈【风剑】诺曼的队伍【风暴之人】,最开始的名字是【落棘城的杂毛喙犬】。” “我们当时商议队伍名字时,觉得队伍起名最重要的是区分度、知名度和响亮度。而对于新人队伍来说,响亮度不重要,区分度和知名度才重要。” “垃圾兽这样的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很独特,真的让很多任务的委托方记住了我们,并且因为我们完成任务的质量和速度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之后再有机会,有时候还会派发固定委托单,特意委托我们做。” “来吧,塔兰,就这支队伍吧。”萨麦尔说,“很不错的队伍。我挺喜欢的。” 他揽着朗达尔的肩膀,示意自己和朗达尔站一边。 “你的品味真的是……”塔莉亚叹了口气,“行吧。” “谢谢二位修士的信任。”朗达尔松了口气,感到胸腔中心脏怦怦跳动。 这两位强大骑士是经验丰富、眼神毒辣而挑剔的守卫大叔都认可的。如果他们俩真的愿意入队……甚至,如果愿意长期待在队伍里,也许未来,【垃圾兽】也能像诺曼前辈的【风暴之人】一样,成为冒险者中的佼佼者。 “两位修士是第一次来落棘城吗?”朗达尔在前方一边引路一边问。 “是的,我和塔兰以前几乎没出过修道院,你把我们当成与世隔绝的野人就好。”萨麦尔乐呵呵地回答,“谢谢朗达尔兄弟了。” 呯。塔莉亚用肩甲对着萨麦尔的肩甲重重撞了一下,发出金属碰撞的闷响。 “那我……还是给两位简单介绍一下吧,这里是落棘城,联盟在大陆西北部喀纳平原边缘的中型据点。”朗达尔介绍着。 “这边是冒险者们任务后销售各种战利品与素材的市集。当然,如果闲逛时有看中的东西,也可以购买,不过商贩会抬价,售价会比收购价高很多……” “这边一条街基本都是冒险者兵舍,注册身份之后可以自选住宿,但是要付费,不同档的有不同的价格……” “兵舍附近的街道上都是任务用品、日用品与饮食的商贩……这边一条街则都是魔药商店和装备商店,需要装备与魔药可以到这边买……” “正经的新装备比较贵,一些手头紧的冒险者也会去战利品市集碰运气。战利品市集上会收购与转卖从冒险者从荒芜之地的尸体上捡来的二手装备,不嫌弃破旧二手货与死者遗物的人经常会去看看,毕竟收购商不一定识货,有时候也会碰到好东西被贱卖……” 朗达尔在前,一边引领着两位骑士朝联盟大厅方向走,一边向两位战争骑士介绍着街道各处。 “前面那个就是冒险者联盟的大厅了。登记身份、发布任务、承接与提交任务,各种相关工作都在这里面进行。”朗达尔展示着面前的建筑物。 联盟大厅的建筑近在咫尺,高大宽敞的四层建筑物通体由白石砖建成,带有油漆成蓝色的圆拱形大屋顶,坐落在落棘城正中心。 建筑正面挂着有些褪色的深蓝底金边挂毯,挂毯上X型交叉的铁铸双手与金色巨眼构成的联盟盾徽,巨幅挂毯在白墙上格外显眼。 雕刻着徽记的橡木大门敞开着,大厅里则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朗达尔带着两位骑士迈入联盟大厅的大门。 大厅中形形色色的各种怪人汇集。身披长袍又在袍子外面套皮甲的狼牙棒法师,身穿全包覆式盔甲又拖着大锤的大力士骑士,背着弓箭、捕兽夹和铁链的大胡子猎兵,深色皮肤、薄纱蒙面、脚腕手腕上套着金环的妩媚异域舞娘…… 各色人等混杂,倒是显得萨麦尔与塔莉亚这样的人没那么显眼了。 大厅侧面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任务单据,数不清的火漆印、签名、纹章盾徽与冗长的文本描述在每一张任务单上密密麻麻地爬行着。 大批冒险者站在任务栏前发呆,时不时有一位冒险者上前揭下一张单据,转身去办事处办理承接登记手续。有几位冒险者在争辩是谁先拿到的单据,似乎是谁先碰到单据,谁就享有优先承接权。 大门正对面是一排办事处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衣着整洁的文职人员,统一的白衬衣,棕色马甲,深蓝裤子,短靴。马甲胸口别着刻有员工号码和名字的小铜牌。 “二位请跟我来。这边的前台是熟人,能方便一点。”朗达尔挤开人潮,招呼着两人,向一处柜台前进。 萨麦尔和塔莉亚跟了上去。 柜台后是一位年轻的前台小姐。但是这个柜台前有人正在喋喋不休。 “……啊,裂爪鸟的那双眼睛,凶狠得堪比龙鹫!那个爪子,就像钢刀一样,当时一下子就朝我划来!那道寒光,风暴剑技也不过如此!”柜台前的人喋喋不休地对着前台小姐吹嘘着。 “你猜怎么着?我一个闪身!利爪的爪尖从我鼻子前面一寸的地方划了过去,我都闻到了那可怕的劲风!幸好我的剑还如此锋利,我的身躯如此强壮,一剑回身斩去,就砍下了裂爪鸟的脑袋!” 其人深蓝色头发,脸上带着点邋遢的胡茬,身穿简单的皮甲,披着灰色的斗篷,腰挎长剑,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儿,胳膊肘支撑在柜台前,对着前台小姐说个不停。 前台小姐遵循着职业操守,尴尬地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一脸生无可恋。她看到朗达尔,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忙不迭起身迎接。 “有冒险者来交接工作了。卢克温·罗斯特先生,我……我必须先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她温和有礼地向柜台前赖着吹嘘的冒险者点头致歉。 被称为卢克温·罗斯特的冒险者扭头,对着朗达尔露出傲慢的笑容。 “哟,这不是垃圾兽朗达尔吗?”他嚣张地笑着,“又来捡别人不要的任务了?” “如果你没有正经事情的话,麻烦先从柜台前面让一让,卢克温·罗斯特。”朗达尔叹了口气。他不爱生气,也不想惹麻烦。但麻烦总是来找他。 “我可有正事!我也要晋升三级了!”卢克温趾高气扬地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晋升申请表,“你是仗着运气和捡那些垃圾任务晋升的三级,我可不是!我是堂堂正正打出来的!” “罗斯特先生,您还没成为三级冒险者……晋升的申请表与材料提交之后需要两天的审核时间,审核结果出来的话会通知您的。”前台小姐提醒道,“您不用……一直在这里等着。” “你申请表已经交完了,可以让开了吧?”朗达尔问。 卢克温哼了一声,叼着草杆儿,不情愿地从柜台前挪开位置。 “朗达……瑞斯卡先生,能为您做点什么?”前台小姐显然和朗达尔很熟,下意识直接称呼名字,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又改成客套的姓氏。 “是这两位,莉莉安小姐。麻烦帮这两位修士朋友注册一下冒险者身份。”朗达尔从柜台前让开。 萨麦尔与塔莉亚上前。 “啊……您好!联盟文职办事员,编号KNL3562,L·沃森,为您服务。” 前台小姐莉莉安·沃森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她从桌膛中摸出两张带有协议的表格,连同蘸水笔和墨水瓶一起放在萨麦尔与塔莉亚两人面前。 “请问,两位认识通用语的字吗?”莉莉安耐心地问,“会写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念给两位听,并且为二位填写名字。签字栏也可以用按手印代替。” “不必了,我们认识字。谢谢。”萨麦尔说。 他拿起协议表格扫了两眼。 大致内容是什么冒险者职责与收入模式之类的,以及《冒险者法典》的简要禁令,什么禁止抢劫偷盗自相残杀等等,违者依法审判。 他看了看塔莉亚填写的表格内容,照着样式填写下了假名字“萨摩”,身份栏的“苦修士”以及职业栏中的“战争骑士”。 “另外,手续费需要2枚厄德里克帝国银币。”莉莉安小姐收回表格,一边检查填写内容一边提醒,“如果两位不是来自厄德里克帝国的话,也可以用2枚弗洛伦王国银币,或者苏帕尔帝国的4枚银阿克切,或者圣光教国的3枚银圣币。” 塔莉亚与萨麦尔尴尬对视了一眼。 塔莉亚微微动了动手腕,手背在萨麦尔的手背上碰了碰,示意“我不好意思说,你来。” 萨麦尔点了点头,示意“我脸皮厚如城墙,尽管交给我。” “沃森小姐,能不能先赊账,让我们先——接个简单任务什么的,挣一点钱,再还过来……”萨麦尔比划着,“我们来自修道院,出发时导师叮嘱我们不能太在意世俗的财物,一路化缘……不是,一路苦修过来的。麻烦您了。” 塔莉亚默默别过脸去。 “这……我可以先为两位垫付……”莉莉安迟疑着。 “不不,我来吧。”朗达尔抢先把银币放在柜台上,“一点小事而已,能帮上两位的忙真是太好了。” “太感谢了,朗达尔兄弟。”萨麦尔高兴地揽住朗达尔的肩膀,“回头挣钱了必须还你。” “不,不必客气,萨摩修士,几枚硬币而已,不需要这么在意。”朗达尔摇头,“是我应该感谢两位骑士愿意屈尊帮助我们。” 莉莉安收起了表格,取出两枚带有链子的小铁牌,用泛着微弱蓝光的铁笔尖在上面小心地刻下了两人的假名字“萨摩”与“塔兰”。 “请收好自己的身份牌并随身携带,上面有特定的魔质符文编码,承接与提交任务以及收尸都需要根据身份牌进行。”她微微向前躬身,双手将两枚身份牌递到萨麦尔与塔莉亚手中,“如果遗失或者被盗后请立刻来大厅挂失,这边会把遗失的旧编码作废,并为您重新办理。” “另外,根据联盟规定,新人冒险者必须加入一个已有的队伍,至少要跟队学习一个任务才允许正式开始单干。还请理解。”莉莉安小姐说,她视线移向朗达尔,又望着萨麦尔与塔莉亚,“请问是朗达……是瑞斯卡先生的队伍要接受这个带领新人实习的任务吗?” “是的。”朗达尔点了点头,“麻烦现场直接开一张任务单吧。不用往墙上贴了,我现在领走就行。” 跳过了任务单据在墙上公示的手续。这显然是有点托关系的行为,但是莉莉安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莉莉安·沃森小姐取出一张空白的任务单据,以联盟的名义写好新人萨摩与塔兰跟队实习任务的委托内容之后,在下方盖上了冒险者联盟的x型铁铸双手与巨眼的圆形印章。 “接收新人跟队实习任务,回报金额25厄德里克金币,请……”她刚松手把单据推了出去,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猛的一把抢过新人实习的承接任务单! “谁先把单据拿到手,谁优先选择。这是联盟的规矩。这个任务单我要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偷看的卢克温·罗斯特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中的任务单,“嘿,你们俩来我的三人队伍实习吧!【落棘城的裂爪鸟】,比某人的垃圾兽好多了。” “你……”朗达尔皱眉,一向好脾气不爱发火的他也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大弓。 塔莉亚的爪型手甲往卢克温的方向微微动了动,但在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之前,她的爪型手甲被萨麦尔的手掌一把握住,轻轻握了握又松开。 “别担心,朗达尔兄弟。只需要随便跟个队伍,完成一个简单的实习任务就正式成为冒险者了,对吧?”萨麦尔问,“实习结束,我们再出来一起组队,这不影响什么的。我们答应过要一起组队的。出家人不打诳……我是说,骑士不会撒谎。” “好……好吧。”朗达尔叹了口气。 “两位,别急着做决定嘛!也许在我们队伍实习一个任务之后,你们会觉得我的队伍更好,根本不需要理睬什么垃圾兽呢!”卢克温·罗斯特叼着草杆儿,露出令人恼火的傲慢微笑。 第12章 【魔王与骑士的间奏】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 一楼的大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位闲散冒险者。 一位青年男剑士一边喝茶一边瞪着楼梯口发呆,等磨蹭的队友从楼上下来。 一位中年大叔背后捆着长柄倒刺叉枪,提着一把蛇皮和两瓶蛇油,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寻找着熟悉的商贩面孔。 出门时,大叔背后的叉枪杆嘭的一下撞在门框上,把他碰得摔了一跤。他操着浓重的弗洛伦王国口音骂了两句听不懂的话,歪着身子让长枪斜过来,磕磕绊绊地勉强穿过了门框。 两个披着法师长袍、身着女式轻皮甲、抱着触媒材料袋的年轻女孩坐在窗边,一个握着带符文石的短柄木杖,一个右手绑着掌心上镶嵌符文石的铜钉皮革露指护掌。两人附耳低声说着悄悄话: “……一定是黑甲的骑士更帅气啊,瘦瘦的,身材和动作都好优雅……” “……你品味太差啦!是铜甲的那位身材更好看,腰窄,肩膀又好宽,超有安全感的……” “嘘嘘!小点声……他看过来啦!” 萨麦尔扭头,望着背后两位假装看风景的法师姑娘,挠了挠头盔,又慢慢转回去,与塔莉亚站在冒险者兵舍的大堂前台处,瞪着不同档次住房的价位表发呆。 朗达尔站在两人身后,被两人的身高挡住,踮起脚从两人的肩膀边上探头。 “最、最便宜的房间,租一个月,多少钱?”塔莉亚努力克服着尴尬,干巴巴地问。 “最便宜是两人合住一间的双床房。单人10金币一个月。”柜台后略显富态的老板娘系着格子围裙,裹着头巾,看着面前的两位落魄骑士,倒也没有多少看不起的意思,“你们两位是……分开住吗?给你们安排一间和女性舍友的同住房,一间和男性舍友的同住房,这样可以吗?” “不不,我们俩合住一间就行,一间20金币的双床房就可以。”塔莉亚一把抓住萨麦尔的胳膊,“我们是……修道院来的,性别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众生平等,世俗的繁琐划分毫无意义。” “呃……她说的对,全听她的。”萨麦尔被塔莉亚的怪力拽得肩膀一歪,险些摔倒。 “哦,知道了。冒险者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夫妻俩、兄妹俩、姐弟俩、父女俩、母子俩一起来当冒险者合住一间的也有一大堆,不差你们两个。”老板娘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知道你们会住多久,还是先按照一个月来付吧。先付租金,中途如果退租的话酌情退费,但最多只退一半。” “我来付吧。”朗达尔从萨麦尔肩甲上方探头,从萨麦尔胳膊下面伸手,递过去一小把金币放在柜台上。 “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好,朗达尔兄弟。”萨麦尔紧紧握着朗达尔的手上下摇晃着,手甲上的寒意把朗达尔冻得一个哆嗦。 “小事一桩,不必在意。”朗达尔挣扎着,艰难地把有点僵硬的手从萨麦尔冰冷的手甲包围中抽回来,“那,二位今天就先……去处理新人的跟队实习任务?等到明天早上两位的实习工作结束后,我们再组队?” “好嘞,没问题!”萨麦尔满口答应。 “另外,这些还请二位拿着。”朗达尔从腰间摘下来一个皮革腰包,硬塞到萨麦尔手中,“这是几瓶简单的魔药,包括治愈魔药、止痛药等常用品。二位在实习任务中可能会需要用到。” “有些瓶子规格与标签可能和市面上的魔药不太一样,那是我们队伍里的魔药师配制的,虽然她调配的品质不如市面上的昂贵魔药,但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们平时自己用着检验过。大部分魔药的瓶身上都贴着用途标签,请放心使用,不必客气。” “不……这些魔药我们其实用不上……”萨麦尔下意识说着大实话,想要把皮革包归还给朗达尔。 然而朗达尔以三级猎兵应有的身手,敏捷地躲闪开了皮革包,微笑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还是留着吧,冒险任务过程中有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情,万一什么时候有用呢?我就在隔壁二号兵舍的301号房间,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就是。”他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轻笑着,向两人挥手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挥手道别,把朗达尔硬塞的满满一皮革包魔药挂在自己腰间。 另一边,塔莉亚已经从老板娘手中接过了房间钥匙,拖拽着还在挥手道别的萨麦尔,随着哐啷哐啷一串金属碰撞声,快步穿过两层楼梯。 她插入钥匙,打开对应的房间大门。 门后是一间有点落灰的简单房间,并排摆着两张被褥齐全的硬板木床,床边有两只带有简单铁锁和钥匙的空箱子,可以用来存放个人杂物。 房间里很昏暗,门正对面有一扇紧闭的小窗户,窗缝里漏出些许亮光,把一道狭窄的不规则长条光斑映照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窗前是一套空荡荡的桌椅,桌上摆着一盏只剩下一小截蜡烛屁股的烛台。别无他物。 “闷死了……两天多没摘头盔了!终于!”塔莉亚把锤矛咣啷一声扔到地上,伸手抓住头盔,龇牙咧嘴地把钢灰色头发从头盔缝隙里扒拉出来,将恶魔角黑盔狠狠丢到床铺上。 嘭的一声轻响,头盔在床铺上砸起一阵飞扬的灰尘。 “啊!床铺!我像头野兽一样在荒芜之地跋涉了两年,躺在落叶堆和土洞里,撕食其他野兽和魔化植物——我多久没有睡过床铺了!咳咳……”塔莉亚直挺挺地躺倒在硬板床铺上,灰尘呛得她咳了两声,木质硬板发出吱呀的响声。 “听起来怪心酸的……”萨麦尔坐在床铺上发呆,但对于床铺并没有太多特殊感觉。 毕竟他已经是盔甲了,坐着、躺着和站着都是同一个感觉,也感受不出来床铺和硬地板有多大区别。 他打开腰间的皮革包,好奇地翻看着包里瓶瓶罐罐上的标签。 “治愈魔药,止痛剂,魔质解毒剂,箭头毒液……朗达尔送了不少好东西啊。” 萨麦尔从皮革包拽出一条挂满小玻璃管的细铁链子。铁链上粘着小木牌标签,刻着“治愈魔药”的字样。 每一根小玻璃管都有小指大小,装着满满一管略带浑浊的深红色液体。瓶盖固定在链节上,包装就像弹链一样。 这样的包装可以让人把链子挂在肩膀上或者腰间,单手捏住瓶颈用力一扯就能拽开瓶塞饮用。大概是方便随时取用,即使是断手或者一只手持武器的对决中,情急之下也能单手扯开瓶塞服用。 “对我们都没有用。再强的治愈魔药也比不上魔族天生的身体愈合力,魔族也免疫灵能毒素——冥铜的诅咒盔甲也一样。”塔莉亚侧头看着他手里的瓶瓶罐罐,嫌弃地吐槽着,“而且你看那个浑浊程度。这玩意儿很低级,像是新手魔药师用边角料配制的劣质货,没准有什么副作用。” “人家心意到了嘛!富豪送你一千块和穷逼送你一千块,诚意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种魔药就是人家平时自己经常用的,可能外观不好看,但都是实用的好东西。”萨麦尔吐槽,“这个是什么?” 他拿起一个拳头大的球形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块刻有符文的石头和几块干瘪鸡胗似的墨绿色东西,用细绳和铁丝牢牢固定着,浸泡在淡黄色的油液中。 “喔,那个掏粪工队长还买得起这个啊?下血本咯!——但是也没多大用处。”塔莉亚啧了一声,“这是一个法术【腐毒炮】,又称为【腐毒轰击】,使用腐壤咆哮者的毒液腺体作为法术触媒。” “它是【瓶装魔法】,人类魔药学分支的产物,用玻璃瓶、符文石、法术触媒和魔兽的脂肪油液制造的一次性法术道具。把瓶子砸碎就能激活,油液是供能的燃料。【瓶装魔法】不消耗使用者的灵能,即使不会用魔法也能使用。” “也就是说这很昂贵咯?”萨麦尔问。 “两三百金币还是有的。一半是材料钱,一半是人工费,制造起来挺麻烦的。看到里面复杂的结构了吗?制造的过程就像瓶中船一样,要用长柄镊子从瓶口伸进去夹住材料,一点点搭建。”塔莉亚解释,“这个瓶装魔法看起来挺粗糙的,大概是他们队伍里新手魔药师和菜鸟法师合作制造的练手作品——制造【瓶装魔法】需要法师和魔药师的跨界专业知识合作。能够身兼两职的人不多,通常都是两人合作制造。” “朗达尔连这种珍贵的道具都给我们?”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我觉得朗达尔这人挺不错的,很能干,头脑很清醒,待人也挺诚恳。你不想加入他的队伍吗?因为名字太烂?还是他们太弱了?” “主要还是太弱了。”塔莉亚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抬起爪型手甲,“萨麦尔,我们必须隐藏身份与真实的实力。也就是说,要尽可能低调,尽可能避免展示能力。” “咱们俩的真实力量大约相当于六七级冒险者,如果我们加入的队伍成员实力普遍都低于这个等级,那么我们在队伍中会非常显眼。” “也许最初能够刻意隐藏实力。但是,任务途中一旦遇到什么他们的能力搞不定的事情,我们必定需要主动出手去承担。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一两次刹不住,会暴露真正的实力,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另外嘛,他们的队名……”塔莉亚沉吟着。 “很难听?”萨麦尔问。 “难听只是一方面,但关键点也不在于难听。”塔莉亚对着天花板握紧手甲,“关键点在于,正如同那个掏粪工队长所说,他们的队名太有特点了。” “这样一支名称独特的队伍很可能会被人关注——无论是作为糟糕队伍的笑点还是作为优秀队伍的特色。而我们身为远高于他们平均等级的战力,如果长期在这支队伍中待着,也会成为被瞩目的一部分。这会增大暴露的风险。” “所以我要求他们尽快改名。随便改个什么牛逼哄哄的三流冒险者小队的名字,什么风暴什么黎明什么神圣什么荣耀的,没垃圾兽这么特立独行就好。” 塔莉亚沉吟着,望着坐在一旁摆弄瓶装魔法的萨麦尔。 “萨麦尔,我原本想的是找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六七级冒险者队伍。这样我们混在一群较强的成员中,不会很显眼,也不必经常出手,能降低风险。”塔莉亚伸手去拽萨麦尔屁股上垂落的束腰甲片,“你的想法呢?” “别拽我屁股……”萨麦尔把自己的束腰甲片拽回来,“其实我觉得,和六七级冒险者相处可能更危险。更容易被察觉身份。宁可选个低级队伍。像朗达尔这种踏实能干、容易相处又不至于太弱的队伍就挺好。” “为什么?”塔莉亚问,“一支队伍中如果所有人都是六七级的实力,那么我们不就没那么显眼了吗?” “危险在于冒险者本身。仅仅是两个看大门的寻常联盟守卫就已经能一眼看出我们的职业了。”萨麦尔沉思着,“而根据守卫大叔的说法,朗达尔是一个新手冒险者,只是跟着一位名叫【诺曼·帕萨特】的六级冒险者学习了一年,已经能晋升到三级,还拥有这么清晰而成熟的思路与认知能力。” “其中固然有朗达尔本身天赋异禀的影响。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六七级冒险者的观察力、敏锐程度与认知能力,很可能比朗达尔与守卫大叔的更强,更可怕。” “如果与六七级的冒险者朝夕相处,他们大概很快就能识别出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不能冒险。” “有那么夸张吗?能有多厉害?”塔莉亚琢磨着,“十几年前隆多兰的地下城里,仅仅是六七级的冒险者尸骸就数不胜数,头骨多得可以用来砌墙。” “这么可怕吗?”萨麦尔吐槽。 “我老爸喜欢把东西分类,包括垃圾。”塔莉亚伸了个懒腰,“隆多兰的苔藓状腐根球们跑来跑去,按照尸骸上冒险者的身份牌,把他们的头骨分类堆砌——我见过六七级冒险者的头骨堆,真的能砌墙,堆得很高。” “在被噬地魔虫啮成空心的寒冷隆多兰群山中,头骨被记录数量之后就抛入城池下方的深渊里,喂养繁荣的地下生态。从城墙边缘向下方俯瞰,黑暗中的骸骨像是绵延的白色蒲公英花海——由冒险者的贪婪催生出的死亡花海。” 塔莉亚哼了一声。 “能被贪婪驱使至死的生物,没几个聪明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冒险者大概都挺蠢的。” “你父亲一定很强大,隆多兰群山之城一定也是很壮观的地方。”萨麦尔叹了口气,“但也不可否认,能闯入其中的冒险者们同样强大而敏锐。” “塔莉亚,你的身份与经历比较特殊。你曾经目睹成批成批的贪婪冒险者因为无知而死在地下城,这难免让你对中低级冒险者比较轻蔑。” “但是我觉得,即使是中低级冒险者也具备相当敏锐的感知能力与相当聪慧的头脑。” “也许他们死在地下城,只是因为地下城的凶险环境对他们而言过于陌生,以至于手足无措,丧生于地下城——这只能说明魔族君主更强大,地下城与灵能生态体系被建造与设计得格外凶残,并不代表冒险者们真的很傻。” “朗达尔的思考方式和认知能力非常成熟。从他身上可以推断出,能成为高级冒险者的人绝对不简单。我们还是选个低级队伍比较保险。” “也……挺有道理,好吧,你说服我了——嘛,就听你的好了。”塔莉亚在床上扑腾着,“跟个低级队伍,如果真的被他们发现了,灭口也容易一点。” “……什么?不!不能总想着灭口!太没有道德了!”萨麦尔叉腰,以汤姆猫似的无奈神态,扭头望着在床上扑腾的塔莉亚,“朗达尔人挺好的,帮了我们很多忙。如果有可能,我很乐意和这样诚恳踏实而头脑清晰的人成为朋友。我们和他尽量友好一点相处,如果实在瞒不住了也是逃跑优先,不能恩将仇报。” “你这副满嘴道德的姿态,跟我老爸真像。”塔莉亚出神地望着他,“我老爸就是因此而死的。他以为是朋友的魔族出卖了他,他真诚善待过的冒险者亲手杀了他。” 沉默。 沉默。 萨麦尔叹了口气,背对着塔莉亚,没再说什么,但仍然把玩着朗达尔赠送的魔药瓶。 “到时候再说吧。”塔莉亚打破了沉默,“祈祷你那个掏粪工朋友蠢一点,迟钝一点,最好别察觉到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然……” “先休息一下吧。”萨麦尔把瓶装魔法的球形瓶放回朗达尔塞给他的皮革包里,把皮革包挂在腰间,背对着塔莉亚,坐着发呆,“下午还要先完成那个实习任务,先应付完那个讨人厌的冒险者卢克温·罗斯特。” “和朗达尔的组队是在明天早上。我们今天晚上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塔莉亚静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抱歉。”她小声说,偷偷望向萨麦尔的背影。 “没事。”萨麦尔对着墙壁发呆,“你在魔族的环境里长大,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这样想也是难免的。何况你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他的冥铜手甲按在皮革包上,摸索着治愈魔药的链条。 “或许是我的问题吧。但我总觉得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沉思着。 第13章 【咕咕鸡与麦粒袋与超疼魔药】 下午三点。 五位冒险者前进在落棘城的道路上,前面三位,后面两位。 “裂爪鸟是骄傲的野兽,是凶险的战士!可惜啊,真是遗憾!命运却让那只可怜的野兽碰到了我,终极猎杀者,裂爪猛禽的宿命战士,卢克温·罗斯特!爪与剑来回交锋,就像凛冬风中闪耀的雪花——” 当先一人喋喋不休,正是“大名鼎鼎”的【落棘城的裂爪鸟】队长,卢克温·罗斯特。 在他两侧一左一右,紧跟着两位冒险者,一个矮个的蘑菇头小胖子剑士,一个有点龅牙的瘦弱眼镜仔法师。 “——当时,那只裂爪鸟一跃而起,黑影遮蔽了天空!就像巨龙的双翼一样!”罗斯特充满激情地讲述着,“但是,身为一位战士,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冷静,从容!我一个回身斩……” 小胖子剑士抱着剑,气喘吁吁,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听着不知道重复第几次的裂爪鸟故事,仍然一脸崇拜,非常捧场,听得激动不已,显然是罗斯特的粉丝迷弟。 他打扮得和偶像卢克温·罗斯特一模一样,也是皮甲外面罩着斗篷——连皮甲和斗篷的尺码都一样——这就导致皮甲对他来说太窄了,像是下一秒就会崩开一样。斗篷对他来说又太长了,一路上时不时被自己的斗篷衣角绊两下。 瘦弱的眼镜仔龅牙法师则全程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全神贯注的看着脚下,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的,好像脚下可能会踩到几枚厄德里克金币似的——似乎是因为他的近视有点严重,酒瓶底似的眼镜实在太厚了,带着眼镜反而越发影响了视线和平衡感,因此他走路必须一直看路面防止摔倒。 “……这,就是我们队伍的第一次胜利!我砍下了裂爪鸟的头颅,拔下了最华丽的一根羽毛,作为我们首次任务的战利品!也是我们队伍的队名由来!”罗斯特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讲述,得意洋洋地转身,向身后的两位高大骑士展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硬羽毛。 羽毛大约手掌长短,褐色带有黑白纹路,粗硬,像是鸟类翅膀上的一根硬羽。 萨麦尔和塔莉亚对视一眼。 塔莉亚先笑出了声。她干咳了两声,抬起爪型手甲掩饰着。 “噢噢,很厉害呢!”萨麦尔一边附和地鼓掌捧场,一边把头盔凑到塔莉亚头盔边上小声问:“裂爪鸟是什么东西?恐爪龙吗?” “咕咕鸡。”塔莉亚抬起手甲,掩盖遮挡着两人的头盔碰触,小声说了一个词。 “什么?”萨麦尔没听懂。 “裂爪鸟,魔族称为咕咕鸡。”塔莉亚小声说,“被魔域生态影响的一种……体型中等的家禽,野生数量挺多的。无毒,和放大的野鸡差不多,是刨土吃虫子的,所以爪子比较尖。很胆小,听到什么动静就逃跑,实在跑不掉了才会打架。” “实力很强吗?”萨麦尔小声问。 塔莉亚憋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 “不如腐根球。”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那,这个卢克温·罗斯特是怎么在凶险的荒芜之地活这么久的?”他困惑地望着前面喋喋不休的背影,“或许他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不知道。”塔莉亚耸肩,“但是和这个咕咕鸡终结者比起来,我觉得你那个掏粪工朋友的队伍还算可以接受。” “嘿!呃,罗斯特先生?”萨麦尔搓着手上前,欢快地招呼着,“能否告诉我们,今天这个跟队实习任务,主要是去做什么内容?” 大步流星走在前的卢克温·罗斯特一个急回身,扭头露出灿烂而骄傲的笑容,竖起大拇指,神色充满自信,颇像是萨麦尔前世在鬼畜视频网站上经常看到的香蕉君。 “别被吓到,新手!我们要去猎杀最危险的魔兽,最可怕的魔域怪物!”他一脸严肃,轻声吐出了那个神秘的词汇,“裂爪鸟。” 萨麦尔沉默了。 “哦,这就说得通了。”塔莉亚凑近低声说,“如果他只打咕咕鸡,那确实还挺难死掉的。咕咕鸡没有毒,战斗力很弱,也不敢主动攻击其他生物,唯一的生存优势就是成群结队,而且跑得比较快。” “我承认,我可能把中低级冒险者想得太强了。”萨麦尔迟疑着,小声说,“也许……呃,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我想太多了,冒险者根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嗯……不不不,当然不行,冒险者与冒险者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因为个例而放松警惕。” 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捂着头盔的面甲,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太神经紧张了。 塔莉亚看着他这幅样子,轻轻笑了笑。 在五人临时队伍穿过落棘城的大门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位……修士阁下?”守卫一号和守卫二号打量着队伍中的萨麦尔与塔莉亚,以及队伍最前方的罗斯特。 “下午好,大叔。”萨麦尔招手。 “下午好,修士。我们还以为……”守卫一号迟疑着。 “朗达尔那小子呢?”守卫二号问,“难道那臭小子丢下你们了?” “不不!大叔,我们和朗达尔相处得很愉快,准备明天正式加入他们的队伍。”萨麦尔解释,“只不过联盟有规定,刚刚注册的新人需要参与至少一次跟队实习任务才能独立执行任务或者加入其他队伍。” “哦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小子在前台有关系,能直接跳过流程拉你们入队……”守卫一号说到一半,被守卫二号抬手一巴掌捂住嘴。 “胡说八道!没有那种东西,就是魔王来当冒险者都得按规定流程来!”守卫二号义正辞严,“规定就是规定,大家一视同仁!” “嗯,是啊。”萨麦尔说,“这倒是大实话。确实如此。” 啪的一声闷响。萨麦尔低下头,看着塔莉亚的黑甲靴踩在自己脚上。 他绷着头盔挣扎了两下,把脚从塔莉亚的靴子下面拔出来。 如果对此避讳反而会显得我们很可疑!萨麦尔试图用眼神或者面部表情表达出这个长句子,但是他没有眼睛,没有脸,也没有表情,最后只得象征性点了点头盔作为回应。 “所以新人的实习任务被满嘴跑风的烦人精罗斯特抢到了?”守卫一号皱眉,瞪着卢克温·罗斯特。 “嘿!放尊重点,你这看大门的怎么骂人呢!什么满嘴跑风的烦人精?我可是马上就要晋升三级的冒险者,是荣耀的裂爪战士罗斯特!”罗斯特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 “联盟守卫的职业规范要求我们不得无故辱骂没有犯罪的冒险者。”守卫二号接茬,“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 两位守卫对视一眼,哧哧笑了起来。 “本大爷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罗斯特哼了一声,从路边拔了一根杂草杆儿叼在嘴里。 “腐尘暴那天我们还算是救过你呢,结果你对我们就这个态度啊?”守卫二号说。 “什么叫救过我?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完成伟大的任务吗?”罗斯特叼着草杆儿,斜眼瞪着守卫二号,“你们就是嫉妒我的战士英姿和在荒芜之地的丰收猎获,所以才拦着我,不让我出去狩猎。” “是是是,我们学到教训了。下次腐尘暴要来的时候就不拦你了,放你出去好了。”守卫二号笑。 “真遗憾,你居然只是令人讨厌,而不是犯罪。”守卫一号低声说,“要我说,应该把到处犯贱和惹人生厌也视为罪行,记录在《冒险者法典》里,惩罚就是胖揍一顿——好想揍你一顿啊。” “切,两个看大门的。”罗斯特叼着草杆儿撇嘴,“本大爷今天还要带新人实习呢,别影响本大爷的任务。” 罗斯特的五人队伍穿过落棘城大门,向荒野进发而去。 “你们真倒霉啊,二位修士。我真心为你们感到难过。”守卫一号在他们身后真诚地说,“要我说,联盟应该为此赔你们精神损失费——要是联盟没有给你们,你们可以找个律师起诉联盟,我相信是一定能胜诉的。” “别听他们的,他们就两个看大门的懂什么?”罗斯特说,“我来教你们经验——这里是荒芜之地,一片可怕而凶残的冒险者之地。” “照理说新手刚到这里,应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但如果那样就太松弛了,怎么能激发斗志呢?所以我们要去追猎最可怕最凶狠的魔兽——” “裂爪鸟。”萨麦尔回答。 “正是!”罗斯特严肃地说,“裂爪鸟!” 萨麦尔觉得这位罗斯特当冒险者真是屈才了,这个措辞、演技和情绪调动能力,如果能改行做吟游诗人走街串巷讲故事一定会非常优秀。兴许是多年前的一次抉择失误,让吟游诗人界损失了一位冉冉升起的明星,却让冒险者界多了一坨可有可无且最好没有的黏脚大便。 他带着队伍,蹑手蹑脚地穿过平原,跨过几块骨白色巨石,招呼着几人。 “看呐!裂爪鸟!”他带着队伍,躲藏在巨石后,兴冲冲地从巨石侧面探头,低声招呼着身后的人来看。 小胖子剑士兴冲冲跑过去,却被罗斯特扒拉开了。 “你之前看过,以后也有机会看。让新人先来看!我可是来带新人冒险者们学习的!”他煞有介事地招呼着萨麦尔与塔莉亚。 塔莉亚没有理睬。 “哦哦,我来看看。”萨麦尔倒是很配合地凑过去。毕竟作为穿越者,啥都没见过,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 巨石后是一小片长满枯黄色低矮杂草的平坦区域,十几只半人多高的巨大褐色鸟类在杂草间迈着步子,拖着长长的尾羽,啄食着杂草丛中散落的什么东西。 “看到了吗?”罗斯特压低声音,“这就是裂爪鸟——它们是很有战士精神的野兽,绝对不会以多欺少。接下来我们需要从中选择一只看起来够格挑战的强大对手,直接冲过去,制造一个简单的决斗场……” 他四下打量着,指着边缘上一头看起来比较大只的裂爪鸟,猛的跳出岩石的遮蔽范围,高喊起来:“跟我来!为我制造一个决斗场!” 小胖子剑士和眼镜仔法师紧随其后! 裂爪鸟们咕咕尖叫着,飞快地四散逃跑,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被盯上的那一只裂爪鸟刚要逃跑,却被小胖子和眼镜仔两人夹在中间。 它惊恐地东张西望,试图找到逃跑的方向,却发觉最后的逃跑路线被罗斯特堵住了,最终只得双爪刨地,朝罗斯特迎面扑来! “来公平决斗吧!”罗斯特叼着草杆儿,威风凛凛地拔出长剑,平举右臂,横持着剑刃,直面裂爪鸟! 咕咕!裂爪鸟尖叫着,忽然猛力扇动翅膀,双爪短暂离开地面,露出因为常年刨土而尖锐粗壮的利爪,一爪向罗斯特抓去! 铛!火花四溅!长剑勉强格挡开一爪,下一爪却阴险地藏在第一爪后面。 “咕咕!”利爪猛然划伤了罗斯特的左臂,留下三道血痕。 “啊!了不起的对手!现在轮到我了!”但罗斯特也不甘示弱,一剑刺伤了裂爪鸟的翅膀,也留下一道滴血的剑痕。 “新手!你们小心,站得远一点看!别被裂爪鸟弄伤了!”他一边打,一边还不忘叮嘱萨麦尔和塔莉亚。 “我的天哪,旗鼓相当的对手,真是酣畅淋漓的战斗。热血沸腾起来了。”塔莉亚背着锤矛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冷眼旁观,“哇,真是太精彩了。我都要被吓晕过去了。” 她扭头望着萨麦尔,却看到萨麦尔正望着罗斯特与裂爪鸟的对战发呆,陷入了思考。 “萨摩?想不想看点更刺激的?”她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意味,将头盔凑近,低声问。 “……什么?”萨麦尔没反应过来。 “看着。”恶魔角头盔下的双眼中,微弱的幽蓝光芒一闪。 裂爪鸟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道幽蓝微光。 像是君主的旨意鞭挞着它的灵魂,君王的力量驱使着它的骨架!它可以为了这道命令跑断腿,撞烂身躯,扭断脖子! 下一秒,它忽的振翅一跃而起! 罗斯特一惊,提剑当面刺去! 裂爪鸟居然不闪不避,躯干被某种不自然的力量强行折叠成一个扭曲的姿态,堪堪避过了剑刃!这个动作折断了它自己的骨头,却带着被君主鞭挞的狂热余力,径直向罗斯特胸口冲锋而去! 钢一样的利爪一闪。伴随着皮甲被割开的清脆微响,血花飞溅。 血一泼一泼的,一点点洒在地面上。 在两个粉丝迷弟的惊叫声中,罗斯特慢慢跪倒在地。 裂爪鸟折断的骨头也无法再支撑它站立了,君主强横的命令已经碾碎了它。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傀儡,生命从它残破的身躯中消散了。裂爪鸟带着最后的残力向前冲锋了几公尺,最后一头撞在地面上,脑浆迸裂。 塔莉亚打了个哈欠。 “好玩吧?这样快多了,赶紧完事儿回去休息。”她在萨麦尔耳边说,像是炫耀,又像是邀功。 萨麦尔沉默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罗斯特,以及那两个哭天喊地的粉丝。 “你不能这样做。”萨麦尔低声说,“他……他确实傲慢自大又喜欢吹牛,惹人讨厌又蠢不自知,但罪不至死。他甚至还全程在乎着带新人的任务,招呼我过去看,还叮嘱我们不要靠近——” 他推开塔莉亚,上前查看罗斯特的伤情。 塔莉亚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萨麦尔抢上前,扶起罗斯特的上半身查看伤势。 “没事……没事!轻伤……”卢克温·罗斯特脸色惨白,艰难地呻吟着,“啊……战伤是冒险者的勋章,这还是正面决斗留下的伤疤,一定酷毙了……呃……” 萨麦尔激活了头盔UI的扫描仪: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54%(快速下降中)】 【体力:20%】 【灵能:26%】 【状态:重伤,濒死。】 【预估死亡时间:36分钟。】 他的腹部被利爪划开了。如果没有妥善医治,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被君王驱使的魔兽总是带有奋不顾身的狂热与诡谲多变的凶残攻击方式。即使是胆小笨拙的咕咕鸡,在灵能鞭挞之下也足以化身癫狂的嗜血战士。 “你们没有紧急医疗用的东西吗?”萨麦尔问,“冒险者不都应该提前准备很多物资吗?” 他想起前世在电脑前经常玩一款叫作《暗黑地牢》的游戏,游戏中在带着四位勇士出发探险之前需要购买冒险物资时,旁白总是会戏谑地说: “现在用金钱支付,之后就要用鲜血了。” 于是夏莫安总是会在游戏旁白的戏谑声里一边骂黑心商贩的这物资真贵,一边成堆成堆的砸钱买物资。 “我……我还不会治愈法术。”眼镜仔扶着酒瓶底厚的巨大眼镜,结结巴巴地说。 “治愈魔药……很贵,罗斯特队长大人说那是骗钱的……”蘑菇头小胖子抽抽噎噎着。 “啊……当然是骗钱的!怎么可能要那么贵啊!”罗斯特一边虚弱地呻吟一边艰难地说。他已经满脸煞白了,豆大的冷汗从头顶顺着脸流下来。 他倒也算是硬汉子,腹部都被划开了,居然硬撑着不嚎出来。 萨麦尔满脸黑线。 荒郊野外上哪里去找医疗道具?他沉思着,下一秒,腰间的一块异常重量让他回过神来。 朗达尔之前塞给自己一个装满魔药的皮革包。其中包括一串链条上的二十多管治愈魔药。 “你应该谢谢朗达尔……如果你能活着回去,记得给朗达尔·瑞斯卡道个歉。”萨麦尔打开腰间的皮革包,抽出那串装满浑浊深红液体的魔药玻璃管,单手拽开一支治愈魔药,不由分说倒进罗斯特嘴里。 下一秒,罗斯特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疼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这是什么情况?这难道没有起到治疗效果吗?”萨麦尔检查着伤口。 伤口处肉芽蠕动着,正在缓慢生长。 【生物结构完整度:56%(上升中)】 显然,魔药十分有效。 “哦哦,那应该是一瓶不够。我就说嘛,指头大的药瓶够谁喝啊!”萨麦尔反应过来,又拽开了一管,强行倒进罗斯特嘴里。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别再给我那个东西了!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刚才还硬扛的罗斯特杀猪般尖叫着。 【生物结构完整度:60%(快速上升中)】 “这药瓶这么小,疼痛应该是量不够导致的。这是治愈魔药,你再喝一瓶就好了!”萨麦尔强行扳开罗斯特的嘴,又灌进去一瓶。 “别,别,停下!不,不,不不不不不唔啊啊啊啊啊啊!”罗斯特喊到一半又被强行灌了一瓶。 【生物结构完整度:68%(极速上升中)】 【生物结构完整度:75%……82%……91%……99%……100%】 【状态:稳定。昏迷。】 “哦,现在应该好了。”萨麦尔放开手,“罗斯特,你感觉怎么样?” “罗斯特队长大人?”小胖子和眼镜仔摇晃着他。 罗斯特翻着白眼,已经疼得昏厥了过去。 “没事了。状态稳定下来了。”萨麦尔挠着头盔,看着手里的空瓶子,“为什么喝了治愈魔药反而会导致剧痛?” “新手魔药师的提纯技术烂透了。”塔莉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治愈魔药的原材料包括血荆棘,其中有一种能引发剧痛的荆棘毒素很难去除,新手一般都清除不干净。不影响疗效,就是会引发剧痛。” 萨麦尔侧头。塔莉亚的头盔正在自己脸侧几寸的地方,几缕灰色的发丝在她头盔缝隙中微微摇晃。她背着手,俯身看着萨麦尔手中的药瓶。 “你的掏粪工朋友可能忘了告诉你,提纯不良的杂牌治愈魔药要搭配止痛药一起喝——他在包里还准备了和治愈魔药数量相等的止痛药。”她伸出爪型甲的指尖,拨拉着皮革包里的二十二管装止痛药,“治愈魔药的疗效很强,一管的愈合速度虽然比较慢,但也足够稳定状态了。你不小心喂了太多,以至于痛得昏厥了。” “……不早说。”萨麦尔看着疼到昏厥翻白眼的罗斯特,默默收起皮革包。 “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俯身把罗斯特扛起来,架到自己背上。 “战……战利品也一定要拿上!”小胖子剑士指着裂爪鸟的尸体,补充道。 萨麦尔看了塔莉亚一眼。 “哦,知道啦。”塔莉亚不情不愿地答应着,郁闷地单手提起沉重的裂爪鸟尸体。 尸体被拖拽开,露出下面的杂草地。 “等一下。”萨麦尔忽然顿住脚步,“这是……” 杂草地中散落着浅褐色的颗粒物。是刚才裂爪鸟群们啄食的东西。 “……麦粒?”塔莉亚说。语气带着疑惑。 为什么……荒芜之地野外会有麦粒?普通的人类农作物理应无法在荒芜之地充满灵能的魔化土壤中生长。 萨麦尔寻着麦粒的痕迹,慢慢踱步到杂草地中心。 一只被鸟喙与鸟爪撕开的粗布袋子静静躺在杂草地中心,里面还有半袋子麦粒。 “把这个也带上吧。”他望了塔莉亚一眼。 塔莉亚点了点头,空闲的另一只手提起粗布袋子。 布袋上印着残缺不全的文字: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兵舍对面的公共工作室。 冒险者中不乏能工巧匠,包括擅长制造药剂的魔药师、擅长制造陷阱与投掷物的猎兵、擅长制造魔质道具的法师与精灵祝魔师、擅长锻造与加工的矮人锤手等等。而冒险者兵舍房间狭窄,又缺乏设备,很难展开制造工作。 因此联盟据点都会在兵舍附近设立公共工作室,其中包括大量专业相关的制造设备,可以连同设备和单间一起付钱租用。比起单独购置设备和房间,公共工作室显然更加方便,也更加划算。 在一间魔药师工作室中,一位矮个子的金发魔药师站在垫脚的凳子上,搅拌着宽大的工作桌上坩埚中的各种原材料,摆弄着萃取器和滴液管。 朗达尔坐在工作桌的一旁,借着这里有一张宽大的桌面,顺道装订整理着自己的学习笔记。 “又来蹭我的工作室……”矮个子魔药师金发妹嘀咕着。 “借用一下嘛,这里桌子大。我整理完笔记就走。”朗达尔把关于动植物习性的笔记摞成一摞,在桌面上磕了磕,对齐了边角。 阿嚏!朗达尔侧过头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队长?”学徒魔药师露比一边搅拌加热着坩埚一边问。 “没……没事。”朗达尔回答。他沉思着,“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你忘了要给我钱——在我租用的公共工作室里整理笔记,还不快均摊一半租金?赶紧掏钱!”露比伸手。 “不给……我很确信我忘记的事情不是这个。”朗达尔以猎兵应有的敏捷,闪身躲开她的手。 “话说你为什么忽然又来找我要魔药?之前我给全队配的量,这么快就用光了吗?”露比问。 “我把我的那部分魔药送给明天要加入的新队友了。”朗达尔摸着下巴,“刚才不是还在聊吗?是两位很强的全甲骑士……喔!” 他惊叫起来。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露比问。 “我忘了告诉他们,你的治愈魔药超级疼!要配上止痛剂一起服用!”朗达尔一下子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有得治就不错啦!又不影响药效……血荆棘毒素去不干净又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尽力把杂质含量压得很低了——你知道我为了去除那点杂质花了多少工夫吗?矫情!”露比嘟囔着。 第14章【冒险者生态】 斜斜的昏黄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橘黄色的柔光里浮动着些许腐土的尘埃。 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三楼的双人间。 塔莉亚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窗户半敞开着,昏暗的阳光夹带着晚风,从窗口照进来,把她深暗的影子重重地刻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她对着墙上的影子伸出漆黑的爪型手甲,想要握住点什么,但是她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影子虽然伸出手,却无法触碰。 她沉默着,慢慢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萨麦尔坚持要跟着那俩粉丝小迷弟,把昏厥的罗斯特送到五号兵舍去。塔莉亚对此相当不满,独自先回到了三号兵舍的双人房间。 但距离两人在老木头街道口分别,已经过去两小时了。 萨麦尔还没有回来。 为什么要这么久?他生气了吗?塔莉亚心烦意乱地想。自从两人相遇以来的五天里,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了身边有个哐啷作响的铁皮罐头,嘴又碎又贱,正经起来又稳重可靠,让人安心。 她站起身,从窗口向下俯瞰。望着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与行商,马车与手推车,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唯独又遍寻不见那个熟悉的盔甲身影。 她看着最后的橘黄暮色渐渐消失在折线型的红木屋顶之间,青铜的月亮和淡白色的月亮已经半悬,带着几分黑夜将临的孤独寒意。出神地想着,这样的景色自己过去很少见到。荒芜之地的地平线上没有屋檐,而北方隆多兰之城建于寒冷群山被魔虫啮出来的空洞中,又看不见太阳与铜白双月。 本以为在父母离世后,三年来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怎么……忽然又有点不舒服……她站在窗前发呆。 他生气了吗?他……他独自离开了吗?难道他的亡魂骑士死灵身份暴露,被冒险者们群起而攻之了吗?塔莉亚胡思乱想着,背着手,在房间里沉重地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 最终,她提起锤矛,戴上头盔,两步穿过房间,准备出去寻找萨麦尔。 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门外传来哐啷哐啷的轻微碰撞声,金属的指关节轻轻敲响了门。 塔莉亚猛的拉开大门,把门口那具熟悉的斗篷冥铜盔甲一把拉进房间里,反手关上房间门。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一口气。 “嘿……为什么这么着急?”萨麦尔被拽得跌跌撞撞的,困惑地问,“怎么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房间里静悄悄的。 “你……”塔莉亚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哑,干咳掩饰着,慢慢把锤矛扔回地板上,摘下头盔,又重重坐回床边。 “你……你没事就行。”她闷闷地说。 “怎么了?又这么情绪低落?”萨麦尔摘下斗篷的灰兜帽,死皮赖脸地把头盔凑过来。 “……没事。”塔莉亚小声说。 “真的吗?我不信。”古铜色头盔贱兮兮地凑过来,“幸好我回来路上就提前猜到了——看,猜猜这是什么!” 他提起手中的东西,欢快地嘚瑟着——是一只带木质提手的大木盒。 萨麦尔把木盒放在桌子上,掀开木盒盖子,饭菜香气飘荡出来。这是个大饭盒,里面分层装满了饭食,简单而朴素,但是量不少。 浇着粗糖浆的松饼,带有大颗肉粒的麦粒粥,熏火腿、熏肉肠和硬邦邦的黑面包,洋葱、咸肉和不知名植物混杂炖煮的杂菜汤。 冒险者是个体力活,落棘城中提供的饮食算不上精致,但量大,扎实,重糖重油盐。 “我就知道,肯定是又饿了!——不吃饭怎么行?”萨麦尔把饭盒打开,把里面的食物分开摆在桌子上,“虽说我不需要吃东西,但是你还是需要的——我们又得尽量避免在外面露脸吃饭。所以我和那个小酒馆的老板娘讨价还价,多加了8银币从后厨买了个饭盒,打包回来了。” “我在兵舍一楼大堂里碰到一位背着鱼叉枪的捕蛇大叔,肩膀上搭着一条死掉的大蟒蛇。他的鱼叉枪杆儿撞门框上摔倒了,我路过就把他扶起来了,顺便问了一下这城里什么地方的饭菜便宜又好吃。大叔就给我推荐了这家小酒馆,说他在那家酒馆里吃了五六年了,老招牌,落棘城刚刚建立的时候就开办了,性价比很高,量大扎实又好吃。”萨麦尔比划着。 “我没有味觉和嗅觉嘛……想知道哪里的食物好吃只能靠着问路了……大叔人很好,还亲自带我过去的,还推荐了一个肉碎麦粒粥,说是隐藏菜单,赶紧来吃吃看!” 这家伙压根儿没生气!塔莉亚捂脸。有点好笑,又有点哽咽。 “怎么了?”萨麦尔问,“先吃饭呗。” 塔莉亚干咳着。 “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我得……”塔莉亚低声说,“抱歉,萨麦尔。” 萨麦尔静静望着她。 塔莉亚叹了口气。 “我们稍微聊聊天,好吗?”她问。 “当然——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吗?”萨麦尔发愣。 “魔族大多数都以施虐与征服为乐,残忍、冷漠与凶暴几乎是这个种族的天性。也是因此,人类、精灵与矮人等智慧种族都将魔族视为最可怕的大敌,以至于愿意放下争端,联手对抗魔族。” “你曾经说你生前不是什么……贵族公子或者王室成员。”她说,“但是你身上有一种……高贵而悲悯的英雄气质,像是出身于人类贤王的宫廷。” “无论是诗歌艺术,勇敢而乐观的心态,大胆的战略头脑,还是这样高贵的德行,都让我很怀疑——也许你生前是一位贤明的年轻异乡王子,或者来自于高贵的人类骑士家族,因为奸佞陷害而死,亡魂化为星辰,却被古老的法阵召唤于此。” “呃……不。我只是个打游戏猝死的大学生。”萨麦尔插嘴,“这是否有点……太夸张了?” “虽然我只是混血魔族,但是,也难免会有一些魔族的习惯。也许你……会看不惯我的许多所作所为。”她继续着。 “总之……如果肆意杀死无辜的人类会让你不快的话,我不会再这样做。”塔莉亚小声说,“对不起。” “呃,好……其实……也不用这么严肃的。”萨麦尔迟疑着,“我的天哪,你敢相信吗?那个傻逼罗斯特,在我把他送到他的兵舍房间之后,他醒来以后居然埋怨我!他气冲冲地指责我多管闲事,故意用劣质魔药,让他在他的小迷弟面前出丑了!我——我有一瞬间觉得你做的很对,这个叼毛就活该吃点苦头。” 塔莉亚忍不住笑了笑。 “先吃饭呗,饭菜都要凉了。”萨麦尔拉开椅子。 “嗯……话说,你哪里来的钱?”塔莉亚看着一桌子饭菜。 “罗斯特队伍里的那个小胖子剑士和眼镜法师说我救了他们的队长大人,所以分了我半只裂爪鸟作为答谢。”萨麦尔说,“我带着裂爪鸟去市集上转了转——朗达尔之前指路的时候介绍过。在那里,有一位商贩愿意花钱收购新鲜死亡的裂爪鸟,7金币一只。” “收购价格算是比较高的……这是为什么?裂爪鸟的魔化程度很低,身上也没有多少优质的魔化素材。”塔莉亚皱眉,望着萨麦尔。 “是,我也很奇怪,所以就问了问商家收购新鲜的裂爪鸟尸体去做什么。”萨麦尔说,“商家说,裂爪鸟魔质含量低,也没有毒,因此正好可以给人类食用。他在批量收购裂爪鸟之后会转卖给落棘城里的餐馆与酒馆,冒险者饮食中那些类似干硬鸡肉的肉块都是裂爪鸟的肉。” “啊……”塔莉亚抓起勺子,从麦粒粥里舀起一块鸡肉似的东西,眯起眼睛打量着,“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罗斯特这种只狩猎裂爪鸟的冒险者,虽然在食宿之外基本买不起愈合魔药等昂贵物资,无法参加更高级的任务,也没办法提升自己以变得更强。但正常情况下,狩猎裂爪鸟也很难受到什么严重的伤,而且战利品收购的价格不算太低,专门狩猎裂爪鸟也是可以活得不错的。”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 “虽然他不如朗达尔那样头脑清晰,但是能在荒芜之地活这么久,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策略的——即使这种生存策略只是误打误撞的路径依赖。” “我今天在大堂中碰到的那位鱼叉枪大叔也是类似的情况,他专精于捕捉蛇类魔物,蛇油和蛇皮的商贩收购价格很高,蛇胆、毒牙和毒液腺体则卖给法师们与魔药师们,作为施法触媒或者魔药素材。捕蛇大叔靠着这个行当已经干了七八年了,也是一位过得相当不错的五级冒险者。” “今天我在跟队实习时发愣,就是在思考这些问题。你曾经提到过,冒险者是魔族君主的家畜,尸体被用来饲喂地下城生态。这就意味着,冒险者也是魔族君主建造的魔域生态体系的一环。” “如果我们把冒险者的据点也视为一种生态,那么每个冒险者也都有自己的生态位,有食物链顶端的强大高级冒险者,有专门捕食特定物种以减少竞争的冒险者,也有像鬣狗一样半食腐半捕食、务实又充满前进野心的冒险者——” “这一切都很有意思,对吧?”萨麦尔望着塔莉亚。 “你真的很擅长这些……所有这一切。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你都是一位很优秀的人,萨麦尔。”塔莉亚舀了一勺已经半凉的粥送进嘴里,“味道不错。” “我生前可是工程系的大学生——为了建造一项优秀的地下城工程,我们需要了解组成地下城的每一部分的作用原理与作用方式。”萨麦尔得意,“先吃饭,吃完再说。” 窗外已经全黑了,但明亮的铜白双月在屋檐上注视着窗口,月光照亮了房间,屋内仍然清晰。 塔莉亚坐在窗前,蘸着杂菜汤,嚼着硬面包和火腿,望着屋檐上的双月,又忍不住扭头看着身后的萨麦尔。 萨麦尔坐在床边,手里抓着今天从裂爪鸟群所在的杂草地中捡来的那只破布袋,对着月光发呆。 布袋里装着半袋麦粒。月光照亮了布袋上残缺不全的文字: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在想什么?”塔莉亚问。 “荒芜之地无法种植人类农作物,无法养殖人类家禽,对吧?”萨麦尔问。 “是的。”塔莉亚回答,“也是因此,像裂爪鸟这种人类也能够食用的魔兽,才会显得相对更昂贵。” “也就是说,【喀纳平原的落棘城】,像麦粒这些粮食,都是从人类居住地运来的。”萨麦尔看着布袋上的字样。 “没错。” “那么为什么这只布袋会出现在距离落棘城有一段距离的荒野中?运粮的车队难道被裂爪鸟抢劫了吗?”萨麦尔沉思。 “不可能。咕咕鸡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子。”塔莉亚否决,“长距离运送的车队通常会配备强力的保镖或者小规模的雇佣兵团,还有一些车队会发布护送任务,由承接委托的冒险者一路同行护送。” “那么是谁在荒野中袭击了给【喀纳平原的落棘城】运送粮食的车队呢?”萨麦尔望向塔莉亚,“什么生物会对人类的粮食感兴趣?” “土匪!”两人同时说。 “也许在城门口附近见到的那颗巨树上挂满土匪尸体,就是因为土匪抢劫了落棘城的运粮车队,激怒了联盟守卫。”塔莉亚舀起一勺麦粒粥,“就算是亡命徒也不可能完全只靠吃魔化生物过活,人类的农作物粮食对于土匪来说仍然是必需品。” “但这也说不通啊。”萨麦尔迟疑着,“他们抢劫了这些粮食,那怎么还会任由裂爪鸟抢走一整袋装的麦粒?裂爪鸟是又弱又胆小的生物,连罗斯特都能打赢裂爪鸟,土匪总不可能打不过吧?” 他举起装麦粒的布袋,用手臂测量着长度与宽度。 “袋子容量很大。如果是完整的一大袋麦粒,足够十个人吃一个月的。”萨麦尔放展开布袋,“如果土匪想要抢劫粮食自己吃,不可能丢下这么大的一袋麦粒用来喂裂爪鸟。” “这倒是个疑点……”塔莉亚喝了一口杂菜汤,“不过……也许是土匪抢劫获得的粮食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即使有一两袋遗失也不在乎。” “但是——如果土匪们粮食充足,又为什么还要冒着激怒联盟守卫的风险,又一次抢劫运粮车队呢?”萨麦尔望着布袋上残缺不全的字样: 【运粮至喀纳……(鸟爪撕扯残缺)……城】。 残缺的文本是什么? “【运粮至喀纳平原的落棘城】”? 还是别的什么? 萨麦尔放下布袋,摇了摇头。 暂时对我们没有影响,之后再说吧。他想。 第15章 【人生魔药学】 清晨六点多的阳光照耀在落棘城的街道上,在明亮的白石砖墙之间映射。 道路上人来人往,但大多数都是商贩,在街道上无所事事的冒险者很少。 中高级冒险者通常还在休息,要保证充足睡眠才能维持活跃的健康任务状态。已经醒来的也已经在训练场、工作室或者兵舍,磨炼力量,钻研技艺,或者与队友一起做后续的工作规划和队伍的统筹安排。 而大量中低级冒险者都吵吵嚷嚷地挤在落棘城中心的联盟大厅门口,焦躁地等待着早上七点整的大厅开门时间到来。 一个原因是:提早一点来,也许可以抢在他人之前承接到一些比较简单、对能力和等级没有要求、又相对报酬金额略高的任务。 另一个原因是:正如之前所说,大多数低级冒险者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被生活困在原地无法前进,没有存款,一天不工作就会挨饿一天。至少要先挣够今天的食宿费用。 他们抛弃了过去,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像苏帕尔帝国的淘金者一样奔赴荒芜之地寻梦,但这里又没有他们想要的未来。 毕竟,荒芜之地也从未向他们许诺过什么。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很多宜居带的居民们其实一生都从未见过魔域的荒芜之地,但他们极具创造力地把半真半假、道听途说的暴富故事,与自己对薅一把草就能暴富的幻想结合起来,充满想象力地自由发挥着,口口相传,信誓旦旦地把“荒芜之地”称为“流淌黄金之地”,称为“黄金乡”与“造物主之花园”。 这些由轻度癔症与重度癔症构成的传言,诱骗着有胆识的年轻人与有胆没有识的年轻人,满怀梦想地踏上通往魔王花园肥料桶的旅途,像坐着滑梯一样,顺顺溜溜地滑进地下城的动植物大嘴中。 人生、生命和梦想一起穿过现实的肠道,变成粪便,从生活臭烘烘的肛门里被挤出来的时候,发出钢管落地似的响亮声音。 而真正在荒芜之地待过的冒险者,则往往都会劝诫年轻人: “别来!” 不是因为怕被抢生意,而是因为被永远留在荒芜之地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但只要来了,就很难再离开了。 从你踏入此地开始,你就不再是文明社会中的人类,而是魔域食物链生态的一部分了。 欢迎来到食物链最底层,傻逼。魔王们在地底深处华美的穹顶宫殿中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挠着噬地魔虫的下巴,抚摸着白石浮雕栏杆上缠绕的青翠藤蔓与多彩真菌,伸手端起早餐吃剩的餐盘,把盘子里的冒险者尸骸随手倒进花盆里。 清晨六点五十五分。落棘城正中心,巨大的白石砖垒成的高大建筑静静坐落于此,印刻着金色巨眼和铁铸双手徽记的橡木大门前挤满了冒险者。 从上方俯瞰,拥挤的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像浪潮一样在大厅门口焦躁地涌动,吵吵嚷嚷着。 五六位身披深蓝罩袍、手持长矛的轻甲联盟守卫在门口大声吆喝着,一边阻挡人潮一边尽力维持秩序。 “别挤了!马上开门了!”一位守卫高喊,“排队!排队!排队!操你妈的排队啊!要交前日任务的提前排队!反正一会儿进大厅了在柜台前也要排队,现在先排好队不行吗?” “大厅里的文职办公人员正在往墙上贴新的任务委托单!再等一阵子!不然你们进去也没用,墙上空荡荡的!”另一位守卫大吼,“他妈的,能不能遵守秩序?” 拥挤的冒险者大多是新人,通常都是低于三级的,且年轻人居多。 “新人”,通常意味着“没有经验,也不懂规矩”。 “低等级”,往往等同于“无头苍蝇,不知前进的方向。” “年轻”,很多时候又约等于“精力旺盛、火气超大的急躁倔驴”。 同时具备这三个操蛋词条的冒险者,通常是联盟守卫最害怕见到的。这就意味着“没有经验不懂规矩的盲眼倔驴在你面前横冲直撞”,而你的工作却是要求它们维持秩序。 这就好像强行给一群吱哇乱叫的发癫野驴拴上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栓在你的四肢和脖子上——听起来像某种酷刑,某位投胎错为盔甲的倒霉穿越者或许会称之为“商鞅”。 “每天早上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大约六点五十二吧,我都会思考,为什么我会落到这般地步。”守卫三号一边吆喝着,像牧羊人赶羊一样,倒过来长枪柄,把靠得太近的冒险者戳开,一边和身旁的同事闲聊。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在帝国玛修斯学院读魔药学,那时的我是个年轻的傻逼富二代少爷,没有好好学习,没能学到啥东西,没能成为优秀的魔药师。我老爹的船商生意又碰到风暴,意外破产了,我家从帝都的宅邸搬进了小破房,也供不起我读玛修斯学院了。” “我的兄长当时在船上,死于海难。我父母也被破产与失去大儿子击垮了。因为我没成为魔药师,所以为了应付生活,我只好学了点剑术参军,把帝国军给我的入伍费都留给了父母。在军中好不容易被一位可敬的百夫长调教得有点人模人样了,结果又碰到杀千刀的裁军。”守卫三号说。 “我四十八岁了还一事无成,所以才沦落到在这种傻逼地方,用长矛杆儿戳这些和我年轻时候差不多傻逼的年轻人——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因为我十三岁那年没有好好学习魔药学!” “你每天工作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个?一边发呆一边构思自己的人生回忆录,幻想自己能够穿越回十三岁的玛修斯学院魔药学课堂上?”同事守卫四号问,“世界上没有【人生重来魔药】。那是吟游诗人为了讨饭吃而瞎编的,不是真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买了一套魔药学的自学教材。改变人生永远不晚!”守卫三号说,“所以我每天晚上换岗之后要抽出两小时来看魔药学的教材……今晚我就不一起去喝酒了。以后也不去了,我不能再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神经病!”守卫四号给出了客观而中肯的评价,“你一把年纪了,学魔药学有个屁用?魔药师学会每年只招排名最靠前的新人!现在大把的学徒魔药师,比你年轻又比你聪明,挤破头也考不上学会的正式资格证,毕业之后连魔化素材都买不起,落魄得来当冒险者!” “我又不是为了考魔药师学会的资格证,也没指望靠魔药挣钱。我买魔药学自学教材,只是为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守卫三号说,“这是初心,是为了过去的自己争口气,知道不?在我小时候,我真的有过想当魔药师的梦想,尽管这么多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能说清楚呢——” 丁铃铃铃……联盟大厅橡木门框上方固定的黄铜铃铛敲响了。是联盟大厅开门的铃声。 “哦哦哦噢噢!到点儿了——”守卫三号和守卫四号忙不迭地向大门两侧一个前扑,闪身让开道路。 在橡木大门开启的瞬间,汹涌的年轻冒险者构成的人潮冲开了门板,如同高压水柱般涌入大厅。 顷刻间,走廊中、委托单公示板前、办事柜台前,整个联盟大厅中像是被无头苍蝇填满了,嘈杂一片,混乱的人影争抢着墙上的单据,又飞快地在柜台前挤作一团。 柜台前的每一位联盟文职办公人员们都被十几个冒险者围着,十几张单据被硬塞在面前,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任务,耳膜都在轰响。 “请各位先排队!”莉莉安·沃森小姐艰难地从一堆单据之间探出一撮呆毛。 “麻烦各位一个一个来!”另一位男性文职人员哀嚎着。 “柜台前排队!文职人员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任务!不排队的全他妈的滚出去!”守卫五号和六号咆哮着,上前调转长枪的枪柄,用枪杆儿像戳猪屁股一样戳来戳去,把柜台前扎堆的低级冒险者们扒拉开。 “别抢!别争吵!谁先碰到委托单,谁优先选择!”守卫三号在一片混乱中大吼,“动手打架的也统统轰出去!” “要我说,应该把【不守规矩】也写在冒险者法典里。”守卫四号骂骂咧咧,“这种的在厄德里克帝国军队里都要挨二十记鞭子的!欠抽!” …… 落棘城,老木头街道,三号兵舍的大堂门口,矗立着两位高大的重甲身影。 两人静静注视着远处联盟大厅中的混乱。 “饥饿的小虫子总是起得格外早。”塔莉亚低笑,“毕竟都是朝生暮死。” “这一批看起来是最低级的冒险者,新人,等级较低——很可能也没有队伍,无力承担高回报的艰难任务。”萨麦尔眺望着远处大厅门口的冒险者们,“所以都这么早蹲守在大厅外面,等着抢收入微薄的单人低级任务糊口——不过他们也是一切的起点,或许曾经的朗达尔也是这样的——也许其中的某个年轻人也会像朗达尔一样不断学习,最终成长为优秀的中高级冒险者。” “真是难以想象——你的那个掏粪工朋友居然不在里面吗?”塔莉亚问。 “应该不在。”萨麦尔琢磨着,“朗达尔现在自己有队伍,有能力承接高级任务,应该不需要大清早起来争抢这些单人的低报酬杂事……这显然很不划算。” “那么他迟到了。”塔莉亚说,“按照约定的时间,掏粪工应该在六点半就来了。不是要组队吗?” “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他绊着了。”萨麦尔坐回大堂中,沉思着。 “真是不靠谱。”塔莉亚哼了一声。 昨天在登记注册冒险者身份之后,朗达尔·瑞斯卡就与两人约定了,早上六点半左右来兵舍,一同组队并且讲解任务。 然而现在已经七点整了,两人仍然没有见到朗达尔的踪影。 “等待同伴的时候要喝杯茶吗,两位冒险者?”三号兵舍大堂里的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擦着木头杯子,“热茶是常备的,免费。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啊,有口茶喝多少能润润喉咙。” “不必了。”塔莉亚说。 萨麦尔根本没有饮食能力。何况两人需要隐藏身份,尽量避免摘头盔。 “呃……不用了。但还是谢谢您,夫人。”萨麦尔彬彬有礼地说。 “要不我们直接去朗达尔房间看看?他不是在二号兵舍的301吗?”他低声问塔莉亚。 “请问……两位是萨摩修士与塔兰修士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萨麦尔与塔莉亚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转身,视线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 “谁……谁在说话?”萨麦尔下意识问。 “嗯……这边。”那个声音说。 “哪里?”萨麦尔东张西望着。 那个声音长叹一口气。 “……下面。”她说,“低头,麻烦低头往下看看,两位修士。” 萨麦尔和塔莉亚低下头。 一位身高刚到他们手肘的小矮个金发妹正仰着头望着他们,一脸对身高的悲催与无奈。 她披着斗篷,轻质皮甲上镶嵌铜片与铜钉以增强防御力,一头亮眼的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发尾垂落在颈中,浅蓝色眼睛里满是郁闷。 她腰间挎着一把造型奇怪的针头型细剑,剑尖带有蛇类毒牙似的注射孔。围绕着腰带则挂着一圈魔药试剂皮革包,形制和朗达尔的皮革包一模一样。 萨麦尔与塔莉亚对视一眼,像两个成年人看小孩一样微微俯身,试图让自己的两米身高没那么有压迫感。 “这个身高……根据笨蛋队长的描述,二位一定就是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了吧?”小矮个金发妹问,“我是露比·艾利斯,是朗达尔·瑞斯卡队伍里的魔药师,一级冒险者,去年毕业于厄德里克帝国玛修斯学院魔药学专业。” “哦,不会去除血荆棘毒素的那个新手魔药师。”塔莉亚说。 小矮个金发妹捂着胸口,备受打击的样子。 “哦哦,高材生啊!前途无量前途无量!新世纪是魔药学的世纪……”萨麦尔下意识一巴掌拍在塔莉亚头盔上阻止她又打击别人,连声说着吉祥话。 然而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又得罪对方了,小矮个金发妹瞪着他,露出了(。′︵‵。)的表情。 “……呃,不好意思啊。”萨麦尔回过神来。也对哦,要是真的前途无量为什么还来当冒险者呢? “总之……朗达尔那边有点事情,所以我来接两位过去。”矮个金发妹露比在两个充满压迫感的人形阴影中委屈巴巴地叉着腰,“队伍的大家都在兵舍对面的公共工作室,跟我来吧。” 第16章 【刺客埃利奥特与超狂妄双骑士】 在落棘城兵舍对面,白墙建筑物的一间工作室中。 桌面上散落着潦草的计算纸和任务事项,零星夹杂着物资清单和价格表,每一张上都用炭笔勾勾画画,涂涂改改。 桌子周围坐着四个人。 一位年轻的沉默剑士与一位披着法袍的高个子女法师静静坐着,注视着桌前针锋相对的两人。 房间回荡着朗达尔·瑞斯卡疲惫的声音: “我已经向曾经是职业军士的联盟守卫寻求了建议。”他安静地望着桌前众人,“剿匪任务必须有足够优秀的披甲近战单位,至少在这次任务里,这两位骑士是必须加入的。” “你要不要算一算,七个人平分和五个人平分,差额有多大?战利品又怎么分?”一位瘦长的黑衣男人坐在桌前冷笑,指间把玩着一枚硕大的骷髅金币,“这任务就是少于五人才有赚头,人数越多,平均下来越难挣钱。我们最近缺钱才抢了这笔大单子,你这样胡乱拉人纯粹是亏钱,我们只会越做越穷。”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干净利落的皮革黑衣,装备轻巧,除了薄锁子甲和关节的皮甲之外,几乎完全无甲,脖子上系着一条暗红的宽围巾,腰间插着两把淬毒的蛇形小曲剑和一束飞镖,身上横捆着绳索、抓钩、手摇钻等奇特而轻巧的多功能工具组。 锁子甲虽然轻便,且有不俗的利刃防御效果,但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不菲。这位黑衣冒险者显然是冒险者混得相对较成功的那一档。 “埃利奥特,这是来自联盟守卫的经验,如果没有正面单位,对土匪的作战很可能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朗达尔回答。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瑞斯卡?”被称为埃利奥特的男人冷笑。 “我信他们,因为他们有过对土匪的作战经验。我不信你,因为你没有正面对战过土匪。就这么简单。”朗达尔按着桌面,“尽管你是四级的刺客,但是对抗人形敌人的经验绝对不如曾经是帝国军士的联盟守卫……” “哦,是吗?我已经杀过二十多个土匪了。这枚金币就是来自土匪的战利品。”埃利奥特平静地把玩着指间的骷髅金币,手指翻弄着,看着金币在指背上滚来滚去,“土匪,海盗,北方劫掠者,我都杀过,加起来怎么说也有百余人了。我经验不足吗?你现在可以拿着我的冒险者身份识别牌,去联盟资料库里查看我的战绩,每一项任务都有记录的。” “但……”朗达尔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刺客埃利奥特打断了: “我不是说你认真思考有什么坏处,朗达尔·瑞斯卡。我最初愿意加入你的队伍,就是因为你考虑事情很周密,也很乐意听别人劝告——这是你的优点。我很欣赏这一点。”埃利奥特的手腕向上一翻,鹰爪般的手指握住了指间的骷髅金币。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过分谨慎,过分恐慌——过度思考,以至于迷失方向。” “你把他人的建议看得太重,以至于你都快要忘记了,他们与我们不同。” “是啊,当然了,联盟守卫们很懂得对人形敌人的作战方式。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冒险者,而是退伍的职业帝国军士!” “军士们有一个强盛而富有的帝国为他们撑腰,他们日常生活和武器装备不用花自己的钱,只管堆装备,堆弹药,堆人数,像重甲骑士一样正面碾过去——这他妈纯粹是军队作战的思路!” “需要重甲近战单位来正面作战?你脑子抽筋了才去跟土匪正面作战!你是骑士吗?你是不是还要遵循什么狗屁骑士礼仪,像个贵族一样邀请土匪头子一对一单挑?”埃利奥特冷笑。 “冒险者的策略是利用环境进行侧面应敌,谁让你正面对敌了?” “还什么狗屁重甲战士……重甲战士能穿过喀纳平原,长途徒步走到土匪营地吗?别说作战,重甲战士光是跋涉到土匪营地,膝盖骨就已经磨掉半截了!” “要是重甲战士有那么好用,为什么厄德里克帝国要裁军,要发展冒险者?为什么不干脆把军士都派去荒芜之地,派去魔王地下城?”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瑞斯卡。” “我们可不是军士,我们是冒险者。联盟和帝国不但不会因为你成为冒险者而付给你钱,而且你的日常生活和武器装备也全都要自己掏钱!装备,道具,队伍人数,全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尤其是队伍人数,这是严重影响人均收入的!” “为什么高级冒险者的队伍人数通常都是稳定在五六人?因为除去魔族地下城这种极其富饶、充满大量机遇的特殊地区任务之外,大部分中高级任务都是5到6人均分才能有收益的——你倒好,直接把队伍拉成7个人!” 沉默。朗达尔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我可以放弃我的那部分酬金。”朗达尔迟疑着。 “你要放弃多少,瑞斯卡?”埃利奥特问,“5000除以5是每人一千,5000除以7是每人七百。四个人每人差三百金币,就是一千二。哪怕你这个任务完成后,你七百金币一分钱都不拿,你也填不上队友们的这个差价——怎么?你要倒贴五百金币?你好不容易攒下点存款,等不及要花在这种地方?” 他哼了一声。 “我比你年长,比你等级高,还用不着你倒贴钱应付我。我那三百差值不要了。不用管我了,你去跟其他队友商量吧,瑞斯卡。如果其他三个人同意平白无故少三百,那你放手去做吧。”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退出了讨论圈,“或者,你现在叫那俩狗屁骑士滚蛋。什么冒险者还穿重甲?穿重甲连路都走不动!” 朗达尔叹了口气。 “我希望……万无一失。”他扫视着长桌两旁的剑士格拉德与法师瑟莉娜,“我见过太多冒险者因为准备不充分而死亡了……我,我很重视在座的各位,我……我希望我们可以组一辈子队伍。” “每一次任务都危机四伏,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就好像我每次出发前平时总是会习惯性多买许多物资一样,驱兽火把、解毒剂和箭矢,都是宁可用不上,也不能用的时候没有。” “埃利奥特,你是四级的刺客与飞贼。也许对于你来说,单独一人通过潜行暗杀等方式,可以用很多手段从侧面、从暗中击杀土匪,但你并不是这支队伍的全部。我必须考虑队伍中的其他人,他们没有你的经验,也没有你的能力。面对土匪终究是新人。” “如果任务失败……你作为四级刺客与飞贼,凭你的身手,就算任务失败也具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但其他人不一样——而我必须照顾整支队伍,实力较差的人也不能被丢下。” “土匪终究是相当凶险的未知敌人。这两位骑士,也是一道保险,至少绝对可以确保我们的生命安全。” “如果你们谁缺钱需要钱的话,从我那份的七百里随意取用,不够的话,我再自己掏两百。只希望大家能平安无事。” 他环视长桌周围。 “不需要。”重剑士摇了摇头,“七百可以了。” “你总是这样呢,朗达尔……七百完全足够了,大家都有的赚。”法师轻快地说,“何况,你还没算上土匪营地的战利品——哪怕只是破旧的二手武器也有很多商贩愿意收,哪怕当废铁卖给铁匠熔了回收重铸呢!战利品零零碎碎加起来,再添补个一两千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朗达尔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露比带那两位骑士回来……” 他沉思了片刻。 “另外,埃利奥特,我认为你错估了那两位骑士的实力。”朗达尔轻笑,“虽然他们身穿重甲,但即使长途跋涉也仍然行动自如。等你亲眼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露比带他们过来了……请进!”朗达尔一边招呼一边起身迎接。 工作室的门开了。 “欢迎,【落棘城的……呃,垃圾兽】欢迎两位骑士。”露比尴尬地摆出引路的姿态,尽力把这个搞怪似的名字从容地念出来。 “欢迎二位骑士的加入。”朗达尔轻轻鼓掌示意。 剑士格拉德与法师瑟莉娜跟着起身鼓掌。 刺客埃利奥特哼了一声,没有动。 然而下一秒,露比身后的两位身影微微低下头,降低身高,将高大的身躯挤进门框之后,埃利奥特一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迟疑了片刻,慢慢起身鼓掌。 “欢迎……二位骑士的加入。”他注视着两位骑士,若有所思,扭头深深地看了朗达尔一眼。 朗达尔笑了笑。 “噢噢噢,感谢感谢,大家早上好啊……其实大家不用这么热烈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披着破败斗篷的剑盾铜甲骑士连声招呼着,依次颔首回礼,点头如裂爪鸟啄麦粒。 纤瘦的黑甲骑士没有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二位骑士请坐。”朗达尔伸手拉开身旁的椅子,“抱歉,今早发生了一点事情,和队友讨论了一番,耽误了时间。实在是抱歉。” “在开始什么客套话之前,我们得先说清楚一点。”塔莉亚忽然说,“我们是苦修旅行的修士,有自己的旅行路线和目的,不会在各位的队伍中逗留很久。加入各位的队伍,只是为了挣一些路费,顺便回报这位掏粪工队长的善意。” “或者,如果各位接了需要前往厄德里克帝国的任务,我们可以顺路同行,并且提供助力。”萨麦尔搓着手,补充道,“但在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后,恐怕就要分别了——能和各位相处实在是幸运,一想到未来注定分别……真是令人不舍。” “啊……是,当然了。”朗达尔略有点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想也知道,这种实力的骑士不可能为了自己这样的新人队伍做太多。 “另外,我们不会参与和魔族地下城相关的任务。”塔莉亚补充,“因为……因为……” “因为我们只是苦修的旅人,路费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为了路费而深入地下城招惹魔王,对我们而言未免也太不明智。”萨麦尔插嘴圆谎。 “那当然……二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联盟有规定,魔族地下城只允许五级与五级以上冒险者进入,我们还没有那个资格。”朗达尔轻笑,“请放心。我们队伍基本只承接一些荒原地表的中级任务,不会深入地下。” “在我们入队期间,你们随便接什么高级任务都好。”塔莉亚平静地说,“我们可以承诺,任何高级任务都能让你们轻而易举地完成。这是对你们队长善意的回报。不过,我们是修道院的神职者,遵循古老的教义,已经将姓名与面目敬献给神明,还请不要对外宣扬。” 【落棘城的垃圾兽】的四名队员同时心底一惊! 魔药师露比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发愣。 重剑士格拉德端坐着,直起身躯。 法师瑟莉娜笑了笑,忍不住朝朗达尔望去,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愧是你”的笑意。 刺客埃利奥特沉默地瞥向朗达尔,又打量着两位骑士。 “嗯……好的,谢谢。”朗达尔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是这样的,我们队伍最近接了一单由落棘城官方发布的剿匪任务,不知道二位能否……” “地点。人数。”塔莉亚吐出两个冷冰冰的词。 “在落棘城东南方向的兽骨丘陵附近。根据联盟的任务单据说明,在五十人以上。”朗达尔简练地回答。 “我们两人就能完成,你们等着任务验收后取钱就好。我们只需要路费,足够跟车去厄德里克帝国就行,随意给点即可。”塔莉亚平静地说着事实,起身准备现在就和萨麦尔一起去碾死土匪,“走吧,萨摩,现在就出发。” 埃利奥特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呃……不不,我们队伍也需要和二位……一同前往……”这话反倒给朗达尔整不会了——他虽然知道对方很强,又对钱财很佛系,但也没有想到是这种程度。 他下意识环视长桌周围,只见队友们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 “你们很碍事。”塔莉亚实话实说。 如果朗达尔的小队也跟着一同前去,塔莉亚和萨麦尔恐怕必须收着点能力,不能使用灵能,不能驱使野生魔物作为战士,也不能凭空召唤冥铜装备作战,萨麦尔空荡荡的盔甲与不死之身也有被发现的风险。作战难度反而会增大很多。 “但我……不能让两位为了我们而独自冒险,否则这些任务报酬,我们也取之有愧。”朗达尔坚持道,“我们是冒险者,而不是乞讨者。请允许我们同行,哪怕只是提供些许助力。” “好,那现在走吧。”塔莉亚随口说。 “不不不……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一下物资。”朗达尔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了,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两位骑士是何方神圣,“二位不需要准备生存物资吗?” 即使是七八级的冒险者,在出发前也需要提前准备大量物资,才能在荒芜之地生存,并勉强保证任务不翻车。 这两位骑士居然说走就走?连食物和饮水都不需要准备? 啪的一声轻微闷响。萨麦尔在桌子下面踩了塔莉亚一脚。 你可以吃魔化动植物,我不需要进食,但是正常人类不一样!他们必须准备生存物资才能进入荒芜之地!萨麦尔示意。别露馅! “唔……”塔莉亚打住话头。 “我们……的物资已经打包准备好了,就在兵舍里,随时可以出发。”萨麦尔圆谎。 “哦哦,这样啊!抱歉,是我们拖后腿了。”朗达尔回过神,“我们需要一上午时间准备一下生存物资,中午出发前往剿匪任务,二位觉得怎么样?” “可以。”塔莉亚说。 “好的,那么……”朗达尔试探着望向长桌周围,“大家都同意这两位修士临时加入队伍,对吧?” 四人齐刷刷点头。 “好的。那么,我先去带两位骑士去办理入队手续,其他人现在就去准备物资,我们中午出发。” “是。”众人齐声答应,在推开椅子的杂乱吱吱声中起身。 萨麦尔如果还能出汗,现在已经冒冷汗了。 我们还没准备人类冒险者的物资!演戏要演一路,哪怕是假的物资也得准备!但接下来朗达尔会全程跟随,办理入队手续,就没有时间再置办假物资了!他朝塔莉亚望去。 塔莉亚摇了摇头。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假扮冒险者,混入联盟的据点中,甚至和一群冒险者组队。谁知道假扮冒险者居然这么麻烦? 第17章 【可疑的幸运日】 咚咚。柔和的敲门声在三号兵舍的房间里回荡着。 “请问,两位修士准备好了吗?”朗达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入队手续已经完成,大家也都在城门口等着,马上就要出发了。” 塔莉亚猛推了推萨麦尔,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萨麦尔,指着门口示意。 萨麦尔摇头,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地板上摊开的空荡荡包裹布和几根绳索与铁链——这是他们胡诌着找朗达尔要来的,借口是要打包冒险者物资。 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物资!但是就这样空手出去绝对会被怀疑! 塔莉亚暴躁地龇牙,伸出爪型甲的锋利手爪,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又指了指门口。 萨麦尔疯狂摇头,惊恐地挡在塔莉亚和门口之间,连连摆手。 你不能因为瞒不住了就杀了他!我们还需要借助他的队伍挣路费,穿过厄德里克帝国! “两位……修士?”门外的朗达尔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好死不死,还在火上添油。鬼知道他已经半只脚踏入隆多兰王裔的花园堆肥桶了。 两人在沉默中激烈地互相比划着,杂乱无章地转来转去,互相推搡和互相拽扯着。最终,萨麦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交给自己。 “马上!马上就好!我们得把物资……稍微捆一下。”他对门后的朗达尔说。 “需要我帮忙吗?”朗达尔问。 “不用!谢谢!”萨麦尔干脆利索地回答。 上哪里找什么狗屁物资?塔莉亚指着地上散落的空包裹布和铁链子。 萨麦尔环视着空荡荡的兵舍房间。 床垫、床铺、桌椅、铁箱……铁箱? 那是兵舍给住客临时存放私人物品的大铁箱,足有半人高,里面是空的。 萨麦尔把兵舍床头两只空荡荡的大铁箱搬起来,拿包裹布胡乱一盖,又捆上去绳索和铁链,捆成方方正正的大包裹,不容分说,伸手把其中一个半人多高的铁箱挂在塔莉亚背上。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们要像两只乌龟一样,背着方方正正的空铁箱子走一路?!塔莉亚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自己,摊手震惊。 萨麦尔点了点头。 塔莉亚抬起双臂,小臂交叉成X状,用口型说“不要!” …… 两小时后。 萨麦尔与塔莉亚吭哧吭哧地跟在【落棘城的垃圾兽】队伍后面,在荒原中前行。铁链在他们的胸甲上缠绕了一个X型,将两个方方正正的巨大包裹牢牢捆在他们背后,好似两只巨大的方壳子重甲乌龟。 落棘城的焦木大门已经被抛在身后,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 “神经病啊……”塔莉亚小声说,“背这么大一个空铁箱子?” “嘘嘘嘘!这是我们的物资……”萨麦尔低声回答,“记住,这是我们的物资——物资稍微多了一点,不丢人,不信你看朗达尔。” 塔莉亚抬起头,望着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身影—— 那是一坨巨大的背包,几乎有一人高。 背包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背包上缠捆着一圈圈结实的麻绳,恐怕下一秒就会炸开。 背包下面伸出两条腿,摇摇晃晃的,颤颤巍巍而坚定不移地向前进发着。 背包上捆着铺盖卷,插着驱兽火把束,挂着两串治愈魔药的药瓶链条,捆着熟悉的木瘤节黑弓,一只箭袋斜挂在侧面,随着脚步而甩来甩去。 出于某种只有朗达尔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背包后面还捆着一把平底锅和一只铁茶壶,随着他走的每一步而哐啷作响。 “掏粪工是个有焦虑症的怪胎,不要把他当成标准冒险者!他连茶壶都带上了,还在一边走一边琢磨自己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东西!”塔莉亚低声反驳,“你看看其他成员!看看那些正常人!” 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只背着一个简易的背包,轻便的薄铺盖卷捆在上方,背着少量的精练装备,腰间挂着朴素的小型腰包。 “所以说朗达尔是队长嘛……也许他负责带的东西就是队伍中的成员们忘带的。”萨麦尔为自己的好兄弟小声辩解。 “神经病!”塔莉亚客观而中肯地评价道。 而在队伍的前方,刺客埃利奥特背着自己的装备与物资,四下确认着其他人没有注意自己。 他漫不经心似的,一点点凑到队伍最前方那个长着两条腿的巨大背包旁边。 “瑞斯卡,你是在哪里找到这种冒险者的?”埃利奥特低声问。 “……嗯?什么?”巨大背包像是由杂物构成的巨大蛞蝓似的抬起前半截,一只手勉强掀开背包前方垂下来挡视线的半拉地图,露出朗达尔的脑袋。 “我问你从哪里找来的骑士!朝星星许愿之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是从诸神时代的圣殿遗迹里刨出来的?”埃利奥特恼火地一把夺过朗达尔头上盖着的地图和手中的指南针,“他妈的,地图给我,我来带路吧——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两尊圣殿雕塑似的骑士!这他妈至少有七级的实力!还主动不要钱!运气这么好?” “城门口的守卫大叔介绍的。”朗达尔老实巴交地实话实说。 “联盟守卫还有这种人脉关系?!”埃利奥特发愣,“小瞧他们了……本以为他们都没出过几次落棘城的大门,没想到居然能结交这么猛的冒险者……”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几乎和城里的每个冒险者都混个脸熟。”朗达尔解释,“比起这个,你能不能帮我分担点儿东西……我可能不小心多带了点东西。” “……我跟你说过,你过分谨慎,过度思考了!为什么你不能像平时的正常任务一样,常规五件套加一点额外的武器装备?”埃利奥特发飙,“为什么要带平底锅和茶壶?” “如果我们被土匪围堵阻截失去退路,或者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在荒芜之地和土匪缠斗,我们可以用这些设备在野外生存一段时间——生火,把野外的魔域污水煮沸加净化魔法饮用,或者狩猎一些裂爪鸟。高温煎煮可以去除材料中约百分之七十的魔质——露比教我的。”朗达尔说,“这只水壶可以煮七人份的沸水,平底锅可以煎肉。” “……这只是个中型任务,两天内就能完成。”埃利奥特说,“我们都有五件套——【武器/魔药/扎营/饮食/任务】。充足的武器装备,常用魔药包提供紧急医疗续航与战斗辅助效果,铺盖和驱兽烟药、驱兽火把,装满净水的铁水壶和烧水用的小铁杯子,带着硬面饼干粮,还有各自职业针对剿匪任务的特化道具——五件套足够用了!” “小铁杯子一次只能烧一点点,烧水效率太低了,万一被土匪堵截,我们没有时间去一点点烧水……”朗达尔迟疑着。 “你有焦虑症吗?还是被害妄想症吗?”埃利奥特问。 两人沉默对视了片刻。 “都没有。”朗达尔沉思着,“应该吧。我只是第一次面对剿匪任务,以前我甚至没见过土匪。” “老天,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胡思乱想的——你每天是不是都在担心太阳会从天上掉下来?”埃利奥特皱着眉头,头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我得保证队伍的安全!我靠着小心谨慎和胡思乱想才得以走到今天!和我同期的新人冒险者已经死了一半了!”朗达尔理直气壮,“话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又开始了!哪里不对劲?你今天出门先迈了左脚吗?”埃利奥特问。 “不是。”朗达尔东张西望着,“我是在想,为什么今天在路上几乎没怎么见到魔化生物?” 埃利奥特顿了顿,忽然也皱起眉头,四下张望着。 荒原上一望无际,只有三四颗风滚草摇摇晃晃路过。 “那不是吗?”埃利奥特眯起眼睛,指着远处的三四颗风滚草,“头上顶着风滚草当伪装的腐根球。” 远处的风滚草下面露出两只根须状小爪,摆动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偷偷摸摸地朝远处一点点挪动着。 “不不不,我的意思,为什么它们今天不来攻击我们?”朗达尔问,“甚至于,它们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顶着风滚草做伪装,偷偷摸摸往远处跑。” 埃利奥特微微一怔。 “照理说这支腐根球小队有三四只,完整的根系群应该足以达到基础的部落级别了。”朗达尔指着远处鬼鬼祟祟逃跑的腐根球,“这种级别不应该来攻击我们吗?” “确实……有点奇怪。”埃利奥特沉思着,“你居然这么快就能发现异样——了不起,瑞斯卡。” “因为我买了整整25根驱兽火把,375金币——我期盼着腐根球赶紧来袭击,我就能用掉一点驱兽火把,这钱就没白花,我背上的背包也能稍微轻一点。所以我一直在东张西望寻找魔化生物,期待它们赶紧来攻击我们。”朗达尔坦诚地说着堪称悲催的理由,“但是今天魔化生物不知道都怎么了,不但不来袭击,还往反方向逃跑——万一我用不掉,我还得背着这么多物资走四十多公里。” “你就不应该带这么多驱兽火把,知道吗?这他妈是地表的中型任务,正常情况下10根保底,12根正好,15根有余!25根只能说你有囤积癖!”埃利奥特满脸黑线,“不过这倒是个问题……为什么今天魔化生物都不来袭击了?” 他皱着眉头,沉思着。 “不仅是魔化生物,连死灵造物也没有。”朗达尔补充道,“真是奇怪,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喀纳平原的兽骨丘陵这一带曾经是古代厄德里克帝国边境线的前哨站,应该有很多古代骸骨战士埋在土里,等着伏击活人——为什么一路上一直没有碰到呢?” “确实……今天运气好得有点可怕了。”埃利奥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骷髅金币,“居然一点环境敌人都没有碰到?这怎么可能呢?” 他忽然回头,望了一眼队伍最后的两个重甲身影。 两个重甲身影背着沉重的大铁箱子,黑甲骑士正在和铜甲骑士低声斗嘴。 难道说…… 不……不可能。未免也太疯狂了……而且死灵的部分也对不上啊。埃利奥特甩了甩脑袋,什么都没说。 毕竟,只有魔化生物才会被魔族气息震慑,而死灵只会无差别袭击一切活物,包括魔族在内的任何活物都无法避免死灵的天然敌意。 没有遭到魔化生物和死灵袭击……兴许只是今天运气比较好吧。他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 夕阳西斜,铜白双月渐渐高挂在天空,照亮了地平线上的一处人造建筑。 那是一座古老的破败建筑遗址,由喀纳平原的白石建造,被含有魔质的腐尘侵蚀得坑坑洼洼,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垮掉。 然而,一些粗壮的木梁被横架在即将倾塌的古老建筑中,强行支撑起了它的结构强度。两层楼高的低矮小塔楼顶端是城楼般的胸墙与射击孔,围着一个巨大的空火盆。 建筑后面有一个粗陋的马厩,养着两匹马。周围散落着几辆抢来的大篷车,用尖锐的木柴搭建着锋利的拒马,围出一片散乱的营地。 零零碎碎的火把勉强照亮了营地,昏黄的落日残光染黄的墙上挂着血淋淋的裂爪鸟肉干,塔楼一层中都堆放着装满麦粒的破麻袋。多得堆不下的粮食袋,索性丢在门口给匪徒们当椅子用。 几个披着破败斗篷、用围巾蒙着下半张脸的粗野壮汉在其间巡视,提着阔刃短剑、鞭子、匕首和长弓,骂骂咧咧地喝着劣酒,扔着骰子。有两个匪徒在抡拳头互相斗殴。周围的匪徒们则哄笑着,为斗殴赌钱押注。 “非常好……有很多粮食袋。是联盟车队被劫走的货物。” 朗达尔放下望远镜,迫不及待地把沉重的大背包卸在地上,一个踉跄,险些跟着背包一起倒地。 他一边喘气一边观察着地平线远处的建筑轮廓,慢慢缩回白石坡掩体后面。 “根据地图,前方那里是一处古代厄德里克帝国前哨的烽火台遗址,有简单的挡风墙和掩体。匪徒们占领了那里,把那座烽火台遗址作为了自己的营地。”朗达尔把望远镜传给其他人查看,拖着脚步,拽着地图指路。 “太好了,终于到了。走吧,萨摩,我们现在杀进去。”塔莉亚随口说。 “不不不,现在刚刚入夜,土匪们刚点起火把,还很警惕。”朗达尔下意识阻止,“何况我们刚刚经历了长距离跋涉,现在的队伍状态也很糟糕,最好先休息一阵子,调整状态。等到凌晨时候,匪徒们警惕性降低,注意力涣散,大多也入睡之后,我们以最好的状态潜入迎敌。” “没有必要。”塔莉亚漫不经心地回答。 “塔兰修士,土匪都是悍猛的亡命徒。如果强攻土匪营地,他们在清醒状态正面对敌打不过的话,很可能会直接点燃整个营地,以搏一把同归于尽。”朗达尔解释,“但我们需要其中的战利品,也包括那些被劫走的粮食。如果拿不到这些战利品,这次任务的收入会大打折扣。” “嗯……行吧。”塔莉亚犹豫了片刻,冷哼一声,和萨麦尔坐在角落里。 “好,我们……先在原地休息,简单进食饮水,不要生火,等六七个小时后,火把熄灭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潜入土匪营地。”朗达尔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他的超大背包上,“我的天哪……今天什么物资都没用上,背包甚至都没打开过,亏我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今天没有碰到任何魔化生物和死灵?连只龙鹫的影子都看不见!” “呃……是啊,这是为什么呢?”塔莉亚说,“真奇怪。” “就是!真是太奇怪了!之前我们在荒芜之地每走两步就要打一场,非常凶险!”萨麦尔连声附和着,“今天真是幸运。” “说明今天运气很不错嘛。”魔药师露比踮起脚尖,伸手去拍了拍朗达尔的脑袋,“这是好事,笨蛋队长,好事就别抱怨了。多出来的物资下次任务也能用……噫,你头上全是汗……” 她嫌弃地甩了甩手,在朗达尔衣服上擦了擦手。 埃利奥特摸出驱兽火把,用打火石敲了两颗火星在火把头上。 特制的火把头被魔药浸泡过,没有冒出火焰,而是渐渐变成焦黑的松浮炭块,散发出古怪的刺鼻气味。这种气味能够削弱魔化生物的感官,也会让它们感到厌恶和反胃。必要时还可以将火把作为武器,通过火把头的熏呛打断魔化生物的攻击或者强行致盲。 他用闷燃的火把碳头绕着休息的营地画了一大圈散发刺鼻气味的厚实焦黑痕迹,忍不住又扭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营地中两位骑士的身影。 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 苍白与古铜的两轮月亮在天空中高悬。 队伍中的众人一边吃着干粮,各自打点着自己的装备与能力,等待着凌晨到来。 魔药师露比把七八个皮革包都放在地上,围成一圈,检查着瓶瓶罐罐的标签和数量。 法师瑟莉娜波浪般的长卷发垂在肩膀上,像是清新温柔的海藻,衬托着她的脸庞轮廓。她握着一根镶嵌符文石的短杖,从素材袋里翻捡着合适的触媒素材,思索着,按照特定的顺序与种类,提前塞进短杖符文石上通用小型法阵的空腔中。 作为穿越者,萨麦尔对魔法很感兴趣,忍不住一点点把金属屁股往瑟莉娜的方向挪了挪,想要看清楚瑟莉娜的操作——这好像是前世见过的某种东西……像是前世一款叫作《Noita》的游戏,通过排序组合不同的素材进行法术编程,以达到特定的魔法效果。 出于某种萨麦尔不知道的原因,塔莉亚的肩甲无缘无故地撞了萨麦尔一下,导致他从瑟莉娜那边收回视线。不明真相的萨麦尔不满地叉腰看着塔莉亚,又小心眼儿地撞了回去,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重剑士格拉德在出发前已经把武器换成了长枪。他拄着长枪在外圈作为第一轮值夜,顺便拿着望远镜,监视远处地平线上土匪营地的情况。 “二位为什么干坐着?要不要吃一点我带的干粮?我带了额外的面饼。”朗达尔真诚地说,“拜托了,如果你们不吃的话,我还得原封不动地背回去。” “谢谢朗达尔兄弟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我在斋戒期,为了向神明表达虔诚,不能进食。”萨麦尔回答。 “不了。我们将名字与面容敬献与神明,不能在俗世之人面前摘下头盔进食。”塔莉亚随口回答着。反正魔族的耐饿能力堪比骆驼,就算七八天不吃东西也无所谓。 “啊,好的,不好意思,冒犯二位的宗教文化传统了。”朗达尔连声道歉。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埃利奥特在朗达尔背包侧面的阴影中沉默地检查着淬毒的曲剑,默不作声地望着两位骑士的身影,黑夜的阴翳遮挡了他的脸。 那两个骑士靠着方方正正的大包裹休息,好像那个所谓“装物资的箱子”只是一个摆设。 疑点越来越多了。 他拉起暗红的围巾,蒙住下半张脸。整理着粗糙的皮革黑衣与黑衣下的锁甲,只露出一双敏锐的眼睛,在阴影中注视着铜白双月下的两位骑士。 今天没有遇到魔化生物与死灵,真的只是幸运吗? ……可疑的……幸运。 第18章 【失败的潜入者与猩红之剑】 冰冷的双月与群星高悬于天空。 锈迹斑斑的铜月亮今天似乎格外巨大,并且遮挡住了半截淡白色月亮。双月的二分之一互相交叠着,轮廓黏连形成一个整体,像是铜月亮吞掉了半个白月亮。 人类卢诺斯学院的高塔巫师们把这种双月重叠的月相称之为“魂食月”,而精灵观星者们则称之为“瑞尔黛文-艾瓦”——这是个复杂而优美的精灵语名词,直译为“恋人的眼睛”,但通常情况下,又特指“恋人离别时不经意间交错的视线”,或者“情侣黏在一起、不舍得分别的目光”。 至于矮人……他们是务实的种族,常年生活在高大的堡垒与被整体雕凿为城池的山峰中,月亮的形状与姿态对他们而言没有多少意义,最多只是粗糙而含混地咕哝一句:“铜粘住了白石”。 由于在铜白双月中,铜月亮的光非常微弱,月光主要都来自于白色月亮。因此,在铜月亮遮挡住一半白月亮之后,月光亮度被大幅削弱了。 “【魂食月】的月相会导致月光格外黯淡。”埃利奥特拿着望远镜,向身后的队友们解释着,“很好的机会,适合潜入暗杀。” “……麻烦。”塔莉亚嘀咕着。 “差不多凌晨了,营地火把熄灭了大半,我们准备动身。”朗达尔活动着身躯,整理着猎弓、箭袋与长短双刃,“通过望远镜观察,强盗营地有三个入口,其中有两个入口有三个土匪,并且都清醒着,一个入口只有两个土匪,并且有一个在打瞌睡。” “我们从最薄弱的第三个入口潜入——但是为了防止被从后方包抄,必须留下人在后方守护。”他抬起头打量着队伍中的成员。 “两位修士是我们当中战力最强的,既是最锋利的剑刃,也是守护大家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险——萨摩修士似乎比塔兰修士更擅长狭窄空间与室内的战斗,所以——萨摩修士,你,我,还有埃利奥特,在前方潜入。格拉德,你在中间放风警戒,如果土匪靠近,立刻到前方警告我们,防止被无意识包抄。近战能力薄弱、擅长远距离打击的露比和瑟莉娜,你们和塔兰修士待在一起,守卫后方,并且伺机提供远距离法术与魔药投掷物支持。” “你把我这个最强战斗力……放在最后方?”塔莉亚像甩木棍似的甩着锤矛,锤头破空时发出呼的沉重风声。 “呃……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擅长狭窄空间作战的?”萨麦尔下意识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擅长狭窄空间作战? “你的骑士剑是步战特化的,长度被缩减过。罗宾大叔说,这是为了防止狭窄空间中挥砍在墙壁等障碍物上而改造过的。”朗达尔现学现卖,回忆着守卫一号当时的说法。 “哦哦,是这个啊……”萨麦尔回过神,“这都能看出来,那……那守卫大叔眼光真厉害。” 夏莫安前世是游戏《黑暗之魂1》的老玩家。游戏中的地形总是狭窄而凶险,偏偏还有个特殊的弹刀机制:武器如果打在墙壁或者岩石等无法破坏的硬物上,会触发弹刀硬直,导致游戏人物空耗体力,并被敌人抢先手近身一顿乱砍。 有经验的《黑暗之魂1》老玩家往往会选择竖劈或者直刺等特殊动作模组的武器,避免挥砍动作撞墙——但这些武器相对稀少,且获得方式相对艰难,大部分前期就能快速获得的强力武器仍然是以挥砍为主。 萨麦尔在制造冥铜剑盾之前刚从地下虫道里爬出来,狭窄的缝隙空间勾起了他前世曾经被黑魂中的著名boss“小巷偶遇两狗一羊”折磨到几乎崩溃的幸福时光美好回忆。也是因此,他在铸造剑刃时下意识把骑士剑缩短了一点长度,以避免剑刃过长导致的挥砍阻碍。 只是一个守卫,已经有这样的观察力。以探索为生的冒险者们恐怕只有更强……萨麦尔琢磨着。伪装成冒险者很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困难很多。 他们不是傻子,也不是游戏里的呆呆NPC。很可能瞒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要怎么办? “塔兰修士,我们并不是不希望你参与前方战斗,只是土匪们在察觉入侵之后,很快就会从后方包抄。”埃利奥特解释,“我与土匪打过交道,他们善于劫掠车队,通过分割与围猎,冲垮马车护卫。就像狼群一样,习惯于快速包围与分割敌人。土匪们在遇到敌人的第一时间就会开始试图从后方包夹,这是希望你能守护好我们的重要辅助单位与远程输出单位。” “另外,塔兰修士你的武器是锤矛,比起狭窄空间的潜入作战,可能更擅长开阔地的群体战斗。在后方应对包围来的土匪,应该更适合你的作战风格。”朗达尔跟着说,“多亏了你们的加入,我们就不用再额外分派人手辅助露比和瑟莉娜,可以放手去潜入作战。” “我们把队伍以这种方式分组拆分开来,也是为了避免在狭窄的古帝国烽火台遗址的墙壁之间挤作一团,无法发挥每个人的能力,甚至于误伤队友。” “行吧。”塔莉亚哼了一声,提着锤矛站在露比和瑟莉娜身旁。 “我们会先尽力潜行处理营地中的匪徒,削减对方的总人数。在听到一声哨声之后,说明我们行踪暴露,格拉德后撤与后卫组汇合,露比释放照明弹。听到三声哨声之后,露比和瑟莉娜开始远程输出,大家往土匪营地烽火台遗址门口的方向推进汇聚。”朗达尔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一只骨哨。 “好。”众人各自进入自己的职责岗位。 “我……那个什么,朗达尔兄弟,我其实不是很擅长杀人喔……以前都没有杀过。”萨麦尔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破布头塞进盔甲缝隙里,防止盔甲的金属碰撞出声,一边跟在朗达尔与埃利奥特后面,小声嘀咕着,“我有点不习惯……要不我打昏他们,你们……补刀?” 埃利奥特皱起眉头。他用暗红围巾蒙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带困惑的眼睛。 不,这人显然不是魔族的猎杀者战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魔化巫师,甚至连恶人都算不上。这他妈未免也太荒唐了。埃利奥特想。他真的就是来自与世隔绝遥远修道院的修士,一辈子都没见过土匪似的,单纯得像是卢诺斯学院的贵族学生,可能终身都没离开过华美的弗洛伦王都。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一定和朗达尔这混小子相处太久导致的。埃利奥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呸!害得自己也疑神疑鬼的! 朗达尔顿了顿,没有惊讶,也没有有什么轻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萨摩修士……大概刚离开修道院也没有多久吧?没有见过他们的恶行。”朗达尔问,“别说在荒芜之地,即使是在帝国境内,大量土匪与强盗仍然四处横行。” “帝国律法并不能完美覆盖每个地方,荒凉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谋杀、劫掠、盗窃与奸淫,许多罪行都与他们有关。” “我很钦佩你的仁爱与道义,萨摩修士,但对于这些人,不必仁慈。他们早已与野兽无异。”埃利奥特补充道,嘴上说着钦佩,心里暗骂这傻逼修士真他妈的婆婆妈妈的,不愧是大爱无疆的神职者,和以前碰到的圣光牧师一个鬼样子。 “好……吧。”萨麦尔迟疑着,举起鸢形盾与骑士剑。 三人快速到达了潜伏位置。亏得萨麦尔提前往自己的盔甲关节里塞了一堆破布头,至少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尖柴削成的拒马围成了一大圈土匪营地,其中散落着帐篷、破车架、旧木桶、粮食袋等乱七八糟杂物。 在拒马的一处缺口处,有两位匪徒提着阔刃短剑和匕首守卫着。一个偷摸喝了点酒,正在走神,另一个已经开始点着头打瞌睡了。 月亮就是个臭婊子,变来变去的。走神的土匪看着晦暗的天空发呆,打着哈欠,模模糊糊地想着。荒芜之地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跟野兽一样在尘土里抢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宜居带——哪怕要冒着被赏金猎人追杀的风险。 通缉令再有几年就会过期来着?到时候就能回宜居带了,隐姓埋名,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他扳着指头想着。 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骰子、纸牌、劣酒、刀棒与恶棍群之间麻木地厮混了太久,以至于已经忘记了,如此这般过了多少年。荒芜之地会把人变成野兽,无论是高贵的那种,还是卑劣的那种。 最初只是一局纸牌,渐渐演变为一笔赌债,赌债越来越大,最终成就了一场谋杀,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总之,他现在还是在玩纸牌,也还是在谋杀。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也不重要了。当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时,他看到别人做恶事牟利却没有受到惩罚,便也跟着做恶事,也没有受到惩罚,渐渐也就不以为意了。恶行成为了他最高效的生存方式,也逐渐成为了他唯一的生存方式。 就像谋杀的锋刃穿过受害者的胸膛后,血越流越多。最终,即使止住血也无济于事了。 下一瞬,他感到一阵微冷的寒意。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胸口刺穿出来的蛇形曲剑的剑尖,沾着血,带着蓝荧荧的毒液微光。 麻木快速蔓延至全身,然后是黑暗。曲剑从他胸口慢慢缩了回去。而他慢慢倒下,灵魂渐渐淹没在浓稠而寒冷的黑暗中。 他最后的想法是,通缉令还有三年就能过期了。 埃利奥特轻手轻脚地放下尸体,点头招呼着另外两人。 朗达尔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将打瞌睡的土匪尸体放倒在地,招手示意萨麦尔跟上。 萨麦尔举着盾,压低身形,小心地守卫在侧面。 三人摸进营地,顺着狭窄而杂乱的道路,朝着最大的帐篷摸了过去——目标是在惊动敌人之前,尽力减少对方的可用人员数量。 营地中磕磕绊绊,地面上散落着古城墙的砖块与乱七八糟的劫掠杂物,还有裂爪鸟的骨头、疑似人类断指的残肢与一些血污。帐篷中夹杂着大篷车,地形复杂而混乱。 吧嗒。伴随着奇怪的轻响,地上忽然弹起一具人影! 有个醉倒的土匪在地上躺着!朗达尔不慎踩到了他的小腿! 在他起身的下一秒,萨麦尔眼疾手快,手掌如同铁钳般,单手死死掐住了醉土匪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用WWE摔跤似的锁喉技巧,把他身躯勒在自己冰冷的冥铜胳膊里。 冥铜盔甲的力气太大了,单手掐住一个壮汉对于现在的萨麦尔来说,几乎是掐小鸡似的。 朗达尔松了口气。 叮!一声轻响。醉土匪摸出了腰带上的短匕首,反手朝萨麦尔的腹部扎了上去。 谋杀的利刃撞在坚硬的冥铜上,从中间断裂为两截。 “呃……呃呕……”他的咽喉中发出垂死动物般的轻微喘息声,冰冷的铁钳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充满可怕力量的手指几乎捏碎了气管。 他的身躯被冥铜的臂弯与胸甲所拥抱,可怕的寒冷,肌肉发麻,尸僵般的寒意渗入了关节,死灵光环的审判在魂食月的月相下降临于此。 “你……那什么,你有没有杀过无辜的人?”萨麦尔小声问,“如果你杀过人,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这是审判吗?土匪在濒死的黑暗中艰难地想。他原本不信神明,但在此刻却动摇了。即使千里迢迢逃到荒芜之地,也逃不过来自死亡天使的命运审判。 “拜托,修士,别折磨他和折磨我了,给他个痛快的。”埃利奥特低声咆哮,“神职人员全都这么婆妈!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讨厌和圣光教国的狂信徒组队,哪怕是骑士和牧师!还有你,朗达尔,笨手笨脚的话别来搞什么傻逼潜入计划——整支队伍里只有我有合格的潜入能力!” 朗达尔低头认错。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咔的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他把脖子被拧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尸体平放在地。 “感觉真奇怪。”他低声说,“比我想象得更冷。” “别磨蹭了,动作快点!”埃利奥特悄声低吼,“我就该知道!整个潜入计划都烂透了!蠢货朗达尔,你和萨摩修士根本没有多少潜行能力,还非要定这狗屎潜入计划,跟着我进来潜行暗杀!你会害惨我们的——” 下一秒,他呼吸一窒,脸色惨白。 一把通体血红的剑刃从他胸口刺入,穿胸而过,两侧带有弯钩状倒刺的猩红异形剑尖微笑着探头,又慢慢缩回埃利奥特的身躯,从他背后拔出。 “埃利奥特!”在朗达尔惊慌的呼声中,埃利奥特的身影缓缓倒地,露出他身后手持猩红长剑的魁梧男人。 男人轻笑着,舒适地微微哆嗦着。长剑上的血迹被吸入猩红的剑身,微微闪烁的暗红光芒,好像被剑中野兽啜饮。 “联盟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什么档次的冒险者也配来剿匪了。”魁梧男人披着毛绒翻边的荒兽皮袍,握着华丽的猩红剑柄,慢条斯理地用长剑敲了敲旁边的木桶。 嗵嗵。 伴随着剑尖的敲击声,周围密密麻麻的火把突兀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狼群发光的双眼。匪徒们嬉笑着,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绝大多数匪徒们根本没有入睡! “这是几级的刺客啊?三级还是四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我以前是五级冒险者?”魁梧男人抬起靴子,踹了踹地上生死未卜的埃利奥特,“哦~我差点忘了,联盟压根不在乎冒险者的死活,五级冒险者失踪或者落草为寇都无所谓,高级任务委托单上缺重要信息也是常有的事情呢。” 周围的匪徒们吵吵嚷嚷地哄笑起来。 “在距离我们营地这么近的地方休息,还是上风口?你觉得我们是又聋又瞎还鼻子失灵吗?谁不是在荒芜之地砍杀出来的?”魁梧的男人低笑,“真是蠢到爆了——贪战利品是吧?作为五级的前辈,我来告诉你,小子,要先活着,然后再谈战利品——当然,你也用不上这条经验了。” 他随手提起猩红长剑,以鬼魅般的速度朝朗达尔刺去。 咣啷! 剑刃被横伸过来的锈铜鸢形盾死死拦在半空。 猩红的剑刃与幽绿的锈铜盾相接,火星四溅,在盾面上留下一道发青的划痕。 土匪首领心底一惊! 这是与那位大人做交易获得的一件魔化武器,普通防具在它的剑刃前只有被摧毁的份!就是仗着这把剑,他们才得以轻易虐杀运粮车队。这样的武器怎么可能被一面生锈的铜盾挡下来? 下一秒,一阵幽绿的剑风带着残忍的寒意扑面而来,凛冽如坠落的星辰。 土匪首领凭借着五级剑士的战斗经验,一个后撤步,飞快倒退,勉强躲开了冰冷的剑锋!剑尖砸在地面上,硬生生斩裂了古帝国的烽火台石砖。 一把平平无奇的骑士剑,挥砍出了重剑大戟的气势。 冷冰冰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匪首在脸上摸了一把,侧脸微痛,满手是冰冷的血迹,居然是被剑风擦伤的——这他妈是什么怪力?! “你杀了无辜者……”那个婆妈的盔甲怪人轻声说,“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好受很多。朗达尔,吹哨,先去救治埃利奥特。” 朗达尔不等他说,已经吹响了骨哨,扑在埃利奥特身前,抓起魔药包紧急救治。 刺耳的哨音在夜空中回荡,远方一个魔药瓶被投掷到半空中,在空中破碎,爆发出一阵强光。光球在土匪营地上空悬浮着,将下方照亮如白昼。 萨麦尔一手举盾,一手持剑上前,在光中大步上前,兜帽遮住了他的头盔,头盔眼缝下的阴影里一片空洞。 “盾牌?”匪首冷笑,“你以为冒险者是来打仗的吗?还是说你是个专职守护的……” 锈铜盾牌忽的横过来,幽绿铜影一闪。 话音未落,匪首向后直直飞了出去,撞塌了半扇帐篷。 萨麦尔把盾牌横过来,反手一巴掌把匪首扇飞了出去! “来。”他环顾四周,温和地邀请着。 两位匪徒猛的跃起,一人从后方跳到萨麦尔背上,踩着他的肩膀,将匕首狠狠插进了盔甲脖颈处的缝隙,另一人阔刃短剑一闪,刺入萨麦尔腰间。 匪徒狞笑起来,伸手想要拔出利刃放血,却发觉刀刃已经死死卡在盔甲缝隙中。 【检测到关节异物,强力吸合已启用。】 哐啷啷一阵火花四溅,萨麦尔全身盔甲互相咬合,为了潜入而塞进缝隙中的破布头被弹出,而刀刃则被冥铜甲片的坚硬边缘整齐地夹断,断口如同工业轧钢机轧断劣质钢材时留下的痕迹。 萨麦尔不闪不避,一手举起盾牌,从头顶一掠,在惨叫声中砸断了匕首匪徒的肋骨。匕首匪徒被盾牌打落倒地的瞬间,盾牌如同断头台的沉重钝刃,盾缘径直朝匪徒脖子压了下去! 匪徒哀嚎着,拼命抓住钝化的盾牌边缘,试图推开这断头台似的可怕盾牌,但这无济于事。来自远古死灵的巨力已经碾压了下来,尽管铜盾边缘没有任何利刃,像是案板似的厚重平齐,但凭借着恐怖的力量,盾缘在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硬生生将匪徒脖子连同脊椎与血肉一齐碾断! 哐啷,哐啷!甲胄的金属碰撞声肆无忌惮地在营地之间回荡,如同轰鸣的战车! 他转身一个箭步上挑,将手足无措的短剑土匪挑飞,拦腰斩断为两半! 哭嚎的惨叫声回荡着,上半截在血泊中挣扎着,勉强爬出半米,被冥铜骑士剑一剑钉在头颅中。 “来。”萨麦尔拔出沾满鲜血的骑士剑,重复着。身上,剑上,盾上,血污一点点流淌着。冥铜自动排斥血液,将血液排落在地,一点点滴落,血泊又在他脚边冻结成薄薄的一层血冰。 匪徒们哆嗦着,齐刷刷后退。 “退后……退后!蠢材们!退后,那不是你们能应对的!别给老子浪费人手!”被盾牌一耳光拍飞的匪首在压垮的帐篷废墟中挣扎着,咳嗽着吐了一口血,半张脸上带着盾面的花纹印子,颧骨断裂,含糊着大骂着。 他一手从腰间的链条上拔下一瓶治愈魔药仰头倒进嘴里,一手提起猩红长剑,“你们滚去收拾营地外的那些没有防备的蠢蛋,我来对付这个重甲的怪人!” 第19章 【血钢与冥铜】 铛!铛!铛! 血红的钢剑与幽青的铜骑士剑在双月下反复相撞,在金属的焰色反应下,青蓝色的火花如同焰火般爆裂。 照明魔药瓶的燃烧光耀气团悬浮在高空,照亮了古帝国烽火台的断壁残垣与堆积的货物,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扫描仪已启用】 幽青的虚幻屏幕上弹出复杂的数据面板。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93%】 【体力:87%】 【灵能:73%】 “鉴定魔法?你还有闲心瞬发鉴定魔法挑衅我?用这种方式侮辱我吗?”匪首剑士举起血红长剑,从上向下快速连劈,“你的符文石和触媒藏在哪里了?” 萨麦尔没有理睬,只是简单地举起冥铜盾防御。他终究是初来乍到的穿越者,尽管有远胜于敌人的数值,但战斗技巧并没有匪首剑士这么熟练。 铮铮!铮铮!血红长剑精准而有力地连续击打,每一击都将剑尖的弧形刃与倒钩稳准狠地砸在盾牌的同一个位置! 一连串连续不断的撞击与火花爆裂声,密集如炒豆。冥铜盾牌表面被剑头的弧刃硬生生啄击出一个小坑,但由于那堪称神经病的盾牌厚度,整体结构却依旧牢靠。 【机体状态检测:】 【体力值:99%】 【体力值:98%】 【体力值:97%】 萨麦尔手中的盾牌震动着,但在死灵巨力的握持之下仍然稳定。 他的体力条总长度太长了,恢复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不知疲倦的机械亡灵。这样的一套密集连击足以让任何敌人措手不及,足以将普通的持盾战士打到体力条见底、盾牌破碎或者脱手,但对萨麦尔来说,只是体力条末端轻微掉皮。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姿态检测:精准连击】 【对单一位置进行快速而密集的连续高精度打击,强行制造高防御力目标的姿态破绽,或进行坚硬材料的雕凿加工、锻造、锤击塑型与挖掘破坏。】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这是个类似战技的东西,可以战斗,也可以用来锻造和挖掘……萨麦尔抓住机会,左手反手一个盾拍,将对方的剑尖拍开,打断了对方的连击姿态,右手忽然挥剑。 【调用生物姿态素材:精准连击】 【目标位置已锁定:咽喉】 幽青的冥铜骑士剑也以相同的姿势,一连串密集的精准猛刺,每一击都朝着匪首剑士的咽喉刺去! 匪首剑士一惊,手忙脚乱地抬起血红长剑格挡。 铛!铛!铛!匪首剑士确实是优秀的战士,他一手握剑柄,一手扶着剑平面,将沉重而宽大的血红剑面作为盾牌,勉强凑在咽喉处挡下三次快速而精准的啄击,随即顺势一个借力,向后退却,快速闪出了骑士剑的攻击范围。 “……故意嘲笑和羞辱我,是吗?”他阴沉着脸,“先是鉴定魔法,又用对重甲目标的破盾破甲战技来打我?就为了模仿我的动作?” 他忽的闪身前进,灵活的一个侧身躲过骑士剑的斩击,近身绕开盾牌,反手一剑上挑,刺中了萨麦尔持剑的小臂,但这也只是在臂甲上留下两道发青的浅浅白痕。 盾牌反手拍了过去,但被匪首一个低身位躲开,再次退却到了攻击范围之外。 【生物姿态检测:步伐聚焦】 【短时间内强制集中注意力,强化身体平衡能力、协调速度与闪避能力,以达到快速腾挪与辗转突进的目的。常用于复杂舞步、高危杂技、复杂地形跑酷跨越与单人决斗。频繁使用会造成精神疲惫,相当于消耗灵能。】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把UI上的提示栏扒拉到一旁,哼了一声。五级冒险者确实有两下子,在朗达尔等低级冒险者身上从未检测到什么类似战技的东西。 “……你是什么来头,嗯?”匪首剑士谨慎地举剑,小心翼翼地在攻击范围之外慢慢转着圈,试探着,“你的剑盾和战甲……肯定是另一种未知的魔化金属……否则怎么可能挡得住血钢剑刃的这么多次斩击?” 萨麦尔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举盾,提剑向匪首的方向缓步推进。哐啷,哐啷,金属碰撞声如同装甲坦克般从容不迫地向前碾压。 匪首剑士被逼得慢慢后退了几步,一点点转圈周旋着。 “那位大人派你来的吗?为什么?”他问,“不,按照交易,我还没完成他要的任务。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杀我?” 沉默。只有冷冰冰的金属碰撞轻响。 匪首剑士深吸一口气,抬手扯下身上碍事的荒兽皮袍,露出身躯上略微生锈的轻质锁甲与护心甲。 他横举皮袍,松开了手,让翻边的毛绒兽皮袍随着夜风坠落。 在皮袍落地的瞬间,整个人影化作一道流畅的弧形刃,血红的弧光猛然一闪! 不妙!萨麦尔一惊,在弧光碰触身躯的前一瞬勉强举起冥铜鸢形盾! 嗡!一声洪钟般的碰撞轰鸣! 冥铜身躯一阵摇晃,耳鸣般的轰响在空荡荡的甲胄内部回荡,仿佛身躯化为了铜钟,被一击重锤狠狠敲响! 【体力值:75%(恢复中)】 【机体状态:失衡(持续3秒)】 这一击直接打掉了萨麦尔接近25%的体力值!如果换做寻常战甲与寻常盾牌,恐怕已经被砍成两半了。 冥铜盾牌上已经被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纹,泛着血红的微光,如同金属在流血。 【生物姿态检测:蓄能冲击】 【借助自重势能/冲刺加速/载具冲锋/肢体旋转离心加速等手段,对武器、工具或肢体进行蓄能,达到强力重击的效果。搭配重武器有奇效。体力消耗较大。】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摇晃着倒退了两步,下一瞬,匪首剑士已经趁着失衡,强行从盾旁掠过,狂喜的一剑刺入了他胸甲与肩甲的连接处缝隙! 被血钢剑刺中内脏,等着被吸干生命吧!匪首紧握剑柄,等待着血钢剑中的魔质回路从伤口中汲取生命力,为自己回复状态。 然而在剑锋刺入的瞬间,他已经意识到手感不对劲。 没有破开皮肤与血肉的柔软阻碍感,没有剑刃碰到肋骨的卡顿,也没有血钢剑汲取生命力带来的状态补充与疗愈效果。 空洞,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他被冥铜骑士剑的剑柄狠狠砸在肩膀上,熟悉的盾面又一个巴掌,将他连人带剑一齐反手击飞。 【机体状态检测:】 【体力值:92%(恢复中)】 【机体状态:正常】 萨麦尔沉默地抬起头,打量着勉强站稳身躯的匪首剑士。 【目标种族:人类】 【生物结构完整度:83%(轻伤,轻微肌肉劳损)】 【体力:37%】 【灵能:52%】 【状态:恐慌】 匪首以剑插地,稳住身躯,脸上又被拍出一个盾面印子,在原地艰难地喘着气,望着站稳脚步的萨麦尔。 在他获得这把魔剑以来,第一次有了些许恐慌。 这一击消耗了大量体力,配合上无坚不摧的血钢剑,足以击碎军阵,足以斩开城墙,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对方只是一个轻微的失衡后退? 更何况血钢有生命汲取的能力,在血钢剑刃造成伤害之后,理应通过剑中的魔质回路给自己补充状态。为什么?为什么一点生命汲取的效果都没有触发? 对方甚至还在一刻不停地瞬发鉴定魔法!那些被窥视的扫描感自从开打就一刻也没停过!对方像个喜欢偷窥别人内裤的猥琐变态一样,抓着自己的战技动作,用那无形触摸般的目光,对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疯狂摸来摸去! 他甚至看不出来这人把施法用的符文石藏在了哪里!也许这个喜欢偷窥的可怕变态骑士把符文石塞在了裤裆里,以满足自己的下流癖好! 匪首剑士一阵恶寒,如果是被赏金猎人击败,被杀被割掉耳朵换悬赏也就算了。然而要是被面前这个疯狂放鉴定魔法的猥琐偷窥骑士击败,没准会被抓到没有人能找到的隐秘之地,被迫做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侮辱自己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权衡着局面。 “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做个交易。钱财?魔药?物资?强大武器?我可以给你很多——只要别再继续对我用鉴定魔法羞辱我就行……” 沉默。 盾牌、剑刃与盾后的高大身影朝他缓步推进,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无法违抗的命运之重。 “想想你们留在营地外的那些队友,他们总没有你这么耐打!他们……他们正在被我的部下围攻。”匪首剑士威胁,“如果你现在停手,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我召回我的部下,让你留在营地外的队友不至于惨死!” 剑盾与甲的推进略微顿了顿。 匪首剑士大喜!威胁终于奏效了吗? 破败兜帽下的铜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没有看着她,她大概会杀得很开心。”铜盔中的寒冷阴影里传来忧郁而诚恳的声音,“我很为你们感到难过。” “什……么?”匪首剑士一愣,没反应过来,“你很在乎你队友,不是吗?你不怕你们留在营地外面的队友被我部下截杀吗?” “确实不怕。”萨麦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匪首剑士喘着气,单手从腰带上拔下深青色的活力魔药和血红的治愈魔药,一边后退一边咬着小玻璃管,仰头一饮而尽。 他状态已经不太够了,魔药数量也不太充足。但艰难对抗了半天,居然只是在对方的盾牌上留下一道剑痕,打出一个失衡。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零点五。 他勉力支撑着,单手横着抬起长剑,剑身微微斜着,半护在身前,摆出一个守御的对敌姿势。 【生物姿态检测:刃反架势】 【人形生物的被动格斗姿态。适合剑与短棍等中型单手武器,以被动格挡和防御反击为主。单手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他妈的死变态!别用鉴定魔法偷窥我了!你精神力多得用不完吗?”匪首剑士下意识尖叫着,胡乱挥剑,试图甩开那种被无形的目光死盯的感觉,血钢长剑不慎敲在旁边的烽火台墙壁上,险些脱手被弹飞! 妈的!平时没有在营地里拔剑打架的情况,这个狭窄的鬼地方不适合长剑!他手忙脚乱地握紧剑柄,强忍着被偷窥的恶寒,一手勉强维持着刃反架势,一手在腰间摸索着魔药瓶,小心翼翼地转着圈与萨麦尔周旋,勉强拖延时间。 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正面对抗的敌人,只能寄希望于营地外的部下们赶紧处理掉这个可怕骑士的同伴,让他稍微分神…… 下一秒,一具血肉模糊的匪徒尸体从远处的黑暗中飞了过来,重重撞在匪首剑士身后的残墙上,脑袋像是破碎的西瓜。 “什么……”匪首一哆嗦。 黑暗中不远处传来沙哑的笑声,恶魔角盔的瘦高黑甲骑士在匪徒的身影之间连续猛挥锤矛,像是铁匠抡着铁锤,欢快而肆无忌惮地砸碎着一个又一个装满深红液体的陶器。 下一秒,匪首剑士收起刃反架势,转身拔腿就跑! 局面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或许更糟!会被喜欢用鉴定魔法的变态骑士抓走囚禁,被神秘妙妙工具侮辱! 一群匪徒部下而已,去帝国边境线拦路,全是逃亡的流窜罪犯,一招一大把。 只要还有这把魔剑……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开启了战技【步伐聚焦】,把最后两瓶活力魔药一口气全倒进嘴里,朝着变态骑士的反方向大步狂奔! 萨麦尔一愣,下意识也激活了【步伐聚焦】的生物姿态,想要追上去,但速度却远不如匪首剑士的快——冥铜身躯太重了,想要加速冲刺需要一段时间。 追不上了。他提起长剑,略微瞄准之后朝匪首剑士的背影狠狠投掷过去,却被对方大笑着,敏捷地躲闪开来。 没办法了,毕竟他没有什么远程手段。萨麦尔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打算去检查朗达尔与埃利奥特的状态,却看到朗达尔起身,连吹三声骨哨之后摘下猎弓,张弓搭箭,拉弓如满月,瞄准匪首剑士的背影。 三声刺耳的哨音之后,一排毒液构成的法术箭矢与魔药瓶装的小型火球从营地外不远处的黑夜阴影中发射,掠过朗达尔上空,朝匪首剑士而去! 在匪首的惊叫声中,朗达尔眯起眼睛,对准了那个东奔西走的背影,十三支箭矢连珠射出! 毒液箭与速燃魔火封锁了匪首的躲闪空间,十一支箭矢在混乱中落空,两支箭矢一支击中匪首的小腿,另一支正中后心。 毒素飞快地起效,下一秒,匪首倒在地上挣扎着,吐出一口发青的污血,艰难地摸索着腰间的解毒剂药瓶。 萨麦尔大步向前,顺路拔起刚才投掷落空的冥铜骑士剑,拖着剑柄朝匪首而去。 铛!铛! 他以剑柄敲击冥铜盾牌,发出死神丧钟般的可怕撞击声。 铛!铛! 匪首颤抖着,半躺在那把血红的长剑旁,手忙脚乱地抓着解毒剂的药瓶,哆嗦着咬着软木瓶塞,却被这个恐怖的剑盾撞击声惊得一抖,解毒剂药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抽搐了几下,脸色发青,咽喉被毒发的肿块所堵塞,即使有解毒剂也无法吞咽了。 他的呼吸与体温渐渐消失,终归寒冷与空洞。 萨麦尔沉默地望着尸体,举起那把血红的长剑,激活了扫描仪。 【血钢】 【通过灵能加工相变的钢相2型,铸造时以特殊加工法混入有机铁,半活体,具有灵能亲和属性与生化属性,能够从活体生物组织中传导灵能,并通过单向传导装置为使用者提供生物结构补给。】 【基础材料学一级与基础物质相变二级的科技交错产物,相关数据已补全。】 【前置科技与前置设备缺失,暂无法制造。】 吸血剑啊……萨麦尔挠了挠头盔。自己的身躯通过吸收周围环境的热量就能自动恢复状态,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塔莉亚则天生具有魔族的超强愈合力,也用不着这种东西。 “埃利奥特情况如何?”他转身望着废墟中的两人。 “没事……已经稳定了。”埃利奥特已经醒了,但仍然虚弱地躺倒在地。 血钢武器造成的伤口很难愈合,并且会严重损伤精力与体力。朗达尔给他混合着止痛剂灌了六瓶治愈魔药才渐渐缓过来。 “多亏了有你在,萨摩修士。”朗达尔疲惫地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太……太年轻了。这样的危险任务本不应该接受的,要是听了塔兰修士的话,也不至于会……” “没事,谁还没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纪……年轻也应该不甘于现状,应该有梦想和远大抱负。”萨麦尔沉默了片刻,“我几年前也像你这样。” “萨摩修士也曾经如此吗?”朗达尔苦笑。 “当然。”萨麦尔回答,“但也别放弃这样的心气与梦想,只是一次缺乏经验导致的失败而已……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会未来发生什么。” “也许你的整个人生都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许,现在回头再看去,曾经自己以为很可怕的大事,好像也距离现在的自己很遥远,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了。”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中的铜白双月,倒转手中血钢长剑的剑柄,递给朗达尔。 “这是……”朗达尔发愣。 “我和塔兰用不上。”萨麦尔随口说,“你射杀了匪首,战利品理应是你的。” “不不……我根本没有出多少力气,这种级别的珍贵武器,我怎么可能……”朗达尔后退着,连声拒绝。 “拿着吧,你之前帮了我们很多忙。在我的故乡有句话常说,旁人在你干渴的时候送给你一滴水,你有能力之后,要以一座清泉作为回报。旁人在你穷困饥饿的时候送给你一顿粗饭,等你富有之后,要以一千金币作为答谢。”萨麦尔没有多说,只是把剑柄杵到朗达尔手中,“塔兰他们大概也把低级匪徒清理得差不多了,马上就汇集过来。准备清点战利品吧。” “萨摩修士。”朗达尔看着萨麦尔,“我希望你们二位能够优先挑选战利品,并且……关于报酬分成,你们应该拿大部分。” “不需要……”萨麦尔随口说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土匪营地里乱七八糟散落着的粮食袋,忽然顿住了。 他慢慢俯身,蹲在脚边一个粮食袋前。 粗糙的编制布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麦粒,上面印着一行清晰而熟悉的字迹: 【运粮至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地下城】。 第20章 【日耀之谋,夜王之毒】 黎明的阳光懒散而勉强地从喀纳平原地平线上升起,在朦胧腐尘的薄晨尽头闪烁,像是不想上班的社畜有气无力地踹开被子。 但无论如何,太阳终究是出来了。 荒原上回荡着魔鸦的啼鸣,一些模糊的黑影在土匪营地上空盘旋,被土匪血肉模糊、七零八碎的尸体吸引而来。 显然,某位黑甲骑士下手相当凶暴。 “萨麦……萨摩!”不远处传来塔莉亚的呼喊。 萨麦尔抬起头。 呯的一声巨响。黑甲的瘦长身影抬起锤矛,砸碎了两架尖柴拒马围栏,径直从缺口中跨步,朝萨麦尔快步赶来。 朗达尔队伍的另外三人与塔莉亚已经解决了成群结队的低级匪徒,穿过土匪营地朝烽火台遗址方向赶来。 黑甲的瘦长身影浑身是匪徒的血迹,小跑上前,上下打量萨麦尔。 “我本以为你不太擅长战斗,小王子。”她的头盔碰触在萨麦尔的头盔上,两盔的额头相接。她低声说着,话语的轻微震动从金属盔面传递而来。 “都说了我在故乡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王子啦……我们那边已经没有王子这种头衔了。”萨麦尔小声吐槽,“算不上擅长战斗,但……也还好。”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三体》中有一个很浪漫的情节:在太空的真空中无法传声,于是两个通讯系统故障的宇航员为了对话,紧紧拥抱,把宇航服的头盔碰触在一起,靠头盔接触的震动传声。 “我发现一些事情,我们一会儿得谈一谈。”萨麦尔不着痕迹地示意了一下脚边的粮食袋,低声说,“我先去找朗达尔确认一下情况。” 塔莉亚望向粮食袋上的字迹,沉默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有点麻烦……找个借口远离他们,我们得独处一下。”她低声说。 萨麦尔望着不远处的朗达尔队伍——众人正围在埃利奥特周围,查看伤势。 “埃利奥特伤到了肋骨和肺叶,伤口愈合程度也很低……暂时别胡乱移动他。”他听到法师瑟莉娜的声音。 埃利奥特还在断断续续地咳血。 剑士格拉德显得有些木讷,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笨拙地站在原地守着,用自己的袖口擦着埃利奥特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为什么高纯度的治愈魔药也只能勉强愈合到这个程度?”魔药师露比百思不得其解。 “这把剑。”朗达尔将血钢长剑放在地面上,“麻烦检查一下。” 露比从腰间的皮革包里掏出一个装满澄清药水的小瓶子和一小块白纱布,将药水滴了一滴在血红长剑上,十几秒钟后又用白纱布将药水液滴吸干,查看着纱布上的液滴渍颜色。 璀璨的深蓝色。 “魔质指示剂,从淡蓝到黑色,颜色越深说明魔质含量越高。”露比举起白纱布,对着光看着深蓝的液滴污渍点,“是某种高质量的魔化材料。” 瑟莉娜摆弄着符文石手杖,从触媒袋里摸出三颗野兽眼球,嵌入符文石上通用法阵的凹槽中,拨动石刻的符文轮盘,确认符文与回路无误后,对准血钢长剑激活了法阵。 三颗野兽眼球骨碌碌旋转着,一齐盯着血钢长剑来回扫视了几秒。 “【鉴定魔法】的结果显示,这把剑能掠夺生命力,用受害者的生命力强化使用者。”瑟莉娜低声解释,“被它刺伤会严重破坏体质,损伤体力与精神力。埃利奥特还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亏了萨摩修士。”朗达尔低声说。 萨麦尔凑过去,轻轻拍了拍朗达尔的肩膀。 朗达尔回头。 “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朗达尔兄弟?”萨麦尔问,“有什么计划吗?” “埃利奥特现在重伤,暂时不能经历长途颠簸。另外,这些战利品也还没整理。我们恐怕得……在土匪营地先待一天,大概需要在这个营地住一天一夜。也许……明早再回城?”朗达尔揉着额头,“真是对不起,萨摩修士,又耽误了二位的宝贵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情况——那个,我和塔兰修士的修道院有个传统,在战斗之后必须祷告。按照教律,我们需要一个僻静之处。”萨麦尔解释着,“我和塔兰修士,想先去远处静坐祷告一下——毕竟埃利奥特这边,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当然当然,请便。”朗达尔点头致意,“这次任务真是辛苦二位修士了。” 萨麦尔沉思着,默默招了招手,和塔莉亚朝营地外而去。 朗达尔注视着萨麦尔离去的背影,望着他背上的锈铜剑盾,又看了一眼血红长剑。他想起在战斗中匪首剑士惶恐的话,想起每次近距离接触时,萨摩修士盔甲上冰冷的寒意,沉默了片刻。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露比和瑟莉娜争吵着治疗方案,和格拉德一起把咳血的埃利奥特小心翼翼地抬起来,放在铺盖垫上休息。 萨麦尔与塔莉亚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角度,借助古帝国烽火台的断垣残壁,遮挡着自己的身影,穿过土匪营地附近的荒地,躲在一棵焦黑的树后,张望着,以确认朗达尔小队看不到自己的位置,也听不到对话声。 “那个袋子上的字……”萨麦尔压低声音。 “我们得装作不知道。”塔莉亚打断他的话,“更何况,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这只是个误打误撞的巧合——也许他们和瓦拉克根本没关系!只是几个普通土匪,凑巧打劫了给地下城运粮的车队而已。” “装作不知道什么?”一个声音在头顶突兀地响起。 两人猛然抬起头,一只硕大的羽冠魔鸦站在头顶的焦黑树枝上,血红的眼球冷冰冰地盯着两人。 它的羽冠已经如同折扇般打开,漆黑硬羽构成的头冠上布满血红的眼斑,昭示着君主的愤怒。 “瓦拉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塔莉亚争辩。 “不知道?!”魔鸦嘎的大叫一声,“那么,我们的协议内容总该知道吧?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罗诺威家的混血丫头?” “我们根本没有进入你的地下城!这里距离你的地下城足有几百公里!”塔莉亚辩解! “你们杀了我的奴仆!”魔鸦嘎嘎大叫着,“这里距离我的地下城太远了,超出了我统御者灵能的范围,兽群和噩梦军团无法涉足。我喂养了这群野狗,叫它们在统御者范围之外替我干活!你们却把它们杀光了!” “只是……只是一群野狗而已,你该不会气量狭小到连几条野狗都要计较吧?”塔莉亚结结巴巴辩解。 “野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任务!”羽冠魔鸦咆哮,“212位六级以上的冒险者现在都住在我的地下城三环,包括13位九级冒险者、2位十级和1位该死的十一级!他们结成了一支规模空前的212人巨大队伍,在我家院子门口扎营,杀我的宠物,拔我的花园,挖我的武器库,撬我的保险箱,偷我的神代遗物!我旗下的兽群、魔族的猎杀者、人类仆从的魔化战士与魔化巫师,连奴工都派去轮班骚扰,限制他们活动了!” “你知道迫使他们滚出我领土的方式是什么吗?嗯?知不知道,你这蠢丫头?”魔鸦在枝头俯身瞪着塔莉亚,“他们没办法食用灵能生态中的物资,一切食物只能从外界运送到地下城三环!一旦食物被断,失去体力补充,212人加起来,忍饥挨饿,连七天都撑不住!” “我喂养了这群野狗,叫他们替我截杀联盟的运粮车队!” “我院子门口的高级冒险者营地断粮已经两天了,眼看就要成功!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把我负责这个重要任务的野狗杀了?” 魔鸦嘎嘎尖叫着! “你要跟我开战吗,罗诺威?你觉得我真的怕几个冒险者吗?大不了我花费十几年建造的心爱建筑群不要了!我这就亲自去碾碎这群蠢蛋冒险者,下一个就是你们俩!等着吃地啸吧!” “等一下,瓦拉克!稍等一下!”塔莉亚惊叫,“我们……我们可以代替这群野狗,替你处理掉运粮车队!” “你们?”魔鸦眯起眼睛,羽冠微微收拢了一点。 “告诉我们,下一波运粮车队会在什么时候抵达喀纳平原。”塔莉亚回答,“我们会帮你截杀运粮车队。” “啊?”萨麦尔发呆。 塔莉亚踩了萨麦尔一脚。 “嗯……”羽冠魔鸦沉吟着,略微犹豫着。 “可不可以不杀无辜者?”萨麦尔小声问。 “拜托,小王子,我们先把这档子事情应付过去再说别的!”塔莉亚小声回答。 “没有别的方法吗?哪怕我们只是……我们只把粮食处理掉行不行?”萨麦尔低声问,“让粮食消失?或者没办法再食用?” “你们毁了我的安排,只是弥补任务可不行。”魔鸦打量着交头接耳的两人,摇了摇头。 “呃……啊,对!等一下,瓦拉克,你有没有试过在他们的粮食里放灵能真菌?”塔莉亚被萨麦尔的话触发了灵感,忽然抬起头,“让他们的食物发霉污染,这样还能更快地消耗他们的存粮!” “他们在地下城前哨营地粮仓分配了专门的人轮值把守,放不进去。”魔鸦若有所思。 “如果我们在联盟运粮车的粮食里放入灵能霉菌,将整车粮食污染,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好!”塔莉亚解释,“霉菌污染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如果把污染的粮食袋也送进粮仓,整个冒险者营地粮仓的食物都会被污染蔓延——在地下城的统御者灵能滋养下,霉菌的繁衍速度会快很多,一天之内就能让孢子污染整个粮仓!彻底断粮之后,他们自然也会离开。” “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再等五天了。一两天就能逼退他们!” 魔鸦迟疑了几秒。 “可以。”他哼了一声,“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可以放过你们。最新的一波运粮车队大约会在今晚抵达喀纳平原,横穿兽骨丘陵边缘的荒道,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需要地下城灵能真菌的菌种。”塔莉亚回答。 “在入夜之前,我会派魔鸦哨探给你们送过来——你们是在假扮冒险者吗?陪几个低级冒险者玩过家家?混血魔族的怪癖真是可笑!”瓦拉克嘎嘎大笑,“魔鸦运送的毒菌种抵达的时候,自己想办法出来拿。过家家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没问题。”塔莉亚点头。 羽冠魔鸦振翅离开了。 “我的天哪,这简直……”塔莉亚松了口气。 “我……那什么,其实还是不太想和联盟的人交手。”萨麦尔小声说,“他们好像……人都挺好的。” “没关系,我来就好。”塔莉亚摇头,“不过,我们的形象太有辨识度了,绝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太容易被认出来了,会引起其他冒险者的怀疑。” “这里距离瓦拉克的地下城太远,超出了统御者范围。他控制不了这一带的兽群,也就魔鸦的灵能适配度比较高,可以超距操纵一两只。但我们的位置距离近,我可以控制附近的魔兽。” “今晚,我来控制这附近的魔兽拦截车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趁机把毒菌种放进去。” “说起魔兽……朗达尔的队伍可能有点起疑心了。”萨麦尔补充,“他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魔兽袭击,可能会怀疑是不是我们导致的。我们还得想办法演演戏,设法混过去。” “啊……这倒也是个问题……”塔莉亚一愣,“等一下,我记得他们好像还说,也没有碰到死灵?” “死灵和魔兽不都是你吓跑的吗?”萨麦尔问。 “不,萨麦尔,魔族的掠食者气息只能吓跑魔兽。”塔莉亚摇头,“死灵是无差别袭击所有活物的,包括魔族。虽然魔族可以额外消耗很多灵能来控制死灵,但是难度很大,也很不方便——我们更习惯控制魔化的活物。” “也就是说,我们同行以来,一直没有碰到死灵的原因是……”萨麦尔沉思。 塔莉亚看着萨麦尔,萨麦尔看了看塔莉亚。 “哦哦,也是喔。”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甲。 “……我小时候在母亲的书房里的一本书上读到过,古代幽魂骑士是最顶尖的高级亡灵,可以控制死灵造物,盔甲的死灵光环也能覆盖周边的一小片区域,让周边的死灵造物不会被胡乱惊动。”塔莉亚回忆着。 “啊?我能控制死灵?”萨麦尔手忙脚乱地在UI中调集着乱七八糟的数据库,查找着名称与“控制”这个概念相关的词条。 盔甲数据库的文本描述和这个世界的称呼有很大的差别,一时也很难找到对应的内容。 控制…… 【基础物质相变-热处理控制】……不。 【殖民地管理学-人员安排与成本控制】……不。 不对不对,应该是另一种概念,另一个关键词条……是什么呢? 萨麦尔沉思着,忽然想起之前对腐根球与噬地魔虫的控制方式概述文本: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即太空亚人的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信号”?或者“驱使”? 搜索查找“信号”词条…… 【人工生命学-冥铜共振信号】 【通过冥铜制造的介质共振信号,可驱使废弃有机物回收利用的灵能构造体。由于共振频率特殊,该信号仅可使用冥铜材料产生。】 搜索查找,“冥铜共振”…… 【附属设备检测:冥铜共振器】 【状态:良好。】 【冥铜共振器已准备就绪,可使用。】 【敲击冥铜,产生特定频率的共振信号,进行远程通讯,驱使共振信号范围内的有机灵能构造体。】 第21章 【死灵军团与死灵精锐】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敲击冥铜,以释放共振信号。信号传播范围与振幅正相关。】 敲击?萨麦尔举起剑盾,打算像之前威慑匪首剑士一样,用剑柄敲击盾牌,但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剑盾。 这样的敲击声太响亮了。这一带距离朗达尔小队的位置仍然太近,剑盾敲击并不安全,很可能会被听到。 嗒! 萨麦尔抬起手甲,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冥铜指尖碰撞产生的青色微弱火星,一股无形的震荡随着清脆的响声而扩散开来。 方圆五十米的范围中,某处的泥土忽然隆起。某种东西翻动着土壤,发出窒息般的嘶嘶空洞气音,像是垂死的动物,又像是遥远之前的叹息。 下一秒,一只残破的骨手穿破土壤,在空中摸索着,随后是覆盖着生锈铁护臂的臂骨,残缺不全的半块肩甲,铁盔覆盖的头颅,带有破烂胸甲的身躯——它挣扎着,踩着旧烂的战靴,从喀纳平原松浮的土壤中爬出,骸骨的手掌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喀纳平原腐尘暴频发,土质相当松浮,大半都是浮土,死亡的骸骨也被富含灵能的浮土掩埋,沉积在浮土层中成为了死灵造物。 “……你控制的?”塔莉亚望向萨麦尔。 “应该……是的。”萨麦尔沉思着,凑近打量着这具骸骨战士,“帮忙放哨盯着点朗达尔他们,我得研究一下这东西要怎么用……” 塔莉亚点了点头,挡在萨麦尔与营地之间,眺望观察着营地方向。 骸骨战士静静站在萨麦尔面前,在阳光下提着断剑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雕塑。 【扫描仪已启用。】 【灵能构造体(主要材料:有机物)】 【构造型人工生命,使用生物质回收制造,保留生物的原形构造,概率保留少量生物姿态素材。廉价,在灵能环境中极易生成。可承担简单的工作。】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 【目标来源:自然生成】 【状态:朽坏】 【结构完整度:41%】 【体力:92%】 【可刻录生物姿态素材。刻录位总数量:2】 【已刻录生物姿态:剃刀阵型(1/2,未满)】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剃刀阵型】 【数量大于50可使用的军事阵型,数量小于6则无用。互相配合的楔形军阵,可有效分割与冲击敌方军队阵型,搭配制式军剑、制式军盾、制式军矛使用,三种武器至少各2人,否则无效。】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尸体生前好像是个古帝国军士,这个战技也是军用战技,对单人来说完全没用啊……萨麦尔琢磨着。不过战技可以删除和覆盖。 他伸出手甲,按住骸骨兵的脑壳。 【目标刻录位读写中:】 【生物姿态“剃刀阵型”已清除。】 【生物姿态“刃反架势”已刻录。】 【生物姿态“步伐聚焦”已刻录。】 【刻录位已满(2/2)】 有意思……可以这样改造调整死灵战士。萨麦尔摸着头盔的下巴。 但是必须靠敲击冥铜产生共振信号才能命令它吗?而且只能进行粗略的位移和战技控制,不能微操吗?他想起刚才的扫描结果: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 灵能植入物到底是什么?好像任何东西都能靠灵能植入物进行控制。 他打开UI面板,查找搜索着“灵能植入物”。 【人工生命学-灵能植入物】 【用于精确控制构造物的植入装置,由冥铜制成,可以跨越以太距离进行高精度操作。】 【0级科技。可通过冥铜打印机进行制造。】 萨麦尔若有所思,伸出手甲,抓住了骸骨的头颅。 熔化的红热冥铜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在骸骨头上铸造成一顶冥铜钟型盔,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骸骨战士的头颅。 【冥铜储量:40%】 【@刷新@】 【冥铜储量:20%】 【灵能植入物已设置。】 【可进行跨域距离高精度操作。】 【生物姿态刻录位已扩展。刻录数量:2/5】 【体力上限已扩展。】 【结构强度已强化。】 【姿态控制已强化。】 【人工发音模块已安装。】 【冥铜共振信号中继器已安装。】 萨麦尔尝试动了动手指,冥铜钟型盔的骸骨战士顺从地做出对应的精确动作。 哦……灵能植入物是给精英单位用的,可以微操。萨麦尔恍然大悟。说起来也是,如果每个死灵都微操,那数量多了恐怕能把脑袋烧掉。 正常情况下有两种死灵控制方式。 一种是冥铜共振信号,通过共振器敲击发声,可以大范围批量控制大量的低级死灵炮灰,也能通过冥铜敲击驱使大量低级死灵组建军阵,操作精度低,但是数量多,范围大。控制范围的大小与敲击声的音量大小有关,从响指到剑盾敲击,甚至可以铸造一面冥铜战鼓。 另一种是灵能植入物,也就是某种冥铜覆盖装备,能够微操精英单位。需要消耗冥铜制造植入物,控制数量受资源和控制精力限制,但操作精度高,且可以强化单个死灵构造体,使其成为精英单位和军团控制信号的传播节点。 这不是《星际争霸2》的感染人指挥官阿列克谢·斯托科夫吗?有粗略批量控制的大量炮灰兵,也有可以精细微操的强大精锐单位。 萨麦尔回过神,伸手按在冥铜钟型盔上,将冥铜熔化后又收了回来。 现在手头的冥铜数量太少了,这点冥铜在剑盾之外最多造两个植入物头盔,生成两个精锐单位。要早点想办法把1级材料学科技树的“冥铜生成器”解锁才行——但那恐怕需要去地底深处寻找神代遗迹碰运气……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嗒。他打了个响指,青色火花四溅。骸骨战士向后倒去,在浮土之间挣扎片刻,又半掩埋回土层中。 喀纳平原的兽骨丘陵大概有很多这样的骸骨战士,藏在浮土层里,伺机袭击路过的活人。萨麦尔有点跃跃欲试,一个共振响指的范围大约是方圆五十米,那么想要启动共振器敲击剑盾,能唤起多少死灵? 他止住动作。也许……等晚上阻截车队时候再用。萨麦尔收起剑盾,顺手把盾牌重铸了一次,将盾牌上被血钢剑蓄能冲击砸出来的剑痕修复好。 “掏粪工那边出了点问题。”安静放哨的塔莉亚忽然出声。 “怎么了?”萨麦尔凑过去。 “距离远了,他们不在我们掠食者气息和死灵光环的震慑范围中了。有魔化生物试图袭击他们。”塔莉亚望着远处的天空,“龙鹫。” 一头赤红褐色的巨大鹫鸟在营地上空盘旋,长满青蓝色鳞片的爪子和长颈格外鲜艳,背上一排深青色的脊刺,鸟喙中密密麻麻错落着鳄鱼般细密的尖牙。 它和魔鸦群一样,被土匪们尸体的血腥气吸引而来,但却发现了意外收获——这里还有一队活人。 “这是个好机会——他们之前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碰到魔化生物和死灵袭击吗?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做个表演,洗刷掉嫌疑。”萨麦尔望着远处,“你悄悄控制那头龙鹫,我设法操纵个死灵,让它们和我们对峙一下,演演戏,打两下再赶走或者处理掉。” “没问题。”塔莉亚盯着天空中的身影,眼中幽蓝微光一闪。 …… “龙鹫!”朗达尔高喊着,张弓搭箭。特制的驱兽箭矢穿破空气,挟着刺耳的啸叫声朝龙鹫而去。 这是驱兽箭矢,箭头挖空钻孔,穿过空气时会发出类似哨声的刺耳啸叫,可以震慑或者吓跑一些低级魔物。 但这对龙鹫完全没有用。它挥动巨翼,坚硬的羽毛将箭矢拍落。 重伤的埃利奥特已经被送进了烽火台遗址内部,以防止伤者被阳光晒到脱水。露比和格拉德在建筑内部照料,瑟莉娜和朗达尔在外防守龙鹫。 符文石轮盘转动,法阵回路随之拼合又旋转,瑟莉娜在符文石的凹槽中放入两枚火兽腺体和一块燧石,高举法杖! 一个小小的油泡在杖头的符文石表面出现,随着燧石的咔哒声而化为逐渐膨胀的橘红色火球,油与火源源不断从手杖头的符文石表面喷涌而出,橘红火球像吹气球一样渐渐胀大,从指尖大小一直涨到一人大小,脱离符文石法阵,朝着龙鹫缓慢漂浮而去。 龙鹫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忌惮地躲闪着巨大的火油泡。 瑟莉娜喘着气,聚精会神地高举法杖,杖头微微偏移,操纵火油泡追踪驱赶着龙鹫。 但火油泡飘行的速度太慢了,龙鹫收掠翅膀,从油泡侧面闪过,忽然张开巨口,对着油泡反呕出一小团半消化的腐烂兽骨残骸。 残骸撞击在火油泡上,瞬间引爆了火球,橘红色的火焰与燃烧的油液迸溅,在天空中如同烟花绽放。 龙鹫转悠着躲出爆炸范围,发出嘲笑般的啼鸣。 “省着点用魔力。浮火球的精神力负担和消耗太大了。”朗达尔瞥向拄着手杖在原地喘气的瑟莉娜。 “……知道了。”瑟莉娜捂着剧痛的额头。 “朗达尔兄弟,我们来处理吧。”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朗达尔扭头,两位骑士已经大步赶来。 “没关系,只要赶走就行,我们两人可以应对。”朗达尔解释着,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淬魔箭矢。 但黑甲的塔兰修士已经顺手抓起旁边的半截断柴,投掷而出。 一声尖啸,龙鹫被断柴砸在身上,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却似乎是被激怒了。巨大的赤红褐色身影一个俯冲,利爪朝塔兰修士撕扯而去。 塔兰修士冷笑,抬起锤矛猛的一击,将冲刺而来的龙鹫一锤砸得向侧面偏移,在惯性的作用下顺着土壤滑过去,尘埃四溅,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撞击痕迹。 呼!她横握着沉重的锤矛,在空中甩了个锤花,拖着锤矛朝倒地的龙鹫一步步接近。 恶魔角黑盔下的微弱蓝光熄灭了,控制也被解除了。 失去君主强制攻击命令的龙鹫惊恐地尖叫起来,扑打着受伤的翅膀振翅起飞,歪歪斜斜地朝远处飞去。 “啊……感谢塔兰修士。”朗达尔颔首致意。 “朗达尔兄弟,你们回去照顾埃利奥特就好,营地外面有我们守着。”萨麦尔热情地主动揽下职责。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嗒。他藏在背后的手指轻轻捏合,碰撞出微弱的青色火星。 【攻击信号已释放。】 “当心!”朗达尔忽然惊叫起来,猛然拔剑向下一刺! 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和朗达尔的长剑在萨麦尔脚边相斩。 一个骸骨战士从萨麦尔脚边的荒原浮土中伸出手臂,朝他的小腿斩去,却被朗达尔的剑拦了下来。 “……抱歉,小题大做了。”朗达尔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两三级的轻甲队友,而是重甲的萨摩修士。这种级别的敌人大概连萨摩修士的甲都刮不花。 “不不不,谢谢你,朗达尔兄弟。我刚才走神了,险些没注意到。”萨麦尔连声道谢,俯身一盾砸烂骷髅头骨,踢飞脚边的骸骨战士,将残缺的骨头与生锈铁甲踹散架,“你们进去照顾埃利奥特就好,我们在外面守卫。” “那……谢谢。我们一会儿出来换班。”朗达尔诚恳地点了点头,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与瑟莉娜回遗迹中检查埃利奥特的状态。 昏暗的砖石房间里散落土匪的床垫和吊床,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装备,墙上挂着风干的裂爪鸟肉干,堆放着麦粒袋子。 露比在角落里对着那把血红的长剑发呆,试图调配针对性的治愈魔药,格拉德则带着茶壶,到土匪营地后面的井边打水了。 瑟莉娜进屋后快步小跑到露比那边,和露比讨论着血红长剑制造的伤口到底要怎么加速愈合。 “咳咳……咳……”埃利奥特平躺在房间中心的床铺上,鹰爪般的手指紧紧握着他那枚骷髅金币,喘气咳嗽着,望着刚刚进门的朗达尔,“外面有交战的声音……怎么回事?” “老样子,魔兽和死灵袭击。”朗达尔解释,“两位修士已经帮忙赶走了,不用担心——” “等一下,咳咳……咳,你是说,那两个人和魔兽与死灵交战了?”埃利奥特艰难地支撑着想坐起来。 “嘿,你先别乱动,当心伤口又崩开。”朗达尔抢上前把他扶着坐起来,“刚才是龙鹫,还有骸骨战士。不过两位修士已经处理好了,别担心。” “他们和魔化生物交战的时候,咳……魔化生物的敌对目标在你们身上还是在他们身上?”埃利奥特问。 “嗯……本来在我们身上,但是塔兰修士出现之后就转移了,转而主动袭击塔兰修士,但是被击伤逃跑了。”朗达尔回答。 埃利奥特沉默了片刻。 “死灵呢?”他追问。 “是伏击型的死灵,从土里伸出断剑,试图砍萨摩修士的小腿。被我格挡下来了——当然,凭着萨摩修士的盔甲,就算我不格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埃利奥特点了点头,摩挲着掌心的骷髅金币,示意自己知道了。 “怎么了?”朗达尔问。 “没事。”埃利奥特哼了一声,“他妈的,都怪你这有被害妄想症的小子,跟你混得久了,害得我也疑神疑鬼的!没事了。” 他慢慢躺回铺盖上,平躺着,举起手中的骷髅金币,静静地望着金币上璀璨的古老花纹。 “原来只是幸运啊。”他看着金币上的骷髅浮雕发呆。 “话说你这大金币天天带在身上,是你的幸运硬币吗?”朗达尔问。 “咳……怎么忽然问这个?”埃利奥特斜着眼睛。 “只是今天忽然觉得,你入队也快要一年,我们对你了解却这么少——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的姓氏是什么。”朗达尔坐在旁边发呆,“还有,像是什么……你以前杀过很多土匪强盗之类的,要是我能早点知道,也许我们也不会因为类似的决策争议而折腾很久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想要我的姓氏。我就叫埃利奥特。”埃利奥特翻白眼,“呸!我的便宜老爹是个酗酒的混混赌鬼,欠了一屁股债。我的便宜老娘跟人跑了,跑的时候忘了把我捎上——当然也不排除是她不想捎上我这个拖油瓶。” 他叹了口气。 “我也想跑来着,但是跑了几次没跑成,而且总是会换来我那个便宜老爹的殴打。他一边哭一边拳打脚踢,醉醺醺的,大着舌头说着什么命运啊,幸运女神啊,谁都不站在他那边,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要跑。” “我的便宜父亲酗酒和好赌就算了,偏偏他运气很烂,输了财物,输了田地。他还不悔改,又拿房子抵押,借了高利贷。” “等到他把那点钱又输光了,收贷人来催债的时候,他赌瘾又上来了,吵吵嚷嚷着,说着要和收贷的人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他就保住房子。如果赌输了,他就把他最后的东西,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作为奴隶交给放贷的人。” “那年我十一岁。” 埃利奥特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略带神经质的笑意。 “那个收贷人一身皮革黑衣,瘦长,黑围巾蒙着脸,戴着顶黑皮革帽,披着件长大衣,整个人就像是午夜被蜡烛微光拉长的影子一样。” “他居然接受了这个赌局邀请。他和我父亲玩了两盘纸牌,一赢一输,玩了两把骰子,居然也是一赢一输。骰子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像是骷髅头一样。还有纸牌摩擦的声音,像是断头台的铡刀。” “从早上一直到夜晚,最后天黑了。那个影子一样的收贷人看了眼窗外说,不早了,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最后玩一把猜硬币,我们猜正反,一局定胜负。” “于是,他掏出了一枚骷髅金币,一面骷髅,一面是王冠。” “我父亲押了王冠,收贷人押了骷髅。” “在收贷人准备抛金币的时候,我站在桌子侧面,看到了他的手指在口袋边缘轻轻巧巧的一晃,已经把金币换了一枚,换成了两面都是骷髅的。” 埃利奥特笑了笑。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父亲输掉赌局,看着他歇斯底里咆哮,看着他朝着收贷人扑了过去,看着他在一瞬间被一把蛇形的曲剑精准连刺了十几刀,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挣扎。” “收贷人是个杀手。他在弗洛伦王都接过权贵与富豪的大单子,在厄德里克帝国的肮脏街道上混过黑帮,在荒芜之地的土匪堆里当过野狗,最后他累了,想要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安静地方住下来,所以他需要一栋房子。” “放高利贷的老板和他认识,于是给他介绍了一笔单子,让他自己把赌鬼处理掉,自己去拿房子。他一开始也根本不是在和我的便宜亲爹玩牌玩骰子,而是在等天黑,天黑了好下手。” “他没有把我当成奴隶卖掉,而是把这枚两面都是骷髅的金币塞给我,告诉我,有一种蜘蛛会屠杀掉蚂蚁,住在蚂蚁的洞穴里假扮蚂蚁。他就是那样的蜘蛛,他需要我父亲的房子和我父亲的身份来躲避仇家。” “于是,我们俩联手把我便宜亲爹的尸体搬到马车上,运到很远的地方处理掉。回家以后,他就住了下来,成了我的昂贵义父,教我怎么杀人,怎么混入人群,怎么潜入戒备森严的地方,渐渐的,把我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蜘蛛。” 他叹了口气,举起骷髅金币,出神地望着金币表面的骷髅图案。 “这可不是幸运硬币。我才不相信幸运呢。我亲生父亲相信幸运,结果就是落得那样的下场。呸!” “这枚金币并不象征幸运,它象征未来——我和我的义父一样,不相信幸运,只相信未来。也许未来某一天,你生活的一切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曾经你以为很痛苦很可怕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埃利奥特轻咳着。 “我这种人,命很贱,但也很硬的。哪怕被什么掠夺生命力的傻逼破剑刺伤,老子也能活下去。” “每当生活很艰难的时候,我就看看它,想想那个夜晚。曾经绝望而痛苦的我在噩梦般的泥沼中,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结果硬扛过了泥沼,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人生除非你亲自去经历,否则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笑了笑,“如果我中途放弃,那未免也太可惜。未来会有很多好事发生的。” 他把骷髅金币按在胸前。 “会的。”他轻声说,静静望着烽火台遗迹陌生而破败的白石天花板。 如果他视线再移动一下,会看到一只魔鸦在遗迹天花板角落的缺口处蹲着,叼着一团褐黄色的霉菌团块,饶有兴致地望着屋里的场景。 可惜埃利奥特受伤之后注意力涣散,并没有注意到魔鸦的存在。即使注意到了,也最多只会以为是某种散漫无害的小型魔物。 屋里的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只有朗达尔忽然听到了某种振翅的声音,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天花板角落的缺口处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风声吧。他没有在意。实力堪比七级冒险者的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在外面守着呢,这里很安全。 第22章 【黑夜边缘之双月】 魔鸦叼着褐黄色的霉菌团块,扑棱棱扇动着翅膀,落在土匪营地前的一架大篷车上。 萨麦尔和塔莉亚紧张扭头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面前车架上的魔鸦,沉默着,在尽可能保持安静的前提下连连摆手,指向营地外远处的枯树。 魔鸦瞪着血红的眼睛,歪着头,看着面前两人像演哑剧似的比比划划。 “蠢材。”它把褐黄色霉菌团块放在车架上,嘎嘎大笑起来,“他们在忙,没空注意外面。” “嘘!嘘!”萨麦尔比划着,“声音低一点啊,大叔!会被他们听到的!” “你的魔鸦哨探可以走了,瓦拉克。”塔莉亚一把抓过真菌团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别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增大我们暴露身份的风险!” “我原本还有点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假装成低级冒险者。”羽冠魔鸦趾高气扬地在大篷车的车架上踱步,“现在我知道了。冒险者的对话中有不少有趣的信息——就像风中的落叶,土壤中的小虫,遗迹里的脚印和尸体上的伤痕——它们是更有趣、更宏大的事物的一部分,就像伟大地下城中的腐根球。” “捡到一片落叶,就知道秋天要来了。也许我也应该多留意一下冒险者们的对话,而不是直接杀了他们。”它蹦跶到车架顶端,“毕竟,秋天到来的消息比落叶重要多了。” “你探听到什么了?”塔莉亚低声问。 “二十多年前,冒险者联盟刚刚组建的时候,一个人类刺客曾经被联盟雇佣来刺杀我,失败后被我俘虏了。”魔鸦血红的眼球静静望着天空,“我爱惜他的才华,没有杀他,反而允许他效忠于我,甚至赏赐了他魔化的机会。” “我使用了【绞刑恶魔】——地下城中一种瘦长的蜘蛛型魔兽——作为祭品,把他魔化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化战士,让他能像绞刑恶魔一样在天花板的阴影中伏袭,勒杀,生成甲壳保护身躯,以毒素、利刃和绞索暗杀目标。” “然而,仅仅过了半年时间,他就背叛了我,逃离了我的地下城,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临走时,他还从我金库里偷走了一袋王冠骷髅金币作为路费。”魔鸦冷哼一声,“逃得有够远的……算了,说正事。看到屋里的那些粮食袋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萨麦尔张望着屋里,确认这朗达尔小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联盟据点落棘城里,最近大概在高价收购粮食与裂爪鸟等人类食物。”魔鸦望着萨麦尔与塔莉亚,“因为运粮车队被截杀了三轮,厄德里克的边境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拿不出更多粮食了,只能从落棘城的存粮中压榨。” “高价收购……确实如此,怎么了?”塔莉亚问。 “这些粮食。”魔鸦用翅膀尖指着土匪营地的麦粒袋,“没有了野狗们看守。如果这些粮食也作为战利品运回去,那么联盟仍然会高价收购回他们,并且送往地下城。” “我送的霉菌足够污染十几袋粮食,你们得把营地这些粮食也处理掉,确保霉菌污染渗透进去——你们和这队冒险者是一起的,正好跟着去落棘城的粮仓看看,必须保证所有运粮车都被污染。” “要是最后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和冒险者都跑不了。”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我们帮你处理来自厄德里克边境的运粮车队,只是为了弥补误杀你手下的失误。”塔莉亚有些不满,“现在又要我们处理落棘城据点的运粮车,我们可不是你的部下……” 魔鸦嘎嘎低笑。 扑棱棱,两团黑影从天空降落下来。是七八只魔鸦,簇拥托举着两只沉甸甸的钱袋。 “神代古币。来自嵌在地层中的神代遗迹,骄傲的古老魔族唯一认可的流通货币。”瓦拉克的羽冠魔鸦跳到钱袋上,爪子踢了踢袋子,发出清脆的轻响,“我一向赏罚分明,这是对你们优秀工作的嘉奖。” “但话又说回来……”塔莉亚迟疑着,伸手去抓钱袋,“做一点后续保障工作,也……不是不行。” “那就好好办。别又搞砸了。”魔鸦群扑啦啦振翅离开了。 “这俩袋子……赶紧收起来!”塔莉亚下意识抓起沉甸甸的钱袋,把其中一只塞给萨麦尔。 “这么大一只袋子,放哪里啊!”萨麦尔下意识接住,“挂在腰间绝对会被朗达尔他们看到的!” 钱袋足有柚子大小,由带鳞片的黑绿皮革制成,用金属丝捆着袋口,袋身印着烫金的巨蛇纹章。 “塞你盔甲里!”塔莉亚伸手抓住萨麦尔,将柚子大小的钱袋硬生生从胸甲与肩甲的缝隙里塞进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钱袋从胸甲一路往下掉进了靴甲里,随着萨麦尔每走一步而叮当作响。 “不行啊!”萨麦尔把钱袋从关节缝隙里艰难地掏出来。 两人东张西望着,最后快步跑到队伍放行李的地方,把出发时候带着用来掩人耳目的两只空荡荡大铁箱打开,将钱袋丢了进去。 “这破箱子居然还能用上……”塔莉亚把钱袋丢进箱子里,又把箱子锁好裹紧,捆上铁链,松了口气。 “关于土匪营地的这些粮食……霉菌现在就要下进去吗?”萨麦尔低声问。 “下!”塔莉亚从腰包里摸出真菌团块,掰下半块在指尖碾碎,随机挑了三四个粮食袋,拆开带口洒了一些粉末进去,又将袋口封紧。 …… 傍晚时分,落日笼罩大地。夜幕即将降临。 众人围在烽火台遗迹门口,搬运检查着战利品。 “大部分都是粮食,麦粒与裂爪鸟肉干。”朗达尔拿着纸笔清点着数量,“大量劣质武器和装备,少量魔药,一些驱兽火把等杂物……” “在烽火台建筑中,匪首剑士的房间里有一只旧保险箱,装着一小箱金币,算是额外收获。” “一些猎获……看起来他们时常跨越边境线,每个月都去和边境线上的黑市做交易,补充物资并且赚取少量现金。” “三辆大篷车,两匹马……” “以及……一把魔剑。” 清点完毕,朗达尔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间里,格拉德和朗达尔两人已经把大部分战利品都堆放进了两辆大篷车中,准备明天一早就套上马,出发回城。 埃利奥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能扶着墙壁勉强走动。虽说露比和瑟莉娜都对血钢长剑造成的伤口没有太多治疗经验,但是粗略的治疗魔法和治愈魔药加上静养确实有效。 两匹马的脾气很好,在烽火台建筑后面的马厩里发呆,呼噜噜打着响鼻,嚼着干草料。 塔莉亚似乎很喜欢马,靠在马厩旁边,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注视着两匹马嚼干草。 “喜欢动物?”萨麦尔靠在旁边柱子上,看着远处的朗达尔小队在忙碌。 “骏马。”塔莉亚小声回答,“我父亲有一支魔族骑士团,骑着一种类似宽蹄白马的巨大魔兽,在雪原上驰骋。虽然是魔兽,但和普通马一样吃素,它们在地下城的马厩里嚼着雪地衣和寒蕨。” 她出神地望着面前的两匹骏马。 “以后我们建造地下城以后,也搞一个类似的。”萨麦尔小声说。 塔莉亚笑了笑。 “这两匹马……是帝国战马。”她出神地望着面前的骏马,“马蹄铁上有厄德里克帝国的盾徽印——你可以看到马厩里的蹄印。” “什么意思?土匪难道能劫掠帝国的军队?”萨麦尔问。 “不太可能。”塔莉亚摇头,“但我有点不安。帝国是四大人类王国中军事力量最强的一个,占据着肥沃的平原与丰富的矿脉,粮草与金属为军队提供了强大的基础。即使在裁军发展冒险者之后,军队规模仍然庞大得可怕。” “但维系这样一支军队仍然是需要成本的。古帝国靠着战争掠夺土地和资源来养军队,而现在的厄德里克帝国已经近三十年没有发动过战争了,靠着与联盟合作发展冒险者的分成收益勉强维持。” “战马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也许帝国很快会有什么动作……”塔莉亚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拥有地下城的魔王和其他王国的君主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种流亡者来说,其实帝国做什么都无所谓。” “不,我觉得还是需要担心的。”萨麦尔微微摇头,“不过之后再担心。天黑了,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我去编个理由找朗达尔说一声。” 他从马厩的柱子边上起身,朝营地的火光而去。 “我都说了,埃利奥特,这些东西一定是能用上的。”朗达尔得意地靠在他的巨大背包上,把铁锅端在营火上,煎着裂爪鸟肉干。 旁边的茶壶里煮着水,瑟莉娜正在调整符文石上的回路,对水壶释放净化魔法。 “这不是你胡乱带一堆东西的理由,你这被害妄想症的蠢材队长!”埃利奥特骂骂咧咧的,伸手接过煎熟的裂爪鸟肉干,卷在自带的干粮面饼里毫不客气地大嚼着,显然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你最好从这次任务里学聪明点,下次你要是再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老子第一个抽你。” “嘿……朗达尔兄弟?”萨麦尔凑近营地。 营火照耀在他的盔甲上,他下意识抬起手甲,将破败斗篷的兜帽边往下微微拽了拽。 “嗯?”朗达尔回头,“萨摩修士,和塔兰修士一起来吃点东西吧,荒芜之地难得有片刻喘息,这次任务你们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不用了,谢谢。我……我打算出去,在营地附近巡逻几圈。”萨麦尔说。 “巡逻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二位辛苦了,这种杂事如果还交给你们,我们大家实在过意不去。”朗达尔下意识回答,“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必须是我和塔兰修士两个人一起,毕竟……”萨麦尔一时语塞,有点编不出理由,憋了几秒,最终四下张望了片刻,蹦出来一句,“今晚月色挺漂亮。” 完蛋!想不出理由,不小心又说胡话了!萨麦尔暗叫不好,下一秒,却看到朗达尔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原来是这样啊!我就不跟着去了。”朗达尔笑着点头,“我懂的!祝萨摩修士……不,祝两位今晚一切顺利。” “原来苦修士也可以追求……”魔药师露比八卦地凑过来,又被法师瑟莉娜一把按回去。 “祝二位一切顺利。”瑟莉娜笑吟吟地颔首致意,用自己的斗篷把露比的脑袋裹起来,防止她胡说八道什么话。 嗯?萨麦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对方的某种误解,只是颔首退开,朝营地边缘望去。 在营地火光与黑夜的交界线,塔莉亚静静站在双月之下,背着沉重的锤矛。 他拉低兜帽的边缘,沉重的甲胄发出哐啷哐啷的轻响,微微佝偻着腰背,朝塔莉亚而去。 两人并肩步入黑夜。 “又找了个什么理由?”塔莉亚低声问。 “……我也不确定。就是巡逻之类的吧。”萨麦尔摇了摇头,“总之,他们好像挺宽容的,也许我们可以多花一点时间。” “很好。”塔莉亚沙哑地低笑着。 高大的身影如同两位君主,践踏般大步穿过平原,绕过丘陵,将火光远远抛在身后。 在黑暗的天穹之下,塔莉亚张开双臂,点燃了双目中的幽蓝微光。遥远的黑暗中传来啸叫,巨大的翅膀汇聚于此,在天空中盘旋。带有利爪的影子奔行而过,穿过荒芜的开阔地,朝君主汇集而来。 萨麦尔拔出剑盾,夜风吹得他残破斗篷猎猎飘拂。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铛!铛!铛! 冥铜剑盾的敲击声在铜月下回荡,如同久远之前的战鼓再度敲响。 铛!铛!铛! 数百只握着断剑与锈蚀长矛的骨手破土而出,在月下挣扎着,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军团,一如百年之前,被君主的战鼓驱使前进。 旧弩、残盾、断剑与锈矛,军团汇聚,构成楔形队形,直指向平原边缘的车队。 第23章 【魔兽之王与死灵大君与双月】 月光下连绵起伏的丘陵被照耀得发白,像是银沙堆积的沙丘,微微泛着铜青色,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荒道如同丘陵之间蜿蜒的巨蟒,在平原上弯弯曲曲地爬行。这是古帝国边境线的残留,百年之前古帝国的军士们曾经在此戍守边境线——或者说,将帝国边境线一步步向前推进。 直到魔力溢流渐渐扩散,荒芜之地如同有生命的巨兽,吞掉了这一块原本是宜居带的土地,腐尘暴摧毁了林木,浮土覆盖在田地上,将腐化绵延至此。 吱吱的车轱辘轻响在荒道上回荡,两辆装满粮食的大篷车被骏马拖拽着,在一支雇佣兵护卫队的簇拥下前进。 老乔克坐在大篷车的车头处,一边驾车,一边斜眼打量着车队两侧沉默的护卫队。 是一队悍猛精干的轻甲战士,脚步稳重,队形勉强称得上整齐,但是武器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制式军剑、军矛与军盾,而是混乱而散漫的乱七八糟兵器,长剑形制各种各样,长矛长度与形态也是各不相同的。 “有事吗,乔克车长?”年轻的护卫队长抬起头。 “哎呀,没事,没事的。”乔克移开视线,“只是在想,不愧是在边境线上出了名的雇佣兵团,【狼旗兵团】真是名不虚传。” “您一直觉得我们无法胜任运输的职责,不是吗?”年轻的雇佣兵团长没有和老乔克打车轱辘话,只是平静地指出这一点。 “唉,也不好这么说吧。拉尔夫团长,您说话也真是直率,一点也不给人留情面。”老乔克连声叹气,“我没有那个意思。倒也不是说无法胜任还是什么的,只是这次运货事关重大,照理说,应该由更专业的人护送。” “我们比普通的冒险者小队人数更多,也经过多年操练,更善于结阵护卫与配合作战。也许高级冒险者在单兵生存作战的情况下比我们更强,但在长途行军与护卫运输方面,恐怕还是我们做得更好。”年轻的雇佣兵团长回答,“去哪里寻找比我们更专业的人呢?” 老乔克犹豫了一下。 “帝国职业军士。”他回答,“照理说,这次事关重大,联盟完全可以从边境线哨所借用一支帝国职业军士卫队来运输粮食。” “职业军士确实比我们做得更好,但是您也知道,对方拒绝了。”雇佣兵团长摇了摇头,“所以任务由我们接下了。” “真是奇怪啊……”老乔克把手伸进头顶的行商帽子里,挠了挠帽子下锃亮的秃顶,“联盟和各大王国都是盟友,和帝国的关系也尤其亲密。在几年前,借用职业帝国军士卫队为联盟运输重要货物是很常见的事情,这次边境哨所指挥官居然会拒绝……” 他沉吟了片刻,又回过神来。 “当然,没有说您与您的雇佣兵团不称职的意思,狼旗兵团在边境线一带也是无人不知的优秀雇佣兵团。”他补充道。 “请放心,您会知道我们的能力。”拉尔夫团长不卑不亢地回答。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左手中紧握的手弩,对准前方的黑暗某处扣动了钩牙扳机! 弩箭穿破空气,发出咻的破空风声,又被黑暗一面锈迹斑斑的破铁盾拦下,当啷一声落地。 拉车的马被黑暗中隐藏的某种东西惊吓到了,忽然惊慌地嘶鸣起来!老乔克慌乱地抱住马脖子安抚着。 “保护运货车!”拉尔夫团长高喊!雇佣兵们快速移动阵型,武器朝外,少量弩兵架起小圆盾与手弩,将两辆运粮车围在中间。 铛!铛!铛! 遥远的地方响起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像是久远之前的战鼓。时隔数百年,一位指挥官再度敲响了驱使古代战士的鼓点。 哒哒,哒哒,哒哒,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在黑夜中回荡,数十面铁盾夹杂着数十杆长矛,构成一面致命的铁盾墙,从黑暗中缓步向前推进。 车头燃烧着驱兽烟药的火炬台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敌人——锈迹斑斑的剑盾,残破的盔甲与长矛,以及残缺不全的粗陋骸骨。所有这一切都被冰冷的残忍恶意吸附到一起,构成了象征死亡与虚无的傀儡军团。 哒哒,哒哒,战靴整齐划一地跺地,如同噩梦的行军,呈现弧形,快速朝车队包围而来。 “死灵?!”拉尔夫一愣。为什么死灵会有整齐划一的队形?它们不都应该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劈砍吗? 雇佣兵们下意识举起手弩一串连射,但击打在前方守护的盾牌上毫无效果——这很奇怪,死灵本不应该有架盾互相守护的战术意识。 眼下的情形顾不上细想,拉尔夫拔出背后沉重的大剑,激活了战技,整个人化作一团钢色的影子向前冲锋! 【蓄能冲击】! 伴随着洪钟般的一声巨响,大剑狠狠敲击在盾墙之上,将一面铁盾连同架盾的死灵斩成两半!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散了死灵阵型,将亡灵铁壁打散成零散的骸骨战士单位。 “马拉,罗莎,凯文,和我快速处理掉这些亡灵!”拉尔夫高喊,“在它们又一次结阵之前!动作快点!其他人别乱动,守好货车,防止还有其他埋伏!” 三人应声离队,长剑、双手弯刀与沉重的连枷冲入被击散的死灵阵型中,准备开始收割。 铛!铛!铛! 遥远的某处再度响起诡谲的金属敲击声。 伴随着丧钟般的刺耳敲击声,被冲垮的骸骨盾兵与枪兵忽然后退,原本躲在盾后的数十位骸骨剑士上前,齐刷刷举起右手中残破的制式军剑,右臂横举之后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剑花,锈迹斑斑的剑身斜斜护在身前,将四人包围在剑阵中心,站在原地摆好姿态,却不靠近。 “什……【刃反架势】!别乱动!”拉尔夫高喊着警告队友,但其中一个双刀队友动作比较快,已经抬起刀锋刺去! 叮!一个巧妙的格挡卸力,随后骸骨的手臂反手一斩! “啊!”双刀队友后退了两步,捂着手臂上的剑痕,右手短刀落地。 “这是高级的复杂剑术战技,为什么这种遍地都是的低等骸骨战士会用这种东西!”提着连枷的战士惊叫! “马拉,凯文,别乱动!罗莎,跟我准备冲击类战技蓄力,用强冲击力破坏死灵的刃反架势!”拉尔夫团长高喊。 铛!铛!金属撞击声像是催命的死神,再度萦绕在战场上方。 拉尔夫一惊。死灵盾兵和枪兵趁着他们被剑士们包围,再度架起包围阵型,朝大篷车与护卫队围拢过去! “你们没有破阵用的冲击型战技,用守护阵型守好大篷车!”他高喊,“我们马上出去!” 雇佣兵们架起轻便的小盾与手弩,两位剑士抬起长剑,激活了低级战技【强化锋刃】,消耗精神力强化剑刃,一顿连砍,快速斩断了死灵们锈迹斑斑的长矛头。 呼嘎嘎嘎!呼呼嘎嘎嘎!刺耳的啸叫在黑夜中回荡,带着怪里怪气的气音,像是某种鸟类,像是野狼,又像是某种刺耳难听的尖笑声。 夜幕的阴影中传来野兽的低吼,几十条瘦长的小体型身影像梭子一样飞快奔行,从包围大篷车的骸骨战士腿边穿过,快速突入包围圈。 死灵战士不但没有转而攻击这些身影,反而主动举高盾牌,方便这些魔兽从下方进入包围圈! 死灵铁盾的包围圈瞬间化为魔兽的猎场! “喙犬!”包围圈中的雇佣兵惊呼,“大量喙犬……不,那个是——” “哦哦呀!”喙犬背上的东西发出滑稽可笑的尖叫,“哦呀!哦哦哦哦哦呀呀呀!” 一部分喙犬背上固定着粗陋的叶子作为座鞍,几只土豆似的腐根球用根须把自己捆在喙犬背上,抱着一捆血荆棘断枝,怪叫着投掷出血荆棘制成的短矛! “啊啊!啊!”几名雇佣兵措手不及,被血荆棘刺中,毒素导致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虽然不致命,却迫使他们倒地挣扎,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嘎嘎嘎嘎!”喙犬们一跃而起,如同乌鸦和狼混合般的古怪头部带着锋利如剃刀的鸟喙,朝雇佣兵们袭击而去,利爪和鸟喙疯狂撕扯着雇佣兵们,纠缠着,不知不觉中,将他们从货车前撞开。 几匹喙犬绕着拉车的马匹转来转去,扑咬着,撕扯着留下一道道血痕,试图把马匹驱赶到雇佣兵护卫阵型的外面。 马匹嘶鸣着,受惊想要逃跑,但却被经验丰富的老乔克死死勒住缰绳! “不能跑,姑娘!我们在卫队包围圈里才有活路!”老乔克一手死死抓着缰绳,一手抡起马鞭,艰难地驱赶着周围的喙犬,“去!去!” 他顾不上烫手,徒手从大篷车头顶燃烧着驱兽烟药的火炬台中抓出一把闷燃的魔药炭块,狠狠砸在周围的喙犬群里! 滚烫的炭块和刺鼻的驱兽魔药气味稳准狠地砸在喙犬群中间。有些喙犬的鼻子被炭块烧到了,哀嚎着退却,但很快,又像是被君主的鞭子抽打一样,再次咆哮着冲上前! “去!去!”老乔克甩着被烫伤的手,又抓起一把驱兽魔药炭块,死死拉着缰绳,勉强支撑着。 嗵!伴随着一声巨响,团长拉尔夫喘着气,用蓄力战技击溃了剑士们的刃反架势阵型,带领三个部下从骸骨剑士们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然而骸骨剑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斜握着剑柄,维持着刃反架势挡在他们与遇袭的大篷车面前。 “罗莎,【圣光】!快点!”拉尔夫咆哮。 “我一天最多只能用一次!用完就会完全丧失战斗力!”提着连枷的战士迟疑着。 “快点!先把挡路的死灵处理掉!”拉尔夫怒吼着。 “所有人闭眼!”连枷战士扔下连枷,双手交握,向天空高举! 【圣光-驱逐】。 下一秒,强烈的白光从她双手之间爆发出来,一瞬间将黑夜战场照耀得亮如白昼! 在光耀之中,死灵战士们的阵型轰然溃散,再度变回了没有智力、胡乱挥剑的傀儡。更有距离圣光比较近的十几个死灵剑士,直挺挺向后倒去,哗啦一声摔成碎片! 喙犬与腐根球被强光震慑,刺伤了双眼,也哀嚎着被逼退片刻。君主的意志似乎被驱散了,以至于暂时失去了斗志。 “快!反击!冲垮它们!”拉尔夫扶住瘫痪的连枷战士。 在雇佣兵的齐声呐喊声中,失去指挥的死灵战士们与兽群被快速击退。 …… “啊……网不太好。” 远方的丘陵顶端,月光下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铜甲的身影看着头盔UI上弹出的【检测到灵能绝缘】和【冥铜信号被阻隔】,小声嘀咕着。 “该死的圣光……”黑甲身影捂着脑袋嘟囔,“必须消耗掉他们的护卫人数,把马车从护卫中赶出来!否则负责放霉菌的魔鸦一接近就会被击杀!” “没关系,看起来他们最多放一次。而且灵能植入物还在正常运作,赶紧抢回控制权。”铜甲的身影摇了摇头,索性把剑插回腰间,举起盾牌,右手握拳,狠狠锤击盾面! 嗵!嗵!嗵! 更加沉闷、更加充满穿透力的冥铜丧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强,更响亮,回荡在铜色的月光中! 哒哒!化为散沙的死灵们一个立正,刚刚被冲散的骸骨盾卫们再度围拢起盾墙!骸骨剑士们单手握剑,将锈迹斑斑的断剑举在盔前,以宗师级剑士的挥剑法度,再次架起刃反架势! 喙犬们再次集结!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战场周围已经被风滚草所包围!腐根球们丢下风滚草,发出滑稽的大叫! “哦哦哦哦呀!”一个头戴冥铜钟型盔的腐根球从风滚草里钻出来,举起爪子中的小短矛高喊,“哦呀!” “哦呀!”腐根球们齐声应和着,同时朝着包围圈中投掷血荆棘短矛!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又来?拉尔夫喘着气,将瘫痪的连枷战士塞到身后的另外两位雇佣兵手中,自己则激活了战技【步伐聚焦】,闪身绕开那些骸骨剑士们,朝车队赶去! 当啷!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忽然横在他面前。 拉尔夫没有停留,步伐聚焦快速闪避,本想绕开拦截。锈铁剑却以惊人的移动速度,又一次挡在自己面前。 他抬起头,与面前骸骨剑士的锈铜钟型盔对视着。 这个死灵也会战技【步伐聚焦】。拉尔夫焦躁地猛挥重剑,却被对方闪身躲避。 锈铁寒光一闪! 铛铛铛铛铛铛铛!一连串金属的碰撞声密集如炒豆!拉尔夫艰难地横过重剑,以厚重的剑面格挡下一连串癫狂的破甲刺击!剑柄剧烈震动着,几乎要脱手! 【精准连击】!这个死灵会高级剑士的战技! 体力已经见底……拉尔夫试图绕开对方的拦截,但那沉默的锈铜钟型盔总是准确地拦截在自己面前,但却也不再使用攻击型战技,只是架着那该死的【刃反架势】,开启【步伐聚焦】,左晃右晃挡在自己面前。 马匹的嘶鸣声在不远处响起!在老乔克的强行控制下,喙犬的撕咬没能迫使马匹受惊。但一个头戴锈铜头盔的腐根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蹬着小短腿,偷偷摸摸爬到了车座底下,用血荆棘短矛对着马屁股狠戳了两下! 拉车的马被血荆棘毒素的剧痛刺激,狂嘶着失控! 老乔克被一位骸骨枪兵抓住了肩膀,从车头拽了下来。 嗵嗵!金属的拳头锤击盾牌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 骸骨枪兵没有伤害老乔克,只是紧握枪杆,将他死死困在自己的冰冷怀抱中。 两匹马被喙犬骚扰着,拖拽着装满粮食袋的大篷车,朝包围圈外冲去! 死灵们居然默契地移动位置,为受惊的马匹与大篷车短暂让出一条通路!随后立刻补上包围圈的缺口,将试图救援的雇佣兵和车队货员们拦截在内。 呼!在巨兽振翅的强风中,月光短暂被羽翼所遮蔽!一头龙鹫从高天俯冲降临,展开庞大的双翅,啸叫着拦截住马匹,用巨爪撕烂车篷,抓向粮食袋,却好像提不动一样,只是在粮食袋表面切割出七八个裂口。 “弩箭射击!击退龙鹫!”拉尔夫一边试图摆脱面前的铜盔骸骨剑士,一边咆哮着下令。 零零散散七八根箭矢射出,却被龙鹫一翅膀拍飞! “弩箭已经被用完了!”雇佣兵弩手们用小圆盾勉强应对着喙犬与腐根球的骚扰。 在龙鹫胸口的蓬松羽毛中,一只小体型的魔鸦探出头。借着龙鹫翅膀的阴影,它扑棱棱落在被撕烂的粮食袋上,将爪子里的真菌碎块啄成小碎块,给每一袋粮食挨个塞了一点,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又扑棱棱飞回龙鹫身上,钻回龙鹫胸口的羽毛堆里。 嗵嗵!嗵嗵! 死灵军团的队形忽然消退了,喙犬群和龙鹫也失去了斗志,转身逃离。 战场局势瞬间逆转!盾卫们失去了一致的方向,很快就被雇佣兵们击溃,散落成一地破骨头。 骸骨剑士们退却着,虽然有战技,但使用时机和使用方向却一团糟,刃反架势胡乱架着,被雇佣兵们从背后逐个击杀。 控制着老乔克的骸骨枪兵松开了他,被赶过来的雇佣兵一剑打飞了头骨。 喙犬们发出呼嘎嘎的怪模怪样啸叫声,飞快地从人们腿边窜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叼走了车底下那个头戴青铜头盔的腐根球。 头戴锈铜钟型盔的骸骨剑士如同一位宗师般挽了个剑花,收起锈铁剑,默默退回了黑暗中,只留下满地狼藉。 “拦住马匹……快,检查货物!”拉尔夫的体力见底,疲惫地拄着重剑,勉强支撑着身躯。 “龙鹫好像提不动粮食袋……只是被抓破了。”车队货员们快步上前,安抚马匹,将血荆棘毒素的解毒剂倒进马匹嘴里,检查着车驾。 雇佣兵们没有了喙犬的疯狂骚扰,终于有片刻喘息,能够摸出治愈魔药与解毒剂,快速互相救治。 拉尔夫丢下重剑,跌跌撞撞地跑向老乔克,将他搀扶起来。 “有受伤吗?”他叹了口气,“抱歉,也许我们确实不如帝国职业军士。” “不不……没关系,年轻的拉尔夫团长。”老乔克摇摇晃晃地勉强站起来,快步跑向大篷车,伸出被火炭烫伤的手,翻拣着,检查着粮食袋,“只是被撕破一点而已……没关系。货物完好。” 他松了一口气。 “你们终究是击退了死灵和魔兽群——重要物资没有被夺走。”老乔克扶着大篷车的栏杆,半瘫软在车上,“谢谢,狼旗雇佣兵团,名不虚传。” “呃……”拉尔夫迟疑了一瞬间,本打算说出几个疑点,想要告诉老乔克这些死灵有点不对劲,拥有高级剑术战技,莫名其妙学会了结阵,又莫名其妙失去了结阵能力。还有强大的铜盔精英剑士,甚至会三种剑术战技。 更何况……他回想起战场上回荡的金属敲击声,如同指挥官的战鼓,军团的战术随着每一次敲击声而发生变化。 “是。”他最终没有指出这一切,只是点了点头。 狼旗佣兵团需要名望。奇怪的遭遇、失败的对敌方式、错误的传言……这些会影响雇佣兵团的生意。 更何况,货物确实没有丢失——这都是多亏了雇佣兵们的拼死战斗。 货员们扯着破布和绳索,惊魂未定地把被撕烂的粮食袋勉强补好,很快又再次踏上了运输的旅程。 布袋上被龙鹫利爪撕破过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运粮至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地下城】。 …… 兽骨丘陵,古帝国烽火台遗址,土匪营地。 其他队友已经休息了。朗达尔独自坐在火堆前守夜,顺便叼着炭笔,在笔记本上整理着这次任务中学到的教训。 他忽然抬起头,下意识摸向身旁的猎弓。 看清楚营地门口的两位重甲身影后,朗达尔松了口气,又放下了猎弓。 “晚上好,修士……还顺利吗?”朗达尔下意识问。 “什么?!”塔莉亚一哆嗦,左手的爪型手甲下意识一动,但是被萨麦尔慌乱地伸手握住。 “呃……我是说,巡逻。”朗达尔回过神来,看着萨麦尔抓着塔莉亚的手。 “还算顺利……今晚月光不错。”萨麦尔回答,在塔莉亚身后连连摆手,示意这个傻逼队长别再胡说八道了。你这样乱说一些容易被误解的话,很容易被魔王爪子掏内脏死掉! “喔!那就好……二位请便。”朗达尔注意到萨摩修士的动作,收起八卦看热闹的心思,干咳着闭嘴。 塔莉亚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遗迹后的马厩而去,走到拐角处又回身对萨麦尔招了招手。 “愣着干嘛?”她问,“僻静处,战后祷告。” “哦哦,来了来了。”萨麦尔哐啷哐啷小跑着,追了过去,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朗达尔一脸看情侣的古怪笑意。 马厩中的两匹战马正在站着打瞌睡。萨麦尔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曾经羡慕过这种站着睡觉的能力,早上迟到了可以一边罚站一边睡觉。 塔莉亚靠在马厩前,胳膊肘支撑着栏杆,在月光下静静站着。 月光勾勒出她瘦长战甲的腰部曲线,弧线流畅,边缘透着月光,漂亮得像是远山的眉眼。 “又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萨麦尔低声问,“需要再复盘一下吗?或者制定别的什么……计划?” 塔莉亚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跟那个掏粪工找了什么借口?”她小声问。 “出去巡逻。”萨麦尔迟疑着回答,“喔,当时朗达尔要一起去来着,但是我……我胡说了一句今晚月亮比较好看,我们要顺便出去看月亮。所以朗达尔就不跟着来了……” 塔莉亚轻轻笑了。她从马厩前起身,抓住萨麦尔的肩膀把他拉过来,两盔的额头相接,金属嗡嗡的震动传来她低哑的声音: “好哦。”她说,“我不讨厌。” “什么?”萨麦尔没回过神。他前世和电脑游戏过了前半辈子,并且如果没有什么穿越之类的可怕意外的话,他打算和电脑游戏过后半辈子。 “月亮。”塔莉亚轻轻放开了他,像一匹小马一样轻快地蹦开,“月亮真漂亮。” 铜白双月在天空中静静照耀着,互相触碰、半黏连在一起。精灵观星者们称之为“瑞尔黛文-艾瓦”——这是个复杂而优美的精灵语名词,直译为“恋人的眼睛”。 第24章【帝国军方与诺曼·帕萨特】 阳光照耀着喀纳平原的浮土尘埃,地平线上翻涌的尘土像是金褐色的滚滚浪花。 两匹骏马拉着的大篷车从尘埃浪潮中冲撞而出,马鼻子上带着喀纳平原上长距离奔行所需的滤尘破布罩,每一个蹄印中都印刻着厄德里克帝国的徽记:由五把利剑锻造而成的铁王冠。 萨麦尔与塔莉亚坐在车上,挤坐在一堆战利品粮食中,背着装有神代古币钱袋的大铁箱,从车后探头打量着车辙轨迹之间的马蹄印。 帝国的战马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土匪营地里……萨麦尔想起塔莉亚之前说的信息,沉思着。但现在同车还坐着朗达尔小队的刺客埃利奥特,两人也不好讨论这些事情。 马车渐渐减速。不知不觉间,落棘城的城门已经在面前。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与行商车队太多了。驾车的朗达尔与格拉德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防止撞上其他马车。 “罗宾大叔,卡莱尔大叔,早上好!”在马车路过城门时,朗达尔习惯性朝门口两位联盟守卫打招呼。 “早上好,臭小子!可算回来了!”守卫一号抬手回应,“胳膊腿都还在呢?都活着吧?” “早上好……”守卫二号下意识回答,忽然间打住话题,神情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他猛然抬起长矛,拦住朗达尔的大篷车。 “你,下来。”他低吼,“跟我们过来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是……”守卫一号上前去拦守卫二号,忽然间却看见了朗达尔腰间挂着的东西。 一把通体血红、剑尖带有弧刃倒钩的长剑。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一瞬间面带惊慌,但是又把手按在守卫二号的肩膀上。 “问清楚了再说,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抓着守卫二号的肩膀,把他的长矛拉回来。 “朗达尔,跟我们来一下。”他沉思着,朝朗达尔招了招手。 “呃……我们需要先去交接任务,能不能等我先去联盟大厅把任务……”朗达尔没反应过来,迟疑着。 “少他妈废话,给老子滚下来!”守卫二号一反常态地怒吼,“叫你队友去交任务,你给我过来!” 朗达尔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车里的埃利奥特、萨麦尔与塔莉亚。 “我来驾车吧,朗达尔兄弟。”萨麦尔主动上前接过缰绳,“到大厅门口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啊……好的,多谢萨摩修士。”朗达尔把缰绳交给萨麦尔,迟疑着朝两位守卫方向小跑过去。 “进岗哨楼里说。”守卫二号阴沉着脸。 两位守卫抓着他的肩膀,半是拖拽,半是押送,把他拽到与城墙相连的一座堡垒状粗糙白石碉楼中。 朗达尔队伍的众人面面相觑。 “我算是副队长,现在听我指挥。先去联盟大厅汇报与提交任务。”埃利奥特干咳一声,“把任务提交了,悬赏领了,战利品销售掉,回头再说别的事情。别在大门口挡路,其他冒险者和车队还要通过呢。” 那把血钢长剑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萨麦尔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朗达尔的背影被两位联盟守卫架在中间,消失在岗哨楼昏暗的门洞中。 如果魔剑反而会添麻烦的话,也许不应该把这把剑轻易送给朗达尔?他迟疑着,甩了甩缰绳,不由得有点懊悔。 …… 哐!门板被重重合上,两位守卫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注视着不知所措的朗达尔。 岗哨楼里散落着长矛与弩箭,墙角摆放着盔甲架,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空酒瓶和饭盒。墙上挂着联盟金色巨眼与铁铸双手的深蓝底挂毯,还有喀纳平原的粗略地图和守卫值班表。 狭小的房间里摆着矮桌和几把旧椅子,桌上放着茶壶和带缺口的铁杯子——联盟据点地处荒芜之地,路途遥远且艰险,要从宜居带运送过来需要长途跋涉,陶制器皿等易碎品很难运输,因此杯碗通常都是木头制品或者铁制品。 但桌上的铁杯子很旧了,而且带有剑痕劈砍的缺口,显然是战场上使用过的。 两位守卫沉默着,望着局促不安的朗达尔。 “你现在赶紧跑。”守卫二号忽然说,“我们不会泄露你的情况——你别抱有什么侥幸的心理,别指望帝国军不会追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卡莱尔!”守卫一号打断他的话,“我们是联盟守卫,是联盟执法者!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不能纵容他!你先问清楚他!如果朗达尔真的犯了错,那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他没有……” 守卫二号忽然抬起长矛,一矛杆架在守卫一号脖子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守卫一号破口大骂。 “跑!朗达尔!跑!我控制住罗宾了!”他低吼,“千万别在其他帝国军士和联盟守卫面前露出那把该死的剑!快跑!” “不……等一下,大叔,这是什么情况!”朗达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发呆,听到关键词“剑”,慌忙把腰间的血钢长剑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这是误会!这把剑是剿匪的战利品!是匪徒首领的武器——萨摩修士击杀了匪徒首领,将这把剑又转送给我……” “呃……等一下……你不是暗杀了一个帝国的鲜血军官,夺走了他的配剑,或者从军官身上偷走了剑吗?”守卫二号发愣。 “不是!这是土匪首领的武器!”朗达尔解释,“这是个误会!” “我他妈跟你说了,蠢货卡莱尔,你问清楚了再说话!别错怪了人!”守卫一号骂骂咧咧地推开长矛杆,“你太关心这傻小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血钢武器是帝国军的秘密之一,是给功勋鲜血军官的特配武器,二十年前我们也只见过几次,怎么可能出现在土匪手上?”守卫二号下意识说到一半,又捂住自己的嘴。 “你个大嘴巴子!他妈的!”守卫一号怒骂,“朗达尔,这剑的来历,说清楚!” “土匪的首领是一个五级冒险者剑士,这把剑是他的武器。他被萨摩修士击杀,萨摩修士又把剑转赠给我。”朗达尔条理清晰地回答,“你们可以去问我队友——埃利奥特就是被这把剑刺伤的。” “开什么玩笑……鲜血军官怎么可能会来荒芜之地?土匪首领区区五级的冒险者剑士,又怎么可能击杀鲜血军官?”守卫二号发愣,“鲜血军官相当于八级冒险者的单体战斗力。如果是剑爵,在群体配合的情况下,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剑卫队足以正面屠杀三支步兵团,不可能被土匪夺走佩剑!” “行行好,卡莱尔,求你别再泄露帝国军机密了!”守卫一号叹气。 “抱歉,朗达尔,我们误会你了——”守卫二号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顿了顿长矛,微微鞠躬,右手捶左胸膛,行了个帝国军士礼,“我们相信你是个品格优良的好小子,一个好年轻人。但是这把剑……” “这把剑如果被帝国军士或者曾经是帝国军士的联盟守卫看到,后患无穷。”守卫一号补充,“如果被帝国军方注意到……” “他们才不在乎你这把血钢长剑到底怎么来的,是杀土匪还是杀军官。反正你未经授权和许可,却拿着一把军方特供的血钢军剑——帝国军方不喜欢研究复杂的问题,他们习惯直接处理掉问题。”守卫二号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如果我是你,我宁可把这剑扔在荒芜之地也不敢碰。” “把它用布包好,别这样大大咧咧挂在腰间,傻小子!”守卫一号臭骂,“没人教过你吗?贵重物品和内裤一样,可以没有,但不能露在外面!” “那……那我应该怎么处理这把剑?”朗达尔下意识问。 “你从哪里搞来的,丢在哪里就好!”守卫二号严肃地回答,“如果你想要作为战利品留下这把剑,也千万不要拿到外面使用——把它压在箱底锁死,别让帝国军士看到!” “呃……是,大叔。”朗达尔点了点头,虽说理性知道这种涉及帝国军方的危险东西碰不得,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失落。 这样的一把武器,本来可以让自己的实力精进很多,甚至于,也许能让自己进入四级五级冒险者的行列,让队伍的大家能成为落棘城的佼佼者,不用再为了几百金币的事情争吵,为了几千金币而奔波劳碌…… 他甩了甩脑袋,从腰间扯出块破布,将血钢长剑裹住。 “是。我这就去处理掉这把剑。”他将血钢长剑牢牢缠住,握着剑柄将长剑挂回腰间。 剑柄触手生温,握感舒适,重心流畅自然,像是在握着一个更好的未来。 …… 另一边,萨麦尔与格拉德驾驶着两辆马车,刚要停在联盟大厅门口,忽然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请问,这车上,是粮食吗?”男人文雅的声音响起。 萨麦尔从破败斗篷的兜帽下抬起头盔。 车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精瘦,结实,精钢的轻质胸甲与肩甲下垫着锁子甲,外面罩着深蓝的布袍以掩饰甲片的金属反光,气质文雅谦和。 他背着一把深蓝剑鞘的钢制长剑,剑柄的配重球位置上用钢环牢牢镶嵌固定着一颗椭球形符文石,石刻回路的凹槽中塞着几片藻蓝鱼鳞和龙鹫羽毛作为触媒,用熔化又凝固的树脂黏合着,呈现琥珀的形态。 “是的。”萨麦尔下意识回答。 “我们都收购了——以联盟落棘城官方的名义。”面前的蓝袍文雅男人平静地说,“按照市面上价格的两倍。” “啊?”萨麦尔一愣。 “不愿意吗?”蓝袍文雅男人问,“那算了。” 他倒也干脆利索,转身就要走。 “不不不,当然愿意!”埃利奥特听到出价,急急忙忙从车厢中探出头,“现在就可以出手!” 蓝袍的文雅男人回头。 埃利奥特愣住了。 “【风剑】,诺曼·帕萨特。”他下意识颔首致意,“上个月晋升七级冒险者的魔剑士。”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个优秀的后辈,叫作朗达尔·瑞斯卡。”蓝袍男人回忆着,“你好像是他队伍里那个刺客,之前在出城时见过。” “【风剑】阁下居然还记得我……话说,你不是在地下城三环的前线营地吗?”埃利奥特问。 “今早发现前线营地的大量粮食都开始发霉了,无法再食用。我们用了大量鉴定魔法,尽力把发霉食物和能够正常使用的食物区分开来,但仍然严重短缺。”诺曼回答,“我和另外几位冒险者紧急赶回来,再收购打点一批,今天要再运一批过去。” “正好你们这里有粮食啊,那就不用送去战利品贸易市场了,省的那些行商压差价收购又高价转卖给我们,直接运过来吧。今天晚些时候,大概傍晚,我们就要出发了。”他说。 “好嘞!”埃利奥特轻快地跳下车,乐得几乎不像是被血钢长剑刺伤过的人。 “哦,稍等一下。”诺曼忽然说,“年轻的瑞斯卡呢?” “他……有点事情,回头我会告诉他,帕萨特阁下有事找他的。”埃利奥特回答。 “不不,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诺曼摇头。 “是在土匪营地找到的战利品。”埃利奥特回答,“应该是他们从之前的运粮车队中截获的。” “哦,那时间太长了,可能有些粮食也发霉了。”诺曼平静地点了点头,“荒芜之地魔质霉菌的毒素虽然能用解毒剂抵消掉,但是消耗太大了。地下城前线物资紧张,解毒剂拌饭实在得不偿失。不好意思,我得先用鉴定魔法把粮食都过一次,发霉的粮食,我们不收购。抱歉。” 萨麦尔一怔,下意识从驾车的座位上扭头,望向车厢里的塔莉亚。 埃利奥特已经离开了车厢和诺曼·帕萨特说话,现在车厢里只剩下塔莉亚和一堆粮食。 塔莉亚连连摆手,指了指粮食,又各种大篷车的车篷指了指诺曼的位置,慌乱地摇了摇头。 要是又出什么岔子,瓦拉克绝不会再饶恕了!别说他们两人,整个落棘城可能都会被不惜一切代价的瓦拉克在暴怒中碾碎! 萨麦尔灵机一动。 【扫描仪已启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正常,可食用)】 【目标:麦粒(真菌霉变,有毒)】 萨麦尔指了指含有霉菌的那一袋粮食,又指了指塔莉亚背上的大铁箱子。 我来拖延时间!你趁机把含有菌种的粮食再往铁箱子里塞一袋,我们晚上再重复一次之前的霉菌混杂过程! 塔莉亚慌乱地卸下背后的铁箱子,抓起粮食袋子往箱子里塞。 然而诺曼已经朝大篷车后的楼梯走去。 紧急关头,萨麦尔忽然开口: “帕萨特先生。” 诺曼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萨麦尔。 “听说您是朗达尔的导师?”萨麦尔问,“朗达尔似乎是跟着您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不敢当。”诺曼回答,“只不过朗达尔·瑞斯卡的跟队实习任务确实是我们队伍接的——根据联盟规定,高级冒险者队伍每年至少要接三单新人跟队实习的委托,这是高级冒险者的义务。”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萨麦尔。 “六级还是七级?”诺曼问。 “什么?” “这位战争骑士阁下,您是六级冒险者还是七级?”诺曼重复着。 “一级。我来自远方的修道院,刚注册冒险者身份没多久。”萨麦尔回答,“联盟规定,必须从头做起。” “您的盔甲。”诺曼忽然说,“是某种魔纹盔甲吗?” “啊,是的。来自弗洛伦王都。”萨麦尔根据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从周围人口中学到的地理知识胡诌——据说那个著名的卢诺斯学院就在弗洛伦王国,那里大概有很多魔法之类的东西,多一具神奇盔甲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诺曼点了点头,“用来降温的魔质回路吗?您身边的温度比正常气温略低。” “是。甲胄沉重闷热不通风,长距离跋涉难免出汗,影响身体活力,有这样的降温魔质回路会便捷很多。”萨麦尔回答,“不愧是诺曼·帕萨特,冒险者荣耀之名早有听闻。” 如果他能出汗,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您也很了不起。”诺曼颔首致意,“瑞斯卡有机会能与您同行,运气真不错。” 他朝大篷车后的阶梯走去,侧身为背着铁箱子下车的塔莉亚让开道路。 两人擦肩而过。 诺曼看了塔莉亚一眼。 “两位是同伴?”他望向萨麦尔。 塔莉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嗯。”【风剑】诺曼·帕萨特没有多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颗符文石,塞进去三颗野兽眼球,激活了鉴定魔法,依次开始扫描粮食袋。 他把发霉的粮食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将完好的粮食留下。 “不错,按照双倍收购价,一共3300厄德里克金币。”他招呼着埃利奥特,“人可以先下车了,我把粮食运过去,回头把车还你们。”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为了飞来横财而一脸兴奋,埃利奥特兴冲冲地拍着格拉德的肩膀,露比蹦跶着,一头撞进瑟莉娜怀里。 萨麦尔和塔莉亚并肩站在旁边的阴影中,在角落里看着诺曼驾车远去。 “开什么玩笑——这个七级的魔剑士会运送最后一波粮食去瓦拉克地下城?!”塔莉亚低声叹气,“我们想要把霉菌放进去,需要拦截这人,还有他的其他高级队友?!” “魔族的钱不太好赚啊……”萨麦尔感觉背后铁箱子里沉甸甸的钱袋不免有些烫手了。 第25章 【腐壤咆哮者】 黄昏的血红暮色笼罩着喀纳平原。三辆满载粮食的大篷车在荒道上行驶。 魔王瓦拉克的地下城位于落棘城的西北方,途径一片布满乱石的荒原。 巨大的白石矗立着,足以遮挡住七八个人影。偏偏还如同迷宫般星罗棋布,散落在黄褐色的浮土尘埃之间。 “喂,诺曼。”一个懒散的女声在大篷车队的车头处回荡,“诺曼?诺曼大叔!” 某人并没有理会这喋喋不休的喊声。 “诺曼~诺曼大叔……诺曼·帕萨特!”披着深青法袍的年轻女孩用略带弗洛伦王国口音的声音喊着。 蓝袍的文雅男人像是聋了一样,静静驾驶着马车。 “帕萨特队长。”女孩有气无力地喊着。 “什么事?”【风剑】诺曼·帕萨特回答。 “运粮好无聊,为什么要我也跟着来?”女孩哀嚎着,躺在车里的一堆粮食袋上乱蹬腿,“我想留在地下城营地!那边的素材对我来说很重要,知道不?” “因为你是天才法师,精神力极强,魔量巨大,一天之内使用几千次鉴定魔法也精神抖擞。”诺曼回答,“我们离不开你。” “所以我这个来自弗洛伦王都卢诺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白银星辰纹章认证的八级天才法师,就是来当人形鉴定器的,是吗?”女孩不忿地瘫倒在大篷车中的一堆粮食袋上,“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干,就扫了几百袋粮食!你自己也会鉴定魔法,你自己去扫啦!” “这很重要,尤莉安。”诺曼喃喃低语着,“鉴定魔法很重要。人们总是忽视了鉴定魔法的价值——信息就是力量。要是可能的话,我恨不得在战斗中一刻不停地使用鉴定魔法。” “又来了。”小法师瘪嘴,“无聊。” 她对着大篷车的顶蓬伸出手。她的双手都带着带铜钉与铁铠关节的皮革夹绒手套。在手套的掌心位置镶嵌着精细而复杂的硕大符文石盘,上面密布着七八个凹槽和石转轮。 手铠的指尖也是钢制的爪型,可以控制轮盘边缘的刻度,用于高精度的高级法阵操作。 “不用嫌弃无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运粮车队很快就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诺曼平静地回答。 “这是为什么,老大?”同车的一位男魔药师询问。 “今天早上营地粮仓里的霉菌,是车队新运来的粮食中携带的污染。”诺曼回答,“霉菌的扩散中心,那几袋粮食上都有魔兽利爪的撕扯痕迹,只不过被运货员又补好了而已——是魔王瓦拉克的部下中途拦截货车投放的霉菌。他在这样的攻势下甚至还有余力。” “快了,差不多也快要来了。”他眺望着远处的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我选择日落时运货,也是为了引出瓦拉克的部下。把他们杀掉,这样也能削弱魔王瓦拉克的势力。” 铛!铛!铛! 在阳光彻底消失的瞬间,远处的乱石堆附近传来嘹亮的金属敲击声! 哒,哒!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迈步声,地平线上的尘埃团中突兀地站出一排骸骨盾卫,长矛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中刺出,直指着车队,围拢而来! “听到了吗?真有意思,它们的指挥官在擂鼓。”诺曼微笑着,抬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别管那些小兵,截杀指挥官!” “运粮车怎么办?”魔药师惊叫,“前线营地的大家还在等着运粮!” “这些地表的低级死灵兵远不如地下城中的生物,最多破坏或者夺走四五袋,或者给七八袋粮食植入霉菌。”诺曼·帕萨特拔出背后的精钢长剑,“地表的魔质稀薄,霉菌扩散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手段,被植入霉菌也无所谓。在霉菌扩散之前,重新用鉴定魔法过一轮,把污染的那几袋扔掉就是了!” “需要担心的是指挥官本体,高级魔族可能会用一些威力巨大的手段破坏全部粮食。” “所以——立刻截杀指挥官!失去指挥官的士卒会自动溃败!” 他一个冲锋斩击,剑柄的符文石蓝光一闪,挥出凛冽的剑风,一道青蓝的斩击气浪从剑刃迸发,将前方一串骸骨盾卫全部斩断! “声音方向在这边!多里安,跟我走!佐文,来一发照明弹,准备远程输出。尤莉安,准备鉴定魔法,把指挥官的种族、状态、方位播报出来!” “曼尼斯,你和佐文在原地守护运粮车,后续可能还会出现其他死灵与魔兽,如果有疑似魔族的个体,立刻空射一发啸叫箭头给我们报警!——不用太担心,我们马上处理掉指挥官!” 猎兵与刺客领命。刺客跟在诺曼身后冲锋,猎兵在原地架起巨大的猎弓与粗硕的巨箭。魔药师飞快地调配起临时照明弹与不稳定的火油魔药。 小法师大笑起来,右手的手铠握拳,手腕上的触媒包中滑出两片青色羽毛,指尖飞快地拨动符文石轮盘。特制法袍中的支架如伞骨般张开,整个人乘着一股深青色气流,飞速朝敲击声的来源方向滑翔! 咻!一只玻璃瓶被投掷到高空,炸裂开来,巨大的白炽光球将下方照亮得如同白昼!照亮了下方以残铁长剑敲击的身影! “鉴定结果是……死灵!一个高级死灵!有五种战技!”小法师抬起左手的符文石,兴奋的惊呼,“【步伐聚焦】,【刃反架势】,【蓄能冲击】,【精准连击】,【剃刀阵型】——是个死灵剑士,好玩!” “……只是个高级死灵剑士?”诺曼显得失望而困惑不解,“不是魔族……白石荒原的巨石太多,地势复杂。尤莉安,汇报方位。” “西南30度,约两百米。”小法师从高空俯视被巨大白石构成的迷宫,看着自己领口的指南针,快速判断着方位,高喊着。 诺曼低头瞥了一眼脖子上的指南针吊坠,飞速绕开面前的白石,一跃而出,拔剑指向面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头戴锈铜钟型盔的奇怪骸骨剑士,正在用手中的铁剑重重敲击着自己的锈铜钟型盔,发出铛铛铛的敲击声响,显得滑稽可笑。 【信号连接中……】 【灵能植入物运作良好。】 【已接入高精度控制。附属扫描仪已就绪。】 【冥铜共振信号中继器已暂停。】 见到诺曼,头戴锈铜钟型盔的骸骨剑士停止了敲击自己头盔的奇怪举动,抬起生锈的铁制军剑,半护在自己身前,摆出一个标准的“刃反架势”。 队伍中的刺客兴冲冲地提起两把双头短刃,下意识就要冲锋斩击。 骸骨剑士沉默着,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停!”诺曼高喊!“脚下!” 刺客警惕地刹住脚步,旋身一个后退,拔出一把粗糙的兽骨飞刃,瞄准脚边前一寸的土壤飞射而出!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褐黄色的土壤忽然翻涌起来,看似平整的地面瞬间化为大坑,从中爬出一只沾满浮土的黏黄绿色肥胖巨大蛞蝓,头上扎着刺客的飞刃。 哇啊!它蠕动着圆滚滚的肥硕身躯,大半个头部裂开,张开布满倒钩利齿的巨口,发出一声蛤蟆般的响亮吼叫! 伴随着吼叫声,七八团墨绿色的黏液团块从它巨大的咽喉中反呕出来,如炸裂的碳火般四处喷溅! 刺客蹬着旁边的白石块离开地面,连续两个灵活的后空翻,躲过喷溅的墨绿色黏液团块。 一些黏液团砸在地上,接触到土壤后立刻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另一些则像鼻涕一样,牢牢黏在旁边的白石上,被重力拉扯着,从白石表面一点点滑落,留下一道黏糊糊的墨绿色黏液渍,像是蜗牛爬行留下的痕迹。 嘭!嘭!嘭!铜盔死灵剑士周围的三处土壤连续爆开,又钻出三头一模一样的巨大蛞蝓。 “腐壤咆哮者。”刺客嫌恶地哼了一声,“算是比较难处理的恶心魔兽……毒蛞蝓。” “后退,多里安。别乱动,让我来。”诺曼谨慎地一点点靠近着死灵剑士,“这很不正常……” “怎么了,老大?”刺客旋转着指尖的飞刃,试图寻找着腐壤咆哮者蛞蝓头部的神经中枢位置,“虽然比较恶心,但是难度不算太大。我们有解毒剂。” 想要寻找神经中枢并且一击毙命有些困难,因为腐壤咆哮者的头部往往裹着厚重的一层不透明胶质,厚韧而富有弹性,像是头骨一样。通常只能趁着它们张嘴咆哮呕吐时刺穿口腔,破坏神经中枢。 这几只腐壤咆哮者尤其古怪。它们的脑袋上粘着一大片血荆棘的枯枝败叶,严重遮挡了观察角度,而且在口腔中居然也故意粘着一层枯叶,影响了速杀技巧的角度观测。 铜盔死灵剑士周围紧密环绕着一圈腐壤咆哮者,如同亲卫队拱卫着将军。 诺曼等人一旦靠近就会触发腐壤咆哮者的反呕喷射。墨绿的黏浆团一旦受到碰撞就会产生小型爆炸,虽然伤害很微弱,但却会留下带毒的稀黏液渍。如果不使用大范围的高级杀伤战技,一时也不好靠近。 但是高级杀伤战技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和精神力,作为单兵作战为主的冒险者,体力和精神力也是宝贵的资源,必须精打细算。 “不,不对劲……高等死灵确实能通过一些方式操纵低级死灵。”诺曼试探着抬起剑,“但死灵又怎么可能和魔兽合作?这很不正常,它们本应该袭击一切活物……别轻举妄动。” “更何况,死灵通常是没有智慧的,不可能做出组建阵型和配合作战之类的复杂行为……也许这是个有智慧的特殊死灵?”他微微眯起眼睛,一点点绕开腐壤咆哮者,打量着面前的锈铜钟型盔骸骨剑士。 叮!一声突兀的金属碰撞声! 隔着腐壤咆哮者的拱卫圈,铜盔死灵剑士的半截锈铁剑头当啷一声落地。诺曼饶有兴致地后退,精钢长剑的剑尖像蜂刺般轻轻抖了抖。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姿态检测:诱刺架势】 【人形生物的格斗姿态。适合剑与短棍等中型单手武器。较保守的进攻架势,用于中距离的主动试探,引诱反击,以消耗体力与精力,伺机引导架势破绽。单手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植入物-构造体刻录位已满,暂无法使用。】 “鉴定魔法?”诺曼一愣,下意识不适地倒退了两步,“……这是什么东西?死灵会用鉴定魔法?” 呼的一声风声!小法师从高空降落,稳稳落在诺曼面前,右手指尖微微拨动,符文石轮盘一转,伴随着密集的噼啪撞击声,深青色的风刃从她的掌心如雨点般迸溅,朝那奇怪的死灵剑士而去! “让开,怂包大叔!这个特殊死灵的残骸战利品归我了!”小法师在密集的爆裂声中兴奋地大笑。 下一瞬间,死灵剑士脚下的土壤忽然爆开!一只巨大的漆黑甲虫一跃而起,用坚硬的甲壳为死灵剑士挡下了一连串青色风刃! 死灵剑士左手抓住漆黑甲虫,将甲虫的虫壳作为盾牌格挡!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灵能回路:气相驱动(精密操作2)】 【已刻录至基础灵能学-回路模板库】 【缺乏材料,暂时无法使用。】 “噫……对活人使用鉴定魔法!”小法师一阵恶寒,被那种冰冷的窥视感惊得一哆嗦,“变态!” 她一翻手腕,一甩左手的手铠,用来释放鉴定魔法的野兽眼球如同弹壳般被抛出。手铠中的关节打开,自动弹出两枚魔兽腺体作为触媒,不偏不倚落入触媒凹槽。 掌心的符文石轮盘转动,构建成崭新的回路状态。她灵巧地抬起左手,反手挥拳一击!巨大而迅猛的火球从拳风中借力飞出! 伴随着一连串爆裂声,火球接触到死灵的黑甲虫盾,如同有生命的燃烧黏浆般黏连上去,瞬间将黑甲虫坚硬的虫壳直接烤得焦脆! 【灵能植入物-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灵能回路:离子浆团(精密操作7)】 【已刻录至基础灵能学-回路模板库】 【缺乏材料,暂时无法使用。】 在焦糊的刺鼻气味中,黑甲虫的活体壳盾裂成两半! 死灵剑士失去了盾牌,扔下黑甲虫盾,借着火焰遮挡视线,穿过烟尘,举起断剑反手一个战技【精准连击】! 小法师抬起右手的手铠,手前的气流瞬间泛起深青色的涟漪波纹,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深青盾牌! 铛铛铛铛铛!盾牌完美挡下了一连串刺击,风盾自动悬浮在空中,甚至不需要消耗体力! 风盾消散,小法师后退了半步,躲到诺曼身后! “它……它又用鉴定魔法窥视我!臭流氓死灵!”她惊叫着,拉着诺曼·帕萨特的胳膊。 “这太奇怪了……”诺曼迟疑了一瞬间。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最初他以为是魔王手下的某个魔族猎杀者或者被魔化的人类追随者,使用某种方式控制死灵,拦截车队并且投放霉菌,只要一见面就释放风暴剑技,三人配合快速击杀即可。 没想到却只是一个怪里怪气的高级死灵剑士,一刻不停地用鉴定魔法四处窥视,又和各种魔兽搭配作战,这样的异常情况反倒让诺曼有点不敢动手了。 风暴剑技这样的高级魔法战技,虽然可以立刻碾碎这个奇怪的死灵剑士和腐壤咆哮者,但却会消耗大量体力和精神力,一天内最多用三次…… 这个死灵剑士也许只是用来骗高级战技、骗消耗的靶子……不能上当。 腐壤咆哮者这样的魔兽,虽然是土壤中伏击为主,行动缓慢,但是毒质黏浆却非常棘手,沾染上会很麻烦……麻烦? 它们和死灵剑士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诺曼猛然回过神! “上当了!这根本不是死灵指挥官!这是个诱饵!”他高喊,“别管它了!立刻回去守卫运粮车!曼尼斯和佐文可能已经出事了!” 小法师最先反应过来,右手的手铠猛然握拳,法袍的伞翼型骨架哗啦一声展开,乘着青色的气流滑翔而去。 刺客回过神来,提着双头短刃,转身朝运粮车狂奔。 眼看诺曼转身要走,死灵剑士似乎有些着急,忽然主动离开了腐壤咆哮者的拱卫圈,抬起断了半截的剑刃,一个【步伐聚焦】,闪身挡在他面前,再次架起刃反架势! “少来拖延时间!”诺曼反手挥剑,两下剑术战技连挥! 伴随着叮的一声响,第一招的【诱刺架势】破坏了死灵剑士的刃反架势。 没有了腐壤咆哮者的近战阻碍,他以七级魔剑士的格斗技巧,无缝连续衔接着【冲锋斩击】! 死灵剑士的身躯慢慢倒地,碰撞地面的瞬间,哗啦一声散落成满地骸骨碎片。 戴着锈铜钟型盔的头骨则高高飞起,飞在天空中,一头龙鹫的阴影忽然掠过昏暗的天空,在照明魔药瓶的光耀之下,伸爪子抓走了戴铜盔的头骨。 诺曼一愣。回想起之前的敲击声和死灵剑士用铁剑敲自己头盔的动作,那个铜盔可能是用来控制死灵的关键!心急之下忽略了这茬! 也来不及在意这个奇怪的头盔了!曼尼斯和佐文可能已经遭到魔族指挥官的毒手——为什么他们没有发信号?他展开【步伐聚焦】,心底忐忑不安,拔腿朝着运粮大篷车方向狂奔。 诺曼·帕萨特冲回运粮车,小法师与双刀刺客已经提前一步赶了回来。却看到猎兵与魔药师好端端地待在车旁,困惑地望着提前赶回来的三人。 大篷车附近落满了沉重的白石块,车篷也被压塌了几个大口子。 “呃……老大?”猎兵挠着头,“怎么回事?魔族指挥官击杀了吗?” “你们俩……没有遇到魔族袭击吗?”诺曼迟疑着,感到那种“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的奇怪感觉又一次萦绕在心头,“那个死灵指挥官是个拖延时间的诱饵。照理说,他们把我们三个引走,必定是想要趁机袭击运粮车……” “哦哦,你们去截杀指挥官之后,天空有七八头龙鹫盘旋,抓着人脑袋大小的白石块往下面扔。”魔药师比划着,“但是我和曼尼斯已经都赶走了,几瓶魔药和几支猎箭的事情。” “来的时候很凶,跟雨点一样往下扔石头,猝不及防,车篷被砸了几个窟窿。”猎兵补充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粮食又不怕砸。” “砸穿了车篷……”诺曼哼了一声,打开被砸得漏风的运粮车蓬,检查着车上的情况。 车上是被砸得微微凹陷变形的粮食袋,还有几块沉重的白石块。 诺曼若有所思地摸索着粮食袋,忽然提起其中一袋没有石块砸击凹痕的。 “笨蛋!龙鹫扔下来的不一定是石块,很可能是混入霉菌的粮食袋!”他冷笑,“尤莉安,鉴定魔法。” “换触媒很麻烦的,知道不?”小法师一边嘀咕一边切换了左手的符文石触媒组合,三颗野兽眼球对准诺曼·帕萨特手中的粮食袋。 “有霉菌。”她笑了笑,“厉害啊,大叔。” “果然如此。”诺曼把粮食袋随手丢在车旁,忽然听到一声模糊的玻璃碎裂声。 咔吧。声音来自刚刚落地的粮食袋。 “卧倒!”他忽然反应过来,惊恐地高喊! 下一瞬间,带有霉菌的粮食袋轰然爆炸,腐壤咆哮者的腥臭黏液和墨绿色的黏浆团炸得到处都是,覆盖在每一辆运粮车上,有毒的黏液几乎渗透在每一个粮食袋中。 靠下的粮食袋也许还能幸免,但至少有四分之三的粮食都无法再食用了。 以霉菌粮食袋的落地地点为中心,周围七八米范围内,都好像被感冒的病人用黄绿色的鼻涕轰炸过一样。 五人默默地闭着眼睛,站在鼻涕轰炸的范围圈中,好似五尊由鼻屎构成的悲剧式英雄雕塑。 “瓶装魔法。【腐毒轰击】。使用腐壤咆哮者的毒腺制造。”一坨墨绿色的巨大鼻屎似的东西慢慢从诺曼脸上滑落,他平静地从腰间拔出一瓶解毒剂,以饮酒般的姿态仰头一饮而尽,“是私制的……私造货,填料比市面上正常的瓶装魔法要猛得多。” “恶……恶心啊……”小法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一边抽抽噎噎的大喊恶心,一边摸索着腰间的解毒剂。 “呃……”刺客慢慢甩掉自己胳膊上的稀黏液,抹了一把脸,跟着拔了一瓶解毒剂。 “抱歉,老大……”猎兵和魔药师叼着解毒剂的药瓶,低着头认错。 “我的错。是我没及时察觉。”诺曼摇了摇头。 小法师哽咽着,躲闪开诺曼摇头时甩出来的黏液,忽然又破涕为笑。 “怎么了?”诺曼问。 “你面朝着爆炸点,正面全是黏液,背后又全是干净的……好滑稽哦……”小法师一边哽咽一边笑。 诺曼叹了口气,伸手把自己头上顶着的一坨墨绿黏浆团子取下来扔到一旁。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毒性黏液已经浸染了大部分粮食,剩下的就算全部运去地下城前线营地,也支撑不了几天了。”他咬牙切齿,“告诉他们,是时候撤离了,否则瓦拉克的反击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第26章 【喀纳之主,血锈鸦之王】 在喀纳平原的正中心,坐落着一圈白石立柱构成的巨石阵。顶端带有尖刺的高大白石立柱,环绕着中心的一座焦黑的火成岩神殿。 火成岩来自地下深处的熔岩层,君主以噬地魔虫的伟力,从地下深处采掘岩石,又鞭挞着奴工们将火成岩搬运至地表,建造成了地下城的入口装饰。 巨石阵中的空地上插满了长杆,杆头挑着多年来擅闯地下城之人的骷髅与生皮革制造的狂野战旗。猎猎飘动的皮革战旗上涂抹着褪色的污浊鲜血与赤褐色的铁矿颜料,绘制着展翅的魔鸦。 大部分长杆已经被进入地下城的冒险者砍断,但仍然有一部分长杆矗立着,像是某种残忍善意与温柔恶意混杂的警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神殿中没有供奉雕塑与神像,祭坛高台上只有一块巨大的喀纳特产白石,上面空空荡荡的,纯粹,平凡,干净得只有清晰可见的石块纹理。 有人认为这块白石是喀纳平原的原始自然神明象征,有些冒险者在进入地下城之前,会在这块巨石前摆放一些干面饼或者廉价魔药之类的东西供奉它,虔诚祈愿,以祈求探险的好运。在离开地下城时,也会从探险的战利品中取出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猎获摆在巨石前。 也有些冒险者认为这块巨石是喀纳平原之主瓦拉克的象征,是魔君的粗陋雕塑,并对前者供奉白石以祈求好运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他们终究是少数。毕竟,无论如何,人总要相信点什么的。 神殿的白石祭坛后则是一道巨大的石头阶梯,落满了浮土,粗糙的岩石通道宽敞得足以容纳十几辆战车并行,斜斜地通往黑暗的地下空间,通往魔王瓦拉克的喀纳地下城。 喀纳地下城的规模只能算是中型,一共分为五环。 最外环是第五环,布满原始生态的虫道迷宫,空间错综复杂,隧道呈现混乱的立体回环形态,并且被复杂的魔化生态所填充。 各种食肉植物、各种奇异魔兽潜藏其中,伺机互相猎杀、互相掠食以获取猎物体内的魔质,构成了残忍的食物链。腐根球的根系部落也在其中扎根,布设了大量的原始陷阱,从荆棘捕兽夹到绊索尖刺棒,从滚木到毒吹箭,各种阴险凶残的杀戮机关,以最简陋的恶意执行最高效的狩猎。 不过,多年来的冒险者源源不断,在虫道迷宫中留下标记,沿途清理危险魔物,已经开拓出了一条横穿第五环、直达第四环的安全隧道。 第四环则是奴工劳作区,大量的穴居者在其中进行挖掘和建造,为君主建造华美的雕塑与坚固的建筑,锻造武器与工艺品,借助地热岩浆和燃烧魔化材料产生的魔火进行冶炼。这一环比第五环更加富庶,有大量临时金矿存储库、穴居者锻造品库和穴居者搜集来的前代冒险者遗物库,堪称暴富的黄金乡——前提是,你得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强壮而聪明,再加上一点点运气。 穴居者是依附于地下虫道生存的残暴种族,是一种奇怪的苍白类人生物,形态介于大嘴蠕虫和人类之间,惧怕阳光,眼睛已经退化至几乎消失。视力很差,但是嗅觉与听觉灵敏,巨齿错落的大嘴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挤占着狭长的鼻孔和豆子大小的退化眼睛。 它们皮肤苍白而厚韧,身躯强壮而粗野,野生状态下以原始部落的野蛮形式生活。但魔君找到了它们,以绝对的暴力折服并统治了它们,教会了它们挖矿,锻造武器与战甲,建筑,雕刻,也教会了它们更复杂的战争与杀戮技巧。 正常情况下,喀纳地下城的第四环布设着更凶残的穴居者陷阱,充满了穴居战士与萨满,甚至还有全副武装的重甲穴居者战争骑士,本不应该被轻易攻破。 但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当257人的冒险者小队到达第四环时,第四环似乎遭遇过某种屠杀。 有人,或者说,有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抢在他们之前曾经到达了第四环。 当冒险者小队抵达第四环时,大量穴居者战士已经尸横遍地,尸体剑伤处的血液像是被某种东西吸食过,干瘪而枯烂。穴居者们锻造的武器被斩断,战甲被劈碎,金属断口甚至泛着离奇的血红色。 总之,冒险者小队穿过了残破的第四环时,还剩下212人。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运气极佳。 借着九级、十级与十一级冒险者的力量,以及史无前例的冒险者人数规模,小队成功攻破了残破的第四环,并且在第三环的花园建筑群系中扎营。 第三环已经接近了地下城的核心,位于巨大的地下世界穹顶之下,建筑与生态以精心设计的华美构造方式融为一体,青翠的藤蔓与黑石堡垒交织,野兽在地下森林与灌木之间穿行,桥梁将直撑穹顶的承重高塔互相连接,构成错综复杂的立体道路。 地下世界的墙壁上与栏杆上都刻着繁复的浮雕,覆盖着藤蔓与青苔,被穹顶上明亮的发光真菌与发光动植物照耀如星月夜,华丽胜过人类君王的宫廷。 魔族往往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建筑师与杰出工匠,并且以病态般的热情投入每一处匠心细节,尤其钟爱生态与建筑的交融艺术,在他们的指挥下,整个地下世界最终都会被打造成艺术品。哪怕只是一座雕塑,一幅画作,一件小工艺品,带到地表的人类世界也能拍卖出高价,有无数贵族收藏家愿意争相竞价,以收购魔族工匠手制的精美杰作。 第三环是魔化的人类追随者居住与生活的区域,他们为了力量,为了知识,为了延长寿命,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背叛了人类,投奔魔王并且为之献上忠心,以换取魔化的赏赐。 在三环一处已经被攻下的黑石堡垒中,驻扎着近百座巨大的营帐。正是冒险者前线营地。 营帐上空架着奇怪的支架,铺设着一层坚韧的网状物——那是蜘蛛型魔兽“绞刑恶魔”的蛛网,用来防御魔王的兽群从空中投掷巨石。 营地周边环绕着简单的弩炮与火炮,是从四环的穴居者军团战械库中缴获而来的,由队伍中的几位矮人锤手进行了强化改造。 营地中堆放着数不清的魔化素材。在外面几十金币一棵的白壳花,被潦草地捆成一大卷丢在角落里。昂贵的风琴管菇被十几位魔药师用大铁盆装着,倒入炼金大釜中沸腾的魔药里。强大而可怕的魔兽尸体被拆解,地海伏击者的光滑鲨鱼皮与剑士虫的剑壳被随意堆放在小推车上。 七级以及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们来来往往,兴奋地采集着一把又一把的魔化素材,嘿哟喊着号子,合力用肩膀扛起刚刚组团猎杀来的巨大魔物尸体,像是行军中的蚂蚁在搬运猎获。 其中一个跟队搬运魔物尸体的矮人因为身高不足,抓着魔物被挂在半空,努力蹬着小腿试图出力。 中心的营帐里,一位手扶长枪的冒险者静静站着,看着营帐墙壁上测绘的三环周边区域地图发呆。 他一身布满复杂魔纹的甲胄,披着深红的罩袍。头盔覆盖了他的面容,只露出半截下巴和一双阴郁的眼睛。 他手中的长枪头是一整块粗犷的燧石,隐约闷燃着奇异的碳火。 “奥古斯塔。”他身后传来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七级魔剑士的声音。 叫什么来着?诺曼·帕萨特?当时主动请缨要去运粮,却吵着要二十个七级以上冒险者随他们队同行?奥古斯塔想。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端详着地图。 “奥古斯塔。”诺曼·帕萨特的声音重复着,“我们断粮了——即使用解毒剂拌饭也撑不住几天了。” “落棘城和帝国边境城镇已经被这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冒险活动压榨干了,一时半会也筹集不到多少粮食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连运两车粮食都运不好的蠢材?”奥古斯塔转过身,深红的罩袍随之飘拂,如同烈焰。 “我出发之前就说过了,我需要至少二十个七级以上冒险者,才能确保运粮万无一失。”诺曼低声回答,“但是你不同意。我试图招揽志愿者,但也没有人愿意暂时放弃继续搜刮昂贵魔化素材的机会,跟我们队伍回去运粮——贪婪的幽灵已经缠住了所有人。” “你的意思是,运几车粮食,穿过只有野狗和低级骨头垃圾的喀纳平原,”奥古斯塔重复着,“需要二十个七级以上的冒险者?” “是的。”诺曼回答。 沉默。 “你有被害妄想症吗,蠢材?”奥古斯塔温和地问,“还是说,你顶着个七级魔剑士的空名头,已经连野狗和骨头垃圾都打不过了?” “它们有复杂而狡诈的战术,要同时兼顾截杀指挥官和守卫运粮车,我们小队只有五个人,人手严重不足……”诺曼下意识辩解。 呯!桌子被奥古斯塔手中的燧石长枪砸得粉碎,碎木头冒着烟,闷燃起来。 “你可以滚了。”奥古斯塔说。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撤离。”诺曼安静地说,“饥饿正在营地中传播,大部分人的体力状态都已经开始跟不上了。你是十一级的冒险者,也许你可以坚持更久,但是其他人……” “滚。废物。”奥古斯塔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二十年了。我父母都是冒险者,都死在瓦拉克的地下城。瓦拉克杀了我的父母,我拼杀了二十年,终于走到了这里,现在复仇的机会就在我面前。” “你不能为了你的复仇害死所有人。”诺曼劝道,“我们的收益已经足够了,这一趟下来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人均净收入大概有几十万金币,也该撤退了。” “更何况,如果我们真的毁掉瓦拉克的地下城,那么整个喀纳平原的冒险者都没有必要存在了。没有了魔族地下城的滋养,繁荣的高浓度魔化生态很快就会崩溃,喀纳平原所有冒险者们的探索、闯荡与采集战利品都将入不敷出,这是过度捕捞——我家乡那边的一个词,意思是你今年把鱼苗都捞干净,明年就再也无法捕鱼了……” 唰!热浪扑面,燧石枪头炽热的温度距离诺曼的咽喉只有两寸。他咽下后半句话,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汗水被闷燃的燧石枪头蒸干。 “我叫你滚。我不会重复第四次。”奥古斯塔慢慢收回长枪,“你要撤退就自己撤退,废物。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停止前进。” “我会告诉营地里所有冒险者现在的情况。”诺曼回答,“让他们自己决定。” “随便你。”奥古斯塔继续盯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他听到诺曼·帕萨特出了营帐,在营地中高喊着现在的局势与情况,坦率地承担了运粮失败的罪责,并且指出现在撤离,每个人都有至少几十万的净收入。 “现在愿意和我一起撤离的,请举起手。”诺曼在营帐外高喊。 奥古斯塔哼了一声,大步迈出营帐,看着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举起手,三分之一的人在迟疑,三分之一的人一边怒骂诺曼的办事不力,一边继续朝营地外的采集点而去。 “我清楚现在的粮食情况,也理解你们的想法。”他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注视着这次行动的领袖,十一级的冒险者,【焰刺】奥古斯塔。 “你们可以自由选择。”他说。 “想撤离的人,跟诺曼·帕萨特撤离就是了。”奥古斯塔高喊,“不过按照冒险者的规矩,等到攻破魔王城二环与核心区的时候,战利品只有留下来的勇者才有资格分享。” 人群议论纷纷,队友之间争论着要现在撤退还是再多待一阵子。 地下城内环的物资价值超过黄金,几乎每一件高级魔化素材与魔族工艺品在宜居带都可以登上拍卖会的展台。 “我们已经获得了人均近百万的战利品物资!只要把这些魔化物资平安带回落棘城,一大半冒险者甚至都能带着钱回宜居带,直接退休了!”诺曼高喊,“断粮是一个警醒我们的时机,是时候撤退了!” “确实如此,我也建议你们撤退。”奥古斯塔高喊,“不过我会留下。风浪青睐勇者,想要富可敌国的勇士,想要追求终极力量的战士,想要追求终极真理的法师与魔药师,也可以跟我留下。自由选择。” 混乱。一片混乱。人们在营地中争吵着,互相辩论着。 长达几小时的混乱之后,人群分为两派,一半冒险者继续着采集与狩猎,另一半冒险者开始打包自己队伍这些天来的战利品,准备撤离。 13位九级冒险者,有11位都选择了留下。 2位十级冒险者全部留下。 “我建议你们也离开,奥古斯塔。”诺曼忧心忡忡地望着领袖。 但奥古斯塔已经转身离开了。 诺曼·帕萨特叹了口气。 “别担心,老友,卡拉-扎——【焰刺】,他不会有事的。”胳膊肘附近的位置传来熟悉的粗犷声音,咕哝着拗口的矮人语词汇,“他可是十一级冒险者。” “希望如此,老友。”诺曼低下头,望着自己胳膊肘旁边提着战镐的矮人锤手。 “我支持你,长腿佬-诺曼。”褐色大胡子的矮人哈哈大笑,“也是时候该收手了。虽然我很想和魔王一较高下,但要是咱们没有吃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要我说,打架非得等双方都吃饱咯!” “是啊,巴克利。”诺曼望着地下穹顶的远方发呆,阴影中魔王堡垒的华贵轮廓清晰可见,“要是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公平,那该有多好啊。” “想太远咯!先挖眼前的石头吧!闷头挖石头挖多了,迟早会挖到金子。无非是早晚的区别。”矮人巴克利乐呵呵地转身离开,去找自己队伍搬运战利品了。 诺曼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再睁开时,自己队伍里的小法师已经凑了上来。 “诺曼大叔?”她问,“又替我们挨骂了?” “不是替你们挨骂,这本就是我的问题。我自己搞砸的事情,自己当然要承担责任。”诺曼·帕萨特平静地解释,“准备走了……这一趟下来能挣几十万金币,你可以回弗洛伦王都了。” “……回……回什么?”小法师发呆。 “我答应了你母亲要照顾好你,尤莉安。”诺曼俯身按住小法师的肩膀,“我离开弗洛伦王都,千里迢迢来当冒险者,是为了给你挣卢诺斯学院的学费。” “现在你顺利毕业了,还考上了白银星辰纹章。我继续当冒险者是为了挣钱给你考黄金星辰,加入【群星高塔】——你是个小天才,在荒芜之地和危险的地下城当冒险者是浪费你的才华。” “这一趟的钱已经足够你考黄金星辰了,你可以回弗洛伦王都了。在毕业后的这两年里你跟着我在这种鬼地方受苦,也难为你了。” “我……”小法师迟疑着,“我……我不想回去。” “听话。这是你母亲的遗愿。”诺曼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去收拾战利品,“我答应了你母亲。” “我想继续当冒险者。”身后传来小法师的声音。 诺曼没有理睬。 …… 营地很快清空了一半,当半数冒险者背影消失的瞬间,地面突兀地开始剧烈震动。 轰隆! 通往四环的退路通道口轰然爆裂开来,一簇钻头般的螺旋长牙死死堵住了撤退的通道口,将剩下的半数冒险者封死在地下城三环! “哦,噬地魔虫。”奥古斯塔站在营地侧面的堡垒高处,平静注视着封死撤退道路的钢牙。 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的狂笑声在三环的建筑物之间回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喀纳之主的笑声回荡在穹顶之下,霎时间,数百千只魔鸦从远处的城堡中飞出,在穹顶之下如风暴般盘旋。 堡垒之间的高架桥梁上,蹲伏着的成群黑袍人影忽然现身,有些伸出节肢动物的利爪,倒挂着顺着丝线向下速降,有些张开背后的巨翼,在营地上空盘旋,有些亮出带鳞片的粗壮利爪,有些露出骑士重甲般的半虫外骨骼,有些飞速钻入土壤,有些从袍子下面伸出植物藤蔓般的绿色触须。 数百位魔化者朝着营地快速靠近! 轰隆! 远方的城池吊桥轰然落下! “鱼苗放回鱼塘,肥鱼收入渔网。” 在狂笑声中,赤褐色甲胄的君主从二环边缘的城池建筑中现身,头戴鸦型尖嘴盔,披着如同双翼般的裙甲与尘埃色长披风。在弯钩鸟喙状肩甲上,站着一只头顶羽冠的硕大魔鸦。 嘎嘎!魔鸦怪叫着。 他双手提着精雕细琢的漆黑长短双刃,穿过吊桥,居高临下俯瞰冒险者营地。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的穴居者军团会被一队带血钢剑的帝国剑卫杀干净吧?”瓦拉克在鸦型盔下咧嘴一笑,双手长短双刃当啷一下互相碰撞,迸溅出几簇火星。 伴随着隆隆的咆哮声,整齐的脚步声从二环的大门中响起,数千位全甲的穴居者骑士手持粗野的重锤与巨刃,昂首阔步迈出城门。 “喀纳之主!为了喀纳之主!”它们咆哮着,朝着冒险者营地冲锋而去。 第27章【财神与爱神与超级小太阳】 黑白两种金属交织铸造的古币被抛在半空,在冒险者兵舍的房间天花板下翻了一圈,叮的一声,稳稳落回冥铜手甲中。 “这就是神代古币吗?”萨麦尔抱着皮革钱袋,捏着一枚硬币端详着。 一黑一白两种金属以复杂的铸造技艺编制融合成一体,漆黑的古币基体上镶嵌着银白的金属图案。 正面的图案是三颗小球体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环绕着中心的一颗大球体。 背面则镶拼着一个粗陋的展翅飞鸟似的东西。 说实话,这个疑似“展翅飞鸟”的玩意儿,看起来酷似科幻作品中的宇宙飞船图形……萨麦尔沉思着,用金属的手掌慢慢握住古币。 “不管怎么说,完成了任务,拿钱也踏实一点。”他打量着古币。 “至少瓦拉克不会碾碎我们了……”塔莉亚把头盔扔到一旁,瘫倒在床上,松了口气,“也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瓦拉克是个傲慢的君主,按他的性格,只要是他亲自承诺过的事情,基本不可能拉下脸来反悔——多亏了你的天才计划……虽说和最初的策略设计有点出入,幸好最后的效果差不多——你是怎么想到瓶装魔法的?我都要忘了我们还有这种东西。” “我是黑魂玩家——这就意味着,在旅途中经常要想一想自己口袋里有什么可以用上的,要善用每一件工具。”萨麦尔解释,“弓箭,盾牌,不同的武器,不同的装备,不同的道具……每一件物品都有它的用处。要时刻想想自己口袋里有什么。” “不过,我原本以为诺曼·帕萨特应该不会察觉到霉菌袋的——它们的袋子外形一模一样。这样一来,在霉菌粮食袋被丢进地下城前线营地粮仓的时候才会挤破玻璃瓶,可以把整个粮仓都炸满腐壤咆哮者的有毒黏液。”萨麦尔轻轻摇头,“他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他把手中的古币叮当一声放回钱袋里,看着满满一袋子古币发呆。 “你之前提到过魔族只使用这些神代古币……是只局限于地下城内部吗?还是说魔王之间难道也会贸易吗?”萨麦尔望着塔莉亚。 “是统一的魔族货币,因为魔王之间也需要贸易。不同地区的地下城出产的物资不同,想要其他地下城的物资,必须使用神代古币进行交易。”塔莉亚解释。 “这种跨地域的贸易通常是借助魔族的商队进行的。有些商队是地下城君主派出的高级魔族部下,负责押送珍贵物资。但大部分商队都是流亡者。” “流亡者是什么?”萨麦尔问。 “相对比较弱小的魔族,被传统的魔族社会观念认为没有价值,因此驱逐出地下城,在荒芜之地的地表流浪……就……就像我姐姐一样。”塔莉亚叹了口气,“并不是所有魔族都强大而威严可怖,这是个刻板印象,只不过相对弱小的魔族已经被驱逐出去了,残酷的地下城只允许有价值的强者留存。” “被逐出地下城的流亡者会报团取暖,组建成大规模的车队,像游牧民部族或者长途商队一样在各个地下城之间辗转运货,进行物资贸易。” “他们会用粗暴的方式去除掉自己身上疑似魔族的特征,比方说犄角或者鳞片等,伪装成人类,在人类王国或者精灵与矮人的领土中获取旅行补给……”塔莉亚支吾着,“呃,其实某种意义上,我们现在也算是流亡者,只不过是比较强的那种。” “喔……话说,你身上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犄角鳞片之类的特征。”萨麦尔抬起双手,在自己头盔两侧比划了一个恶魔角的形状。 “并不是所有魔族都有这些特征,是随机的。”塔莉亚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而且这些生物特征都可以通过强大的魔族灵能催化,主动改变形态——原理和人类的魔化差不多。只不过流亡者的灵能太弱了,自己无力催化改造自己的形态,所以才只能主动锯断犄角,撕掉鳞片。” “人类觉得魔族都有奇异的增生物,是因为在魔族文化中,犄角、鳞片、羽毛、尖爪等特征是强壮与美丽的象征,因此有很多强大的魔族个体,包括君主,往往都会主动用灵能催化改造自己的外形——他们觉得这样更帅气或者更优雅。” “人类又很难分辨出流亡者,只能看到地下城中的强大个体,因此才会以为所有魔族都有这样的奇异增生物——这倒是让流亡者的伪装又容易了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钢灰色的头发,枕着枕头翻了个身,灰眼睛静静地望着萨麦尔的盔甲背影。 “怎么了?”萨麦尔回过神来,把皮革钱袋丢回床头的铁箱子里,扭头望着侧躺在床上的塔莉亚。 “嗯……那个,我的外形……”塔莉亚视线躲闪了一下,“我是混血,外形可能更接近人类……你生前是人类还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审美是什么样的?你觉得……有犄角爪子之类的增生物会更好看吗?” “啊?”萨麦尔发呆。 “长角的话,睡觉会很不方便的。”他认真琢磨了片刻,最后说。 “那,那什么样的更好看呢?”塔莉亚迟疑着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哈维尔盔甲和黑骑士戟。”萨麦尔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是什么?” “是《黑暗之魂1》的超强游戏装备。” 沉默。 两人对视着,塔莉亚一只胳膊肘半支撑着上半身,从床上起身,另一只手半曲着,对着锤矛柄的方向,处于一个想要跳起来打人但是又在犹豫的姿态中。她微微张着嘴,瞪着带黑眼圈的死鱼眼,想说什么又不想说出口的样子。 “知道了。”她忽然冷淡起来,翻身背对着萨麦尔。 我难道又做错什么事情了?萨麦尔琢磨着。 塔莉亚上次这么不快,好像是因为自己对她误使用了扫描仪——从自己目前为止接触到的敌人来看,对活人使用鉴定魔法会被察觉,并且使目标产生被窥视的冒犯感。 哒,哒。门外的楼道中忽然响起上楼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咚。 “萨摩修士,塔兰修士,我送来了这次任务的报酬。”朗达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塔莉亚一骨碌坐起来,抓起旁边的头盔扣回头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萨麦尔点了点头,快步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朗达尔,抓着两只大钱袋,腰间挂着一把用破布裹住的剑型物体。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疲惫,又有些失落。 “我刚处理完战利品销售和联盟大厅的任务报酬支付,这是二位的分成。”朗达尔致意,吃力地递过钱袋。 萨麦尔接过钱袋,微微顿了顿。钱袋的重量沉得惊人,显然数额不小。 “这次任务多亏了两位修士,我们队伍才得以平安归来。”像是看出了萨麦尔的想法,朗达尔主动解释着,“两位修士,每人2500厄德里克金币。” “这未免太多了!任务报酬一共不是才五千多吗?”萨麦尔下意识回答,想要将自己那份的钱袋打开,推辞一部分。 “不不,这是二位应得的——甚至于,二位理应得到更多,只是这次任务报酬局限而已。”朗达尔坚持着,“萨摩修士实在是太善良了,但也不必担心我们。这次任务特殊,战利品数量巨大,尤其是粮食,卖了三千三百,土匪的杂乱装备卖了一千多,那个匪首剑士还有一千金币的悬赏,这个也算在任务报酬内。总数额加起来足有一万了,我们仍然有足够的金额分成,甚至于,比我们平时的中小型地表任务还要多好几百。请安心收下。” “哦哦,这样啊。”萨麦尔反应过来。战利品的粮食数量很大,还是按照双倍价格出售给诺曼·帕萨特的,所以卖了整整三千多,算是意外收获。听起来确实大家都蛮开心的。 “队伍里还有些别的事情,那我就先……”朗达尔颔首致意,转身快步离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萨麦尔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慢慢转身回房间,顺手关上门。 “走了?”塔莉亚问。 萨麦尔点了点头,却见塔莉亚又把头盔扔到一旁,哼了一声,背对着自己躺下了。 还在不高兴什么啊?拿到钱不是应该很开心吗?萨麦尔相当不解。 他本来想要干咳两声来吸引塔莉亚注意,又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喉咙,迟疑了片刻,最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床沿,绕到塔莉亚面朝的方向,把装满金币的大钱袋放在她面前。 塔莉亚又哼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再次背对着萨麦尔。 哼声和她平时碾碎敌人时轻蔑不屑的残忍冷哼又不一样,带着一点别扭的柔和感,像是雏鸟的叫声。 萨麦尔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反倒感觉有点新鲜。 “呃……那个,任务报酬,咱俩每人2500厄德里克金币,一共5000。”萨麦尔又绕了一圈绕到她面前,“我们如果要横穿帝国,进入大陆中心的古战场死灵平原,需要多少钱?” “……大约三四百吧。”塔莉亚避开他头盔下的视线,“厄德里克帝国境内可以雇佣长途旅车,就算碰到黑心的旅车,最多应该也不超过八百。” “这么多额外的钱,要怎么花?”萨麦尔提着沉重的钱袋。 “不知道,人类的财富对我们没什么意义。随意吧。”塔莉亚随口说着,又翻身背对着萨麦尔,轻轻哼了一声,像是雏鸟的轻声鸣叫。 萨麦尔琢磨着。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吗……要吃晚饭吗?”他提起金币钱袋,倒出三分之二,又把袋子捆在腰间,“上次那家小酒馆的食物可以吗?” “不饿。你自己随意吧。”塔莉亚侧躺的背影回答,像是赌气似的。 萨麦尔披上破旧的斗篷,带上门出去了。 路费已经够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动身离开落棘城,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了。到时候要怎么混过边境线的检查还是个问题。 不过现在嘛…… 他下楼,顺路和柜台前的老板娘问好。 背着鱼叉枪的大叔抱着一大卷蛇皮在大堂中喝茶,望见萨麦尔下楼,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天色已晚,太阳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双月高悬。不过街道上仍然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行商与冒险者,夜幕之下的窗格中隐约闪烁着屋内的灯火,路边零星的提灯与烛光像是稀疏的星星。 夜间的市集还开着,萨麦尔穿过市集的街道,沿街打量着一个个摊位。 随着冒险者们路过,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二手武器!收购与出售二手武器——闲置旧武器不知道怎么处理?快来找老雷吉……” “烤馅饼!香喷喷的腌肉火腿烤馅饼!魔兽看了都流口水……” “好运饰品!好运饰品!使用高级魔兽羽毛制作的好运饰品!保佑你下次探险转运,一铲子挖到魔王金库去……”摊主吆喝着。 萨麦尔头盔微微偏了偏,瞥了一眼。 裂爪鸟的染色羽毛……他移开视线。 市集上难道没有甜食吗?按照他以前哄小孩的经验,小孩不开心了就搞点甜食,一般百试百灵。 “看,是他……是那个铜甲的高个子骑士……”他听到身后模糊的声音,“他好高啊……肩膀好宽……” “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吗?” “小声点啊你!” 萨麦尔扭头,是之前在三号兵舍大堂里见过的那两位年轻法师姑娘。 两位法师面前摆着一个小摊位,放着几个大桶。 他好奇地过去瞟了一眼。桶里是半透明的冰块,冒着微弱的低温白烟。 戴符文石护掌手套的短发姑娘坏笑着,推了一把旁边的另一位长发姑娘。 “您……您需要一点……什么?”握着符文石法杖的长发姑娘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招呼着,“我们……这是,纯净的冰块,用法术触媒制造,可以……可以保鲜……” “哦。冰块……”萨麦尔琢磨着,“二位是冒险者吗?” “严格来说,其实不算。我们注册冒险者身份只是为了住兵舍方便一些。”戴符文石护掌手套的短发姑娘解释,“我们还是学生,我们的导师这几年为联盟工作,需要在落棘城这边协助运行魔兽驱逐法阵,所以带我们也来住一段时间,跟着学习,顺便采购一些珍贵的触媒材料——宜居带的素材都是层层转卖的,非常昂贵。” 她指了指面前的大桶,“这些冰块是我们使用法术制造的,用来为落棘城的魔药库与高级魔化素材库低温保鲜。但是今天不小心造多了六桶,扔了也浪费,所以拿到市集上摆摊试试看,也许会有魔药师需要——毕竟,有些不稳定魔药需要低温保存。” “喔,原来如此。”萨麦尔琢磨着,“你们两位有没有想过,可以把这些冰块搅碎,然后加一点什么……果酱之类的东西,做成甜品?” “果酱?甜品?”两位法师姑娘面面相觑。 …… 市集角落里,魔药师露比坐在石头台阶上,抽抽噎噎地哭着。 法师瑟莉娜和猎兵朗达尔站在旁边,试图安慰她。 “我……我已经考了五年了……”露比哽咽着,“这根本没有意义!根本不可能成功……魔药师学会每年只招募排名最靠前的新人,有一丁点问题就直接淘汰,根本没有希望!” “好嘛,不要这么悲观,说不定这次就能考上了呢?听说今年的竞争人数会少很多的。”瑟莉娜抱着露比,也不嫌弃鼻涕和眼泪,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法袍的怀抱里。 “我家里人为了供我读玛修斯学院到处借钱,我爸爸因为给我省钱又落下腿病,半条腿也瘸了,指望着我考上正式的魔药师资格证,结果我考了整整五年也考不上……”露比紧紧捏着瑟莉娜的衣角,哭个不停,“当冒险者当了一年多,我都没脸回去见家人……” “如果不是来荒芜之地自己采集素材,我在宜居带连魔药材料都买不起……大半新人魔药师一毕业就失业。家里没有钱的魔药师,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原材料,只能来荒芜之地,每天掰开魔兽大便,从里面找素材的痕迹……” “好啦,好啦,这次一定可以的。还有半个月,一定能成功的。”瑟莉娜柔声安慰着,抬头瞪了旁边手足无措傻站着的朗达尔一眼,示意朗达尔也说点什么。 我?我能说什么?我替她考吗?朗达尔指着自己,用口型说。 瑟莉娜抬起拳头,反手锤了一下朗达尔的小腿。 朗达尔龇牙咧嘴,抱着小腿退了两步。 “瑟莉娜说的对,这次一定能成功的。”他干巴巴地尽力安慰着。 但露比仍然哭个不停,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流,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得找个东西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朗达尔揉着小腿,忽然发觉不远处的市集上有个摊位吵闹个不停,围了一圈路人,顾客们在摊位前大排长龙,吵吵嚷嚷着,挥舞着手中的钱币。 “五银币一份!大家不要抢,都来排队!”被围在顾客中间的摊位是两位手足无措的法师姑娘,以及……一个熟悉的铜甲高个子斗篷身影。 “麻烦大家排队。”萨摩修士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在摊位处回荡。他有力的冰冷覆甲手臂一个拥抱,将拥挤的人群夹成两排整齐的队伍。 “各位请排队!不要扰乱市集的秩序!”负责维护市场秩序的两位值班联盟守卫也赶了过来,一边吆喝着,一边好奇地探头,想要看看是什么摊位生意如此火爆。 萨摩修士……朗达尔本不想打扰这位神秘的骑士,但旁边露比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急需一件能暂时转移注意力的事物。他轻轻拍了拍露比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市集。 “看,那是什么?”朗达尔低声说。 露比哽咽着抬起头,泪水中看着熟悉的铜甲身影端着一盘子什么东西,哐啷哐啷地快步走来。 “心情不好吗?”萨麦尔俯身,递过来一盘子冰沙、果酱和碎浆果的混合物和一把小勺子,“在我那遥远的故乡,人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点这个。” 露比抬起头,在模糊的眼泪散射中望着斗篷兜帽下寒冷的甲胄与黑暗的盔间空隙。 “来尝尝嘛。” 她感到一双冰冷而坚硬的手掌以柔和的力度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将盘子和勺子塞到自己手中。 她抽抽噎噎地握住了盘子,感受到冰凉的酸甜在舌尖化开。 …… 露比平复了情绪。瑟莉娜揽着她的肩膀,在市集中散步。 朗达尔与萨麦尔并肩坐在一处屋顶上,俯瞰着她们在远处散步。稍偏一些的地方,一种被称为“果酱冰渣”的新式甜品正在市集中大卖,在联盟值班守卫的管理下,顾客们排成两条长队,挥舞着手中的钱币。 “你真是充满了秘密,萨摩修士。”朗达尔发呆。 “是吗?”萨麦尔随口问。 “是阳光的那种秘密,明亮,柔和,温热有力。”朗达尔出神地说,“尽管你的身躯寒冷而虚无。” 他知道了?!萨麦尔哐啷一声,微微哆嗦了一下。 “我当时看到匪首剑士把血钢长剑刺入你的身躯,但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朗达尔轻声说,“别担心,埃利奥特当时还在昏迷,没看到这一切。我也发誓,我绝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像萨摩修士你这样的人,无论你是谁,是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存在本身已经如同阳光,强壮而明亮。我很荣幸能结识你这样的人。”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谢谢。”他低声说。 “萨摩修士,之前你们提到过,想要顺路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朗达尔说,“我们的魔药师露比马上要回帝国境内进行第六次魔药师学会资格考试,我们队伍打算一起送她回帝国一趟。如果你们要入境帝国的话,可以跟我们同行。” “谢谢。”萨麦尔说,“我送你的剑,给你添麻烦了吗?” 朗达尔叹了口气。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从腰间取下长条包裹,露出通体血红的剑身,“这是帝国军方的秘密之一,鲜血武器。如果被帝国军士看到会有很多麻烦。” “也许这把剑能让我们队伍突飞猛进,也许未来我们将不用再为了几百金币扣扣搜搜,但是如果留下这把剑,终究得不偿失。” “虽然我很珍视能够与萨摩修士你这样的人相遇,但这件礼物还是有些……” 萨麦尔接过血钢长剑,伸手按在剑身上,手甲平平滑过剑身。 血红的剑身瞬间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半熔化冥铜镀层,几秒之后,原本刺眼可怖的血钢长剑瞬间变成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锈铜长剑。 “拿着吧,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它们的铸造原理类似,应该不影响使用效果。”他把剑轻轻放在朗达尔手边,“权且作为友谊象征,朗达尔兄弟。” 哐啷!萨麦尔起身,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单手拽着斗篷兜帽的帽檐,离开了。 朗达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头看着化为锈铜长剑的血钢武器,慢慢伸手握住剑柄。 触手生温,平衡与手感恰到好处,如同握着来自太阳的馈赠。 …… 咚咚咚。 萨麦尔提着一盒果酱冰渣,兴冲冲地敲了敲兵舍房间的门。这一大盒是他叮嘱那两位法师姑娘给自己留下的,不然以这个火爆程度,恐怕连摊位桶底的冰碴子都不会剩下,去的迟一点,恐怕花钱也买不到了。 实际上这盒果酱冰碴也没有花萨麦尔的钱,是两位法师姑娘白送的。她们坚持不肯收钱,还想要分一些收入给萨麦尔——不过被萨麦尔拒绝了。 今晚自己可能有点太招摇过市,不太符合流亡者要低调行动的宗旨。萨麦尔反思着。 门开了,塔莉亚匆忙伸手,把他拉进房间。 “我的天哪,你又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再不回来,我就出去找你了。”她喘着气,把锤矛和头盔扔到一旁。 “哒哒!”萨麦尔把手中的大盒子放在桌子上,双手摆出隆重登场的姿势,“我故乡的食物,叫作冰淇淋!快来尝尝吧!” 塔莉亚张嘴想说什么。她愣愣地看了看桌子上的冰淇淋,又看了看萨麦尔,最后,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干咳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萨麦尔问,“再不吃要化咯!” “没什么……”塔莉亚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小太阳。” 第28章 【西提卡的猎杀者与赤褐贤者】 喀纳平原,瓦拉克地下城。 白石立柱环绕着黑石神殿,绘制着展翅魔鸦的皮革战旗在长杆顶端猎猎飘摇,空荡荡的场地中只有七八颗风滚草滚过。 嘎!嘎嘎!七八只魔鸦站在旗杆顶上,俯视着下方的事物。 火成岩焦黑神殿的门口,只剩下最后的三位冒险者正在搬运着自己的战利品,把战利品装到马车上,打算运回落棘城。 “呼!总算是搬完了!”小队长模样的剑士擦着汗,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妈的,落后了。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回到落棘城了。” “我们又不是最后一批走的,还有一半人都留着呢!十一级的【焰刺】大人还在地下城为我们殿后,着急什么?”络腮胡法师笑了笑。 一阵风掠过,车前的马匹忽然嘶鸣起来,惊恐地盯着地平线上浮土尘埃中的两个身影,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怎么搞的……”队伍里的盾弩兵快步跑到车前,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尘埃中的两个身影闪了闪,如幽灵般忽近忽远,下一瞬突兀的一个迈步,两人从尘埃中现身。 那是两个怪人,身着血红的镶钉皮革轻甲,罩着黑袍。黑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勉强能看出是一男一女,蜜蜡般的深褐色皮肤,如豹子般琥珀色的眼睛。男人裹着血红的蒙脸围巾,女人罩着一块深紫色的碎金面纱。 黑袍男人提着一个精致而华贵的乌木巨大箱子,足以装下两个人。边角镶嵌着黄金,像是行李箱,却华丽得不像样。 “哟!你们两位……是后来要加入围攻的?”剑士队长抬起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来迟咯!魔王瓦拉克截杀了运粮车队,粮食不够,大家伙已经撤退一半了。” “多久了?”红甲黑袍男人沙哑地问。 “什么?”剑士队长问。 “围攻喀纳地下城。”红甲黑袍女人补充道。 “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吧?”剑士队长回忆着,朝旁边的队友望去,寻求肯定。 “是,一个月了。”队友点了点头。 “哦。”红甲黑袍男人随口应了一声,抬起右手。 剑士队长张大了嘴巴,慢慢低下头,看着对方覆盖漆黑外骨骼的利爪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腔。 噗。 沾满鲜血的漆黑利爪从他胸口慢慢拔了出来,捏着一颗还在痉挛的血红心脏。 剑士队长慢慢跪倒在地,缓缓前倾,轰然倒地。如同跪拜喀纳平原,直至五体投地,灵魂折服于不朽之伟力。鲜血还没来得及流淌,转瞬间就被浮土吸干。 “队长!?”盾弩兵与法师惊呼着,下意识伸手去抓自己的武器,然而在手指碰到弩机与法杖之前,漆黑寒光闪过,咽喉处一凉。 半秒钟后,两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挣扎。声带、气管和动脉都被割断了,鲜血像是火焰般四处喷溅。 红甲黑袍女人甩了甩爪尖的血迹。 “一个月。”红甲黑袍男人把心脏随手丢在地上,甩了甩爪子,看着血液渗入浮土中,被喀纳平原本身吸食殆尽,“喀纳之主怎么可能纵容他们一个月?杀他们难道还需要断粮?” “群鸦之王想要活的。”红甲黑袍女人说,“断粮可以磨掉他们的活力,方便活捉。” “要活的做什么?”红甲黑袍男人问,“用来折磨取乐吗?” “也许。”紫面纱女人点了点头,“又或许,喀纳之主有他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又被称为赤褐贤者。” 马匹惊恐地嘶鸣着,拖着失去主人的空车朝荒原狂奔。但没有了强力冒险者的庇护,普通马匹在喀纳荒原只是一团会动的肉。 龙鹫从高空中投下的阴影围绕着它盘旋,从一个小点渐渐放大,直到遮蔽了整匹马。 呼啦!随着一道显眼的赤红色劲风掠过,马匹被活生生撕掉半边肋骨,连马带车一同被龙鹫的巨力掀翻,别断了腿,半边肋骨和一半内脏裸露着,在荒芜的浮土上挣扎。 呼! 赤褐色的掠食者收敛起巨翼,落在还在哀鸣的马匹身上,张开獠牙错落的鸟喙,撕扯着鲜活的内脏。 嘎嘎!嘎嘎嘎!旗杆顶上的魔鸦们一拥而上,如同流氓般争抢偷食着龙鹫进食时飞溅到外围的肉渣,还有一些则落在三具冒险者尸体上,啄食着伤口的血肉与尸体的眼球。 两人没有理会身后的残暴盛宴,只是提着乌木镶金大箱子,迈步踏入火成岩神殿。 神殿正面摆放着巨大的白石,白石前稀稀拉拉堆放着冒险者祈求好运的贡品。一只硕大的羽冠魔鸦站在白石上,倨傲地昂首阔步,血红的眼球如同红宝石般刺眼。 它没有像其他普通魔鸦一样,争夺啄食外面的冒险者尸体,而是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怪人。 “喀纳之主。”两位红甲黑袍怪人恭敬地单膝跪地,向那只巨大的羽冠魔鸦低头致意,“我们的主人西提卡,向您致以来自遥远东部沙漠的问候。” “派两个魔化者来见我?”羽冠魔鸦冷冷地问,“看不起我?” “不敢……如果是专程觐见您,必然是数位高阶魔族与数十位魔化者仪仗同行,以表敬意。”黑袍女人解释,“这次追猎任务是追杀一个流亡者,由一位高阶魔族指挥官带领,本不愿意打扰您。只是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附近,事发突然,不得不穿过喀纳平原。” “因此,指挥官提前派我们来觐见君主,并传达西提卡主人的真挚问候。”黑袍男人提起手中的大箱子,“另外,为您带了一点小礼物,来自东部沙漠的特产,算不上珍贵,只是西提卡主人的一点小心意。” “进来吧。”羽冠魔鸦展翅,扑棱棱朝地下通道飞去。 两人跟在魔鸦身后,穿过地下通道。 途径五环的虫道迷宫时,魔兽与食肉动植物面对二人,略微退却着。 尽管不像面对魔族时那么恐慌,但在那只羽冠魔鸦的威慑下,魔兽们仍然不敢袭击二人。 四环的粗陋建筑如同虫巢,无数高塔般的土石建筑上布满足以容纳一人钻入的洞口,蠕虫般的苍白穴居者在其中爬行,提着矿镐与锤凿进行挖掘与雕刻。 腐根球无法忍受极端高温环境,而且穴居者会捕食腐根球,因此在四环基本只有穴居者居住。几十只小型穴居者大小刚到人的小腿处,滑稽地抱着刚刚挖出来的矿石块,排队经过两位魔化者面前,把含有各种金属矿物的原矿石分类,推到不同的库房或者丢进熔炉中。 天花板上倒挂着蹑手蹑脚的穴居者哨探,用黏糊糊的节肢在天花板与洞窟之间爬行。下方的熔炉中焚烧着来自五环的魔化素材,夹杂着七八具冒险者尸体,几个戴头盔的穴居者用铲子大小的巨爪抓起燃料,扔进熔炉的燃料口。燃料口中随之喷出苍白的魔火。 炉边环绕着几十个强壮的巨大石壳穴居者。穴居者是苍白的类人蠕虫生物,豆子大小的眼睛几乎没有视力。它们用狭长鼻孔中的感受器感知着铁坯的热量与轮廓,用大嘴中的三条触须舌头摸索着铁坯的形状,以覆盖岩石的巨大甲壳双拳来回捶打生铁。 嗵嗵!嗵嗵!嗵嗵嗵! 苍白的魔火在炉中咆哮,伴随着狂野的捶铁声,一把又一把粗陋却坚固耐用的淬魔巨刃渐渐成型,布满拳痕的红热生铁阔刃被丢进武器库,在黑暗中泛着淬魔武器特有的模糊蓝光。 比起正常的虫巢,喀纳地下城四环中,穴居者战士与萨满的数量似乎少了很多,需要多繁殖一阵子才能补齐数量。两位魔化者对视了一眼,没有多问。 羽冠魔鸦路过时,穴居者们纷纷跪拜行礼。 “主人。神。”它们用含混不清的黏糊糊语调说着,“喀纳之主。噜卡,卡卡拉。” “噜卡!卡卡拉!”它们高喊着野兽的虔诚祈祷之语。 “滚去干活。”羽冠魔鸦不耐烦地嘎嘎咆哮,带着两位客人离开了劳作区。 穿过四环,三环正式进入了魔族地下世界,高远的穹顶被数十座巨大的黑石高塔支撑着,盘绕着花园般华丽的幽青生态群系。 发光真菌与发光动植物在穹顶上闪烁,萤虫啃噬着星彩菇,月光蛛又捕食着萤虫。蛇形的古怪魔兽在穹顶之下展开肋骨薄膜滑翔,时不时伺机又叼走一只月光蛛。 在不远处的一座黑石堡垒中残留着些许残破的营帐,像是人类冒险者的痕迹。但是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七八个腐根球滚来滚去,互相打架,争抢着营地中的几把染血断剑。 一只腐根球一脚踹飞了它的其他同胞,得意洋洋地扛起对它来说略大的断剑,拔腿跑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深褐色皮肤的两位黑袍怪人注视着断剑和残破的营地,又抬头望着面前带路的羽冠魔鸦。 瓦拉克手下的魔化者们在黑石高塔与黑石堡垒的建筑窗口中俯视着两位外来者,像是地狱的鬼魂,嬉笑着,窃窃私语着,讨论着什么。 吱呀——哐啷!远方的火成岩城墙前,通往二环的吊桥城门重重落下,地下城内环的大门对他们开启了。 全副武装的穴居者重甲骑士足有三人多高,扛着两人大小的巨刃在城池中巡逻。一些受到瓦拉克信任的高阶魔化者也在二环城池中居住,漫步,互相交流着什么,见到羽冠魔鸦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二环的地下传来穴居者虫巢的涌动声,还有虫卵破壳孵化的轻响。显然,瓦拉克并没有傻到把穴居者的主巢全部扔在四环。穴居者女皇位于戒备森严的二环地下,同时还储备着随时可以孵化的恐怖军团。 十几位高等魔族身着华贵的便服长袍,有些头顶双角,有些拖着长长的尾羽,有些脸上带着鳞片。他们在街道边的椅子上坐着翻阅书籍,演奏着不知名的复杂乐器,随着柔和轻快的音乐,握着彼此的双手轻轻起舞,对着地下城的风景架起画板与颜料,或者端着精致的茶杯啜饮闲聊,在桌面上移动着木雕的棋子小模型,玩着某种战棋类游戏。 这些魔族显然地位不低,可能是瓦拉克的亲信下属,看到羽冠魔鸦前来并不像魔化者一样躬身行礼,只是柔和而恭顺地颔首致意。 魔鸦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地下城的核心是一座直穿穹顶的恢宏高塔,八位魔族战士在门口侍立着,身披形态各异的血褐色甲胄,披着带有展翅魔鸦徽记的披风,统一的锋利爪型手甲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残暴武器,在盔甲下的阴暗视线注视着羽冠魔鸦身后的两人。 华贵的大厅与回廊中挂满了油画,大部分是描绘喀纳平原赤褐色壮美风景,或者描绘地下城穹顶青翠园林的风景画,夹杂着高阶魔族功臣的画像,以及一些有趣魔兽的动物画像——其中最多的就是魔鸦。 四位着甲的魔族战士轰然推开王座厅的大门,门后的巨大殿堂中,一个赤褐色头发的男人身披半甲长袍,懒散地横躺在精雕细琢的深蓝王座上,脑袋枕着左扶手,双腿搭在右扶手上,伸手在王座前小桌上的果盘中摸索着,捏起一颗莓子,丢进嘴里。 他看起来可能有二十岁,可能有三十岁,也可能有四十岁、五十岁,又或者一百多岁。时间很难给强大的魔族个体留下太多痕迹,尤其是意气风发的君主。 王座旁放着带有鸟喙尖嘴的鸦型盔和血锈色的战甲,武器架上摆着长短两把叶形刃。 扑棱棱。羽冠魔鸦飞到王座边的栖木枝上,嘎嘎大叫着。 瓦拉克抬手丢了一颗莓子,魔鸦一伸鸟喙,叼住莓子吞了下去。 “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两位魔化者单膝跪地,俯首拜服。 “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准备更好的礼物,只为您带了一点来自噶瓦纳沙漠的特产,实在是抱歉。下次再来觐见时,我们会补足这次的失礼。”黑袍男人打开手中的乌木大箱子。 箱子里弥漫出一股寒冷的白雾,雾气中露出大盘的葡萄、各种鲜艳浆果和硕大的亮黄色带皮果实。 “几种来自东部沙漠绿洲的果实。听闻喀纳之主您喜爱水果,一点特产,略表心意。”女人解释道,“沙漠昼夜温差巨大,果实甘美,也许能勉强合您口味。” “哦,有心了。”瓦拉克勾了勾手指,一位全甲的魔族战士从王座厅侧面的阴影中现身,端起镶金的大乌木箱子,呈递在瓦拉克面前。 箱子壁上刻着降温法阵和缓冲法阵,固定着特定的触媒,保证每一颗娇嫩的浆果都在长途运输中新鲜完整。 瓦拉克随手抓起几颗浆果,丢进嘴里,美滋滋地舔了舔手指上血红的浆果汁水。 栖木上的羽冠魔鸦嘎嘎叫了一声。 “你也要尝尝吗,乖宝?”瓦拉克随手捏起一颗浆果丢给魔鸦,懒洋洋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俩来见我,恐怕不只是顺路这么简单吧?” “是。”黑袍男人点头,“我们正在执行猎杀任务,而任务目标——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也许您有关于她的消息。” “谁?”瓦拉克嘬着手指上的浆果汁,斜眼看着下方的两位魔化者。 “北方隆多兰群山魔国的流亡公主,塔莉亚·罗诺威。”黑袍女人说。 “嗯?隆多兰什么时候覆灭了?”瓦拉克挠头。 两位黑袍魔化者沉默了片刻。 “您没有见过她吗?”黑袍男人问。 “没见过。”瓦拉克躺在王座上,抬起覆盖赤红鳞羽的小臂,徒手撕扯开箱子里亮黄色果实的厚韧果皮,剥出里面甜美的大块果肉塞进嘴里,“我和其他君主不一样,不喜欢多管闲事。外面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要是罗诺威的丫头到我领地上,我会杀了她的。” “您真会开玩笑,喀纳平原多一只蚂蚁都会在两天内被您发现。”黑袍女人说,“我们之前亲眼见到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 “你是在指控我撒谎吗,西提卡的奴仆?”瓦拉克慢条斯理地嚼着果肉。 “不敢!”两位魔化者一哆嗦,猛的拜服在地,“十分抱歉,是我们愚蠢无知!让您有了这样的误会!我们的荒唐措辞让大人您误解了!” “这里是我的领土。就算你们的主子亲自到这里,说话之前也要掂量掂量。”瓦拉克懒洋洋地丢了一块果肉给羽冠魔鸦,“所以你们打算横穿我的领土?” “是……”两人低声回答,“还请您……允许我们经过喀纳平原,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根据足迹,塔莉亚·罗诺威似乎和另一人相遇,并且结伴前行,穿过喀纳平原,朝联盟据点以及帝国边境方向而去了。” “嗯?另一人是谁?”瓦拉克撑着王座扶手,慢慢坐直。 “我们暂时也不知道。”黑袍女人回答,“她似乎是在喀纳平原和贾瓦拉之丘的交界处,某处废弃的神代遗迹中遇到的同伴。” “嗯……”瓦拉克摸着下巴,“看在你们给我带的礼物还算合心意的份上,我允许你们穿过喀纳平原,另外,水果不错,值得附赠一个忠告,别太靠近帝国边境线。” “是!感谢喀纳之主的恩施!”两位魔化者颔首行礼。 忽然间,地下传来凄厉可怖的惨叫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地下的某处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两位黑袍魔化者尴尬地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瓦拉克的施虐癖好。 折磨战俘在魔族中算不上很小众的爱好,只不过通常不会在外来的客人面前进行。一起折磨战俘则是亲密的魔族好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他们和瓦拉克的关系显然也没那么好。 “行了,没其他事情的话,可以滚了。”瓦拉克摆了摆手,“马林,把他们送出去。” 魔族战士点了点头,带领两位魔化者离开了王座厅。沉重的大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瓦拉克翻身从王座上站起来,随手合上装满水果的保鲜箱子,朝王座厅后的房间里走去。 嘎嘎!羽冠魔鸦眼看主人要走,也展开翅膀追了上去。 …… 瓦拉克地下城内环,地下深处,昏暗的地牢中。 苍白的魔焰火炬在走廊中闪烁着,投射出监牢栏杆的阴影。 奥古斯塔……或者说,奥古斯塔的残躯,被挂在昏暗的牢房里。 他的四肢都被砍断了,在粗糙的血肉切面上挂着生锈的大铁钩,以野蛮而恐怖的方式,用铁链把他悬挂在墙壁上。 他还活着,还在微微喘息,但这幅模样,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个人。 惨叫声在走廊中回荡。瓦拉克的穴居者狱卒们正提着粗野的巨刃,活生生砍掉其他被活捉的冒险者的肢体,将他们如法炮制挂起来。 几位魔化者巫师在旁边辅助,给被砍掉肢体的战俘们灌下未经提纯的治愈魔药,强行止住流血,稳定状态,特殊的治愈魔药却不会让手脚重生,只是把活人变成人棍般的恐怖姿态。 君主并没有对这项任务有太多精细的要求,比方说“不能吃掉战俘的断肢”。穴居者并不是很聪明的生物,它们更像是野兽。于是,有些穴居者狱卒直接张开獠牙密布的巨口,活生生啃掉了战俘的胳膊和腿。 当啷!走廊中尽头响起金属升降梯碰撞地面的声音,随后是一连串恭敬的致意声,还有魔鸦开心的嘎嘎大叫声。 奥古斯塔颤抖着,喘着气,艰难地动了动残肢,但是无济于事。 哐啷!金属栏杆门打开了。 扑棱棱!头顶多了一个生物的重量,两只鸟爪踩在奥古斯塔头顶,在他头上欢快地踱步,忽然间—— “啊!”奥古斯塔惨叫起来,血污从他空荡荡的右眼眶中流出来。 嘎嘎!羽冠魔鸦扑棱着翅膀,叼着奥古斯塔的右眼球,飞回牢房门口的主人肩膀上。 “哦,你给自己找到什么好吃的了,乖宝?”门口的身影抚摸着肩膀上的硕大魔鸦,“真聪明,你知道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奥古斯塔颤抖起来。 “杀了我……”他喘着气,“就像你杀我父母一样。” “你父母是谁?”瓦拉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墙上不成人形的残躯。 “大卫和艾丽萨·奥古斯塔。”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名字。 “没听说过。大概是死在五环的垃圾。”瓦拉克逗弄着肩膀上的魔鸦,“这不是你们自己选择进地下城的吗?我都把头骨挂在入口了,谁叫你们自己不听劝——贪婪驱使你们自杀。我只是在家躺着打了个盹,怎么就给我扣上这么大的罪责呢?” 奥古斯塔喘着气。 “你和你父母一样又蠢又贪婪。如果你和其他冒险者一样,见好就收,赶紧逃跑,我恐怕也没机会活捉你们。真是傲慢。”他招了招手,“十一级的冒险者也配来挑战我了——等你十七级了才算勉强有资格——当然,你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两个穴居者狱卒钻了进来,把奥古斯塔的铁链摘了下来。 他的残躯重重砸在地上,像是一条蛆,被铁链拖着朝牢房外某处而去。 “你……你要做什么?”奥古斯塔的脸被砸在散发血腥气的污秽地面上摩擦着。 “魔族的同胞称呼我为赤褐贤者,因为我经常研究一些……来自神代遗迹的伟大技术。”瓦拉克慢条斯理地迈步在前,奥古斯塔被穴居者狱卒拖在后面,勉强能抬起头,看到一个优雅的背影在黑暗中前行。 “魔族具有特殊的灵能,可以通过魔兽的献祭仪式,使得人类获得与魔兽类似的特征与能力,这个仪式被称之为魔化。” “杀了我,我不会接受你的魔化,也绝不会效忠于你。”奥古斯塔艰难地低吼。 “赏赐你魔化?想得美!”瓦拉克大笑,“自从二十多年前那个魔化者刺客背叛我开始,我就不会再把魔化作为如此轻率的赏赐了!” “魔化的原理是,把活体魔兽体内的灵能形态提取出来,灌注到人类体内。”瓦拉克肩膀上的魔鸦嘎嘎大笑着,“灵能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能够存储和记忆形态。因此魔兽的灵能以特殊方式提取之后,就像画卷一样记录着魔兽的特征与形态,我将其称之为【灵能记录】。” “不过,普通人类体内的灵能很稀薄,很难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灵能记录】。”瓦拉克沉思着,“但是……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通过大量魔药改造了身体,通过各种法阵强化了身躯,已经充斥着丰富的灵能,足以形成完善的灵能记录。” “也就是说,从活着的高级冒险者身躯中提取灵能记录,灌注到魔兽身躯中,可以制造出有智慧的类人种族强大仆从。” “我怀疑,【穴居者】,就是诸神时代的神祇们使用人类形态的灵能记录,灌注到一种普通地下蠕虫的身躯中,制造出来的仆从种族,在诸神时代用于挖矿与建造。”瓦拉克兴奋地对着黑暗挥手,如同骄傲的指挥家。 “费了这么大心思,花了这么长时间,装模作样演戏这么久,总算活捉了一批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不枉我牺牲了三环的这么大一片生态区域——算了,回头再重建就是了。” 呼啦!苍白的魔焰火炬在黑暗中被点亮,照亮了前方巨大地下空间中的恢宏法阵。 “厄德里克帝国现在已经能量产珍贵的血钢武器了,他们想要铸造一支鲜血军队,一支能够掠夺生命的长生军,借助大量血钢武器和被联盟训练过的精英军士的力量,踏平魔域,杀死所有魔王,夺回古帝国的疆土,以至于征服整个大陆。” “为了面对这样的威胁,我恐怕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瓦拉克背着手,绕着房间,检查着面前法阵的状态,“我得制造一支足以匹敌鲜血长生军的力量——制造一支梦魇军团!制造一个来自人类最黑暗噩梦的恐怖种族,就像古老的诸神一样!” 他从肩膀上取下羽冠魔鸦,轻轻放在法阵的阵位上。 “我与魔鸦的生物契合度极高……我可以轻易号令远超出统御者范围的魔鸦,就像它们是我的双手,我的眼眸,我的利爪与我的羽翼。”他狞笑,“还有什么,比魔鸦更适合作为我军团的基底呢?” “乖宝,待好了。”他轻笑,“你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鸦人】,我已经建造了鸦人军团的鸟舍,你将是它们的领袖,为我杀戮,为我掠夺,为我征服,为我占据天空,碾碎帝国的鲜血长生军!” “诸神已经离去,古老的魔族即是新的神明!”他张开双臂,抬手抓住锁链一甩,锵啷啷一声铁链甩动声,以恐怖的力道把奥古斯塔狠狠砸到法阵另一头的凹槽阵位中! “我一直在想,这种能量源到底要如何使用。”瓦拉克从怀里取出一块明亮的以太晶体,“多年来对神代遗迹的研究,总算没有白费。我复刻了遗迹中的一种人工智慧种族制造法阵,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能量源——” 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自己仅有的一块以太晶体,将其按在法阵中心! 呼!辉光猛然闪过!奥古斯塔的残躯瞬间被光辉撕碎,一些零散的闪耀碎片被吸入法阵的纹路,旋转了一圈后灌输进入了羽冠魔鸦的身躯中! 门口的穴居者狱卒尖叫着,转头拜服在地,把硕大的苍白脑袋和豆子眼埋在墙角中,蜷缩着,只露出覆盖甲胄的屁股。 在瓦拉克的狂笑声中,光辉渐渐散去,原本魔鸦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诡怪的类人生物。 它披着刚硬的黑羽,半人半鸦跛行着,拖着钢一样的利爪,垂着锋利的鸟喙,慢慢睁开血红的眼球。 “嘎……啊,啦,哇啊。”它像个刚刚诞生的婴儿一样,呀呀学语着,慢慢屈身,跪伏在瓦拉克面前。 “主人……”它嘎嘎说着,笨拙地模仿着之前那两个魔化者对瓦拉克的称呼,“觐……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 第29章 【启程前夕】 落棘城的小酒馆里总是吵吵嚷嚷的,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空气中充满了食物、故事、酒与生活的气息。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侍者端着一摞摞饭菜和大木头杯子穿过,连头上也顶着一只大杯子,他麻利地把胳膊上和头上堆得如同小山的餐点和饮品分别准确地放在周围十七八张桌子上,毫无混乱,展现出惊人的职业记忆力。 “诸神时代有个喜欢龙的英雄,神明却叫他去斩杀古龙!”吟游诗人坐在吧台边油滋滋的旧椅子上弹奏着鲁特琴,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上扒拉着,像是豹猫抓挠着猫抓板,哼唱着忧伤的调子,唱着叙事诗和乱七八糟的英雄故事,“他不愿伤害挚爱呀又不愿违抗神明,走投无路呀投奔了邪神……” 人们在这里寻求音乐、听众与诉说者,只为了从生活的压力中暂时逃离。故事的意义也许正在于此——带疲惫之人经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冒险者是一项压力很大的工作,充满了疲惫、焦虑、危险与伤痛,很多人甚至越做越亏,被困在原地,看不到未来。在一天的奔波劳累之后,在酒馆中小酌半杯,聊天扯皮,拽着素不相识的路人胡说八道吹牛,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毕竟,荒芜之地的生活压力和气候环境常年都令人绝望,冰冷的计算与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交织。被现实碾碎灵魂、或者被情绪压垮心智而自杀的冒险者也不在少数。 人不可能时刻维持良好的心态,尤其是在这样时刻充满危险又见不到未来的高压环境下。胡诌的笑话,胡编的故事,胡说八道的吹牛,纸牌和弹子游戏,热气腾腾的可口食物,还有喜欢凑到你面前犯贱的沙雕队友,这些都是无光深渊中阻止你坠落的蜘蛛丝—— 哦,最近又多了一种很畅销的甜品,虽然材料只是冰块、酸果酱和少量甜浆果,但据说冰凉的酸甜味会让人开心起来,暂时忘却烦恼。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高价收购高级素材!高价收购来自瓦拉克地下城的高级素材!”一个行商挤进酒馆里,在纷乱的人群中大声吆喝了两声,但是没什么人理睬他。他自讨没趣,但也不生气,又急匆匆朝其他地方去吆喝了。 “ahmak阿玛卡(蠢货)。”浅褐色皮肤的舞娘身着带灰鳞片的镶金皮甲,露着蜜蜡般的小腹与柔软的腰肢,披着斗篷,薄纱蒙面,腰间挂着利刃,手腕和脚腕上戴着金环。她嘀咕了一句苏帕尔帝国的方言,挖起一勺果酱冰沙,从面纱下送进嘴里。 “围攻瓦拉克地下城的人都发达了啊,带回来十几车的高级素材……有些后悔没去了。”一位缠着头巾的褐色皮肤大胡子大叔从面前的盘子中挖了一大勺子果酱冰渣送进嘴里,胡子尖尖上粘着几滴果酱。 他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弯刀,弯刀柄上垂着一块油灯形状的小金坠子装饰——那是东部苏帕尔帝国一个童话故事的象征,关于神灯与年轻的许愿者。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避风头。在东部苏帕尔帝国,多少金银珠宝扔地上都懒得捡的。”舞娘抿着果酱冰沙冷哼,“大维齐尔【伊布辛帕夏】政变成功了,苏丹已经成了傀儡,现在是宰相王朝。苏丹的亲信都会被清算,我们在外面避避风头,等到焚沙政变的余波过去,就能回沙漠里拿苏丹埋藏的宝藏。” “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被当成猎隼,捧在胳膊上养的。我是游牧民出身,小时候家里只有三头羊,穷怕了。跟着苏丹混成个骆驼似的高大男人,骨子里还是瘦瘦小小的笨羊,看到好猎获难免眼红。”裹着头巾的大胡子大叔笑了笑,“这几天战利品商贩见到那些高级冒险者们提着袋子走进市场,都跟看见肉渣的苍蝇一样疯,围着他们抢着掏钱。” “ahmak阿玛卡——蠢货!驴子才会把高级战利品都卖给图卡德(商人)。”斗篷舞娘吐出一串夹杂苏帕尔帝国方言的通用语,涂着紫色口红的嘴唇抿着自己那份果酱冰碴的勺子,“图卡德是层层转卖的,在落棘城低价收购素材,最终运到宜居带翻两三倍价格再卖出。低价素材利润低,老鼠肉渣也就便宜图卡德了。但地下城三环的高价素材是骆驼肉,脑子清醒的人,都会自己拉到宜居带销售。” “长途运货是吃苦的烦心事,太麻烦了。何况也不是所有冒险者都有自己的骆驼——我是说,马车队。”大胡子大叔喝了口酒,用手背擦了擦胡子上的泡沫和果酱,压低声音,“你觉得沙海暴君西提卡和大维齐尔政变有关吗?” “绝对有。”舞娘把玩着勺子,“如果没有魔王西提卡的协助,伊布辛帕夏不可能搞来那么多魔族流亡者奴隶作为战士——还有那些用来控制奴隶的黄金项圈,那是魔化金属【巫金】铸造的巫术造物。” 她把自己面前的果酱冰沙一扫而空,放下勺子。 “六个月了,焚沙政变的余波应该已经散去。”舞娘起身招呼大胡子,“这是在落棘城的最后一餐,我们也该准备归国了。” “啊,还得提防魔王西提卡的奴隶战士,要怎么寻找新靠山呢?现在还有谁敢收留苏丹的沙蝎战士残部?”裹着头巾的大胡子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去想办法营救苏丹吗?苏丹把我带到了到处是黄金的皇宫里,馈赠牛羊喂饱了我的家人,我要是不去回报他,我和豺狼有什么分别?” 舞娘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 “先拿到宝藏,站稳脚跟,收聚沙蝎战士残部,再说营救苏丹……不然我们就算闯进皇宫也只是送死。伊布辛帕夏现在是不敢杀死苏丹的,他需要一个傀儡来维持统治。”她说着,“循着沙中脚印前进吧,在我们被流沙吞噬之前。” 两人离开了酒馆,但酒馆中的吵闹还在继续。 “好多高级冒险者都直接退休了啊……不知道瓦拉克地下城一趟下来拿了多少钱……” “要是等级足够就好了,真想跟着去一趟内环……” “别犯傻了!有一半人都死在里面!包括十一级的焰刺奥古斯塔……” “那不是奥古斯塔自己犯傻的吗?我们又不傻……” “你不傻,你是贪!” “听说了吗?最近在兽骨丘陵边缘出现了一个贼猥琐的死灵剑士,但是只会两个战技,一个【步伐聚焦】,一个【刃反架势】,你背对着它就用步伐聚焦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你一扭头就架起刃反架势!很猥琐!” “说难对付吧,也不算很难,可它行为模式很变态。碰到会破阵战技的高级冒险者,它刃反架势一破,拔腿就跑!骨头架子轻,步伐聚焦跑得贼快,追都追不上!低级冒险者又不会战技,碰到它只能捂着屁股倒退着走路!” “现在这个猥琐的死灵剑士挺有名的,去过兽骨丘陵那边的人给它起了个外号,叫【屁股杀手】!” “哦!”萨麦尔从偷听中回过神来。那是自己测试的时候用的第一个死灵剑士,忘了把它的战技槽清空就顺手埋回土里了! “怎么了,萨摩修士?”桌子对面的朗达尔问。 “没,没事。”萨麦尔心虚地回答。 两人坐在小酒馆的角落桌子边,商谈着去厄德里克帝国的相关事情。 不过萨麦尔谈着谈着就走神了,他发觉自己的头盔UI在混乱环境中可以截取特定的音频并且拆分提取出来,即使在吵闹的地方也能自由选择窃听某段对话。 刚才那两个东部苏帕尔帝国沙蝎战士残部的对话声音很小,接近于耳语,在混乱中几乎不可能听清。不过萨麦尔手忙脚乱操作了半天,靠着头盔UI的音频提取和放大,总算把对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魔王西提卡”这个名字很熟悉。之前第一次碰到瓦拉克的时候,瓦拉克曾经说起过“西提卡和玛尔娜”,是两位派兵追杀塔莉亚的魔族君主,也参与了隆多兰的毁灭事件。 萨麦尔趁着两人对话的工夫,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检索了一下【巫金】这个词,是【冥铜】和【血钢】之外的另一种魔化金属。看说明,似乎是用于铸造精密仪器和复杂科研设备的——包括灵能植入物。 听起来,沙海暴君西提卡似乎也掌握着一些来自神代遗迹的技术。萨麦尔琢磨着。也许每位魔族君主,以及这个世界的各大王国,各大种族,各大阵营,都掌握着神代科技的残片,借助不同的残片科技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力。 瓦拉克虽然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和神代科技有关的东西,但是他能成为魔王,建造起自己的地下城,也不可能是只靠暴力镇压的。 “萨摩修士?”朗达尔的声音响起。 “哦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一下。”萨麦尔回过神。 “我们队伍在土匪任务中缴获的战利品,三辆大篷车和两匹马都没有卖掉,并且找铁匠稍微修补改造了一下,现在可以驾驶了。”朗达尔说,“我们可以长途旅行了。” “最近有很多行商收购了大批高级魔化素材,打算运回厄德里克帝国或者弗洛伦王国,因为涉及金额巨大,会同时雇佣很多冒险者队伍进行护送。” “还有一些高级冒险者,打算出售掉货物就退休,但是不打算卖给落棘城的行商,准备自己运送到宜居带境内出售,以保证利润最大化。这些高级冒险者也会发布临时任务,雇佣几支低级冒险者小队随同,一起护送货物。” “我们可以接一单前往厄德里克帝国的护送任务,完成任务后,顺路送露比去帝都厄洛斯参加考试,二位也能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萨摩修士,你觉得接哪一类任务比较好?”朗达尔问,“行商还是冒险者?” “呃……行商吧。行商就挺好的。”萨麦尔下意识回答。高级冒险者太敏锐了,一起前行避免不了长期接触,有暴露身份的潜在可能性。 “好的,没问题!”朗达尔轻快地回答,“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去接行商任务了。” “哦,对了,把马蹄铁换一下。”萨麦尔想起来塔莉亚之前看出来的东西,“这两匹马好像是帝国战马,被土匪捡来用了,马蹄铁上有帝国的剑冠徽记。” “还有这事!?”朗达尔一愣,掏出小笔记本手忙脚乱地记下来,“我这就去换……幸亏有你提醒。” 啪!一只手按在朗达尔肩膀上。 “瑞斯卡。”熟悉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 两人抬起头,萨麦尔险些哆嗦了一下。 蓝袍钢甲的诺曼·帕萨特背着精钢长剑,站在桌子旁边,按着朗达尔的肩膀。 “上午好,前辈。”朗达尔起身拉过一张椅子,示意诺曼坐下,“好久不见——在瓦拉克地下城还顺利吗?” “还行吧。”诺曼扶着椅子背,但没有坐下,“人要懂得满足,不然满盘皆输。知足常乐。” 他打量着萨麦尔,注意到朗达尔面前放着装满淡酒的木杯子,而萨麦尔面前桌子上空空荡荡。 “你也不招呼这位战争骑士喝点东西吗?”他望着朗达尔。 “萨摩修士来自修道院,今天在斋戒期。”朗达尔回答。 “哦,抱歉,冒犯您的宗教传统了。”诺曼抬头望着萨麦尔,随口回答,“你们怎么认识的——之前我见到他在你们队伍里,吓了一跳呢。” “城门口值班的罗宾大叔和卡莱尔大叔介绍的。”朗达尔主动回答,“我甚至怀疑联盟守卫可能认识整座城的所有冒险者。” “这样啊。”诺曼慢慢点了点头,“我就不坐了,你们慢慢聊——我这几天要带队回一趟弗洛伦王国,送我的……” 他似乎想说“女儿”,又想说“侄女”,又想说“同乡”,又想说“朋友家的孩子”,但最后哪个词都没有说出来。 “回去出售魔化素材,顺路送个人。”他随口说,“我差不多要出发了。临走前跟你打个招呼,道个别,毕竟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我走了。”他放开了椅子,“好自为之,瑞斯卡,稳扎稳打总是没有错的——尽管我背井离乡来当冒险者只是迫于生计,但你仍然是我艰辛职业生涯中的荣耀之一。” “是,诺曼前辈!”朗达尔起身招手道别,“回头见,前辈!” 诺曼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朗达尔与萨麦尔对视着,沉默了片刻。 “没事的。”朗达尔摇了摇头。 萨麦尔松了口气。 “接一单行商的护送任务,差不多明天就准备启程吧。”他点了点头,“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 第30章 【夜途漫谈】 通往厄德里克帝国的蜿蜒荒道如同巨大的蟒蛇,沿着地势在大地上爬行。随着道路的延伸,路边的腐尘与干燥的浮土越来越少,渐渐变成肥沃的黑壤与青翠的普通灌木。 树木、花朵与普通动物越来越多,雏菊开遍了道路,几只兔子在雏菊之间探头。 周边地区的魔质越来越稀薄了,这是靠近宜居带的特征。 落棘城的轮廓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消失在模糊的地平线上。数十辆马车随着荒道前进着,将近三百人的队伍,一路上有说有笑,互相吹牛聊天,不像是押运珍贵货物,倒像是集体出游。 “不怕人生不称意呀,条条大路通厄洛斯……”队伍中有一位刺客还兼职着吟游诗人,他抱着破旧的鲁特琴,坐在自己队伍的马车顶,一边随着队伍前进一边高唱着欢快的曲调,“人人都是冒险者呀,生活就是黄金乡……” “人人都是冒险者呀,生活就是黄金乡!”车队中的大家跟着齐声高唱,哈哈哄笑着,嘹亮的歌声在荒道上回荡,震得路边林荫中飞鸟振翅高飞,又落回树枝上,跟着歌声鸣叫。 两支运送高级魔化素材的大规模行商车队,及其雇佣的十一支中级冒险者队伍,加起来将近三百人的两路人,二者恰巧同路。 在这种情况下,合作同行显然是相当明智而愉快的选择,大家都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边境线虽说土匪猖獗,但是土匪只是凶暴的亡命徒,并不是真的想要自杀。 行商们并不傻。他们雇佣的冒险者队伍普遍在三级到六级之间,并且都仔细查看过联盟任务记录,精挑细选风评良好的,以及队伍时间超过一年的。他们不像七八级冒险者那么昂贵,但也不至于像一两级冒险者那么粗野无礼和不靠谱。 中级冒险者以良好可靠的单体战斗力、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陌生环境侦查经验、以及相对稳定的战术头脑而著称。这种规模的中级冒险者集群,同时护卫着两支配备了车顶弩和硬铁皮车甲的大规模长途货运车队,加起来足有几十辆马车和将近三百人的队伍,几乎不可能有土匪敢于以身犯险。 甚至于,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沿途连魔兽和死灵战士没有碰到多少。只是偶尔有一两只小型魔兽,像是迫不得已被赶出房间在亲戚面前露脸的内向小孩似的,装模作样地绕两圈露个脸,意思意思就扭头逃跑了。 随着距离宜居带越来越近,在魔质愈发稀薄的区域,魔兽与死灵的踪影也已经消失殆尽。 总之,一路上所有人都相当愉快,几乎是郊游般的感觉。在长期紧张而焦虑的冒险者生活中,终于能够暂时远离残忍凶暴的荒芜之地,暂时回到生存强度更低的宜居带。这次任务几乎是难得的放松机会。 远离蛮荒的魔域生态食物链,似乎把野兽又变回了人——生机勃勃的、充满激情的、文明而温热的人。 随着夜幕降临,众人纷纷下车舒展身躯,取出营帐在路畔的草地上就地扎营,安排着轮班守夜,点燃篝火,去附近寻找河流或其他水源,炙烤食物。 趁着其他成员围绕着运货车队扎营的工夫,队伍中的二十多位猎兵自发组织到一起,张弓搭箭,从周边林地中狩猎了十几只兔子、三只野猪和两头鹿,熟练地拆骨剔肉,慷慨地与大家分享难得的正常肉食——裂爪鸟再怎么魔质含量低,终究也是魔兽。普通人咀嚼含有魔质的肉,难免会有口腔与食道刺痛的不适感觉。 两队行商的车长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放下了锱铢必较的生意头脑,打开了货车中的存储库,取出硬面包和烘饼,无偿分享给大家,让气氛更像是野营般欢快。 自发的集体狩猎行动结束了,二十多位猎兵互相开着玩笑,比赛着谁的猎获最多,将猎物剥皮后连骨拆肉,扔进篝火上的大铁锅。铁锅中咕嘟嘟冒着泡,炖着肉汤,而猎兵们各自快步跑回自己的队伍。 “帕瑞雅-卡拉卡瓦(心脏的温热火焰)……这是我们喜欢与人类相处的原因之一。”一位尖耳朵的精灵猎兵提着古木蛛丝弓,轻快地从十几辆马车的车顶掠过,带着笑容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对自己的队友说。他的软底靴踩到车顶时,发出落叶般柔和轻响。 “回来了。”朗达尔背着猎弓,快步跑回自己的营地,伸了个懒腰。他打到一只兔子和一头野猪,在所有猎兵的猎获中算是排名前十的。 “喔,人呢?”他东张西望着,自己队伍的营地里只剩下萨摩修士一个人坐在营帐边。 “埃利奥特拿着碗去锅边排队打肉汤了……虽说看起来还要半小时才能好。”萨麦尔耸肩,“但是香味好像飘过来了,他闻到味儿就坐不住了。” “瑟莉娜和露比在帐篷里,露比距离考试很近了,还在复习魔药学教材。” “塔兰在……”他迟疑了一瞬间,“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祷告。你知道的,就是……我们的宗教习俗,祷告需要在僻静之处——” “不不,萨摩修士,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朗达尔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萨麦尔旁边,放下手边的猎弓。 “难得有个休息的机会,紧绷了很久了。”他看着远方地平线上的温暖落日,还有近三百人的大营地里吵闹又热烈的景象。 “另外,格拉德把帐篷搭好之后,又独自回车上了。”萨麦尔顿了顿,“也许……你应该多关注一下格拉德?” “嗯?”朗达尔抬起头。 “我是说,他似乎总是比较孤僻。”萨麦尔解释,“他在你们队伍里,好像也没有受到过多少关注,所以他看起来有点……” 萨麦尔迟疑着。 “格拉德不识字。”朗达尔望着远方的太阳,“可能这让他有点自卑。他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有天赋,除了以蛮力挥剑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会——他最近在试图自己学习认字。” “其实埃利奥特也认不得几个字,只不过埃利奥特很乐观。他觉得不认识字也无所谓,当个大老粗挺好的,反正割喉咙和捅刀子又不需要认识字。” “哦。”萨麦尔点了点头,“知道你有在关注他就好了——毕竟作为领袖,或者说,负责人,在每个场合都要尽量体贴照顾到每个人……” 他顿了顿,没有多说。 “你总是令人惊讶,萨摩修士。”朗达尔扭头看了一眼萨麦尔的头盔,“你曾经也是某种领袖吗?”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曾经是吧。”他回忆着,“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我在故乡的一所高等学院中读书,学院允许学生们自发成立结社,我曾经是一个结社的负责人——负责组织聚会活动的。” 他轻轻笑了笑。 “我故乡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来自经年累月的孤独苦读,因此往往都沉默寡言,彼此疏离而压抑。在聚会活动时,总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那个时候的我为了活跃气氛,总是会去故意胡说八道,说笑话,去照看人群中谁没有被关注到——去平等地关照每个人。” “习惯了。”他望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里坐着格拉德,拿着一本小笔记本,握着炭笔,紧皱眉头,一笔一划艰难地临摹着文字。 笔记本和炭笔与朗达尔平时使用的一模一样,显然是朗达尔赠送的。 “这些话,别告诉塔兰。”萨麦尔说。 “为什么?”朗达尔微微一愣,“塔兰修士难道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 “她不需要知道。”萨麦尔摇了摇头,“她有很多艰难的事情压在心底,这让她很压抑,很疲惫,总是焦虑而紧张不安。虽然我也有,但我绝不能表露出来。在她面前,我必须时刻维持轻松愉快的状态,就好像——就好像承担责任的人,遇到事情绝不能露怯,也不能紧张,要保持胸有成竹的轻快姿态,否则其他人看到你绷着脸,他们也会随之心慌。” “我的天哪,你不肯跟塔兰修士说这一切,却肯跟我聊这些事情?”朗达尔一边摸出笔记本把这些经验记下来,一边笑,“感谢经验,萨摩修士。我听卡莱尔大叔聊起过,他们在帝国军中的一位老军官总是在形势很严峻的时候说下流笑话——也许是一样的。你曾经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领袖。”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知道你嘴很严实,朗达尔兄弟。”萨麦尔摊手,“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也是担任小队领袖的负责者,我们都能理解这样的情况,跟你聊聊也没什么丢脸的。” “其实我以前也在厄德里克帝国的克罗法师学院里读书,也担任过学院中一个结社的社团负责人。”朗达尔收起笔记本,“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我也有一些共同点。” 他眺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我父亲是个很顽固的人,但他的眼神不太好,错过了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朗达尔说,“我的祖父是农民,给他留下了一块农田地产,于是他靠着农田到处折腾,折腾了半辈子,成了一个有更多农田的农民。” “然而,他年轻时,厄德里克和苏帕尔帝国发动了战争。他守着农田没有参军,错过了成为军爵的机会。” “后来,法师和魔药师兴起,人少又格外珍贵,他也没有花掉积蓄去求学,而是把积蓄都拿去购买了更多农田。” “有胆识的同乡们都出去闯荡,靠着积蓄,哪怕一边打工一边求学,有的参军成为了军爵,有的求学成功,成为了老资格的法师和魔药师。” “只有我父亲,守着他的农场,一辈子没有出过小镇,在小镇里嫉妒地看着其他同辈带着财富与荣耀回到家乡,他却只能坐在田边发呆。” “因此,在我和我的弟弟出生后,我父亲就立刻把我们送去了克罗法师学院——算不上很好,但也勉强能接受一些法术教育。”朗达尔靠着背后的帐篷,望着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我……我根本不是那块料。”他扭头笑了笑,坦然地说,“我不喜欢法术,也学不明白法阵的作用原理。它们太过复杂,太过枯燥。” “学院的导师也不会让你动手操作,因为法术触媒都是魔化素材,很昂贵。只有极少数财大气粗的法师学院,才有能力给学生提供大量符文石和法术触媒随意练习。” “克罗法师学院是帝国落后行省的小学院,根本没有那个财力。他们只会让你在枯燥的白纸上绘制图形,计算周期和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意义的事物,反复背诵着魔化动植物的素材和作用原理。” “我不是个……能在桌前久坐的人。”朗达尔苦笑着,阳光已经彻底消失,群星在头顶闪烁,“再继续上学院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的成绩很烂,已经无法支持我正常毕业了。” “我钟爱现实的事物,而不是抽象的理论。我希望能从经历中学习,而不是从白纸上。” “我希望能亲手触摸魔化的花草,而不是看着二手图鉴上的掉色图画,一边幻想一边发呆。” “我希望能以脚步丈量大地,而不是背诵不同地区的行省名称与魔域气候特点。” “在那个时候,有一位高级冒险者法师,来我们学院中做讲座。他讲述着他亲眼所见的世界各地奇异事物,北方大雪覆盖的连绵群山守望着骑士家族,东部的沙漠与绿洲中的旅人骑着骆驼,南方的圣光教国虔诚信徒们一步一跪拜前往圣地朝圣,西部弗洛伦王国的年轻女孩穿着开放而自由的短裙。” 朗达尔笑了笑。 “我这才惊觉,原来世界这么大,我却一生都像我父亲一样,守在自己的田地里,对着土地发愣。” “我的父亲很顽固,当我向他提出我要退学去当冒险者,要去看世界的时候,他用鞭子狠狠打了我一顿,抽得我满背都是疤痕。” “在一次大吵之后,我离家出走了。”他深吸一口气,“我偷偷爬上了去荒芜之地的一支行商车队,虽然半途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响而被老车长发现,但是他没有赶走我,只是问清楚情况后,给了我食物和车上的位置,带我到了落棘城。” “我第一次到落棘城的时候,其实和你们两位差不多。是诺曼前辈带我办的冒险者登记手续,也是诺曼前辈接下了新人实习任务,而且任由我跟队待了一年多。”朗达尔笑了笑。 “所以我看到你们二位的样子,才会这么热心去帮助——包括魔药,魔药非常重要。我第一次实习任务中没有魔药,险些死掉。” “所以我看到你们身上没有魔药包,就把我的塞给你们了——虽然两位的情况大概不是很需要魔药包。” “不不,你的魔药包救了卢克温·罗斯特的命。”萨麦尔回忆着,“这很重要。” “谁来着?”朗达尔愣了一瞬间。 “裂爪鸟杀手。”萨麦尔回答。 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我成为了冒险者。”朗达尔说。 “我亲手触摸到了课本上的白壳花,它有薄荷与蛋清的气味,花瓣坚硬,像是钢铁。” “我亲身经历了腐尘暴,那天我们队伍的人和其他新人一起挤在兵舍大堂里瑟瑟发抖,窗外褐色的腐土疯狂拍打着玻璃,老板娘看着我们几个大惊小怪的新人,端过来热茶让我们压压惊。” “世界曾经很小,只有父亲的农场。后来我去了克罗学院上学,克罗学院又成为了新的狭隘囚笼。” “直到我终于无拘无束,站在天空下,看着喀纳平原与落棘城,我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世界。不是图鉴上的掉色图画,也不是课本上的两行字,而是林荫地的白壳花,咆哮的腐尘暴,啼鸣的喙犬与摇摇晃晃的腐根球。” “世界是……我所行之地。”朗达尔抬头望着天空。 “有幸能漫步于更广阔的世界,真是幸运啊。”萨麦尔望着头顶的广袤群星赞叹,“你我都是如此。” 两人哈哈大笑,看着不远处的埃利奥特端着七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跑。 “瞎吗,瑞斯卡?快他妈的过来接一下!”埃利奥特嗷嗷叫唤着,“他娘的烫死老子了!” “来了来了!”萨麦尔和朗达尔两人起身,快步去接过滚烫的肉汤。 “吃饭了!”埃利奥特扯着嗓子,对着帐篷和马车嚎着,“吃饭是头等大事,知道不?烂命一条硬邦邦,全靠饭撑着!” …… “正如我刚才所说,罗诺威家的丫头。” 在远离营地的无人黑暗中,一只魔鸦低笑着。 “西提卡的猎杀者们已经来了,一位高等魔族指挥官,带领着十二位魔化者,正在快速穿过喀纳平原。” “而帝国边境线已经常驻着一批训练中的鲜血剑卫预备役,配备着强力血钢武器。” “知道了。”塔莉亚蹲伏在魔鸦面前,用披风遮挡住魔鸦,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有恃无恐。”魔鸦眯起眼睛。 “因为他和我同行。”塔莉亚回答。 “那个冥铜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鸦微微歪头,“他是活人吗?难道是来自诸神时代的死灵?” “我得走了,你赶紧把魔鸦哨探撤走,别影响我们隐瞒身份。”塔莉亚隐约听到营地方向的招呼声。 “真是没礼貌。”魔鸦嘎嘎低笑。 “你的羽冠魔鸦宠物呢?为什么派一只普通魔鸦来送信?”塔莉亚问。 “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回答,那干脆就不要问。”魔鸦哼了一声。 “你也一样。”塔莉亚说。 “没礼貌的丫头。”魔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第31章 【厄德里克之壁】 坚硬的石砖城墙横跨在丘陵与平原之间,如同缠绕大地的龙脊,绵延千里不绝,岗哨楼、烽火台与警钟塔在城墙内高耸着,如同龙脊骨上耸立的一道道尖刺鳞片。 数千只血红战旗在城墙头林立,飘摇着,随着城墙绵延至看不见的地平线尽头。 血红底战旗上以墨黑颜料绘制着五把指向天空的利剑,以铁箍和铁钉铆接成一顶狰狞铁王冠。 剑冠铁冕,象征“剑即权力”。剑柄即权柄,以强大的军事力量铸就刚硬而冰冷的不朽王权。五把剑,分别象征厄德里克的开国皇帝与跟随皇帝打下帝国根基的四骑士。 “厄德里克之壁”修建于“骸心之战”后。作为以军事力量著称的厄德里克帝国,帝国原本的宗旨是“铁蹄践踏之处就是边境线”,本不屑于修建城墙这种荒谬可笑的东西。 然而,席卷世界的列王混战将世界中心的肥沃平原化作瘟疫与亡灵的摇篮,而厄德里克帝国也在此一战中元气大伤。逐渐扩张的荒芜魔域让宜居带可供占领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小,再维持巨量军队已经得不偿失。 伴随着荒芜魔域的扩张,魔王们也纷纷驱动法阵,以阴霾遮蔽天光,以噬地魔虫挖掘行军隧道,时不时将畏惧阳光的穴居者军团送到帝国边境线,试图攻占边境行省。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皇帝下令修建了“厄德里克之壁”,高耸的城墙和轮班运行驱逐法阵的法师几乎杜绝了穴居者军团入侵的可能性。 然而,在冒险者联盟成立之后,怀揣梦想的冒险者们纷纷涌入荒芜之地,以精英级的单兵战斗力潜入魔王巢穴地下城大肆破坏与搜刮,持续不断的骚扰反倒牵制了魔王们的军事行动,无瑕再派遣军团外出征伐。 自从联盟据点如长钉般刺入荒芜之地深处,城墙已经多年都没有受到过穴居者军团的围攻。再给这吃力不讨好的城墙拨款拨兵力,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浪费行为。守卫人数也越发削减,城墙维护也渐渐懈怠。 随着大面积的古城墙年久失修,陆陆续续坍塌,帝国内外的许多土匪与逃犯也随之在边境线附近穿行。边境哨所中负责站岗的帝国军士们虽然能看到,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也已经懒得再理会。 厄德里克之壁和厄德里克帝国一样,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它现在的主要用途,恐怕只有来往收取出入境的行商关税,以及…… “检测到大量魔质。”头顶尖刺钢盔、身穿鱼骨骑兵大衣的军士抬起手中灌满魔药指示剂的球型玻璃瓶,向长官汇报。 球形魔药瓶正在闪烁蓝光。 “是高级魔质素材,来自喀纳平原的瓦拉克地下城。”行商车长解释着,“这是货物清单,长官。” “检查一下素材,和货物清单比对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按照《帝国关税法》缴纳对应关税。”披着漆黑军礼服大衣的军官背着手,站在门旁的旗帜基座上平静地指挥着,“还有,检查一下人。” “人?”车长困惑不解。 “这些车队护卫都是冒险者。”执勤军官面无表情解释,“在正常情况下,魔质浓度约等于实力标准。按照联盟第三版评估标准,五级以上的冒险者体内魔质含量会达到较高的浓度。” “魔化者的变异特征是可以主动隐藏的,可能会假扮成正常人类。不过,魔化者的冒险者等级和履历往往和魔质浓度严重不符,靠着自述等级、履历和魔质指示剂之间的巨大差异可以识别出来嫌疑。” “有些高等魔族也会设法用衣物遮挡自己的特征,强行收敛溢流的魔质浓度。他们有时候会假扮成五级以上的冒险者混入帝国境内。因此,高级冒险者出入也需要简单的例行检查。” “不过,既然是精明的行商雇佣来跟队的护卫,相当于已经调查筛选过一次背景和履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严重问题。人数又这么大,粗略筛查一次算了。不用单独细细盘问了,动作快点,快速过一圈流程,别在关口挡路。” 军官挥了挥手,几位文职官员跑去检验货物,数十位军士快步赶向马车队列。 在厄德里克之壁的一处关口,山丘大小的沉重包铁大门敞开着,巨门的宽度足以供近百辆马车并驾通过。两侧的高大门柱上固定着一人多粗的沉重缆绳和绞盘,连接在法阵驱动的动力装置上。 数百位尖刺铁盔军士手持沉重的长柄骑枪,腰挎长剑,披着带有肋骨状护胸金属板的鱼骨骑兵大衣,垂到膝盖的衣摆在边境线的狂风中猎猎舞动,如同数百杆漆黑战旗,在大门之间步行巡视。 两队骑着战马的枪骑兵在大门外围来回驰骋,观察着远近区域的情况。 此外,二十多位全副武装的重甲卫士手持长戟和带有帝国剑冠徽记的巨盾,在大门两侧驻守。 砖石砌成的城墙头上和堡垒顶端摆满了重弩和火炮,数十位背着长弓或者魔药瓶投掷弹弓的轻甲军士在上面巡逻。 苍蓝的天空下飘摇着血红底的剑冠旗帜,长长的旗杆和长长的旗帜如同一道道剑痕,割断了蓝天下流淌的白云。 运送魔化物资的两路行商马车队列停在关卡大门之间,渺小得像是巨手指尖的一群小虫。 “真壮观啊。”萨麦尔低声赞叹。 他感受到身旁的黑甲身影在微微颤抖,伸出幽青的古铜手甲,轻轻按在塔莉亚的手背上。 “放宽心,不是什么大事。”他轻快地说,“就当是旅游啦……不要有压力。” 尽管他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在这个由两人构成的渺小同盟中,哪怕只有一个人不安也已经够多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人能维持情绪稳定和积极向上吧?如果两个人都悲观抑郁,恐怕已经直接手挽手找个风水宝地一起跳了。 “好。”塔莉亚回答。 萨麦尔愣了一下。他感受到掌下黑色的爪型手甲翻了过来,反握住了自己冰冷的古铜手甲。 “不冷吗?”他低声问。 “不。”她回答。 开什么玩笑?自己这幅身躯怎么可能不冷?萨麦尔想要把自己冰冷的手甲从她温热的手掌中抽出来,但动了动手甲,却只换来抓得更紧的握感。 他扭头望下塔莉亚,却只看到她低着头,像是怕走丢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神态让他心底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人和什么事情,像是掌心托着一只病弱的雏鸟般,不敢再挣扎,也就由她握着。 “各位冒险者朋友请配合,简单的例行检查。”身着骑兵大衣的军士们高声喊着,分散开进行抽查,拉开一辆辆马车的门,依次举起手中的魔药指示剂玻璃瓶,询问着随机问题。 萨麦尔开启了头盔UI,将周边军士与冒险者的对话音频提取出来。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背着长剑的金发女人。军士抬起手,手中指示剂药瓶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四级剑士。弗洛伦王国,晴鱼港。” “袖子挽起来看看,小臂上有没有羽毛或者鳞片?” 甩动袖管的声音。 “感谢配合,女士。”军士关上门离去了。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全副武装的中型全甲骑士,身着铁甲,头戴铁盔,背着钢铁战锤。指示剂药瓶闪烁着柔和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六级,战争骑士。圣光教国,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 “独角是头盔的装饰?摘下头盔来。” 头盔与发丝摩擦的轻响。 “感谢配合,修士。”军士点了点头,合上门离开了。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兄弟两人,一人轻甲双剑,一人重甲大剑。指示剂药瓶闪烁着柔和的蓝光。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五级刺客。帝国土生土长,北方佬,来自中北五省的马歇尔行省。”双剑刺客搓着手,“我们是兄弟俩,是一起的。” “哦,我们算是同乡。”军士随口说,“干了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刺客望着自己的兄长。 “今年是第三年。”重剑士兄长点了点头。 “把衣摆抬起来看看,有没有尾羽或者尾巴?” 呼啦。甩动大衣的衣摆声。 “行了。谢谢配合,同乡。” 哐!马车门打开,车里是全副武装的两位重甲骑士,一位黑甲,一位铜甲,指示剂蓝光大作,闪烁起明亮的深蓝色! “等级?职业?来自哪里?”军士皱眉看着手中的指示剂魔药瓶,略微紧张了几分,望着面前的两位骑士。 “七级,战争骑士,圣光教国,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萨麦尔赌了一把,“我们俩来自同一个修道院。” “哦,跟刚才那位也是一起的,是吧?”军士略微放松了一些,“七级?……干了多久冒险者?” “有四年了吧?”马车前面驾车的朗达尔插嘴。 “是,四年多了。”萨麦尔应和着,“马上第五年。” 军士点了点头,“那个双角,是头盔的装饰?取下来看看。” 他指了指塔莉亚黑盔的恶魔双角盔。 塔莉亚伸手抓住头盔的双角,往上抬了抬头盔,露出下半张脸,示意双角并非长在头上的。 “可以了,谢谢配合,修士。”他合上马车门,离开了。 “真是认真负责的人啊。”萨麦尔感慨着,感到塔莉亚的双手都紧紧握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马上就到了。”萨麦尔低声说,“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 塔莉亚忽然把头盔靠近,将自己黑角头盔的前额抵在萨麦尔头盔的侧面。 “瓦拉克发了警告,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铁盔之间的触碰传来嗡嗡的微弱震动,“在隆多兰废墟的时候,他们刺伤了我的手臂,收集到了我的血。魔王西提卡会用巫金制造一些复杂的高精度灵能装备,其中包括一种诅咒罗盘,能靠着血肉样本追踪一个生物,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 “不是什么大事。”萨麦尔摇了摇头,低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之后再处理。” 车队经过了哨卡的检查,车长也缴纳了魔化素材的关税,很快就继续前进了。 穿过帝国的关卡口,前方道路蜿蜒,通往地平线上繁荣的城镇与麦浪翻滚的金色田地,羊群在远处的坡边埋头啃着草,撅起屁股像巧克力豆机枪似的喷个不停。 …… 呜……呜呜……伴随着沉闷如同隆隆风声的野兽低吼,两头荒兽抬起犀牛般的蹄子,张开推土车似的巨颚,露出口中巨大的长牙,拖拽着堡垒般巨大的覆甲战车,在喀纳荒原的边缘驻足。 噼啪!啪! “taqadama塔卡达玛(前进)!taqadama塔卡达玛(前进)!”车头两位身着血红皮甲的深褐色皮肤魔化者挥舞着长鞭,抽打着荒兽,用来自东部沙漠的语言吆喝着,但荒兽仍然止步不前。 “怎么回事?”堡垒战车里传来不耐烦的低吼。 战车堡垒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位褐色皮肤的身影提着带倒钩和飞刃头的长鞭,腰间挎着镶金的长弯刀,从鼻孔中喷出少量焦黑的烟气。 他有东部沙漠的浅褐肤色特征,像蜥蜴一样暗金色的竖瞳,侧脸和下颌带有深红的鳞片,下齿甚至长着锋利的獠牙,好像在人脸上缝合了一头喷火爬行动物的下巴。 他套着轻便的血红皮甲,穿着血红的皮革甲靴,皮面均带有赤红鳞片,装饰着叮叮当当的黄金链条和坠子,外罩着东部风格的宽松白色长袍,宽大的长袍之间裸露着胸膛和腰腹上带有疤痕的褐色肌肉。 这是炎热沙漠区域的装备风格。轻便的装备不会陷入沙子中影响行动,宽大白色长袍防晒透气又挡风沙,裸露的皮肤区域便于在战斗中快速散热,防止中暑昏厥。 “穆萨-萨拉曼达。”两位魔化者恭敬地行礼,“前方靠近厄德里克城墙了,城墙堡垒里有帝国的战争术士在运行驱逐法阵,荒兽在畏惧。” 被称为穆萨的高等魔族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厄德里克帝国城墙。 “城墙……北佬的蠢东西。”他的喉咙中发出隆隆的低吼,嘴角溢出些许火星和黑烟,从长袍口袋中摸出一只闪烁蓝光的黄金罗盘。 罗盘中心用石英管装着一滴鲜血,周围的一圈复杂刻度旋转着,泛着淡淡蓝光的黄金指针笔直地指着城门方向。 “她就在那里……已经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了,想靠着北佬的军士把我们挡住。”穆萨端详着巫金罗盘的指向与刻度,“北佬是瞎眼的驴子,连混血魔族都看不到。” “城门正面的军事实力太强,不能硬闯。”他摸着布满鳞片的下巴,“北佬的城墙是古厄德里克帝国的残留,年久失修,有很多坍塌区域——你们两个,沿着北佬的边境线,北上一段路程,探路寻找坍塌区,我们从边境线的城墙坍塌区域设法进入帝国境内,继续追猎罗诺威。” “穆萨-帕夏(大人),喀纳之主曾经警告我们,不要太靠近帝国边境线。”褐色皮肤的魔化者恭敬地提醒着。 啪!魔化者捂着脸倒在地上挣扎,一道满是锯齿的鞭痕把他的脸撕扯得稀烂。在【沙丘战蝎】的魔化者体质下,血肉模糊的脸慢慢愈合。他畏缩着退后,不敢再说话。 “再拿不到塔莉亚·罗诺威的头颅,噶瓦纳沙海暴君会把你们和羊肉一锅活煮着吃了。”穆萨收起鲜血淋漓的倒钩鞭子,“而我会沦落到往煮你们的锅里切胡萝卜与葱头,堵住你们的嘴——如果失败了,西提卡主人将不会再信任我的能力,我会失去他的器重,沦落到二环的地下厨房堆木炭,切烤肉,洗盘子,受到其他魔族嘲笑。” “快滚去探路,出了问题就回来报信。”他噼啪空甩了一下鞭子,鞭头的利刃发出叮当的声音。 两位魔化者不敢再耽搁,沿着城墙,拔腿朝北方快步而去。 两人沿着厄德里克古城墙北上了数十里路,终于在林荫之间望见了残破的城墙缺口。 城墙的坍塌区周围并没有城门那么严密的防卫阵容,只不过沿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飘摇着厄德里克剑冠旗帜的大型堡垒,像是边境哨所。 “边境哨所应该不会注意到偷渡者……”男魔化者低声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两座哨所堡垒之间越过边境线,借助林荫隐藏着身形,潜入探路。 哨所堡垒周围莫名很安静,没有任何士兵巡视的迹象,低矮的灌木与小树之间只有柔和的鸟鸣,还有兔子的脚步声。 然而,在两人踏足的瞬间,脚边忽然弹起一个连接着冒泡沸腾的魔药瓶和简单法阵的铃铛装置,下一秒,在刺眼的蓝光中,铃声大作! 丁铃铃铃! “魔质指示剂!”两位魔化者猛然认出了魔药瓶中的发光液体! 帝国边境线上设置了高浓度魔质检测的报警装置!魔质含量低、实力低微的普通小土匪和偷渡者不会触发,但是如果有实力强大的罪犯、偷运高级魔化素材漏税的私贩、危险的魔化者或者魔族靠近,装置会立刻报警! 两人拔腿朝帝国境内冲刺,指望着进入帝国境内后趁乱摆脱来自边境哨所的追兵,再想办法联系魔族指挥官穆萨。 簌簌。林中某处微微一响。 男魔化者猛然抬起手掌,右手瞬间覆盖了黑色外骨骼,化为畸形的扭曲螯肢,拉长成为剑刃的姿态,回身朝响声的来源刺去! 叮。 一声柔和的轻响,血光闪过,漆黑的螯肢吧嗒一声落地,断口平齐,像是被某种怪物吸食过一般干瘪,泛着微弱红光。 “啊!”他惨叫起来,脸色惨白,握着手腕,咬牙咽下后半截哀嚎。 魔化者的愈合力此时居然没有半点用处,猩红的伤口毫无愈合迹象,反而还在继续开裂! 血崩正在破坏躯体结构,他几乎站立不住,靠着魔化者的意志力硬生生用手堵住断口! 叮!呼!十二个影子从不同方向快速靠近,十二把血红长剑整齐划一地两两一组互相轻轻碰撞,齐刷刷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指向圆形包围圈中心的两位魔化者,从上方俯瞰,如同血红的彼岸花以冰冷的姿态绽放。 十二位身着漆黑紧窄军士服的帝国剑卫姿态一致,胸口印着厄德里克剑冠铁冕王徽,手持形制相同的血钢长剑,身姿优雅有力,昂首阔步如同舞会上的军爵舞,右手握剑指着包围圈中心,左手以军礼邀舞般的姿态背在身后,却暗藏杀机,半隐藏地握着一把附着小石英管的乌沉金属铳型物。 魔药铳。厄德里克帝国军团魔药师的杰作,虽然是尚未能大规模量产的试做型武器,但是其恐怖威力已经在帝国边境某些零散的战场传言中有所泄露。预装填后随时可用,抬手瞬发,高杀伤力,强力破甲破盾,强冲击力能够瞬间破坏战斗架势,轰鸣声也能驱逐魔兽。 “巴格曼!”女性魔化者下意识惊呼。她抓起受伤的同伴,一个闪身从一支血钢长剑的剑锋旁掠过,旋转身躯如同舞蹈,忽的从袍子下面伸出一条蝎尾,朝着面前那位措手不及的帝国剑卫刺去! 只要能击败一个剑卫,让包围圈出现缝隙,也许就能逃出去! 嚓。嚓。 两声轻柔的斩击声,两旁的剑卫同时出剑守护同伴,轻飘飘两下将魔化者的蝎尾斩为三截!血光闪烁中,两段蝎尾落地! 两把血红剑锋在空中交错划过,中间被守护的剑卫抬起左手的魔药铳。 同伴的剑刃从空中掠过,离开枪口范围的瞬间,剑风中露出了后面漆黑的枪口。 轰隆! 在人造雷霆的巨响声中,女魔化者残缺不全的躯体被震得向后倒去,在尸体背后的三位鲜血剑卫整齐抬起剑锋,将尸体快速斩为破碎的三截,避免尸体与魔药铳崩出来的血花影响视线。 剑锋顷刻间将鲜血吸干,尸体瞬间干瘪如同在烈日的绞刑架上暴晒过。 “停。”随着一声冷漠的命令,十二位鲜血剑卫停止了屠戮,斜斜着抬起长剑,摆出【刃反架势】,将还活着的重伤男性魔化者包围在中间。 男魔化者喘着气,虚弱地勉强支撑起身躯。 一位剑士军官背着双手,身着军礼服,腰挎血钢长剑和魔药铳,皮靴安静无声地践踏着草地,慢悠悠来到剑阵前。 “瓦拉克派你来的?”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魔化者。 “……”魔化者一言不发。 “哦,对,当然了,应该不是。”军官若有所思,“这肤色,是东部苏帕尔帝国的人。瓦拉克还不至于落魄到招募雇佣兵。” “……”魔化者沉默着。 “到西北方关口边境线这么远?为什么?”军官问,“你是魔化者吗?还是说——是苏帕尔帝国某种失败的生命炼金术的产物?” 男性魔化者忽然一动。 嚓嚓嚓! 周围的鲜血剑卫始终保持警惕,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六把血钢长剑凶悍的倒钩剑头从他胸口穿出! 然而那个魔化者已经从怀里摸出一个魔药瓶,剑锋刺破了魔药瓶,药瓶中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留下一个血红的蝎子与骷髅。 “在给谁报警?”军官平静地望着被六剑穿心的魔化者尸体,摆了摆手。 六把长剑向六个不同的方向收回,将尸体劈成六份,截面血肉干枯,泛着微弱的血光。 十二位鲜血剑卫收起血钢长剑,扣好魔药铳的保险插回腰间。 他们是帝国正在稳定推进的诸多秘密之一,驻扎在边境哨所是因为距离荒芜之地足够近,随时可以骑马去喀纳平原屠杀魔兽或者潜入地下城进行历练。在平时也就警报响起时候出来看看,没有任务时不得胡乱露面。 “他死前在报信,附近可能有高等魔族。”鲜血军官眺望着远处,“去骑马吧,把他找出来处理掉。” 十二位鲜血剑卫沉默行礼,转身列队,朝马厩方向快步跑去。 片刻之后,在战马嘶鸣声中,十二位骑兵拖着血钢长剑,纵马冲出哨所范围,朝境外平原方向搜寻而去,留下一串带有剑冠铁冕的帝国王徽马蹄印。 “把尸体抬回去,找军团魔药师检查一下。”军官招呼着远处的其他钢盔军士。 第32章 【流亡者商队】 夜幕降临,铜白双月在黑暗的天空高悬,如同两只巨眼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大地。 咚,咚。荒兽沉闷而迟缓的蹄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濒死的心跳声。它像是刚刚从利刃搅拌机里滚了两圈,浑身都布满了血红的撕裂伤。伤口干瘪,泛着微弱的红光。粗壮的右前腿更是被精湛的骑兵剑术反复劈砍,几乎只连着一点筋肉和骨头碴子。 呜……它呜咽着,伴随着嗵的巨响,布满血红剑痕的硕大覆甲头颅重重栽倒在地,惊起一地尘埃。 荒兽身后拖拽着的沉重堡垒战车随之失去了动力,顺着惯性向前碾压了几米,撞在荒兽尸骸上停了下来。 镶金包铁的车身甲皮上、车轮上也都布满了血红的剑痕。左后方的车轮被某种爆炸魔药轰掉半块,车轴也磨损不堪,被血红剑痕劈砍得坑坑洼洼的。 哐啷!镶嵌黄金的包铁木车门被一脚踹开,一道木阶梯被粗暴地踹开,重重落在地面上,连接了堡垒战车内部的空间与长满杂草的地面。 “北佬……”猎杀者小队的魔族指挥官穆萨咆哮着,嘴角喷出两道微弱的火焰。他捂着侧肋的血红剑伤,摇摇晃晃地扶着战车壁,顺着阶梯跳下堡垒战车。 “这里和东部炎热沙漠不一样,北方气候干燥寒冷,战术环境适合中甲。一路上没有和北佬交手,忽视了装备问题,大意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不过那种级别的魔化武器和喷溅式杀伤魔药发射器……就算穿着普通的甲胄也用处不大。” 五位魔化者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跟着下车——这是猎杀者小队仅剩的成员了。 两位魔化者哨探死于探路,五位魔化者战士死于帝国鲜血剑骑的剑与铳。 一共十二位魔化者,现在只剩下五位,还带着不同程度的血钢伤痕。 “你,会飞的那个,滚去看看北佬的血剑骑兵有没有追上来。”穆萨伸出巨手,掐住一个身上伤痕略少的魔化者的脖子,把他朝着天空猛力丢了上去。 魔化者被巨力抛到半空,惊慌失措地进行着肢体变形,从黑袍下展开带血钢剑痕的厚韧膜翼,歪歪扭扭地勉强滑翔着,以【伏沙翼龙】魔化的强大视力眺望远方,查看着战车驶来的方向。 “没有,成功甩掉了。”他歪歪扭扭地落地,将翅膀折叠收敛回身体里。 “喀纳平原的瓦拉克是出了名的宅家魔王,远近闻名的不爱出门,我本以为瓦拉克只是在舒适的地下城宅得骨头都烂掉了,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才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什么不要靠近帝国边境线。”穆萨喘着气,摸着自己布满血红鳞片的下颚。 “帝国居然已经拥有了量产血钢武器的能力。几十年前只能配备给功勋军官的珍贵佩剑,现在已经能批量生产并供应给精锐卫队——如果在边境线的每一个哨所中都驻扎着一支这样的鲜血卫队,那么靠近帝国边境线确实不明智。” “还有那该死的魔药喷溅器,厄德里克帝国是一头好斗的公羊,这大概又是什么为战争准备的新玩意儿。” “和血钢武器一样,魔药喷溅器或许也用不了几年,就会在他们的魔动铸造工坊中进行量产,配发给前线精锐部队——到时候北佬大概又要开始做古帝国的大陆征服梦,像个百臂巨人一样,抡拳肆意殴打它的每一个邻居。” “瓦拉克故意不把话说清楚……他想看到我们吃瘪的样子——他就像魔鸦一样,高高在上,狡诈,喜欢看乐子。”穆萨从鼻孔中喷出两道黑烟,一拳捶在手边的战车壁上。 咚。 哗啦!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布满鲜血剑痕和魔药铳轰炸斑点的战车终于不堪重负地散架了,遭受过轰击与劈砍的车轴彻底断裂,缺了三分之一的残破车轮骨碌碌滚到一旁,撞在石头上倒地。 “穆萨-萨拉曼达……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魔化者们望着猎杀小队的首领,“战车已经损毁,我们也无法进入厄德里克帝国境内。” 穆萨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巫金罗盘。 罗盘中心的石英晶体中,一滴血液微微颤抖着。轮盘转动着,泛着蓝光的巫金指针指向厄德里克帝国城墙后的疆域内,指着地平线上被厄德里克之壁遮挡的城镇。 “把战车里剩下的物资都带上,还有战车两侧的火油喷枪。”他命令着,“产自东部噶瓦纳沙漠的火油还剩了不少,燧石火油喷枪还有用。” 众魔化者应和着,从废弃的战车上拆下两侧的燧石喷管和金属大罐子,打包起车里剩余的物资。 “这么长时间了,沙海暴君的耐心已经快要被风沙磨蚀殆尽。如果不带着塔莉亚·罗诺威的脑袋回去,沙海暴君西提卡会将我们折磨至死。”穆萨低吼。 “但如果我们逃跑,那么我们将成为新的猎杀目标。” “无论如何都是死,不如搏一把,至少北佬没有慢慢折磨战俘的习惯……”他忽然抬起头,扬起像爬行动物一样的鼻子,在空气中嗅闻着,“等一下……” 魔化者们面面相觑。 “有魔族在附近。”穆萨四下嗅闻着,兴奋起来,“不是瓦拉克的战士。是弱小的那种,灵能很稀薄……是流亡者,因为太弱小而没有地下城愿意收留的流浪汉。” “流亡者们弱得打不过高级冒险者。他们会锯掉高贵的魔族特征,伪装成低贱的人类行商,靠着自己的行商车队在各地流浪,给不同地区的地下城之主进贡不同的货物,以换取魔化物资采集与狩猎许可、通行许可、以及居住许可。” “他们对于混入人类很有经验——我们去控制住他们的流浪部族领袖,要挟他们,带我们混入北佬的城墙之内!” 穆萨咆哮着,带着五位魔化者,朝着黑夜远处的一处模糊火光与十几辆货车轮廓冲锋而去。 …… 厄德里克之壁,边境线,西十三哨所堡垒。 哒,哒,哒,哒……沉重的军靴碰撞声回荡在昏暗的砖石走廊中,像是审判日倒计时的钟表滴答声。 鲜血军官背着手,冷眼从十二位狼狈不堪的鲜血剑卫面前走过。 年轻的鲜血剑卫们看起来像是刚从滚烫的火场中逃出来,整洁的帝国军剑士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夹杂着被魔化者攻击过的伤口,脸被焦油和黑烟熏得焦黑一片,原本整齐干净的头发也被火油黏连在一起。 咳咳…… 受伤的剑士们狼狈地站在军官面前,时不时还在轻咳着,嘴角吐出一点炭渣和火油。 “敌方阵容?”军官迈着步伐,走到队列尽头,又慢悠悠一个转身,军靴有节奏地哒哒轻响着,再次重复着钟表倒计时般的声音——十二响,十二步,恰好从队首到队尾,步伐间距完全相同,一步不差。转身从队尾到队首亦然。 “一位高等魔族,带领着十位魔化者,驾驶荒兽拖拽的重型战车,能够喷射苏帕尔火油。”鲜血剑卫队长回答,“长官。”他补充着。 “没处理掉?”军官斜着眼。 “战马被烧死了,长官。”剑卫队长低声回答,“追不上了。” “剑卫队人员伤亡情况?”军官在队首顿了顿,又继续着十二步的来回审判倒计时。 “两人重度烧伤,立刻使用了剑柄的逆向回路,反向传输生命力进行救治,并服用治愈魔药。”剑卫队长回答,“如您所见,长官,克里斯和莫拉格现在状态良好。” “战绩?” “击杀对方五位魔化者,长官。”剑卫队长回答,“剩余魔化者,三位轻伤,两位重伤。高等魔族指挥官肋下轻伤。拖车的两头荒兽,击杀了一头,另一头砍断了一条腿。敌方堡垒战车承受了七发魔药铳轰击,车轴也严重破损。” “勉强可以接受。”军官点了点头,“复盘。” “已知敌人来自东方沙漠、并且准备充足的的情况下,我本应该提前预料到苏帕尔之火的存在,远距离用魔药铳破坏掉燧石喷枪,再靠近战车,进行近距离搏斗。”剑卫队长回答。 “另外,追逐战的跳帮过于轻率,为了登上车顶与高等魔族对决,过于心急,这才导致失去操纵的战马躲闪不及,被战车侧面的火油喷枪烧死。失去了战马,一旦有人掉队就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军事阵型,为了保全阵容,不得不放弃追逐。” “第一条错误。战马颠簸,试做型魔药铳现在的射击精度也不高,只限于近距离破甲破盾轰击,远距离破坏燧石喷枪很困难。”军官迈着步子,“何况,根据描述,战车和火油燧石喷枪上也都覆盖着给战车用的厚重铁甲,很难快速破坏。” “你们的魔药铳轰击大概太散了,在车甲、车轮和车轴上东一发西一发的,还有射击落空的,如果十二个人轮流对着同一个固定位置轰击,足以轰开战车铁甲,轰碎一个车轮,或者破坏整个车轴——而不是让敌人战车每个地方都受一点轻伤,却仍然能继续奔逃。” “第二条正确,跳帮必须要保证对方的载具已经被彻底破坏或者暂时行动不便。如果对方载具还有良好的移动能力,那么胡乱跳帮很容易被拉散阵型。我们不是亡命徒土匪,也不是喜欢单挑出风头的决斗家。我们是军士,不准胡乱抛下战友擅自行动。” “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十二位鲜血剑卫齐声应和,断断续续咳嗽着。 “行了,去找军团魔药师处理一下喉咙和烧伤,洗洗身上的火油。今天的剑铳练习与行军演练取消,好好休息。”军官挥了挥手,“解散。” “是,长官。”十二位剑卫列队,快步小跑,离开了房间。 鲜血军官背着手,在房间门口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一位白衣身影却与剑卫们反方向擦肩而过,从走廊尽头出现,快步朝军官而来。 他身着锁甲和坚固的胸甲,胸甲上刻着复杂的法术回路,背着一把连发强弩和一把长剑,手臂上捆着小圆盾,腰间挂着弩箭袋、魔药包和道具包,像是一位高级冒险者。 “这就是你说要忙的事情,贝内特指挥官?”他看着剑卫们离去的背影,揶揄地问鲜血军官。 “距离边境线这么近的地方发现了一位高等魔族,当然要慎重对待。”军官平静地回答,“另外,正好让小伙子们练练手。就像聪明的小狗崽子一样,你想让它们打猎,那要从小开始教它们扑咬活物作为训练,只是撕咬玩具靶子是没用的。” “前段时间的事情,给个交代吧。”白衣剑弩冒险者哼了一声,“联盟落棘城据点组织的大规模攻坚行动,穴居者所在的四环发现了血钢武器的剑痕。而在行动因为断粮而中止之后,被截杀的运粮车队尸体检验结果也是死于血钢武器。” “瓦拉克试图挑拨离间罢了。”军官漫不经心地来房间里的朴素木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别告诉我联盟看不出来这是瓦拉克的小计策。坐吧。” “我不是指这个——联盟当然知道这是瓦拉克的诡计。但是被瓦拉克缴获的血钢武器,意味着你们派人手去了地下城四环,为什么?”白衣冒险者恼火地坐在军官对面,“我们有约在先——联盟可以教军士们单兵作战和生存技巧,但你们不得胡乱插手地下城与冒险者的事情,你们把这一切都毁了!” “只是日常的军事演练,顺手帮你们打了打四环而已,怎么大惊小怪的?”军官挑眉,“这是什么大事吗?” “瓦拉克很擅长宅家运营,他精心喂养的穴居者比猪都肥硕,他的穴居者军团也是西北地区出了名的强壮——其他魔王的瘦干巴穴居者和他豢养的圆胖巨兽比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白袍冒险者按着桌子。 “十一级的【焰刺】奥古斯塔在其他地区杀豆芽菜杀出自信了!按照原定的派遣计划,他本应该在瓦拉克的四环面对肥壮的穴居者军团被磨平棱角,知道自己在军团作战中的劣势,收起那股子傲慢劲头,带着其他冒险者在四环捞一笔,回来就能晋升十二级!”白袍冒险者恼火地回答,“你知道我们要栽培出一位十一级冒险者有多不容易吗?高级冒险者永远是稀缺资源!” “你们的鲜血剑卫把四环的主力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弱小穴居者,导致奥古斯塔错估了形势,带队直闯进三环却越发傲慢,最终和一群被贪婪冲昏头脑的冒险者一起死在瓦拉克地下城!” “什么叫鲜血剑卫把四环的主力杀得干干净净?”军官皱眉,“瓦拉克豢养的穴居者很强壮。我们只杀了四环外围的一小部分,连主力军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派进去三十六个小伙子,还死了两个,最后敌不过穴居者的精锐骑士阵型,所以撤退了。” “哦……”白袍冒险者沉默了片刻,“那为什么他们进入四环的时候……” 两人静静对视着。 “也就是说——瓦拉克故意撤走了四环的穴居者主力,并且伪装成被鲜血剑卫轻松屠杀的样子,伪装得好像自己元气大伤,然后故意引诱奥古斯塔他们进入三环……”白袍冒险者反应过来。 “我都说了,瓦拉克的小计策。”军官轻笑,“你们冒险者虽然个体强大,擅长探索与单兵作战,却对军事谋略一窍不通。魔王不只是单体战斗力强大的魔族个体,他们也是君主,更是统帅,具有成熟的宏观战术思想与谋略。” “行吧……是我们误会了,抱歉。”白袍冒险者颔首,“我们的合作确实有必要。单体战斗力和陌生环境的生存探索能力,并不能代替战术思想和军事谋略。” “当然,军事阵型也不能代替强大的精英战斗力和凶险魔域的生存能力。”军官微笑,“厄德里克帝国与冒险者联盟是互补的钢铁盟友,别被瓦拉克挑拨离间了。” “有道理,盟友。”白袍冒险者致意,“另外,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请讲。”军官示意。 白袍冒险者摸出一个小符文石轮盘,上面的触媒槽位固定着一颗野兽眼球、两块白色薄膜似的花瓣,以及一块内含奇怪杂质阴影的石英片——这是一个四相法术,意思是需要使用四个触媒槽位,比冒险者中常见的三相法术更复杂。 “刻影魔法?”军官饶有兴致地望着符文石轮盘,“录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白袍冒险者顺时针正向激活了法阵,石英片中的阴影穿过野兽眼球,被一道光投射出来,在堡垒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投影。 投影画面中是一个黑漆漆的巨大鸦型生物,却像个剑士一样用翼爪握着细剑,展翅从天空掠过。 由于刻影距离较远,画面略有些模糊,但在漆黑羽毛覆盖的脸上,钢铁般的鸟喙与血红的眼球清晰可见。 血红眼球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这幅神态让人联想起大名鼎鼎的喀纳之主瓦拉克。 军官面无表情。 “见过吗?”白袍冒险者问,“看样子是见过。” “我的小伙子们提到过一次这样的影子。”军官皱眉,“他们说碰到了一只人形的巨大魔鸦,会用刺剑,会飞,会在头顶盘旋嘲笑他们,在他们头顶故意抛射巨大的鸟屎。动作非常迅捷,有强大的闪避能力,飞到高空后无法被剑阵包围,也超出了魔药铳的有效攻击范围。” “不止一只。这样的鸦人,疑似有很多。”白袍冒险者更换了法阵轮盘中的石英片,换上了另一枚。 墙壁上投射的图影切换成了天空中的模糊鸦群轮廓。乍一看平淡无奇,仔细看却发觉是每一只魔鸦阴影都是一个手持刺剑的鸦人剑士。 “怎么说?”白袍冒险者望向军官。 “无所谓。”军官冷笑。 “有恃无恐吗?帝国军方还有多少秘密?”白袍冒险者问,“你们真的打算恢复古帝国级别的领土吗?” “这话有点越界了,盟友。”军官起身离开,“做好你们的事情。” ”毕竟,要靠冒险者才能把荒芜魔域化为宜居带。” 第33章【偶尔也信任一下我吧】 厄德里克帝国的疆域内大多都是肥沃的优质平原,适合大规模耕种与放牧,又有法术与魔质材料驱动的大型铸造工坊,生产力相当发达。 虽说帝国的税收负担相对很沉重,许多地区也存在严重的地方官员腐败。但如果安分守己,勤恳劳作,至少也有安睡之席,有果腹之食,再不济去当佃农和工坊雇工,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也是因此,有句话叫做“条条大路通厄洛斯”。厄德里克帝国已经是强盛富庶,而帝国首都厄洛斯更是幸福的象征。在大部分帝国人眼里,如果有幸能在厄德里克帝国的首都厄洛斯定居,就是人生的终极成功。 不过,也有句话叫做“厄洛斯并非一天建成的”。 因为帝国几十年前并不是这般模样,曾经的厄德里克帝国老牌军事贵族仗着先祖的军功爵位,骄奢淫逸,腐败无能,不懂治理又搜刮民财,经年累月的世袭腐败又渐渐控制了帝国军政厅,历代皇帝无能无智无才无德,几乎沦为顶着头衔的傀儡。帝国境内流寇不断,土匪横行,地方总督和黑帮勾结,胡乱找借口征收无端费用,肮脏的街道上污秽横流。 直到著名的传奇激进继承人“血王子”,弗朗茨·赫因斯三世·厄德里克,从军队前线历练归来,在正式加冕的前夕,发动了一场针对帝都老牌军事贵族的大清洗行动。 在加冕前夕的“缄默之夜”,由血王子亲卫队改组的“鲜血皇卫”抢先下手,快速袭击了准备在第二天新皇加冕时暗杀赫因斯三世的十七位腐败军事贵族,以血钢武器突入阴谋的宅邸,只留下满地血液干枯的肥硕尸骸,如同被捕鼠夹敲断脊椎的硕鼠。 第二天的加冕典礼上没有任何事故出现,而赫因斯三世身着全甲,倒拖着血钢剑戟,在鲜血皇卫的簇拥中,自顾自地登上长阶,把帝国的剑冠铁冕扣在自己的头盔上,手握王器铸国之锤,当众宣布从今以后军功爵位不得世袭。除了铸国大帝亲自册封的四大骑士家族之外,军爵荫庇不过三代,子嗣继承也必须层层降爵。想要爵位和地方官职必须亲自去参军立功。 自从登基以来赫因斯三世遭受的刺杀接连不断,贵为皇帝却像在前线战场上一样,每隔三天中毒受伤一次,每隔五天和刺客搏斗一次,但在随身魔药师、皇家卫队的拼死护卫、以及自身的强大实力下,暗杀无一成功。随着刺杀谋划者被一一根除,悬挂在皇宫门檐前尖刺上示众的风干权贵尸体像腊肉一样越来越多,刺杀频率也越来越低,最终接近于零。 铁腕君主赫因斯三世登基至今的三十多年,被称为“回火王朝”。 厄德里克帝国以冶炼与铸造技术而闻名于世,因此与周边地区矿山要塞的矮人们密切来往,也吸引了大批矮人盟友定居帝国铸造所。而回火是锻造过程中二次加热以提高剑刃韧性的重要工艺。 在赫因斯三世的铁腕统治下,被铸国大帝一锤一锤砸出来的厄德里克帝国,历经多年的冷却与锈蚀,终于再次被灼烧至红热。 …… 厄德里克帝国边陲,西部韦伦行省,不知名小城镇。 帝国居民们以农民为主,夹杂着冶炼工坊、私营魔药工坊的雇工以及各路行商。人们来来往往,各有各的事情要做。路边的摊贩吆喝着新鲜的应季水果与蔬菜,牧羊人赶着羊群朝镇外的草坡而去。 厄德里克帝国民风尚武,再加上早年间土匪横行,城市中帮派斗殴不断,几乎人人都碰过武器,地方民兵团也没有真正解散过,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和雇佣兵团也算不上什么稀少的东西。因此,当大批冒险者与行商经过时,也没有太多人驻足观看。 “二位要走的路线,和我们后续的不太一样。”朗达尔指着地图,“二位如果要横穿帝国,进入大陆中心的骸心平原,需要继续向东乘车前进。而我们要继续北上,跨过北方赤铁河,再乘船向东前往帝都厄洛斯。” “两位的离队手续已经完成,不必担心。”他致意,“也许就在这一带分别吧。” 萨麦尔点了点头。伸出手掌和朗达尔的手掌重重握在一起,拉近距离拍肩拥抱了一下,平淡地松开,“保重,朗达尔兄弟。” “保重,萨摩修士。”朗达尔回答,又像刚刚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塔兰修士。” 塔莉亚哼了一声,没有理睬。 “旅途顺利啊,骑士兄弟!”埃利奥特招手,“前些天多亏你们了。” 格拉德与瑟莉娜笑着点了点头,而露比则猛扑上来,在萨麦尔腰间拥抱了一下。 “谢谢。”她抬起头,对萨麦尔低声说,“祝未来顺利。” 像是……小孩子一样。萨麦尔感到头盔视角中幽青UI的画面闪了闪,“你也一样,祝未来顺利。”他回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莉亚又重重哼了一声。 露比放开了他,转身又抱在塔莉亚腰间。塔莉亚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躲开,但是没有成功。 “也谢谢你,塔兰姐姐。”露比说。 塔莉亚在头盔下面咽了口唾沫。 “呃……是……祝未来顺利。”她干巴巴地说。 没有更多的纠缠,只是风让落叶相撞,又再让落叶相别。若是每一次起风都要纠葛这半天,又要如何才能驾着风前往远方呢? 更何况,也许我们会在远方的一阵风中再次相撞。 朗达尔众人挥了挥手,与两位修士道别后,跟着行商车队再次启程。 萨麦尔与塔莉亚则朝着城镇驿站方向而去——帝国大部分疆土都是平原,道路状态也相对良好,雇佣旅行马车全速行驶,要横跨帝国的西三行省用不了多久。 “你很受人欢迎。”塔莉亚低声说。 “怎么了?”萨麦尔笑了笑,“你真心对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对你的。” “我父亲和你很像。”塔莉亚出神地仰望着帝国的苍蓝天空,“如果你们有机会见面,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父亲对身边的人都很真诚,即使对其他魔王驱赶的弱小流亡者部族也很好,允许他们在自己的地下城随意驻扎,甚至可以自由选择定居。” “这不是好事吗?”萨麦尔问。 “是好事,也是坏事。”塔莉亚叹了口气,“即使对魔族来说,北方也是不太适合居住的,愿意在极北寒冷之地居住的魔族都是被赶过去的弱小者,被赶到北方的魔王也是最弱势的那一批。” “父亲待人的方式与风度吸引来了大批流亡者和北方的大量弱势魔王盟友,就是因此,才建成了史无前例的巨大群山魔国——整座连绵的隆多兰山脉都是建筑,周边的寒冷雪原无论地下和地表,全都是魔国的疆域,是周边区域的流亡者部族领袖与弱小魔王联合修建和分派管理的。” “他们虽然实力不强,不擅长战斗,也算不上全才。但是有的擅长建筑,有的擅长谋略,有的擅长养殖,有的擅长种植寒冷地区的特殊作物。是父亲把他们联合起来,给他们分派了各自的岗位,真诚地善待他们,最终才建造起这样的壮举。” “与其他城邦性质的魔王地下城不同,隆多兰群山魔国并不是区域小城邦,而是巨大的魔族联合王国。” “它是个规模空前的伟大奇迹,全盛时期占据了整个大陆极北方荒芜魔域的三分之二。” “真诚待人的领袖魅力,以及愿意与朋友分享的美好品格,却在以贪婪残忍和弱肉强食著称的魔族君主身上出现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我的父亲,就是那个【不可能】。” “所以,隆多兰是怎么坍塌的?”萨麦尔问。 “其他魔王是不会允许隆多兰一家独大的,这是一个威胁。他们担心,如果任由父亲发展下去,他也许会从北方反攻,不断占领更多领土,直到征服全世界。”塔莉亚低声回答。 “大量魔王为了对抗父亲壮大的势力,联合了北方边境的冒险者联盟,又以各种计谋挑拨离间,贿赂、欺骗、引诱和要挟,逐渐拆分了很多魔族盟友出去,渐渐削弱了势力,又从内部收买了间谍。” “在阴谋之网的操纵下,背叛者杀死了父亲,获得了父亲残留的隆多兰遗留作为赏赐。” “但是叛徒并没有父亲那样的能力和领袖魅力。流亡者部下很快就纷纷离去,领土也越来越小,没有良好保护与修缮的建筑不断坍塌,军队哗变。隆多兰群山魔国垮了。而叛徒很快又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弱小魔王,在讨伐隆多兰的魔族群王的哄笑声中,沦为不知名的路边野狗。” “萨麦尔。”她忽然望着他,“有时候,我很困惑。” “怎么了,主公?”萨麦尔习惯性地说着,“中午要吃什么?我们现在是有钱人。” “不不!你别再这样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了!你总是这样!”塔莉亚伸出双手,托住萨麦尔的头盔,让他头盔的缝隙直视自己,“你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才学,这样的谋略与战术智慧,为什么会甘愿跟着我这样一个棘手的流亡逃犯?我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累赘吗?” 两人沉默对视着。 滋啦—— 头盔UI的视觉画面闪烁了一下幽青的火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冥铜铸就的冰冷高墙隐约矗立在眼前,向上没有尽头,向下没有尽头,向左向右,任何方向都没有边际。 滋啦——瘦削的女孩蜷缩着,坐在房间的黑暗中心,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中间。 锤矛?披风?黯淡的晶体? 不……拖鞋,睡衣,卡通小玩偶。 盐酸曲舍林的药盒散落在地上,夹杂着沾血玻璃杯的碎片,割伤了她的双脚。 “哥……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啊……”模糊的声音在盔中回荡,“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滋啦——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你是我在新世界的向导与旅伴,我需要你。”萨麦尔无视了头盔UI的闪烁,平静地回答,“如果没有你,我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也根本不可能走出喀纳平原——魔王瓦拉克会在我踏足喀纳平原的第一天就察觉到我,并且把我抓去拆成零件研究。” “我承诺了要协助你完成地下城的功业,这是我身为……”他顿了顿,“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轻易承诺,也不会轻易违背诺言。” “你究竟是怎么死亡的?”塔莉亚低声问,“我知道什么是游戏,魔族也会玩纸牌和战争棋盘类游戏——但是你这样的人,你有梦想,有迅猛的执行能力,有胆识,有头脑,有敏锐的思维和坚定的意志,怎么可能会因为长时间沉迷游戏而劳累致死?” 沉默。 “萨麦尔?”塔莉亚双手捧着他的头盔,固执地重复着。 沉默。 萨麦尔抬起古铜手甲,把她托着自己头盔侧面的漆黑爪型甲慢慢按下去。 “这话有点越界了,盟友。”萨麦尔改变了称呼,“这样称呼,能让你安心一点吗?” 塔莉亚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她说,“你偶尔也信任一下我吧。” 沉默。 “我想说,尽管父亲把我保护得很好,但父亲已经离世很久了。我也不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了,我能够独自逃亡这么久,也请信任我的能力。”塔莉亚放开了手,“我们统率着魔兽与死灵军团合作过几次了,你也知道,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当你需要的时候,你也可以依赖我。” 滋啦——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她不是……她不是南南……她不是夏青南。 她们不一样。 “要吃点什么?”萨麦尔机械地回答,声音里带有生锈金属摩擦的滋滋轻响。 他好像只会用这个借口来回避话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好像只要给妹妹带点好吃的,就能假装不愉快的事情都不存在。 即使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进食,对方也是耐饿能力堪比骆驼的混血魔族。 这个借口现在已经成了蹩脚的显眼谎言,就像在泪流满面的脸上贴了一张画着卡通笑脸的白纸。 两人默默对视着。 “走吧。”塔莉亚没有再多说,“驿站旅车到了,该走了。” 她从腰间提起金币袋子,拉下脸来和长途旅车的驾车人讨价还价着。 “九百?你以为我们傻吗?”她对驾车人砍价,“最多六百。” 萨麦尔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的身份好像互相转换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反倒成了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旅费以六百五十厄德里克金币成交。帝国境内的宜居带,平民物价和充满昂贵魔化素材的荒芜之地相差很大。即使是经过砍价,这个价格的利润率仍然高得离谱,驿站旅车的驾车人很愉快,挥着鞭子轻轻抽打着马匹,一路上喋喋不休地热情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远处那个大烟囱看到了吗?那可是厄德里克帝国的一座大型铸造所,只在七个行省有这样的东西。” “这边距离东南方向的【岩穹国】很近,很多矮个儿的大胡子爷们都从东南方向的矿山过来,开着烧火油和炭块的大炉子喷气铁车,拉着像小山一样高的矿石,轰隆隆地过来,又轰隆隆地离开。还有好多矮爷们儿住在锻造所附近,帮着在锻造所里办事,每天一到晚上就吵吵嚷嚷着,一窝蜂跑到镇上,把每个小酒馆都挤得严严实实……” 他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可惜身后车厢里的两人都没搭理他。 “两位骑士爷,是恋人还是兄妹?”驾车人多嘴多舌地问。 “和你没关系。”车厢里两人同时回答。 第34章 【莫安】 沉闷而疲惫的睡意,在无措的寒冷中交织。 “哥?哥!”有人在轻声喊,“夏莫安!哥!”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而狭窄的出租屋天花板。他微微扭头,眉目与自己相似的清秀女孩正在房间门口站着,咚咚敲着门板。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神色中充满了憔悴,像是被频繁的枪声惊破胆囊的飞鸟。 “啊!我都喊了你十分钟了!”女孩套着蓝色的兔子睡衣,穿着毛绒拖鞋,气呼呼地喊着。 “哦……是是,私密马赛,偶揪撒嘛(すみません,お嬢様)……”他用动漫番剧似的蹩脚口癖随口答应着,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他平时很少看动漫,对那些二次元俊男靓女也没有太大兴趣,也不知道大学计算机协会的朋友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动漫梗是什么意思。 夏莫安更喜欢游戏,尤其是《黑暗之魂》。那是一个疲惫,冷漠,阴郁,刚硬粗陋的世界,如同坚忍粗糙的古老岩石,又充满了不熄的火与阳光。 但是妹妹喜欢动漫。她在看《银魂》和《孤独摇滚》的时候会笑,最近又在看《派对咖诸葛孔明》,也会笑。 自从休学以来,妹妹的笑很难得。拙劣的动漫口癖也许能让她多笑笑。 这招又一次成功了,妹妹因为他蹩脚的动漫口癖而咯咯笑了起来,“快起床啦,老哥!”她拽着他的胳膊,“不是你让我早上七点叫你的吗?” “是是是……”夏莫安答应着,抓起充电中93%的手机,看了一眼满屏幕的消息,点击了一键全部清除,拔掉了胶皮破旧露头的泛黄充电线。 他其实可以自己定手机闹钟,只不过他希望给妹妹找点简单的小任务,让她有一点“生活的实感”——这是门诊医生和心理咨询师告诉夏莫安的。 另外,交给她这个早晨闹钟的职责,她为了完成这个小任务,会主动早睡早起,主动安心吃药,就不会熬夜通宵哭了。 出租房很小,两室一厅一卫,这个一厅兼任着餐厅、客厅、简陋的厨房和行李的临时堆放点。 出租房小,窗户也比较小,采光不太好,阳光照进来的光斑也小小的。夏莫安本来想要租一间大窗户的出租房,有大面积的阳光照射——因为医生说阳光对妹妹有好处。 但是他大学三年兼职家教和省吃俭用,也只攒下来四五万,想要长租的话,租不了这样规格的房子。 “吃早饭了。”他在客厅的靠窗位置,用小电热锅煮着袋装牛奶,把昨晚剩下的冷小笼包放进微波炉里,喊着妹妹,把她的碗装满麦片,提前摆在客厅的小光斑前。 妹妹夏青南坐在沙发上轻轻敲着碗,夏莫安精心计算的那一小块太阳光斑正好能照在她手臂上,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照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在秋季,光斑能持续在七点开始的整个早餐时间。 他很擅长这些计算与规划,哪怕只是一道光斑。也许这是某种天赋吧,尽管他只用这种天赋来玩《缺氧》等需要周期计算和规划的模拟游戏。 她终于能起来吃早饭了。这是个好兆头,原本她会整晚整晚的哭,在凌晨哭到昏厥过去,又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醒来时,对着窗口看着落日发呆。 夏莫安觉得自己搬出大学宿舍陪南南一起住的决定并没有白费。南南需要人陪着,独自一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息紊乱,晨昏颠倒,又背着那么大的压力。 他给妹妹换了个手机卡,现在父母没办法再疯狂打电话咒骂南南没出息了。 “日日夜夜自转的行星,到处遮满别人的背影……”他的手机通话铃声响了。铃声是《星游记》的主题曲,那是他为数不多真正看过的动漫,他很喜欢,只可惜和他的人生一样,至今都没有结局。 他瞥了一眼联系人的称呼,顺手挂断了。 “谁的电话?”南南一边舀着牛奶一边问。 她的手现在已经不再颤抖了,能稳定握住勺子了。 这是一个大进步。之前她在高中校园里抗压,回家又因为成绩天天挨骂挨打,手颤抖得握不住笔。来到这里以后,夏莫安教她打游戏的时候,她按键盘的手指也在颤抖。好像害怕游戏失败了会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一样。 “哥的舍友,喊我早上十点上课的。”夏莫安随口撒谎。他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还早。 “哥下楼买个饮料。今天要喝点啥?”夏莫安问,“果粒酸奶?营养快线?” “咖啡。” “不行,有咖啡因,半夜又要睡不着了。”夏莫安否决,“换一个。” “酸奶,黄桃的。” “行。” 夏莫安披上外套,拿着手机快步下楼。然而在他下到一半的时候,在楼道里,手机又一次响起了。 他看了一眼联系人名字,手指在“挂断”的红色按钮上悬了几秒,最后按在了“接听”的绿色按钮上。 “喂。”他平静地说。 “夏青南坐车跑到你那边了,是吧?”对面是熟悉的愤怒中年男人声音。 记忆中的这个男人好像每一秒都在愤怒,为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作业的字写得不好看、回家路上摔倒摔破了膝盖、暑假结束时候没写完作业、考试成绩排名升高了总分却少了、吃完酸奶的杯子忘了扔,为了很多荒诞的理由可以让他生气一整天,明明只是屁眼大小的事情,却似乎是他的整个世界。 “是,我安顿好了。别担心。”夏莫安回答。 “谁让你安顿了!让她滚回来!她在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休学像什么样子!”电话中的中年男人怒骂,“你管好你自己的学业!好不容易考个末流211,别浪费了机会!好好学习,大学四年要是荒废了,看你以后到社会上怎么办!” 夏莫安有点想笑,但是无奈的疲惫淹没了他。“好好学习”这四个干巴巴的字好像是父亲对于自己的未来唯一会说的话,从小说到大。 一句话重复三次会很重要,重复十次会开始厌倦,重复五十次会感到焦躁,重复一百次会想笑。 重复几千次,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南南需要休息。让她在我这里休息一阵子。”他回答。 “她就是装的!都是惯出来的!你管她干什么!”中年男人愤怒地咆哮着。 “我做兄长比你做父亲更称职。”夏莫安诚实地说着事实,“让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吧。医生说是压力太大了,家庭也有原因,等她好点了再……” “说位置,我现在开车过去。”父亲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过来,我也申请休学,带着南南去其他地方打工租住一阵子。”夏莫安温和地对手机说。 “你老老实实上你的大学!”电话里的声音咆哮。 “那你就别过来,别让事情变得更糟。”夏莫安回答,“南南整晚都在哭……她还活着已经很辛苦了。” “你花着我们的钱!老子断你的生活费!”电话中咆哮,“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们长这么大,你们就这样回报我们?” “租房的钱是我大学兼职攒下来的。”夏莫安回答,“你断了生活费,那我休学翘课去打工。我有手有脚的,自食其力,干什么都不丢人。” “你别说了,让我来接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母亲的声音,还有争抢手机的碰撞声。 听起来父亲好像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只不过手机质量还算过得去,通话仍然在继续。母亲捡起了手机。 “南南现在还会昏倒吗?”母亲轻声问。 “基本不会了。”夏莫安回答。 “吃药了吗?” “盐酸曲舍林。遵医嘱。”他回答。 “你生活能正常照顾她吗?妈是觉得你平时大学生活也忙,想着让南南在家休养一阵子。” “她不能在家,那边……”夏莫安迟疑了一下,“家庭压力太大,时不时有熟人来家里拜访,还有高中的同学老师之类的,环境也对她心理不太好——我这边没问题。” “我回头给你转一些钱,你带她吃住都好一点。”母亲说,“给南南买药也不用花你自己的积蓄。” “没事。”夏莫安回答。 “你还惯着他们俩!”父亲怨愤的咆哮声在电话另一头回荡。 “记得看微信消息,安安。”母亲轻声说着,挂断了电话。 夏莫安打开今早起床时忽略的微信,在父亲的一大堆啰嗦咆哮中,夹杂着母亲的两条未收款的转账记录。 我们不需要再花你们的钱……他哒哒轻敲着手机下半截的打字键盘,输进去又慢慢删掉。 现在还算过得去,之后再收。他点击了发送。 收了吧,你们生活到处都需要花钱。母亲秒回了。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再打字,只是叹了口气。 社区小超市的老板躺在柜台后面抽香烟,烟雾缭绕。夏莫安咳嗽着,从货架上拿起一罐子黄桃果粒酸奶,又给自己拿起一罐可乐。望着旁边架子上的酒,握着可乐的手忍不住迟疑了一下。 我没有压力,我状态很好,我需要保持清醒。他对自己说。 尽管他也有些焦躁不安。压力试图碾碎他,但在这个由兄妹二人构成的渺小同盟中,哪怕只有一个人不安也已经够多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人能维持情绪稳定和积极向上吧?如果两个人都悲观抑郁,恐怕已经直接手挽手找个风水宝地一起跳了。 他扫码支付了黄桃果粒酸奶和可乐,回到出租屋。 现在还是早上,夏青南的状态还算稳定。到了傍晚与夜晚,她的情绪更容易崩溃。 他把黄桃酸奶轻轻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啪的一声抠开了可乐的拉扣,仰头灌了两口碳酸水。 夏青南在桌前坐着发呆,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玩电脑,只是……发呆。 好像被枪声惊破了胆囊的病弱雏鸟。 现在已经快要八点了,小窗口中投射进来的太阳光斑已经移走了,她脸上只剩下阴影。 有时候她会发呆很久,然后扬起充满阴影的脸,对夏莫安问—— “哥,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她认真地问,“要是生下来就很痛苦,未来也只有更多痛苦,那为什么要……” “看不看动漫?”夏莫安问。 “什么?”妹妹抬起头。 “动漫。今天不看番剧吗?”他问。 “喜欢的都看完了。” “再找几个爱看的嘛……最近有没有漫展?我陪你去?”他死皮赖脸地凑过去,试图让妹妹开心一点。 “不想去。”妹妹摇了摇头。 “……玩不玩游戏?”夏莫安问,“哥电脑上有游戏,Steam账号随便玩……别乱碰那个红色的福特野马汽车图标,哥也是有隐私的——等一下,我还是把这个汽车先删了——”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打开自己的账号,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电脑里都是些硬核玩意儿。 《图灵完备》,《shenzhen IO》,《缺氧》,《矮人要塞》,《异星工厂》……最初其实是因为高中时候父亲每次看到自己玩游戏就会大发雷霆,于是他挑了一些画面看起来像是在学习的游戏,当父母问起的时候,就可以谎称自己在为了高中的信息学奥赛编程做准备。不过时间长了,居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些艰难而枯燥的游戏。 不过,妹妹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试试看这个吧。”他终于从自己Steam库里翻出来一个看起来不像工程软件的游戏——《黑暗之魂》。 这是他上大学后买的,全收集通关了五周目。他隐约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据说《黑暗之魂》治好了抑郁症。 “太难了,打不过。”妹妹回答,“没用的。怎么做都打不过,都没用的。” “打不过有什么影响吗?”夏莫安问。 “钱都会丢光,还要重新跑很多路。” “然后呢?” “……” “钱丢光了可以再挣,需要跑很多路可以再跑,失败了可以再尝试一次。”夏莫安握着妹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鼠标上,“有很多东西能击败你,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你——除非你自己放弃了尝试。” “试试看吧,不会的可以查查攻略。”他披上衣服起身,抓起旁边的背包,“哥得去准备上课了,今天中午想出门一起吃饭吗?” “不太想。” “那我从食堂打包一份。要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挑我爱吃的买咯。”他出了门,朝着大学方向而去。 上午的课程其实在早上十点才开始。他来到计算机学院楼的阴影前,从一楼的楼梯间搬起一只纯净水桶,吭哧吭哧扛到三楼的计算机协会活动室门口。 学院楼里有很多机房和实验室,一般都是上锁的,只在教学和社团活动时才会打开,因此运水工和保洁不负责这栋楼,这栋楼的纯净水都是师生们自己搬运。 夏莫安是活动部的部长,每次上楼都习惯搬一桶纯净水上去——毕竟其他人好像都觉得纯净水会自己飞到三楼。 路上的协会学生们喊着“安子哥”,喊着“夏哥”,喊着“夏部长早上好”,可惜纯净水桶好像是隐形的,没有人顺手过来帮忙搬一下。 夏莫安一边回应着其他人的问好,一边扛着纯净水桶,搬到三楼的活动室门口,终于有一只手帮他抓住了纯净水桶。 他抬起头,看着计算机协会的会长。 “梁学长。”他点了点头。 “我来吧,莫安。”会长招呼着,“一年了,辛苦了。” “我昨天才申请的,你已经知道我要退出了吗?”夏莫安挑眉。 “我今天来活动室就是欢送你的。他们说,你前几天办理了退寝,寝室的行李已经空了。”会长温和地抬起纯净水桶,把水桶换到活动室的饮水机上,“生活大概挺忙吧?要兼职?” “是。”夏莫安从包里掏出文件夹,“这是之前留在我这边的活动记录,昨晚工作交接时候落下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莫安。”梁会长接过文件夹,“相处一年了,你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要是有机会,下一任计协会长可能……” “不不,我中午还有事。”夏莫安干巴巴地说,连连摆手,“不了,谢谢大家的热情。” “大家再感谢一下莫安这一年来为协会的付出!”梁会长招呼着。活动室里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有人在喊“夏部长”,有人在喊“安子哥”。 在掌声中,夏莫安逃跑似的离开了计算机协会楼。 “r型变压器等效电路模型如图,阻抗与导纳分别是……”老教授在讲台上念着PPT。 接下来要兼职打工了。夏莫安心神不定地想。出租屋的房子位置比较偏僻,租金一个月两千,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出租房的灯光太昏暗了。医生说昏暗的环境不利于康复,也许应该换一个灯管? “某位同学,连课本都没有翻开。”老教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夏莫安一哆嗦。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等效模型的阻抗是多少?”老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点的电压矢量又是多少?” 他看着面前的教室发呆。 坐在旁边的舍友把一串复数电矢量写在白纸上,小心地用胳膊肘推了过来,但是被老教授伸手按住。 “坐下吧。”老教授说,“专心听课。” 中午很快到了。他提着热气腾腾的塑料饭盒和几盒子热乎的荤菜,急匆匆地挤开食堂的人群,朝出租屋赶回去。 “南南?”他一把拉开出租屋的大门,门后是一道墙。 一道冥铜铸造的高墙,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任何方向都没有尽头。 “南南!”他惊慌起来,抬起拳头狠狠锤击冥铜之墙,墙壁破裂了,他冲进房间,昏暗的房间中心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惊叫声。 滋啦——瘦削的女孩蜷缩着,坐在房间的黑暗中心,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抽泣着。 漆黑的甲胄,血红的残破披风,锤矛与黯淡的晶体散落在地。 “哥……我是不是你的累赘啊……”模糊的声音在盔中回荡,“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滋啦——像是锈蚀的铜互相摩擦的声音。 “父亲得了肺腺癌,都是我的错,是我惹父亲生气了……” “我得回家去看看……” “夏莫安同学,麻烦过来一下……”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滋啦! “你的父母和妹妹……”滋啦! “疲劳驾驶……”滋啦! “发生了……”滋啦! “一些意外……”滋啦! “萨麦尔!”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甲,用力摇晃着。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检测到意识体状态紊乱】 几百个幽青的警告弹窗占据了头盔UI的窗口,在弹窗之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啊。是。”他抬起手,试图把塔莉亚的手甲从自己肩膀上按下去,但是失败了。 他的手甲在微微颤抖,冥铜关节互相轻轻碰撞着,发出叮叮的轻响。 “你还好吗?”塔莉亚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车轮哐哐轻微颠簸着,回荡着有节奏的马蹄声。两人还在长途旅车上摇晃,窗外是厄德里克帝国的山丘坡道与平原,青翠的树荫里有鸟儿在啼鸣。旅车前面传来车夫漫不经心的帝国民歌声,像是某种司机附带的车载音乐。 塔莉亚没有戴头盔,钢灰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她的通缉令是冒险者联盟与魔王们颁布的,帝国境内很少有人知道。何况在旅车的车厢里很安全。 “我刚才怎么了?”他努力清除掉头盔UI中的警报弹窗。 “一开始像是睡着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然后是挣扎,惊叫,在……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塔莉亚低声回答,“南南。” “我妹妹。”萨麦尔回答。 “她……”塔莉亚迟疑着。 “没了。”萨麦尔说,“和我父母一样。” “那你……”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慢慢把冥铜的手甲覆盖在自己脸上,“我说我打游戏猝死,实际上我只是……我坐在电脑前发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有三天,可能有五天,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又一次恢复视觉的时候,有个瘦削的、带有黑眼圈的憔悴女孩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抽泣着……我……”他打住了话头。 他慢慢向后仰去,靠在车驾的椅子背上,旅车的车夫还在有节奏的哒哒马蹄声中唱着帝国民歌: “秋天旧叶子凋落,夏天又有新芽生长!” “神明哟神明,为什么不管旧叶子的悲伤?” 塔莉亚伸出手爪,拉着他的肩膀,将他寒冷的身躯紧紧拥抱在自己身前。 他的头盔被按在她的锁骨位置,塔莉亚的下颌曲线紧紧贴在他头盔的侧额。 “我并不是你妹妹,”她低声说,“不过,你偶尔也可以依赖我的。” 夏莫安没有挣扎,但也没有拥抱回去。只是静静感受着她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寒冷的身躯,力道之巨大,以至于冥铜表面多了几分暖意。 “谢谢,塔莉亚。”他低声说。 “现在不喊我盟友了?”塔莉亚揶揄。 “有必要这么记仇吗?”萨麦尔问。 “没有,但我乐意。”她把侧脸贴在冥铜头盔的额顶。 第35章 【流亡者与流亡者】 深秋的金黄色落叶在帝国街道的风中翻滚,如一只只上下翻飞的蝴蝶。尖端泛黄的草叶上挂着半透明的薄霜片,像是裹着冰糖。 城镇上的一部分商贩已经裹起了夹棉的厚衣,而需要在田间辛苦劳作的农工们仍然身着短衣——秋季是厄德里克帝国北小麦收获的季节,金黄的麦浪从城镇的边缘开始,被风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奔涌向天际。 帝国的耕地面积广阔,收割起来规模也大得难以置信。一些有积蓄的农民会去雇佣一些技艺精湛的法师,用范围法术协助收割大规模的田地,但能够精准控制力度、法术威力合适、不损坏粮食的法师,在帝国的小城镇并不多见,也价格不菲。 通常情况下,农民还是会选择本地的铸造工坊,租借高级铸工技师们制造的收割车械,车架上固定着四个宽大的横向割麦轮盘,随着车轮转动而被齿轮传递动力,拧转轮盘刀刃,由四五匹马才能拉动。 这种东西最早其实是古厄德里克帝国对抗古苏帕尔帝国沙漠轻甲步兵使用的轮盘剃刀战车,只不过这种战车只适用于坚实的开阔平原地形,在松软的沙漠地形效果不佳。在裁军之后,这种落后的战械也被批量淘汰,却在农田中派上了新的用场。 厄德里克帝国从来不会铸剑为犁,但或许工具不分优劣,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糟糕的剑也许是优秀的犁。 远方的地平线上矗立着帝国铸造所高大烟囱的漆黑轮廓,焦黑的建筑群之间,隐约回荡着渺远的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像是为某种事物倒计时的钟声。 陆行战舰似的矮人蒸汽铁车隆隆作响,拉着山丘般的矿石堆朝帝国铸造所行驶,履带轮在坚实的平原土壤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几个暴脾气矮人在田边和十几个农民吵架,因为农民不让他们的蒸汽铁车经过麦田,会碾坏很多没来得及收割的小麦。 铁车上跳下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大胡子矮人,穿着油乎乎的黑皮革外套,背着复杂的工具组,揪着自家矮人的胡子把他们拽回了车上,给农民们连声道歉,说着盟友与协约之类的话。 “真是宏大的景象。”萨麦尔说。 “什么宏大?”塔莉亚问。 “厄德里克帝国铸造所。”萨麦尔望着地平线上的烟囱轮廓,“几乎像是某种工业级别的生产力,居然只用在军事上。” “不止是军事。在赫因斯三世登基的时候,曾经在丰收祭典上要求帝国铸造所批量生产优质农具,和精挑细选的优质种子一起,免费分发给没有自己田地的佃农,并且把登基仪式前夜被抄家的贵族林地短暂开放给了垦荒令,三天时间内,开垦的田地可以归属给原本没有田地的垦荒者。”塔莉亚解释,“被称为【赫因斯三世的馈赠】。这一举措导致帝国的可用农田数量又一次疯狂增长,并且减少了佃农与暴乱土匪的数量。”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萨麦尔斜着头盔望向塔莉亚。 “我在隆多兰联合图书馆的历史书上看到的。”塔莉亚解释,“那里有多位北方魔王和四处游离的流亡者部族整合起来的知识。我小时候在那里面待了很多年。” “爱读书是个好习惯。”萨麦尔点了点头,“听起来这个赫因斯三世非常了不起。这样的举措会让生产力大幅增长,足以在保证民生之余支撑起军队……而且成本很低,几乎全靠佃农的热情。” “他可能是帝国在铸国大帝之后最贤明的君主了——虽然帝国仍然存在着老牌军事贵族们数百年累积下来的腐败。”塔莉亚回答,“不过垦荒令也严重破坏了林地,很多边境地区的腐尘暴频发——这也变相导致帝国和精灵的关系相当恶劣。” 两人漫步在麦田边缘,望着地平线上的帝国铸造所轮廓。矮人的铁车轰隆隆的,绕开了农田,绕远路朝着铸造所方向而去。 旅车把他们送到了新的地点,但是来迟了片刻,驿站的前台接待告诉他们,需要第二天才有前往下一站的旅车。 两人虽然不安,但眼下也只能在城镇稍作休息。 “瓦拉克提到过帝国边境线最近似乎驻扎了配备血钢武器的帝国卫队。”塔莉亚迟疑着,“或许血钢武器就是来自这些铸造所。” “我很好奇他们的技术是哪里来的。”萨麦尔望着地平线上的轮廓,“血钢的冶炼技术不像是他们自己能研发出来的。” “传说三十多年前,赫因斯三世年轻时在军队中历练,曾经在前线一处战场边缘碰到了神代遗迹,从他回到帝都之后,就开始有配备血钢武器的鲜血皇卫出现,血钢剑也开始在军中赏赐给功勋军官。”塔莉亚解释,“现在大部分强大技术和珍贵物资都来自神代遗迹,这也是为什么魔族要使用神代古币作为统一的货币。” “什么意思?神代古币在遗迹中有其他用处?”萨麦尔问。 “遗迹中经常会碰到一种机器,只需要投入神代古币就会掉出某些对应的特殊货物。”塔莉亚笑了笑,“虽说掉出来的货物不固定,也不知道原理,但是通常是很有用的物资。” “……这不是售货机吗?”萨麦尔一愣。 “售货机?” “呃……就是投入钱币就能自动掉出货物的机器。我故乡有类似的机械。”萨麦尔解释,“照理说你应该可以自己选择货物,而不是随机出货物……算了,以后碰到了,有机会再解释。” 两人漫步回镇上,街头的货运马车行商们在互相商谈着什么事情: “是,路堵了……”裹着羊皮袄、带着翻边皮帽的老行商说,“运矿的矮人铁车太多了,有一辆铁车抛锚,把路堵死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修好吗?”年轻一点的行商问。 “没有,而且跟在后面的铁车也过不去,现在越堵越多了,怎么也得三四天。” “要多久啊!商机就是战机!马上冬天了,北方骑士领正高价收购棉花,再不赶过去,等北方的龙牙山口大雪封了路,这三车棉花都要在库房里发霉烂掉!” “你都深秋才赶路过去,已经迟了!”众行商哈哈大笑,笑话着年轻的行商,“有经验的人跑棉花,刚一入秋出发了!” “秋天快到十月才开始收割棉花!怎么可能一入秋就出发?”年轻行商反驳。 行商们一齐哄笑。 “九月底从帝国南方出发,出发时候是空车。北上的路途中一路收购廉价新鲜棉花,断断续续把车填满,快到北方龙牙山口的时候,车就已经满载棉花了。”老行商扶着皮帽子,用长柄烟斗敲着车边,裹着山羊皮袄咳嗽着,“年轻人,谁教你跑车的?跑车不能乱跑,路线规划要背熟,不然亏的是自己。” …… “帝都又在高价收购一批魔化素材……” “别去……听说西方关口刚送来一大批魔化素材,价格已经被打下来了……” “今年的魔药师学会资格考试再有三四天又要开始了,素材可能有一半都是给实操项的考试准备的……你家外甥不是魔药师吗?考多少年了,考上了没?” “你说话也没点眼色,我外甥要是考上了,我还至于跑商?呸!年年都要浪费钱去帝都。要我说不如像我女儿一样,跟我学学跑商来得更实在。” …… “帝国铸造所好像也在收购魔化素材……” “铸造所收购的一直都是低级素材,一车一车的收购,价格压很低的。为了跑素材还要去鸟不拉屎、土匪横行的荒芜之地!要挣大钱的话,不值当!” “不不!听说最近铸造所开始收高级魔化素材了,价格也过得去,路线规划一下的,还是值得跑两趟的……” …… “不行,老杜克被那个穆萨的手下控制住了……我们不能乱来……” “开什么玩笑?我们还要被他们要挟着走多远?” “他们说目标已经很近了,只不过这一带有帝国铸造所的驻军,可能还有鲜血剑卫,暂时不敢乱来而已。等到他完成任务,处理掉所谓的那个目标,也许就能放了我们了……” 塔莉亚忽然一顿,猛然抓住萨麦尔的胳膊。 “怎么了?”萨麦尔低声问。 “【火喉】穆萨-萨拉曼达。”她低声说,“魔王西提卡旗下的高等魔族战士之一,是追杀我的猎杀者指挥官。带领着十二个魔化者部下,驾驶着一辆喷火战车。” 萨麦尔扭头望着身后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行商。 是两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头上带着翻边皮帽的小伙子,还有一个侧脸上裹着包扎纱布绷带的年轻姑娘。 “我们得走了。”塔莉亚惊慌地拉着萨麦尔想要去驿站,但是拽了一把没拽动。 “行商们说过,主路被堵住了。”他低声回答,“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塔莉亚望着他,“只论单体战斗力的话,穆萨-萨拉曼达有接近十级冒险者的实力。” “我们先去问问,了解一下情况,不行再说逃跑。”萨麦尔低声回答,“穆萨长什么样子?” “褐色皮肤,金色竖瞳,长满赤红鳞片的野兽下颚,像一头火蜥蜴。”塔莉亚回答。 “他们刚才提到附近的帝国铸造所附近有鲜血剑卫驻扎,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别担心,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我去试探一下。”萨麦尔把塔莉亚塞到街角的阴影里,“我喊你的时候再出来。” 他一边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快步追上那两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两人回头,惊愕地望着他。 “二位看起来,需要一些帮助。” “你是谁?”戴翻边皮帽子的小伙子打量着萨麦尔,“你听到什么了?” “我是一位骑士,和魔族不共戴天,正准备去荒芜之地猎杀高等魔族。”萨麦尔回答,“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了【火喉】穆萨-萨拉曼达的名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的甲胄身躯与冥铜剑盾作为战斗力的象征,以博取对方信任。 “真的吗?”侧脸上缠着绷带的年轻姑娘显得很激动,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年轻小伙子抬手拦住。 “您听错了。”他谨慎地回答。 “是吗?”萨麦尔回答,“那真是可惜。自从我成为冒险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强大而残暴的魔族对手发起决斗,以践行我拯救弱小的骑士礼仪,却总是遍寻不见。” “等一下……您……您只渴望强大的魔族作为对手吗?”皮帽子小伙子迟疑着。 “是啊,强大而残暴的魔族才是我的敌人。那些荒芜之地偶尔碰到的魔族流亡者,我看着都可怜,要是有能力,我都想帮一帮他们了。”萨麦尔叹息着。 侧脸绑着绷带的年轻姑娘拽了拽皮帽小伙子的羊皮坎肩。 “您真是仁厚的骑士。”小伙子谨慎地回答,“但是……不知道您实力如何?” “我和我的另一位同伴都有相当于七级冒险者的实力。”萨麦尔温和地回答,“虽然算不上很强,但是胜在战术规划和计算。” 两位行商打扮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是……是这样的,骑士阁下。”侧脸缠着绷带的年轻姑娘低声说,“我们的行商车队,被一位名叫穆萨-萨拉曼达的高等魔族及其部下控制了。我们打不过他……出于私人原因,我们也不敢向帝国的驻军求救。” “他绑架了我们的老车长。”皮帽小伙子说,“胁迫我们把他和部下藏在大型货车的夹层暗室里,进入了帝国境内。”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萨麦尔低声问,同时四处张望着,以确保塔莉亚描述中的那个形象不在周围的人群里。 “我们的货车营地,在城镇外的远郊。”年轻姑娘回答,“城镇附近有帝国铸造所,他担心惊动了铸造所的驻军,可能有……某种他称之为【鲜血剑卫】的东西。” “他们的人数?状态?” “穆萨肋下好像有伤,但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另外还带着五个魔化者部下,一个【伏沙翼龙】,两个【沙丘战蝎】,还有两个【赤壳虫卫】,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有伤?没有载具吗?” “没有,他们是徒步的。” “好的……非常感谢。”萨麦尔点了点头,把阵容记下来,评估着胜算,“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对隆多兰态度如何?” “什……什么?”皮帽子小伙警觉地退了半步,忽然回过神来。 “你和隆多兰群山魔国有关?”他压低声音。 “我有一个来自隆多兰的朋友。”萨麦尔回答。 “隆多兰之王对我们有恩。”年轻姑娘回答,“我们在北方隆多兰居住过很久,他允许我们在内环居住,那里的雪原很美,地下城的居民都热情好客,乐于分享,不会像其他魔族一样,如同野兽般,以力量划分权力与地位。您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像您一样高尚而谦和有礼。”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他点了点头盔,伸手对墙角的阴影招呼着。 “开什么玩笑……你确定能行?”塔莉亚戴着头盔,从阴影中现身,凑近萨麦尔低声问。 “你一路上惴惴不安都是因为猎杀者穆萨,还有那个罗盘。”萨麦尔低声回答,“我们把他和那个罗盘处理掉,你也能放松一点。” “不不不……不行的,怎么可能成功?没用,我们打不过他的,在荒芜之地我还能靠着魔兽群勉强脱身,现在帝国境内是没有魔兽部下的!也没有死灵战士!”塔莉亚倒退了半步,但是被萨麦尔抓住了手腕。 “穆萨受伤了,魔化者部下也只剩下五个,而且都带着伤。帝国的边境驻军让他们实力大减,这是个好机会。如果等他养好伤,就没有这个机会了。”萨麦尔将自己的头盔前额抵在塔莉亚盔顶,低声说。 “我们随时可以逃避,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去面对,在合适的时机去迎战困难,去突破困境,去着手改变这一切,去创造新的生活。” “做好准备,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我会做出合适的计划,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相信我。” 第36章【天生我材】 一片枯黄的秋叶随风落在旅舍三楼的木头窗格上,被一只锈铜手甲轻轻捏起。 萨麦尔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麦浪在略带寒意的秋风中翻涌着,一浪又一浪涌向田边。 帝国的农民们站在收割车械后面,吆喝着车械中间的马匹。 收割车械像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方框,中间挽着马匹,前方和侧面都固定着横向的剃刀轮盘和动力传输齿轮轴。在使用时需要先打开车框架后方的木头横杆,将马匹牵进去,固定好坚固的木梁和挽具绳索,再闭合车后的木头横杆。 随着车轮转动,齿轮组将动力顺着轴承传递再变向,将一部分动力转化为车前方与两侧的剃刀轮盘动力。 萨麦尔把玩着手中的落叶,俯瞰着收割车架的结构与剃刀轮盘。 “我以前在隆多兰的联合图书馆里见过你,你居然是公主?”身后传来那个脸颊上贴纱布绷带的姑娘惊讶的话语,“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 “是……但我只是……我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塔莉亚尴尬地回答。 “请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穆萨——你们想必就是穆萨的目标。”戴皮帽的年轻行商小伙子来到萨麦尔身旁,“我们所敬仰的隆多兰毁于背叛——我们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谢谢。”萨麦尔回答,“那只是收割用的吗?” 他指了指窗外的收割车械。 “曾经是厄德里克帝国的战车,针对轻甲与无甲步兵的平原作战,也用来冲撞密集的骑兵阵型,在近距离撞击时切割马腿。”年轻行商小伙子回答,“但是对抗苏帕尔帝国沙漠步兵的效果不佳,因为要砍马腿和人腿而底盘很低,车轮和大半个车架经常陷进沙子里。” 萨麦尔扭头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魔族流亡者行商小伙问。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戴着宽大的皮帽子,算得上英俊,只不过眼睛是眯眯眼,像是两条线似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疲惫而懒散的爬行动物,眯着眼睛晒太阳。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萨麦尔迟疑着,“只有我是第一次来帝国吗?” “不——我曾经是南方圣光教国边境区域一座小型地下城的建筑师与铸工机械技师,这种战争车械的发展历程在我的专业领域内。”眯眯眼的魔族流亡者小伙子耸肩,“我的前老板刚开始建造没多久就被冒险者宰了,地下城建造到一半被冒险者涌进来拆了个干干净净。我和其他弱小魔族没地方住了,其他地下城也不要我,所以加入了老杜克的流亡车队。” “我不擅长战斗,灵能天赋也很一般,虽说有点专业知识,但是在那些中大型的魔族地下城不够看的。”他摘下帽子,扒开头发,展示自己头颅两侧锯断的漆黑犄角根印子。 “喔!是大师啊!”萨麦尔肃然起敬,“您……怎么称呼?” “亚奇,亚奇·耶维尔。”眯眯眼流亡者点了点头,“大师的称呼不敢当,只是小工匠而已。” “好吧……亚奇·耶维尔,朋友。”萨麦尔伸手按在亚奇的肩膀上,“我们可能需要这个东西辅助作战。” 他指着窗外的收割车械。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补充道,“如果不想掺和进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不强求——” “不不不,萨麦尔先生,我们没有对那个穆萨动手的唯一原因只是我们打不过。”亚奇打断了他的话,“他伤害了我们尊敬的车长老杜克——伤害了我们家庭中年迈的大家长。如果你们要杀穆萨和他的手下,那么请务必允许我们帮一点忙。” “只不过……”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萨麦尔问。 “我觉得用处不大。”亚奇摇了摇头,“我们魔族拥有恐怖的愈合能力,普通武器的锋刃对魔族并没有太大用处,除非砍掉头颅,炸烂身躯,或者以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直接撕扯肌肉,拔出骨头,捅穿腹腔,扯出内脏——这就是为什么魔族战士都喜欢佩戴爪型手甲。” 他望了一眼塔莉亚的爪型甲。 “我们的长途货车顶上也有弩箭,当他们在帝国境外袭击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尝试过反抗,只不过很难对他们造成有效伤害。”脸上带纱布的姑娘补充道,“那五个魔化者分别是两个【赤壳虫卫】,两个【沙丘战蝎】,还有一个【伏沙翼龙】。” “【赤壳虫卫】是低敏捷的重甲单位,普通武器很难破甲,而且尤其耐受钝器打击。【沙丘战蝎】则是均衡的中敏捷与中甲,在格斗中还夹杂着毒刺。【伏沙翼龙】则是无甲的高敏捷,一旦进入天空就很难处理。” “您对不同魔兽的特点很了解?”萨麦尔问。 “在我成为流亡者之前,我曾经是一个弱小地下城的牧兽人与花园匠师。”她扯下脸颊上贴着的纱布,纱布下面是被强行撕扯掉鳞片的深红疤痕。 “我以前居住的地下城被另一位魔族君主攻破了,我们的君主也被杀了。我和其他弱小魔族原本都会被征服者抓去做奴隶,但我逃了出来。” 她显得有些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在展示完自己魔族身份之后,立刻又把纱布贴了回去。 “怎么称呼,这位才华横溢的美丽小姐?”萨麦尔注意到了这一点,调整了措辞后微微颔首致意。 “格……格温妮丝·哈尔德。”带鳞片疤痕的格温妮丝摸着脸上绷带覆盖的位置,微微脸红,轻轻笑了笑。 哐。出于某种原因,塔莉亚又重重撞了一下萨麦尔的肩甲。 我只是鼓励一下她而已……萨麦尔试图用眼神示意,但是自己并没有眼睛。 然而塔莉亚有眼睛,一双钢灰色的明亮眼睛,并且她用眼神清晰地表达出了“我也知道很多领域的知识为什么你不夸我”这个长句子——这让萨麦尔感到很惊讶,她的眼睛居然会对自己说话。 “好的,哈尔德小姐,还有耶维尔先生,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萨麦尔捏着手中的落叶,扶着窗格,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帝国铸造所,“另外,你们之前提到过,你们的领袖被穆萨绑架了?” “是的,老杜克被穆萨的手下控制着。”亚奇面无表情,但按在窗边的手指慢慢握拳,死死抓着窗框边缘,“他们带着两柄来自东部沙漠的火油喷枪守着他,我们很难救援。” “火油喷枪……请放心,交给我们。”萨麦尔把手甲按在亚奇肩膀上。 亚奇被寒冷的甲胄表面惊得微微哆嗦了一下,略微迟疑着。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了,萨麦尔先生。”亚奇望着自己肩膀上的冰冷手甲,“您是隆多兰的魔族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并不是魔族,但也不是人类、精灵或者矮人。”萨麦尔回答。他坦然地抬起双手,抓住自己的头盔两侧。 塔莉亚忽然伸手按在他手臂上,想要阻止他,但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塔莉亚的手背。 他坦然摘下了冥铜头盔,露出空荡荡的盔甲内部。 “我是个鬼魂。”他空洞的声音在冥铜盔甲内的虚无中回荡,“从神代遗迹苏醒,来自遥远的未知之地。” 格温妮丝倒吸一口凉气。 亚奇的眯眯眼睁大了。 萨麦尔把头盔安放回脖子上,小心地固定好锁扣。 “塔莉亚·罗诺威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伙伴。我希望能够协助她,与她共同建造地下城。”他温和地抬起手。 他的手背碰到了塔莉亚的手甲手背,她的手腕轻轻动了动,平淡而自然的,两人十指相扣。 “当然,眼下还是先关注穆萨的事情。”萨麦尔回过神来,“二位的货车营地在城镇外的郊区,来到镇上大概是为了办事吧?” “是,穆萨暂时允许我们来城镇上进行贸易,因为我们有一个车轮坏掉了,需要销售货物,购买材料进行修复。”亚奇反应过来,“我们不能耽误太久,可能得赶紧回去了。” “营地位置?” “城镇东边的麦田边缘。”亚奇在窗边指着远处,“看到麦田边缘那座废弃的旧谷仓了吗?我们就在谷仓北边的地方。” “太好了。你们还能再离开营地吗?”萨麦尔问。 “可以,但是……至少要等到傍晚。”格温妮丝回答,“那个时候可以找借口说需要来镇上购买晚餐所需的食物。” “足够了。”萨麦尔点了点头盔,“请二位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你们营地的其他任何成员。请赶紧回营地吧,不要引起穆萨怀疑。我们傍晚时再见一面,安排一点事情。今晚,我们会处理掉穆萨。” 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旅舍。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旅舍的木门关上了。 房间里短暂沉默了片刻。 “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吗?”萨麦尔问。 “是,他们会是优秀的地下城建造者。”塔莉亚站在他身旁,并肩眺望着远处的麦浪,“很多强大的魔族都很看重原始的躯体力量,像野兽一样,但是我父亲不同。他认为每个人各有自己的力量,也许是知识,也许是头脑,也许是经验,也许是才华。” 萨麦尔点了点头。 “走吧。”他招手,拍了拍自己腰间装满金币的钱袋,“我们去买点东西,提前做点布置——那些东西很沉,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两人并肩朝熙熙攘攘的街道而去。 …… 城镇东部,麦田边缘,流亡者货车营地。 唏哩呼噜大吃大喝的声音在营地里回荡,穆萨咂着嘴,坐在营地中心的火边,从身旁的货车里抓起一大把魔化素材。 他深吸一口气,覆盖赤红鳞片的咽喉忽然开始发亮,穿过皮肤隐约透出些许火光,把鳞片与血肉照得半透明,像是有一团火焰顺着他的咽喉向上移动,随后—— 呼! 狂暴的青白色魔火从他喉咙中喷吐而出,如同咆哮的龙息!顷刻间将手中的魔化素材烤得微焦。 他抓起旁边装胡椒和盐的小铁瓶,往素材上面胡乱洒了两把,把微微冒烟的魔化素材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大肆咀嚼着,慢慢吞咽下去。 这是魔族快速补充灵能的方式。正常情况下,靠着正常睡眠即可补充灵能。但是在受伤状态下,食用魔化素材能够让魔族快速愈合并且恢复状态。 穆萨抬起胳膊,看着自己肋下的血红剑伤慢慢变浅,最终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疤痕,从喉咙深处发出隆隆的低笑声。 他站起来,随手抓起货车里的其他魔化素材,丢给魔化者仆从们。 “吃。补充状态。”他命令道。 三位魔化者一拥而上,抓起魔化素材塞进嘴里。另外两位背着火油喷枪和大金属罐的魔化者在一旁守着,用喷枪口指着流亡者们,等着三人进食结束后轮班替换。 他们并不是魔族,但是魔兽献祭仪式让他们也拥有了许多魔兽的躯体结构和天赋。虽然效果不算太好,但进食魔化素材对他们而言同样具有加速治愈和快速补充状态的效果。 这是魔兽与魔族能够在荒芜之地生存的重要特性之一。 十几位魔族流亡者带着愤恨的眼神,低着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肆意糟蹋自己从荒芜之地辛苦运到帝国境内的珍贵货物。 “怎么?”穆萨懒洋洋地望着敢怒不敢言的流亡者们,俯身拍了拍一位老人的肩膀。 老人身着陈旧的灰扑扑羊皮袍,带着行商的皮帽和头巾,留着白胡子。时间很难给强大的魔族留下太多痕迹,但弱小的魔族仍然满身都是时间的伤疤。 尽管灵能可以延长寿命,但真正让君主们永葆青春的是野心与渴望。 老人被穆萨的倒刺长鞭紧紧捆缚着。长鞭上的锋利金属倒钩刺破了羊皮袍,也划伤了他的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但他昂首闭目,沉默着尽力维持尊严,并不理会穆萨的挑衅。 “磨刀轮。”穆萨招手,“拿来。” 磨刀轮是一种常见的武器养护工具,和研磨油一样,从帝国军士到流寇土匪,从落魄剑士到佩剑贵族,从东部沙漠流民到西方远洋海盗,从冒险者到魔王,几乎每个使用刀剑的人,都会常备一只磨刀轮。 流亡者们沉默着,最终,一位披着大衣的中年男人从货箱里翻出来一个磨刀轮。 “动作这么慢!再慢点,我拿这头瘦干巴的老羊磨刀!”穆萨冷笑着夺过巴掌大的磨刀轮,猛拽了拽轮盘的拉绳,拔出自己腰间如同弯月般的华贵长弯刀凑近轮盘。 刀锋上镀着一层巫金,泛着幽暗的蓝光。 巫金质地其实并不是很适合作为武器,尽管是魔化金属,而且能够打磨出极其锋利的薄锋刃,但是质地偏软韧,很容易变形。 打磨好的巫金锋刃足以像切黄油一样轻易斩开金属盾牌,但巫金刀刃必须精心养护,并且每次劈砍前后都要悉心打磨锋刃形状,否则会随着连续劈砍次数增多而降低锋利度和威力。 穆萨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用磨刀轮将略微有些形变的巫金刀刃打磨成流畅而锋利的最佳状态。 他将长弯刀插回腰间的刀鞘,把磨刀轮塞到袍子里,从怀中摸出巫金罗盘。罗盘中心石英柱里的血珠颤抖着,闪烁蓝光的黄金指针指向麦田对面城镇的轮廓 顺着巫金罗盘的指针,穆萨眺望着远方的城镇,视线越过麦田,越过破败的旧谷仓,注视着城镇中某处。 “今晚零点之后,去拿罗诺威的头颅。”穆萨喷出一口黑烟,咆哮着。 第37章 【巫金与冥铜与王牌战术家】 冰冷的星辰在黑暗的天空深处燃烧,当双月悬挂在黑夜边缘时,月光照耀在指针颤抖的巫金罗盘,留下细长如剑的影子。 随着罗盘指针的方向变化,穆萨-萨拉曼达注视着远处的麦田,从流亡者货车营地慢慢起身,粗暴地推开挡路的流亡者们。 身后的五位魔化者纷纷起身。 车架上的两人爬起来,轻快地单手横跳越过车杆。坐在车顶的一人翻身一跃而下,在落地之前展开膜翼滑翔至穆萨身后。另外两人背着大金属罐,提着火油喷枪推开流亡者们。 “真有意思。”穆萨伸手握住缠在老人身上的倒钩鞭子柄,猛力一拽。 在老人痛苦的闷哼声中,鞭子划破羊皮外套,留下血肉模糊一圈深深的疤痕。 “你,留下看着流浪汉们。我们返程路上还用得着他们。”他指了指一位背着金属罐与喷火器的魔化者。 魔化者点了点头,脱离队伍守在营地中,冷笑地用喷口指着流亡者们。 穆萨咧嘴。 月光下照耀着五个并排的身影,蝎尾、蝎螯、漆黑的利爪外骨骼、膜翼和钩爪从黑袍下伸出。 伴随着嚓的金属轻响,当中的穆萨从腰间抽出巫金长弯刀,刀身斜斜拖在身后,提着鞭子微微侧身,以白袍与褐色肌肉虬结的身躯掩饰手腕动作与刀柄握法,带领着四位魔化者,大步流星朝麦田前进,如同一支狂妄的五人之军。 “看来,你终于明白死亡不可逃避,罗诺威。”他噼啪一声甩着倒钩鞭子,粗哑低吼着,“你的命运已经死了,鹫鹰和沙鬣狗只是被腐烂味吸引而来。” “我不会再恐惧死亡。”麦田中的瘦长黑甲身影回答。 她身后的另一人缓步上前,月光照耀着他的身影,露出幽青的锈铜甲胄与剑盾。 “这里没有死亡,只有我。”他回答。 下一瞬间,巫金刀刃寒光一闪。 当嗡!一声古怪的切割声响,冥铜鸢形盾被斜着削断了小半块!断面平齐,尖锐,泛着发蓝的暗金光泽。 塔莉亚的锤矛从侧面猛然击落,萨麦尔则反手一剑刺出,然而穆萨白袍如同缥缈的沙漠蜃影,如同舞蹈般一个刚劲有力的后空翻闪身躲过,哈哈大笑。 【扫描仪已启用】 【种族:太空亚人】 【生物结构完整度:82%】 【体力:97%】 【灵能:93%】 【生物姿态检测:战舞】 【人形生物的战士舞蹈与近战格斗的混合,发源于古老蛮族战士狩猎归来的祭祀舞蹈与摔跤技巧,迅猛,刚劲,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注重力量感,含有大量的踢技、腿击、倒立旋转与空翻。】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鉴定魔法?你就是罗诺威途中碰到的盟友?”穆萨冷笑,招手示意,“杀。” 他从怀里摸出磨刀轮,滋啦一下猛拽,在火花四溅的轮盘上修整着刚才劈砍冥铜盾牌导致的巫金弯刀变形。 两位沙丘战蝎魔化者拖着修长如刀的螯肢与粗壮的漆黑蝎尾,从两侧快步迂回包抄,快速冲锋,螯肢一闪! 【生物姿态检测:冲锋斩击】 【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袭击途中敌人的战斗技巧,适用于迂回骚扰与一击脱身。可借助载具使用。常见于轻骑兵与轻甲步兵作战。】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呯!左侧的战蝎魔化者被一锤矛打断了冲锋,如同被一棍打飞的棒球,笔直地向后飞去!半边甲壳凹陷,闪烁着闷燃的暗红色! 他哀嚎着,惊恐地挣扎着,爬起来带着重伤退却。 塔莉亚的战技【征伐】,虽然动作较缓慢,但威力与冲击力同等巨大,攻击范围覆盖面前的一大片,而且能够打断敌人的动作。锤矛上镀了一层冥铜,又燃烧着她的魔火。原本苍白的魔火被冥铜的焰色反应影响,化为深青的碧色烈焰。 当啷!右侧的战蝎魔化者的冲锋斩击撞在冥铜盾牌上,蝎钳的锋刃被残缺的冥铜盾死死拦住。他一愣,本想继续冲锋,绕开萨麦尔,然而盾牌又一次拦截在自己面前,盾后隐藏的冥铜骑士剑幽青影子连闪,快速连续戳刺。 【精准连击】的第一下被战蝎的魔化甲壳拦住,第二下导致甲壳出现裂痕,第三下、第四下制造出了足以容纳死亡钻入的缝隙,第五下、第六下、第七下……一次比一次深入的精准刺击,挟着冥铜的寒意,深深刺入内脏! 冥铜的死灵特性开始发挥作用,被冥铜锋刃刺伤的战蝎魔化者颤抖着,寒冷从内脏开始蔓延,渐渐进入骨髓,如同坟墓之重压在脊椎中,带着冷漠的麻木感与僵硬感。尸僵般的酸痛渗入关节,像是生锈的机械阻滞。 嚓。冥铜的剑尖从他的后背穿出,如同一根冰刺贯穿了他的身躯。他艰难地挣扎开来,摆脱了冥铜带来的尸僵,想要逃离攻击范围,然而锤矛从冥铜盾后伸出,视野中燃烧魔火的锤矛越来越大,砸落的瞬间,焦臭的血肉横飞。 他倒飞出去,瞬间没了呼吸。 击杀,一。萨麦尔默数着,铛的一声剑柄与盾面互相敲击,发出充满威慑力的金属碰撞声。 “废物们!”穆萨甩着弯刀,火星顺着刀身飞散的瞬间拔刀冲了上来。 同时,伏沙翼龙魔化者也啸叫着,向下俯冲而来! 滋啦!钩爪抓挠在塔莉亚的臂甲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塔莉亚猛然伸手,一把抓住翼龙魔化者的爪子,将其狠狠砸在地上。 然而在补刀击杀之前,穆萨的巫金刀刃已经劈砍而来,一刀斩向塔莉亚的脖颈。 当嗡!又一声古怪的切割声响,冥铜鸢形盾从侧面斜着击打刀锋,萨麦尔艰难地用盾牌拍开巫金刀刃,但手中盾牌再次被斜着削断了一大块,只剩下最后一小截! 同时,受伤的战蝎魔化者与背着喷火器的虫卫魔化者已经赶到,掩护落地的翼龙魔化者,同时试图从两侧包抄。 “收割!”萨麦尔忽然对着身后的谷仓后高喊,同时与塔莉亚朝着谷仓方向狂奔。 穆萨与另外三个魔化者下意识紧追在后。 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谷仓后一辆收割车械猛然冲出!四匹马被绑在战车中央,被屁股上捆着的带刺小铁球驱赶着,四个巨大的剃刀轮盘在哐当哐当的齿轮声中嗡嗡地疯狂旋转,径直朝着众人袭击而来!距离近得惊人,而宽大的剃刀轮盘又几乎封锁了所有躲闪的道路! 萨麦尔一个前冲,与塔莉亚猛的扑倒在地。 他们从车底勉强躲过收割战车的冲撞,剃刀轮盘从他们头顶与背后席卷而过,瞬间将他们背后的斗篷与披风切割得稀烂。 收割战车携着冰冷的利刃旋风,剃刀轮盘上镀着一层幽青的冥铜! 三位魔化者与穆萨措手不及—— 穆萨一个原地起跳,一个后空翻勉强躲过第一个剃刀轮盘。 眼看身躯即将落地,被第二个冥铜剃刀轮盘划伤,他忽然倒过身躯,单手握着刀柄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一刀斩向剃刀轮盘,斩断轮盘上两根冥铜刀刃的同时,靠着反作用力朝前跳去,勉强躲过了战车的袭击。 伏沙翼龙魔化者刚被塔莉亚拽到地面,狠狠砸击,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挣扎着扑闪翅膀想要起飞,却被卷入两个冥铜刀刃轮盘之间,瞬间撕扯成碎片! 重伤的战蝎魔化者想要靠着魔化的甲壳硬扛,毕竟如果是普通农业收割车或者普通的剃刀轮盘战车,砍在魔化甲壳上通常会被卡住。 然而,冥铜的硬度远胜过铸造农具的普通金属。伴随着一声惨叫,沙丘魔化者被冥铜刀锋轮盘砍断了小腿,失去平衡扑倒在战车侧面的两个轮盘之间,坚硬的魔化甲壳略微卡顿着轮盘,发出嘎巴嘎巴的密集脆响,最终将他斩为两截。 呯!覆盖漆黑外骨骼的双爪攥紧拳头,互相锤击,背着喷火器的魔化者反手撕掉身上的斗篷,浑身外骨骼膨胀,开始泛红。 因为行动缓慢而落在后面的赤壳虫卫魔化者张开厚重的甲胄,以摔跤般的姿态,用肩膀与手肘的赤红虫壳甲胄狠狠撞在战车上! 【生物姿态检测:猎狮角斗】 【人形生物的格斗术。融合了和野兽搏斗的角斗摔跤技术,以及狮群灾害严重地区的君王武士训练技巧。适用于攻击体型更大的敌人,造成失衡并快速击杀,含有大量的肩技、肘技与撞击技巧。以徒手为主,但也可配合沉重的大型钝器棒槌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哐啷!冥铜轮盘被赤壳虫卫魔化者的甲壳拦截,只在虫壳上留下七八道杂乱的划痕,在【猎狮角斗】的沉重砸击下,轮盘被冲撞得脱离了轮轴,战车也被拦截在原地。马匹惊慌地嘶鸣着,被车头的木杆硬生生挂得马蹄离地! 赤壳虫卫魔化者咆哮着,抓起背后的火油喷枪,喷口燧石咔哒一响,燃烧的火油如同一条火龙,顷刻间将马匹和战车覆盖了大半,在痛苦的马嘶声中,燃烧的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夜空。 四个魔化者,在两人的配合与战车的收割下,顷刻间死亡了三个。 “这究竟是……”穆萨咆哮着,“跟我上!” 他打磨着巫金刀刃,快步冲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萨麦尔与塔莉亚,一刀斩去! 当嗡!冥铜鸢形盾最后的一小块碎片被斩为两半,两块碎片从萨麦尔布满暗金刀痕的臂甲上脱落,当啷当啷两声落地。 “你这莫名其妙的铜骑士,我得先处理掉你……”穆萨咆哮着,战舞中猛然一个旋身倒立,强壮的双臂一推地面,衔接着飞踢,双靴狠狠踹在萨麦尔脖颈与胸前,将他踹得后退的同时,脖颈受到如此巨力的踢技,头盔向后飞出,露出空空荡荡的虚无内部。 “什么……”穆萨一愣,右手巫金弯刀的动作微缓。 关键时刻,塔莉亚猛的抓住萨麦尔向后飞出的头盔,趁着穆萨因为惊愕而分神的工夫,以投篮般的动作,将萨麦尔的冥铜头盔狠狠套在穆萨头上! 寒冷的黑暗瞬间包围了穆萨,寒意渗入颅骨,顺着脊椎疯狂蔓延,脖颈与肩背关节开始有尸僵般的麻木与锈蚀感!战舞的躲闪动作被关节尸僵影响,一时难以使用! 他措手不及,想要摘掉头盔,却被无头的的萨麦尔身躯一剑刺穿胸膛。 萨麦尔的视野与穆萨的位置重合,他操纵着自己的无头身躯,又一个【精准连击】,连续十几剑都准确地刺在穆萨的胸口。 塔莉亚抬起魔火锤矛,一跃而起,猛的一锤砸在穆萨胸前!穆萨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狂涌!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溅! 这样的程度还不至于杀死他!塔莉亚喘着气,与萨麦尔的无头身躯快步上前,想要趁机再对倒地的穆萨补几下。 哐啷!萨麦尔无头身躯的手臂忽然拦在她面前,“别靠近!退后!”他的声音从穆萨头上的头盔中传出来。 穆萨覆盖赤红鳞片的咽喉忽然开始发亮,穿过皮肤隐约透出些许火光,把鳞片与血肉照得半透明,像是有一团火焰顺着他的咽喉向上移动,随后—— 呼! 狂暴的青白色魔火从他喉咙中喷吐而出,从萨麦尔冥铜头盔的缝隙中喷出,将两人面前的稀稀拉拉的麦田秸秆点燃。 如果不是萨麦尔提醒,这一口火焰会正好覆盖两人所在的位置。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极化腺体】 【极化腺体(及其附属耐高温构造),利用生化灵能结构将胃酸进行离子化相变处理,生成高温的离子态浆团与可燃气体的混合气团,接触氧气时爆燃,用于生物冶炼、生物锻造或者高温加热。】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检测到异常高温。】 【头部组件游离热量饱和,暂时无法继续吸热】 “远古幽魂骑士!”摆脱了寒冷死灵光环影响的穆萨伸手摘下冥铜头盔,咆哮着狠狠砸在一旁!“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罗诺威?这毫无意义!” 冥铜武器能够使被刺伤者暂时行动迟缓,关节麻木,但是无法阻止伤口愈合。在魔族强大愈合能力的影响下,穆萨胸口的冥铜剑伤很快就开始快速愈合。 噼啪!倒钩长鞭一甩,卷住萨麦尔无头身躯的持剑手臂,随后是重重一个砸击!萨麦尔的无头身躯猝不及防,被长鞭死死缠住手臂,被巨力拖拽着冥铜骑士剑脱手! 同时,行动迟缓的赤壳虫卫魔化者终于背着喷火器追了上来,对着两人扣动了扳机。 塔莉亚抬起锤矛,对准赤壳虫卫魔化者狠狠一敲,漆黑的外骨骼瞬间透出血肉般的红色,外壳一震,甲壳完好无损,而锤矛被猛然反弹开来。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反泵外壳】 【反泵外壳(及其附属的释压腔体),坚硬的外壳下布满充血的液压肌肉组,甲壳表面受到外力冲击时,液压肌肉组中的血液被泵入坚韧的高弹性缓压腔体中,吸收冲击力。在外力消失时,血压再次反向泵回液压肌肉组,形成强力回震反冲。可用于生物缓冲材料、飞船的缓降落地与储能起飞。】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走!”塔莉亚勉强躲开火焰,飞快地解开缠住萨麦尔手臂的长鞭,搀扶起萨麦尔的无头身躯,快速撤离,狂奔到身后的废弃谷仓中。 “杀了他们!”穆萨咆哮,来不及再次磨制巫金刀刃,与赤壳虫卫紧随其后,冲进废弃谷仓。 谷仓中黑漆漆一片。照理说这种废弃已久的谷仓应该空空荡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好像堆放着大量货物。 某种柔软而干燥的货物,在黑暗中隐约能看清颜色和轮廓,似乎是白色的,被粗大的麻绳捆着。 穆萨和赤壳虫卫魔化者在货物堆之间穿行,寻找着两人的身影,忽然听到身后的门边传来一声轻响。 谷仓门被关上了! 萨麦尔和塔莉亚根本没有进入谷仓内部躲藏!他们一进门就安静地缩在门板背后,等着穆萨与赤壳虫卫魔化者进入后,立刻离开了谷仓,关上了大门! “罗诺威!还有幽魂骑士!”穆萨咆哮着,猛的一撞门没有撞开,下意识提起巫金弯刀,朝着门板砍去。 然而在刚才劈砍冥铜盾牌的过程中,巫金弯刀的刀锋弯曲变形了,刀刃歪歪斜斜劈砍在门板上,门板上只留下一道暗金划痕,刀锋却又一次扭曲了。 狂躁之下,穆萨下意识取出磨刀轮,狠狠一拽。 磨刀轮的火星照亮了废弃谷仓中堆积如山的棉花。 轰隆!轰隆! 连环两声爆燃的轰鸣在夜空中回荡——第一声来自于满仓库爆燃的棉花与棉尘,第二声爆炸声是因为赤壳虫卫魔化者背后金属罐中的火油也被点燃引爆了。 大半个谷仓在爆炸中被掀飞,在冲击波中被炸上了天空,一片片燃烧的木头与稻草碎片如雨点般落下,其中夹杂着赤壳虫卫残缺不全的焦黑尸体。先是第一块,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甲壳很坚硬,但这无济于事。尸体像是被撕毁的布娃娃一样,一片一片落下。 四个魔化者,全部死亡。 “幽魂骑士!我要把你熔了铸成尿壶!”穆萨怒吼着,喷出滚滚黑烟,浑身浴火,从燃烧的谷仓中跨步而出,拂去身上被烧烂的白色宽袍,露出镶金的黑褐皮革甲与战靴。 他刚才被冥铜骑士剑刺伤、被魔火锤矛砸伤的胸口伤痕被炸得焦黑,几根肋骨的边缘露在外面,还有心脏前突突跳动的血肉薄膜,一滴滴鲜血不断滴落,让萨麦尔联想起前世的游戏《生化危机》中的暴君。 【目标状态检测:】 【生物结构完整度:53%】 【灵能:47%】 【体力:62%】 噼啪一声,穆萨猛甩长鞭,提着打磨了一半的巫金弯刀。 塔莉亚已经捡起了萨麦尔刚才落在地上的冥铜头盔,固定回萨麦尔无头身躯的脖子上。萨麦尔捡起冥铜骑士剑,斜斜护在身前,摆出【刃反架势】。 两人肩并肩提着武器站在双月之下,默契如一体。 “你和这个幽魂骑士今天必定死在这里,罗诺威!”穆萨怒吼着,一个冲锋近身,【战舞】连闪,躲开塔莉亚的锤矛战技【征伐】,却被冥铜骑士剑的【诱刺架势】抓住了动作后的片刻停顿,一个斜刺,又一次刺中了胸口! 他翻身一个后空翻,纵身一跃,倒立猛踢,双腿向中间狠狠夹砸,双靴的靴跟重重砸在萨麦尔的头盔太阳穴位置,震得界面UI隆隆作响! 【检测到剧烈震荡】 【机体状态:失衡】 穆萨双靴夹着萨麦尔的头盔,猛然发力,借力一个翻,站在萨麦尔的肩甲上,高举巫金刀刃,朝着头盔中心狠狠刺去! 然而在巫金弯刀击中目标之前,塔莉亚抬起爪型甲,战技【攫取】,爪尖刺穿穆萨的腿部皮甲,刺入血肉,直接鲜血淋漓地握住了肌肉与腿骨,拖拽着穆萨的小腿将他拽下萨麦尔的肩甲,狠狠砸在地上! 穆萨战舞反身连踢,一脚踢中塔莉亚的爪型甲手腕,抬起弯刀朝着塔莉亚当头砍去。 哐啷!沉重的冥铜肩甲从侧面狠狠撞了过来,【猎狮角斗】的撞击技巧与冥铜身躯的共同作用下,将穆萨撞飞出去,跌跌撞撞连退几步,又衔接着一记迅猛的迎面肘击。 穆萨战舞快速躲闪开来,抬起巫金弯刀,刀光忽的化为一片暗金残影,连续挥砍。 【生物姿态检测:狂舞架势】 【对面前范围区域进行快速而密集的连续随机斩击,短时间内在面前范围区域造成巨量破坏,常用于在近身战中快速杀戮,或进行大块材料的快速粉碎。】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来不及躲闪,暗叫不妙,想要使用【战舞】躲闪,却发觉战舞是无甲与轻甲战士才能使用的战技,金属的重甲身躯过于沉重,根本做不到快速后空翻与连续踢技这样的复杂动作! 他下意识举起冥铜手臂格挡,本以为自己手臂会被砍断。然而巫金刀刃已经钝化,且并不适用于这样的连续劈砍招式。 第一刀在萨麦尔臂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暗金刀痕,几乎穿透甲面!第二刀只留下一刀浅金色的划痕,第三刀第四刀只剩下白色的细划痕,之后的刀锋连挥,只剩下叮叮当当的密集敲击声, 穆萨咆哮起来,战舞抬腿朝着萨麦尔的头盔踹去,想要再次把他头盔踹飞,趁机磨出巫金刀刃再次劈砍,然而塔莉亚的锤矛已经从侧面敲了上来,战技【锻压】狠狠砸落。 穆萨猛的一跃而起,闪过塔莉亚的沉重砸击,深吸一口气,对准塔莉亚喷出一大团狂暴的火焰!烈火瞬间将塔莉亚周遭一片都化为巨大的火球! 火焰与黑烟散去,露出萨麦尔寒冷的冥铜身躯——在火焰冲击的前一刻,他挡在塔莉亚面前,以不惧火焰的甲胄拦下了烈火。 趁着喷火的机会,穆萨快速磨好了刀刃,反手一鞭子卷住塔莉亚的胳膊,另一手提起巫金弯刀,侧身空翻,借力狠狠下劈! 【生物姿态检测:落杀】 【通过跳跃借力,或者从高处坠落借力,趁机快速击杀目标的攻击手段,自然坠落的强冲击力可破甲破盾。常见于亡命刺杀者与某些树栖野兽。不局限于人形生物。】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在刀刃即将碰到塔莉亚的前一刻,伴随着一声巨响,穆萨又一次被萨麦尔【猎狮角斗】的战技撞击狠狠撞了出去,他怒吼着,反手朝萨麦尔挥砍巫金刀刃。 萨麦尔抬起冥铜骑士剑格挡,剑被磨砺好的巫金锋刃斩为两截,但也导致穆萨又一次失去了锋刃的杀戮机会。 他喘着气,体力和灵能都已经被消耗得不多了,胸口被炸得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而小腿上被塔莉亚撕烂的伤痕还没完全愈合。 塔莉亚抡起锤矛,【征伐】覆盖了面前一大片区域。穆萨勉强一个后空翻躲闪开来,然而下一瞬,塔莉亚侧身,露出身后狂奔冲锋的萨麦尔! 伴随着哐啷哐啷的声响,萨麦尔通过【步伐聚焦】的助跑,将自己沉重的冥铜身躯加速之后,一跃而去,双脚离地一个飞踢猛踹,狠狠踹在穆萨胸口! 冥铜身躯沉重,难以使用【步伐聚焦】进行躲避,但是仍然可以用来加速助跑。 被助跑加速的沉重身躯蕴含着巨大的动能,冥铜战靴又踹断了穆萨的两根肋骨,他再次呕出一口血,巫金弯刀插地,勉强支撑身躯。 【目标状态检测:】 【生物结构完整度:32%】 【灵能:12%】 【体力:18%】 萨麦尔哐啷哐啷地从地上爬起来,提着断剑,猛的投掷出去!穆萨艰难地躲闪,但身体状态、以及剩余的体力和灵能已经不支持他继续使用战舞了。 他勉强躲闪,也只能让原本会命中胸口的断剑正中肩膀。 塔莉亚上前抡拳,黑色的爪型甲一拳砸在他脸上,将穆萨击倒在地,打断了他一侧的下颌骨。 随后是萨麦尔寒冷的冥铜拳头,伴随着铜色的拳风,打断了他另一侧的下颌骨。 “你是个优秀的战士。”萨麦尔俯身在穆萨身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抬起冥铜手掌。半熔化的冥铜从他掌心流淌出来,覆盖在他指尖和手背,构成了一只冥铜爪型甲,“但不是个优秀的战术家。” “这里没有死亡。”他对着穆萨垂死的冰冷眼睛说,“只有我。” 他抬起冥铜爪型甲。 战技【攫取】,这是今天早些时候,在征得同意后,塔莉亚为自己演示并且扫描刻录的。冥铜爪型甲穿透了穆萨的腹腔,扯出了内脏与脊椎,冰冷的寒意从内脏开始蔓延,尸僵渐渐淹没了他,一切终将消亡,唯死亡不朽,唯虚无永存。 萨麦尔从穆萨怀里摸出一个巫金罗盘,在月光下,罗盘上的指针静静指着他面前的塔莉亚。 “去面对,去战斗,去改变,解决旧的敌人,创造新的生活。”他把罗盘递给塔莉亚,塔莉亚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两人站起来,黑甲与铜甲上血迹斑斑,在双月下朝着流亡者营地而去。 “你们……别靠近!”最后的赤壳虫卫魔化者端着最后的喷火器,惊慌地指着面前营地中的流亡者们,“不准靠近,否则我立刻烧死这里所有人!” 萨麦尔与塔莉亚对视一眼,两人平静地抬起手。 赤壳虫卫魔化者松了口气,然而一股尸僵般的寒意忽然贯穿了他的身躯。 他下意识扣动了喷火器的扳机,扳机却掉了下来。 “【流亡者】这个名词的前缀,是【魔族】。”温和而阴森的笑意从耳边响起,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轻轻接过他手中的喷火器,“我们再怎么说也是魔族啊。我们打不过高等魔族,可是区区一个魔化者,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他艰难地扭头,对上了铸工技师亚奇·耶维尔的轻笑的眯眯眼。 “你的喷火器好像有点生锈了,我先帮你拿着吧。”亚奇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慢慢转到另一侧,脸上贴着纱布的格温妮丝·哈尔德正戴着手套,握着一把冥铜匕首,像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一样,熟练地将细长的刀刃插进外壳下面,丝滑地转了一圈,像拆蟹工轻松揭开螃蟹壳一样,摘下了他血肉模糊的甲胄。 她扬起脸,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 “赤壳虫卫是东部沙漠魔族宴席很受欢迎的餐食。”她温柔地说,“我对其神经与器官分布也有所了解。”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像是捧着一个苹果一样,从赤壳虫卫魔化者被掀开的甲壳缺口处探入胸腔,捧出一颗还在抽搐的心脏。 “完成了吗?”萨麦尔一边心疼地和塔莉亚捡拾回收着刚才战斗中散落的满地冥铜碎片,一边问亚奇。 他现在还没办法制造更多冥铜,这点冥铜是用一点少一点。但总有些捡不回来的小块碎片,难免形成损耗。必须早点想办法解锁科技树的【冥铜铸造法】或者【冥铜生成器】条目。 “完成了,多谢二位的帮助。”亚奇点了点头。 “那就快点来帮忙打扫一下战场!动静太大了,帝国铸造所的驻军马上就会赶过来!”塔莉亚和萨麦尔异口同声大喊。 第38章【罗诺威与幽魂骑士与新世界】 宽阔的麦田中没有什么挡风的建筑物,这使得晚秋的寒风从开阔的北方冲锋而来,畅通无阻,吹拂在伯特指挥官身上,吹动他身上漆黑的鱼骨骑兵大衣。 天气越来越冷了,冬天快要到了。他想。感到寒风从骑兵大衣竖起的衣领缝隙中钻入脖子。为了方便行动,带有剑冠铁冕王徽的铜扣没有扣紧,垂落的衣摆也在风中拍打着膝盖。 不知道赫因斯三世陛下身体是否安康,希望皇宫中的暖炉多备上些。伯特略有些走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打量着面前的麦田。 麦田中曾经发生了一场大战。 他站在麦田中心,望着面前的六具尸体,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缠绕的防滑黑皮革条纹理,沉默着。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剑不离身。 “长官?”下属问。 “不不,你们先别靠近,别踩坏了这里的痕迹。”伯特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军士们别在麦田中乱踩。 照理说,这种情况应该邀请一位职业的冒险者猎兵来协助调查的。厄德里克的帝国军士们是战争之犬,而不是狩猎之犬,并不是很擅长调查和追踪之类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带并没有联盟的办事处,最近的联盟据点在几百公里外,而且还是一家魔质素材贸易站,符合条件的中高级猎兵冒险者很难找到。 眼下的情况,也只能靠伯特指挥官自己靠着经验,半蒙半猜了。 麦田中布满了灼烧的焦痕,一辆被烧了一半的收割车械散架了,焦黑的木头残片和齿轮散落在地,车里的马匹尸体上粘着产自东部沙漠的苏帕尔火油,被烤得稀烂。 收割车械曾经是战车,某“人”因地制宜,利用了环境,将这些车用在遭遇战中——是个对帝国战争机械发展史和军事战术有所了解的“人”。 从麦田边缘的废墟痕迹判断,这里曾经有一座废弃建筑,也许是某种仓库。根据地面的印子判断,其中曾经存放过某种货物,但此时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爆炸残留的破败遗址。 苏帕尔火油……爆炸…… 他慢慢蹲下,检查着面前的尸体。 六具尸体,分别来自于一位高等魔族和五位魔化者,全部是褐色皮肤,暗金色或者琥珀色瞳孔,显然都是来自东部沙漠的人士——也许都是苏帕尔帝国的人。 到西北方来这么远?还不知不觉渗透到帝国境内?难道是间谍吗?伯特思索着。经常有传闻说苏帕尔帝国与魔族有合作,派遣高等魔族和几位魔化者作为间谍,虽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但也不是不可能。 高等魔族身上有多种伤痕,包括剑刃刺穿、钝器锤击、爆炸、燃烧、沉重踢击等等,但最终死因是内脏被破坏——也许这意味着多人围攻? 五位魔化者的尸体散落在麦田中,两位死于利刃切割,一位死于剑刃刺穿与钝器锤击,一位只剩下残片,黏连着半熔化的金属,似乎是火油罐爆炸导致的。 最后一位则倒在麦田边缘的空地中,尸体被利器切割得稀烂,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故意分尸。伯特注意到了一处疑点——尸体的心脏似乎被摘除了,又故意丢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是某种仪式吗?伯特沉思。 东部苏帕尔帝国的医学技术与死灵巫术很发达,生命炼金术师经常会从尸体上摘取新鲜的魔兽器官,借助魔药和手术,将魔兽器官嵌合给他们的战士。 这种方式制造出来的嵌合体奇美拉战士能够根据不同的器官结构而获得不同魔兽的对应能力,数量不限,而且不会受到魔族君主控制。 相比之下,只能拥有一种魔兽能力与特性的普通魔化者,在多重嵌合体的苏帕尔奇美拉战士面前几乎只能算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破孩。 也许这具尸体也是苏帕尔帝国某种特殊的生命炼金术产物?还是说原本打算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作为巫术素材,但是挖出来之后感觉质量不达标,所以又扔掉? 难道说是苏帕尔帝国间谍队伍的内讧?还是说有某位生命炼金术师经过这里,摘取素材感觉不满意又扔掉了?伯特挠头。也不像啊,不然为什么会故意把尸体切割? 难道说,这是我们这边的人? 根据周边的农民反馈,据说在夜间隐约听到过愤怒的咆哮声,提到两个关键词。 一个是“罗诺威”,一个是“幽魂骑士”。 开什么玩笑……伯特被其中暗示的荒谬可能性惊得哆嗦了一下。 “罗诺威”是北方骑士家族的高贵姓氏!来自厄德里克铸国大帝亲自册封的四骑士中的“雪松骑士”,是驻守在北方山地针叶林之间的骑士领主。 北方罗诺威的雪松骑士家族从厄德里克立国之初就一直守望北境,抵御魔族流放者与冰海蛮族掠夺者入侵,对帝国忠心耿耿,恪守骑士礼仪,将雪松骑士领治理得井井有条。 即使是当今的帝国皇帝赫因斯三世陛下,在登基之后疯狂屠杀了三分之二的老牌军事贵族,也从来没想过要碰四大骑士家族一根头发。 罗诺威……幽魂骑士……对帝国战争机械发展史和军事战术有所了解的人…… 难道说,北方雪松骑士家族的先祖英灵化为了忠心耿耿的幽魂骑士,为了守护铸国大帝留下的厄德里克帝国,杀死了来自苏帕尔帝国的间谍? 伯特被自己脑补的三流小说剧情吓到了,他慢慢站起来,挠着头,四下观察着周围环境中的异样。 这种事情未免也太荒诞了,这在社交舞会上说出口会被称赞是优秀的俏皮话,但在正式场合说出口,是会被长官和同僚轮流猛踢裤裆的级别。 一些三流通俗小说作家也许会借着这个创意,写出贵族少爷小姐们在学院课堂上藏在课桌底下偷偷看的骑士浪漫小说畅销书——《身为铸国四骑士的我以英灵之躯归来》,当然,还要再加入几位志同道合的骑士同伴,最好还有一位落魄的贵族女孩…… 这也太诡异了! 他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上报。 他踱着步,在麦田中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一些别的东西。 旁边立正发呆的军士们看着长官像钟摆一样左走右走,茫然的视线也跟着长官,像钟摆一样左晃右晃。 叮。伯特的军靴踢到了麦田中的什么东西。 他慢慢俯身,从焦黑的麦秸之间捡起一片被斩断的收割刀片。 根据形制判断,其来自于旁边被烧毁的收割车械。某种利刃将它从刀片轮盘上砍了下来。 刀片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幽青锈铜镀层,像是亡灵附着在上面,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刀刃外寒冷的锈铜,忽然意识到,收割车械是针对无甲和轻甲目标的。魔化者的尸体上有来自沙丘战蝎的甲壳,怎么可能会被普通的刀片切割致死? 他快步来到收割战车的刀片轮盘前,却发觉其他刀刃上似乎并没有寒冷的锈铜镀层。 又或许,曾经有过,但却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我不确定。”他低声说着,“我只能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汇报上去——是一个幽灵,一个鬼魂,一个和北方雪松骑士家族有关的鬼魂杀了苏帕尔帝国的魔族和魔化者。” 他把带有锈铜镀层的寒冷刀片塞进大衣口袋,准备回头汇报的时候作为证据呈递。 军士们面面相觑,怀疑自家长官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应该轮流猛踹他的裤裆,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 堵住主干道路的矮人运矿铁车已经修好,道路再次通畅。行商们的车队飞快地涌入道路,赶往各自的目的地。 “之前那个要运棉花去北方骑士领的愣头青小伙子呢……怎么不见他了?” “他说有人把他的三车棉花都收购了……应该已经回头去跑其他货物了。” “运气真不错,都深秋了,还能在帝国靠南的地区碰到收购这么多棉花的客户……” 流亡者行商们的十几辆货运马车哐啷作响,夹杂在人类行商的车队之间,在道路上疾驰。 车窗外的景象快速后退,秋风从车窗中送进来一片金黄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萨麦尔头盔上。 “喔……”萨麦尔迟缓地动了动脑袋,像是某种披着锈铜鳞甲的巨大爬行动物。 落叶卡在他头盔的缝隙中了。 虽然他的身躯并不需要睡觉,但是某种精神层面上的疲倦仍然存在。在结束了一场头脑与身躯双重层面上的艰难战斗之后,萨麦尔暂时陷入了某种困倦的迟缓中。 “你好像一只打瞌睡的大蜥蜴哦。”身旁的塔莉亚亲昵地伸手,轻柔地把他头顶的落叶取下来,在他头盔边低声说。 她显得活泼了很多。一直以来猎杀者的追踪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般令人昼夜难安,现在猎杀者被解决了,她也渐渐表现出了一些这个年龄的女孩应有的活泼性格——也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哦……谢谢。”萨麦尔从迟缓的发呆中回过神,“你原本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吗?” “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萨麦尔摇了摇头,“以前感觉你有点凶残的。” “我父亲教育我要谦和仁慈,我母亲教育我要残忍凶暴。”塔莉亚出神地望着手中的落叶,落叶一面是鲜亮的枯黄色,一面是发白的淡银色,“我的父亲因为他的谦和仁慈而被杀了,你觉得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自我呢?” “我不知道……等一下,我以为你父亲才是魔族,母亲是人类。”萨麦尔发愣,“你没说反吗?” “我父亲是个恪守骑士礼仪的谦和仁慈魔族骑士,而我母亲是个崇尚弱肉强食的残忍冷酷人类学者。”塔莉亚耸肩。 “我父亲虽然是魔族,但却是被帝国北方的罗诺威雪松骑士家族养大的。父亲十二岁时,在我祖父地下城的君主继承人竞争中输给了我的叔叔。按照魔族的传统,弱者出局,被遗弃,被赶出了地下城。” “一位人类骑士在边境线的雪地里捡到了几乎要冻僵的他,却不忍心杀害孩童。那位骑士把他裹在毛皮披风中带回了城堡,隐瞒了他的身份,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教他骑士家族代代传承的品德与精神,教他人类的文化艺术与知识,教他剑术与战略。” “说起来也很尴尬,我的父亲被弱肉强食的糟糕魔族家庭驱逐,却因祸得福,意外加入了一个充满爱与温情的人类骑士家庭,还继承了帝国四大骑士家族中【雪松骑士罗诺威】的高贵家族姓氏。” “这让他成为了一位……很特殊的魔族。”塔莉亚叹了口气,“品格高尚,钟爱文化与艺术,乐观向上,尊重与善待他人,信任朋友,关爱家人,体恤下属。” “就好像你身上所表现出的一样。”她望着萨麦尔,“如果我父亲还活着,大概也会很欣赏你。” “而我母亲不同,她出身自帝国阴暗角落的黑帮,靠着阴谋诡计和互相谋害硬生生爬到了一个研究神代知识的高级学者组织高层。她尤其喜欢研究魔族,研究魔族的社会形式与文化传统。” “包括我姐姐——我父亲原本不想搞什么继承人竞争,也不想让我姐姐离开隆多兰,是我母亲强迫父亲遵循魔族传统优胜劣汰的文化传统。” “最终我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我姐姐则主动跟着一队流亡者行商离开了。”塔莉亚小声说。 “喔噢!我不是有意偷听,只不过,萨麦尔先生,你居然不知道伟大的隆多兰之主,巴尔顿·罗诺威的传奇故事?”亚奇从前面的车座探头。 “呃……不知道。”萨麦尔回答,“实际上我现在也不太确定隆多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每个人提起来都好像它是个离经叛道的传奇。” “你和隆多兰之主的女儿并肩作战这么久,连传奇的隆多兰都不了解吗?”亚奇惊讶得微微睁开一点眯眯眼。 “我们其实……”塔莉亚插嘴。 “……不是很熟。”萨麦尔补充,然后胸甲上哐啷一下挨了一记肘击。 “认识时间还是太短,还需要更多时间来了解彼此。”萨麦尔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身体里回荡着被肘击的回音,下意识改口。 “拜托,萨麦尔先生,除了隆多兰,你见过哪个地下城能让人类、矮人、精灵和魔族四大种族和睦相处、齐心协力共同劳作的?”亚奇夸张地皱眉,“要不是其他魔王和冒险者联盟的合力围攻与绞杀,也许隆多兰能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什么?!”萨麦尔哐啷地坐直了身躯。 “隆多兰群山之国啊。”亚奇说,“又被称为【永夜新世界的极光】。魔族流放者,黑矮人,暮光精灵,人类的黑暗学者和冰海蛮族,被隆多兰的允诺汇聚在一起,建造起的奇迹之国。” 第39章【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 帝国境内,主干道路边,一处隐蔽的林间树荫下。 头戴皮帽、身着羊皮外套的老人在亚奇·耶维尔的搀扶下慢慢下车,望着面前的萨麦尔与塔莉亚。 “隆多兰虽然坍塌了,但隆多兰的互助精神仍然没有被遗忘。感谢二位将我们从西提卡的凶残猎杀者手中救出来——沙海暴君对流亡者态度很糟糕,而且经常会抓捕周边地区路过的流亡者作为奴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跑过东部路线了。”他用沙哑而儒雅温和的声音说,“我是柯林斯·杜克,是这个流亡者部族的大家长。” 他头发花白,发白的胡子和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金属边的小圆眼镜,镜片像是弗洛伦王国巧匠磨制的高档货。虽说衣服被穆萨的倒钩长鞭划破得不成样子,但也能看出是位体面人,甚至称得上是位帅老头。 “干什么?干什么啊?搀着我干嘛?”他扒拉开亚奇的搀扶,“我再老也是魔族,揍两拳划破点皮的这点小伤早就愈合了!真把我当老山羊啊?” “哦哦。”亚奇回过神来,放开了搀扶老杜克的手。 “隆多兰之女,以及征服死亡的幽魂骑士。”老杜克抬起右手,按在左胸前,向塔莉亚与萨麦尔颔首行礼,“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到二位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们流亡者部族有恩必报,二位请不要推脱,否则我们也心中不安。” 魔族流亡者们的行商马车已经顺着主干道连续狂奔了几十公里。帝国铸造所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小点。 这里已经安全了,车队停下来稍事休息。 塔莉亚和萨麦尔被流亡者们热情招待了一路。萨麦尔没办法进食,他们编织了两个巨大的花环套在他脖子上和肩膀上,而塔莉亚则顶着一个花藤和草叶编织的冠冕,被投喂了一路食物,现在还叼着两块糕点,手里还抓着一杯魔族流亡者自制的酸甜佳酿。 “呃……我们需要前往大陆中心的骸心平原。”萨麦尔扒拉着自己脖子上的彩色大花环,尴尬地回答,“如果能麻烦大家顺路带我们去那边就好了。” “喔,小事一桩!我们也打算在销售掉货物之后去骸心平原再收集一批素材。”老杜克微笑,“骸心平原的外围有很多流亡者呢,因为其他魔族往往不屑于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穿过宜居带的防线,这么大一片富饶的魔域,反而都成了流亡者们的乐园。” 还有这种好事?塔莉亚与萨麦尔对视一眼。算是意外收获了。 “只不过,二位要去骸心平原做什么?”老杜克询问,“骸心平原和其他魔域不同,充满了难以控制的成建制死灵军团。即使对魔族流亡者而言,骸心平原也远远算不上安全,我们都只敢在外围活动,否则会惊扰到内区的危险高等死灵……”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位堪称顶级的高等死灵,忍不住又笑了。 “萨麦尔的死灵光环可以镇压其他死灵,他也有方法可以号令大批量的死灵军团,不必担心。”塔莉亚回答,“我们准备去骸心平原建造新的地下城。” “准确来说,是与隆多兰风格类似的地下城。”萨麦尔补充。 塔莉亚望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 “如果各位未来路过骸心平原,随时可以来我们建造的新地下城歇息——就像曾经在隆多兰一样。”塔莉亚说。 “不过,我们对于建造地下城的专业知识并不了解,如果各位流亡者能够加入我们,成为新地下城的一份子,为地下城奠定坚实的基础,我们将不胜荣幸!”萨麦尔手按胸口,向周围的流亡者们颔首。 老杜克沉吟着。周围的流亡者们微微骚动着,互相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呃……你居然不嫌我们弱小吗?”亚奇从老杜克肩膀上探头,“我们并不是战士,如果不驱使魔兽,我们的单体实力大约只相当于三四级冒险者。” “知识就是力量——这是我故乡的一句话。我认为专业知识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强大,也许比个体的战斗力更重要,亚奇朋友。”萨麦尔致意,“我已经见识过你改造收割车械与处理喷火器枪机时候的干净利落与熟练迅捷,这是强大的力量,无可置疑。” “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自己的力量,只不过未被赏识,未被发掘,未被理解,或者因为往事而蒙尘。在我们即将建造的地下城中,各位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力量。” 亚奇和另外几位流亡者望向老杜克。 “并非我不信任二位,只不过我们亲身经历过隆多兰的毁灭。”老杜克温和地说,“将美好的事物毁灭是世界上最悲痛的事情。这样盛大的心碎与悲痛,我们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曾经的悲痛并不是拒绝未来美好的理由。”萨麦尔回答,“所有要塞都会坍塌,所有伟业终将毁灭,但总有新的要塞会建造,总有新的伟业会成就——我们必须不再渴望拥有一个更好的过去,而是试图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您是一位充满智慧与勇气的骑士,萨麦尔阁下。”老杜克笑了笑,“我再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反倒显得扫兴了。” “尊敬的长者,我理解您的担忧——流亡者原本是一股中立的势力,如果贸然站队,可能会被西提卡与玛尔娜等君主报复。”萨麦尔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一个花环,戴在老杜克脖子上,“关于这一点,还请放心。我们会保守秘密,并且各位如果觉得我们的地下城不合心意,随时可以离开。” “我和萨麦尔承诺,各位流亡者朋友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离开我们的地下城。各位绝不是我们的奴隶,而是我们值得尊敬的盟友。这不是立场的绑定,也不是站队,如果西提卡与玛尔娜等君主再次前来,我们会承担起责任,绝不会牵连到各位。”塔莉亚补充道。 老杜克沉思了片刻。 “您去询问他们吧,看看他们的想法。”他最终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多说。” “我干了。”亚奇举起手,“老天,你知道魔族的自我实现欲有多强吗?我们种族的传统文化和自然天性就是必须要去创造,去开拓,去实现,去活得有价值,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齐刷刷一片举手,在混乱而热烈的附和声中,老杜克点了点人数,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二位。”他叹了口气,“未来的骸心之主,以及未来的新隆多兰之主,我代表杜克流亡者部族,向二位献上忠诚。” …… 厄德里克帝国第五铸造所,驻军堡垒。 堡垒距离帝国铸造所只有几百米,建筑物之间回荡着铛铛的金属砸击声,以机械锻锤特有的固定频率不断重复着,听起来单调而死板,带着嗡嗡的泛音,像是一杆音叉。 伯特想起了年少时自己在帝国综合理工及军事学院的课堂上,一位来自弗洛伦王国的学者兼宫廷乐师曾经在讲堂中演示,敲击着一杆铁质的Y型小音叉,告诉他们这个东西的音调是固定的,因此经常用来给失准的乐器调音。 不符合音调的就是错误的,就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一样。 屋里很昏暗,因为高大的铸造所漆黑建筑遮蔽了阳光,而且墙上的油灯火苗被周边的金属铛铛声震得微微颤抖,导致屋内的灯光也微微颤抖。 在昏暗中,伯特望着面前厚重的镶铜橡木桌,以及桌后的人影,伸手把那片带着奇异锈铜镀层的断裂小刀片放在堆满文件条目、羽毛笔和墨水瓶的办公桌上。 桌后的军礼服人影伸手捏起小刀片,上面锈铜的寒冷低温让他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他背对着窗户和窗户两侧的猩红底剑冠铁冕王徽挂毯,视线从阴影中投射出来,细致端详着。 “汇报。”他在剑冠铁冕挂毯的阴影中说。 “凌晨时听到了打斗的动静,立刻带队前往,抵达时在麦田中发现了六具尸体,来自一位高等魔族与五位魔化者。均为褐色皮肤,琥珀色眼睛,疑似苏帕尔帝国的人。”伯特回答。 “在现场发现了新鲜的车轮轨迹和营火灰烬,似乎曾经有人驻扎,但是大约在我们赶到的两三分钟之前就离开了,留下了新鲜的车轮印。我们尝试了追踪,但是车轮印很快就汇入了主干道,与其他几百辆行商的运货马车痕迹混在一起,无法再继续追踪。” “我们询问了附近的农民,其声称在夜间听到了喊叫声,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罗诺威】,一个是【幽魂骑士】。” “这枚刀刃碎片是在战斗现场的残骸之间捡到的。来自断裂的收割车械轮盘刀刃,车械损毁,疑似曾经被作为武器使用。但是其他轮盘刀刃上并没有铜镀层,只在钢面上有一层浅白色的加热印子,疑似曾经有,但是被巧妙地剥离回收了。” 桌后的人影沉默着,铛铛的金属砸击声仍然在窗外回荡。 “你的结论?”他问。 伯特深吸一口气。 “苏帕尔帝国派遣了高等魔族间谍,来到帝国铸造所附近试图打探消息,或者破坏血钢武器的铸造。而【雪松骑士】罗诺威家族的古老英灵化身为幽魂骑士,来到此地忠心耿耿地又一次守护了帝国。” “?”桌后的人影沉默着。 伯特也沉默着。 桌后的百夫长军官慢慢起身,转到伯特身后,抬起沉重的军靴,兜屁股一脚狠狠踹在伯特屁股上,把他踹得一个踉跄。 “你要不要再想一想自己在说什么,你这个蠢屁股?”百夫长骂道,“你骑士小说看多了吗,伯特?” 他抬起靴子,又是重重的一脚,给伯特的骑兵大衣屁股上又添了一个鞋印子。 “他妈的,你是哪门子的职业军士?成天走神发呆想入非非就算了,现在又给我整出来这种骑士小说的剧情当成工作汇报?” “什么叫罗诺威幽魂骑士?你给我说说,什么叫罗诺威?雪松骑士家族在北方上千公里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四骑士之一复活成英灵了,还辛辛苦苦跑上千里路来帝国内地干涉这种事情?” “这是真的,长官,你现在可以去问那几个农民,他们都说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罗诺威!”伯特辩解着。 “这又是什么东西?”百夫长举起手中的锈铜刀刃碎片,“某种会维持低温的魔化金属吗?” “我不知道,长官。”伯特回答。 “涉及四大骑士家族的事情,还是在至关重要的帝国铸造所附近……什么幽魂骑士……莫名其妙。”百夫长哼了一声,“我会把情况写信汇报给陛下。你可以滚蛋了,伯特。” “是,长官。”伯特带着屁股上的两个军靴印子,敬了个军士礼,转身准备推门出去。 “还有,伯特,少看点蠢小说!”上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顿住脚步。 “你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军士,从帝国理工及其军事学院的时候开始,课堂上走神,训练时走神,吃饭时走神。下雨时候别人都避雨,你穿着军礼服跑在雨里乱蹦乱喊。训练后你又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落日和麦田发呆。”百夫长说,“你是有什么毛病?” “你在正式任务中一直表现很好,我也因此提拔了你,当上了列长,但是——别再发癔症了!” “这不是癔症,而是浪漫主义,长官。”伯特回答,“我曾经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作家,但我父亲要求我成为了一位职业军士。” “那就别再发浪漫主义了,伯特。”百夫长摆了摆手,“做个务实的人,去吧。” 伯特离开百夫长的房间,穿过走廊,慢慢回到自己朴素的兵舍房间——成为列长之后,他终于能拥有自己的单人间,这是军官才有的待遇。 推开房间门,他坐在窗边狭窄的小桌前。窗外的阳光正好,温热而流畅,窗台上用捡来的破陶土花盆种着一盆快要凋落的淡蓝三色堇,桌上堆放着一小摞书籍,还有他闲暇时捡来的落叶书签、橡果壳、松果球球、以及形状奇怪的小石头。 坚果球和石头们像是一排玩具小锡兵一样,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在他面前立正。 他看着桌上散落的书籍和石头与坚果球们的列队发呆了片刻,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我会成为一位作家的。”他推开面前的一小摞书堆,拿起一个小笔记本和羽毛笔,“这个幽魂骑士的故事是个好点子,我要从今天开始在闲暇时间写作,等到完成了就寄给书商看看。等到我成为了大作家,全帝国认识字儿的年轻人都在翻阅我作品的时候,父亲和长官就不会再说我是癔症了。” “你说是不是啊,塞巴斯蒂安?”他伸手摆弄着桌子上队列首位的一块白色石头。 “是啊,伯特!你一定会成功的,相信自己!”他用手让石头点了点头,用嘴角发声,心满意足地伏案开始写作。 这是一个关于幽魂骑士的故事…… 第40章【爱、手艺与铸造者】 流亡者们的货车虽然朴素,但是宽敞而结实,每辆车都由两匹山地矮脚马拖拽着,前进时稳稳当当的,如果没有车轴的轻响和窗外后退的景物,几乎察觉不到前进。 这些拉车的山地矮脚马来自弗洛伦王国东部丘陵和厄德里克帝国西南平原接壤地区,是共同选育出来吃苦耐劳的良种,又被称之为“希利马”,脾气温顺,蹄子宽大,耐力极强,尤其擅于长途拉车运货和跨越丘陵。 流亡者们似乎还对这些马做了奇奇怪怪的改造,他们曾经路过东部苏帕尔帝国时,在绿洲黑市高价雇佣了苏帕尔生命炼金术师,为这些普通的希利矮脚马植入了少量魔兽肌肉和魔兽的消化器官,使得它们成为了某种隐秘的半魔兽半马的嵌合体,力气更大,而且能够食用一些来自荒芜之地的魔化植物,便于适应魔族流亡者们的旅行模式。 车厢里到处都刻着精巧的浮雕花纹,悬挂着一些用羽毛、皮革或者纤维编织的小装饰品,摆放着朴素而有趣的小木雕和小石雕——这些都是闲不下来的魔族流亡者们在旅行路上顺手制作的。 即使和矮人与精灵相比,魔族也是个闲不住的种族。他们的工艺水平很高,而且常年处于一种活跃的激情中,在没有盛大的战争和宏伟的建筑事业来释放激情时,他们也会靠着杀戮、研究、探索、旅行等闲杂活动,以及音乐、绘画、文学、游戏等娱乐和艺术,勉强排解心中压抑的躁动。 魔族流亡者们没有可供投身的伟业,他们只得将创造的热情投身于零散的木雕和小装饰品这些小玩意儿,权且作为对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安慰。这些小玩意儿有时候会在宜居带的市场上卖出不错的价格。 塔莉亚头上顶着野花藤编织的花环小冠冕,轻轻哼着小曲,侧着枕靠在萨麦尔的肩甲上。 她摘掉了右手爪型甲的手铠,握着一把流亡者手工打制的小刀,用拇指抵着刀背方便控制刀锋,削着一小段昨天扎营地捡柴火时候剩下的木头,把木头慢慢雕刻成一个骑士形状的大头小木偶。 小木偶已经完成了一半,只有巴掌大,是个两头身的骑士造型,巨大的头盔形制看起来和萨麦尔一模一样,像是Q版的萨麦尔玩偶。 萨麦尔半瘫坐在货车的车厢里,看起来像是在对着面前的车厢发呆,不过实际上是在翻看着界面UI的数据库。 这是他闲暇时的习惯,指望着能从这浩如烟海的数据库里找到一些有用的内容。尽管科技树的条目大半都被锁着,但是凭借着一些模糊推理和查找,还是能找到一些有效的信息。 在猎杀者穆萨一战中,战利品获得了穆萨的巫金弯刀。萨麦尔望着靠在车厢角落里的卷刃巫金长弯刀,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巫金”的条目,希望能再找到更多相关的说明。 非常遗憾的是,这个数据库相当不人道,似乎根本不是给先驱殖民者准备的详细说明书,更像是一个粗陋的编程注释文本库。 每个词条都只有零零碎碎的一点简介,“巫金”的说明仍然只有那几句: 【巫金】 【通过灵能加工相变的稳定金相,铸造时以十三种不同的加工法可以获得十三种不同的金相结构,并可以互相组合,以获得复杂的逻辑门自动化器件。】 【具有极强的灵能传导能力与可控的选择传导机制,能够制造出复杂的精密灵能回路结构,包括灵能植入物和无机灵能构造体的核心,并且能够将器械体积压缩至极小的形态。适用于高精度复杂仪器与复杂科研设备。】 【质地较软,但物质稳定性强,可磨制出锐度极高的切割薄刃面,经过加工后可作为工业切割机的纳米线锯或一次性刀头使用。】 【基础自动化二级、基础材料学一级与基础物质相变二级的科技交错产物,相关数据已补全。】 【前置科技与前置设备缺失,暂无法制造。】 这是高级的组件材料啊……相当于纯金属就能制造的灵能半导体。穆萨-萨拉曼达和他背后的魔王西提卡不懂得真实的用法,居然用这种东西来造武器刀刃,实在是有些荒诞…… 简直就好像末日之后的幸存者们失去了科技,所以把电路板拆出来切割成箭头的形状射出去捕猎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偷听酒馆里那两个沙蝎战士残部的对话,提到了可以控制奴隶的“巫金项圈”,用来强行驱使被他抓住的魔族流亡者,作为奴隶战士使用,疑似是某种改良版的灵能植入物。 西提卡似乎也没有那么傻,或许他也对巫金的真实作用有所了解,才能制造出巫金奴隶项圈这样的东西。 他沉思了片刻,又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冥铜”。 【冥铜】 【通过灵能加工相变的稳定铜相,铸造时以七种不同的加工法可以获得七种不同的铜相结构,并可以互相组合,以获得稳定可靠的逻辑门自动化器件。】 【具有可用的灵能传导能力与可控的选择传导机制,可制造出稳定的灵能回路结构,包括灵能植入物和无机灵能构造体。】 【坚硬,稳定可靠,可适应极端温度,可缓慢自动重铸修复,但无法压缩体积,且传导性能较差,不适用于小型精密仪器的核心组件,通常仅用于无人维护的恶劣环境自动工业机械。】 【根据周边环境的灵能浓度与以太辐射浓度,可主动控制灵能渗透,并在此过程中吸收热量,损坏后借此能量缓慢重铸,以修复自身构造。适用于制造太空自动工业机械,无人维护的自动化建筑结构,无人太空飞船与人造卫星的外壳。】 【基础材料学一级与基础物质相变二级的科技交错产物。】 【前置科技与前置设备缺失,暂无法制造。】 很怪。萨麦尔抬起手臂,看着臂甲上之前被穆萨用巫金刀刃几乎砍穿了的暗金刀痕,原本能透光的大缝隙,现在已经自动修复了一小半。虽然修复速度比较慢,但确实是有效果的。 之前在穆萨一战中还扫描到两个【生物结构】,极化腺体与反泵外壳,描述中又提到了什么【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暂时无法使用】。 如果【有机灵能构造体】是常规意义中的死灵,包括骷髅兵和腐尸魔。那么魔化金属词条中的【无机灵能构造体】是什么?金属铸造的灵能自动机械? 也许可以用巫金和冥铜等魔化金属制造不同的组件,再手动组装起来,制造成某种类似自己幽魂骑士构造的灵能自动机械?萨麦尔发呆。 “哒哒!看这个。”一只手从侧面伸了过来,把一个神似萨麦尔的Q版骑士小木偶举在他的头盔面前,“拿着,给你做的小礼物。” 她的钢灰色头发翘起来一撮,正好在萨麦尔的头盔前晃来晃去。 “喔。”萨麦尔愣了一下,伸出冥铜手甲,接过小玩偶。 塔莉亚的工艺技术和她的其他魔族同胞一样优秀,雕刻的线条干净流畅,简练大方,木头上的小毛刺也用刀背刮了很久,打磨得基本干净。玩偶造型很可爱,几乎算是优秀工匠手作的小玩具。 木雕小玩偶的头盔造型和细节很精致,包括腰间的魔药包,背后的鸢形盾和腰间的骑士剑,以及流亡者斗篷。 虽说捡来的流亡者斗篷已经被收割车械卷成碎片,被砍碎的冥铜剑盾也已经回收了,还没来得及重新铸造,但是这件木雕小工艺品仍然完美还原了萨麦尔过去一段时间里流亡骑士的造型。 “噢……”萨麦尔小心翼翼地抓着小玩偶,感觉自己压根不存在的心脏好像动了动。 他双手抓住自己的头盔向上一拔,摘下头盔,露出脖子的空洞缺口,从甲胄缺口里把小玩偶一把塞进了自己胸甲内部。 “这……是干什么?”塔莉亚问。 “我要好好保存它——至少也要保存个七八十年,直到木头朽坏掉吧。”萨麦尔把自己的头盔扣回脖子上,堵住缺口,然而他一起身,木雕小玩偶又从他胸甲下面的缝隙里掉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接住,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 “计划有变——你有没有细绳什么的?我先把这个挂在脖子上炫耀几天再说。”他四下寻找着挂绳。 “呃……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刻一个不同样式的。”塔莉亚笑,“照理说应该把一座山劈成两半作为模具,用钢铁和青铜混合,给你浇铸一座比你大几十倍的威严雕像,掺杂一些黄金做纹饰,再镶嵌一些绿宝石……” “不不,这就很好了。”萨麦尔抓着小骑士木雕玩偶,打算去找好兄弟亚奇·耶维尔,问一问有没有挂绳,顺便“漫不经心”的、“不小心”的、“惊讶”的询问亚奇: 你怎么知道这是塔莉亚给我雕刻的小玩偶? 流亡者们的货车居然正好在此时停下来了。萨麦尔抓着木雕小玩偶,兴致勃勃地朝前面的驾车位置探头,习惯性地打算去犯贱骚扰一下亚奇。 掀开车帘时,他才发觉车前堵着一大片人,吵吵闹闹着,人潮汹涌,像是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 在车队前方的远处,帝国市民的砖木与夯土结构房屋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殿堂,用华贵而庄严的大理石、白石砖与石灰砼混合建造而成,装饰着威严的黑铁与赤铜,白色的墙壁上浮雕着铁锤、铁砧与锻炉烈火,整座建筑如同某种高耸的教堂。 小神龛中矗立着一个个手握铁锤的圣者雕塑,有些在敲击剑刃,有些在调整犁头,有些在雕刻齿轮的模具,有些在给火炉鼓风。 圣殿前的巨大广场上摆满了火炉和铁砧,叮叮当当的锤击声连绵不断,像是某种充满力量感的打击乐器,数十位铁匠与铸工技师在其间忙碌,周围则围满了观众和负责维持秩序的圣殿神职人员和七八位军士,似乎是某种锻造比赛。 一个巨大的铜架沙漏摆放在神殿前的高台上,里面装的不是沙子,而是筛过的细碎小铁砂。 五六位神职人员身披带有锤砧和剑冠铁冕徽记的深红色长袍,在圣殿高台的扶手椅上,大概是比赛的评委裁判,把玩着不同形制的武器铁坯与利刃,观察着选手们的状态,互相低声交流着。偶尔有一位神职者下场,查看选手的锻造进度与状态。 “阿尔伯特!阿尔伯特!锤王阿尔伯特!” “瑞安!钢足瑞安!猛干啊,瑞安!” “碳手戴维!戴维!” 观众们为自己支持的锻造者选手高喊着,选手们有些回头微笑,招手回应观众们的热情,有些兴冲冲地对着观众的喊声屈起双臂,摆出展示肱二头肌的姿态,还有些选手进度落后了,时间紧迫,顾不上回应观众,叮叮当当埋头猛砸。 选手从男女老少都有,无一不是壮实的铁匠或者精干的铸工技师,甚至还有七八位矮人选手。 观众群里有一座用三四个杂货木箱子摞起来的小塔,上面扒着几个焦急的矮人,显然是因为正常情况下在人群中看不见比赛状态而搞出来的立体辅助观赛装置。 广场周围也被拥挤得水泄不通,连街道也塞满了人。周围街道上有游行的仪式车队,车上载着欢歌的吟游诗人和手持各种乐器的乐师,在用纸糊的巨大铁砧与铁锤模型前高歌。七八个乐师用小铁锤敲击着一种钢制的打击键琴,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音乐声。 帝国的市民几乎都堵在街道里,混杂着贩卖各种小吃的商贩,将前方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铸造者祭典。”亚奇扭头望着萨麦尔,“把路都堵住了,我们可能得耽搁一两天,萨麦尔先生……” 他本来想因为耽误了路途而道歉,结果却看到萨麦尔的头盔直勾勾对着广场上的比赛现场。 “哇,还有锻刀大赛……”萨麦尔要是有眼睛和嘴巴,已经看得两眼发直,嘴角流口水了。 没有男人能拒绝锻刀大赛!除非是机器修复或者工业机械展示——现在居然能看到现场版的异世界锻刀大赛了! 【检测到殖民地建设系统授权用户。】头盔UI上忽然对着面前的铸造者圣殿弹出一条弹窗。 嗯?萨麦尔一愣。 圆形的雷达视图被点亮在UI角落里,标记出一个闪烁的静止小红点,位于正前方的帝国铸造者圣殿中。 【请扫描该用户身份码,以获取授权,解锁相关资料库。】 第41章【锻造大赛】 铛!铛! 铁锤砸在红热的金属上,橘红的火花四溅。 数十位铁匠与铸工技师在铸造者圣殿前的广场上,每位选手面前都摆放着专用的火炉与锻造工具。 数十把铁锤上下挥舞,反复砸击,或沉重或轻灵的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如同一支完全由打击乐构成的工业重金属乐团。 一位又高又胖的壮汉选手完成了塑型,确认刀身笔直之后,他擦了把汗,举起手中红热的铁坯,推开旁边的淬火大油桶,用厚实的焦黑皮手套和铁钳小心翼翼地把刀刃横过来,将刀刃对准了一只木制的冷水槽。 “戴维要干什么啊!”观众们惊叫着,却见他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浸没的部分,只将刀刃浸没在水中。刀刃淬火完成之后,他又将刀身整体浸没在油桶中。 “差异淬火,这样的刀刃和刀身硬度与韧性不同。刀刃更锋利,但也不至于为了锋利度而牺牲刀身的整体强度。”旁边箱子上扒着的一个褐色短胡子矮人解释着。 “前提是,水淬必须成功。”观众群里站在箱子旁的另一位人类铸工技师扶着摞起来的箱子塔,摇了摇头,“杂质多了,锻打时间又太短,炭没打干净。不适合水淬。” 选手戴维将降温过的刀坯从油桶中提出来,皱着眉头端详了半天,慢慢摇了摇头。 刀刃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 观众们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细节,但是从戴维的表情上也看出了情况不太妙。 “太着急了。”箱子塔上扒着的矮人铸造师笑了笑,“看看阿尔伯特吧,这是近二十年来的铸造者祭典上第三个在比赛里玩淬魔的人——我打赌他会失败。” “噢,那我赌他能成功——倒不是说我有多看好阿尔伯特,只不过想跟你对着干。”箱子旁的人类铸造师咧嘴,“要是他成功了,今晚的酒你请客。反之则我请。” “赌了!”矮人铸造师在箱子堆上挪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腿脚。 选手阿尔伯特刚刚把剑刃捶打出基础形状,在进一步修型之前,他放下手中沉重的锤子,打开脚边的一个小木箱子。 在周围观众们的惊呼声中,他从中抓出一大把昂贵的魔化素材,径直丢进火炉中。 炉中烈火瞬间爆燃,发出呼啦的咆哮风声——这是周围的空气被吸入炉膛的声音,橘红的火焰瞬间燃烧成苍白的魔火,炉口如同喷火怪兽的巨口,苍白的烈焰在其中喷涌。 选手阿尔伯特提起铁钳,夹着剑柄,将整把剑直接塞进了咆哮的苍白炉膛中。 苍白火焰转瞬即逝,魔化素材燃烧殆尽之后,火焰再次化为柔和的橘红色,喷涌的焰舌慢慢缩回炉膛中。他从炉中提起滚烫的铁坯,剑身上已经带有隐隐发蓝的狂乱暗纹,在阳光下的阴影中微微闪烁。 “漂亮,还真能行。”矮人铸造师仗着有箱子垫脚的高度,抬手在旁边的人类铸造师肩膀上怼了一拳,“今晚的酒我请了,敞开喝。” 人类铸造师哈哈大笑。 时间到了,圣殿高台上的神职人员们抬手锤击铁砧,发出比赛结束的信号。选手们把自己的作品摆在铁砧上,静静站在铁砧前,等待着评委们下台检验和评判。 身着深红长袍的神职者们在铁砧之间穿行,时不时互相交流,评判着什么。 “我有错过什么精彩环节吗?”萨麦尔挤开人群,哐啷哐啷地快步小跑回广场周围的锻造大赛观众之间,低声询问观众之间的亚奇·耶维尔。 他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偶咣当咣当地晃悠着,轻轻敲着他的胸甲。 “淬魔——阿尔伯特的剑刃淬魔成功了。”亚奇兴致勃勃地回答,“戴维选了水淬刀刃,油淬刀身,但是差异淬火失败了。杰奎琳的作品在回火时候变形了,刀身弯曲,大概会扣不少分。” “哦……我好像错过了一些有趣的部分。”萨麦尔靠着自己的高个子冥铜甲身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般探头,试图看清楚远处评审们的打分,“什么时候出结果?” “不用着急,比赛之后会宣读每一件作品的评价与分数。”亚奇扭头,用眯眯眼望着萨麦尔,“话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去铸造者圣殿周围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入口。”萨麦尔低声回答,“看起来是没有的,只在正面有一扇通往内部的大门。” “要进入铸造者圣殿?做什么?”流亡者部族的首领老杜克从旁边探头。 老东西抓着一张从街边小贩那里买来的洋葱肉馅炉饼,用油滋滋的羊皮纸裹着,嚼得津津有味。 炉饼是厄德里克帝国的特色食物之一,腌咸肉和鲜生肉混合的碎肉馅中裹着葱头碎和固体油块,在大铁炉上的铁盘子中烘烤的时候油块就会融化,把单纯的烘烤变成半煎半烤,咬起来滋滋冒洋葱油。 这原本是古帝国某位铁匠的妻子借着丈夫锻造工作时的炉火,用大铁盘盛放着洋葱肉碎,盖着面饼,放在锻炉顶上一起加热,借着逸散热量慢慢烘烤出来的重油盐食物。铁匠是辛苦的体力活,炉火旁忙碌一天,饥肠辘辘又大汗淋漓,重油盐不可缺少,为了方便在等待铁坯降温的短暂休息时间里吃饭,又改进成了可以用手抓着吃的饼状。 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炉饼也渐渐成为了帝国的特色食物。既可以端上贵族们的餐桌,也会出现在平民家的铁炉。厄德里克人尤其尊重铁匠,热爱锻造事业,在秋天铸造者祭典时更是宰羊宰牛摘咸肉,用秋天新收割新磨的粗麦面粉,烘烤上几大炉子的炉饼。 只不过,这样半煎半烤搞出来的饼皮往往又韧又硬,而帝国民间街巷的粗麦饼皮又格外厚实, 老杜克看起来年纪一大把,牙口倒是比流亡者车队拉车的魔兽嵌合体矮脚马还结实,斯斯文文扶着金丝边圆眼镜,张嘴一口雪亮的白牙就撕下来一大块厚实的炉饼,津津有味地大嚼着,嚼得满嘴流油。 “长者杜克,您为什么也在这里?不是应该在镇外的营地吗?”萨麦尔按下心中吐槽的冲动——魔族帅老头也是魔族,而不是普通的帅老头。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看看有趣的节目。营地留几个人守着,意思意思得了,部族的其他成员也都在祭典各处闲逛呢。”老杜克把剩下的洋葱煎肉炉饼塞进嘴里,摸出手帕文雅地抹嘴,“谁能拒绝看一场厄德里克帝国的锻造大赛呢——哦,除非有苏帕尔帝国的猛兽角斗表演,弗洛伦王国的风帆赛船,或者圣光教国的圣歌团大弥撒……” “您真是见多识广,长者杜克。”萨麦尔颔首,“我的故乡认为读一万本书和旅行一万里路,二者同等重要。旅行是认识世界的重要方式。” “总是带着目的也不好。被堵在路上,那就享受路上的风景。”老杜克收起手帕,慢悠悠地眺望着比赛的状况,“铸造者祭典也是帝国的一大特色,要是在毗邻矮人城邦与要塞的地区,祭典还会和矮人一起举办的——唉,矮人虽说工艺技术很棒,但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总归是他们种族天性不爱享受生活,算他们自己的损失。” “不过……”他压低声音,“萨麦尔骑士阁下,您要进入铸造者圣殿做什么?” “里面……可能有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萨麦尔犹豫了一下。 “圣殿里没什么特殊的东西。”老杜克望着萨麦尔,“那只是个宗教仪式性质的建筑物,平时神职者们在里面供奉铸造圣火,维持其长明不熄,时不时会收一些有天赋的年轻铁匠与铸工学徒,在圣殿中训练冶炼技巧。圣殿地下是个巨大的墓穴,埋藏着神骸。” “神骸?”萨麦尔抓住了关键词。 “他们称之为,死去神明的尸体。”老杜克解释,强调着那几个字眼,“当然,大概就是一具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干尸。” “这是神骸啊!这叫没什么特殊的东西?”萨麦尔惊讶。 “神骸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世界各地的很多圣殿中都有所谓的神骸……神明可真不值钱,死得满世界都是。”老东西摊手,一脸无所谓,“所以我觉得,他们只是随便拉了一具朽坏的干尸供起来——人类是自我的囚徒,做事总是需要个借口,哪怕是瞎编的。” “他们需要神明作为借口,于是就供奉起一个神明,谁在乎那个神明是什么?有借口不就行了?铸国大帝建立起了供奉铸造者的传统,也只是为了让厄德里克帝国的军事与农业永远有强而有力的钢铁支撑。” “不,我怀疑,那个铸造者神骸或许是正牌货……”萨麦尔沉思着。 也就是说,所谓的【授权用户】就是古老的神明?是最初的异星殖民地建造者? UI界面的定位雷达红点与弹窗提示仍然在闪烁。想要解锁更多数据库内容,必须扫描那个已经死亡的高级用户【身份码】。 萨麦尔刚才绕着铸造者圣殿转悠了一大圈,没有发现除了正门之外的其他入口。玻璃窗都是用彩色玻璃的拼贴宗教画封死的,但是在圣殿两层以上有可以开启的玻璃窗,屋顶还有两根塔楼似的巨大白石砖六棱柱形烟囱,想必是为了维持铸造圣火长明而必须保证通风的设计。 但是这要怎么爬进去?一具冥铜盔甲哐啷哐啷爬到烟囱上,假扮成提前来踩点的圣诞老人吗? “如果您需要设法进入铸造者圣殿,对神骸有所谋划,那么,我建议您在祭典的三天时间内达成您的目标。”老杜克平静地说,“这些埋藏着所谓【神骸】的圣殿,平时戒备会比较森严,墓道也是紧闭的。” “但在祭典期间,圣殿神职人员们会在傍晚日落时暂时开启墓穴大门,进入墓道,祈祷钢铁与火焰顺遂帝国的意志,并将祭典的锻造大赛中最好的一把作品供奉在神骸的棺椁前。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下次开启墓道恐怕要等到明年的祭典。” “同时,在祭典期间,守卫神殿神职人员和驻扎的军士们都忙于维持民众秩序,举办各种祭祀活动,圣殿内部的神职者们会比平时少很多。” “祭典会举办三天吗?”萨麦尔低声问。 “是的。看活动规模估算日期,今天应该是第一天。”老杜克算着时间,“接下来,您还有两天时间,尊敬的萨麦尔骑士阁下。” …… 萨麦尔哐啷哐啷地回到流亡者们的镇外营地。 流亡者们似乎一大半都像老杜克一样,兴致勃勃地出去参加铸造者祭典活动了,少数人留在货车围起来的营地里值守。 十几匹希利矮脚马靠着魔兽嵌合体的消化器官,在深秋的草地上啃着干枯的带刺硬草杆,有两位流亡者刚从镇上收购来了一些干草料,搬过来喂给马群。 塔莉亚静静坐在树荫里,捧着一本从流亡者那里借来的旧书。她没有带头盔,脑后扎成一束短辫的灰色头发也披散开来,垂落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中。树荫里的零碎小光斑洒落,像是发光的蝴蝶落在她额头上和膝盖上。 她似乎并不是喜欢到处乱逛的性格,正相反,塔莉亚是相当安静的那种,也许能在窗前对着花园一坐就是一整天。 萨麦尔哐啷一屁股坐在塔莉亚旁边,屈着双腿,努力把自己庞大宽阔的魁梧冥铜身躯缩到一小片树荫里。 塔莉亚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萨麦尔问,望着她散落的头发——之前她的头发总是扎成一束小短辫,像小鹿的尾巴一样。发辫此时却忽然披散开来,自然垂落在脖子里,萨麦尔感觉很新鲜。 “你还知道回来?锻造大赛结束了?”塔莉亚又轻轻哼了一声,“车还没停稳就和亚奇·耶维尔狂奔跑去看锻造大赛了,还记得我啊?” “我给你买了吃的。”萨麦尔举起手中用羊皮纸包着的洋葱碎肉炉饼,“长者杜克说是厄德里克帝国的特色小吃之一。” 塔莉亚看着他。 两人沉默对视了十几秒,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又是这一套……”塔莉亚撇嘴,接过还热乎乎的炉饼,双手捧着炉饼,慢慢咬了一小口,“你喜欢锻造的话……我也会锻造的。而且魔族的工艺技术可能比人类的更好。” “也……不只是锻造大赛。”萨麦尔琢磨着,“我可能得想办法潜入一座帝国的铸造者圣殿。”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塔莉亚问。 她没有问“为什么”或者“有什么用”,而是平淡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我不知道……暂时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思路。”萨麦尔枕着树干发呆,“我擅长正面的战术和规划管理,但是不擅长潜行——完全没有头绪。” “嗯……魔族其实也不太习惯潜行,因为这些潜行的工作通常都是控制小型魔兽去干的。”塔莉亚靠在他旁边,嚼着热乎乎的炉饼。 “问题就在于此。这里是帝国境内,是宜居带,没有魔兽,也没有死灵。”萨麦尔对着面前的空间伸出冥铜手甲,试图抓住一片阳光的光斑。 “试试看制造一个死灵仆从?”塔莉亚建议,“虽然我不知道死灵是怎样自然生成的,但是……没准也可以人工制造?” 萨麦尔一骨碌坐起来。 “也许……可以试试看。”他望着远处车厢里的巫金长弯刀,想起了关于巫金的相关词条描述。 “一个小型的灵能构造体。” 第42章【人工死灵与神代科技】 “我应该留下吗,在忽视一切之后?”一位魔族流亡者抱着古典吉他似的弹拨乐器,在营地中间对着星空哼唱着柔和的歌曲。 星空璀璨,铜白双月高悬。远处的城镇隐约传来酒馆的喧哗与小贩们的吆喝声。 “谁会在乎又一束星光的消亡?在天空下,亿万星辉闪耀……” “谁会在乎一个人的时间从指缝流光,我们的漫长一生也只是短暂的瞬间……” 脸上贴着纱布的格温妮丝·哈尔德抱着一架小手风琴,手指按着光滑的骨质琴键,铺着流畅的和弦。 老杜克举着一架古旧的小提琴和琴弓,夹在脖子下面,在间奏中微闭着眼睛给歌声伴奏,提琴的弦颤抖着,发出一连串悠长的颤音,花白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震动。 流亡者们随着节拍轻轻拍手,或者敲击手边的木桶或者铁杯子,打着稳定的鼓点。 夜晚的流亡者营地相当热闹,魔族是个充满激情的种族,居无定所的流亡生活让他们对温馨热烈的氛围格外看重,再加上旅程中又赶上了厄德里克帝国的铸造者祭典,盛大的节日气氛叠加起来,一半成员在镇上的酒馆中参与祭典的狂欢,另一半成员则在营地中围绕着营火,在星空下演奏音乐,随着音乐缓步起舞。 在营地的角落里,一只死老鼠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扫描仪已启用。】 【有机结构。】 【无生命迹象。】 萨麦尔小心翼翼地伸出冥铜手甲,尝试控制掌心流出的熔化冥铜流体,在老鼠头骨上铸造出灵能植入物。 红热的冥铜流体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着,爬行,延展,快速冷却,最终化为一顶拳头大小的冥铜钟型盔。 【灵能植入物已设置。】 冥铜虽然强度高,但是结构体积限制很严重,能制造出来最小的灵能植入物也有拳头那么大。 巴掌大的老鼠顶着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大的冥铜钟型盔,像个大头娃娃一样滑稽可笑。 萨麦尔调整着自己的UI,尝试控制老鼠尸体,但是死老鼠仍然一动不动。 【无灵能构造。无法驱使。】头盔UI中弹出提示。 【需求:有机灵能构造-回路渗透器(人工生命学,二级)】 【权限不足,暂未解锁。请扫描授权用户的身份码,以获取对应用户权限。】 好好好,我想要解锁回路渗透器,需要扫描授权身份码。但我需要这个什么回路渗透器,才能造出来潜入圣殿、扫描身份码的老鼠小死灵!萨麦尔抓狂。 这是什么死循环? 他从老鼠被烧得焦黑的头骨上拔下来拳头大的冥铜小钟型盔,轻轻敲了敲,尝试开启了视觉共享和激活扫描仪——虽然无法控制死老鼠活动,但是头盔中的附属组件仍然可以正常使用。 有机灵能构造体行不通,只能试试看无机的灵能构造了。 萨麦尔沉思片刻,在UI中搜索着“无机灵能构造体”的词条,在幽青的虚幻屏幕中来回着,忽然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之间注意到一个词条: 【无机灵能构造-组件库】 【前置需求:基础灵能学-0级、人工生命学-0级、冥铜打印机】 他点入词条详细页面,界面中展示着几十个初级的冥铜构造零件,包括奇形怪状的冥铜节肢、平衡陀螺仪、工质喷射器、动力轮和以太磁吸器等零散玩意儿。 《Besiege围攻》?萨麦尔一愣,想起来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 这么说,接下来只需要制造出一个可以正常活动的超小型冥铜构造体,再把这个拳头大小的灵能植入物固定焊接上去,就能搞出来可以进行潜入工作的冥铜造物了。 他翻了翻组件库的图纸回路构造和详细图标说明,忽然发觉组件图例中的比例尺不对劲。 这些冥铜的构造组件受到材料特性限制,每一个都足有半米多或者一米多,萨麦尔如果往背上焊接四条冥铜节肢,可以直接cosplay黑魂版的钢铁蜘蛛侠。 【无机灵能构造-组件,以冥铜制造基础部件,意识体可自主改造机体,适应复杂工作环境。】他阅读着组件库的说明,意识到这些组件都是给自己的身躯改造使用的。 但是现在手头的冥铜量很少,根本不足以大刀阔斧地改造自己的身躯。更何况,潜入行动必须靠着小体型的构造体才能完成。 也许可以靠着巫金,缩小结构的体积? 他从旁边拿起从穆萨那里缴获的巫金长弯刀战利品,慢慢把手掌按上去,试图靠着【冥铜打印机】的功能对巫金进行塑型。 巫金长弯刀被高温灼烧得微微发光,但是毫无反应。 完全没有用。萨麦尔挠了挠头盔。 除了冥铜之外,其他的魔化金属要怎么加工塑型啊?他在UI数据库里东翻西找,最后在【基础材料学】的科技树上找到一个【灵能锻造器】词条,后面标注着清楚的大字: 【权限不足,基础材料学三级解锁】 好好好,我想要解锁灵能锻造器,就需要扫描授权身份码。但我需要这个什么灵能锻造器,才能造出来潜入圣殿、扫描身份码的金属构造体! 怎么又是死循环啊?他感觉自己被折腾得彻底没脾气了。 “在试图锻造吗?”塔莉亚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萨麦尔扭头,塔莉亚正坐在他身旁。 她没有去参加流亡者营地的音乐活动,也没有去镇上的铸造者祭典逛一逛,只是一晚上都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捣鼓死老鼠和发呆。 “我有个想法。”萨麦尔放下巫金长弯刀,“我有一些结构图纸,可以组装和制造冥铜构造体——也就是某种人造的死灵。但是受限于冥铜的材料学性能,导致构造体的体积太大了,不适合潜入行动。” 他无奈地摊开手。 “如果使用巫金的话,也许可以成功造出来缩小体积的版本。但我只能操纵和控制冥铜的形状,没办法影响巫金。” 塔莉亚钢灰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你能把结构画出来吗?”她问。 “嗯?” “我可以手工锻造出来特定的形状和灵能回路——今天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也会锻造加工的,而且手艺比人类更好。你忘了我的战技里有一项是【锻压】吗?”她扬起脸笑了起来,像是某种叼着猎物给同伴炫耀的巨大猫科动物一样。 萨麦尔一骨碌爬起来,脖子上挂着的骑士小玩偶摇晃着。 “纸和笔……我去找亚奇问问有没有纸笔。”他下意识想要俯身拥抱一下塔莉亚,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冥铜身躯刚硬而冰冷,动作顿了顿。 “不夸我一下吗?”但塔莉亚已经张开双臂,半闭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等着他抱上来。 “超棒。”萨麦尔放下了顾虑,重重拥抱了一下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塔莉亚,有点别扭,冥铜身躯的触觉感知相当迟钝,很难感受出什么东西。但她偏瘦的身躯在冰冷的冥铜甲面上留下一个温热的印痕。以至于当两人的手臂放开彼此时,印痕仍然清晰得惊人。 …… “纸笔?”被萨麦尔从营地活动中拽出来的亚奇一边在一辆货车中翻找着箱子一边问,“用纸笔做什么?” “我需要画一些结构图纸。”萨麦尔解释,“用巫金重铸一些灵能结构的机械。” “灵能结构的机械?我能看看吗?”亚奇听到这几个词的组合,顿时兴奋起来,连眯眯眼也微微睁开,像一条闻到兔子气味的猎犬,“我也是铸工技师,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他从箱子里翻出来一摞纸笔递给萨麦尔。 萨麦尔抓起笔——上一次握笔还是在落棘城的联盟大厅中注册冒险者身份时签字,现在想起来,竟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时间的流逝令人感到怪异而陌生。 “还需要炉子,铁砧和铁锤。”塔莉亚摘下爪型手甲,活动着手腕,“以及凿子钳子和磨刀轮等锻造工具组。” “有小型的,可以吗?”亚奇问,“是我们打制金属首饰时候用的——黄金和白银直接销售的价格很亏,靠着魔族的工艺技术,简单加工一下可以在弗洛伦王都之类的奢靡之地卖出很高的价格。” “工件体积大吗?”塔莉亚望向萨麦尔。 萨麦尔摇了摇头。 “那加工首饰的小型工具组就足够用了。”她点了点头。 亚奇搬出来一只小碳炉,柚子大小的小铁砧以及一套锤凿工具。 塔莉亚伸手,在掌心点燃了苍白的魔火,伸手将火球塞进狭小的炉膛中。 小小的炉膛瞬间呼啦爆燃起来,周围的空气被吸入产生隐约的风声,炉口咆哮着喷出苍白的焰舌。 “哇哦,隆多兰之主的招牌能力,灵能之焰。”亚奇啧啧赞叹,“在极北地区的永夜寒冬,不知道这个火焰救过多少快要冻死的流放者。” “我父亲在一处神代遗迹中获得了这个灵能技巧,他又将这火焰的燃烧方式教给了我。”塔莉亚解释,“不需要魔化素材也能点燃的高效灵能烈焰,一次爆燃足以煅烧很久。” 她探头去看奋笔疾书的萨麦尔。 “等一下,等一下,马上就好……”萨麦尔抓着炭笔和一把流亡者们量衣服用的尺子,歪歪扭扭地靠在车板上画着工件加工图。 记忆里还有生前曾经学过的知识,隐约记得自己大学时的课程《工程图学》结课时候拿了个卷面满分来着——虽说因为经常翘课而被扣了不少平时分。 他对比着UI数据库里的冥铜构造图纸,挑选出需要用到的组件,绘制着工件轮廓与中轴线,标注着加工尺寸和槽位形状,并且按照比例进行了缩小。 “你生前难道是山脉中的矮人群王之一?”塔莉亚看着精致的工件图发呆,“这种级别的工艺,这么专业的加工技术,还有这么细致的工件图规范,只有矮人才能搞出这种东西!” “什么矮人……我生前穿鞋身高一米八二!”萨麦尔吐槽,“鞋底最多也就三厘米!” “我故乡的技术只是科技比较发达,但是并没有灵能之类的东西。” 亚奇凑到图纸的另一边,探头看着工件表面的刻槽纹路。 “阴刻的灵能回路。”他低声说。 “我不确定这些灵能原理是什么,我的故乡没有灵能技术,图纸是我偶然得来的——你能看懂吗,亚奇朋友?”萨麦尔问。 “像是某种……”亚奇望着图纸上的两个环形结构,“双环反馈控制。” “嗯?!”萨麦尔一哆嗦,手中绘图的笔险些掉地上,“你知道双环反馈控制?” 这是生前在大学的《自动控制理论》与《自动化》专业课程中的一个名词,为什么亚奇这个土生土长的异世界魔族也会知道?! 他猛然抓住亚奇的肩膀。 “亚奇朋友,你知道pid控制吗?”他半是惊慌半是惊喜地问,“还有传递函数和频域分析?” “不……这些完全听不懂。”亚奇被冷冰冰的冥铜双手抓得发愣。 萨麦尔失望地松开了冥铜手甲。 本以为这边也有足够强悍的科技水平,足以支撑起一个强大的世界。但现在看来,一切仍然是个谜团。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的前老板建造地下城建造到一半被冒险者砍掉脑袋了。”亚奇摊手,“他曾经在神代遗迹中挖掘出一套看不懂的灵能机械图纸,勉强破译了一部分,要求我们制造出那个灵能机械,并且顺着机械结构,设计出地下城的建筑。其中就含有这样的灵能回路,对这个回路的注释说明是‘双环反馈控制’。” “那份图纸上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萨麦尔意识到自己发声器的声音微微哆嗦。 “我不知道。”亚奇摇头,“我们没能完成它。那个图纸上的东西大得恐怖——和一座中型地下城差不多巨大,以至于我前老板被冒险者杀掉的时候也只建造了不到三分之一。” “整座地下城的建筑结构都是它的机壳,桥梁要顺着它的管道,锻造与冶金区位于它的散热口处,但仍然有多余的废热,煮沸了半条河流,废料口连着一个巨兽栖息的巨大湖泊,建造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湖泊已经化为了剧毒的腐烂沼泽。” “因为体积与规模如此之巨大,所以制造它需要的不只是铸工技师的技术,还需要建筑师的知识。我的前老板也是因此才愿意招募我的——这两门技术都是比较艰深复杂的,身兼两职的魔族不算太多。” 亚奇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的身兼双职对于他的前老板来说有多么重要。 “那台巨大灵能机械物的零件数量也多得恐怖,我和另外三十多个魔族铸工技师与建筑师日夜不息的劳作,最终也没能完成它。” “在我和其他魔族铸工技师成功制造出那个图纸上的完整结构之前,冒险者们就已经闯进来了。他们毁掉了一切,包括未完工的机器。” 萨麦尔发愣。 这是什么巨神兵或者eva之类的终极武器吗?能和整座地下城融为一体的巨型灵能机械?什么叫地下城站起来了? 亚奇的前老板要是没有被冒险者杀掉,现在是不是已经开着高达和骑士泰坦碾过整个大陆了?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秘密? 他甩了甩头盔,把多余的想法先甩出脑袋。 “一切伟大的功业,都始于渺小的前进步伐。”他把一张等比例缩小的巫金灵能结构工件图纸放在桌上,推到塔莉亚与亚奇面前。 图纸复杂而精巧,靠着萨麦尔的工程图学基础,绘制得清晰而严谨。 “知识就是力量,科技则是可控的力量。” “麻烦了。”他轻轻点头致意。 塔莉亚握起巫金长弯刀,伸进苍白魔火咆哮的炉膛,渐渐煅烧至红热。她握紧铁锤,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绷紧,敲下来一小块巫金片。 在叮叮当当的锤击声里,被砸下来的巫金片渐渐被塑型。 亚奇接过那一小块塑型完成的巫金,戴上了珠宝商人与首饰匠们经常使用的微缩小镜片,用首饰用的雕刻凿,一点点敲击着,刻上了对应的灵能回路。 “有时候,我也想学一点锻造。”萨麦尔一边画第二张工件图纸,一边望着塔莉亚抡锤子塑型的姿态。 “我可以教你。”塔莉亚笑,“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我可以慢慢教你。” “啊,我为什么要主动待在这里打扰你们两位来着?”亚奇哀嚎,“是哦,就因为我好奇心太重,犯贱非要看看灵能机械的结构,以至于到了这般悲惨境地。好像被蜜糖吸引的苍蝇,被一只玻璃杯关在情侣桌上,看着我无法理解的可怕情景,却一时半会不得脱身。” “话说回来,亚奇你知不知道我胸口挂着的这个小玩偶是谁给我做的?”萨麦尔问。 “这是你今天第五次不小心提起它了!”亚奇哀嚎。 第43章 【爬行的机械死灵】 阳光斜斜地照耀在帝国的某座小镇上,在折线型的木头与稻草屋顶上留下斜面的阴影。 折线斜坡型屋顶是厄德里克帝国民居常见的建筑形式。由于地处大陆北部,厄德里克帝国每年冬季的降雪量巨大,雪层堆积严重。高耸的折线斜坡型屋顶能够让雪层在落到屋顶上之后立刻滑落,以避免积雪压塌房屋。 在折线型屋顶之间,矗立着高大的铸造者圣殿的轮廓,斜坡型的圣殿屋顶之间笔直插着粗大的六棱柱形白石砖烟囱,如同插入大地的剑柄。 在铸造者圣殿前的广场上,随着圣殿神职人员们的高喊,叮叮当当的锻造声渐渐停歇,观众们兴奋而期待地交头接耳,讨论着今天的锻造大赛选手们的表现。 身披锤砧徽记的红袍神职者们穿过选手们的铁砧,在选手们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中,彼此交头接耳着,评判讨论着每一件锻造作品的优缺点,查看着钢纹与金属表面有无裂痕,握在手中感受着武器重心的平衡,用手指轻轻摩挲锋刃,估测着锋利度。 片刻之后,神职者们终于达成了一致,从三十多件作品中,挑选出了其中最优秀的十把武器,摆放在圣殿前的长桌上,将位置让给旁边的一位魁梧军官。 军官脱下身上的骑兵大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把大衣随手扔给旁边的军士,点了点头。 十块厚度一样的木板也被抬上圣殿前的高台,摆放在砖块堆起来的架子上。 伴随着连续十声哐哐轻响,军官一连串的快速劈砍,干净利落地对十把武器进行了劈砍木板测试。 一把刀刃在猛力劈砍中刀刃破碎,碎片迸溅出来。另有三把刀刃产生了裂痕。 “卡尔,鲍勃,赛丽亚,西林斯。非常遗憾,你们四位出局。”神职人员清点着断裂与出现裂纹的刀刃,宣读着名单。 丁零当啷的声响中,军士们又抬上来十块薄铁板,分开架在砖块上。 铛铛铛铛……一连串密集的金属碰撞声中,魁梧的军官依次提起剩下的六把利刃,对准薄铁板一阵狠砸! 在一串铛铛的金属碰撞声中,混合着嚓的一记轻响。 噼啪。被砍成两半的薄铁板从砖块架子上滑落,咣啷咣啷两下掉在地上。 观众们惊呼着,而魁梧的军官高举起手中那把斩开铁板的利刃,刃面上泛着微蓝色的狂乱花纹。 “淬魔是一种复杂而难以掌控的技巧,”一位神职人员从军官接过那把淬魔利刃,在手中端详欣赏着,“通过高温魔质火焰的煅烧和铁锤的反复捶打,让少量魔质渗透进入到金属中,与金属混铸在一起。” “这样锻造出来的淬魔武器,能够对目标产生微弱的魔质伤害,足以劈砍普通的金属护甲与盾牌。利刃上的魔纹可以持续数年,随着劈砍损耗与钝化而渐渐削减——而阿尔伯特锻造的这把淬魔武器,根据品相和魔纹估算,淬魔效果融合得相当不错,至少也能维持个十几年。” “今天的钢火冠军是……”神职人员顿了顿,“看起来已经毫无争议了。” “本杰明·阿尔伯特!”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带有狂乱蓝纹的华丽淬魔短剑被神职者高举起来。 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铁匠振臂高呼,在观众们的呐喊声中登上圣殿前的阶梯,踩着台阶,一步步登上高台。 军士们与神职者们在台阶两侧微微颔首,带着对优秀铸造者的尊重,为他铺设出一条通往圣殿大门的道路。 钢火教士与帝国军官站在圣殿门前的高台上,伸手迎接他,把他拉上门阶,轮流与他张臂拥抱。 圣殿的镶铁红木大门轰然洞开,十位红袍神职者站在大堂两侧,在长明的圣火前侍立,一位双手托着红布软垫的红袍铸造修士缓步上前,将手中软垫上的一枚铁指环送到冠军阿尔伯特面前。 铁指环上没有镶嵌宝石之类奢靡无用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更珍贵的事物——那是一小块闪耀的猩红血钢,被铸造成宝石般的菱形,象征来自帝国之主的肯定,以及政教合一的绝对统治。 红袍铸造修士恭敬地送上铁指环,阿尔伯特伸出手,将指环慢慢戴在自己手指上。 “你可以选择加入帝国铸造所,获得更多机会与知识。”魁梧的军官背着双手微笑,“或者,继续做个乡镇小铁匠。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出选择,我们不会催促,但也不会多等待。” “好好考虑,阿尔伯特,我的孩子。”年迈的老主教伸手轻轻按在冠军的头顶,为他祝福着,“不过现在,还是先来拿你的奖金吧。” 一位军士抱上来一只沉甸甸的皮革大钱袋,钱袋上用黄金烙印着剑冠铁冕的王徽。 “两万厄德里克金币,给我们的钢火冠军!”军官高喊着,哈哈大笑着,拖着沉甸甸的大钱袋,一把塞到阿尔伯特手中。 阿尔伯特摇晃着,勉强抱住钱袋,被怀里的重量压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在观众们的笑声和欢呼声中,他感到头晕目眩。 “哦,铸国大帝在上……天哪,赶紧来扶一把我们的冠军!”军官大喊着,身后大门敞开的圣殿中,两侧守卫着铸造圣火的修士们快步涌过来,扶起因为过度兴奋和钱袋重压而摔倒在地的钢火冠军。 在修士们离开铸造圣火周围的瞬间,圣火正上方的烟囱中发出窸窣的声响。 咔吧,咔吧……窸窸窣窣的碳灰从圣火上方的烟囱里一点点落下。 啪嗒。一个拳头大小的锈铜小钟型盔带着烟囱中的灰尘掉到了火里,骨碌碌滚了两圈,滚到了地上,在地上留下一摊灰尘印子。 钟型盔里塞满了奇怪的黄金部件和锈铜组件,一个陀螺仪似的黄金组件猛转了两圈,借助飞轮的角动量,像不倒翁一样,将迷你钟型盔从横躺状态掀回竖立状态。 随着嗒的一下轻响,小钟型盔下面弹出六条冥铜小节肢,体内的黄金动力轮飞快转动着,带动六条冥铜小节肢快速爬行,像某种怪模怪样的大甲虫似的,连滚带爬地逃出圣火,溜进了圣殿侧面的阴影里。 守卫圣火的神职者们扶起了冠军,用红布软垫捧着那把夺冠的淬魔武器,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回到圣殿大堂中。 亚军和季军的评选与奖金颁发典礼还在继续,但是沉重的镶铁红木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外的祭典欢闹声瞬间被隔绝。 敬献给神明的作品必须是最好的,只要第一名,只有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全都无关紧要。 昏暗的铸造者圣殿中只剩下铸造圣火和周围墙壁上油灯的微光。噼啪。偶尔的木柴爆燃声在安静的圣殿中回荡,连回音都格外响亮。 墙根处的阴影里,一个拳头大小的铜蜘蛛似的小东西一动也不敢动,安安静静地在阴影里趴着,试图把自己混在墙根不起眼的铸造花纹浮雕中。 “这是怎么回事?”神职者一号指着长明圣火前地板上的一小团灰尘问,“刚才还没有的。” 白石地板上有一团拳头大小的灰尘印子,清晰可见。 “赶紧擦掉!被莱尔教士看到了,我们又要挨骂!”神职者二号慌忙拿起旁边的抹布,在白石地板上抹了两把,将灰尘印子擦干净。 “怕我看到什么?”楼梯间哒哒轻响,一位中年钢火教士从圣殿大堂侧面门洞的阴影中迈步而出,面容严肃,红袍朴素而整齐,长袍的袍角拖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微弱声音。 “没……没什么。”神职者二号解释,“只是圣火太调皮,又爆燃了一点灰烬出来。” “你们又没把燃料用的木头晾干?”莱尔教士挑眉,“把内部潮湿的木头喂给圣火,爆裂和冒烟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们已经把木头晾干了……”神职者一号还想解释,但是莱尔教士摆了摆手。 “我希望你们能够对待这些事业更加虔诚,态度更加认真。”他严厉地望着守卫火焰的神职者们,“手艺是不会辜负你的,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赐予你什么。你对这些锻造技艺敷衍,锻造的结果也会对你敷衍。” “添加燃料、控制火焰状态、估算合适的火候和状态,这些都是基本功,时时刻刻都要关注,不要落下了。叫你们在这里守卫圣火,是为了让你们摸清楚火焰的脾气,保证火焰状态稳定可控——连稳定加燃料都做不好,什么时候才能掌握钢铁与火焰的技艺?” 神职者们低头认错。 “这是今年的夺冠作品吗?”莱尔教士望着一位神职者手中的红布软垫。 软垫上是一把精致漂亮的短剑,钢纹中混杂着狂乱的淡蓝色纹路。 他小心翼翼地握起短剑,用手掌遮住周围环境中的微光,端详着魔纹。 “优秀的作品,有资格献给神明。”他点了点头,掏出一块洁净的软布,把短剑上上下下擦干净,直到上面看不见神职人员和军官留下的指印,只剩下凝结了匠心与精湛技艺的作品本身,又轻轻放回软垫上。 他伸手从守卫火焰的神职者手中接过软垫,自己用臂弯温柔地托举着软垫中的淬魔短剑,动作慈爱,像是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如此仁爱的动作,却是怀抱着一把钢铁捶打出的利刃。如此慈和的目光,却是凝望着一把烈焰铸造出的武器。 “差不多傍晚了,太阳铸炉最后的火光即将熄灭。将铸炉的孩子献给最初的古老铸造者,以锻炉之子的陪伴,在漫漫长夜中宽慰祂如尘封的炉膛般寒冷孤寂的心脏。”他温和地说,臂弯中抱着短剑,像抱着圣婴的圣父般,转身迈入圣殿侧门的长廊。 随着他的脚步声哒哒响起,一个咔哒咔哒轻响的小玩意儿借着他脚步声的掩护,紧跟在他后面,贴着墙根一点点移动,也钻进了圣殿侧面的长廊中。 长廊侧面是个小花园,花园中种满了灰绿色的杉木,夹杂着不知名的灌木,中心有一个白石基座,上面插满了黑铁铸造的残破断剑。整体呈现出黯淡而柔和的阴郁质感,像是油画中会绘制的场景。 莱尔教士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花园长廊中回荡。忽然间,他停下脚步。 咔哒作响的细微声响没反应过来,又走了几步,随后才停止。 莱尔教士怀抱短剑,慢慢转身,打量着身后。 空无一人。 地面上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但仍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大概是什么老鼠吧。他想。又是哪个笨蛋修士把吃的带进铸造者圣殿了?说了多少次,食物不准带进圣殿里! 他转过身,并没有察觉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头盔用冥铜小节肢紧紧扒在他背后的长袍衣摆上。 随着莱尔教士的前进,带节肢爪子的小头盔和长袍一起被拖行着。 平时铁锤铁砧铛铛作响的钢火修道院,今天也安静得惊人。修士们都去帮忙主持祭典和维持秩序了。 冥铜小头盔旋转着四下张望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钻进莱尔教士的长袍衣摆下面,用冥铜节肢小爪子把自己倒挂在长袍内侧。 随着周围光线骤然一暗,莱尔教士抱着淬魔短剑,进入了圣殿的内殿。 内殿中供奉着一座沉重的巨大铁砧,上面满是深重的累累锤痕,底座上铭刻着钢铁的箴言: “以力为火,以智为锤。” 正前方矗立着一尊高大如巨人的铁铸雕像。那是一个高举铁锤的大胡子男人,魁梧,健壮,有点啤酒肚,但手臂上肌肉虬结。 黑铁以精湛的技艺刻画着眉目,描摹出一张栩栩如生的脸,然而与一般的圣像不同,他的面容并没有多少神性,看起来疲惫,忧郁,像是那种会在暴风雪中的小屋里沉默地独自喝烈酒的人。 雕像的眼睛空洞,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悲伤,淹没在内殿穹顶上的黑暗中。 在内殿中站着另外两位教士,静静地等待着莱尔教士。 “夺冠作品带来了。”莱尔教士说,“我认为有资格敬献于神。” 另外两位教士小心翼翼地捧起软垫上的淬魔短剑,仔细端详着。 “同意。确实是优秀的作品。”他们点了点头,用软布擦干净指印。 三人来到高大如巨人的雕像前,一位钢火教士从腰间摸出一把黑铁铸造的锯齿阔剑——不,那是一把巨大如同阔剑的铁铸钥匙。 他将雕像基座上的一块金属浮雕掀开,露出下方的石制锁孔,插入锯齿阔剑后用力拧动剑柄,如同刺入敌人的伤口再放血。 石锁咔哒一响,被齿轮和魔动机关驱动的厚重大门隆隆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狭窄通道。大门厚实得像是个巨大的实心方块,半是金属,半是岩石。 三人以怀抱淬魔短剑的莱尔教士为首,另外两位教士高举火把,排成一队,依次进入门后的狭窄通道。 叮铃铃铃铃!在莱尔主教迈入地下通道门口的瞬间,门边的一个铃铛猝不及防的爆响起来。 三位教士顿了顿,扭头望向门口的铃铛。 那是一个简易而耐用的魔质检测器,用铁质的罐子装着指示剂魔药,放入了特殊的沸腾触媒,沸腾的盖子会不停喷出蒸汽,推动一个小扇叶,旋转着不停敲击铃铛。 “怎么回事?”一位教士望向莱尔,“你身上有魔化素材或者血钢?” “没有。我的血钢荣耀指环已经提前摘了。”莱尔摇头。 “哦,这次的作品是淬魔的武器。”第三位教士回过神来,指了指莱尔怀抱的淬魔短剑。 “这把武器的魔质浓度居然已经能达到检测器报警了吗?”莱尔愣了一下,“这么优秀吗?” “今年的冠军是个好苗子。”另一位教士感慨。 三人继续顺着墓道前进,轻车熟路地关闭墓道中的机关,绕开隐蔽的陷阱。会向中间碾压的墙壁、连接弩箭的活板、会坍塌的落石、靠着强力魔动机关驱动、能够砸扁全甲骑士的巨大铁锤,各种强力机关与陷阱层出不穷。 望着这些机关和陷阱,用冥铜节肢挂在莱尔袍子内侧的一个小东西微微哆嗦了一下。 墓道两侧挂满了生锈的或者没有生锈的铸造作品,从武器到农具再到齿轮与机械,将墓道墙壁填充得严严实实,让人怀疑也许这座坟墓就是由金属堆积构成的。 在迷宫般的墓道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墓室。墓室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华美铸造作品,然而都落满了灰尘。 在墓室中心,无数工匠手作的大师级铸造作品环绕之中,躺着一具沉默的干尸。 在干尸的后脖颈上,镶嵌着一块半是金属半是晶体的奇怪小晶片。 莱尔教士将怀抱中的淬魔短剑放在干尸面前,三位教士跪拜在干尸前,齐声念诵着祷告词: “铸造之主,至高无上之主。铸炉的孩子献给最初的铸造之主。” “漫漫长夜,宽慰您如尘封的炉膛般寒冷孤寂的心脏。” “铸造之主,至高无上之主。无限的荣光献给最初的铸造之主。” “漠漠苦厄,全由您的双手锻冶出崭新的幸福生活。” …… 在虔诚的祷告声中,冥铜小头盔从袍子内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着UI中雷达界面上的近在咫尺的小红点。 【附属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授权用户。】 【用户身份:康斯坦丁.伊万诺维奇.洛特尼科夫】 【职位:冶金工程师】 【验证通过】 【已获得该用户职业同等权限】 【材料学三级已解锁】 【人工生命学二级已解锁】 【基础物质相变三级已解锁】 …… 在返回时,门口的魔质检测器铃铛忽然又一次爆响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 “我们不是已经把淬魔武器放下了吗?”莱尔教士问。 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又在门口来来回回做着测试。魔质检测器却又不再响了。 “这东西坏了吗?隔一会儿正常响,隔一会儿又乱响。”一位教士挠头。 “赶紧更换一个。圣殿里不能有坏掉的东西。”莱尔教士说。 在他们身后,一只咔哒咔哒的小头盔迈着冥铜节肢,像蜘蛛似的飞快地狂奔,靠着锋利的节肢扒着墙,翻墙蹦到了圣殿的围墙外,不偏不倚掉进了一只冥铜手甲中。 “走。”萨麦尔低声说,和墙角放哨的塔莉亚快步离开。 第44章 【骸心之影:橡木骑士与格林卡】 帝国的整个南部边境线都紧贴着骸心平原。 在骸心之战前,这里的西南部曾经有一座繁华的巨大城市,在古帝国横跨半个大陆的疆土中,曾经有万千道路穿过大陆中心的平原,不同国度、不同种族的旅人们汇聚于此,此地是最靠近世界中心的交通要道,是繁荣的商贸之城,人们称之为“辉煌之城”格林卡。 然而,骸心之战的战争、尸体与瘟疫,将大陆中心的落心平原化为了恐怖的骸心平原。 被灵能改造的泥泞土地上矗立着坚硬如铜的古怪树木,盘根错节,扭曲畸形如同幽灵的鬼手,隐秘的污秽沼泽随时准备吞噬活人,中心区域常年弥漫着寒冷的迷雾,整片土地上都游荡着剧毒的食腐动物、感染疫病的半腐烂魔兽和成群结队的死灵。 横跨平原的道路被死灵与疫病彻底阻断了,失去了贸易通道,“辉煌之城”格林卡也逐渐没落,成为了一座倾颓的破败之城。 尽管古帝国残留下来的建筑仍然牢固可靠,格林卡时期遗留的高大建筑物依旧屹立于此,但是在漆黑的砖石混杂石灰砼垒起的阴影中,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曾经为了车马通行而建造的宽阔街道上污水横流,被歪歪斜斜的木棚子和私建破屋堆满,顶上盖着散发肮脏气味的破油布,只留下狭窄如同迷宫甬道的一条小过道。衣不蔽体的人们瞪着无神的眼睛,在堆满街道的窝棚中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黑帮的打手在路边的店铺中咆哮,一边威胁着砸店,一边要求店主缴纳每天开店的“门面税”。年轻流氓混混们在高耸的古老建筑阴影中耀武扬威,把玩着短刀,挑选着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路人,作为下一个抢劫与勒索对象。 在格林卡辉煌时期,曾经用来悬挂彩旗与锦缎的长绳横跨街道。但是现在,绳子上只悬挂着肮脏的发霉被褥与湿淋淋的内衣裤,数量之大,遮蔽了格林卡的天空,遮蔽了曾经的荣光与梦想。 如果站在格林卡污水横流的狭窄街道,从昏暗、压抑而逼仄的一线天光中抬起头,视线越过泥泞,越过贫民窟的低矮窝棚,越过黑帮横行的街道,越过发霉被褥与内衣裤飘荡的杂乱晾衣绳,在街道两侧黑砖砌成的屋顶夹逼与拱卫之间,你会看到远方山坡上的古老城堡与环绕城堡的宅邸,威严而高高在上,好像那座城堡才是此地的阳光。 那是厄德里克四大骑士家族中,西南部【橡木骑士】欧洛家族的城堡。 而这里,是欧洛家族的骑士领地。 凭借着封地的辉煌之城格林卡,曾经的欧洛家族成为了四大骑士家族中势力最大、最繁盛的家族。 然而,骸心之战导致【橡木骑士】欧洛家族的伤亡严重,老一辈骑士领主及其继承人几乎全部战死。 新任继承人是从家族旁支中选出来的,在接手烂摊子之后,原本打算借助格林卡的财富与横跨世界中心的行商贸易路线重振家族,但商人们反而带来了骸心平原的尸体瘟疫,导致人口骤减。 骸心平原的迷雾开始从中心区域蔓延,死灵们也渐渐从腐烂中爬起,阻断了世界中心通商路线。格林卡的贸易经济相当于被废掉了四分之三。为了勉强维持南方欧洛家族骑士领的经济运营,新任继承人违背了祖训,与格林卡的城市黑帮合作,将格林卡化为阴影中的绝望之城。 一代代继承人的堕落,如同坠入深渊的连续定格底片,起初只是额外收取骑士领中一项不合理的杂税,然后是行商们为了避免额外税务而远离格林卡,地方贸易经济的崩盘导致了更大的财务亏空,又需要更多更沉重的征税来维持骑士家族的表面荣光,街头混混开始横行,控制地方酒馆与赌场的黑帮们向骑士家族提出了合作,以协助骑士领征税的名义在这座古老城市的街道上嚣张跋扈。 简而言之,欧洛家族没落了。 这是帝国的阴暗面之一。再伟大的事物也有阴影,再辉煌的伟业也有瑕疵。完美是一种荒诞而严苛的刑罚,将试图缔造伟业的理想主义者拉入尸体沤出的腐烂沼泽。 老杜克的流亡者部族行商马车穿过昏暗而狭隘的街道,在马蹄哒哒声中,矮脚马们静静注视着街头的年轻混混们。 咚咚。有一只拳头粗暴地捶了捶马车的车壁。 老杜克扶着眼镜,温和地探头,望着面前的一位健壮的黑帮打手和几个年轻混混。 “交过路费了吗,老狗?”黑帮打手披着短外套,把玩着短剑,瞪着老杜克,“面生得很啊。新来的?” “哦,我不知道麦金尼的朋友还需要交过路费。”老杜克温和地问。 “麦金尼?”打手和年轻混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麦金尼已经死了!” “死了?”老杜克困惑地望着黑帮打手。 “整个银币帮都死干净了!”打手咆哮着摊开满是疤痕的手掌,“快点,老驴子,过路费!” 在后面的一辆马车车厢里,隐约响起冥铜碰撞的哐啷声。但是驾车的亚奇伸手到车厢里,轻轻摆了摆手。 “别急嘛,年轻人。迪伦也死了吗?”老杜克慢条斯理地用马鞭推开打手的手掌。 “迪伦?迪伦·威尔伯?”打手迟疑了一下,“没用!他已经不是一把手了!很快就要自身难保了!” 他拔出短剑,嚣张地指着老杜克的脖子。 “人脉挺广的嘛,老东西……但是没有用。”他冷笑,“格林卡变了很多,你认识几个老掉牙的前任帮派老大,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你以为人脉能帮你逃掉过路费吗?” “不能吗,年轻人?”老杜克笑了笑,“那么,不知道老盖勒特,断指米勒,铁靴马丁,桥底的小杰克二世,黑拳克里,马鲁尔兄弟俩,帽子帮的老卡恩,红皮匠,韦伯男孩帮的大贝克,马蹄酒馆的瑞利女士,所有这些老朋友老伙计都怎么样了?难道都死了吗?” 黑帮打手张大了嘴巴,短剑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杜克,好像一只单线程脑子的仓鼠在同时处理很多件事情的时候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恭恭敬敬地对着老杜克的车队鞠了一躬。 “实在是……非常抱歉,尊敬的老先生。”他谦卑地说,好像忽然从街头的流氓恶霸打手变成了知书达理的杰出青年,“还请原谅我们的无知与冒犯——如果您气不过我的愚笨与粗鲁无礼,恳求您,用您的马鞭教导我一些待客经验。” 他双手捧起马鞭的鞭尾,闭着眼睛等待着鞭子抽到脸上。 “我觉得,最好还是让你们老大教你待客经验吧。”老杜克笑了笑,抽回自己的马鞭,“你在哪一位的帮派里混?没准我也认识呢——我回头得跟他提一下这件事,现在的年轻人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 “不不……尊贵的老先生……老爷,倒也不必……不必让他知道。”黑帮打手结结巴巴地回答,“老爷您只需要抽我两鞭子,我带着鞭痕回去……至少给老大有个交代。” “年轻人的教育是门复杂的学问,我也不好插手。要不,还是让你老大教育你吧。”老杜克笑了笑,挥着鞭子驾着马车,带着身后的流亡者行商车队慢悠悠离开了。 健壮的黑帮打手和两个年轻混混在原地傻站着,惶恐得像是在骑士家族的正式宴会上失手打破了玻璃杯影响了家族门面的内向新手小女仆,站在玻璃碴子前不知所措,捏着衣角几乎要哭出来似的。 “这里居然也是帝国境内吗?”萨麦尔从窗帘缝隙里看着车后站在原地发呆的黑帮打手距离越来越远,慢慢收回了目光,“和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准确来说,是骑士领。在厄德里克开国之初,铸国大帝册封了四骑士,骑士领主拥有很大的自治权,可以调整自己领地的管理方式,甚至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豢养一定数量的私兵。”塔莉亚背靠在他的肩甲上,用小刀削着木头。 “这一带的腐败其实和骑士领关系不大,帝国境内其他地区也有很多腐败。”亚奇一边驾车一边解释,“只不过我们之前途径的区域都距离帝国铸造所很近,属于王权直辖,而且有大量高级军官与精锐军士驻扎。即使是行省总督,也必须服从于铸造所的高级军官。” “驻军的多少会影响本地行省的腐败程度?”萨麦尔问。 “当然会的啦——不过,这种事情仅限于战争狂的厄德里克帝国。”塔莉亚懒洋洋地回答。 “厄德里克帝国军纪严明,并且按照铸国大帝留下的征兵法,必须都是受过一定高等教育的军事贵族,以及家中田产或者羊群符合规格的良家农户子弟。穷困佃户、流氓和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有参军资格。而且为了保证农田生产力,驻扎的军士们会在春耕时和本地民兵团一同劳作与训练。” “这与铸造者崇拜一样,是厄德里克铸国大帝留下来的传统。因为铸国大帝起家就是靠着一批像四骑士一样品格高尚、素质良好、受过教育的骑士家族年轻人,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借助精钢锻造的盔甲剑盾与复杂周密的战术以少胜多,建立了帝国——在帝国的理念中,一百位强壮聪慧的全副武装职业军士,远胜于一万个强征来的衣衫褴褛流浪汉和好勇斗狠的街头混混。” “在崇尚战争与开拓的厄德里克帝国,军士是一个小贵族身份,高级军官等同于爵位,帝国居民都以有幸从军为荣。在军队长期驻扎的帝国铸造所附近,别说黑帮土匪和混混流氓,恐怕连乡镇郊外的野兽都被昼夜不息的金属锤击声吓得不敢靠近。” “而在驻军较少的区域,基本都或多或少有贵族腐败和黑帮横行。骑士领几乎没有帝国驻军,边境驻军也不会插手,这一带的情况全看橡木骑士家族如何治理。” “另外,帝国西南部格林卡这边的腐败情况,和骸心平原也有关系。”亚奇补充道,“照理说,橡木骑士家族的领地非常靠近骸心平原,本可以靠着冒险者的魔化物资贸易来维持经济,但是这笔收入相当微薄,根本没办法支撑起完整的产业。” “这是为什么?”萨麦尔问,“我印象里落棘城的经济非常繁荣。而根据地图上的粗略轮廓估算,骸心平原的面积几乎相当于喀纳平原的二十倍,魔化物资理应比喀纳平原更丰富。” “啊,对了,你们是第一次来骸心平原。”亚奇反应过来,“骸心平原的冒险者根本不敢前往骸心深处,只敢在外围边缘……溜着边走,搜集一点低级资源。冒险者联盟虽然有据点,但据点几乎紧贴着帝国边境线,完全不敢深入其中。” “骸心的死灵都很强大吗?”萨麦尔问。 “不只是死灵很强大……”亚奇咽了口唾沫,“那……那个地方,那种阴森的氛围,就像噩梦一样,外围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是越往中心前进越恐怖——扭曲的铜锈森林,剧毒的黏腻沼泽,半溃烂的魔兽在林间无声地穿行,用化脓的眼睛静静盯着你看,寒冷的迷雾在整个骸心平原飘忽不定,贸然闯入者必定会迷失方向。” “它和魔王统御的荒芜魔域不同——对于冒险者而言,魔王只是强大而残忍的敌人。但是骸心平原是一种冰冷的恐惧,如同死亡般纯粹的恶意,没人敢深入骸心平原超过十公里,甚至于,至今都没人知道骸心平原迷雾笼罩的核心区域到底有什么。” “所以我……有时候还是有些担心的。”他扭头望着萨麦尔,“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骸心平原的内区究竟有什么东西。” “我会尽力而为。”萨麦尔沉思着。 真正的骸心平原似乎和之前想象得有些不同。原本以为只是一片有大量骷髅兵游荡的大面积平原——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不对劲——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环绕骸心平原的列王列国怎么可能任由这块战略意义重大的肥沃土地被轻易遗弃? “话说,魔族不是也能控制死灵吗?”他抬起头望着亚奇和塔莉亚。 “只能控制少量,而且很困难。”亚奇回答,“需要耗费的灵能是驱使魔兽的十倍以上。而且骸心平原的死灵都很强大。喀纳平原的那些骷髅小兵在骸心连路边的老鼠都算不上,如果想要控制骸铸战士、腐尸魔和沼泽巨怪等更强大的死灵造物,灵能消耗更加严重,流亡者根本做不到。就算是魔族君主用尽全力,最多也只能同时控制几十个高等死灵——但是骸心死灵的数量连数都数不清。” “另外,控制死灵之后,死灵战士的质量会大幅下降,就好像生锈了一样,经常摇摇晃晃的,失去平衡,动作迟缓,莫名其妙的蹒跚和抽搐,根本不好用。”塔莉亚解释,“所以我们通常不会使用死灵,不但严重耗费精力和指挥位,而且得到的战士也没有多大用处。” 萨麦尔回想起之前对死灵的描述: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 以太型灵能信号,也就是魔族的灵能信号,对死灵的控制方式描述是“强制覆盖回路”。 这样的行为大概会导致死灵构造体原本的灵能结构被损坏,因此才会出现塔莉亚所说的动作迟缓和莫名其妙的抽搐蹒跚。 他对着马车车厢发呆,盘点着界面UI中现在解锁的科技树词条。 人工生命学二级的【回路渗透器】已经解锁,现在已经可以利用尸体制造有机物构造的死灵了。 材料学三级也已经解锁,现在终于可以通过【冥铜冶炼法】或者【冥铜生成器】设法补充自己的冥铜库存了。 【冥铜冶炼法】需要铜矿进行复杂的加工流程——太麻烦了,不采用。 而【冥铜生成器】的词条说明中显示,需要机体触摸含有大量铜元素的物体,进行冥铜侵染和提取。 大量铜元素……听起来,如果想要大量生产冥铜,还是需要挖掘铜矿,用自己的双手接触铜矿,只不过简化了冥铜冶炼的加工流程。 萨麦尔翻看着UI数据库词条。 除了冥铜以外,材料学三级还解锁了不少其他的材料制造法,看起来名字都很有趣。 【熔塑石】,【灰砼】,【血钢】,【强铸钢】,【巫金】,【圣铁】…… 不仅仅是武器材料,更像是建筑材料与生产工具的原料。 虽然花费了极大精力制造小哨探,潜入铸造者圣殿的墓室,但从收获来看,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控制着自己胸甲空腔里的某个小东西爬行着。 他胸甲与肩甲缝隙中探出几只冥铜节肢,艰难地从缝隙里挤出来,一个冥铜和巫金混铸的铜盔蜘蛛用节肢扒着甲面,一点点爬到自己掌心。 建造地下城的基础科技需求和人手都已经完善,但……骸心平原将会是全新的未知挑战。 流亡者车队明天就会跨越帝国边境线,进入骸心平原。但骸心的阴影从它成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笼罩在周边所有王国所有领土的边境线。死亡、瘟疫与恐惧的余波甚至跨过边境线,蔓延到了帝国南部行省,压垮了一座辉煌之城和一个骑士家族。 虽然自己的冥铜幽魂骑士身躯对于死灵有绝对的统治能力,也不会畏惧死亡、瘟疫和腐烂,但是根据亚奇的描述,骸心平原对这个世界的局势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或许有某种超乎想象的恐怖存在盘踞于此。绝不能轻敌。 萨麦尔慢慢握紧手中的铜盔蜘蛛,低头望着那个拳头大小的钟型盔。冥铜构成的钟型盔面上是一只空洞的独眼,眼空中的虚无与黑暗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第45章 【骸心边缘】 石砖垒砌的高大城墙泛着发青的灰色,矗立在帝国西南的内环边境线上,横跨于帝国西南部城镇与世界中心的骸心平原之间。 城墙上潮湿的青苔像是死人牙齿上的污垢,带着肮脏而残忍的寒意。岗哨楼、烽火台与警钟塔如同墓碑般林立其间。 尽管这里并没有魔王和穴居者军团的骚扰,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厄德里克帝国的南部边境线驻地的军事规模和西北部边境线不相上下。 或者说,与骸心平原接壤的每一个国度,每一个种族势力,都出于某种心照不宣又不敢说出口的理由,在骸心边境线上安排了同等规模的守卫。 精灵的月光守望者,矮人的移动铁炮要塞,人类的帝国骑兵、修道院战争骑士、棱镜塔与沙漠牧兵……所有智慧种族,都默契地在与骸心接壤的边境线驻扎着戒备森严的军事力量。 然而数百年来,骸心平原面对着严阵以待的边境线,始终只是安静地沉默着,不知道是装傻还是不屑。 边境线的关卡口上空阴云笼罩,面容阴郁的军官与军士们身着厚实的大衣,在灰暗的天空下来回巡逻。 边境线的戍卫确实算不上什么美差,但是身为厄德里克帝国的军士们对此并没有多少怨言。他们脸上的阴云是因为,这里紧挨着骸心平原的西北一角,地势低洼,骸心的沼地与铜锈森林蒸腾的迷雾导致了终年阴霾多雨,环境尤其令人不快。 骸心平原的面积巨大,地势复杂而凶险,含有剧毒沼地,铜锈森林,高草平原,荒芜远野,乱石矿丘,焦骨火山群与白骸沙漠等多种子地形,与每一个王国、每一个种族的势力范围,都有不同程度的接壤。 然而,无论是什么自然环境,什么地形,骸心平原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阴沉的压抑感,像是试图扼住咽喉的幽灵,在你身后徘徊。 在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上,腐烂毒素无处不在,毒素与瘟疫是此地生态体系的标准配置,食腐魔兽在沼泽与铜锈森林的寒冷迷雾之间奔行,动植物大多都被奇异的疫病侵染,又与疫病共存。 在其他地方被认为棘手而麻烦的骷髅战士,在这里甚至称得上是亲切可爱的存在——生物骸骨与钙质岩石生长堆砌出的骨傀儡,腐烂血肉和断裂肢体胡乱黏连结合出的腐尸魔。沼泽腐殖质浸泡着尸骸,化为可怖的沼泽巨怪。大量超乎人类最可怕想象的死灵盘踞于此。 整个骸心平原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人连想都不敢想起的噩梦。就像你失手杀了重要的人,惊慌之下把尸体砌在自己家的墙壁夹缝中,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起初它很好,但现在它开始腐烂了,墙壁里开始流出粘稠的液体,你每天晚上都在腐臭的气味中惴惴不安,不敢打开墙壁去面对它现在的样子,也不敢离开这个埋藏秘密的绝望之地。 没有任何有智慧的生物敢于靠近这片恐怖之地的中心,包括冒险者与魔族流亡者。即使是最贪婪的冒险者,也只敢在外围的边缘伸出一点点脚尖,在这个巨大坟场的最外圈搜刮一点零散战利品,只要听到一点奇怪的动静,就像老鼠一样仓皇逃窜回边境线上的淘金城据点。 越是深入,越是恐惧。 在骸心边境线关卡口的马车前,军士们又一次拦住了道路。 “货物税款。”军官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阴郁的表情,“检查车厢,有无可疑的危险份子。” 魔质指示剂在瓶中闪烁着淡蓝的光泽。 “有魔化素材?”军官背着手,平静地问老杜克,“检查一下,按照《帝国关税法》缴纳对应税款。” 他招手示意军士们过来检查。 “不,长官,我们的魔化素材已经在帝国境内销售完了。”老杜克摇了摇头,“是我们车队雇佣了一位强大的骑士作为保镖。” “哦。那我们需要问这位骑士几个简单的问题——例行公事。”哐的一声,军官伸手拉开了马车门。 门后的宽大车厢里坐着一位恶魔角的黑甲骑士,身旁放着沉重的锤矛,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手拖行李箱。 “那对犄角,是头盔装饰吗?麻烦把头盔摘一下。”军官打量着面前的黑甲骑士。 黑甲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灰色的头发与眼睛,看起来相当年轻。 “是冒险者吗?等级?职业?来自哪里?” “是,七级,战争骑士,圣光教国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灰眼睛的骑士回答。 流畅而毫无疑点的回答。尽管对于七级冒险者这样的资历来说,面前的女士恐怕略有些过于年轻。但既然是圣光教国的人,那也说得通。军官抬起手中的魔质指示剂玻璃瓶,注意到一处疑点。 “箱子里是什么?”他望着手中的球形玻璃瓶,它正对着灰眼睛骑士怀里的大箱子,闪烁着辉蓝的光芒。 “一套魔化盔甲。”灰眼睛骑士抱着怀里的大箱子。 “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还请理解,骑士阁下。”军官颔首致意。 灰眼睛骑士显得很不快,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是一套泛着幽青光泽的锈铜盔甲,头盔、胸甲、肩甲、臂甲、裙甲、腿甲、靴甲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地拆开摆放着,散发着奇异的寒意。 在锈铜胸甲里,还塞着一个木雕的流亡骑士小玩偶,背着剑盾,披着斗篷。线条流畅精致。 军官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要伸手仔细查看,但是被灰眼睛骑士的黑色臂甲干脆利落地挡开了。 “这是我的。”她合上了箱子盖,紧紧抱着装着锈铜盔甲的大箱子,把侧脸贴在箱子盖上,警惕地瞪着军官。 “啊……呃,抱歉,女士。”军官回过神来,身为半个贵族的素养让他下意识道了个歉。 这副锈铜盔甲显然是面前这位黑甲骑士的心爱之物。再检查下去也有些不妥。他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不过,按照《帝国关税法》,魔化盔甲需要以二类魔化装备的标准缴纳税款。” “好嘞,长官。”老杜克轻快地回答,数出对应的十几枚金币交给旁边的税务官。 “可以了,感谢配合。”军官带领着军士们从马车前退让开,微微颔首致意。 马车队离开了,朝着不远处的联盟据点掘金城方向而去。 环绕着骸心平原的边境线,一共有二十多个冒险者联盟的据点,不过都距离宜居带很近,只有几公里的路程——冒险者们虽然贪婪,但是不傻,深入骸心平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掘金城是其中之一,距离边境哨所只有六七公里的路程,几乎紧贴在帝国边境线上。联盟似乎在畏惧着骸心平原中某种超乎想象的恐怖事物,以至于要依仗着厄德里克帝国盟友那强而有力的肱二头肌才能睡得着觉。 “那个,我现在可以出来了吗?”在马车的隆隆车轮声中,箱子里传来萨麦尔的声音。 “感觉好怪啊!”塔莉亚忍不住笑了,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了箱子盖。 【强力关节吸合已启用。】 箱子里零散的锈铜盔甲部件开始哐啷啷乱响,满地滚来滚去,互相连接,如同磁吸一样拼凑起来,半条腿甲找到了靴甲,在旁边蹬来蹬去,却把肩甲踹飞到了一旁,一只胳膊在车厢里到处摸索着胸甲,一只手甲靠着手指在地上爬来爬去,像是某种怪模怪样的冥铜大螃蟹。 “还是我来帮你吧。”塔莉亚强忍着笑意,伸手抓起那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冥铜手甲,粘在旁边的臂甲上。 “小心手指——我的关节强力吸合启用了,关节缝隙是能夹断钢铁的!”萨麦尔的头盔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只冥铜和巫金混铸的铜盔蜘蛛从头盔里掉出来,像寄居蟹一样,背着萨麦尔的巨大头盔咔哒咔哒满地乱跑。 “知道啦!不要乱跑!让我来把你拼回去——”塔莉亚抓住那个寄居蟹似的头盔,把头盔里的巫金小蜘蛛顺手放在自己脑袋上顶着,将萨麦尔的头盔安放在胸甲上。 哐啷一声巨响,头盔紧紧吸了上去。 “不是,这很诡异,你们知道吗?”驾车的亚奇在前面扭头看着车厢里的荒诞场景,“这就好像被分尸的受害者,尸块满地乱爬又自己拼起来……该说萨麦尔老板你不愧是死灵吗?” “嘿,并不是所有死灵都像我这么有趣的。”萨麦尔严肃地用刚刚接上的手臂点了点自己的胸甲。 “是是是,你是全世界最棒的死灵啦,独一无二。”塔莉亚把弧面肩甲按在他的肩膀上,肩甲哐啷一下紧紧吸合上去。 萨麦尔伸手抓住下半身的裙甲、腿甲和靴甲,像穿裤子一样躺在地上踢蹬了两下,接回了腰部关节。 “话说,你们难道没见过其他会说话的死灵吗?”他从车厢地面上一跳,哐啷一声爬起来,在一连串金属摩擦和碰撞声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会说话的死灵?”亚奇夸张地摇了摇头,“正常情况下,死灵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设法杀掉一切会动的活物。” “而且是人形智慧生物优先——同等情况下,同时出现了魔兽、动物和人形智慧生物,死灵会优先去袭击人形的。”塔莉亚补充着,伸手帮忙把萨麦尔甲胄上的灰尘拍干净,“魔族、人类、精灵和矮人,四个人形智慧种族优先级相等,会从距离最近的开始。这是我母亲做过的研究测试之一。” “啥?”萨麦尔愣了一下。 “你自己就是死灵,居然不知道这个吗?”塔莉亚望着他,“你从来没有过杀死人形智慧生物的渴望与冲动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萨麦尔摊手,“我看起来像个滥杀无辜的人吗?” 亚奇扭头,看着那厚重而高大的冰冷冥铜甲胄,看着那空洞的头盔缝隙中虚无的阴影,沉思了片刻。 “如果是初次见面,你不说话,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啥都不干,就静静站着,我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亚奇回答,“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如果不是你先开口说话,我可能已经拉着格温妮丝拔腿狂奔了。” “喔哦!拜托,亚奇朋友,我的好兄弟,有那么夸张吗?”萨麦尔哐啷一下耸了耸肩甲,“我这么阳光明媚热情灿烂的人——” “看吧!你一说话就破坏了这种恐怖的死灵感!”亚奇大喊,“一下子就成了骑士家族年轻的骚包继承人,口若悬河,在社交舞会上侃侃而谈,翩翩起舞,可能还会时不时出去接济贫民,拥抱病人,让骑士领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未来的领主是如此平易近人又令人愉快。” “别听他的!你看起来很好!”塔莉亚伸手托着萨麦尔的头盔扭到自己这边来,“虽说……虽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等死灵的身份确实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当时是你先开口说话的,而且一直诚恳地设法安慰我,夹杂着胡说八道的怪话——我觉得完全不可怕。” “噢……”萨麦尔沉思着,“听起来死灵在正常人的心目中都是很恐怖的存在。” “一个冰冷的无差别杀手,由纯粹的恶意构成,憎恨着生命本身,杀戮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为了毁灭一切,你觉得不恐怖吗?”塔莉亚问,“就算是魔族也不喜欢死灵,不到迫不得已都不想去碰的。” “土匪杀戮是为了钱财,军队杀戮是为了领土,政客杀戮是为了权力,魔王杀戮是为了力量。唯独死灵,杀戮没有理由,只是为了一切的终结与死亡。” “当然,我不是说你——你超棒的。”她补充道,踮了踮脚尖,伸手摸了摸萨麦尔的盔顶。 “你马上就知道了,萨麦尔老板。”亚奇拉着缰绳,慢慢让马车减缓了速度,“这边是掘金城,环绕骸心平原的二十七座联盟据点之一,这里的冒险者都是常年和死灵打交道的,你可以从车窗里看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如何。” “不能下车看看吗?”萨麦尔问。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如果被发现了你的高等死灵身份,不止会引起恐慌,让每一个得知真相的人开始尖叫逃窜或者发起攻击,还会吸引来联盟的高层。以防万一,别下车逗留了。”亚奇摇头,“这边还有不少与联盟合作的弗洛伦王国人类学者,一边协助防范骸心的各种感染与瘟疫,一边研究死灵的相关情况。最好不要惊动他们。” “明白了。谢谢,亚奇朋友。”萨麦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马车窗口的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这里的景象与落棘城截然不同。落棘城的冒险者们虽然看起来疲惫而忙碌,但是多多少少都有动力与干劲,带着开拓探索的勇气和激情。 但在昏暗的天光中,掘金城街道上不但行人寥寥无几,而且路过的每个冒险者都面容阴沉,好像阴霾钻进了他们的灵魂里。 有两个冒险者因为擦肩而过的一点小事而抡拳头互相殴打了起来,掘金城的联盟守卫却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发呆。 “真是怪异。”萨麦尔低声说,“我们会在这边停留吗?” “不……我们是流亡者,骸心外环边缘有食腐魔兽作为保镖,帮助我们击溃边缘区域的低级死灵,外环边缘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危险。”亚奇摇头,“我们也不需要依靠冒险者来采集魔化物资,一直都是自己来的。每次来这边都是直接在骸心外环边缘的食腐魔兽区域扎营。只是路过掘金城而已,不会在这里停留。” 萨麦尔注视着城镇街道远处的几个身影。他们身穿密封的浸蜡长袍,银制或者白皮革制的鸟嘴面具,鸟嘴里面塞着过滤用的香草与面包,面具上用黄铜铆钉封死了玻璃眼镜和头罩。 他们行色匆匆,带着黑皮革的手提箱,拖拽着一个浸过蜡的黑色裹尸袋。 “那是在骸心边缘地区活动的瘟疫医生,大多来自弗洛伦王国的医学院。”亚奇介绍道,“和联盟有合作,专精医学,尤其擅长外科技术、药学与病理学,也算是魔药学分支的职业——骸心生态中的灵能毒素多样而复杂,还会不停出现新的毒素种类,一种解毒剂完全不够用,全靠他们持续开发新的针对药物。” “继续走吧。”萨麦尔低声说,“今天在外环扎营之后,我会先去骸心周边地区转一转。” 第46章 【锈铜林地与铜之恶灵】 数千颗发青的怪树矗立在面前,构成林立的阴影,树皮焦黑,粗糙,带着幽青的铜锈似的斑点,隐隐透着灰绿的金属光泽。树根与树枝都病态而畸形,几乎像是胡乱增殖的触须。 树枝上的叶片小而密集,坚韧,边缘带着锯齿,远远看去不像是树叶,反而更像是巨人尸体怪手上密密麻麻的青色霉斑。 林地中的怪树以阴暗的角度分散着,在灰暗的天光下投射出无数爪子似的枝丫阴影。其间隐约弥漫着淡淡的白雾,冰冷而湿润,雾气像是黏糊糊的长舌头,在每个生物身上无声地舔舐。 地面上落了一层细碎的小枯叶,以及稀稀拉拉的不知名喜阴植物。 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的骨头,但是由于某位高等死灵的镇压光环,没有听到任何死灵构造体的动静。 “进入骸心外围的魔域范围了,召集魔兽仆从。”老杜克跳下车,指挥着流亡者们原地扎营和准备采集素材,“注意在外围留下魔兽岗哨,如果有冒险者靠近要及时伪装。” 魔族流亡者们舒展着身躯,纷纷在林地中张开双臂,开始召唤与驱使骸心外围的自然环境中隐藏的魔兽。 锈铜树盘根错节的树根旁,一块宽大的灰石被顶开,下方露出根须密布的隧道与洞口。 七八个头顶带有木质独角的硬皮芋头,用根须构成的小爪子和小脚踢蹬着推开隧道口的石头,从土洞中钻出来,对着魔族流亡者们摇摇晃晃地立正。 腐根球和植物一样遍及世界各地,随着环境与植被不同而拥有不同的外形与习性。眼前的长脚芋头正是骸心平原-锈铜林地的腐根球亚种,又被本地人称为“角芋怪”,头顶带有硬木质的独角,是芋头块茎与植物连接的蒂部演化出来的遗留。 林地中的七八处泥土也随之翻卷,肥胖蛞蝓状的腐壤咆哮者与背着厚重甲壳的盾甲虫抖掉了身上粘着的土壤伪装,纷纷爬出土地。 “召唤这个干嘛?你指望肥肥鼻涕虫给你搭帐篷和搬东西吗?”老杜克教训着一位年轻流亡者,“换掉,换掉!真埋汰!” 塔莉亚四下张望着,眼睛中闪过一道幽蓝微光。 十几只无皮猴子似的六肢怪异生物顺应召唤,从树冠与树杈之间的阴影里现身。它们枯瘦如同竹节虫,皱巴巴的焦黑皮肤,用人手似的细长爪子抱在树干上,像树枝一样拟态混杂在铜锈树交错的树枝阴影中,张着锯木机似的丑陋圆形阔嘴,漆黑眼睛像是某种古怪的外星人。 “这里也有树鬼猴,森林环境常见的魔兽——骸心的亚种比正常的树鬼猴看起来丑很多。”塔莉亚低声说,控制着猴群帮忙从流亡者马车上卸货和搭帐篷。 芋头形态的腐根球头上顶着货物,满地摇摇晃晃小跑着把东西运到对应的地方。树鬼猴像舞蹈的竹节虫似的,在马车之间怪模怪样地蹦跳,用瘦长的灵活手爪抓起长杆和油篷布,搭建起临时住宿的帐篷。像是迪士尼动画中的巫师在召唤仆从们载歌载舞。 正常马匹会在这样的诡怪环境中感到不安,不过被改造成魔兽嵌合体的矮脚马并没有多少恐慌。它们安安心心站着,张开嘴露出咽喉中的内齿舌,在地上翻找着魔化植物啃来啃去。 在一片怪诞的魔兽忙碌场景中,萨麦尔若有所思把手按在身旁的锈铜树上。 【扫描仪已启用。】 【工业生态植株1型,铜元素特化。】 【可富集地下的铜元素。】 “怪异。”他慢慢抬起头盔,望着面前规模巨大的树林,“这里的地下有大量的铜?” 【冥铜生成器已启用。】 在嗡嗡的低沉声响中,一棵锈铜树从萨麦尔掌心接触的位置开始,慢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某种泛着青蓝色的物质顺着裂纹汇聚在他的掌心。 【冥铜补充中……】 【冥铜储量已满。】 噼啪!整棵锈铜树瞬间碎裂了,中间被吸干铜元素的部位化为飞散的木屑,混杂着木粉的纤维中散发着金属的气息。锈铜树上半截断裂,朝着前方倒塌下去。 “哦!”萨麦尔手忙脚乱地一把抱住断掉的半截树干,靠着死灵的巨力,在落地之前把沉重的半截树干紧紧抓住。 在树干爆裂的巨响声中,众流亡者们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着他以倒拔垂杨柳的姿态,抱着半截锈铜树干。 “……不好意思。”萨麦尔尴尬地把沉重的树干轻轻放下。 “你能直接掰断锈铜树?”亚奇看着他,“这东西的硬度很恐怖,冒险者据点掘金城距离林地比较近,他们就是拿这个的原木盖的房子,砍一砍,修一修树皮就能当建材,几十年都用不着维修。” “这里面有很多铜,也难怪硬度大……”萨麦尔下意识回答,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掘金城经常用锈铜的原木盖房子?” “是啊。” 萨麦尔慢慢摇了摇头。 “他们会在这样的房子里住多久?”他低声问。 “最多也就一两年吧?三年都算得上是勇士了。”格温妮丝说,“愿意待在掘金城超过一年的人已经很少见了。老冒险者都知道,骸心平原是被诅咒的。愿意来这边的通常都是胆子大又不信邪的新人,但通常也就待几个月。胆小的冒险者两三天就被各种奇怪现象吓走了。” “慢性铜元素中毒。”萨麦尔低声说,“神经衰弱,脑损伤,贫血和肝功能受损……呕吐和腹泻。”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掘金城里面色苍白的人,一言不合就抡拳头互殴的暴躁冒险者,还有站在街边像痴呆一样走神发愣的联盟守卫。 铜元素在体内富集中毒引起的神经衰弱,导致了脾气暴躁和容易走神,面色苍白大概是贫血虚弱的症状。居民频繁呕吐腹泻,污秽堆积,也很容易引起疾病和瘟疫。 断裂的锈铜树截面会散落含有铜元素的木屑粉尘,未经加工或者粗加工的原木会在断口和刨皮外层上产生含铜粉尘,长期居住在散发含铜粉尘的环境,很容易重金属元素中毒。 “他们需要减少使用这些树木,另外服用螯合剂……”萨麦尔顿了顿。这边的医疗水平并没有那么发达。 “您曾经是一位医师吗,萨麦尔骑士阁下?”老杜克停下操控树鬼猴搭帐篷的工作,望着萨麦尔,“据我所知,从弗洛伦王国医学院来的最新一批疫病学者,最近正在向联盟汇报,要求掘金城停止为了降低成本而使用锈铜树作为建筑材料,并声称这很重要。” “我并不是职业的医师,只不过有一点业余的经验——但他们是对的。我想,弗洛伦王国的学者们确实有真才实学,这些树里含有大量的铜,而且木截面很容易产生含铜粉尘,富集在人体内会产生很多不良症状。”萨麦尔回答,“长者杜克,您的部族车队来骸心平原的时候,通常会在这边停留多久?”他抬起头,询问老杜克。 “从十几天到几个月都有吧。”老杜克颔首。 “没有不适感吗?” “似乎并没有。”老杜克望着流亡者部族的众人,众人都摇了摇头。 太空亚人,也就是魔族,疑似不会出现重元素中毒的症状……或许是生物结构特殊,能够将不需要的多余元素主动排出体外。但也有可能是抵抗力更强,需要更长时间才会出现症状。萨麦尔摇了摇头。 他们对灵能毒素免疫,但是铜只是重金属元素,并不是灵能毒素。对魔族的影响仍然未知。 回头可能需要用扫描仪给每个人做定期体检,防止疫病和铜中毒。他想。 锈铜树,这是和喀纳平原的腐尘暴一样的地表自然环境危害之一。幸好骸心平原有多种地形,锈铜林地并不是地表自然环境的全部。另外,至少地下城,或者说地下殖民地,应该可以避开这些影响。 但是锈铜林地不适合作为地下城的建筑选址点。 “麻烦帮我控制几头魔兽……我需要检查这里的魔兽状态。”他最终说。 独角芋头型的腐根球和树鬼猴主动跑到他面前。萨麦尔伸出冥铜手甲,翻看检查着。 【植物型人工生命,林地亚种。分解者,0级科技生物,作为清洁工、环境维护者、小型挖掘者与基础奴工使用。可制造与使用低级工具。可驱使。】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种群数量少于20时不具备集群智力,大于50才能承担相对繁杂的工作。】 【无毒,可食用。】 【个体状态:正常】 无毒?体内居然不含铜吗?萨麦尔伸手抓起一个独角芋头,激活了【冥铜生成器】——如果它体内含有足够多的铜元素,那么冥铜生成器会将其冥铜魔化之后抽取出来。 独角芋头踢蹬着根须构成的小短腿,在嗡嗡作响的冥铜生成器中毫无影响。 不含铜。腐根球的锈铜林地环境亚种有主动排出多余铜元素的适应能力。 萨麦尔得出了结论,又抓起一只树鬼猴。 【半植物型人工生命,仅限于林地环境。3级科技生物,作为清洁工、环境维护者、植株照料者与基础林木护工使用。可使用简单工具。可驱使。】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大型植物的共生体,生命周期紧密依赖于大型植株,会主动照料环境中的大型植株。其生命活动有助于植物生长。】 【亚种的生命形态与环境中的大型植株形态有关。】 萨麦尔伸出冥铜手甲单手握住树鬼猴的脑袋,激活了冥铜生成器。 啪!树鬼猴的身躯在生成器嗡嗡的震荡中爆炸了,半是木质半是血肉的碎块炸裂开来。萨麦尔手中只剩下一条冥铜铸造的脊椎骨。 【冥铜储量已满。】 不同的魔兽有不同特点,树鬼猴亚种的生物结构大概和锈铜树类似。他把树鬼猴身躯中提炼和转化出来的冥铜脊椎抖了抖,化为一把冥铜骑士剑,插在腰间。 他站起身,想要寻找腐壤咆哮者再查看一下,却看到流亡者们都在慌乱地后退。 “怎么了……我身后有敌人吗?”萨麦尔下意识转头去看,但身后空无一物。 “你看起来有点吓人,萨麦尔。”塔莉亚上前,用手掌抹去他甲胄上和半个头盔上飞溅的血肉碎片,“你刚刚一言不发,平静地捏烂了一只魔兽的脑袋,用它身体里的脊椎骨造了一把剑……一身是血的空荡荡高大盔甲,提着尸骸里拔出来的剑,沉默地在面前站着,难免会吓到别人。” 甲胄表面的血液被冥铜排斥,从头盔上和胸甲上一滴滴掉在地上。铜盔空荡荡的缝隙阴影中像是恶灵在窥视——也许下一秒就会让在场的所有人血流满地。 “这样好多了。”她毫不嫌弃地擦去萨麦尔头盔上和胸甲上的鲜血和污秽碎肉,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甲。 “哦哦,抱歉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一下。”萨麦尔下意识连连摆手,“只是发呆,不是高冷——别误会。” “萨麦尔老板,你一开口说话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亚奇从老杜克背后探头,“压迫感忽然就消失了。” “我研究这些魔兽有点出神——这不是魔兽的脊椎,是它身躯里富集的铜凝结出来的,我只是把这些铜提取出来,魔化制成了装备……”萨麦尔一边解释着,一边快步来到旁边的腐壤咆哮者面前。 腐壤咆哮者未被控制,虽然感应到魔族们的威胁信号,但是肥胖的大蛞蝓又行动缓慢跑不掉,于是一直趴在土坑里一动不动,试图假装自己是一坨比较黏的土堆。 当萨麦尔靠近时,它发出哇啊一声惊恐的咆哮,吐出几个墨绿色黏浆团子试图击退萨麦尔。但黏浆团子不但没有造成中毒效果,甚至于被冥铜排斥,连黏在甲胄表面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动物型人工生命。2级科技生物,适应性强,作为清洁工、环境维护者、培养皿与生物化工反应釜使用。可驱使,但智力低下,无法从事复杂工作。】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适应性强,生命力强,遇到严重灾害与极端环境可休眠。】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生物,是不是?”萨麦尔慢慢蹲下来,低声说。 它惊恐地用眼柄上的小眼睛看着那高大的冥铜空洞盔甲一步步靠近,手甲直接刺穿了它的身躯。 然而在嗡嗡的震荡中,无事发生。 没有富集铜。 活体化工反应釜……它能控制自己体内的物质反应,不需要的铜会被它主动排出。也许魔族的身躯也有类似的生物机制。萨麦尔放过了哇哇嚎个不停的腐壤咆哮者,甩了甩手甲上的黏浆。 半人高的肥胖腐壤咆哮者蛄蛹着,像一大坨委屈巴巴的鼻涕泡一样,把自己埋回土里。 “我大概明白了……这里确实富饶,一切都很完美。”萨麦尔转身望着众人,“绝佳的建设地点,虽然有很多环境困难需要克服,但是只要能挖掘、制造一个地下基地——” “需要至少一条噬地魔虫。”塔莉亚颔首,“应该在骸心平原更深的地方。” “我们必须到林地深处……也许要穿过林地才能找到。毕竟锈铜林地不适合作为地下城的选址地点。”萨麦尔伸手按在脚边半截断裂的锈铜树干上,又一次激活了冥铜生成器,从中提取出了铜元素,魔化、塑型成一只冥铜鸢形盾,又双手交握,锻冶出一条长长的冥铜锁链。 他甩了甩锁链,像电影《恶灵骑士》中的扎坦诺斯一样把冰冷的锁链缠在自己肩膀上和腰间。 “这里进入骸心平原多深了?”他问。 “大约二十多公里吧。”老杜克估算着,“敢深入到骸心这个位置的冒险者已经很少了。超过二十公里就开始有腐尸魔等危险死灵游荡,超过四十公里,魔族流亡者也不适合进入了。五十公里后,大部分区域都开始有捉摸不定的迷雾,只有极少数,联盟天价悬赏任务的地图绘制队伍,以及高级冒险者的先驱队敢于进入。” “七十公里后则是彻头彻尾的未知——尽管七十公里也只是刚刚迈入骸心的边缘。” “这么说,现在只触及骸心平原的皮毛。我得去深处看看——我需要了解更多。”萨麦尔伸手抓住一个独角芋头腐根球,半熔的冥铜流淌,塑型,在它头上塑造了一只钟型盔,又折了一根锈铜树枝塞到独角芋头腐根球的小爪子里。 戴着冥铜钟型盔的硬皮芋头球用根须构成的爪子抱着对它来说有点硕大的锈铜树枝,像个手持巨剑的骑士一样,摇摇晃晃地立正,敬了个骑士礼。 “我把它留下,当附近有危险死灵出现的时候,它会自己敲打自己的头盔,发出冥铜共振信号,驱逐周围的死灵。”萨麦尔把这个小芋头球抱起来,放在营地中心的马车顶上。 芋头球抱着树枝,老老实实坐着,冥铜钟型盔四下张望着死灵的痕迹。 “各位请在原地先扎营休息一阵子,我去骸心深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噬地魔虫,顺便为地下城的建设工作进行选址。” 他转过身,背着熟悉的剑盾,挎着锁链,准备独自前往骸心的未知地带。 一只漆黑的爪型甲按在他肩甲上。萨麦尔扭头,正对着塔莉亚的灰眼睛。 “你该不会不打算让我一起去吧?”明亮的灰眼睛里映着冰冷而空洞的冥铜盔甲。 “前方可能有危险。”萨麦尔回答,“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这就是你打算把我撇下的理由?前方有危险?”塔莉亚望着他,“那我更要和你一起去了。要对付的是能让你觉得危险的东西,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重点是,我已经死了,我有无法被轻易摧毁的死灵身躯,无法被感染,被侵蚀,被杀戮。而你仍然活着。”萨麦尔低声说,“以前的危险我们同时面对,是因为我有完善的计划和充足的了解,能确保你的安全。但是现在,骸心平原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你难得会有不敢保证的时候……过去的你一直胸有成竹的样子。”塔莉亚笑,“你以前没有接触过噬地魔虫,对它们的习性不了解,也不知道如何驯服,没有我同行,你打算怎么寻找和捕获噬地魔虫?到处乱逛,指望着噬地魔虫从土里探头把你绊倒吗?还有地下城的选址,需要考虑魔兽的生活环境,至少也要有一位魔族同行吧?” “……”萨麦尔沉默了。 “你喜欢照顾别人,可是谁来照顾你呢?”塔莉亚伸手按在他肩甲上,“小提示,看看你面前的人。” 萨麦尔静静望着她。 “走吧,搭档。”他最终说。 塔莉亚戴上了头盔,拖着锤矛。 两人并肩朝锈铜林地深处的迷雾进发。 第47章 【魔虫断骸者与鹿角之影】 嗒,嗒,嗒。 哐啷的金属甲胄轻微碰撞声与谨慎的脚步声混合,在死寂的锈铜树林中回荡。 “真是安静……”萨麦尔低声说。 “它们都在隐藏。”塔莉亚回答,“我能感受到周围环境中的一些魔兽——它们不止在畏惧我,更多的是畏惧死灵。” 出于某种原因,这里的大部分魔兽似乎都有强大的拟态能力和潜伏能力。也许是骸心死灵对所有活物的无差别杀戮导致的筛选与适应性进化。 在骸心的昏暗天光下,锈铜树的竖条型阴影之间空阔得惊人。魔兽们始终拟态隐藏着,而死灵则被萨麦尔的光环镇压,也处于潜伏状态。 安静得惊人。 “介意我从环境中召集几个死灵看一看吗?”萨麦尔问。 塔莉亚摇头。 “这种小事情还对我这么客套?”她反倒显得有些不高兴,又轻轻哼了一声。 萨麦尔耸肩甲。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他抬起手甲,咔哒一下打了个响指,指尖一簇小小的幽青火花飞溅。 哗啦!面前的一团落叶猛然爆裂开来,一个腐烂的畸形人影直挺挺地站起来,动作怪异,像是某种扭曲的提线木偶。 在它的脸上——或者说,曾经是脸的地方,胡乱粘附融合着一只腐烂的人手和半个鸟类生物的身子。左半张脸上的人手的掌心嵌着一只眼球,右半张脸上鸟身子的残缺翅膀折叠,遮蔽了右半张脸。 呱!半腐烂的鸟喙中吐出一颗人的牙齿,发出嘶哑的低沉怪叫,鸟喙和残破的蒙面羽翼距离塔莉亚的头盔只有十几厘米。 塔莉亚吓得险些抡起锤矛横砸过去,举到一半又慢慢放下。 “好吧……这个,这个还是有必要提前说一声的。”她支吾着,“死灵没有心跳和呼吸,潜伏状态一动不动,正常情况下很难察觉,再加上这个外观,忽然站起来确实有点吓人……” 萨麦尔又耸了耸肩甲,摊手。 他上前端详着面前的死灵——那是一头由杂七杂八的尸体胡乱拼凑起来的腐烂怪物,胸口耷拉着半条喙犬的爪子和两根锋利的昆虫节肢,左手臂是一把血肉扭曲的巨大畸形骨刃,右手臂则是一只类似爬行动物的腐烂鳞片巨爪,双腿是一条穿着腐烂皮靴的人腿和一条粗硕的触须,在这种胡乱拼合下,居然勉强还有个模糊的人形。 “腐尸魔。”塔莉亚嫌恶地退了半步,“腐烂的血肉和腐殖质胡乱粘黏拼凑出来的怪物。最初只是一具会动的正常腐尸,但是它们会自己猎杀活物,把受害者的碎片和残肢粘在自己身上,融合到一起,时间长了就会变成这样——死灵总是这么恶心……” 萨麦尔扭头看着她。 “不是说你!你不一样……你除了盔甲冷了一点,哪一点像死灵了?”塔莉亚恼火地解释着,跳起来从萨麦尔背后搂在他脖子上拥抱了一下,把头盔的下巴放在他寒冷的肩甲上。 【扫描仪已启用。】 【灵能构造体(主要材料:有机物)】 【构造型人工生命,使用生物质回收制造,保留生物的原形构造,概率产生少量生物姿态素材。廉价,在灵能环境中极易生成。可承担简单的工作。】 【具备低级的回路渗透器,可制造简易的有机灵能构造体部件进行自主改造与拼接。无智力。】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以太型灵能信号强制覆盖回路(困难,且灵能回路具备自修复能力,挣脱以太型灵能信号的控制)。】 【目标来源:自然生成】 【状态:良好】 【结构完整度:93%】 【体力:97%】 【可刻录生物姿态素材。刻录位总数量:10】 【已刻录生物姿态:狂舞架势,攫取,噩梦疾行,断罪(4/10,未满)】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噩梦疾行】 【使用任意数量、任意类型的肢体,以随机的动作模式狂奔,动作混乱且无法预测,介于狂奔/爬行/蠕动/抽搐/翻卷之间。具有强大威慑力、混乱的破坏力与无法预测的随机轨迹。常用于生物质武器。】 【移速极快,且动作难以预料。】 【任意生物形态均可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什么……什么玩意儿?萨麦尔愣了一下。什么叫机体可使用?我也可以用这个噩梦疾行?手脚并用满地乱爬? 然而,头盔UI中的扫描仪弹窗仍然没有结束,还在不停弹出更怪诞的说明。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断罪】 【依据解剖学原理的针对性破坏,需要借助利器切割与肢体挖掘。适用于粗陋的解剖、器官摘除、分尸与截肢。】 【精度较低,不适用于医学领域。通常用于屠宰、尸体回收、尸体拆分与生物质粗加工处理。】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塔莉亚问。 “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大伙都害怕死灵了。”他回答,“仔细想想,一个满地乱爬、撕扯内脏、疯狂乱抓的分尸怪物,确实怪吓人的。” 腐尸魔这种东西,真的是地下殖民地工程用的吗?不,它似乎更像是一种生物质武器。他一边与塔莉亚继续大步向前探索一边琢磨着。也许它就是为了故意造成破坏和杀戮而投放的,也是因此才被设计成能够在尸体堆积的灵能生态中自然生成。 周围的锈铜树渐渐变得稀疏,继续向前,前方的天光骤然一亮。再迈出几步,面前阴郁的铅灰色天空下,是一片巨大的高草平原,稀薄的雾气在幽绿色的高草平原与铅灰色天空之间漂游,像是缥缈的亡魂。 灰白色的巨大岩石形态狰狞,在接近一人高的高草丛之间散落着,矗立着,像是巨人的头骨。 两人并肩站在高草平原前,坚韧而挺拔的高草密不透风,构成一度严严实实的高草墙,一直绵延到远方,草杆的高度一直到两人的肩膀。好像两只被缩小的蚂蚁站在毛绒地毯前。 “啊啊,啊啊啊,救……啊啊,救。”干瘪的哀嚎声在高草丛中某处回荡。某处的草叶摇晃着,其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用通用语求助。 “啊啊啊,救救我。啊啊。疼,好疼啊啊。”三四个不同的哀嚎声应和着,在远处高草丛中的不同位置来回移动着。 窸窸窣窣的穿行声在高草丛之间回荡,带着干瘪的哀嚎求救声。 “嘶……”塔莉亚与萨麦尔对视一眼。 “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因为有求救声就立刻冲进去救人吧?”萨麦尔问。 “当然不会。”塔莉亚移开视线,“当然,只是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你不会,对吧?” “如果是你的声音,那我会的。”萨麦尔回答。 “……”塔莉亚一个激灵,在头盔下把发烫的脸贴在盔面上降温。 “当然,如果朗达尔和他的朋友们,或者亚奇和格温妮丝,或者长者杜克,或者流亡者部族的任何一个人,或者捕蛇大叔,兵舍老板娘,卖冰淇淋的法师姑娘,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无辜活人,我都会去救的。”萨麦尔认真思考着,继续说,“如果是那个诺曼·帕萨特和他的队友……我可能会犹豫一下,但是也会去救的,因为他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害得我担惊受怕好几天。但如果是咕咕鸡杀手,我……我犹豫的时间会更长一点,大概多个一两秒吧。” “你完全可以只说第一句的。”塔莉亚叹了口气,“后面的这些话,对于我来说有点多余了……等一下,你给我解释一下!卖冰淇淋的法师姑娘是谁?为什么你能记这么久?” “啊啊啊,救救我,好疼,疼啊。”高草丛中潜伏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窸窸窣窣的影子在草丛的阴影之间来回穿梭。 “我们当时还在被追杀,你心情不好,我也没时间细细讲这事情——”萨麦尔捂脸。 “之后再谈。”两人同时说。 “啊啊,疼啊,救我……”草丛中的声音仍然在哀嚎。 “哎,你们安静一点!别嚎了,我知道你们是啥东西!”萨麦尔对着高草丛大喊,举起冥铜剑盾互相敲击。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铛!铛! 哀嚎声消失了,七八个瘦长如同巨蟒的血肉怪物闭上嘴巴,从高草丛之间竖起来接近三米多高的身躯,隔着老远对着萨麦尔沉默行礼。 萨麦尔又敲了敲剑盾,蟒蛇形态的血肉怪物们缩回高草丛中,窸窸窣窣地飞快游窜走了。 “诱捕型腐尸魔。”塔莉亚摇头。 “方向准确吗?我们一直在深入骸心,对吗?”萨麦尔望向塔莉亚。 “方向没问题。这里大约已经深入骸心……七十五公里以上了。”塔莉亚点了点头。魔族有地磁感应能力,方向感和距离感都很强。 萨麦尔抓起一把高草,激活了冥铜生成器。 嗡嗡的低鸣声中,草杆和草叶垂落着,没有任何反应。 不含铜。 【扫描仪已启用】 【生态维持植物P-26。】 【草叶微毒,草杆与种子无毒。种子粗加工后可食用。自然状态下产量极小,人造生命-共生动物的照料可增大产量。】 “完美。”他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高草平原,低声说,“绝佳的地下城建造地点。” “确实很不错,高草丛中有大量魔兽栖息。”塔莉亚闭上眼睛感应着,“高草丛能够提供有效的庇护,有助于它们躲避死灵。这里不缺仆从。” 她忽然睁开灰眼睛,猛然伸手抓住萨麦尔的胳膊。 “噬地魔虫……” 话音未落,大地隆隆震动起来!高草的草叶哆嗦着,远处的高草丛上空掠过几只受惊的魔兽与飞鸟的身影。巨大的野兽甲壳和厚重的鬃毛,腐肉的触须和白骨的碎块在草丛中若隐若现。 伴随着大地的震动,高草平原的几处草叶轰然塌陷!尘土飞溅,如同看不见的巨口在地下吞噬土壤,碾磨岩石,啃噬地层。 片刻之后,大地又重归寂静。 高草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有很多肢体的东西在翻卷。过了几秒,又响起某种狮型魔兽隆隆的吼叫声,以及撕扯血肉的怪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塔莉亚迈步想要进入高草丛中草叶塌陷的位置,寻找噬地魔虫的踪迹,但是被萨麦尔一把拽住。 “草丛的高度一直到肩膀,草叶足以挡住脑袋。贸然进入的话,很容易遮挡住人影。”他指了指面前的高草平原,“这里环境陌生,有很多未知的东西,别走散了。草丛里可能还有腐尸魔之类的高级死灵潜伏着——不能分散开。” 萨麦尔从肩膀上解下来之前铸造的冥铜锁链,叮叮当当地在自己腰间捆了一圈,又伸出冥铜手甲,打算把冥铜锁链的另一端在塔莉亚腰间也捆一圈。 “我来……我自己也可以……”塔莉亚纤细的腰部线条在冥铜锁链的链圈中微微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一点怪异的别扭感。 “嗯?”萨麦尔手头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握着冥铜锁链圈的双手正好搭在塔莉亚纤细的腰肢两侧。 “不,不,没事……你继续……嗷!”她被腰间收紧的冥铜锁链绳圈勒得怪叫一声,恼火地在萨麦尔肩甲上撞了一下,“又搞什么!” “锁链捆紧一点啊!万一链条松脱走散了怎么办?在高草丛里玩捉迷藏吗?草丛里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更危险的东西!”萨麦尔理所当然地回答,把两人中间垂落的多余长度锁链整理起来,握在手中,“我们必须同时前进——我不想被草丛里隐藏的魔兽爪子袭击,你也不想在草丛里迎面撞上一堆会动的腐肉怪物。” “你这家伙真的是……”塔莉亚哼了一声。 两人快步冲进高草丛,锤矛与冥铜鸢形盾一左一右,合作拨开面前遮挡着未知的高草,艰难地践踏着被压塌的草杆,并肩大步前进,从密不透风的高草墙中像是游泳一样,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来。 从上空俯视,两人在高草丛中开辟的道路两侧,七八个草浪窸窸窣窣地四散奔逃,其中隐藏的魔兽与死灵纷纷退让。 经过艰难的跋涉,两人撞开草墙,一头撞进刚才在远处看到的凹陷高草区域。然而,凹陷区域居然是一个散落着乱七八糟草杆的深坑。 萨麦尔一个站立不稳,一脚踩空,险些掉进坑洞里。在哗啦啦的冥铜锁链声中,塔莉亚一把抓住自己腰间的锁链圈,靠着魔族的力量,勉强把萨麦尔的沉重身躯悬吊在半空。 “我的腰……已经够细了,不用再勒了。”塔莉亚在头盔下面龇牙咧嘴。萨麦尔刚才坠落的重量拽得腰间的锁链圈又收紧了一点。 “不用抓着的,这下面不深。”萨麦尔被悬挂在半空,朝下张望着,“下面是噬地魔虫留下的虫道。” “嗯?”她慢慢把冥铜锁链往下放,等到萨麦尔双脚触及地面,她也顺着洞壁慢慢滑了下去。 前方的虫道深邃,黑暗。空气里泛着新鲜的土壤气息,洞壁上满是螺旋状的鳞纹挖掘痕迹。 塔莉亚点燃了苍白的火球,高举着照明,两人并肩迈入虫道的阴影。一切都很熟悉,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 然而,还没等多走几步回忆过去,在虫道拐弯的瞬间,两人同时一头撞在了一面螺旋鳞片构成的冰冷“墙壁”上。 “这什么……”萨麦尔与塔莉亚同时拔出武器,然而,面前的鳞片“墙壁”只是沉默着,将面前的虫道堵得严丝合缝。 噬地魔虫。 吧嗒。轻微的水声。两人低下头,脚边是散发幽蓝微光的血泊。 泛着幽蓝微光的魔虫血液正在从尸体中渗出来,在虫道中静静流淌。 噬地魔虫的尸体……的一小部分。 它的鳞片泛着铜光,显然是由于骸心平原的特殊地质情况,身躯富集了大量的铜,并且成为了构建鳞片与牙齿的材料。 “它死了?”塔莉亚惊愕地上前,按在噬地魔虫的身躯鳞片表面,试图感受到一丝微的生命迹象。 然而这没有意义。这只是一具尸体。 “我原本打算用冥铜锁链来套住噬地魔虫,设法给它装上冥铜的灵能植入物——”萨麦尔望着面前毫无生机的庞大躯体的一角。 “等一下,等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重要信息,“虽然说起来有点地狱,但是既然它已经死亡,那么我可以用回路渗透器,把它改造成死灵形态的噬地魔虫。” 萨麦尔把冥铜手甲按在噬地魔虫死亡的身躯上。 【回路渗透器已激活。】 【检测生物素材中……】 【体型过大,缺损严重(超过70%)】 【无法生成有机灵能构造体。】 “什么叫超过70%,这条噬地魔虫难道不是完整死亡的吗……”萨麦尔一顿,与塔莉亚快步爬回地表,跳进另一个虫道坑洞中。 坑洞中是巨大的尸体截面,满是螺纹鳞片的掘进与撕咬痕迹。 一条噬地魔虫,被硬生生撕裂成了十几段。因此被判定为损伤超过70%了。 “这里有另一条噬地魔虫的挖掘痕迹,稍小一点的痕迹。”塔莉亚指着互相交错的虫道岔路口,两条大小不同的掘进痕迹在尸体的截面上交叉,“有两条噬地魔虫互相争斗,小一点的那一条把更大的这个杀了。” 萨麦尔摆了摆手,对着面前残缺不全的尸体激活了扫描仪。 【扫描仪已启用】 【钻探型人工生物1型。6级科技生物,可作为工业生化机械与挖掘生化机械驱使,用于采矿,挖掘,并建造异星地下殖民地的雏形。】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以太型灵能信号(即太空亚人的灵能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状态:已死亡】 【生命周期:育幼期】 “育幼期。”他低声说,“它的幼崽应该还在,也许是为了保护幼崽而死的……我们去周围其他坑洞再看看,找一找它的幼崽。” 两人艰难地爬回地表时,地面忽然再次隆隆震动起来。 那条凶手噬地魔虫的庞大身影在远处的高草平原边缘,像巨龙一样,在土壤中掘进又掘出。 它的身躯扭曲,怪诞,残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只剩下了骨骼。在它如同亡灵般残缺不全的身躯上,金属鳞片与弯曲的钻头形长牙泛着幽青的熟悉光泽——不是铜,而是冥铜。 它忽然抬起巨大的头颅,张开螺旋巨刃般的冥铜长牙,残缺不全的死灵舌头托举着,将一个头顶金属鹿角的高大人形身影托举出自己冥铜密布的口中。 鹿角的高大人形身影慢慢扭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回头静静望着高草平原。它的身躯泛着冥铜的颜色,如同空洞的甲胄。 然而,高草丛遮挡住了萨麦尔与塔莉亚。 它什么也没能看到。 鹿角的人形冥铜身影收回了视线,慢慢回到死灵噬地魔虫的口腔中。 死灵魔虫合上冥铜巨齿,隆隆咆哮着,慢慢钻回地下。 地层中的震动渐渐朝着北方的未知区域远去,而大地重归寂静。 第48章 【魔虫幼体与摇铃收割者】 萨麦尔顺着洞壁,慢慢滑进高草原中心的凹陷坑洞中,塔莉亚紧随其后。 “你看到了那个冥铜的人影,对吧?”萨麦尔一边拔剑插在洞壁上减缓下落速度,一边问,“高大,宽阔,头顶有鹿角装饰。” “我更在意的是那条残缺不全的死灵噬地魔虫——那个人影驱使着一条死灵魔虫,把这条原本活着的魔虫啃噬成了碎块。”塔莉亚用爪型甲紧紧抓着洞壁,从萨麦尔身后的洞壁滑下来。 “它,他,那个鹿角冥铜人影,在死灵魔虫的嘴里?”萨麦尔顿了顿。 “很正常,成年体的噬地魔虫口腔和消化道里有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囊状空间——魔族用它来运送小规模的穴居者精锐军团,从地下送到敌后进行渗透与斩首行动。”塔莉亚解释,“何况,在魔虫的头部空腔里有一块座椅状的骨块,连接着它的内脏和脑,魔族君主经常会在其中操纵魔虫。” “不不,重点是那个人影——他疑似也拥有冥铜身躯。”萨麦尔摆手,“你……你以前见过除我之外的其他幽魂骑士吗?” 塔莉亚摇了摇头。 “幽魂骑士是众神时代的传说,一种只存在于古老神话中的强大死灵,几乎没有任何确切的目击记录——只是一个故事,现在只用来吓唬小孩,或者胡编乱造三流小说。”她低声回答,“当然,在我遇到你之前是这样的。” “在神话故事中,幽魂骑士是什么样的?”他望着塔莉亚。 “天启。伟业的毁灭者,罪恶的审判者,生命的屠杀者,痛苦的践踏者,万物的终结者。” “混乱是活人带来的,罪恶是活人缔造的。死者没有罪恶,也不会制造痛苦与混乱。因此在寒冷而空洞的死寂中,所有生命都将在审判之后获得终极的救赎。” “他们是所有化为星辰的亡魂中,燃烧最猛烈的个体,是最残暴最愤怒的存在。为了摧毁一切而出现,为了杀死所有活人而不遗余力。”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没说你!”塔莉亚恼火地补充。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评价和传言很有意义。”萨麦尔摇头,“我怀疑骸心平原有另一位幽魂骑士……鹿角的那个高大人影。” “这可能吗?”塔莉亚望着他。 “在骸心这个埋藏秘密的未知之地,一切都有可能。”萨麦尔回答。 在噬地魔虫的庞大尸体环绕的高草原深坑中心,两人环视四周。 虫道深处的凹陷中有几个半人高的土堆在蠕动,互相撞击和撕咬。啃噬着周围死亡的噬地魔虫尸体碎块,也在互相啃噬。 “魔虫幼体!”塔莉亚惊呼起来,猛的扑到其中一个土堆上,抱住土堆里的东西。 她将双臂紧紧插进土堆两侧,啵的一下土屑纷飞,从中拔出一条足有两米多长的甲壳东西。 嘶嘶!嘶!足有狮子大小的肥硕魔虫摩擦着头部的螺旋状牙齿,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塔莉亚胳膊里扭来扭去挣扎着,甩着带有骨刺的胖尾巴。 魔虫身上居然有八条节肢小爪,只不过又短又小,像是八个会动的甲壳小突起,分布在长条的身躯上。成年体魔虫的体型太大了,节肢小爪几乎看不见,但这样的特征在幼体身上格外明显。 塔莉亚抓着它的中段,把它双手举起来,像是抱着一条巨大而滚圆的肥肥獒犬。 “难怪它们的母亲在遇到死灵魔虫袭击时候不跑也不躲避。”她望着周围被死灵魔虫啃噬成碎块的巨大尸体,低声说,“是为了用身躯守护幼崽。” “等一下,不止一条幼体?”萨麦尔清点着土堆的数量,也从一个土堆中抱出来一条肥胖魔虫。 “有四条。”塔莉亚扒开另外两个土堆,眼中幽蓝微光一闪。 四条幼虫甩了甩尾巴,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听话,仍然在挣扎着想要钻回土里,并且被放得比较近的两条幼虫开始互相撕咬,含有金属物质的螺旋牙齿和鳞片碰撞,火花四溅。 “它们很强壮,尽管只是幼体,但也已经有了相当强大的强大精神抗性……”塔莉亚艰难地维持着灵能信号的压制,“数量太多了,我……我只能保证一条魔虫的绝对控制。” “只有一条魔虫幼体的话,我能够确保绝对统治。两条会很艰难,会时不时失控。三条已经是极限了。四条的话,只能暂时影响它们的行为方式,安抚它们不要乱动。” “魔族君主一般会有几条魔虫?”萨麦尔一边问,一边把四条两米多长、接近一米宽的巨大魔虫幼体扒拉开,防止它们互相吞噬,又锻造了一根冥铜锁链,搞了四个小项圈先捆在魔虫脖子上。 这很困难,因为魔虫幼体的形态和一根巨大的肥硕香肠差不多,脖子并不是很显眼。萨麦尔只得将锁链捆在它们的头部和小爪子之间的那一段上。 “什么叫几条?”塔莉亚大惊,“它们很难养的!每次驱使它们工作都需要大量资源投入,而且能够破坏几乎任何材料,无法被囚禁,一个不注意又很容易失控,胡乱毁坏建筑物和地形结构。维系一条噬地魔虫已经很艰难了,何况君主只需要一条成年体魔虫就能建造地下城,为什么要养很多条?” “但是我们面前有四条。”萨麦尔抬起手中拴着四条魔虫幼体的冥铜链子示意。 “难道你打算养四条?”塔莉亚哼了一声,解除了对四条幼体的压制。 魔虫幼体们猛然开始摆动身躯和小节肢爪,乱撞乱跑,好像牵着四条撒欢的哈士奇,巨大的力道硬生生把萨麦尔拽得失去平衡,拽翻在地,哐啷哐啷被拖拽出去老远。 “我得承认,也许确实有一点困难。”他在被拽得满地乱飞的金属碰撞声中回答。 塔莉亚眼中再次亮起蓝光,艰难地暂时压制住魔虫幼体。 “正常情况下,它们会同类相食,直到只剩下一两条,然后吞噬掉母体,进入亚成年状态。”塔莉亚望着面前的四条噬地魔虫幼体,“魔族君主如果找到幼体,也会放任它们互相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强壮的那一条,再收为己用。” “虽然是资源限制之下的无奈之举,但听起来有点残暴。”萨麦尔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土,“一条幼体能够胜任地下城的挖掘任务吗?” “一条幼体的话……有点困难,进度会比成年体慢很多,但是也能完成。” “它们如果缺乏食物,会立刻死亡吗?” “不,只会休眠。魔虫的生命力极强,又因为成年体的体型巨大,需要大量食物,所以为了节省资源,经常在地底休眠,君主也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唤醒它们执行任务。有时候甚至能在地下深处找到休眠了几百年的成年个体。” “那就四条吧。”萨麦尔回答。 “你开什么玩笑?”塔莉亚望着他,“先不说食物问题,你打算怎么阻止它们互相吞噬?” 萨麦尔伸手按在一条魔虫幼体身上,冥铜从掌心流淌而出,构造成一根固定的环箍和两条动力节肢。 当魔虫幼体又一次试图互相吞噬时,冥铜节肢扒拉着,自动迈步,拽着魔虫幼体咬了个空。 “好了,别啃你的同胞兄弟了,快去吃你母亲的尸块吧。”萨麦尔把它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死亡魔虫断裂截面上大嚼血肉。虽然这话只是陈述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像地狱笑话和骂人。 他对剩下三条魔虫幼体如法炮制,现在它们无法互相啃噬了。幼体们显得很生气,试图咬掉妨碍自己手足相残的冥铜动力节肢,但是最终的结果只是在原地追着短尾巴的骨刺尖尖转圈。 “我解锁了几种新的高强度建筑材料配制法,也许可以抵抗住噬地魔虫的啃噬。”萨麦尔回忆着自己新解锁的科技树词条,“我们可以造一个魔化金属或者强化建材的巨大笼舍,在不用的时候暂时困住它们,让它们休眠,防止它们满地乱跑破坏建筑和地形。” 塔莉亚思索了片刻。 “可以试试看。”她同意了。 两人艰难地爬出高草平原中心的坑洞,每人胳膊下面半夹半拖拽着两条巨大而肥硕的魔虫幼体。魔虫并没有被完全统御控制,尾巴仍然耷拉在地上,不老实地甩来甩去,坚硬的甲壳尖刺与螺旋鳞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我在思考,这个地方究竟是否适合定居。”萨麦尔肩膀上单手扛着一条扭来扭去的巨大魔虫,胳膊下面又夹着一条,低声说。 “你应该相信你自己——我相信你,其他魔族流亡者也一样。”塔莉亚抱着两条肥硕的魔虫幼体,磕磕绊绊地爬上来。魔虫幼体甩来甩去的巨大螺旋长牙挡住了她的视线,简直像是从农场里抱走了两头猪的贼一样。 “我们应该告诉流亡者们过来吗?还是说……”萨麦尔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塔莉亚被两条魔虫的长牙遮挡视线,没看到面前的路况,险些撞在萨麦尔背后。 “雾。”他把魔虫慢慢放在脚边,低声说,“雾气来了。” 塔莉亚也把魔虫放下。绑在魔虫幼体身上的冥铜节肢快速摆动着,把扭来扭去的巨大魔虫幼体拖拽回他们背后凹陷的土坑里隐藏起来。 在高草平原的东南部边缘,一阵浓重的雾气如同蠕动的怪兽般,一点点朝着高草平原推行而来。 “退后。”萨麦尔低声说,“退后!”他把塔莉亚按在自己身后,举起剑盾。 “救我……好疼啊……”雾气中隐约传来死灵模仿活人的干哑诱捕声,但却比高草丛中的那几个死灵声音更清晰,措辞也更贴近活人的用词习惯。 叮铃铃……孤寂而空虚的铃铛声在雾中回响。 “啊啊,见死不救啊,罪人……”扭曲畸形的人影们在缥缈的浓厚雾气中若隐若现,“是你杀了我啊。” 叮铃铃…… 嘶嘶的笑声和蛇一样的影子在雾气中游动,伴随着咔哒咔哒的节肢轻响,有东西在雾中爬行,伴随金属碰撞的轻响。 叮铃铃…… “我的尸体。”一个嘶哑而空洞的声音在雾气中越来越近。 “我的……尸体……”雾中的腐烂死灵们呜咽着,用空灵的歌声应和着。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刺耳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嗒。黑色的手甲紧紧抓住了萨麦尔的肩膀。 “塔莉亚?”萨麦尔下意识扭头。 塔莉亚低着头,身躯微微颤抖着。噬地魔虫的四条幼体也跟着瑟瑟发抖,蜷缩在她脚边。 一股怪诞的寒意在周围弥漫,带着熟悉的铜的气味。 叮铃铃……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铛!铛!铛!冥铜剑盾互相敲击,震破了雾中铃铛的声响。 雾中死灵们停下了脚步,僵硬地立正,如同收到指令的机器。 叮铃铃铃铃!铃铛声一阵爆响,似乎想要压过去剑盾敲击声,但是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死灵们则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冥铜共振信号-指令冲突。】 【请避免多个信号源同时操作。】 雾中的某个身影顿了顿,身上垂落的冥铜锁子甲如同褴褛的长袍,锁环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 萨麦尔慢慢举起鸢形盾,提着骑士剑,谨慎地面对着那个影子。 “安士巴。”雾中人影说,“你,从北边的灰苔远野跑到这边来,毁掉我追杀这么久、准备征收的魔虫尸体。” 萨麦尔沉默着。 雾中响起垂死动物喘息般的气音,像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啊,安士巴的乐器不是这个,他的战鼓声更沉重。”他低声说,“你是……” 在缥缈的雾气之间,一个身影慢慢显现。 那是一个特殊的腐尸魔,瘦削,干枯,狰狞,披着如同褴褛长袍般的冥铜锁子软甲,细小的冥铜锁环互相连接,构成了类似残缺软布料的质地,随着活动而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它被冥铜锁甲的褴褛长袍包裹的身躯上,有三条被拼接上去的腐肉手臂,一只手中握着一只手摇的冥铜小铃铛,另外两只手里拖拽着巨大的长柄冥铜镰刀,镰刀散发着寒意,庞大的弯曲弧刃上带着密密麻麻的锯齿和倒刺,粘着乌黑的血渍,足以一刀把活人斩为两半。 它的头颅位置,以冥铜铸造着一只猫头鹰似的柯林斯式头盔,上半张脸被冥铜甲片围拢出漆黑的空洞眼孔,下半张脸则垂落着冥铜锁甲的面纱,勉强遮挡了其下的腐尸魔可怖面容。 这是另一位幽魂骑士的灵能植入物。另一位幽魂骑士的精锐节点死灵单位的盔型。 一股被窥视的古怪寒意在萨麦尔身上流淌而过。对方对自己启用了扫描仪。 “你。”柯林斯式头盔的冥铜锁甲面纱下,响起沙哑而阴沉的声音。空洞的眼孔注视着萨麦尔,以及他背后的塔莉亚。 “你,和活人在一起。”它说,“为什么,不杀掉。” “为什么要杀?”萨麦尔问。 “你的恨意呢?”柯林斯式头盔的锁甲面纱下回荡着空洞的寒意,“你对世界的憎恨呢?你对生命的憎恨呢?你对一切的憎恨呢?” “为什么要憎恨?”萨麦尔问,“我不恨任何人。” 猫头鹰形头盔的锁甲腐尸魔发出一连串垂死动物喘息般的气音,一种怪诞的笑声。 “新来的?”它问,“在骸心没见过你。” “骸心平原有几位幽魂骑士?”萨麦尔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 “不知道,谁在乎这种事情?只要能杀掉这个世界上所有活人不就行了?”褴褛冥铜锁甲的腐尸魔低笑,“你认识安士巴吗?” “鹿角?”萨麦尔问。 “鹿角蛙嘴盔,重甲,大高个,肩甲宽度比你身高还大,提着把焰形大剑。”锁甲腐尸魔描述着,“骑着一条死灵噬地魔虫。” “见过一面。”萨麦尔回答,“他刚走不久。” “哦,你们不熟?你要不要来我的墓?”腐尸魔问。 “你是指【地下城】?”萨麦尔问,“或者说,【异星地下殖民地】?” “不不不,什么玩意儿?地下殖民地是我们要摧毁的东西之一。”锁甲腐尸魔摇头,“墓室,坟场,随便怎么说,只有死灵的地方,没有恶心的活人来打扰的地方。跟我混,我罩着你,我们离恶心的活人远一点,攒够尸体就把活人和活人的城池碾碎,怎么样?” “你的系统,不是【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吗?”萨麦尔低声问。 冥铜锁甲腐尸魔一愣,咯咯狂笑了起来。 “是【灭杀系统】。”他回答,“你装错系统了?还是说你任务有问题?你被投放到骸心的时候出错了?” “你……你有生前的记忆吗?”萨麦尔谨慎地举盾护在塔莉亚身前。 “当然有。”褴褛锁甲的镰刀腐尸魔回答,“在死亡时充满痛苦的卓越灵魂,才会带着恨意被弃置于此,在任务完成之前,永远遭受活人的折磨。你什么都不懂?” “感谢你的回答。”萨麦尔低声说。 “来吧,跟我混呗。”锁甲的镰刀腐尸魔把巨大的冥铜镰刀插在一旁,空着双手以示友好,“我们可以合作,击败其他那几位幽魂骑士——安士巴,德克贡,辛兹烙,普兰革,锁柯法——我们可以联手,我的朋友!” 它伸出腐肉和骨头构成的半爪型手掌,腐肉混杂的冥铜手铠对着萨麦尔张开,友好地表示要握手。 “拉哈铎,我是拉哈铎。”锁甲腐尸魔温和地自我介绍。 萨麦尔沉默着,慢慢把右手的冥铜骑士剑插在旁边。 腰间的冥铜锁链动了动。塔莉亚拽着他,试图阻止他。 但他的手甲在身后摆了摆,继续朝着拉哈铎的镰刀腐尸魔精英而去。 “萨麦尔。你可以称呼我为萨麦尔。”他慢慢握住锁甲腐尸魔混合着烂肉的冥铜手铠。 锁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在怪异的血肉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猛然举起左手准备好的冥铜鸢形盾。 铛铛铛铛铛铛!在一连串的密集的疯狂挥砍声中,萨麦尔快速向后退去,冥铜鸢形盾已经被砍成不规则的碎片!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噩梦卷须】 【噩梦卷须(及其附属肌肉群),强壮的多功能卷须,有机物构成,适用于各种复杂地形中的抓取、操作和破坏等任务,操作精度高,廉价且粗糙耐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在刚才握手的一瞬间,冥铜锁甲腐尸魔掀开胸口的褴褛锁甲遮蔽,从身躯中爆出数十根粗壮的血肉卷须对着萨麦尔的身躯疯狂乱舞,每一根卷须末端都镶嵌着锋利的冥铜刀刃! “你说话半真半假。先是说不知道有几位幽魂骑士,又把另外五位骑士的名字逐一列举出来。”萨麦尔抬起左手,用储存的剩余冥铜又锻造了一面冥铜鸢形盾。 “从你得知我见过鹿角蛙嘴盔的安士巴以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你不确定我会选择和谁结盟,而且从你的话语中推断,安士巴的势力比你更强。所以你打算在我与安士巴结盟之前,用这个有植入物的精英单位杀了我。”他的右手拔起身旁地上的冥铜骑士剑。 “只是试探一下你而已……你这家伙真是没诚意,还以为你真心想和我结盟呢。”锁甲腐尸魔咯咯笑着,慢慢伸出腐烂的爪子,抓起一旁的镰刀。 下一瞬,一条冥铜锁链缠住了镰刀柄,【猎狮角斗】的沉重撞击将腐尸魔撞翻在地,一个干净利落的【落杀】,骑士剑斩断了它的脖子和半截锁甲面纱。 萨麦尔抓起那个柯林斯式猫头鹰头盔,提在手中。 “真不来吗?”空荡荡的柯林斯式猫头鹰头盔中,还在回荡着拉哈铎的声音。尽管他的本体在更远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毁灭这个世界,杀死所有活人——萨麦尔!我的好朋友!来吧!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怎么玩不起了?” “我更喜欢创造,而不是毁灭。”萨麦尔把手掌按在柯林斯式头盔上,将其熔毁成一摊冥铜。 拉哈铎的声音消失了。 萨麦尔抬起头,与塔莉亚静静对视。 …… 骸心外围,流亡者营地。 “情况大概就是如此。”萨麦尔结束了讲述。 “如果大家能接受骸心有我的六位同伴,那就在这里开始建造地下城吧。”他温和地说。 “一切都很不错。”他抱起一条扭来扭去的肥硕魔虫幼体,“只不过,这里的死灵内战可能会导致信号冲突……真实的战斗力,应该全靠带有植入物的精英单位。” “很抱歉,我曾经向各位允诺了一个更好的家园,但是这里似乎与我所预料的有所差距,前方可能会有很多艰难。我承诺会尽力补足这点差异。但如果各位不满,也可以理解。我不会强求。” 他望着面前的流亡者们。 老杜克哈哈大笑。 “世界上并没有容易的事情,就算有也不会轮到我们的。我们早已习惯了艰难,那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微笑,“如果艰难的路途就能吓退流亡者,那么我们早就被吓死在原地了。” “什么时候动工?”亚奇问,“地下城不会自己把自己建好的。” “可以开始干了吗?”另一位魔族建筑师抚摸着魔虫幼体。 “随时可以。”萨麦尔与塔莉亚点头。 “建造!建造!建造新家园!”流亡者齐声高喊。 第49章 【地下城工程】 隆隆的挖掘声在高草平原上空回荡,夹杂着井井有条的分工声和劳作声,热烈得与周围冰冷而寂静的骸心平原格格不入。 高草原中心区域的植株已经被清理干净,留下一片开阔的空地,在周围的高草墙遮掩下,耸立着数十个临时居住的帐篷。 两头瘦长的腐尸魔头顶冥铜钟型盔,身躯上被人为地接上了七八条扭曲的血肉肢体,每一条肢体末端都焊接着修长的冥铜刀刃,寒冷的锋利刀刃一通乱舞,如同旋风般的疯狂挥砍下,遮挡视线又碍事的高草瞬间被砍倒一大片,效率堪比工业化割草机。 这是萨麦尔昨天从拉哈铎的镰刀腐尸魔精英身上获得的灵感,包括【噩梦卷须】这个结构也是在他的收割者精英单位暗杀时扫描到的构造体结构。 如果拉哈铎知道自己的爆发型杀戮武器被萨麦尔当作割草机使用,恐怕会气得头盔爆炸——总之,感谢亲爱的“盟友”提供的割草技术支持。 哒哒!哒哒!一只格外巨大的魁梧腐尸魔头顶冥铜钟型盔,身着松散的冥铜骑士甲,握着和萨麦尔形制一样的剑盾。 它宽阔的胸甲上铸着一只冥铜小军鼓,胸口两根额外的冥铜节肢有节奏地敲击着鼓面,在铜腔中共振出的鼓声格外嘹亮,富有穿透力,甚至称得上是振奋人心。 在节奏稳定的冥铜军鼓声中,怪模怪样的死灵们从高草中现身,扛着断裂的锈铜树、被砍断的高草植株和挖掘出来的土石,将暂时用不着的资源慢慢搬运到外围,腾出工作的空间。 铛!铛!几十个手持冥铜大斧的骸骨伐木工在紧挨着高草平原的锈铜林地边缘劳作,冥铜大斧与锈铜树皮碰撞,火花迸溅的同时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冥铜武器和工具的特性注定了它们不适合给活人使用,而是死灵的专属。 在铛铛的劈砍声中,锈铜树慢慢断裂,倒下,又被流亡者们驱使的数十只硬壳黑甲虫托住树干,穿过高草平原,一点点搬运到萨麦尔面前,进行铜元素的魔化与提取,生成的冥铜再用来制造更多工具与更多强化死灵。 两条魔虫幼体在塔莉亚的指挥与控制下,从高草平原的中心开始,一点点挖掘与扩建虫道。但是两条魔虫幼体对于她的灵能信号控制而言,仍然略显艰难。它们并不是很听话,挖掘路径时不时会有稍许偏差。 魔族流亡者们在这方面也帮不上忙——他们的灵能信号太弱了,无法驱使噬地魔虫这种强壮的高级魔兽,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略微安抚一下魔虫们甩来甩去的尾巴。 萨麦尔又提取了两颗锈铜树,制造了一座厚重的冥铜大笼子,用手臂粗细的冥铜柱子将剩余两条魔虫先关了起来。大家都很忙,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魔虫幼体可能会到处乱钻,压坏帐篷,咬坏工具,或者胡乱挖掘,挖塌虫道,破坏工程进度。 正常情况下,冥铜囚笼可能会导致其中的囚徒关节麻木尸僵,被寒冷侵蚀。萨麦尔原本有些担心冥铜囚笼会伤害到魔虫幼体,但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噬地魔虫实在是一种强悍而健壮的古老魔兽,暂时用不上的两条幼体在手臂粗细的冥铜笼柱之间只是显得有点冷,啃了半天冥铜柱子咬出几道裂痕,发觉太粗了啃不动,然后就挤成一团开始呼呼大睡。 流亡者们很喜欢这些幼体魔虫,为了防止它们在冥铜囚笼中被冻坏,还给它们裹了两条毛茸茸的羊毛毯子——虽然很快就被魔虫的螺旋长牙绞得稀烂。 “早上好,老板。”亚奇和两位魔族建筑师站在帐篷边的桌子前,握着炭笔互相讨论着,在纸上画来画去。 “早上好,亚奇朋友,还有卡森与史蒂文。”萨麦尔放下手边的锈铜树,把刚刚转化和铸造完成的一批冥铜工具扔给死灵伐木工,招呼着三位魔族建筑师——这些天的相处之下,已经和大半流亡者都混了个脸熟。 “早上好,萨麦尔骑士大人。”亚奇身旁的两位建筑师颔首致意。 “这是地下城的草案图纸吗?”萨麦尔凑过去,“喔噢!这么巨大吗?” 图纸上是三位建筑师绘制的恢宏建筑,干净利落的透视线条,拼凑出了通往地下的深邃通道,被岩石层层加固的坚实地下穹顶与高塔,以及规模庞大的地下城堡建筑群。 “这只是最初级的核心基础建筑群啊,老板。”亚奇一脸茫然,“之后要围绕地下穹顶,一层层向外、向下继续加固、扩建、探索地层、培育并且补充生态、增添更多设施……即使是小型地下城也有三环,中型地下城至少在五环以上,大型地下城甚至可以达到十几环。当年的隆多兰群山魔国足有二十三环,由三十多个中型地下城的核心建筑群、虫道网络与花园生态互相连接。” 萨麦尔UI一黑,冥铜头盔险些哆嗦得掉地上。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比自己想象得更宏大,如果真的要重建“新隆多兰”,恐怕能把自己半辈子都搭进去。 “好吧……我们……一步一步来,先造个小的,再慢慢扩建,对吧?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艰难地扶着头盔。 “确实如此,先从地基开始。地基格外重要。如果地基不打好,地下城即使建成也会很快坍塌。”亚奇点头,“地下城的基石与初步建设,需要大量的熔塑石和灰砼——其他流亡者正在驱使腐根球,搭建煅烧炉。” 他指了指空地上跑来跑去的独角芋头腐根球——它们抱着塔莉亚控制的魔虫从虫道中翻掘出来的土壤和大大小小的岩石,已经垒砌出了两座土石大锻炉,由风干的硬土和岩石混合。 七八个腐根球正在往炉膛中填着高草杆——萨麦尔的卷须长刀死灵收割挥砍下来的高草杆正好被用在这里,作为燃料。 十几位流亡者正在举着雕刻刀,锻炉壁上雕凿着符文回路。回路雕刻完成后,他们又用一只小炉子焚烧一颗锈铜原木,将焚烧获得的半熔化粗铜倒进符文回路中,冷却后在锻炉壁上形成一圈铜制的灵能符文回路。 “这些高草也是一种魔化素材,其中含有灵能,用它们点燃的火焰也是灵能烈焰。岩石在特定符文回路与魔族铸炉工灵能的重塑下,经过一定时间的灵能烈焰煅烧,会产出熔塑石——保留了原石料的特征,但是更坚硬,更耐用,强度更高,而且可以通过灵能烈焰的煅烧进行多次塑型加工。”亚奇解释着工艺流程。 “熔塑石工艺也是制造高精度石雕艺术与华美石材建筑的诀窍——矮人们也会熔塑石工艺,但是华美程度远不如魔族。” “矮人对灵能的控制方式很拙劣。虽然他们的铸炉符文回路比我们的更精细,但是煅烧时如果没有魔族铸炉工时刻守候的灵能调整,工艺上难免会很死板。”亚奇显得很得意。 “灰砼则是用来加强整体结构强度的建筑材料,也可以将提前调配好的灰砼浆灌到裂缝中,凝固后的灰砼会根据材料配比有不同程度的膨胀,能够填补裂缝,修复损坏的建筑,或者像膨胀的海绵一样,硬生生把失衡的地基顶回平衡状态——但这一切都需要灰砼浆液原材料的精密配比与复杂计算,堪比魔药学的调制,所以,尽量还是一次性做好,不能总是依赖于灰砼。”魔族建筑师卡森啃着炭笔头,显得有些焦虑。 “而且,如果建筑中产生大量裂缝,不得不为了修复裂缝而把灰砼糊得到处都是,看起来会很丑——负责的建筑师也会被嘲笑为【浆糊工】。”魔族建筑师史蒂文补充道。 “总之,虫道挖掘完成后,先开始派腐根球进去净化环境,用根须加固隧道,再运输熔塑石,顺着岩层慢慢铺设穹顶,重塑为一体成型,再浇铸灰砼浆,黏合并且强化结构强度。”亚奇用手指点在图纸上的半球形弧面拱顶上。 “等到地下穹顶的建筑强度检验达标,再靠着魔虫向下啃噬出穹顶支撑柱的竖直孔道与地基的缺空,用地壳岩石和被魔虫压实的土层作为天然模具,向其中填充熔塑石和灰砼浆,冷凝构成承重的塔式巨石柱和一体地基。” “之后再加固地基,强化整体结构稳定性——不过要提前钻探一条深入地下的虫道,检验这边地下有没有空洞和裂隙,能否支撑住地基的结构稳定性。” “检测过了。没问题。”塔莉亚摘了手甲扔到一旁,用手背擦着汗,喘着气坐在帐篷前休息,“实际上这里的地下岩层和土层都坚实得惊人,下方的地层非常牢固。” 她没有戴头盔,脸颊上粘着汗水和泥印子,湿漉漉的灰色刘海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发丝粘在侧脸上。操纵魔虫进行高精度挖掘工作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会同时消耗精神力和体力。 两条脏兮兮的魔虫幼体浑身是泥巴和土块,从土里钻出来,绕着塔莉亚打转。 其中一条魔虫幼体又张开螺旋长牙,朝另一条啃了过去,但是被绑在身上的冥铜节肢扒拉了两下,咔哒一下火星四溅,又啃了个空。 “辛苦了。”萨麦尔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和泥巴印子,但是他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手甲上满是锈铜树的木屑。 “用我的吧。”旁边正在驱使腐根球的格温妮丝递过来一条手帕,“老杜克也已经在林地那边找到了一处干净水源。他们已经带着树鬼猴,搬运着饮水桶过去打水了。” “没有挖到地下水吗?”萨麦尔问。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死灵们可以不吃不喝疯狂工作,不会背叛,不会出错,以绝对的冰冷与精准度,完美执行一切任务。但是活人不行。 活人有点麻烦哦……他下意识想。 以前玩过的游戏《缺氧》中,玩家操作的殖民地小人们也必须呼吸氧气,进食饮水,防治疾病,还必须建造娱乐设施,安排休息时间,准备更高级更美味的精致食物,鼓舞士气。 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开始情绪崩溃,要么大哭要么呕吐,甚至会因为压力而情绪化,破坏关键设备,背叛重要命令,需要耐心而真诚地照顾,需要详细地规划安排…… 大哭……呕吐……压力反应…… 活人……好麻烦哦…… 如果全是死灵……他愣了片刻,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头盔。 要不要来我的墓…… 墓室,坟场,随便怎么说……一个只有死灵的地方,没有恶心的活人打扰……我们杀死所有活人……拉哈铎的话隐隐约约在盔中回响。 一个不朽的纯净死灵国度。 一片绝对准确无误的……冰冷虚空。 不,不不。开什么玩笑。他想。 活人很好!我喜欢照顾活人们,他们有血有肉,有情绪,有缺点,会哭会笑,会吵会闹……活人们……需要我的耐心照顾。 “浅层岩石之间有一条地下水,从东南方向过来,但是很脏,全是泥巴,臭烘烘的,还泛着绿色。未经花园生态过滤和分解的话,绝对会恶心到吐。”塔莉亚撇嘴,接过格温妮丝的手帕。“这里的东南方向大概有个沼泽之类的地形,大部分都是黏糊糊的死水,还有虫卵。” “在有腐根球的地方,不需要担心饮用水哦。”牧兽人与花园匠师格温妮丝捂嘴轻笑,“想要找到干净的水源,只需要跟着腐根球的根须隧道走。它们会挖掘隧道,把脏水引入植物根须之间进行过滤,吸收其中的腐殖质和污染,过滤之后汇入干净的硬质水渠中。” “跟着根须隧道走,向地下挖掘几米,就会找到被腐根球们过滤净化过的储存水——净化程度足以直接饮用。” “嗯?……哦,太好了。”萨麦尔心不在焉地回答,把刚才的奇怪想法甩出脑袋。 “萨麦尔?”塔莉亚问,“怎么了?” “没事。我去看看长者杜克他们……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需不需要我帮忙。”他转身离开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嘹亮的冥铜军鼓声在高草原上空回荡。 死灵们腐烂化脓的眼球们与骸骨空洞注视着冥铜君主大步离开,它们安静地沉默着,仍然在嘹亮的军鼓声中继续执行着冥铜军鼓发布的工作命令。 活人很好。他对自己说。 第50章 【骸心之夜:墓与深夜食堂】 怪诞的树木像畸形的触须般盘根错节,棕灰绿的黯淡树皮上散落着眼睛似的铜锈青色斑点,密密麻麻的绿色小叶如同死人手掌上发霉的真菌绒毛。 腐肉蠕动着,血肉触须和带鳞片的污秽利爪黏连着,慢慢黏附在树皮上又抽离,留下恶臭的浆液。 溃烂的身影在锈铜树之间爬行着,缓步移动着,像是丧尸片中可能会出现的镜头。 喔噢噢噢!吱吱!吱吱! 树鬼猴刺耳的怪叫声在锈铜林地中回荡,它们抓起身旁的独角芋头型腐根球,对准面前溃烂的怪诞身影砸了过去。 “哦哦哦呀!哦呀!”角芋腐根球们尖叫着,被树鬼猴们丢了出去,根须构成的小爪子里紧紧抓着铜绿色的尖树枝,顺势狠狠戳进了腐肉中。 但这似乎无济于事,死灵并没有痛觉。 腐尸魔溃烂的身影在林地中摇晃着,被腐根球纠缠着。在呼啦的沉重破空声中,它挥舞着鞭状触须,试图甩开挡路的阻碍。 在泛着铜青色的树影之间,老杜克和另外两位魔族流亡者提着沉重的水桶,谨慎地后退。 这里已经太过深入骸心平原,腐尸魔这样的危险死灵在其中四处游荡。离开了萨麦尔所在的营地,镇压光环范围之外的死灵们仍然保留着杀戮活人的天性。 伴随着噼啪的触须鞭挞声,纠缠的三四个腐根球被血肉触须砸得粉碎。腐尸魔的肢体与触须胡乱抓挠着,以诡怪的姿态朝着老杜克等人快速爬行冲撞而去! 老人没有退却,反而下意识向前,护在另外两人身前,伸手从腰间拔出乌木柄的镶金短剑。 啪!短剑被血肉触须狠狠砸飞,旋转着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老杜克慌乱中后退,却被脚边的一截突出土壤的锈铜树根绊倒,撞得三人同时向后倒地。 瞳孔中倒映着疯狂爬行游窜的腐尸魔,血肉触须逐渐放大,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抬起手臂,想要迎接足以撕碎身躯的冲击。 铛!铛!铛! 在触须抓住老杜克的前一瞬,冥铜剑盾的敲击声响彻锈铜林地。 血肉触须僵住了,腐尸魔蜷缩起卷须,以怪诞的姿态躬身拜服,向远处的冥铜君主行礼。 “长者杜克。”萨麦尔收起剑盾,快步上前,“骸心深处还是太危险了,如果要远离我所在的营地,也许还是带上这个吧。” 他伸出冥铜手甲,手掌中托着一只头戴冥铜钟型盔的芋头球。 “哦呀!”顶着钟型盔的芋头球大喊,举起手中的锈铜树枝,对着自己的冥铜头盔哐哐哐的敲了起来,周边区域的死灵随之退散。 “啊……万分感谢,尊敬的骑士阁下。”老杜克在另外两人的搀扶下慢慢爬起来,又甩开另外两人的搀扶。 “干什么!我又不老!搀什么搀?”他扭头白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年轻流亡者,又扭头望着萨麦尔,露出尴尬的笑容。 “十几年来经常在骸心平原扎营,但也还是第一次深入骸心到这个程度。一时忘记了这边的情况特殊,是我疏忽了。” 他从萨麦尔手中接过头顶冥铜钟型盔的芋头球,放在旁边的水桶盖子上。 “哦呀!哦哦哦呀!”芋头球坐在水桶盖子上,铛铛铛敲击着自己脑袋上的钟型盔。 “另外,即使有这个的信号驱逐,也要时刻当心。”萨麦尔从旁边的树上拔下来乌木柄的镶金短剑,握着剑刃,倒转剑柄递给老杜克。 “它只能驱逐普通的死灵,而其他幽魂骑士的精锐单位不受冥铜共振信号的影响。碰到带有冥铜装备与冥铜头盔的精锐死灵时,请务必小心。”他指了指钟型盔的芋头球,“我的死灵盔型是独眼钟型盔,在营地外遇到带有冥铜盔的死灵时,请注意观察。如果不是钟型盔,一定要立刻远离。” “感谢提醒。”老杜克颔首,接过短剑插回自己腰间的皮鞘中,“只不过水源是重中之重,各位忙碌了一天,要是没有净水会严重影响大家的状态。心急之下疏于戒备了。” 萨麦尔微微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不需要进食,不需要饮水,不需要休息。偶尔在市集上挑挑拣拣,给塔莉亚带一些食物,也只是出于习惯性的转移话题和安抚情绪。 长时间的冰冷身躯与纯粹理性的思考模式,几乎都要让他忘记了水源的重要意义。 他回过神来,帮着提起两只沉重的水桶。 “长者杜克,在建造地下城的过程中,大家需要住在哪里?吃些什么?”他笨拙地尝试着去关心一些自己已经不再需要的话题,这些属于活人的话题可能是建造地下城的关键。尽管以死者的身份关心活人,显得有点怪异。 “马车上的位置不足,但如果只是营地的帐篷,也许不够用吧?”他提着水桶,四下张望着,打量着脚边被冻得略微发脆的草叶,“另外,虽然我的身躯感受不到温度,但是天气是否变得更寒冷了?” “哦呀!”水桶盖上的钟型盔芋头球附和着。 “是的。营地中需要再额外搭建一些窝棚。马车里有皮毛毡,盖在窝棚上可以保暖。”老杜克颔首,和另外两位流亡者提着水桶,“至于食物——马车上还有一些剩余的食物,是之前在橡木骑士领逗留时采购的,应付一两个星期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一两个星期之后呢?”萨麦尔问。 “或许是打猎,或许是采掘,虽然死灵的污染和破坏比较严重,但是再不济,腐根球也是可以食用的。只不过这边的魔兽要作为劳动力使用,如果吃掉会影响工作进度,未免有些得不偿失。”老杜克慢悠悠回答。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许应该派人驾车离开骸心,去橡木骑士领或者别的地方再采购一批人类的食物,运回来再继续工作。” “那么,地下城的食物是如何解决的?” “格温妮丝等花园匠师们都携带着大量种子,并且有丰富的动植物饲养经验。只要腐根球们用根须把虫道网络稳定住,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在虫道网络中构建起富饶的灵能花园生态。”老杜克轻笑,“最多劳作一两个月,到时候食物就不是问题了。” 萨麦尔慢慢点了点头盔,沉思着。活人的地下城需要食物。记得之前在那些高草的扫描结果中见到过,说那种草籽可以食用,只不过产量很小,需要共生的动物照料才能提高产量。有机会要在高草丛附近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所谓的“共生动物”。 “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尽管说。”他回答,“我死去太久了,有时候,偶尔会忘记活人需要什么。” 他隐约觉得这样的话有点怪异,但是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充和解释,最终也没有再多说。 回到营地中,他放下水桶,望着劳作了一天的流亡者们抢上前开始取水喝,看着清澈的水润湿了他们干裂的嘴唇。魔族有骆驼般的耐饥饿与耐渴能力,但长时间的干渴仍然令人不快。 食物,水源,温暖的庇护所……还有鼓舞士气的娱乐活动。我好像遗漏了很多东西。萨麦尔沉思着。 水源。在落棘城的时候有一条净化过的河流作为水源,在帝国境内的时候田野之间总有农民们挖掘的灌溉水渠——活人需要水源,地下城需要水源,自己居然忘记了考虑。 他举起剑盾互相敲击。 铛!铛!铛! 在萨麦尔的指挥中,被驱使的死灵们把高草的草杆捆缚成一根根坚硬的草扎柱子,用高草撕烂的纤维编织的绳子,搭建起窝棚的骨架与轮廓,将厚厚一层草叶架在地面上,隔绝地面的寒气与泥土。又从马车上卸下沉重的皮毛毡子铺在地上,盖在窝棚骨架上,构造起一座座小窝棚。 流亡者们欢呼着,大笑着,称赞着死灵们动作如此麻利。 不是,你们半夜冷了被冻醒倒是说一声啊,也不用硬扛着。他在心里吐槽着。我只是感受不到寒冷,又不是什么黑心包工头。 …… 天边的双月在空中高悬,夜幕即将降临。 在昏暗的苍蓝暮色中隐约闪烁着小小的炉火,那是熔塑石煅烧炉的火光。 流亡者们劳作了一天,即使是以精力旺盛而著称的魔族,在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下也都已经疲惫,无瑕再忙于乱七八糟的娱乐活动,在快速解决完各自的食物之后,很快就钻进营帐里,准备休息。 营地中很快变得空空荡荡,魔兽们要么也跟着休息,要么躲回高草丛或者锈铜林地中,只剩下各种奇形怪状的怪诞死灵们。 夜幕降临,骸心深处的死灵们开始变得格外活跃。以萨麦尔而中心的一个大圈外围,时不时有未被镇压和控制的死灵靠近,它们被流亡者们的活人气息所吸引,一靠近却又被萨麦尔的高等死灵光环镇压,因此在光环效果范围的边缘傻站着,像是虔诚的信徒,对着萨麦尔跪拜,在营地周围隐隐约约拼凑出一个由跪拜死灵构成的圆圈。 在双月下俯瞰,圆圈如同一只由腐烂的死灵构成的巨大眼睛,萨麦尔正是眼睛的瞳孔,冷冷注视着天穹中的铜月。 营地中间燃烧着篝火,亚奇·耶维尔坐在篝火旁边守夜,打量着周围营地周围静静跪拜的死灵们构成的怪诞景象,显得有点不安。 “这是否有点……”亚奇嘀咕着,“我不是什么胆小的人,但这个阵仗我真没见过。” “我来守夜吧,亚奇朋友。”萨麦尔坐在亚奇旁边,“我不需要休息。” “这……不好吧?”亚奇摇了摇头,“这是我的责任。” 萨麦尔没有再多劝说,只是招了招手。 冥铜骑士甲的军鼓剑盾腐尸魔从远处小跑过来,拽了一块毛毡,给亚奇披在肩膀上。 “哦……多谢,老板。”亚奇笑了笑,“你真的是死灵吗?” “我不知道。”萨麦尔摇了摇头,“塔莉亚呢?” 他四下张望着。 “大概在熔塑石的煅烧炉那边——她刚才提了一句要去检查一下熔塑石产量,明天就要开始派腐根球加固虫道并开始正式建造了。” 萨麦尔点了点头,朝着煅烧炉的火光那边而去,但是走了一半,又慢慢停下脚步。 塔莉亚正站在炉前,检查着其中的火焰。温热的火光照在她的脸颊与眼睛上,她静静注视着火焰。两条噬地魔虫幼体在她脚边撒欢。 她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望着在深蓝暮色中的萨麦尔。 萨麦尔在远处,与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远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站着。 太阳刚刚落下,天光仍然残留着,却被夜色染成一片浓重的深蓝,万物都像是被凝固在黑蓝色玻璃中的傀儡。 铜白双月在苍蓝的暮色中高悬着,横在两人之间。 煅烧炉橘红色的温热火光照亮了塔莉亚带着些许碳灰印子的脸颊,但是没能照亮萨麦尔昏暗的身躯。 萨麦尔背后的冥铜钟型盔死灵们静静侍立着,拱卫着它们的君主。 “怎么了?”她问。 “……帮个忙,挖一条环形坑道。”他回答,“把周围的死灵,聚拢到一个距离我比较近的地下空间里。防止明天早上起来,吓到流亡者们。” “现在是深夜,我如果用冥铜共振信号,敲击声或者鼓声又会影响其他人休息——他们累了一天了,需要休息。” 塔莉亚静静望着他。 “这个地下空间,距离地下城的虫道,稍微远一点。”他说,“一旦超出我的控制范围,它们就会再次失控,会再次开始试图袭击活人。拉开一点距离,至少在意外情况发生时,能留出一点反应时间。” 今天老杜克就是被光环镇压范围之外的死灵袭击了。他不想再冒这个险。 塔莉亚挥了挥手,两条噬地魔虫幼体钻入地下。 随着土屑纷飞,在隆隆的塌陷声中,周围跪拜的死灵们纷纷掉进下方的坑洞中,并且被隧道拥挤着,渐渐汇聚在一起。 魔虫幼体从地下某处钻出,探出头来,转悠着回到塔莉亚身边,螺旋长牙互相摩擦,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在邀功。 萨麦尔点了点头。 “谢谢。”他说,然后转头朝着那个坑洞而去,在坑洞前低下头。 坑洞里的死灵们整齐地抬起头,溃烂腐败的视线穿过岩石与土壤令人窒息的缝隙,直勾勾盯着洞前的君主。 魔虫幼体体型较小,挖掘出的隧道很狭窄,像是某种甬道。 墓室……他望着挤满了死灵的地下空间中恍惚了一瞬间。 也许……也许拉哈铎等其他六位幽魂骑士,最初也是生机勃勃的,对陌生世界充满了激情。直到他们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活着的感觉,才会待在各自的墓室中,对着沉默的死灵发呆。 被弃置于此,永远遭受折磨……无法饮食,无法睡眠。前进,前进,一切都是冰冷的前进…… “你在干什么?”塔莉亚的手按在他的肩甲上。 他慢慢扭头。她脸颊上粘着碳灰印子,灰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冥铜甲胄。 “只是在确保这个地下空间位于我的光环镇压范围内。”萨麦尔回答。 “那就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跟我过来坐一会儿,好吗?”塔莉亚问。 但她也没有征求意见的样子,而是强硬地抓着他冰冷的手甲,把他拽到煅烧炉的橘红色火光前。 “说吧。”塔莉亚望着他。 “你不需要知道……”萨麦尔话说到一半,哐啷一声,他的头盔被塔莉亚一把拽了下来。 “说。”塔莉亚敏捷地躲开他试图抢回头盔的无头身躯,捧着他的头盔,和无头身躯绕着煅烧炉转来转去玩捉迷藏,“快点!不准再转移话题。” 在尝试夺回头盔失败之后,他放弃了挣扎。 “……我死去太久了。”萨麦尔的头盔回答,“以至于,我开始忘记了活人的感觉。” “我思考了太多纯粹理智的事物,以至于,我似乎渐渐遗失了情感。” “我的全部,好像只剩下了为了一个建造目标而推进,推进,不眠不休的推进。” 塔莉亚捧着他的头盔,慢慢放回他的脖子上。 “并没有。”她说,“你仍然是个温柔的人,比我所见过的其他任何人都要鲜活。我觉得,你只是太累了。” 萨麦尔沉默着。 两人并肩坐在煅烧炉的橘红色火光前,望着天空中的双月。 “你总是带着目的去做每一件事,像是上紧发条的机器一样,紧绷绷的——在落棘城的时候,你去市集上转悠,却只是为了研究冒险者的生态。在铸造者祭典上,你说是要去看锻造大赛,结果却在想办法潜入圣殿,晚上又拒绝了流亡者们的歌舞活动。”塔莉亚靠在他肩甲上,“你时时刻刻都如此紧张,这未免也太累了。” “我不需要休息,这些时间我正好可以用来……”萨麦尔话说到一半,被塔莉亚打断了。 “你是不需要睡眠,而不是不需要休息。”塔莉亚纠正着,“在击杀穆萨之后,你在马车上走神,落叶掉在你头盔上,你像是打瞌睡一样发呆——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在车窗里秋日的阳光下,你头盔上顶着落叶,那是你难得的放松时刻。” “你应该偶尔放松一下,而不是时刻紧绷着。哪怕只有一瞬间呢?”她望着萨麦尔,“也许这能让你觉得活着。”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这里有六个幽魂骑士盘踞着。”他回答,“我怎么可能放松呢?一旦他们意识到我们将在这片土地扎根,他们绝对会来——” “一时半刻的喘息并不会让世界塌陷。”塔莉亚的手掌轻轻按在他头盔侧面,“只是让你更有动力,继续前进。” “你也会累的。你既然已经对拉哈铎说过,你不恨任何人,那就别再恨你自己的能力不足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她凑近他的头盔,轻声耳语着,“放过你自己。” 她的声音在冥铜头盔中回荡,萨麦尔猛然哆嗦了一下。 身后的煅烧炉火焰恰好熄灭了,塔莉亚的灰眼睛在深蓝的昏暗天光中闪闪发亮。 “哦……火焰……炉子里的熔塑石……”两人愣了片刻,干咳着,同时站起来。 萨麦尔抓起一把高草的草杆塞进炉膛,塔莉亚伸手点燃了苍白的灵能烈焰,递进炉火中。 爆燃的魔火从炉口喷涌而出,焰舌舔舐在萨麦尔胸甲上。 萨麦尔忽然愣住了。 在干枯许久的空洞中,他失去嗅觉与味觉这么久之后,他尝到了一丝草叶的奇怪清新气味,微酸,泛着苦味,像是某种怪异的野菜。 他低头望着舔舐胸甲的灵能烈焰,以及苍白火焰中燃烧的草叶,忽然隐约意识到一件事。 冥铜胸甲同时吸收周围环境中的热量与灵能进行供能。 用灵能火焰,焚烧不同魔化素材,产生的热量与灵能是不同的。 它是……有味道的。 下一秒,萨麦尔整个人直接把上半身塞进了炉膛中,感受着苍白的灵能烈焰挟着草叶的酸苦味道席卷全身。 “喔噢噢噢!”他在炉膛中扑腾着,“我能感受到草杆的味道!焚烧魔化素材的灵能火焰!这也算是一种食物!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没有落山,它又升起来了!” “什么?什么?等一下,你先从炉子里出来!”塔莉亚惊慌拽着他的两条腿,试图把他从猛烈煅烧中的炉膛里拔出来。 “你的火!”萨麦尔尝够了草杆的酸苦味道,啵的一下从煅烧炉中拔出上半身,抖了抖身上的土块,“灵能火焰!直接接触灵能火焰,可以让我尝到其中燃料素材的味道!” 塔莉亚愣了一瞬,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吃什么?我烧给你尝尝!”她晃了晃手掌,兴冲冲地点燃掌心的苍白烈焰。 第51章 【有盔死灵的选择与虫道生态】 【机体可操作灵能植入物数量已满(100/100)】 头盔UI上的幽青弹窗闪烁着。 嗵! 又一棵锈铜树被砍倒,被钟型盔死灵拖拽着,送到萨麦尔手边。 随着嗡嗡的震荡声响,转化出的冥铜被萨麦尔的手掌吸收,又伸手按在旁边一个大型腐尸魔的脑袋上,半熔状态的冥铜流淌着,化为一顶独眼钟型盔,牢牢固定住。 被控制的腐尸魔行了个骑士礼,伸出卷须和腐烂的鳞爪,从萨麦尔手中接过一套剑盾,拖着沉重的巨大身躯,朝着旁边的钟型盔队列而去。 【警告:机体设置的灵能植入物数量过多(101/100)】 【超出上限,将造成通讯紊乱。】 萨麦尔挠了挠头盔,尝试控制一个钟型盔死灵走过来。 三个钟型盔精英腐尸魔同时迈步。一个被自己的另一条腿绊倒了,吧嗒一下摔倒在地,呆呆地扭来扭去。另外两个死灵走了两步,哐啷一声撞到了一起,身上冥铜骑士甲火花四溅。 萨麦尔尝试控制它们俩绕开对方,但队列中反而走出了更多腐尸魔,开始胡乱游荡,撞来撞去。 好吧,好吧……最多只能造一百个精英单位。星际争霸的对局还是两百人口呢。萨麦尔认命似的伸出手甲,熔毁拆掉了其中一个钟型盔。 【机体可操作灵能植入物数量已满(100/100)】 头盔UI上的弹窗又一次弹出来。 也就是说,其他幽魂骑士的精锐死灵单位最多也只有100个?萨麦尔琢磨着。如果要微操的话,同时100个植入物确实也已经很艰难了,堪比《星际争霸》中同时手操100个魔法单位精准释放技能。 难怪六位幽魂骑士的势力似乎在骸心平原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原来是因为精锐死灵单位有数量的上限,即使发展时间长、占据资源多,也不可能出现完全碾压的情况。 也难怪林地这边有这么多锈铜树,其他幽魂骑士居然毫不在乎。 正常情况下,铜的需求量并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大。 这里是死灵内战区。没有灵能植入物的无盔单位会被双方的冥铜共振信号冲突影响,傻站在原地发呆,在死灵内战中根本毫无用处。 哪怕打造一支完全由冥铜构成的戴盔死灵百人队,也用不了一整片锈铜森林。何况骸心的其他区域还有更多的锈铜树,骸心地下还有大量的铜矿,其他幽魂骑士在建造挖掘自己的墓室时,恐怕早就挖铜挖到吐了。 相比之下,地表外围的这一点锈铜林地堪称不值一提。 有没有办法能增加灵能植入物的数量呢?他在殖民地建设系统的科技树词条中翻找着。 【需求:信号中继站(自动化5级,通信学3级)】 懂了,又要想办法找神骸圣殿了,是吗?也许在这个世界的某个鬼地方埋藏着一位“自动化之神”或者“信号之神”?萨麦尔琢磨着,慢慢把冥铜收起来。 面前的一百位钟型盔腐尸魔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虽然形态各异,但每一个都强壮,魁梧,还有一些腐尸魔带有【噩梦卷须】与【诱捕声带】等死灵特有的有机物结构。 如果灵能植入物的数量限制只有一百个,那么下一步就是提升精锐单位的装备质量——之前见到拉哈铎的镰刀收割者腐尸魔,是全套冥铜锁甲加上完善的冥铜重武器的,噩梦卷须上也嵌入了刀刃。 其他幽魂骑士的精锐有盔士兵大概也类似,甚至有可能使用更强壮的死灵单位作为基体——幽魂骑士内战全靠精锐兵种的质量,也许自己也应该找一找比腐尸魔更强的高级死灵。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魔虫的尸体那么抢手,以至于北方的鹿角蛙嘴盔骑士安士巴跑大老远毁掉尸体,防止拉哈铎获得新的强大精锐战士。 高等死灵作为基体……沼泽巨怪?骸铸战士? 之前和流亡者们聊天时,每个人似乎都在刻意避开这个令人反感而不快的话题,又像是担心这样的话题会冒犯到死灵萨麦尔,导致萨麦尔对高等死灵的了解算不上太多。 需要多问问相关情报,再去周边地区找一找,看看能不能碰到还没有被其他幽魂骑士抢先的高等死灵。 萨麦尔点了点钟型盔死灵的数量,忽然发觉只有97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剩下的三个钟型盔,一个在军鼓剑盾腐尸魔脑袋上,正在工作地点帮着指挥其他死灵工作。 另外那俩钟型盔扣在独角芋头腐根球的脑袋上,放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方便去打水或者采集材料的流亡者在离开营地时带在身上,以防受到未被控制的死灵袭击。 相当于又少了三个精锐单位……但这是必要的。 他随手又锻造了一套冥铜胸甲,焊接在腐尸魔的身躯上。这样的甲胄和沉重的盾牌会导致它们动作略微缓慢,但是在全员冥铜武器的死灵内战中,甲胄和盾牌至少能多抵挡几次攻击。 萨麦尔放下手边的冥铜树干,把钟型盔的骑士甲们分布在营地周围,打算去看看地下城建设那边还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顺便问一问高等死灵的相关信息。 亚奇和另外几位建筑师正在调配灰砼浆。在剑盾骑士甲腐尸魔的哒哒军鼓声中,几个死灵抡起冥铜大锤,将熔塑石和在高草平原外围找到的大块石灰岩砸碎成粉末。 亚奇等建筑师们操纵着树鬼猴们,用锈铜树枝、根须和木板做的铲子铲起不同的熔塑石粉末与石灰岩粉末,堆积在一起又倒入清水,制成浓稠的沉重灰浆。更有魔族建筑师嫌树鬼猴动作太慢,自己也上手抓起铲子和水桶开始调配。 异世界也有打灰啊……萨麦尔搓了一把冥铜铲子,打算过去帮忙,但是刚走到一半,亚奇和另外几位建筑师同时尖叫起来! “别!别靠近!”亚奇大喊,“老板你身体周围的温度低,会影响灰砼浆的凝固时间——如果提前凝固要出事的!” “哦哦,不好意思!”萨麦尔抓着冷冰冰的冥铜铲子连连后退。 塔莉亚已经把虫道的通路挖掘好,熔塑石也已经被魔虫幼体们填充了大半,穹顶的浇筑马上就要开始。 不远处站着格温妮丝和另外几位花园匠师,她们刚刚带着一大群腐根球从虫道中出来。 花园匠师们用灵能信号驱使着腐根球,催化了植物生长,利用盘根错节的植物根须加固了虫道,并且播撒了一定量的种子,正在高草丛附近翻找着什么。 “这边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哈尔德小姐?”萨麦尔把冥铜铲子熔化了收回身躯,上前询问。 “我们在寻找合适的土壤,萨麦尔骑士大人。”格温妮丝和另外几位魔族流亡者姑娘脸上沾着泥土。她们想要提起裙摆行礼,又发觉双手都是泥土,于是互相轻轻推搡着,把格温妮丝推到前面作为代表颔首微笑,“在穹顶中填充了一些泥土孔洞,是给发光真菌的休眠孢球预留的土培空间。” 她们张开沾着泥土的手掌,展示着手中鸽子蛋大小的缩皱真菌小球。 “它们会在穹顶预留的土培基底中生长,生长的过程还会把土培孔洞变的越来越大,让其他顶栖生物在其中居住。”格温妮丝解释着,“亚奇他们可讨厌这些小家伙啦。因为它们的存在,导致地下城穹顶在刚刚建成的前几年里,每年都要频繁检查、加固和维修,给建筑师们平添了很多工作量。” “不过在地下更深更古老的岩层孔洞中能找到石灰珊瑚虫,只要让石灰珊瑚虫居住在穹顶上,它们会自己分泌石质物加固结构,亚奇他们就不用每年都辛苦检修了。”她笑着指向远处驱使魔虫幼体的塔莉亚。 “塔莉亚大人正在让魔虫向更深处挖掘,寻找地层中的资源——等到穹顶浇铸完成后,这项工作也会容易很多。” “差不多足够了。”格温妮丝招呼着其他几位花园匠师,让她们带着腐根球去埋设最后一批土培孔洞,自己则留在原地,望着萨麦尔。 “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她温柔地问。 离开了人类的居住地,格温妮丝脸上伪装遮掩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在脸颊上曾经是浅红色疤痕印子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些薄薄的深蓝鳞片在生长,象征着魔族的身份。 “哈尔德小姐,我想问一下,关于高等死灵的相关情况。”萨麦尔回答,“骸心平原有什么强大的死灵吗?除了沼泽巨怪和骸铸战士之外。” 格温妮丝愣了片刻。 “有一些……传言。”她轻轻摇了摇头,“在橡木骑士领和掘金城附近,有传言说,骸心深处有提着巨大镰刀的【铃雾收割者】,在迷雾中摇晃着小铃铛,模仿活人说话,引诱冒险者靠近并且一刀两段。往往会带领着很多低级死灵。” “呃……那是我同类的部下。”萨麦尔回答,“还有别的吗?” “有,比如说,【腐烂军团】——是几十个腐尸魔融合到一起形成的巨兽,一团巨大的肉块上带着七八个人形的上半身,举着骨长矛、骨盾、血肉鞭子和喷射毒刺的腐肉弩。”提起这样的生物,格温妮丝显得有点不适。 “还有【沼泥爆破者】,是泥浆构成的自爆小怪兽,体内埋藏着不稳定的发酵浆液和结块的半腐烂植物硬片,几乎相当于爆破魔药瓶,在爆炸时会将泥浆和植物硬片弹射得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甚至是成群结队出没的,在沼泽中很常见。” “以及【掘骨狂奔者】,是一种马型的庞大骸铸怪物,由骨头和石灰岩构成,会从土壤中挖掘骨头、化石和石灰岩来加固自身。” “更多的话……也许还有一些沼泽巨怪的亚种?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格温妮丝摇了摇头。 “足够了。非常感谢,哈尔德小姐。”萨麦尔微微点头致谢,“另外,虽然现在工作繁多而劳累,但我还是想再多劳烦您一件事情,还请见谅。” “没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格温妮丝微笑。 “这一带的这种高草,”萨麦尔伸出冥铜手甲,指着周围区域环绕的高草,“它们的种子可以食用吗?” “嗯?”格温妮丝显得有点惊讶,“我不确定……这种植物,过去我们并没有遇到过。也许是骸心特有的亚种。” 她俯身捡起一根高草,在草叶尖端寻觅着种子。 种子泛着淡褐色,硬质,只有麦粒的一半大小。 “也许可以。但是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少了,为了这么一点点种子而费力采集,或许得不偿失。”她沉吟着,“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种方法,可以判断出动植物对我们地下殖民地——我是说,对我们地下城的潜在作用。”萨麦尔回答,“我所知的资料中提到,它有一种共生动物,动物的照料能够提高种子的产量——也许像哈尔德小姐您这样优秀的花园匠师,对这些动植物的共生关系有所了解。” “啊……您过奖了。”格温妮丝微微脸红,“这些共生动植物确实是地下城的灵能花园生态中很常见的现象,最著名的就是腐根球与其他动植物的复杂共生关系——不过,这里的高草共生物种可能被死灵屠杀得数量很少,甚至于,已经灭绝了也说不定。” “这样吗?”萨麦尔显得有点失望,“我本以为这些种子也许可以解决一点食物问题。” “不必担心,我们带了种子,花园生态应该很快就能建成,到时候食物应该不是问题。何况,我们也可以在周围地区中寻找可以食用的动植物。花园匠师对于动植物的特性都多少有所了解,即使陌生的动植物也很容易判断出来能否食用。”格温妮丝解释。 “之前的锈铜林地中我们已经发现了几种魔化灌木,其中的浆果与根茎块也能支撑一阵子,何况,北边的苔藓原野与南部的沼泽地形的植被可能更茂盛,资源更富饶,东部的迷雾深处似乎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甚至可以钓鱼,或者在地下城里养鱼。” “呃……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好像都是我同类的地盘。”萨麦尔迟疑着。 几个幽魂骑士占着这些活人需要的自然资源,自己用不着,也不肯让出去。难道为了地下城能够拥有更多物种资源和自然资源,必须和他们开战吗? 如果他们压根用不着这些自然资源,能不能协商一下,交换一些物种资源? 或者,干脆派遣精锐钟型盔死灵,偷偷跨过势力边境,采集一些回来?毕竟他们只在乎矿物、尸体和死灵资源,也不在乎这些动植物。 目前直接接触和交流过的幽魂骑士只有拉哈铎一位,对方性格相当阴险,疑似是个两面三刀的臭叼毛,不好说能不能协商。不知道其他幽魂骑士的性格如何。 正当思考时,格温妮丝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俯身,望着面前的高草丛中某处。 嗯?萨麦尔跟着她的视线望去。 草杆上有一只灰色的小老鼠,只有核桃大小,正在用粉色的爪子顺着两米高的草杆一点点往上爬。 爬上去之后,它咬开了草杆顶端的种子荚,把里面的种子一颗一颗塞进自己脸上的颊囊中,然后松开了抱着草杆的爪子。 吧嗒。随着一声轻响,它直接从草杆顶端掉了下去。但是它体型很小,而且草叶在下落过程中提供了层层缓冲。在小灰鼠坠落在土壤表面之后,它只是抖了抖身上的土,就穿过根须之间的土道,钻进了一处洞穴中。 “我想,它的共生物种并没有完全灭绝。”格温妮丝低声说。 “要怎么保护它吗?需要养殖吗?”萨麦尔有点紧张。 “不不,没关系的,我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足够了——因为您已经控制了这一带的死灵,它们已经成为了建造地下城的强壮劳工,不会再捕杀环境中的活物。捕食者数量减少,它们会自动增长数量的。”格温妮丝微笑,“实际上,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它们和高草共同繁殖的数量太多了要怎么办。” “这不必担心。您可以永远相信死灵的灭杀能力,无论是对动物还是植物。”萨麦尔笑了笑,身后提着冥铜长刀的卷须死灵们静静侍立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格温妮丝起身,望着头顶的天空,“也许很快就会开始降雪——尽管骸心平原已经算不上北方地区了,但是冬天的气温仍然会严重降低。” “需要我安排死灵,先设法搭建一座临时的地表房屋吗?”萨麦尔问。 格温妮丝摇了摇头。 “虫道已经靠着腐根球加固好,虫道树、卷须蕨和发光真菌也已经完成了种植,正在催化生长中。如果降雪的话,我们可以先住在外围虫道里。厚实的根须墙和土壤会阻止热气散失——这也是地下城内部四季如春的原因。”她回答,“另外,地下穹顶再有两天也会建造完成,到时候,就可以整体搬进地下,开始种植地下花园,改造生态,建造地下城堡了。” 听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萨麦尔压下心中的不安。 也许就是这样的——也许世界上的事情大都如此,在开始之前惴惴不安,想着多少困难多少艰险,谋划着这样那样的对策。真正开始做了才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困难,最难的一步其实是放下顾虑,鼓起勇气,动手开始做事。 第52章 【亡者相见】 当啷! 足有一人多高的蜘蛛形冥铜构造体顶着熟悉的独眼钟型盔,在泥土地面上歪歪扭扭地步行,三条冥铜节肢陷进了土壤里,两条节肢又踩到了土壤中的一块岩石上,重重摔倒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六条巨大的冥铜节肢胡乱扒拉着,土坷垃四溅。 为了减轻重量,提高整体灵活程度,它没有安装外壳,内部的机件直接暴露在外,动力轮和传动结构嗡嗡旋转着,互相牵拽着。 在嗡嗡的转动声中,冥铜动量轮陀螺仪飞快旋转,和胡乱踢蹬的节肢相互配合,试图把沉重的身躯翻回到正面。 但这无济于事,完全由冥铜构成的庞大机体实在太沉重了,根本翻不动。 萨麦尔把手甲一巴掌拍在自己头盔上,以避免自己看到这个失败的构造体惨不忍睹的姿态。他疲惫地踹了一脚,将构造体踹散成一堆零散的组件。 咚。沉重的冥铜动力轮从陀螺仪上掉了下来,骨碌碌滚走了,啪的一下撞到远处的一个钟型盔腐尸魔身上。 半人多高的沉重冥铜轮盘把腐尸魔压倒在地,直接从腐尸魔脸上碾了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轮子印,把它身躯上的甲胄碾出一道凹槽,胸甲上的冥铜小军鼓也被压扁了。 当啷!动力轮撞在一棵粗壮的锈铜树上,骨碌碌翻倒在地上。 腐尸魔呆呆地爬了起来,慢慢抬起胳膊,独眼钟型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从脚到脸的笔直轮子印,抬头无辜地和死灵君主萨麦尔对视着。 “过来,给你修一修。”萨麦尔想要叹气,但是自己已经没有这个功能了。 他伸手按在骑士甲腐尸魔身上,快速修复了冥铜损伤,摆了摆手。 腐尸魔哐啷哐啷小跑着,背着剑盾退回原位。 幸好提前派遣了十几个钟型盔精锐在锈铜林地周围守着,即使闹出来乱七八糟的动静,也不至于波及到魔族流亡者们。 萨麦尔一屁股坐在一棵断裂的锈铜树干上,环视四周。 锈铜林地中被砍伐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冥铜组件和机械结构,用稀奇古怪的方式连接着,构成奇形怪状的构造体半成品。 林中空地像是一座临时的冥铜机械工坊,但是工坊主人显然并不是很精于此道。 大型构造体没有一件是成功的。 原本想要造一些冥铜构造体作为部下驱使——纯冥铜的结构强度肯定会比血肉与有机物更好用。然而,真正上手才发觉,在复杂地形环境中的冥铜构造体很难正常运作,连步行都很困难。 萨麦尔从胸甲中掏出冥铜和巫金混铸的铜盔小蜘蛛,放在脚边的土壤上——这是之前用来潜入铸造者圣殿中的构造体。 小蜘蛛摆动着节肢,勉勉强强走了两步,然后一条节肢插进了土壤中。萨麦尔操纵着它,试图把节肢拔出来,结果却导致一个用力过度,整体翻倒在地。 它只适合坚硬平整的表面,比如说圣殿平整的坚石地板与长廊,比如说竖直的高墙,比如说冥铜甲胄,比如说马车内的地板。它的节肢爪做了处理,带有小锚钉的爪尖可以吸附在冥铜材料上,可以刺入墙壁表面,也可以勾住纺织物。 但是不适用于松软的泥土。 当构造物体型只有拳头大小的时候,动量轮陀螺仪还可以实现快速翻身和稳定状态,但是当构造体足有一人多高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异常艰难。 冥铜实在太沉重了,巨大的惯性导致大型构造体的行为方式异常笨拙,迟缓的动作,糟糕的平衡性,几乎连走路都是个问题。 重心,结构强度,动作。陀螺仪,动力轮,冥铜节肢。每一个要点和每一个组件都有大量的参数需要调整,需要不停尝试与规划,设计肢体的动作模式,从零开始手搓每一点细节。 没有更简单的方式吗?他在头盔UI的科技树里翻找着相关词条的说明。 【构造体模块编程(需求:人工生命学5级,自动化5级)】 我上哪里找自动化之神和人工生命学之神……萨麦尔险些爆粗口。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毫无进展的狂躁,即使是死灵的冰冷耐心也几乎被磨灭殆尽,几乎要被气成活人。 没有模块编程技术,制造构造体相当于使用电路手搓的硬件编程。 这种情况下,想要造出来一个完整可用的大型冥铜构造体,可能要不眠不休地研究几个月,甚至一年。而且如果遇到不同地形,需要从头开始再重做一次,重新调整参数和动作模式…… 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需要更换材料,也许是效率更高、体积更小的巫金,也许是……骨头?更轻的多孔骨头? 材料学里有没有相关词条? 【灵骨。材料学6级,化学工程3级】 【需求:有机物培育组-骨殖模块】 【前置科技与前置设备缺失,暂时无法制造】 还需要再寻找另一位“材料学之神”和“化工之神”……萨麦尔双手捂着头盔,前后摇晃着,几乎要崩溃。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其他幽魂骑士都在抢尸体,抢高等死灵,在原有的死灵基础上进行改造,而不是抢铜矿,自己从头开始手搓冥铜构造体——这和在研发岗上班有什么区别? 至少环境中生成的自然死灵,以及尸体回路渗透制造出的死灵,它们仍然保留着生前的基础动作模组和生物的行为本能,不需要从头开始手搓一套。 幽魂骑士们恐怕都不是职业工程师。就算他们有相关的知识和开发经验,恐怕受不了从零开始手搓电路硬件编程的工作强度。 灵骨暂时用不了,那么巫金呢?……巫金需要黄金才能冶炼转化,上哪里找金矿?也许地下能挖到? 萨麦尔疲惫地放下胳膊,熔化回收起满地杂乱的冥铜组件,打算去地下城建设的高草平原那边看一看,也许在地下建造与挖掘过程中会挖到一些有用的矿物。 经过这么多天的改造与建设,在流亡者与死灵劳工来来回回的践踏之下,高草丛中已经被踩出了迷宫般的小径。 他穿过小径,回到高草平原中心区域的营地,微微一愣。 营地中忙乱一团,所有人都在忙于打包行李,将营地中的帐篷与生活用具整理起来,用绳子捆成一团,用油布裹着打包成便于搬运的状态。 死灵们在钟型盔军鼓腐尸魔周围站着,微微摇晃着发呆,像是迷茫的旅人在黑暗中徘徊。 正当萨麦尔困惑时,虫道网络的入口处,随着铛铛的敲击声,一个抱着树枝的钟型盔腐根球慢慢从隧道洞口前升起来,再然后是亚奇的脑袋和上半身。 他脸上沾着灰土,头顶着钟型盔腐根球,满脸兴奋的表情。 “老板,你回来了!”他兴冲冲地望着萨麦尔,“穹顶浇筑完成,检验没问题。接下来可以开始改造内部生态,准备内部建筑了!” “这是在做什么?收拾行李吗?”萨麦尔下意识四下张望。 “不,是我们可以搬到虫道里面居住了——格温妮丝她们催化加速了植物生长,三四天时间,虫道生态已经开始形成雏形了。”亚奇把头顶的腐根球拿下来,指着身后的隧道。 “厚重的土层和熔塑石加固层会阻止热气流失,隧道内相当温暖。” “接下来要把外面临时营地的东西搬进来,将营地整体搬迁进入虫道网络中。之后的工程都会在地下进行——我们会从黑暗中挖掘出新世界,发光真菌和发光动植物将照亮我们亲手浇筑的穹顶,照亮我们的路途。” “不能直接搬进穹顶中吗?”萨麦尔问。 亚奇摇了摇头。 “罗诺威老板刚刚操作魔虫,把穹顶和支柱拆模,将其中的岩石和土壤挖了出去。但是里面很闷,贸然进入可能会窒息的。需要先利用周围的虫道网络进行通风,再投放卷须蕨之类的植物进去繁殖,改善空气质量,让气流循环起来。” 缺氧……萨麦尔微微一愣。魔族已经有了朴素的氧气意识了吗? “我来帮忙搬运一下吧。”他指挥着死灵,打算协助流亡者们拆卸帐篷,将打包好的铺盖卷运输到虫道中。 在哒哒的军鼓声中,死灵们刚开始活动,忽然顿住了动作。 叮铃铃。 【冥铜共振信号-指令冲突】 【请避免多个信号源同时操作。】 叮铃铃……缥缈的冥铜摇铃声从东部远处的迷雾之间传来,几个影子在雾中靠近。 流亡者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开始寻找武器,准备驱使魔兽。 “不……没关系。各位请先后退,进入虫道中暂时回避。”萨麦尔高声喊道,慢慢举起剑盾。 铛!铛!铛!剑柄敲击盾面,发出嘹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哒哒!哒哒!胸甲上焊着冥铜军鼓的剑盾腐尸魔骑士们头顶钟型盔,在明亮的鼓点声中整齐划一地缓步推进,穿过锈铜林地与高草平原,在东部迷雾的高草边境线上站成一排,厚重的盾牌汇聚成一面盾墙,骑士剑在盾后蓄势待发。 “我们也能帮上忙的。”亚奇踩着高草挤过来,在萨麦尔身后低声说,“在这边的高草丛里隐藏着一些强大的魔兽,是能够猎杀死灵的强壮食腐魔兽,我们可以驱使……” “不,不必,谢谢。”萨麦尔回答,“这是我和我同类之间的事情。” 叮铃铃……在冥铜铃铛的缥缈声响中,东部湿漉漉的缥缈雾气中慢慢迈出五个披着褴褛锁甲衣袍的腐尸魔,它们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蟒蛇般缓慢游动的下半身和蜈蚣似的冥铜节肢。 咔哒咔哒的节肢爬行声、窸窸窣窣的腐肉鳞片摩擦声、以及与沙沙的锁甲摩擦声在迷雾中回荡。 五个腐尸魔头戴猫头鹰似的柯林斯式头盔,一个高举悬挂铃铛的冥铜长杖,另外两个握着遍布锯齿的庞大巨镰,还有两个提着长满锋利尖刺的晨星锤。它们的脖子上都挂着冥铜小铃铛,与锁甲碰撞发出叮铃铃的轻响。 拉哈铎的战术风格似乎是放血,断肢,制造巨大的撕裂伤,以及残暴而快速的击杀。 也许他是一位刺客类型的幽魂骑士。 不过……只有五个精锐单位?难道不是来进攻的吗? 萨麦尔提起剑盾,慢慢站在阵线前,盘算与规划着可能遇到的情况与应对不同情况的战术。 “萨麦尔,我的好兄弟!”举着铃铛长杖的锁甲腐尸魔隔着老远就兴冲冲地张开双臂,大喊起来,“这下我们是邻居了,好朋友!小萨!” 什么……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萨麦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是仔细想想,上次对方也是热情而欢快的样子,结果趁着握手的机会,冷不丁就是镶嵌刀片的噩梦卷须一通乱砍。 四个带巨镰和钉刺晨星锤的腐尸魔在雾气的边境线前停下脚步,静静侍立着,如同君主的仪仗队,拱卫在手持铃铛长杖的锁甲腐尸魔两侧。 “好兄弟!好久没见,你搬家搬好了吗?”为首的那个举着铃铛长杖的腐尸魔迈着冥铜节肢,扭动着蟒蛇型的身躯,咔哒咔哒跑过来,张开腐烂的双臂热情地想要拥抱萨麦尔,“你的墓安顿好了吗?我给你送点家具来装潢一下墓室,要不要?” 萨麦尔后退了半步,在锁甲腐尸魔的拥抱靠近之前,他侧身退到了腐尸骑士们的冥铜盾墙之后。 当啷一声,锁甲腐尸魔一头撞在盾墙上,随着吱吱的摩擦声,顺着盾墙磕磕绊绊地一点点滑落到地上。 “哎呀,哎呀,上次和你闹着玩嘛!你这人真的是,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真是令人伤心啊!”锁甲腐尸魔躺在盾墙前面的地面上,像巨蟒似的扭来扭去耍赖,柯林斯式头盔下响起拉哈铎犯贱的声音。 “我们是无法被轻易毁灭的。上次的小玩笑最多给你胸甲留几个伤痕,只是想看看你的身手嘛!” “来做什么?”举盾腐尸骑士微微低头,俯视着盾墙前扭来扭去的长杖锁甲腐尸魔,冥铜钟型盔下响起萨麦尔的声音。 “我们面对面聊一聊,可以吗?我亲爱的同类?”锁甲腐尸魔游窜着站起来,拄着铃铛长杖,戏谑地试探着,“我们的本体,面对面聊一聊。” “你的本体不在这里,只派五个精锐单位过来。”萨麦尔回答,“没有聊的必要。” “不不不,小萨,好兄弟,这五个只是开路的信使和仪仗队,提前过来说一声,以示尊重。我的本体就在这里。”迷雾中响起拉哈铎的声音。 哐啷,哐啷。冥铜的轻微碰撞声在雾中回荡。 伴随着沙沙的锁甲摩擦声,一尊枯瘦而锐利的瘦长冥铜盔甲从雾中缓步现身,静静站在迷雾边缘。 他的分节式战靴在迈步时微微弯曲,平稳地接触地面,安静无声,如同一个幽灵。 拉哈铎的头盔是两侧带有飞鸟双翼装饰的英灵翼盔,上半张脸被冥铜甲片围拢出猫头鹰似的眼孔,两侧装饰着冥铜双翼。下半张脸则是镂空着扭曲竖条状纹路的冥铜面罩,颈中垫着一层冥铜锁子甲。 他的身躯由枯瘦的薄甲构成,甲胄上带有锋利的弯钩状倒刺,夹杂着分节式的柔和关节,分节处露出的缝隙区域内部也都覆盖着冥铜锁子甲,从锁甲的缝隙可以看到甲胄内部空空如也的黑暗。 多余的锁子甲边缘从他瘦削的肢体、肩甲与身躯分节镂空的缝隙中垂落,细密的冥铜锁环散落着,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沙沙的轻响,形似褴褛的短袍,又像是残缺溃烂的羽翼。 果然是敏捷型的……萨麦尔打量着拉哈铎的身躯结构。 “我们才是同类,萨麦尔。”英灵翼盔的薄锁甲骑士站在迷雾前,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对萨麦尔的盾墙张开双臂,作势拥抱,“我们都是被召唤于此的异界亡魂。甚至于,也许你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代。” “萨麦尔。”塔莉亚的手抓住了他的肩甲,在身后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闭嘴,活人。”拉哈铎抬起瘦削的臂甲,锋利的冥铜指尖依次点着塔莉亚以及她身后的魔族流亡者们,“这里是死者的国度,在骸心平原,活人没资格插嘴说话。你们只配赶紧去死,然后把尸体供上来,明白吗?” 他的英灵翼盔下回荡着寒冷的嗡嗡声,像是亡灵君主的空洞笑声。 塔莉亚冷哼一声,仍然紧抓着萨麦尔的肩甲。 “小萨,我亲爱的好兄弟。”拉哈铎转向萨麦尔,“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活人们混在一起,不过……让活人们滚远点,咱俩来聊一聊,如何?” 隔着腐尸骑士的盾墙和镰刀腐尸魔的仪仗队,两位幽魂骑士头盔上的空洞眼孔静静对视着,像是两股虚空互相凝望,两种死亡互相注视。 萨麦尔沉默着。 “你们先退到营地里休息一下吧。”他最终说。 “什么?”塔莉亚大惊,“你该不会相信对面这个家伙……” “我并不相信。”萨麦尔望着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拉哈铎,低声回答,“但是他也许掌握着一些重要的信息。而我需要那些信息。” “让我和他谈谈。” 第53章 【两种系统的歧路殊途】 两位幽魂骑士隔着一段距离,在各自领地的边境线上沉默而对,棱角分明的哥特式骑士盔与精雕细琢的英灵翼盔对视着。 流亡者们已经退到了高草平原中心的地下城外围虫道附近,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无法听到两人的对话。塔莉亚也被流亡者们拽着离开了——尽管她相当不情愿的样子。 “咱们干嘛傻站着?坐下聊。”拉哈铎轻佻地招手,身旁负责仪仗的两个镰刀腐尸魔掀开身躯上冥铜锁甲的阻隔,黏合在一起,腐肉流淌,肉芽互相连接,骨骼以畸形的姿态拼凑架构在一起。 几秒钟之后,两个镰刀腐尸魔化为一把扭曲的血肉高背椅,冥铜锁甲拼合成靠背垫与坐垫,两个柯林斯式头盔恰好位于扶手的位置,巨大的镰刀被座椅两侧伸出的腐肉手臂握着,刀刃朝外如同展开的双翼,拱卫竖立在座椅两旁。 腐尸魔可以随意缝合……萨麦尔心中一动。理论上可以借助腐尸魔和新鲜尸体拼凑出多种多样的单位。 对方的精英单位甲胄面积覆盖较少,所以可以这样操作,但自己的精英单位是全副武装的骑士甲,恐怕无法模仿对方的操作。 无论如何,气势上不能输。 他沉默地挥了挥手,三个钟型盔的腐尸骑士将冥铜大盾架在面前。十几个腐尸骑士们单膝跪地,双手将冥铜骑士剑敬献于君主,在铛铛的碰撞声与青蓝色火花迸溅中,将骑士剑插在盾牌上。萨麦尔伸手按在庞大的冥铜剑簇上,半熔化的冥铜剑簇快速成型,构成一具沉重的剑骸王座。 两位死灵君主隔着一段距离,在镰翼血肉椅和剑骸冥铜椅上相对而坐。 【扫描仪已启用】 【工作机体,太空III型】 【适用于极端恶劣环境与太空,无需氧气,无需保温。】 【状态:意识体驾驶中】 以防万一,萨麦尔启动了扫描仪对着拉哈铎扫描了一次——显示的信息内容与自己的机体一模一样。 “扫描了一轮,这下放心了吧?”拉哈铎摊手,“难道我会骗你吗,好兄弟?” “请说。”萨麦尔在腐尸骑士的拱卫中慢慢向后靠去,靠在剑骸椅背上。 “别这么正经嘛,邻居,咱们先闲聊一下。”拉哈铎不以为然地摆手,“你是什么时候被投放到这里的?看你之前似乎来自于骸心西南部的外围,你苏醒的位置难道不在骸心平原吗?” “请先说你们的苏醒时间和地点。作为交换,在我确认后,我会说出我的。”萨麦尔回答。 “哈!真是谨慎……”拉哈铎靠在椅子背上甩了甩带有倒刺的臂甲,“好吧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苏醒的地点都是在骸心平原,时间也不长,大约……三四个月吧?我们对时间的概念被这些该死的躯体磨灭了不少,在墓室里发呆三个月,感觉和三天似的。” 三四个月?萨麦尔一惊。这和自己在大陆外围的神代遗迹中苏醒的时间相差无几。 “我和你们一样。”他含糊其辞,但是没有说具体是苏醒时间一样还是苏醒地点一样。 “这样吗?嘿……萨麦尔这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拉哈铎闲扯着,“蛮酷炫的,虽然没我的好听,但是勉强也算凑合。” “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异世界居民对我的称呼。我沿用了下来。”萨麦尔回答。 “啊,当然,新名字——每个人都很憎恨自己的过去,巴不得赶紧起个新名字撇清关系,不是吗?”拉哈铎耸了耸肩甲,“我以前还姓陆呢……无所谓啦。说起来,你从哪里搞了一群原住民追随者?一群太空亚人?” 他冥铜身躯在镰翼血肉椅上微微前倾,翼盔下空洞的视线兴致勃勃地望着萨麦尔。 “跟你没关系。”萨麦尔回答,“他们也不是我的追随者,是我的伙伴。” “啊,你跟他们还相处出感情了……那么,你之前提到说,你的机体装载的系统是……”拉哈铎试探着问,“【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 “你们装载的是【灭杀系统】,对吗?”萨麦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正是,我们六个都是【灭杀系统】。”拉哈铎搓着手,“我对这个建设系统很好奇啊……且不说为什么你的机体初始设置不一样,咱们能不能来对对账,看看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他试探着问。 “……”萨麦尔沉默着,“你可以讲述【灭杀系统】的特性,如果它们之间有差异,我会告诉你【建设系统】与它的差异是什么。” “哦,狡猾。”拉哈铎斜靠在镰翼高背椅的冥铜盔扶手上,臂甲和手甲撑着头盔的下巴。 “另外提醒一句,我之后会去寻找安士巴进行交流。如果你的描述和安士巴的描述有差异,我会优先选择与安士巴结盟。”萨麦尔补充道。 “喔噢,喔噢,这没有必要吧?”拉哈铎尬笑着,“小萨,听我一句劝,别去理会安士巴。那家伙非常奸诈狡猾,一句真话都没有,万一他撒谎骗你,反倒冤枉了我啊!” 明白了,看来安士巴是忠厚老实的诚恳性格,不爱撒谎。萨麦尔想。 “不用废话,开始说吧。”他打断了拉哈铎的长篇大论与比比划划,“关于灭杀系统。” “嗯……”拉哈铎显得相当不爽。 最终,他靠在椅子背上慢慢坐直,接受了无法骗到萨麦尔的现实。 “灭杀系统,自带一个【灭绝检测器】,并且锁定在特定的生命形态上。如果视野中出现目标,它会开始疯狂乱响,UI闪烁并且强制优先锁定。”他斟酌着措辞。 “如果和目标生命长时间接触却不清理掉,会导致你精神疲惫,暴虐愤怒,狂躁不安。灭杀系统还会释放灵能脉冲刺激,在强化你战斗能力的同时,不断放大你被挑起的憎恨、烦躁和愤怒,直到你清除掉视野中所有的目标为止。” “这个东西,想必你应该没有吧?”他望着萨麦尔,“不然,怎么可能承受住和活人长时间相处。” “……确实没有。”萨麦尔本来想抵赖,但是自己和一群魔族流亡者混在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劳作这么多天,大概早就被拉哈铎看到了。抵赖也没有意义。 “哦……这么说,你也没有灵能脉冲不断迭加的战斗强化和增幅器?”拉哈铎低笑着。 萨麦尔没有回答。 “好嘞,我们来对比下一项……”拉哈铎轻快地笑了起来,“灭杀系统的机体附属设备,包括扫描仪、冥铜打印机、冥铜生成器、冥铜共振器、回路渗透器等等。” “这是一样的。”萨麦尔回答。尽管冥铜生成器和回路渗透器是他之后靠着提升权限才解锁的。 看来灭杀系统一开始就自带全附属设备解锁。 “行吧……下一项,在灭杀系统的素材库中,含有大量死灵专属的生物姿态素材与生物结构素材,比如说【噩梦卷须】,比如说【收割】,比如说【断罪】,还有【酷刑】和【尸体行军】。” “有活人的吗?”萨麦尔问,“活人的,以及动物的。” “什么活人的?什么动物的?”拉哈铎一愣。 “【战舞】,【步伐聚焦】,【刃反架势】,【诱刺架势】,【反泵外壳】等等。”萨麦尔回答,“素材。”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拉哈铎的冥铜屁股慢慢往前挪了挪。 “你们没有用扫描仪收录过吗?”萨麦尔问。 “扫描仪还能收录?扫描活人战技和魔兽的时候,不是只会弹出来两段简陋的文本说明吗……”拉哈铎下意识问,忽然打住了话头。 两位死灵君主静静对视着。 “好吧,好吧,还真有些地方不一样……”拉哈铎低声说。 他们没办法从活人与魔兽身上收录更多战技与生物结构素材!萨麦尔意识到自己的重大优势。 自己需要接触更多优秀的战士,更多强大的活人与魔兽,收录更多素材。也就是说,四处历练,与这个世界的其他地区接触。这将会在未来的工作日程表上占据重要的部分。 趁着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幽魂骑士这种东西真实存在,掩饰身份,多和不同地区不同种族的活人接触,能够扫描收获大量的素材! “另外……灭杀系统能够操纵和制造的材料,包括【冥铜】,【灵骨】,【恶化腐殖质】,【熔塑石】,【死体肉】等等。”拉哈铎试探着,“也许建设系统有更多材料?更多特殊的金属?更多有机材料、更多化工产物?” “我不确定。”萨麦尔含糊地回答。他还是有点蔫坏的,尽管这些蔫坏的部分基本都是玩《黑暗之魂》的时候被入侵的其他玩家教坏的。 “灭杀系统有没有无机灵能构造-组件库?”他补充着反问,打断拉哈铎的思考,避免对方纠缠不休。 “有。”拉哈铎下意识回答,“建设系统也有吧?” “有。”萨麦尔点了点头,“灭杀系统能进行组件的构造体模块编程吗?” “不能……只能一点点手动调整结构。”拉哈铎摇头,“真他妈的复杂……鬼知道怎么搞,还是找尸体和找死灵改造和强化来得方便。” 两人对视着,同时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你们没有打出骸心平原去?”萨麦尔终止了话题,“既然灭杀系统要求你们杀死所有活人,为什么你们只是在骸心平原待着?” “骸心的尸体不够多,小萨。”拉哈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活动着瘦削的倒刺臂甲。 “麻烦改一下这个称呼,我们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拉哈铎。”萨麦尔纠正着对方的称呼,“另外,我以为骸心的尸体数量已经足够毁灭一个王国了。” “嘿,尸体会腐烂的,死灵也会自然损耗。我们三四个月前才到这里,死灵和尸体都快烂干净了。”拉哈铎摊手。 “虽然整个骸心平原的剩下来的死灵与素材加起来,确实足够毁灭一个王国,但是……它们被均分成六等份了——哦,现在应该说是七等份。” 萨麦尔沉思着。也许这么多年来各大势力联合封锁骸心平原,就是为了让骸心死灵无法获得尸体补充,逐渐自然腐烂,直到消耗殆尽? “话说回来,我这次来拜访,还有个提议,也许你会感兴趣。”拉哈铎动了动冥铜屁股,坐直了身躯,严肃起来。 “请说。”萨麦尔回答。 “你的太空亚人追随者们,打算在骸心建造一座地下殖民地?”拉哈铎问。 “和你没有关系。” “别这么有敌意嘛,小萨!”拉哈铎讪讪地尬笑,“我比你来得早,我算是老大的,我可以罩着你——也许你想要保护你的太空亚人殖民地,不受那些冒险者们的打扰?” “你想要什么?”萨麦尔靠在剑骸王座上,不动声色。 哒哒。拉哈铎的冥铜指尖轻轻敲着充当座椅扶手的柯林斯式头盔,在沙沙的锁子甲轻响中,瘦削的身躯慢慢前倾。 “我可以把我的收割者死灵驻扎在你的地盘周围——在锈铜林地和高草平原周围,协助你守护这座地下城。”他低声说。 这出乎预料的要求让萨麦尔愣住了。他来回动了动脖子,让头盔转了转,试图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麻烦你再说一次。”他说,“我可能没听清。” “我说,我希望能把我的死灵驻扎在你的地盘周围,在你的地下城周围,协助你守护这座地下城。”拉哈铎重复了一次。 “你想趁机包围我?”萨麦尔问。 “不!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我是为了你啊,亲爱的好兄弟萨麦尔!我一见面不是就说了吗,我可以罩着你啊!”拉哈铎激动得好像萨麦尔冤枉了他似的,喋喋不休地开始论证自己究竟有多关心萨麦尔,“我比你早到骸心平原,我可以当你大哥啊!” “不了,谢谢。我也不比你们来得迟。”萨麦尔下意识说。 “哦,所以你其实也是三四个月之前就到了?”拉哈铎问,“你之前不在骸心,又躲在哪里?” 萨麦尔摇了摇头。 “我不会同意你的要求,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也不需要你协助我防守地下城——实际上,现在,你才是我的地下城最危险的潜在敌人。” “怎么可以这样!”拉哈铎夸张地大叫起来,揪着自己头盔上的两个翼形装饰,浮夸地假装自己因为伤心欲绝而崩溃。 “我的天哪。要是你把这些表演天赋用于逗乐别人,而不是欺骗别人,也许你会是个更容易相处的家伙。”萨麦尔平静地望着拉哈铎发癫,“就这个发癫的演技而言,你我确实是有些共同点的——只不过我更倾向于用这些方式来活跃气氛,鼓舞士气,而不是欺骗他人。” “也就是说,没得谈咯?”拉哈铎收起演技,恢复了空洞平稳的音调。 “我知道你不怀好意。”萨麦尔用同样空洞平稳的音调回答。 死寂,嗡嗡的回音在两位君主的头盔中轻轻回荡,隔着领地的边境线遥遥相望。 “那好吧,祝你好运,萨麦尔。”拉哈铎站起身,构成镰翼形血肉座椅的两个腐尸魔拆分开来,变形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侍立在他身旁。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他低笑着,转身离去。 锁甲腐尸魔们簇拥着英灵翼盔的君主,拖拽着沉重的镰刀与布满尖刺的晨星锤,高举铃铛长杖,转身离去。 叮铃铃的铃铛声随着蟒蛇般的游动声与咔哒咔哒的节肢声渐渐远去,但是被冥铜小军鼓的嘹亮而充满穿透力的鼓点声压了过去。 萨麦尔坐在冥铜剑骸王座上,沉默地看着拉哈铎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这几天起风了,雾气散了很多,隐约能看到他的地盘上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中有怪诞的影子游动着,湖边有一些怪模怪样的未知身影徘徊。 湖心岛上矗立着一座熔塑石砌成的小型黑暗堡垒,黑洞洞的窗口和门洞像是怪兽的巨口。那大概就是拉哈铎的“墓”。 也许应该抽空去拜访一下其他邻居。他想。 或许自己也应该建造一座“墓”。毕竟地下城的生态运行基本全靠魔兽与魔化植物,死灵的劳工作用不大,在复杂的虫道迷宫中,死灵还可能会离开自己的管辖范围,造成意外的破坏。 将死灵们限制在地表的“墓”周围,正好也能方便管理。 毕竟,大家都搬进地下虫道了,地表正好也空荡荡的,加一座额外的建筑物,正好也能作为自己领地的标志,警告其他有想法的幽魂骑士,让他们收起危险的想法,别对地下城轻举妄动。 根据拉哈铎的说法,骸心平原现在的尸体数量不足,大家都对尸体垂涎三尺。地下城中的流亡者们也许是他们的第一目标——包括拉哈铎想要将他的死灵驻扎在地下城周围,可能也是在惦记着流亡者们。 “萨麦尔?”一只手按在他肩甲上。 他在沉重的冥铜剑骸王座上慢慢扭头,在周围腐尸骑士们的簇拥之下,与旁边塔莉亚的灰眼睛对视着。 “还好吗?”她低声说。 “啊,是。”萨麦尔回答,继续沉思着,“没关系。其他幽魂骑士也刚到这里不久,势力也不算大,我能处理。” “你越来越像一尊死灵君主了。”塔莉亚说。 “嗯?有吗?”萨麦尔抬起头盔,“今天我要吃煎饼。熔塑石煅烧炉里的魔化火焰还烧着吗?我借个火。” 第54章 【虫道生态与地下的秘密】 地下虫道构建起的迷宫盘曲着,如同蚁巢的隧道般形成纵横交错的立体通路结构。 然而,这并不是一片贫瘠的黑暗之地,欣欣向荣的动植物正在其中蓬勃生长,如同一片怪异的地下丛林。 发光真菌与悬挂的灯笼状荧光草球散发着幽暗的微光,照亮了黑暗的隧道,照亮了隧道顶部垂落的根须,蓬勃茂盛的蕨类植物,半真菌半藻类的奇怪生物硬块,低矮的灌木与蓬松的庞大菌类组织。 抽芽的虫道树刚刚接触到洞顶,顶端的嫩枝与幼叶扭曲变形,随着与洞壁土壤的接触,又改变成了树根状,牢牢扎根进入其中。虫道树具备着特殊的分化能力,可以在任意部位分化出根须结构,树冠的叶丛与枝条中夹杂着根须,在每一处和洞壁接触的位置都分化出一个根须锚点,牢牢插入土壤固定自身,同时形成良好的天然隧道支撑结构。 坚实的墙壁上残留着螺旋状的鳞片挖掘痕迹,镶嵌着熔塑石的支撑框架,土质被压实,稀稀拉拉的根须从坚硬如同土砖的结构缝隙中探出头,维持着隧道的形状。 坚实的地面干燥,安定,几乎没有任何污秽和落叶。三四个独角芋头形态的腐根球扛着小树枝,排成一队巡逻着,在虫道植物投下的斑驳阴影中寻找着枯枝败叶。 虫道生态已经开始吸引周边环境中的魔兽入住了,它们通常都有掘洞能力,又和腐根球有一点程度的共生,顺着腐根球的根须一路挖掘至此,在新家园中安居。 膨胀的管风琴形状菌类构造中探出奇形怪状的小眼睛,那是某种长着触须状肢体的蛞蝓,它们探出眼柄,观察着周围的动向,时不时张开肢体之间的软膜,滑翔着在膨大的菌类管之间窜来窜去。 鼬鼠似的影子穿行在菌盖与灌木丛之间,眼馋地望着头顶时不时滑翔的软翼蛞蝓,忽然从阴影中伸出毛茸茸的尖嘴,叼住一只肥硕的软翼蛞蝓,又缩回菌盖的阴影中。 一些手掌大小的蚱蜢在灌木之间蹦跶,跳到一簇粉红色的触须之间,被那堆触须一下子缠住身躯,拽到了地下,过了几秒钟后,触须又从地下探出来,蚱蜢已经不知所踪。在花朵般绽放的触须之间有两个小孔,一抽一抽地翕动着——那是一只鼹鼠型魔兽的粉红色鼻子。 几头半人多高的虫型魔兽蜷缩着,安静地倒挂在洞顶与虫道树枝的阴影中,伺机伸出细长的节肢将下方路过的几只老鼠一把抓起,塞进嘴里啃噬着,肉渣掉在地上。 “哦呀!哦哦呀!”腐根球在下面对着头顶的虫型魔兽挥舞着小树枝,用树枝把掉在地上的肉渣扒拉到一起,用根须构成的小爪子抱起来碎肉团子,小跑着钻进某处隐秘的隧道洞口中,带回下方的根须层中进行腐殖质分解。 穿过三层错综复杂的虫道生态,层层深入地下,最终将会到达一座殿堂大小的地下空间。 稀稀拉拉的温暖昏黄色草球荧光隐约照亮了前方一座恢宏的熔塑石大门,沉重的岩石大门由大量熔塑石浇筑成一体,表面上雕刻着繁复而华丽的浮雕,描述着北方的雪中群山,雪原上的战争,流亡的旅人,来自沙漠的猎杀者,黑甲的战士提着锤矛,空荡荡的骑士盔甲手持剑盾,灭杀强敌之战,燃烧的天空,火与钢,四条魔虫,骷髅与腐尸们拱卫的道路。 画面中心是两只交叉的手,一只骸骨与腐肉卷须簇拥的骑士手甲中握着剑,另一只矿石与绿叶藤蔓缠绕的爪型手甲中握着锤矛,剑与锤矛相交,构成了庞大的地下城徽记。 两尊王座的轮廓矗立在大门浮雕的下方,在周围环绕着魔族建筑师与花园匠师们。王座的大小与周围工匠们的大小相差无几——这是萨麦尔要求的,原本高耸的王座与王座上的身影将会占据画面的三分之二,但他坚持要缩小王座的大小,将画面中心改成死灵与魔族混合的象征徽记,并且在画面上加入所有流亡者的形象轮廓,所有参与建造这一切的人。 “建造这座地下城是所有人的功劳,而不必放大任何一人。建造这一切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他这样说,“我与死者们开拓道路,只是为了让活人们能够安居。”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工匠们终究还是遵从了他的意愿。这一举措让流亡者相当感动,毕竟为其他魔王建造地下城,除非是少数魔族心腹与王牌技术人员,否则普通工匠们是不会在地下城的建筑中留下任何记录的。 地下城是荣耀的伟业,卑贱的工具没有资格留下名字。然而萨麦尔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工具,尽管有种种迹象表明,魔族很可能曾经是古老神明创造的一个工具人物种。 大门洞开着,方便通风,门后是高远的穹顶,大得不可思议的岩石结构如同工业浇筑的高塔,掺杂着凝固的灰砼,形成粗壮的支撑柱,在阴影笼罩的黑暗空间里留下模糊的轮廓。黑暗的气流从门洞中涌出,带着窒息般的冰冷。 门后的空间里散落着少量蕨类的影子,像是鬼影般在通风气流中微微摇曳。 流亡者的营地刚刚搬迁完成。门前的空地上散落着营帐、毛皮卷、粗糙的土砖炉与餐盘,营地中散发着加热硬面包和腌肉的香气,锅里炖着咸肉豆子汤。 流亡者们聚在一起,分享着食物,在劳动过后短暂地休息,庆祝着阶段性的工程顺利完工。 七八个骑士甲钟型盔剑盾死灵半牵半扛着矮脚马,把马匹们也搬进了虫道中。尽管散发腐烂气味的死灵让它们显得有点不安,但魔兽嵌合体改造的矮脚马对昏暗环境的适应速度很快,在营地前的虫道区域里刨着土,寻找着可以食用的植株嫩叶。 萨麦尔躲开头顶摇摇晃晃的灯笼形荧光草球——这是一种半寄生半共生的照明植物,能够借着管状结构的根须吸附在任何一种植物或者真菌上,极端情况下甚至会挂在动物与人类身上吸血液。但是它的微光会吸引隧道中的一些虫子,某种意义上也便利了食虫植物和周围的小型食虫魔兽。 他穿过虫道,在营地之间转悠着,小心翼翼地绕开营地里的众人,朝在关着魔虫幼体的冥铜大笼子而去。 为了避免四条魔虫幼体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到处乱钻,破坏建筑物,现在四条幼体都被关进了笼子里,在冥铜的寒冷特性中裹着毯子昏昏欲睡。 塔莉亚坐在笼子旁,一边休息一边照看着笼子里的幼体们。 哐啷。萨麦尔坐在塔莉亚身旁,靠在手臂粗细的冥铜笼柱旁边。 塔莉亚抬起头,咔吧咔吧嚼着满嘴腌火腿和硬面包,抓着手里的半块面包和汤碗,望着萨麦尔。 “一切还好吗?”萨麦尔问。 “还算顺利。”塔莉亚笑了笑,“不过……这片土地有很多疑点。” “怎么了?”萨麦尔望着面前被火光和虫道动植物微光照亮的流亡者营地。 “首先是环境。格温妮丝说,这边的土壤可能有问题,她们带来的种子适应速度都比较慢,还有一些种子无法适应骸心的环境,种下去很快就死亡了。” “我刚才看到虫道中的生态很富饶——”萨麦尔迟疑着。 “那些是能适应环境的动植物,数量还是太少了。”塔莉亚摇了摇头,“比正常地下城虫道的动植物种类要少得多。我们需要设法引入更多本土的动植物资源,让生态更丰富,否则很难支撑起正常生活。” “包括食物,虫道生态刚刚开始构建,单一的生态模式相当脆弱,很容易被摧毁,暂时还无法用它们作为主要食物来源。”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我会和我的其他同类交涉一下,看看能否从他们领地上采集一些动植物资源,加入到我们的地下城生态中。”他最终回答。 “我不太希望你和其他幽魂骑士走得太近。”塔莉亚撇嘴,“他们可能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影响。” “换个角度想一想,塔莉亚。也许我可以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影响。”萨麦尔耸肩。 “你总是这样。”塔莉亚靠在他肩甲上发呆,“但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你的感觉……” 她打住话头,轻轻哼了一声,把微微发烫的脸贴在他肩甲上。 “另外,这边的地下可能有些奇怪的东西。”她压低声音。 “嗯?” “在虫道的挖掘过程中,地下的远处有模糊的回音。”塔莉亚低声说,“我怀疑附近的岩层里有天然的地下空洞,或者神代遗迹——非常巨大的那种。” “而且,在魔虫幼体们钻探时,除了矿脉的痕迹之外,偶尔还会挖到一些奇怪的天然坑道,挖掘痕迹很怪异。此时的魔虫幼体就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忽然回头乱跑,需要安抚很久。” “是死灵噬地魔虫留下的吗?”萨麦尔问。 “不,应该不是。魔虫的掘进痕迹根本不是那样的。”塔莉亚微微摇头,“那大概是一种庞大的软体动物,在挖掘时留下了大量腐蚀和缓慢刮擦的痕迹,洞壁很光滑,还有少量贝壳似的釉质支撑物,没有鳞片螺纹和长牙的掘进坑。” “如果我们继续开掘,很可能会发现一些未知的事物。”她静静望着萨麦尔。 “地下的挖掘痕迹是新鲜的吗?”萨麦尔问。 “不是——年代很久远了,贝壳釉质有一大半都已经破碎,还长出来一些小型发光生物和藻类,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塔莉亚摇头,“如果我们继续掘进,可能会发现一些庞大得难以想象的东西。” 萨麦尔沉思着,回忆起曾经的噬地魔虫扫描说明。 【钻探型人工生物1型。6级科技生物,可作为工业生化机械与挖掘生化机械驱使,用于采矿,挖掘,并建造异星地下殖民地的雏形】 1型……既然有1型,恐怕也会有2型,3型,甚至更多。 或许是另一种用来掘进和建设地下工程的大型人工生物。萨麦尔猜测。既然会有钻探与地下建设使用的人工生物,那么这边的地下大概有某种古代残留的工程项目。 “我们还要继续往深处挖掘吗?”塔莉亚低声问,“可能会惊动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 “挖掘进度暂时放缓。”萨麦尔做出决定,“优先建设已有的地下空间。如果要进一步掘进的话,由我先来探路。” “可能我们不应该探索太多?”塔莉亚斟酌着词句,“世界上所有种族,所有势力,都对骸心之战讳莫如深,关于骸心之战的相关信息也杂乱无章,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骸心平原的地下很可能埋藏着许多危险事物,好奇心太强会带来灾难的。”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但是如果不积极探索,勇敢开拓,那么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得知真相。”他回答,“当然,安全是必须优先保证的。等到我们做好准备的时候,再尝试去探索地下的秘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造穹顶内部的生态与基础生活设施,并且解决食物问题。我得去找我的其他同类交涉一下,也许他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 “希望如此。”塔莉亚微微摇头。 萨麦尔背靠在冥铜笼子上发呆。 自己曾经玩过一个名叫《矮人要塞》的游戏,游戏中的矮人们会疯狂向下挖掘,以寻找珍贵矿物,建设家园,然而如果太过贪婪,挖掘得太深,将会惊动地底深处的恶魔与遗忘巨兽,摧毁他们所辛苦建造的一切。 要说自己和冒险者们学到了什么,恐怕第一课就是不能过于贪婪,安全第一。稳重与谨慎是保命的关键。 食物和动植物资源……和其他幽魂骑士的进一步交涉不可避免,至少应该先提出交易请求,尝试一下能否和平解决问题。 也许应该先从安士巴开始?比较根据拉哈铎对安士巴的评价,安士巴大概是一位忠厚老实不爱撒谎的骑士。 他下定决心,起身朝着地表而去。 第55章 【安士巴】 灰苔原野的上空笼罩着阴霾,灰败的苔藓与稀疏的草原在大地上绵延,头顶的阴霾与远野本身一样广袤,阴云黏结粘连成一片,如同镜像般构成了倒悬于头顶的铅灰色草原。 泛着青灰色的骸骨、苔藓丛生的巨大岩石、生锈的断剑、折断的长矛与破败的战旗在灰苔原野中林立着,夹杂着稀疏的锈铜树森林,构成一片渺远的古老战场遗址。雾气如同幽灵,在散乱的断剑与长矛之间闪烁。 战马骸骨、锈铜树根与岩石虬结成一团,构成了长有锈铜鹿角的马形死灵,成群结队在林地与远野中奔行,静静站立着,像是林中恶魔,用带有爪子的前蹄挖掘着土壤中的腐殖质与骸骨,再用身躯上的锈铜树根捆缚到一起。 哐啷。哐啷。 平缓的脚步声如同某种迟缓的巨兽,迷雾中的身影在远野中慢吞吞地前行着。 在沉重的甲胄碰撞声中,安士巴拖拽着沉重的冥铜甲胄身躯,背着焰形大剑,庞大的战靴被身躯的重量压得陷入了坚硬而寒冷的土壤中,留下巨大的脚印。 肩甲的重量略微限制了粗壮的臂甲活动范围,但却构建出魁梧得不可思议的恐怖身躯,厚实的胸甲与蛙嘴盔的弧面脖颈连在一起,像是战车的装甲板。 沉重的冥铜甲胄导致他的行动速度相当迟缓。 不过,慢一点也很好。安士巴想。自己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本可以找一头坐骑来加速跨越这段距离,但是他的重量太大了,灰苔远野上那些普通的骸铸战马会被他的冥铜屁股直接坐扁,变成一张锈铜树根与骨头混合的大饼。 用冥铜加固过的强化骸铸战马虽然能承受自己的重量,可是也像自己一样迟缓笨拙,冲锋速度和自己小跑的速度差不多。 死灵噬地魔虫刚刚使用完没多久,还在休眠状态。大型死灵的续航能力很弱,尽管加装了冥铜动力轮作为行动辅助,但也需要休息很久才能完成充能。 更何况,一步一步,慢悠悠地穿过这片阴云笼罩的广袤平原,已经成了安士巴的一种生活习惯。 就好像曾经的他每天早上七点雷打不动喝一杯苦得恶心的无糖浓咖啡,搭配一包干噎而无味的硬饼干,然后徒步去工作上班,七点三十五分在街角和不认识的遛狗老太婆打招呼,摸一摸老太婆那条巨大的金毛大肥狗,七点五十二分在公司门口无视喋喋不休的秃顶老板,八点整坐在工位上,开始重复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人生。 尽管枯燥,乏味,但是稳定,令人安心。 现在是早晨七点三十分,异世界的幽魂骑士盔甲UI中有个自动校对本地子午线时间的钟表显示模块,可以精确到毫秒。 这样一丝不苟的时间设计让安士巴觉得很愉快,也许玩弄他命运的神明也喜欢做日程安排。 他承认自己是个无聊的人,一个刻板的人,但是他也不打算改变。既然死亡给了自己一份工作,那就去做,也没有多少可说的。 哦……说起这个。安士巴望着盔甲UI上的七点三十二分十五秒,想起来昨天这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巨大的战靴踩在前一天早晨留下的脚印里,这个位置的脚印有一处轻微的变动。安士巴顺着昨天的自己留下的脚印,慢慢蹲下来,艰难地试图低下头,望着面前的一丛灌木。 鹿角蛙嘴盔特化了堪称恐怖的防御力,而且和胸甲铸造在一起,不会脱落。但也导致动作笨拙,艰难,视线范围相对其他盔型而言异常狭窄,想要从蛙嘴盔视野的黑暗缝隙之间看到东西,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灌木丛纵横的枝丫之间隐藏着一只小小的鸟巢,一只灰色圆球似的毛茸茸的鸟惊恐地缩在鸟巢中,用翅膀保护着它的三只雏鸟。 【检测到灭杀目标生物】 【灭杀优先级:极低】 嘀嘀嘀的虚幻响声在头盔中象征性地闪烁了两声,又熄灭了——毕竟这个目标的优先级约等于没有。 安士巴也没有理睬。他伸出大得能捏碎人类头骨的手甲,在自己胸甲中摸索着,摸出一小串结满野莓子的树枝,用大得惊人的冥铜指尖小心翼翼捏着树枝,略显笨拙地把那一串野莓子塞到鸟巢边。 这是他早上七点十二分的时候从自己的墓周围摘的,因为他前一天做了备忘录。 “我真的自由了吗,鸟?”安士巴隆隆的声音在他的胸甲内部回荡,“还是说,死亡也只是被囚禁的开始?” 与他干瘪、灰暗而枯燥的人生不同,野莓子鲜红,饱满,酸甜多汁。 他没有等待回答,只是在迟缓的甲胄磕碰声中慢慢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像是一列永远准点运行的火车,在轨道上隆隆前进,没有延误,也没有提前。 七点五十三分,他穿过稀稀拉拉的锈铜林地和灰暗的岩石群落,前方的雾影中是一片喧嚣的活人营地。 松松垮垮的铺盖卷和肮脏的旧马车杂乱无章地停歇着,堆放着抢劫来的赃物和魔兽尸体,破烂的武器和散落满地的生活垃圾构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数百位匪徒、罪犯与犯事逃亡的黑帮成员们在营地里来来往往,一些人还在打着呼噜酣睡,另一些人已经早起,准备迎接每天早上的税务活动。 灰苔远野的领主每天的作息都异常规范,早起早归,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一切都一丝不苟,像是一尊井井有条而有条不紊的机器。 这可苦了习惯于半夜翻墙撬锁入户杀人、白天鼾声如雷的各位罪犯们,不得不跟着每天早起,迎接那些拖着灰绿长披风的冥铜桶盔死灵税务官,或者鹿角蛙嘴盔的幽魂骑士领主本尊。 在粗野的谩骂声与愤怒的咆哮声中,几个因为早起而一肚子火气的匪徒在营地中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其他罪犯们大笑着,把黑市上换来的私酿酒倒在他们头上,身上,抡起玻璃瓶砸到他们脸上,于是又引发了更多的斗殴。 营地中吵闹声一片,有人掏出了短刀,忽然伸出谋杀的锋刃,在另一人喉咙上狠狠一抹。 血液像是火焰般飞溅,杀红眼的罪犯们被血液的气味激怒,战栗着,怒骂着,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开始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杀戮。 哐啷。哐啷。 当安士巴的庞大身影停顿在罪犯营地的边缘时,喧嚣瞬间停滞了,罪犯们瑟缩着退散开来,空地上只留下内讧的受害者尸体。 安士巴沉默着,鹿角的影子在昏暗的天光中投射在营地前,如同传说中的怪兽温迪戈。 【检测到灭杀目标生物】 【灭杀优先级:极高】 嘀嘀嘀的虚幻警报疯狂乱响着,将视野中的所有人类全部死死锁定。 【增幅器已自动激活】 灵能脉冲的震荡在盔中回荡,带着狂躁的怒火与神经质的焦虑感。 罪人……安士巴嘀咕着。但是没有理会闪烁的UI界面。 “大人……”一位首领模样的黑帮分子凑上来。 他披着考究的翻边皮大衣,马甲口袋里塞着金怀表,文质彬彬的样子,身形瘦得像是麻杆儿,年纪也一大把。 真让人搞不懂,为什么这个麻杆儿能在用拳头和刀刃说话的土匪营地中成为这群凶残罪犯的领袖。安士巴想。 “每天,三具尸体。”安士巴说,“作为你们居住于此,享受死灵庇护的代价。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每天给我三具尸体。” “是……大人。”麻杆儿头领低声回应着。 “今天的尸税呢?”他冷淡的声音在胸甲中隆隆地回荡。 “请您放心……我们已经买通了橡木骑士领的收尸人,之后每天都有至少五具尸体,能够从骑士领的火葬场运到这里来,供奉给您……”麻杆儿头领恭敬地在安士巴身旁点头哈腰。 “我没有问之后的事情。”安士巴说,“今天的,尸税。” 麻杆儿头领尴尬地顿了顿。 “今天的。”安士巴重复着,“三具。” “我们刚刚开始经营这样的窃尸业务,昨天只偷来一具尸体……”麻杆儿头领低声说,“加上面前这一具,算是两具。” 他指着营地中的空地上还在抽搐的流血匪徒。他的喉咙被割断了,但尚未死去,仍然在爬行,在挣扎。 麻杆儿头领从腰间拔出短剑,干脆利落地刺进那个垂死挣扎者的心口,狠命拧动剑柄,直到他彻底失去生机,从“一个人”变成“一堆肉”。 “三。”安士巴执拗地重复着。 “也许,也许您能够宽宏几天?”麻杆儿头领低声下气地询问。 “三。”安士巴回答,“我自己取。” 在灵能脉冲与增幅器的强化下,他暂时加快了移动速度,带着烦躁的怒火,大步迈入恐慌的罪犯群中,蛙嘴盔的狭窄缝隙四下打量着。 匪徒们惊慌失措地后退着,像是看到秃鹫阴影的小鸡崽,慌乱地挤作一团,希望能够躲开安士巴蛙嘴盔狭缝中的审判目光。 躲在人群中没有意义。安士巴顺手抓起一个身上血迹最多的匪徒——正是刚才的内讧中动手杀人的凶手。 庞大的冥铜手甲像握着一个苹果一样,捏着凶手的头骨。 “不,不,大人!不!恳求您!”凶手哀嚎着。 “我来这里,审判。”安士巴回答,“死亡,赋予了我新的工作岗位。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工作而已。” “我来这里,杀死罪人,清洗世界。” 咔吧。清脆的响声从他宽阔粗壮的手甲中响起,那是头骨碎裂的声音。 咔吧。咔吧。一连串响声中,罪人的头颅在他掌心破碎。 【回路渗透器已启用。】 随着冥铜的嗡嗡震动声,安士巴收回手甲。灵能回路渗透进入尸体内部,构成了三具死灵造物。罪人已经化为了纯净的傀儡,新生的死灵静静站在原地,成为了净化世界的工具之一。 他将另外两具尸体抓起来,如法炮制。 【冥铜共振器已启用。】 嗵!嗵!嗵!他抡拳砸击着自己宽阔的胸甲,发出战鼓般的轰鸣,带着三具新制造的死灵转身离开。 “明天早上,相同的时间,我,或者我的部下,再来收尸税。”在离开之前,安士巴丢下漠不关心的话语。 活人被抛在身后,盔中的灵能脉冲与灭杀检测器警报渐渐消失。安士巴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踩着自己昨天早上留下的脚印,一步步朝自己的墓而去。 他带着三个死灵,再次恢复了早晨漫步穿过灰苔远野时的平静与迟缓。 头顶的阴云在漫不经心地翻卷,像是某种巨大的毛茸茸的庞大怪兽,一点点蠕动着。 头顶锈铜树根鹿角的骸铸战马在林地远处站立着,对着远处的君主安士巴低下头颅。游荡的骸铸战士们提着半岩石半骨骼的古老武器,在断裂的旗杆与长枪之间游荡。 哐啷,哐啷。安士巴慢吞吞走着,听着自己沉重的肩甲在行走时发出令人安心的缓步推进声。 在返程路上,路过那丛灌木时,他又一次艰难地蹲下庞大的身躯,用蛙嘴盔的狭缝望着灌木丛里的小小鸟窝。 早上带来的莓子已经被鸟吃掉了大半。育雏的鸟显得很欢快。当安士巴的蛙嘴盔又一次探到灌木丛前的时候,它没有惊叫地退缩,而是安静地与蛙嘴盔对视着。 “我不喜欢人,但是野兽很好。”安士巴温和地说,“不要怕,鸟。” 他站起来,慢吞吞朝着自己的墓而去。 安士巴的“墓”是一座灰白熔塑石搭建的堡垒,位于远野丘陵后一座稀疏的锈铜森林中心。在锈铜树的掩映之间,像是巨大的鹿头骨,两侧的锈铜树盘根错节,扭曲着,构成了粗壮的鹿角。 墓的周围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灌木与半干枯的花朵,深红色与明黄色的浆果在灰绿色的笔触中点缀着,像是一副黯淡而柔和的油画。 冥铜桶盔的重甲骑士拖拽着藤蔓、地衣与灰色苔藓编织而成的褴褛披风,在灌木与花丛之间慢吞吞地巡逻,就像它们的君主一样,迟缓,笨拙,强壮有力。 安士巴打开了地窖厚重的冥铜门板,把今天收来的三具死灵素材扔进地窖里。地窖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铺设了冥铜隔绝层,这样的寒冷环境可以减缓死灵与尸体的腐烂速度。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来着?安士巴迟缓地想。好像没有更多工作规划。 早晨九点半。昨天的这个时间,自己在照料死灵噬地魔虫,把它破损的冥铜甲胄修补好。但是工作已经完成,死灵魔虫正在鹿骸要塞下的空洞中沉睡休眠。暂时没有更多工作。 他慢慢坐在墓前,庞大的身躯在金属碰撞声中,轻轻靠在熔塑石搭建的鹿骸头骨要塞前。 咔吧。屁股下面的一块熔塑石砖被坐碎了。 他闷闷地坐着,从头盔的狭缝中看着面前开阔的远野发呆。远处的骸铸战马顶着锈铜鹿角奔跑。几只小鸟扑啦啦扑扇着翅膀,从旁边的树枝上飞下来,落在安士巴的头盔鹿角上站成一排,互相挤来挤去,争抢着更舒适的位置。 鸟爪的轻轻蹦跳声与鸟鸣声在他巨大的蛙嘴盔中回荡。 今天去做点什么好呢?安士巴想。要再去把拉哈铎打一顿吗? 但是揍人是需要借口的,不能因为想起来拉哈铎,觉得他很烦人,就跑去边境线揍他一顿。 至少要找个借口,也许等他下次犯贱再揍他吧。 要和德克贡再打一架吗?德克贡好像又收集了一批魔兽肌肉。 “哦呀。”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以前见过的一种小生物,像是长脚的硬皮芋头,在土里钻来钻去。 不过,它们通常都躲得很隐蔽。 安士巴顶着一脑袋的小鸟,迟钝地抬起头,想要搞清楚为什么这种躲躲闪闪的隐秘小生物主动跑到自己面前。 “哦呀。”一个头顶冥铜钟型盔的腐根球站在他面前。 “嗯。”安士巴隆隆地回应着,“新人?” “早上好。”独眼钟型盔的腐根球说,“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过来吧。”安士巴回答,“我正好闲着。” 第56章 【罪人与骸心大乱斗】 大地震颤着。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像是地震,在灰苔远野上回荡,骸铸战马驰骋着,跨过矗立着残破战旗与骸骨的广袤原野。 带有爪子的灰岩马蹄刨土时刮破地表的苔藓,破裂出滴落苍绿的汁液,散发着阴冷的植物气息。 数十匹战车似的骸铸死灵战马的影子越来越近,它们的身躯由空洞的骸骨、沉重的石灰岩熔塑石与扭曲的锈铜树根构成。 盘根错节的树根在它们的头顶盘曲出鹿角的形状,从它们空洞的颅骨中伸出触须似的怪异舌头构造,用于从土壤中或者敌人的血肉中汲取养料。 每一匹锈铜骸铸战马的背上都驮着一位全副武装的板甲桶盔骑士,提着沉重的冲锋骑枪,藤蔓、真菌与苔藓编织而成的破败披风在远野的灰绿色长风中飘扬。 桶盔下的死灵没有腐肉,只有纯净而沉重的骸骨,以灰白的熔塑石相互黏连,构成了化石巨人般的战士身躯。 为首的是一匹装甲车似的庞大战马,骸骨、熔塑石与锈铜树根构造的身躯用大量冥铜关节加固,化为一头恐怖的战争之兽。 在战争巨兽的背上,驮着身躯大小于坐骑相匹配的骑手——魁梧,高大,沉重而硕大的冥铜肩甲带着犀牛似的尖角,如同攻城锤。粗壮的身躯像是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显眼的鹿角蛙嘴盔高耸着,与胸甲焊在一起,像是永不低头的骄傲骑士。 近距离看起来,压迫感比远处眺望更吓人了……萨麦尔嘀咕着。 是重甲力量型的,疯狂迭防御,敌人恐怕连他的甲面都刮不花……虽然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但却可以依靠坐骑进行加速。 也难怪拉哈铎一提起安士巴就显得有点害怕。拉哈铎的战术风格是断肢、制造巨大创口与快速收割,是速战速决的爆发型。然而镰刀的切割与撕裂伤,以及晨星锤的血肉破坏形式,对安士巴的沉重甲胄而言基本可以无视。 但安士巴一旦开始冲锋,恐怕光靠着一只肩甲的重量,都足以把拉哈铎的轻型甲胄撞散架。 他带着钟型盔的剑盾骑士们,站在边境线上,等待着安士巴的赴约。 滋啦——在狂野的摩擦声中,马蹄中的石制巨爪弹出来,死死抓住地面,撕烂了地表的一大片苔藓。战马与骑士们沉重的身躯勉强刹住车,为首的安士巴慢吞吞地翻身下马,站在萨麦尔面前。 他比萨麦尔高半个头盔,但是蛙嘴盔上的鹿角装饰增加了额外的高度与压迫感,攻城锤似的肩甲实在太宽大了,以至于他看起来像是一堵会动的冥铜城墙。 “早上好。”萨麦尔颔首,“我是萨麦尔。”他简单地自我介绍着。 “安士巴。”对方的回答更简洁,没有拉哈铎那样的浮夸与拖延。 “我没有敌意。”萨麦尔展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准备冥铜剑盾。 “我知道。”安士巴沉闷的声音在胸甲中回荡,“你派了一个小生物来打招呼,而不是战士。” 他摊开巨大的手甲,掌心托着那只钟型盔的腐根球。 “哦呀!”腐根球摇摇晃晃地迈步,跳回到萨麦尔身旁。 “啊,我想着这样的生物看起来蛮讨人喜欢的,也许会比较有亲和力。”萨麦尔解释。 “我本以为是哨探。”安士巴说,“因为它无声无息地潜入到了我的墓旁边,外围巡逻的桶盔精锐死灵没有一个发现它。” “它本可以隐蔽地潜入我的墓中,破坏尸体或者侦查情报。但是它没有,反而主动跑出来对我说话。所以我可以确认,它不是哨探,而是信使。你也没有恶意。” 萨麦尔一愣。腐根球有这么强的潜行能力? “这样的生物很胆小,我尝试过抓住它,但这很困难。它行踪隐秘,动作灵活,在地下隧道的根须之间钻来钻去,逃得很快。”安士巴隆隆地说,“你是怎么抓住它的?” “我……我的朋友帮我抓到的。”萨麦尔含糊其辞。 “有什么事情吗?”安士巴没有多问。他对这些显然也不感兴趣,“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谁?” “其他五个幽魂骑士。”安士巴回答,“每一个都想要击败其他骑士,统治整个骸心,用这些死灵改变世界。” “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是,为什么各位没有联合起来?”萨麦尔试探着。 “我们想要的东西并不相同。”安士巴平淡地说,“我被授予了灭杀罪人的工作,所以我来完成我的工作,审判罪人,杀死罪恶,寻求片刻平静。” “湖心岛上的拉哈铎野心勃勃,想要称霸世界,奴役所有活人作为尸体来源,成为死灵君主,成为幽魂骑士王——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不停骚扰别的骑士,声称自己可以当老大,希望其他骑士服从他。” “丛林废墟的德克贡脾气很糟糕,他想要充满激情的荣耀战斗来缓解灵能脉冲带来的压力与狂躁,想要更多杀戮。野兽有很多有趣的器官,活人有很多优秀的战士,都可以满足他的战斗冲动。” “腐败沼泽的普兰革是个充满创意的怪人,他喜欢恶作剧,喜欢娱乐,在沼泽中捣鼓各种各样的腐殖质和素材,制造出许多奇思妙想的死灵副产物,把那些道具与感染物配装给他的部下。活人是他的新玩具,也是绝佳的残忍恶作剧目标。” “另外两位在骸心平原的东南部,距离这里太远,我没有接触过,但他们也有各自的想法和目标。” “没有人愿意妥协。但死灵数量只有这么一点点,所以,骸心死灵被分割成六个势力。”蛙嘴盔注视着面前的骑士盔。 “现在,应该是七个势力了。”他补充道。 “你被授予了工作?”萨麦尔下意识问。 “你不知道?你不是灭杀系统?”安士巴忽然反问。 显然,安士巴的头脑并没有外表那么迟缓笨拙。正相反,他思维相当敏锐。 萨麦尔沉默了几秒。 “不是。”他选择了坦诚相待,“是一种工程建设系统。” “……”安士巴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运气真糟糕。这个世界全是罪人,你居然还要给罪人们建造工程。不如消极怠工,等着我存够尸体,把罪人们清理干净。” “为什么说是罪人?”萨麦尔问。 “灭杀系统的初始任务目标就是杀死所有罪人,以及罪人的后裔。”安士巴说,“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人有多么令人作呕吗?谋杀,盗窃,奸淫,掠夺,孤儿寡母被他们杀死,老人与孩童被他们殴打。但凡有点道德的人都知道,他们不配活着。” “我已经派两匹鹿角死灵战马去过了北方的骸心外围,探查估算了驻军数量。等我的骸铸重骑兵足以冲破橡木骑士领的外围驻军,我会用肩甲撞塌城墙,点燃藏污纳垢的城池。等一场暴雨后,用他们的骨灰在废墟上种满参天的锈铜巨树。” “先是橡木骑士领,然后是全世界。除了动植物,其他都要杀掉。” “这样的想法……也许有点片面了——毕竟,橡木骑士领与格林卡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萨麦尔下意识为这个在异世界以来遇到过的人们辩解着。 “如果你是和那群垃圾一伙的,那我们没有聊天的必要。”安士巴打断了他的话。 对方显然是个很执拗的人,只认死理,脑回路一根筋。萨麦尔有点烦恼,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乱来。 “我希望能够从你的领地中,获取一些不同种类的动植物资源,安士巴,我的朋友。”他转回正题。 “你要给活人建造什么东西?”安士巴忽然说,“如果需要死灵素材和腐殖质,没必要到别人的地盘里寻找活着的动植物。” 这人看起来慢吞吞的性格,其实敏锐得恐怖!萨麦尔暗想。 “我的朋友是活人。”他承认了。 哐啷!安士巴庞大的手甲径直抓在萨麦尔的肩甲上。 “也就是说,你和他们厮混?”蛙嘴盔慢慢降低身高,将阴冷的缝隙对着萨麦尔的头盔眼缝,“你和那些匪徒,强盗,黑帮流氓与腐败贵族厮混?” “那些垃圾?”他隆隆的声音像是雷鸣,在胸甲中回荡。 “不,我的朋友是冒险者,流亡行商,学生,裁军退役的守卫,餐馆的老板娘,铁匠,花匠与建筑师——”萨麦尔辩解着,“也许你应该尝试去接触一下世界的其他部分,而不是对着橡木骑士领生闷气……” “这个世界容不下垃圾。死亡给了我一份新工作,清扫垃圾,审判罪行。”安士巴打断了他的话,“我乐于执行这份工作。” “至于你,你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我会清理掉全世界的罪人。如果你碍事挡路,我的战马会直接践踏过去。” 他松开了萨麦尔的肩甲。 “你并没有理解那些死灵战技的含义,你有【断罪】这个战技吗?”他低吼着,“用断罪去斩下肢体,尝试对断肢使用回路渗透器,肢体会重复几个动作的灵能记录,包括一些它生前常用的动作,以及它临死时最后一个本能的动作。去试试看吧,看看死者们生前都是什么样的人。” 他转身跨上骸铸战马,地震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安士巴在桶盔骑士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萨麦尔站在原地,想要叹气,又没有叹气这个功能。 幽魂骑士还真的都不是正常人。 他想起安士巴刚才的话,从旁边拽过自己旗下的一个腐尸魔。 【调用生物姿态素材:断罪】 冥铜手指如同索命的恶鬼般,直接插进了腐尸魔的肌肉与骨骼中,硬生生撕下了腐尸魔的一条胳膊。 【回路渗透器已启用。】 在嗡嗡的冥铜震荡声中,那条腐烂许久的胳膊被强迫着活动起来。 手掌虚握着剑柄,在空气中凶狠地戳刺着,像是在袭击某个人。 萨麦尔沉默着。 胳膊痉挛着,扭动着,戳刺了一会儿,忽然又改变了动作。 它伸出手,摊开手掌,来回勾动着手指,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讨要无果之后,手掌猛然握拳,朝着空气狠狠挥拳,猛砸了过去。 手掌空握,死死掐住受害者无形的脖子…… 胳膊夹着某种东西,某种扭动与挣扎的东西…… 手掌猛力按在空气中,试图按住什么事物…… 萨麦尔望着手中的半条腐尸胳膊,沉默着。 骸心平原里这些古老的尸体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参加骸心之战的人全是暴力狂罪犯吗? 为什么灭杀系统会将所有活人都称为“罪人”? 神骸遍布世界各地……难道说,当年的殖民地叛乱,世界各地居住的神明们被叛军杀死了,因此幸存者留下了幽魂骑士作为清理叛乱者的工具? “哟,忙什么呢,好邻居?”拉哈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萨麦尔抬起头盔,拉哈铎背着庞大的冥铜镰刀,提着一把钻头形的螺刃细剑,懒洋洋地靠在边境线的一棵锈铜树旁。 他周围簇拥着十几条蛇形腐尸魔,都提着带有钻头形的螺纹刃细剑和粗大的冥铜锁链。 破甲用的螺旋钻头剑刃和冥铜绊马索……萨麦尔心底一动。是针对安士巴的特化战术武器。 拉哈铎也有自己的战术和针对性的策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刻板与不堪一击。 “你又来边境线做什么?”萨麦尔把胳膊接回腐尸魔身上。 “哦……我来看看你呗,好朋友。看看你有没有改变心意,也许忽然就决定和我结盟了呢!”拉哈铎把破甲钻头螺刃藏在背后,摇头晃脑地说。 “你是不是听到地震似的马蹄声,以为安士巴又来揍你了?”萨麦尔指出这一点。 拉哈铎沉默了片刻。 “不想结盟就滚蛋,他妈的,真没礼貌。”他恼火地回答,“警告你,我的好邻居,现在跪下来求我,与我结盟还来得及。现在是短暂的休战期,别以为骸心是什么容易待的地方!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上个月才互相争斗了一轮,约定好暂时停战休整一段时间。” “骸心平原暂时的休战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几天开始大混战,不到决出胜负是不会停息的,到时候看你会不会跪下来求我!” 拉哈铎把钻头螺刃塞到自己胸甲里,拖着大镰刀,带着他的蛇形腐尸魔,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了。粗壮的冥铜绊马索拖拽在它们身后,一路上叮叮当当的在石头上磕来磕去,像是长尾巴。 骸心死灵大混战……敌人们的情报至关重要。安士巴是重甲力量型,拉哈铎是强攻爆发型,其他几位呢? 萨麦尔带着冥铜剑盾骑士们,慢吞吞回到建设了一大半的地下城隧道前。 自己的墓已经建造了一半,方便存储死灵。根据今天早上钟型盔腐根球看到的情况,或许应该像安士巴一样,也建造一间带有冥铜隔绝层的地窖,减缓死灵与尸体的腐烂速度。 但是作为一个极简的实用主义者,这个墓的造型约等于火柴盒,看起来有点丑。萨麦尔挠了挠头盔。回头找亚奇帮忙设计一下外形吧,在地下城门口搭建个火柴盒未免有点尴尬。 地下生态仍然缺乏动植物资源,如果交涉无效的话……恐怕只能…… 他想起安士巴之前说的话,举起手边的钟型盔腐根球。 它无声无息地潜入到了我的墓旁边,外围巡逻的桶盔精锐死灵没有一个发现它…… 它本可以隐蔽地潜入我的墓中,破坏尸体或者侦查情报…… “哦呀!”腐根球怪叫着。 “只是去其他骑士的地盘上取一点植物种子,抓几只小动物,应该没关系的,对吧?”萨麦尔举起腐根球。 “哦呀!”腐根球回答。 萨麦尔穿过通往地下城的虫道迷宫,回到地下穹顶前。穹顶内部已经完成了通风,郁郁葱葱的植物在黑暗中生长。头顶的岩石弧面上已经闪烁起了像星光一样的隐约光点,是各种各样的发光真菌。 穹顶中的建筑已经搭建起了框架,外环的小型建筑也完工了一部分,营地也开始搬迁进入建筑中。四条魔虫幼体在冥铜大笼子里呼呼大睡。 塔莉亚在煅烧炉旁边,照料着熔塑石的炉火——现在两三个煅烧炉已经跟不上产量了,需要十几个炉子同时填满燃料猛烧。 “情况如何?”萨麦尔低声问。 “虫道生态发展了不少,能够勉强缓解食物问题了,但动植物种类还是比较单一,暂时无法完全解决食物。”她压低声音,“还能再支撑几天,但要是没有更多动植物引入的话,还是需要先派人去骸心外面购买食物。” “另外,劳动力也有所不足。” “需要我带一些死灵进来协助建筑吗?”萨麦尔问。 “不……死灵没办法进行比较复杂的操作。”塔莉亚摇头,“最好是穴居者。我之前在挖掘时注意到一些野生的穴居者虫道,但是已经废弃了,被污水和淤泥淹没。是从南部延伸过来的……在那片巨大的沼泽地里。” “或许沼泽的地下有一些穴居者虫巢。我们可以带着噬地魔虫幼体去钻探一下,找到它们当中负责产卵的女皇,带回我们的地下城饲养。” “南部沼泽……明白了。”萨麦尔回答,“明天带上魔虫,我们去一趟南部沼泽,一次性把所需的东西都搜集齐。” “沼泽里的另一位幽魂骑士没问题吗?”塔莉亚问。 “交涉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直接拿取素材吧,反正他们也用不上这些东西。”萨麦尔有点头疼,“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 他有点烦躁。或许幽魂骑士们最初也尝试过沟通和交涉,交涉失败才开始互相打来打去的。 实在没办法的话,大混战也不可避免。 拉哈铎与安士巴没能交涉成功,根据描述,沼泽地的普兰革更不是什么能正常沟通的人。他对成功交涉也没有抱多少期望。 索性……偷偷潜入,动作快一点,拿了就跑。尽快安顿好地下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灵混战。 第57章 【沼地的普兰革】 咕咕!一只褐青色的蟾蜍趴在湿漉漉的岩石上,喉部的囊状结构慢慢鼓起又平息,硕大的黄色蛙眼慢慢对焦,瞪着面前泥巴上一条扭来扭去的肉色小东西。 它慢慢挪动着湿漉漉的脚蹼,忽然吧嗒一下,弹出黏糊糊的长舌头,吸住面前那条肉色小虫。 哗啦!湿漉漉的泥巴爆裂开来,错落的利齿猛然咬合,一张大嘴将蟾蜍整个叼住,一口吞下。 在泥浆与沼泽死水的水花闷响声中,周围的七八只蟾蜍和水中的怪鱼疯狂乱窜,但几秒钟后又恢复了平静。 水面上的波纹散去,再次光滑如镜。泥浆和浮土慢慢平复,拟态成肉色小虫的舌尖触须又一次探出土面,在泥泞中扭来扭去,试图吸引下一个受害者。 “美丽的生态体系。”萨麦尔站在齐腰深的死水中,低声说着,静静望着一只巨大的黑蚊掉进了某个猪笼草似的食虫植物,被毛刺交错的笼状叶片夹断了翅膀。 【扫描仪已启用。】 【化工生态植株7型,生物化学与制药特化】 【随着投入的生物组织不同,分泌出三种复杂的蛋白质,分别具有致幻麻醉、抗凝血与神经递质阻断的效果。】 【需要在高湿度环境中生长。】 “真是富饶……只可惜这一棵如果从原生环境转移走,恐怕很难成活。”萨麦尔低声说。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顺手挖了一棵植株,递给一旁岸上的腐根球。 二十多只独角芋头形的腐根球浑身是泥巴,正在沼地的泥浆、硬土地与树根之间跑来跑去,头上顶着萨麦尔扫描过的各种各样的植物,朝着地下城的方向狂奔。其中包括几种可以食用的多汁根茎,七八个不同种类的蘑菇,某种含糖量很高的甜菜,造纸的纸莎草,以及富含硬质纤维的芦苇。 除此之外,腐根球们还用宽大的根须编织网兜着几条又肥又丑的可食用鱼类,像是长爪子的苍白鲶鱼。它们能够在缺氧水体中生活,甚至可以短暂离开水,在岸上爬行。 不能在拉哈铎的湖泊里捞鱼也没关系,普兰革的沼地里也有很多鱼,而且似乎更容易大规模养殖。地下城里正在引入地下水,利用腐根球根须网络进行生态净化,蓄水已经进行了一半。只要把这些鱼成规模饲养起来,食物问题就能解决了。 “沼泽生态的动植物资源,几乎比安士巴的灰苔远野和拉哈铎的迷雾湖泊加起来还多。”萨麦尔低声说,“要是我们有机会能住在这边也不错。” “我不赞成。”身后响起塔莉亚恼火的声音。 萨麦尔扭头。 “你不靠近点看看吗?”他招呼着。 塔莉亚捏着鼻子,皱着眉头,站在沼地边缘,看着萨麦尔站在齐腰深的死水中研究动植物。 一条噬地魔虫幼体在她脚边转悠着,用螺旋长牙嘎嘣嘎嘣啃着腐烂的木头。 “你没有嗅觉,但我有。”她原本光洁清秀的脸被沼地中的气味熏得皱成一团,“你一点也闻不到吗?沼地里腐烂的怪味儿?” 萨麦尔摇了摇头盔。 “也感觉不到这些湿漉漉黏糊糊的泥浆?” “我有触觉,但是分辨不出来太多东西。”萨麦尔耸肩。 “哦,那难怪其他幽魂骑士也能生活在这种鬼地方。”塔莉亚揶揄。 “我回去必须再洗个澡……虽然现在干净的水资源不算太多,但是他们还是在初始的建筑群中造了一座简易的盥洗室,用来简单冲洗清洁一下身躯。”她皱着眉头,挥手赶走脑袋周围绕来绕去的大蚊子,“别再研究动植物了,赶紧上来,我们赶紧找到穴居者女皇,离开这个鬼地方。” “哦……盥洗室是必要的,这样的环境中可能有致病菌……虽说我不确定魔族的免疫力有多强,会不会生病。”萨麦尔在齐腰深的死水中艰难地拔了拔双腿,没能成功拔出来。 水下的淤泥有强大的吸附力,冥铜身躯过于沉重,几乎整条小腿都陷了进去。 他尴尬地朝着塔莉亚伸出脏兮兮的手甲。 “拜托,你回去也得洗一洗,好吗?”塔莉亚伸手握住他覆盖着泥巴的冥铜手甲,用力将他拽出臭烘烘的死水泥浆。 “回去再说——动植物采集得差不多了,相当顺利,食物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在这一带寻找穴居者。”萨麦尔在岸边的锈铜树根上蹭了蹭靴底的泥浆,哐啷哐啷的蹬了蹬腿。 脚下的泥炭也很松软,像是吸饱水的海绵一样湿漉漉的,一踩下去就冒出一摊褐色的脏水。 淤泥沼地位于高草平原以南,这里地势低洼,几乎与地下水的水位相同,东边还有一条小渠,从拉哈铎的湖泊中流入沼地,但却几乎没有可以流出去的渠道,排水不畅导致了这里常年被大大小小的水泊覆盖,土壤含水量接近饱和。 沼地的水面上覆盖着一层浮萍似的水生植物,叶片拥挤得连水面都看不见,乍一看会以为是一片草地,一迈步却会掉进不知道有多深的死水与淤泥中。 这里林立的树木也泛着铜锈的青色,但却是另一种锈铜巨树,粗壮,树干肿胀,像是吸满了水,庞大的气根如同胡乱增殖的触须,在水面上构成立体的桥梁与迷宫。 “这里可能有铁矿。”萨麦尔低声说,“水质是微微发红的……” 他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知识,地下河流会冲刷铁矿的矿床,导致一部分铁元素溶解在其中,被带进下游的沼泽中,又因为沼泽的水流出口很少,被富集在沼地里。 沼泽里的水质会渐渐沉淀出含铁沉积物,而泥炭层里的亲铁厌氧菌也会代谢出球状的疏松“沼泽铁”。 据说维京人的铁质武器就是使用“沼泽铁”铸造的,他们会在沼泽中寻找彩色的油膜,以定位嗜热厌氧菌的代谢痕迹,挖开泥炭层就能找到球状的沼泽铁结核,用晒干的沼泽泥炭作为燃料,能够锻造出优质的铁器。 地下水的冲刷……普兰革的沼地里和拉哈铎的湖泊地下应该都有铁矿。萨麦尔把这一点默默记下来。 隐约记得之前材料学词条中解锁了一种被称为【圣铁】的材料,或许会在死灵内战中派上用场。自己手头没有铁矿,但是在情况紧急的时候,也可以从地下偷挖一点铁矿。 “这边有疑似穴居者活动的痕迹。”塔莉亚在泥炭中端详着,分辨着某种类似节肢动物爬行的足迹,“它们在逃跑,试图逃避什么东西……” “死灵吗?”萨麦尔低声问。 “我不确定,这里的痕迹很怪异……”塔莉亚犹豫着,“你看。” 她指着旁边的树干上,一团巨大的腐蚀浆液痕迹如同爆炸与灼烧后的残留。 “或许是某些自爆死灵?”萨麦尔想起之前格温妮丝提到的死灵种类,“沼泽的水质会把尸体皮囊鞣制成木乃伊一样的风干硬皮革状,也会把腐殖质发酵出类似不稳定魔药的酸性爆炸浆液。” “可以了,不用再描述了。”塔莉亚一脸嫌恶地龇牙,“魔族只是精力过剩导致的好战,并不是变态。” “不,不,安士巴说过,沼泽的普兰革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死灵副产物,包括道具和感染物,并且将其配备给他的部下。”萨麦尔回忆着,“这应该不是自爆死灵,而是某种可以重复生产的爆破投掷物——因为骸心的尸体已经腐朽了一大半,现在的尸体与死灵在幽魂骑士们眼中是一种需要精打细算的资源。普兰革不可能用自爆战术浪费珍贵的死灵。” “这附近的无盔死灵现在已经位于我的光环范围内,不会主动攻击的。放心寻找吧,在普兰革发现我们之前,赶紧达成目标,离开这里。” “你的这位同类似乎很喜欢欺负小动物。”塔莉亚绕开面前带有腐蚀痕迹的锈铜巨树,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扒拉着树后的一具干瘪尸体。 是一条中等体型的鳄鱼,浑身粘满了浮萍。 它的半个脑壳都带着某种酸液爆裂腐蚀的疤痕,两柄带有倒钩的冥铜短鱼叉歪歪扭扭地叉在它背甲上,一柄巨大的骨质鱼钩牢牢挂在鳄鱼嘴角,撕出一道凶残的伤口,钩尖几乎嵌进了颌骨。伤口处的血液混杂着污水,已经干涸了大半。 鳄鱼尸体上伤痕累累,但是没有致命伤,大概是被普兰革的死灵部下打伤之后,带着鱼叉疯狂逃窜,勉强甩掉了追捕,但是自己也失血过多而死。 否则它的尸体肯定会被带回到普兰革的墓中——鳄鱼的尸体巨大,素材质量也很高,如果普兰革抓捕到鳄鱼,不可能任由鳄鱼的尸体丢在这种地方。 道具大师……萨麦尔在心底勾勒着普兰革的形象。善于利用环境的狩猎者,也许是个钓鱼佬。 塔莉亚在周围转悠着,东敲敲,西看看,最终在一处痕迹前顿住脚步。 “你的这位同类下手有点狠。”塔莉亚嘀咕着,“从脚印看,穴居者们原本是住在沼地中心区域的,只不过被死灵追杀着,慌慌张张地全部逃出来了。原本的巢穴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被彻底遗弃了。” “这里有一些挖掘痕迹,是它们在寻找新巢穴地址时留下的,只不过这一带土质疏松,全都严重漏水。是虫巢迁徙的象征。” “啊,普兰革大概是懒得自己建墓,所以把沼地中心的穴居者巢穴霸占了作为自己的墓室。”萨麦尔回过神,“那么穴居者女皇呢?” “它们看起来还没能找到不漏水的巢穴挖掘地点——如果没有被杀掉的话,女皇大概和其他穴居者正躲在某处的临时巢穴里。” “好了,准备开挖吧。”塔莉亚揪着噬地魔虫的脖子,把它从烂木头前扒拉开,“寻找这附近的坚固地层,碰到空洞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噬地魔虫噼噼啪啪甩着带骨刺的短尾巴,闷头一头扎进富含泥炭的潮湿土壤中。 “尽量动作快点,我在周围放哨。”萨麦尔点了点头,招手从后面指挥着七八个剑盾骑士死灵,分散在塔莉亚周围的区域中,警惕着环境里的动静。 水面上漂满了脏兮兮的水生植物,荡漾着模糊的波纹,偶尔有几声蟾蜍的咕咕啼叫,安静得有点令人不安。 不安……为什么没有鸟鸣?萨麦尔抬起头,四下张望着,寻找着树枝上的水鸟。他记得自己刚刚进入沼地的时候听到过鸟鸣。 寻找了半天,他终于望见一只水鸟站在头顶的树枝上,但却沉默着,躲在某处的昏暗树荫里,像是在畏惧什么。 这是为什么?附近有什么让它觉得危险的东西吗? 萨麦尔四下张望着,视线忽然瞥见面前的水面。 水面远处的一小片浮萍似乎在动。 萨麦尔沉默着,慢慢启用了冥铜打印机,掌心飞快地生成了剑盾。他松松地提着鸢形盾,但却没有立刻护在身前,只是漫不经心地,慢慢在岸边走动着。 脚下的泥炭层被冥铜战靴践踏,渗出些许汁水,发出滋滋的轻响。 远处的浮萍影子在水波中停顿了片刻,慢慢旋转着,调整着方向,一片残缺浮萍叶子转动着,又缓缓对准萨麦尔的位置。 水下的气泡涌动着,某种鳄鱼似的影子在淤泥间静静漂浮着。 “普兰革?”萨麦尔低声问。 浮萍没有回答。 “普兰革……”萨麦尔的声音在浑浊的水下传递着,涌动着,被沼泽深重的死水掺入了沉闷的质感,带着嗡嗡的液体回荡声。 啵。一个气泡破碎。浮萍下的影子缓慢地下潜,模糊的轮廓消失了。 萨麦尔沉默着,慢慢后退,背靠在一棵肿胀的锈铜树旁,慢慢举起手中的冥铜鸢形盾。 面前的开阔水面上,七八处浮萍同时开始漂动,隐隐约约形成模糊的包围圈。 咻!在水花的泼溅声中,一支冥铜短鱼叉带着破空声从水中爆发而出,穿破水面与空气,笔直地朝着萨麦尔飞去! 当啷一声爆响,鸢形盾勉强挡下一击,萨麦尔猛的一转身,绕开脚边的气根,将身形躲在肿胀的锈铜树后。 咻咻咻!一连串破空声伴随着水花泼溅的哗啦声,随后是叮叮当当的连环碰撞,以及倒钩鱼叉头钉入树皮的闷响。 萨麦尔从树后谨慎地探头,背后的树干上钉着七支带有倒钩的冥铜短鱼叉,拖拽着一条风干肌肉与鞣制皮革混合编织的柔韧细绳索。 水下的七八个冥铜绞盘同时开始旋转,肌肉与皮革编织的坚韧绳索拖拽着冥铜短鱼叉,将钉在树干上的鱼叉拔出,扑通扑通的被拽回水中。 如果刚才没有躲开这一波连射,虽然不至于被摧毁身躯,但是冥铜短鱼叉会刺穿甲面,倒钩会拽着自己,硬生生拖进水底的淤泥中。萨麦尔举着盾,小心翼翼地从树后观察着。 八个浮漂似的冥铜帽盔粘着浮萍,在水中漂浮着。 哗啦!哗啦!在水花四溅中,八具头戴冥铜宽沿帽盔的鞣尸缓缓站起,腐黑色的枯瘦皮肤,裹着带有强大伪装色的褐色鳄鱼皮大衣,下摆摇晃着,像是八个经验丰富的沼泽猎手。 它们瘦长而坚韧的爪子里抓着强力弩机与弹簧驱动的冥铜鱼叉矛枪,矛枪侧面挂着用来回收叉枪头与拖拽猎物的绞盘。 每个鞣尸怪物腰间都挂着十几支倒钩枪头,四五个防水的皮革大袋子,以及杂七杂八的怪模怪样工具,几乎比冒险者还要装备齐全,如同经验丰富的沼泽狩猎者。 “我们可以谈一谈……”萨麦尔下意识喊道。 在它们站起来的瞬间,八个鞣尸怪物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团发绿的真菌小球,朝着萨麦尔猛然投掷而出。 噼啪!噼啪!噼啪!浆液的爆裂声连续不断,带着滋滋的冒泡腐蚀轻响。萨麦尔躲藏的冥铜树干顷刻间被腐蚀掉一层的树皮,露出下方青白色的树干。 咯咯的笑声在沼地中回荡,枝头的水鸟畏怯着,躲进树枝交错的阴影中。 “欢迎来到大沼地,生面孔。”帽盔的鞣尸咯咯尖笑着,“我刚才还以为是拉哈铎……不过拉哈铎上次来这里踩到捕兽夹又被小飞棍敲飞头盔以后,说他宁可去找安士巴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帽盔鞣尸们慢条斯理地给手中的鱼叉枪再次上膛,拉紧弩机和强力弹簧。 “休战期真是无聊啊,难得有你来陪我试验新玩意儿。”它们平端着鱼叉枪,踩着水花,慢慢朝着萨麦尔藏身的树干包围过去。 “你也已经等不及休战期结束了吗?”普兰革的声音在沼泽中回荡,“别担心,最后三天的和平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不少新玩具——哦,你的特性与战术风格又是什么呢?我可以给你也准备一份定制礼物,就像圣诞老人一样——齁,齁,齁!哈哈哈哈!” “好了,谢谢你,你打消了我最后一点通过和平交涉来解决问题的想法——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确实不应该存在。”萨麦尔在树后回答。 “当然,如果你投奔我的话,我也可以接受——我看你也挺敏锐的,也许能当我的助手?帮我猎杀素材,打打下手?”普兰革的声音在七八个帽盔之间低笑,“作为交换,开战时我可以不揍你。” “不了,谢谢。”萨麦尔回答,“我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哦,那就没办法了。”普兰革的宽沿帽盔鞣尸们端着鱼叉枪,踩着水花慢慢上岸,分成两组,一点点绕开大树,想要用鱼叉枪刺穿勾住萨麦尔,将他拖进污水中。 “来游泳吧!难道会有人不喜欢游泳吗?” 帽盔死灵们身上没有任何甲胄,鞣尸本身具有强大浮力,冥铜鱼叉枪和鳄鱼皮衣作为配重,恰好可以维持悬浮。 但萨麦尔的冥铜甲胄异常沉重,入水会立刻沉底,只是正常步行都会陷进水下的淤泥中,如果被拽下水,只能任凭普兰革的鞣尸猎手们摆布。 鞣尸猎手们端举着鱼叉枪,长柄平压在腰间侧面,黑皮革似的坚韧手指扣在冥铜机簧上,朝着树后的萨麦尔一点点缓步逼近。 在左侧的四个鞣尸猎手转过冥铜树干的瞬间,一柄冥铜锤矛狠狠地横扫,将四个鞣尸同时击飞! 【已调用生物姿态素材:征伐】 战争中使用的强大重武器战技,适合击散成群结队的无甲与轻甲目标。 在刚才树后躲藏的工夫,萨麦尔将冥铜鸢形盾与骑士剑熔化,重铸为一柄庞大的冥铜锤矛! 【已调用生物姿态素材:锻压】 萨麦尔没有给他们再次站起来的机会。冥铜锤矛狠狠向下砸落,将鞣尸猎手们连同格挡的长柄鱼叉枪一同碾压断裂。 另一侧的四个鞣尸猎手绕过树干,趁着萨麦尔忙于补刀,猛然扣动了扳机! 在弩机触发、鱼叉枪出膛的瞬间,四个剑盾腐尸骑士们的冲撞将四个鞣尸猎手狠狠撞飞,【猎狮角斗】的肩撞与肘击混合着摔跤技巧,将鞣尸猎手掀翻在地,四把骑士剑同时【落杀】,砍掉了鞣尸们的头颅。 沾着浮萍叶子的冥铜帽盔掉落在地,回荡着普兰革的笑声。 “玩战技的吗?擅长战技组合与构建?不错的靶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三天后优先进攻你!” 萨麦尔捡起地上的宽沿帽盔,熔化成一摊冥铜。 他挥了挥手,腐尸骑士们俯身,从鞣尸猎手们的残骸上捡起鱼叉枪和那几个皮革袋子。 咔哒。一声引信触发的轻响。 萨麦尔一惊,来不及叫腐尸骑士们扔掉袋子,只得自己朝着旁边的树后一个翻滚! 噼啪!噼啪!噼啪!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与滋滋的腐蚀声、液体泼溅声混合在一起,骨刺噼里啪啦飞溅,钉在周围的树干上与树枝上。 十几秒后,在沼地终于重归寂静。 萨麦尔背靠着的冥铜巨树在遭受了一连串的腐蚀、爆炸与钉刺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倒塌,露出树后将锤矛又重铸回盾牌的萨麦尔。 巨树轰然倒塌,上半截断裂的树干落在沼泽中,溅起水花与泥浆,惊起满天尖叫的水鸟。 满地死灵的残骸。 腐尸骑士们的身躯被酸液腐蚀了大半,冥铜甲胄也被爆炸的钉刺穿透了几十个小窟窿。钉刺上也有倒钩,拔都拔不出来。 萨麦尔原本想要回收去研究的那几个腰包和鱼叉枪也都被毁掉了,一点可以研究的结构都没有剩下。 咯咯的笑声在沼地中某处回荡,远处水面上一个顶着浮萍的帽盔漂游着,下潜消失了。两道游动的水波像是尾迹,划开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浮萍叶子,朝着沼泽深处游去。 真阴险啊……萨麦尔下意识嘀咕着。哦,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自己好像也干过类似的事情——虽说目的不一样,但手段相差无几。 他从地上翻拣着,捡起一小块冥铜引信的碎片,忽然发觉那是一根冥铜节肢与燧石组合起来的。 引信是普兰革用冥铜组件遥控的——尽管组件很难组合成有效的可用构造体,但是当成远程遥控引信使用仍然很合适。 普兰革的头脑很灵光……话又说回来,骸心这个鬼地方好像也没有任何一位骑士是真正蠢笨无能的,每个人都有独门绝技,每个人都能给你意外惊喜。 或许就像拉哈铎之前提到的一样,只有卓越的灵魂才会被选中,成为幽魂骑士。 敌人一个比一个猛,压力倍增啊。 萨麦尔有点疲惫,但身后隐约传来了塔莉亚的声音。 “找到了……”她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穴居者的临时巢穴,它们的女皇状态不佳,但是还有救……” “来了。”萨麦尔整理着心情,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哐啷哐啷小跑着,朝塔莉亚的方向而去。 “走吧,在普兰革的其他死灵包围过来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第58章 【穴居者女皇】 铛铛!铛铛!连续不断的挖掘声在地下穹顶的高塔立柱之间回荡。 穴居者们被魔族工匠们驱使着,挥舞着铲子似的坚硬利爪,在内环的地基下方挖掘出一处牢固而隐蔽的暗室。 这是一群瘦小而干枯的苍白生物,只有半人多高,勉强到萨麦尔腰间。 竹节虫似的干巴巴的身躯上顶着一颗椭圆的大脑袋,像是豆芽一样扭来扭去。六条螃蟹似的节肢带着坚硬而宽大的爪子,适用于挖掘泥土和岩石——以及劈砍血肉与骨头。 椭圆形的大脑袋上是一副呆呆的蠢笨表情,一张锯齿密布的大嘴占据了整个脑袋的三分之二,长年累月的穴居生活导致它们的眼睛严重退化,只剩下一个豆子大小的小点点。在眼睛中间是两条狭长的竖直缝隙,随着它们的大脑袋转来转去而翕动着,那是穴居者的鼻孔。 它们的喉咙中发出黏糊糊的咕噜噜声响,爪子飞快挖掘着,同时喷出带有强大粘性的唾液,唾液快速风干,硬化,最终形成一层坚固的结壳,顷刻间构建出一座宽大而坚固的巢室。 穴居者女皇则有两三个穴居者加起来那么大,额外的两对坚硬肢体支撑着笨重的身躯,巨大的腹部中塞满了鼓鼓囊囊的虫卵。 但它看起来状态不佳,虚弱地躺倒着,偶尔有一两条节肢刨抓两下,像是垂死的抽搐与挣扎。 穴居者女皇的甲壳上带着大片大片的爆炸与腐蚀痕迹,一把带倒钩的冥铜短鱼叉插在它背甲上,一条节肢也被砍断了。 在伤口与断口处覆盖着厚厚一层硬化的胶质唾液,裹得严严实实,肿胀得异常恐怖,如同隆起的包囊,显然是其他穴居者为了救治女皇而分泌涂抹在上面的。 “先把她放在巢室里——她在恐惧,穴居者的分泌物能让她感到安心一点。”有魔兽照料经验的格温妮丝指挥着。 在魔族工匠们的指挥下,穴居者们扛着女皇与巢群的虫卵,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刚刚用胶质唾液加固过的巢室中心。 “这……这未免也太奇怪了。照理说穴居者的唾液能加速她的愈合,为什么她看起来仍然很虚弱?”格温妮丝皱着眉头,“毒素吗?还是某种感染?” 她谨慎地伸出一把细长的短刀,将刀尖伸向在穴居者女皇背后插着冥铜倒钩鱼叉的伤口,一点点切开覆盖在伤口上的分泌物包囊。 在切开包囊的瞬间,格温妮丝轻轻惊呼一声。 一股腐烂的恶臭弥漫开来,似乎有某种毒素侵染了它的身躯。在冥铜短鱼叉的伤口周围严重感染,生长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霉斑,质感疏松多孔,像是已经死亡的尸体上可能会出现的尸斑,极其令人不适。 碎屑从霉斑上掉了下来,破裂成窸窸窣窣的零散脆片。 “那个沼泽幽魂骑士到底对穴居者女皇做了什么?”塔莉亚扭头望着萨麦尔。 萨麦尔摇了摇头。普兰革擅长的东西似乎比冥铜鱼叉枪和酸浆炸弹更凶险,也更隐秘。 “麻烦让我来看看。”他跳进巢室中。 格温妮丝和另外几位花园匠师让开一点位置,方便萨麦尔观察。 【扫描仪已启用】 【动物型人工生物,低智能X-23型】 【以原始环节动物与蚁类节肢动物作为模板,进行基于灵能学的阿克雷循环流程处理,添加人工生命稳定锁,添加生命周期控制与巢群架构设计,添加基因功能记忆模板,已锁定进化与突变路径,迭代养殖后生成稳定种群。】 【适用于无光的恶劣地下环境。强壮的低智能奴工,能够理解相对复杂的命令,具有简单的原始语言能力,根据养殖方式与养殖环境不同,可培育出适应不同工作条件的亚种分化。】 【极端恶劣环境中,其个体的卵可休眠】 【信息素读取中……】 【种群规模:小】 【个体分化:产卵者】 【状态:中毒,感染,被寄生,预估十天内死亡。】 被寄生?萨麦尔一愣。 “我能拔出来鱼叉吗?”他望着格温妮丝等花园匠师,“这个生物会不会受到惊吓,或者失血过多之类的?” “我们会在旁边用灵能安抚,请放心。”格温妮丝致意,“不过,鱼叉头上带有倒钩,要把伤口再多切开一点才能顺利取出。” “明白。” 萨麦尔启用了冥铜打印机,伸手制造了一柄细长的短刀,小心翼翼地切开腐黑霉斑遍布的厚韧皮肤,用刀尖挑开伤口周围的皮肤。 穴居者女皇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扭动着身躯试图躲开。花园匠师们一拥而上,控制着其他穴居者固定住它的身躯。格温妮丝将它巨大的头颅抱在自己怀里安抚着,让它镇静下来。 坏死的皮肤下方是苍白的血肉,冥铜鱼叉的倒钩从中穿刺出来,牢牢挂肌肉与甲壳之间。 一条细长的黑色影子在血肉中缓缓游动着,扭动着,透过苍白血肉的底色,黑影格外显眼。 这是……萨麦尔没有立刻拔出冥铜鱼叉,而是伸出短刀,慢慢地又划开了一层血肉。 在穴居者女皇的颤抖中,一条腐黑色的鞣制皮革似的东西暴露在外面,缓缓蠕动着。 萨麦尔抓住那东西,微微用力一拽,从苍白的血肉中慢慢扯出一条长长的腐肉似的东西。 那是一簇鞣尸般的怪物,由一簇簇腐黑色的肌肉条缝合拼接构成,连接处泛着冥铜的色泽,整体呈现绦虫状。头部有一颗钻头似的尖角和七八条短节肢,在空中胡乱抓挠着。 【扫描仪已启用。】 【灵能构造体(主要材料:有机物)】 【构造型人工生命,使用生物质回收制造,保留生物的原形构造,概率产生少量生物姿态素材。廉价。可承担简单的工作。】 【非自然生成。】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目标来源:人工产物】 【使用回路渗透器对生物材料进行拼接与冥铜辅助处理后制造。】 【状态:良好】 【结构完整度:93%】 【体力:97%】 【可刻录生物姿态素材。刻录位总数量:10】 【已刻录生物姿态:取样穿刺,酵素预处理,噩梦疾行(2/10,未满)】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取样穿刺】 【使用坚硬的锋利肢体,在生物体表进行穿刺与挖掘,便于采集生物样本,进行进一步分析。常用于生物质武器,以及有机物构造的先驱者探测器。】 【任意生物形态均可使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酵素预处理】 【在富含营养物质的有机基质中缓慢搅拌,破坏硬质构造,直到将有机物素材化为浆液状,制造出适合微生物繁殖的基质环境,便于后续的菌类接种。用于加速发酵,以及酵素的预先处理。】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用来寄生感染与持续造成腐烂破坏的死灵? 在腐黑色绦虫状死灵被拔出来的瞬间,从它被拽出的裂口中,噗呲一声喷涌出一大团恶臭的发酵血肉浆液,穴居者女皇背上高高隆起的囊包瞬间瘪了下去,顷刻间恢复正常体型。 花园匠师们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下意识退散开,直到腐黑色浆液流淌得差不多了才又慢慢凑过来,用废旧的绷带与布片清理掉伤口剩余的发酵浆液。 啵。 萨麦尔伸手拔出了那把倒钩鱼叉枪,仔细端详着。 鱼叉枪的枪头中心是空的,里面有一个小管道,恰好能塞下一条寄生死灵。 虽然这对于完全由冥铜铸造的幽魂骑士无效,但是只要是含有血肉的死灵,只要被鱼叉枪击中,都会被这种小寄生体钻进体内,不断挖掘和破坏创口,将血肉搅碎,反复搅拌,直到血肉化为稀烂的浆液,被滋生的细菌感染化脓,加快腐烂速度。 这不但会在不知不觉中消耗其他幽魂骑士的尸体资源,还是一种残忍而令人作呕的杀伤方式,尤其是针对活物。 他感到一阵恶寒,在面对安士巴与拉哈铎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恶寒。 普兰革把他的所有奇思妙想与创意头脑都用在了折磨、杀戮与毁灭上,哪怕是以一种恶心而令人作呕的方式。难怪拉哈铎与安士巴似乎都不想和普兰革有什么接触。 萨麦尔切开了穴居者女皇断肢处的另外一个分泌物包囊,幸好其中没有另一条寄生体死灵,只是轻微的毒素痕迹。 花园匠师们分辨着中毒的症状,在萨麦尔从沼泽地中找到的植物中翻拣着,很快就根据经验,找到了对应的解毒剂。 萨麦尔握着冥铜鱼叉枪头,提着用鞣尸肌肉和冥铜制造的寄生体死灵,慢悠悠爬回巢室上。 在他登上台阶的瞬间,一桶干净的清水从他头顶淋了下来。 塔莉亚收回木桶,抓起一把用茅草纤维做的硬毛刷子,在他胸甲和头盔上滋滋一通猛刷。 “呃……”萨麦尔想说话,但是塔莉亚一刷子戳到了他头盔里。 “你全身都是黑色的脓液!”塔莉亚崩溃地把刷子从他头盔里拔出来,“我休息时候还要在这块冷冰冰的肩甲上枕着,不靠着这块肩甲我睡不踏实……这叫我怎么休息啊!” “你以后要不还是别在跟你的其他同类接触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个谎话连篇、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一架方脑壳、无法沟通的攻城车,现在又多了一只喜欢玩泥巴和烂肉的臭烘烘泥浆怪!” “嗯……其实还好。”萨麦尔提着寄生体死灵耸肩,任由塔莉亚提着硬刷子在自己甲胄上刷来刷去,抽空翻看着界面UI中的一项项条目说明。 “我有个想法,也许能把他们……暂时控制住。”他的视线在界面UI的【圣铁】词条上划过,又慢慢扫过【巫金】的词条说明。 “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铁矿与金矿,对吗?”他低声问。 “没有。”塔莉亚恼火地在萨麦尔甲胄上猛刷,“不过,挖掘的时候有一点含有铁锈的水质从东部流过来,铁矿可能在东边拉哈铎的湖泊附近有分布。但是金矿目前仍然没有一点踪迹。” “没关系……”萨麦尔摇了摇头盔,“我有个想法……也许能从正面战胜拉哈铎。但是安士巴与普兰革目前还没有什么合适的对策。” 塔莉亚又提过来一桶水,把萨麦尔从头到脚浇了一次,洗掉最后一点残余的发酵脓液。 萨麦尔抖了抖身上的水滴,发出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哐啷啷巨响。 他抬起头,仰望着高远的地下穹顶上闪耀的真菌与动植物。 现在穹顶上的发光生物数量还不算太多,亮度暂时不足以照亮整个地下世界,大约相当于阴天深夜的微弱星光。 为了弥补照明的不足,灯笼状的草球在下方高大的地下花园林地中挂得到处都是,像是某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路灯。 这些高大树木并不是虫道树,而是一种高大的真菌木,被魔族称为“塔菇”。它们的子实体富含纤维素与木质素,质感几乎与坚硬的树木相差无几,并且会结出大量可以食用的盔状肉质物与用于种植的孢子球。 真菌木刚刚种植不久,虽然已经开始像正常树木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伸出分型枝丫,但是还没有开始结出盔状肉质物和孢子球。 亚奇等建筑师们正在远处的真菌木林地中施工,穴居者们挖掘出了一个巨大的小型湖泊,腐根球们则靠着根须隧道与水渠,把一部分来自南部大沼地的地下水净化后引入了这里,通过涓涓细流一点点灌入其中。 水池中的水位已经注满了一大半,萨麦尔从沼地抓来的那几条肥胖有爪鱼刚刚被放进去,在水中慢吞吞地游动。 不远处的临时工坊林立着,用熔塑石建造而成的一座座小屋在穴居者的帮助下拔地而起。 木工坊里横七竖八扔着真菌木的树干,三四个魔族工匠正在用树干制造桌椅、木桶和杯盘等生活用具,树鬼猴吱吱的来回拉着锯子,腐根球顶着木钉和锤子在工匠之间跑来跑去。 临时库房里堆放着从虫道迷宫中搜集来的魔化素材。旁边的木工炉正在闷燃魔化素材,以制造出方便随时点燃灵能火焰的魔化炭。 能够耐高温的穴居者们在炉前守着,一个个都黑漆漆的,浑身是碳灰。它们用铲子似的巨爪,铲起一把又一把魔化炭,堆放在旁边的炭堆里。 另外有几个穴居者守在熔塑石的煅烧炉前,一边添加石料,一边往炉中填着魔化炭。 腐根球与树鬼猴这样的半植物生物不耐高温,惧怕火焰,之前的煅烧工作一直要靠着魔族工匠自己进行。现在穴居者加入了地下城,终于能够让煅烧炉由低智力的魔兽看管,工匠们则可以腾出手去干更复杂的事情。 在后面的地下城核心区,七八个熔塑石小屋也已经拔地而起,直连腐根球净化渠的水井,简单的盥洗室,集中堆放魔族食物的厨房,以及给各位魔族居住的临时卧室,一座座建筑井井有条,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将近一个月的工程,地下城穹顶中的初步建筑已经竣工。在魔族工匠们日夜不休的工作与魔兽奴隶带来的强大劳动力作用下,地下世界已经生机盎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几乎像是一座新建的小型城镇。 黑暗的穹顶上闪烁着真菌的微光,那是用双手培植出的人造星辰,牢牢生长在人造的地下星空中。 萨麦尔静静望着真菌微光下的建筑群,隐约想起曾经在游戏中看着建筑群拔地而起的喜悦。 建造终究是比毁灭更有乐趣的嘛……他想。 死灵内战即将到来。为了守护住眼前的这一切,要打起精神迎战了。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 他全身甲胄哐啷啷一通爆响,大步朝着虫道迷宫外的地表而去。 地表矗立着他的墓。以及所有幽魂骑士的墓。 他从隧道口回到地面,天空已经被黑暗笼罩,阴霾与迷雾填满了每一寸空气。 北方灰苔远野的雷暴云层下,响起隆隆的战鼓声,刺耳如雷鸣。 东部迷雾湖泊的空洞雾气中,飘来清脆的铃铛声,飘忽不定,像是幽灵。 南边大沼地的淤泥与肿胀树干之间,回荡着干哑低沉的大提琴轰响,如同垂死动物的喘息。 铛铛!铛铛!萨麦尔铸造出一面小军鼓,提起剑柄狠狠敲击着。充满穿透力的明亮鼓声在冥铜腔室里共振,带着铿锵有力的金属质感,与另外三个方向接壤区域的骑士乐器互相冲撞着。 嘹亮的军鼓,隆隆的战鼓,缥缈的铃铛,干哑的大提琴,哗啦作响的战利品锁链碰撞声,狂暴的冥铜震荡吉他,冥铜节肢神经质的抓挠声,构成了骑士们的骸心交响曲。 第59章 【墓与沼泽行军】 骸心高草平原的中心,大片的高草杆被砍断,草根被连根拔起,清理出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大块熔塑石建造的庄严堡垒。堡垒呈现教堂般的哥特式尖顶立柱造型,灰白的方棱立柱与持剑侍立的一尊尊骑士雕塑错落分布。 灰白的巨大岩石做了简单的浅浮雕效果,雕刻出几十个若隐若现的骷髅轮廓,好像被囚禁在岩石中的亡魂支撑起了整座建筑。 墓碑状的低矮石板装饰簇拥在地基的石砖周围,构成排水沟渠的边缘小围栏。 神龛中立着石刻的人形空洞法袍,以及石雕的甲胄,双手中虚握着冰冷的冥铜武器。 哥特式的石制尖顶周围蹲着四只小型石像鬼,特意雕刻出了萨麦尔部下特有的独眼钟型盔。 森严的尖顶,灰暗沉重的岩石,若隐若现的骷髅状死者面容渲染出庄严的圣殿气息,如同一座供奉死神的小教堂。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求求你们停一停吧,这只是个存储死灵的临时仓库和战争地堡。”萨麦尔哀求着,“不要再加雕刻和更多工艺装饰了,真的,不用再加更多了。求求你们停下来吧!” 亚奇等工匠们手中的凿刻刀顿了顿,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又埋头继续雕凿着更多细节。 他们提着一只小桶,装满了闷燃的魔化炭。工匠们举起手中的凿子尖端,在苍白的灵能火焰中一晃,凿子尖端就被淬上了些许魔焰的淡蓝色纹路。 熔塑石在高温的淬魔锤凿下被轻易塑型,如同黏土与水混合搅拌出的软泥——这是灵能材料【熔塑石】的特性,高温的淬魔金属的接触可以起到类似一次性触媒的效果,让熔塑石的一小片接触区域暂时被热熔软化,便于雕刻与黏接。 穴居者成群结队搬运着大块的熔塑石,运来又一批切割好的石料,按大小堆放在工匠们旁边。 “拜托,各位,停下吧!我只是想要一个地堡,一个堆放死灵的小仓库!这太夸张了!”萨麦尔崩溃,“我的其他同类都是住火柴盒与地下室的!我只是请你们帮忙看看火柴盒,为什么会变成一座供奉死神的小教堂?” “老板,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魔族呢。”亚奇提着锤凿叉着腰,无奈地望着萨麦尔,“你把一座小盒子似的丑建筑展现给魔族建筑师,就应该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 “还有,更正一下,这不是教堂,只是借鉴了教堂的设计要素。”建筑师史蒂文严肃地指出这一点,“进去看看,我们把整体建筑分割成了一间王座厅、一间冥铜工坊、一间魔化炭堆放处和金属材料库房,以及两间空余的大房间方便您后续安排。” “二层的尖顶塔楼上还设置了瞭望点——您之前不是说从今天开始,骸心骑士们的休战期结束,要准备抵御入侵了吗?这个瞭望塔楼可以让您抢占先机——” “另外,我们拓宽了地下空间,现在地下分隔了三层,包括尸体堆放处,死灵暂存处,以及冥铜装备存储点。”建筑师卡森补充道,“用厚重的熔塑石砌墙,隔绝热气,保持低温——如果您还是不放心,可以自己再加一层冥铜镀层。” “照理说这种规模的小建筑还是太弱了,局限性太大。”亚奇摇着手指,“根本没办法展现我们魔族建筑师的实力,也许我们应该造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大教堂,让所有人都来这里对死神跪拜——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扩建,要让骸心平原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通天的高塔——” “原本我只是想要个小屋子。”萨麦尔靠在手持冥铜长剑的骑士甲胄雕塑旁,“朴素一点的小屋子,也许就随便拿熔塑石砖块堆砌一下……” 他看着身旁的灰白巨石,巨石上粗浮雕着庞大的沉睡骷髅轮廓,线条刚硬,狠厉,古朴大方。 “你跟魔族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居然还会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三位建筑师连连摇头,“做不到,做不到。” “差不多就这样吧,可以了。”萨麦尔无奈,“拜托,这太夸张了,你们地下城的工作还没完成。” “地下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何况,现在已经到了雕刻穹顶支撑柱上的灵能符文的阶段,很快就能完工。但是地表的这个死灵建筑可是急着要用的!” “急着用什么?向我的其他同类炫耀,给他们加个怒气buff吗?”萨麦尔摇了摇头,“墓已经修建完成了,就先这样吧。” “不行!还没有完成!腐根球还没把墙根的岩石棱磨制好,这里还可以再加五个雕塑!”亚奇和另外两位建筑师话还没说完,被三个冥铜腐尸骑士半是拖拽半是押送的揪住了胳膊,一边挣扎一边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更多建筑设计创意,不满地踢蹬着,被腐尸骑士们拽回到地下城的隧道里。 “我要迎战了!你们没有战斗能力,先回地下躲一躲!之前我提到的,关于矿脉寻找与金属冶炼的事情,晚点时候等我回城再说。”萨麦尔对着隧道口大喊着,把一旁的巨大熔塑石板拽过来盖住隧道口,“活人会激活其他骑士的灵能增幅器,强化他们的战斗力,地表不能有活人!” 他扭头,与一群抱着魔化炭桶的穴居者和顶着打磨石的腐根球呆滞的脸对视着。 穴居者瞪着豆子大的小眼睛,张着利齿密布的大嘴,一滴口水拉着丝,慢慢从嘴角滑落。 “哦呀!”腐根球大喊。 “去,去!愣着干什么?你们也回去!”萨麦尔掀开熔塑石板,死灵们把穴居者和腐根球们也赶回虫道中。 他把石板盖回去,疑心重重地四处张望着。 寒冷的风慢悠悠地吹过平原,高草摇曳着。 他哐啷哐啷小跑着,到南部边境线探头。 咕咕。大沼地边缘的泥浆里只有一只蟾蜍蹲着发呆。 萨麦尔顺着高草原中这么多天来被踩出的小径,又跑到北边的边境线探头。 灰苔远野的风吹拂着,远处有骸铸战马与骑兵的影子,但是都如雕塑般静止着,像是被凝固在油画里的英灵。 他穿过草原,又来到东部边境线上。 湖泊附近的迷雾散去了大半,但是能见度仍然很低,雾中十几条蟒蛇似的影子扭来扭去,飘忽不定。 周围接壤的三个区域都很安静……居然没有意料之中的大混战?萨麦尔琢磨着。 今天是骸心休战期结束的第一天,大家居然没有立刻开始像原始人一样抡拳头互殴。 “我说,新来的,你那是什么样子啊——难道很疑惑吗?”拉哈铎的声音在雾中响起。 萨麦尔抬起头盔,望着英灵翼盔的轻甲拉哈铎提着大镰刀,在三条蛇形镰刀腐尸魔的簇拥下转悠到边境线前。 “我猜,你在想,为什么大家还没有开始像原始人一样互殴。”拉哈铎懒洋洋地伸出锋利的冥铜指尖,摩挲着镰刀锋刃,“你要不要想一想,你提前知道要开战,会在自己的领地里干什么?” “陷阱……”萨麦尔话说到一半,打住话头。 “啊……”拉哈铎伸出冥铜食指,点着萨麦尔,“狡猾,你果然也搞了陷阱。我就说半夜总是在高草平原这边的边境线听见施工似的声音……” “哦……”萨麦尔伸出冥铜食指,点着拉哈铎,“看来你们也一样……” 两人同时指着对方,头盔上几乎要显露出心照不宣的坏笑。 果然,幽魂骑士全是“卓越灵魂”,指望他们像野兽一样自投罗网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闯入其他骑士的领地?”拉哈铎怪笑着,慢慢退回雾气中,“别以为我没听见你昨天半夜在高草平原中挖坑埋死灵……” “你又在湖边的花丛里放了什么?绊马索?还是斩首的刽子手?”萨麦尔哼了一声。 “你连冥铜斩首刀都看见了?”拉哈铎显得有点恼火,“这怎么可能,它们是蛇形的,从湖底钻出,一直匍匐前进钻进了花丛……等一下,你是不是有某种小体型的哨探?” “那是什么东西?”萨麦尔装傻充愣,把胸甲里塞着的腐根球塞得更严实了一点。 “啊哈!你肯定有小体型的死灵哨探!你等着,等我找到那个小玩意儿——那是什么东西?你的墓吗?”拉哈铎踮起脚尖探头,从萨麦尔的肩甲上方打量着远处。 高草平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圣殿似的建筑,哥特式的尖顶和蹲伏的石像鬼相当现眼。 “这他妈的什么东西?造这么酷炫?”拉哈铎吐槽,“怎么……你生前是什么建筑大师吗?” “跟你没关系。”萨麦尔挡住自己的墓。 “哈!你等着,等我打下整个骸心平原,统治其他六骑士,奴役所有活人,你就是我的御用建筑师了!”拉哈铎得意洋洋地退回雾气中,缥缈的蛇影们游窜着,退散埋伏在雾气中的幽绿灌木与稀疏林地之间。 难道所有骑士都傻坐着等别人入侵吗?萨麦尔沉思着,也不可能啊。 他慢慢踱步,回到南部大沼地接壤处。最忌惮的普兰革就在这个方向,照理说他应该会很兴奋地派遣死灵精锐冲进自己的领土,然后被提前安排的陷阱给——不,不对。 普兰革的战术风格并不依赖于冲锋,甚至也不依赖于死灵精锐。 最大的威胁是普兰革制造的各种奇怪武器,以及死灵副产物道具。 仔细想想,如果自己是普兰革,按照普兰革的策略与风格会怎么做? 大沼地接壤的边境线上,一个负责守卫的钟型盔剑盾精锐忽然动了动,腐肉构成的身躯慢慢垮塌,双膝跪地,慢慢向前倒去。 萨麦尔一惊,快步跑向那个腐尸骑士,俯身翻开它溃败的身躯上覆盖的冥铜甲胄。 在甲胄被掀开的瞬间,一条手臂粗细的鞣尸腐肉虫从搅拌得稀烂的尸体胸腔中弹出,锋利的冥铜钻头对准萨麦尔的头盔扑了过来! 咔吧。萨麦尔举起盾牌,鞣尸腐肉虫撞在盾面上,被萨麦尔一把抓住。 与之前在穴居者女皇的化脓伤口中拔出来的腐肉虫类似,但是眼前这条虫子更粗壮,体型更庞大,并且被大量冥铜组件强化过,抱脸虫似的身躯后面拖拽着用于搅碎血肉的鞣制骨尾,节肢利刃上带有寒冷的冥铜镀层。 腐肉虫头顶带着拳头大小的冥铜帽盔,在那没有眼睛的死灵脑袋上,用啜吸汁液与撕咬血肉的零散牙齿慢慢咧开一个小小的笑容。 “你好啊,新来的朋友。”普兰革的声音低笑,“让我看看你在领地里藏了什么秘密……” 不妙!萨麦尔猛然回过神。不是只有自己有腐根球这样的小体型哨探。 冥铜植入物头盔最小可以缩小到拳头大小,也就是说,其他幽魂骑士理论上也能够制造出小体型的精锐死灵哨探。 虽然哨探会占用一个指挥位,降低整体战斗力,但是却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侦查作用! 身旁的腐尸骑士接二连三开始倒下,身躯爆裂,胸甲被顶开,一条条头顶冥铜帽盔的鞣尸腐肉虫飞快地爬向高草平原中心,朝着那座尖顶建筑的所在地狂奔。 在【噩梦疾行】的肢体乱抓中,鞣尸腐肉虫们一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拖着长尾巴狂奔向高草平原的中心! 沿途的七八个腐尸骑士举起剑盾,试图阻挠鞣尸腐肉虫的前进。 腐肉虫们抬起冥铜钻头,猛的一跃,抓住甲胄爬行着,从它们的甲胄缝隙中钻进去,搅动着血肉,破坏掉内部结构后,又如同异形似的破胸而出,继续朝着高草平原中心狂奔。 在它们到达高草平原中心之前,十几只套着冥铜手甲的骸骨手从土壤中猛然伸出,死死掐住了它们的脖子,在巨力掐碾下,将冥铜帽盔下的死灵小头颅整个捏扁。 宽沿帽盔掉了下来,控制消失了。鞣尸腐肉虫也被冥铜手甲捏得粉碎。 提前一天埋下的骨手没有白费。萨麦尔提起手中的帽盔小腐肉虫,与普兰革的精锐单位对视着。 “在见识过你的鞣尸寄生体之后,你觉得我不会提前准备针对性的措施吗?”他望着掌心的帽盔小死灵。 “哦,那你好像没有准备齐全。”帽盔小死灵咧嘴,发出普兰革的声音。 砰!砰砰砰!接连不断的轻微爆炸声响起。 被土壤中骨手捏碎的腐肉虫爆炸了,酸液渗入了冥铜手甲,将白骨手腐蚀溃烂,失去死灵骨架支撑的手甲也散落在地。 最后一条留存的腐肉虫从剑盾腐尸骑士的甲胄中钻出来,穿过被炸烂的骨手拦截区域,疯狂扒拉着覆盖着石板的虫道网络入口,将石板挤开一道缝隙,一头扎了进去! 不好!萨麦尔下意识想要回头去拦截,却听到虫道网络的入口处响起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片刻的寂静之后,又一次响起砰的爆炸声。 两只穴居者粘着满头酸液,从抓着熔塑石制造的石头大棒,从洞口探出脑袋,把被敲烂的腐肉虫和冥铜帽盔丢出隧洞外。 它们用豆豆眼和大鼻孔对着周围嗅探了一圈,又慢慢缩回隧洞中,顺手拽着石板回归了原位。 鞣尸腐肉虫被把守在虫道网络门口的穴居者乱棍敲死了。 萨麦尔耸肩,望着手中的普兰革精锐死灵腐肉虫。 “你和魔兽合作?你能驱使活物?还有一座地下迷宫?”腐肉虫挥舞着节肢,“啊,不对,这种魔兽我也见过,我的墓就是用它们的地下巢穴改造的——它们怎么忽然会使用工具了?这不对劲!” “你把指挥单位都用在这种小东西上,正面战斗力恐怕会被削弱很多吧?”萨麦尔低笑。 “呃……啊?什么?”腐肉虫发呆。 咔吧。萨麦尔捏断了腐肉虫的脖子,冥铜小帽盔随之掉落,被萨麦尔伸手接住,熔毁成一滩废冥铜。 铛铛!铛铛!他敲击着冥铜剑盾,召唤着草丛中预先填埋好的腐尸骑士,为它们带上冥铜钟型盔,快速补足指挥位的残缺。 抓紧机会,准备反攻一轮! “你觉得正面战斗力不足,是吗?”大沼地的树干之间回荡着隆隆的声响。 轰然的脚步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由腐殖质构成的庞大身躯慢吞吞地迈着步子,涉水穿过大沼地。 恶臭的青棕色淤泥堆砌成高耸如小山丘的躯干,根须和腐殖质黏合出的巨掌。淤泥之间长着三张畸形而丑怪的骷髅脸,三张脸上各镶嵌着一顶巨大的冥铜宽沿帽盔。 沼泽巨怪。 它没有挟带武器,而是在腐殖质构成的身躯上插入了数十根锋利的冥铜长尖刺,像是一头仙人掌巨兽,任何胡乱靠近的生物都会被污秽的长尖刺划伤。 “正面战斗力不足,是吗?”沼泽巨怪的背后固定着一座庞大的粗陋框架,框架的座椅中响起普兰革的怪笑声。 一顶带有全覆盖式孔洞面罩的船型盔从沼泽巨怪的肩膀上探出头,轻便而光滑的冥铜甲胄,带有鱼鳞般的浅纹路,背后与臂甲上延伸出宽大而锋利的鱼鳍状装饰。 普兰革背着提琴巨盾,高举手中的琴弓细剑,琴弓一挑,对准萨麦尔丢出一颗酸浆腐肉球。 啵。 萨麦尔侧身躲开。酸浆爆裂,在滋滋声里将身后的一片高草丛腐蚀得稀烂。 水中的浮萍漂动着,数十位鞣尸猎人手持鱼叉枪,在水中缓步前进,朝着边境线推进而来。 第60章 【沼泽巨怪】 噼啪!噼啪!一连串接连不断的爆响在沼泽与高草平原的边境空地上回荡。 普兰革的鞣尸猎手们快步上前,酸浆炸弹一连串的投掷而来,然而经历过之前的接触,萨麦尔早有防备。 五位高大的重甲骑士们提着锤矛,架起沉重的冥铜大盾,盾缘严丝合缝,树立起一座耐腐蚀的冥铜高墙,死死拦下了一轮酸浆炸弹的投掷。 酸液喷溅着,将散落满地的草杆与半截倒塌的树干腐蚀出一个个泛黄的大洞。 萨麦尔在盾后捡起一小块酸液爆炸的残片——那是一团蓬松的真菌,像是海绵一样疏松多孔,呈现半球形。球体内部被挖空,滴着发酵的血肉酸浆。 原来如此。 沼泽的鞣尸混合腐殖质发酵后会产生不稳定的酸性液体,效果类似带有腐蚀性的爆炸魔药,极其容易被引爆,包括锤击或者外力形变等手段都能引发爆炸。 普兰革将这些能够生产酸性魔药的鞣尸抓了起来,存储在自己的墓中,在充满浆液的肿胀尸体中插入空心的冥铜管道,人工填入腐殖质等发酵原料,又导流出发酵产物,这样就能在不损失死灵单位的前提下,源源不断获得了这种爆炸死灵酸浆。 由于死灵酸浆的性质严重不稳定,在离开死灵躯体后很难保存,普兰革用腐肉或者真菌组织等疏松多孔的材料作为介质,像海绵一样吸饱了酸浆,使其能够勉强维持住稳定的特性。但是内部的酸浆核心仍然会在受到强力撞击之后爆炸。 但是他要怎么存储这种危险的投掷物呢?这种东西一旦碰到强力撞击就会爆炸。萨麦尔从冥铜盾墙后探出头盔,望着普兰革步步逼近的沼泽巨怪与鞣尸猎手们。 咚,咚。 沼泽巨怪的庞大身躯缓步推进着,沉重的脚步声中混杂着滴滴答答的液体坠落声,厚重粘稠的腐殖质淤泥一点点从它身躯上滴落。 淤泥?萨麦尔望向普兰革的鞣尸猎手们腰间,果然看到那几个皮革大袋子里都沉甸甸地摇晃着,好像装满了厚重的黏浆。 用腐殖质泥浆作为缓冲——将酸浆炸弹浸泡在泥浆里,可以相对安全地存储与携带这些炸弹。 他抬起头,望着普兰革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沉重大袋子。显然,里面也是类似的情况。 萨麦尔差不多有了点底气,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沼泽巨怪。 【扫描仪已启用。】 【灵能构造体(主要材料:有机物)】 【构造型人工生命,使用生物质回收制造,保留生物的原形构造,概率产生少量生物姿态素材。廉价,在灵能环境中可生成。可承担简单的工作。】 【结构粗劣,无智力,以厚重的半流体腐殖质作为护甲,常用于吸收敌人火力。】 【腐殖质仅为外壳附属物,灵能回路集中在核心上。】 【缺乏有效肢体。严重限制生物姿态素材数量。】 【驱使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冥铜共振信号,灵能植入物改造。】 【目标来源:自然生成】 【状态:良好】 【结构完整度:92%】 【体力:91%】 【可刻录生物姿态素材。刻录位总数量:2】 【已刻录生物姿态:破垒(1/2)】 【@刷新@】 【生物姿态检测:破垒】 【借助自身的巨大重量,破坏建筑,碾碎敌人。常用于大型生物武器。】 【仅限于体积与重量巨大的个体。】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姿态素材”内容库】 【机体可使用。】 【@刷新@】 【生物结构素材检测:黏结之须】 【黏结之须,有机物构成的坚韧根须,能够吸附周围环境中的各种材料,将其固定在身躯上,黏合形成厚重的护甲。根须类型与环境中的原材料种类有关。】 萨麦尔微微动了动头盔,望着沼泽巨怪身上的淤泥。 【泥炭、苔藓、真菌与其他动植物残骸的混合物,优质的发酵基质。】 果然……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就想笑。他轻轻笑了起来,拔出剑盾,以剑柄敲击盾面。 铛!铛!铛! 咻咻!冥铜鱼叉一轮连射,然而被前排整齐划一的五位大盾骑士挡了下来,锤矛连挥,战技【征伐】发出呼啸的破空声。 头顶宽沿帽盔的鞣尸猎手们激活了【噩梦疾行】,焦黑的手爪抓刨着树干与土壤,敏捷地后退,鳄鱼皮大衣飘荡着,像是鬼魅般影子,快速撤出了重甲大盾骑士们的锤击范围。 铛!铛!铛!在剑盾敲击的指挥下,冥铜大盾微微侧过盾面,数十个无甲的腐尸头顶钟型盔,手提冥铜弯刀,从大盾之间的缝隙中猛然窜出,如同狡诈的毒蛇般狂奔着冲向鞣尸猎手们。 嘣!普兰革拨动背后提琴巨盾的琴弦。 在粗大的冥铜琴弦嗡嗡的回音中,鞣尸猎手们从腰间的袋子中抓出沾满淤泥的酸浆炸弹球,又一轮连续抛掷。 噼啪的炸裂声不绝于耳,然而,手提长弯刀的腐尸们如同敏捷的跑酷高手,无甲的身躯灵活地左右摇晃着,巧妙地躲过一轮酸浆爆炸的连射。 迸溅的酸浆像是腐臭的花朵,在奔行的腐尸之间爆裂,却仅有两枚炸弹击中! 两个手提长弯刀的腐尸战士被酸浆炸弹波及,在滋滋的腐蚀声中,残缺的肌肉难以再支撑身躯,然而仍然有十几个腐尸战士顺利穿过投掷物的集火区域,接近了鞣尸猎手们。 【步伐聚焦】!虽然萨麦尔这样的沉重冥铜身躯很难正常使用【步伐聚焦】之类的战技,身着全套骑士甲的剑盾死灵也无法快速奔行,但是无甲的死灵们可以! 这是萨麦尔对普兰革的战术分析之后制定的针对性对策——既然对方喜欢使用棘手的投掷物,连甲胄都无法阻止酸浆渗入缝隙,那么索性去掉甲胄,改为无甲轻甲的敏捷风格,让投掷物难以击中! “这……这是什么战技?”普兰革扒着沼泽巨怪的肩膀,大半个身子都从座椅中探出来,“死灵战技又什么时候有特化躲闪与生存能力的了?” 拖着长弯刀的腐尸刺杀者们越来越近,鞣尸猎手们提起长柄鱼叉枪,想要用死灵战技【取样穿刺】与【断罪】进行近战。 鱼叉枪戳出的瞬间,手持长弯刀的腐尸战士一个凌厉的后空翻,干脆漂亮地躲过穿刺的鱼叉枪利刃,冥铜战靴刚劲有力的一脚,侧着猛踢开枪杆,狠狠踹在鞣尸猎手脸上,踩扁了腐朽空荡的鞣尸,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大脚印! 来自苏帕尔沙漠战士的高级战技,【战舞】! 这些腐尸猎杀者是萨麦尔根据曾经的强敌为模板,依据魔族猎杀者穆萨的战术体系与格斗技巧,精心设计的死灵单位。 强大的魔族战士穆萨曾经给萨麦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刚猛敏捷的战斗风格,还是干练利索的杀戮技巧,都让萨麦尔记忆犹新。在需要无甲高敏捷战士的情况下,穆萨-萨拉曼达的战斗风格再合适不过。 虽然高级战技【战舞】会对死灵的腐朽肌肉造成不少损伤,冥铜钟型盔需要重新吸热蓄能,二次调用重复的战技素材也需要冷却时间,但是对于一击致命的刺客风格来说,一次【战舞】已经足够了! 腐尸猎杀者们如同来自沙漠的部族武士般,踢开鱼叉枪的枪头,踩着枪杆连续迈步,将鞣尸们的鱼叉枪踩至脱手。 在刚猛的空翻中,或是靴跟猛砸,或是双腿绞杀,或是旋转连踢,重击狠狠踹在鞣尸猎手们的脑袋上,造成了一连串的失衡。 它们空翻着,提起冥铜长弯刀,【狂舞架势】化为一片幽青色的刀影,带着寒意的冰冷青雾以狂暴的势头渗入鞣尸如同风干皮革般坚硬的皮肤,切断了鞣尸猎手们的脖子。 当啷!冥铜宽沿帽盔连带着头颅一同落地,被腐尸猎杀者们手中的长弯刀挑起。 腐尸猎杀者们挑衅般用刀尖顶着帽盔,在普兰革的沼泽巨怪面前晃来晃去。 “这压根不是死灵的战技……”普兰革回过神来,“死灵战技全都是用来灭杀和清理的,这他妈是格斗技巧!是活人的格斗技巧!你他妈造了一堆模仿活人的东西……这是哪里来的姿态素材?” “和你没关系。”萨麦尔在五位大盾锤矛骑士的簇拥中平静回答。 “好!那你就看看,活人的格斗技巧在灭杀机器面前有什么用处!”普兰革扛起背后的提琴大盾,琴弓细剑一搭,提琴发出了锃锃的低沉鸣声,如同垂死动物的喘息。 沼泽巨怪发出隆隆的咆哮,踩着水花,冲出沼地齐腰深的水池,朝着手提长弯刀的腐尸猎杀者们猛的撞击过去! 腐尸猎杀者们毫不退缩,朝着沼泽巨怪疯狂地跳跃而起,提起长弯刀一通乱砍,甚至有两个猎杀者跳到了沼泽巨怪背后的框架上,对着普兰革提刀猛砍! 左边的猎杀者第一刀被普兰革的巨盾挡下,琴弓细剑从盾后猛的刺出,一剑刺穿了猎杀者的喉咙,将腐尸头颅与钟型盔一并挑飞! 右边的猎杀者一跃而起,战技【落杀】猛的劈落,刀锋从普兰革的肩甲一直向下,划过腰间,一路砍到腿甲,却没能对他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普兰革再怎么说也是幽魂骑士,冥铜武器虽然能轻易切割腐肉,剁烂骨头,但是瘦小的敏捷型战士却很难在短时间内破开冥铜甲胄。 普兰革的甲胄并不是板甲,而是在板甲风格上减少了金属,镂空部位覆盖着更灵活更轻便的鳞状甲,如同鳄鱼鳞片般棱角分明。 刀尖被死死卡在普兰革的鳞甲缝隙中。 普兰革冷笑,抬起臂甲,臂甲上的鱼鳍状锋刃一甩,割断了腐尸猎杀者的喉咙,细剑一抖,挑飞了独眼钟型盔。 在沼泽巨怪摇摇晃晃的颠簸中,他把两具尸体踹下自己的座椅,将身上卡着的弯刀拔出来。 其他腐尸猎杀者们对着沼泽巨怪的身躯一阵劈砍,但是刀刃砍在腐殖质与泥浆上,几乎毫无作用。 沼泽巨怪隆隆咆哮着,身躯缓缓鼓起——嗤啦! 在爆响声中,沼泽巨怪身躯里埋设的冥铜长尖刺猛然弹出,刺穿了周围的一连串腐尸猎杀者。 它高举起沼泥构成的双拳,死灵战技【破垒】,足以毁坏建筑的强大力量狠狠砸下,将腐尸猎杀者们的钟型盔砸成一块冥铜大饼,激起满天水花。 剩下的猎杀者摆出【刃反架势】,谨慎地缓步后退着,朝着高草平原的方向一点点后撤。 “这就是活人战技!毫无意义,我的朋友!”普兰革得意洋洋地坐在沼泽巨怪背后的椅子上,嘣的拨动着手边刚硬的琴弦,“死灵是来灭杀一切的毁灭机器,这些活人的把戏,在绝对的毁灭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嗯,是啊。”萨麦尔在五位大盾骑士的盾墙后静静看着普兰革的沼泽巨怪一步步逼近,估算着距离。 “你的领地归我了!你现在投降,来给我打下手还来得及——每天只需要清理我的工坊,给酸浆自爆死灵填料,灌装酸浆炸弹,采收芦苇和真菌,抓捕我需要的动物,收集尸体,还有……还有什么来着,我想想。”普兰革叮叮当当扳着手甲的指头。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们终究是同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傻逼世界里,只有我们七个是惺惺相惜的同类,只要你们服从我的安排……” “不了,谢谢。”萨麦尔在沼泽巨怪的阴影里耸肩,“我之前说过,我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呃……”普兰革在沼泽巨怪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沼泽巨怪的阴影中的萨麦尔。 他在五面大盾的遮挡中平静站立,只露出一只冥铜头盔。 “你……难道也藏了一手?”普兰革试探着,操作沼泽巨怪,慢慢举起沉重的双拳。 在沼泽巨怪高举拳头的庞大阴影中,锤盾重骑士们向两侧闪开,露出一只密封的大金属罐。萨麦尔举起一支带有燧石与手泵的喷管。 “你终于离开湿漉漉的沼泽水坑,进入干燥的陆地了。”萨麦尔平静地扣动了苏帕尔火油的喷火扳机,一条火龙从喷口游窜出来,呈锥形覆盖了沼泽巨怪的整个正面! 感谢你!穆萨-萨拉曼达!你不但是一位优秀的战士,还是一位真诚的慈善家!你的战利品一直用到现在!萨麦尔在心底默默感激着。 这是在穆萨一战的最后收尾时,亚奇破坏掉扳机的那一套喷火器。 亚奇实际上只是把喷火器的扳机拧掉了,其他机件都是完好的,金属罐里的火油也还剩下一大半。在离开时为了不留下相关痕迹,把这罐子火油也一起带走了。 构成沼泽巨怪身躯的泥炭是可燃物,多孔的腐殖质中还隐藏着发酵产生的沼气。离开了湿漉漉的沼地水池,又在陆地上与其他腐尸猎杀者纠缠不休了半天,泥炭已经被沥干了大半,完全可以作为优质燃料! 噼啪的爆燃声中,燃烧的火油死死黏在沼泽巨怪身躯上,在潮湿的烟雾中引燃了沼泽巨怪身躯表面的腐殖质泥炭层。 火焰瞬间开始蔓延,沼泽巨怪顷刻间化为一团燃烧的烈火!甚至于,由于沼泽巨怪的身躯中掺入了一些魔化动植物素材,烈火呈现出魔焰的苍白色! 苍白的火焰伤不到普兰革,但却舔舐着普兰革带有鳄牙纹饰的冥铜胸甲。 “不不不不不……不,不!”普兰革惊叫着,驱使沼泽巨怪跌跌撞撞地转向,试图回到沼地水坑中灭火,保住这头珍贵的大型高级死灵,“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这火焰……我居然又一次尝到味道了……呕!恶心!好他妈的恶心!酸苦!腐臭!” 普兰革咂了咂头盔,品味了一番沼泽巨怪燃烧的味道,尖叫起来: “史?!” 他顾不上沼泽巨怪还在燃烧,直接从火焰中燃烧的座椅上跳了下来,拼命甩着船型盔,试图把那股可怕的腐烂气味甩出自己的感知。 片刻之后,他终于艰难地爬起来,在腥臭的腐败余味中扭头,这才想起来沼泽巨怪还在燃烧。 在普兰革转身想要驱使巨怪的那一刻,在闷烧的噼啪爆裂声中,巨怪体内淤积发酵的沼气被点燃了。沉闷的爆炸声中,一坨坨还在燃烧的腐殖质飞溅得到处都是,如同雨点般落下。 天空像是下起了淤泥大雨,腐臭的烂肉、纠缠的根须、碎骨头与地衣碎屑混杂在淤泥雨点中,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你!你毁掉了我的沼泽巨怪……”普兰革咆哮着,提起巨盾和细剑,“你以为我本体是好惹的吗……” 萨麦尔耸肩,俯身拍了拍一只钟型盔腐根球的脑袋,从腐根球手中接过一只鼓鼓囊囊的大皮革袋子。 “那是……”普兰革一愣。 那是自家的鞣尸猎手的装备袋。刚才那一批鞣尸猎手团灭时太心急,没来得及手动引爆。 “哈!你等着被炸飞头盔吧!”普兰革激活了引信。咔哒一声响,旁边地上扔着的一块冥铜节肢敲了敲燧石。 引信被提前取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来啊!有本事来和我堂堂正正地单挑一场!”普兰革缩在提琴巨盾后面,伸出细剑胡乱挥舞着,从盾缘探出头盔一角,一边后退一边挑衅着,“退!退!” 只要等到后续的那一批死灵赶过来……他尝试拖延着时间。 他本以为一头沼泽巨怪和一批鞣尸猎手就能把萨麦尔处理掉,并没有把所有死灵都召集到边境线。没想到萨麦尔的怪招比他还多,甚至还能强迫敌人品尝史的味道来羞辱自己。 “你以为拿到我的酸浆炸弹就能伤到我了吗?”普兰革一边挑衅一边退缩着,半只脚哗啦一声踩到沼泽地里,“冥铜身躯根本不怕腐蚀!没有腐蚀的加成,单个炸弹的爆破力也不足以造成什么伤害。” “哦,是啊,我知道。”萨麦尔点头,“不过,你可以看看你腰间。那一整袋酸浆炸弹,看起来不太稳定的样子。” 普兰革一愣,慢慢低下头。 在刚才的腐尸猎杀者跳帮劈砍中,腰间装满酸浆炸弹的袋子被砍出一道裂缝,里面用于缓冲和阻隔保存的泥浆已经漏掉了一大半。 没有泥浆层的缓冲,不稳定的酸浆球随时有可能因为互相碰撞而爆炸。 在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的瞬间,普兰革尽可能轻的用手中的细剑挑起袋子,全身的甲胄哐啷啷哆嗦着,小心翼翼地把它举起来,想要将这个烫手山芋丢掉。 当他以自由女神像的姿势,用细剑挑着装满不稳定酸浆炸弹球的袋子,举过头顶,准备丢出去的时刻,一颗酸浆炸弹从萨麦尔手中抛出,不偏不倚砸在袋子上。 “他妈的,我恨你。”普兰革说。 砰! 在迸溅的酸浆浪花中,普兰革的船型盔、半个肩甲和一条臂甲被强大的冲击力炸飞了,滋滋的酸液泼溅与腐蚀的白雾散去后,原地站着普兰革无头的断臂身躯。 铛!铛!铛! 萨麦尔敲击着剑盾,示意死灵部下们把普兰革的盔甲零件捡回来,然而身后的东部边境线上驻扎的腐尸骑士们发出了警报。 在铃铛的爆响声中,庞大镰刀的影子一闪,将一个腐尸骑士从左肩到右肋,斜着砍断成两半。 拉哈铎察觉到了他和普兰革在开战,试图趁虚而入。 该死……死灵兵力损耗了不少,大部分还都集中在沼泽地边境——萨麦尔下意识扭头,想要把普兰革的本体先设法抓起来再说。 然而只是一扭头的工夫,普兰革的断臂无头身躯已经哗啦一声躺倒在水池中,七八道水痕划开浮萍,拖拽着他的身躯,捡起他被炸飞的肩甲、臂甲与头盔,水波朝着沼泽深处而去。 一只腐黑色的鞣尸手臂举起他的船型盔,从远处浮萍遍布的水面上探出来。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你这个战术小子!”普兰革的头盔喋喋不休地咆哮,“你毁掉了我的沼泽巨怪——我告诉你,我还有比沼泽巨怪更猛的东西!” 没来得及活捉他……萨麦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头盔上。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活捉了普兰革,也不知道该怎么囚禁他。对方仍然可以操纵死灵捣乱。 身后的铃铛声距离高草平原的中心区域越来越近,萨麦尔有点头疼。他把战利品的酸浆炸弹袋子塞给钟型盔的腐根球,驱使着自己的其他亡灵单位,朝着拉哈铎派遣的入侵者赶过去。 北边灰苔远野的骑兵不见踪影,但是东北方向隐约响起兴奋的咆哮声与骸铸战马的马蹄声,隆隆的战鼓与哗啦啦的锁链声交织。 骸心内战正式开启了序幕,混战已经开始,接下来的局势恐怕会越来越混乱——也许自己应该找一个临时盟友,在应对一方敌人的时候,不至于被围攻。 萨麦尔提着剑盾,一边驱使着死灵击退拉哈铎的骚扰,一边又朝着北方的远野方向瞟了一眼。 结盟,集中兵力,逐个击破…… 第61章 【战术家们】 当啷! 镰刀的刃尖如同新月滑落,势大力沉的猛击,将腐尸骑士的冥铜盾牌强行穿透,斩为两半! 钟型盔的腐尸骑士举起骑士剑,反手【诱刺架势】,剑尖斜斜刺出,对着镰刀收割者的咽喉刺去。 头戴柯林斯式头盔的锁甲收割者不闪不避,巨镰猛然挥落,斜斜下砸,从肩甲与胸甲的缝隙中勾住腐尸骑士的身躯,狠狠一拽,以死灵巨力将镰刃猛力收回,将腐尸骑士握剑的手臂整条砍下。 断肢连带着骑士剑一并落地,而下一瞬,腐尸骑士被镰刀反勾,瞬间砍掉了头颅,钟型盔随之落地。 拉哈铎派遣了二十多个锁甲收割者,趁着萨麦尔在南部边境线应付普兰革的工夫,快速游窜进了高草平原的内部,冲破剑盾骑士们的阵线,朝着平原中心猛攻。 然而,他的本体并没有加入战斗,只是懒散地拄着巨镰,双手一手握着镰刀杆,一手搭在镰刀背上,在边境线上静静看着收割者们与剑盾骑士的战斗。 “二十三。”他喃喃低语着。 “腐肉虫,寄生撕扯与血肉破坏,毁掉二十三个……” 当啷!厚重的巨大镰刀勾住骑士剑,将一个剑盾骑士的武器脱手,镰刀反勾,将其左腿顺势勾住。 虽然没能割裂腿甲,却将剑盾骑士绊倒在地,随机补上一击镰刃狠啄,刃尖将钟型盔贯穿。 “自爆,以及酸浆炸弹,酸液腐蚀,清理掉二十一个……”拉哈铎慢慢扳着手甲的锋利指尖,冥铜关节微微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哦,对了,还有五个锤盾的重甲笨蛋。” 两个剑盾骑士剑刃交错,背靠背举起盾牌,架起【刃反架势】,试图格挡收割者的镰刀。 收割者们掀开身躯的冥铜锁子甲,在褴褛的锁甲掩盖下,数十条嵌着冥铜刀刃的血肉触须猛然爆裂而出,对着剑盾骑士一通狂挥。 在这种高速度、强破坏力、高密集度的恐怖乱舞下,【刃反架势】只能勉强格挡下一两次斩击,随后就是骑士剑被冥铜刃片疯狂撞击,直至脱手,盾面被疯狂挥砍,顷刻间也伤痕累累。 剑盾骑士举起盾牌,以【猎狮角斗】的冲撞肩技狠狠撞击而去。 然而这样的撞击太慢了,只适用于笨拙的大体型敌人,或者趁着对方分神时偷袭,将毫无防备的敌人撞个措手不及。 锁甲腐尸魔们没有分心,也没有甲胄,灵活而飘逸,如同巨蛇般轻巧地游窜着,躲开一轮撞击。 巨镰高举,狠命向下一挥,划过一道月牙般的弧光,从盾牌上方坠落,猛禽利喙般的镰刀尖不偏不倚,啄在剑盾骑士的手腕上,将它们举盾的手掌割断,盾牌随之掉落。 冥铜光辉一闪,锁甲腐尸魔被拼接上去的第三只手从胸口伸出,紧握着一把小曲镰。 小曲镰的弯刃反手一甩,稳稳地卡在腐尸骑士的脖颈上,勾住咽喉一扯,将它们拽翻在地,蛇形身躯压了上去,双手巨镰如同发狂般连续狠砸,将头盔与半边胸甲一齐砸扁。 “沼泽巨怪,破垒与冲撞,杀死十九个……十九个动作快的无甲弯刀死灵。” 短短几十秒的工夫,剑盾骑士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摧毁了八个。 “二十三……加二十六……加十九……” “六十八?不不,刚才临时补充了十四剑盾,五十四。”拉哈铎低笑着,“五十四,加八……六十二。” 又一位腐尸骑士上前,却在举盾的瞬间,被两侧的两个收割者举起镰刀,一左一右勾住了腰间。 “六十二,再加一……”他懒洋洋地望着被两位收割者以镰刃钩锁的腐尸骑士。 下一瞬,两个锁甲收割者同时狠拽镰刀柄,腐尸骑士从中间被镰刀刃剪切成两半,上半截艰难地爬行了几米,头顶的钟型盔被镰刀尖狠狠贯穿。 “六十三。”拉哈铎低声说。 拉哈铎的战斗风格异常凶暴,干净利落,通过迅猛的肢体破坏与巨大伤口让对手失去战斗力,断肢,失衡,部位破坏,用攻击来化解攻击,得手之后立刻补上致命一击。 铛!铛!铛! 萨麦尔的剑柄敲击着盾面,在嘹亮的剑盾指挥声中,随着爪子抠抓草皮的刺耳声响,十三个骑着血肉爬行者的重甲死灵骑兵从高草平原中心的亡灵圣殿后绕出,提起沉重的冥铜骑枪,对着拉哈铎的收割者编队开始冲锋! 血肉爬行者是萨麦尔在高草平原与锈铜林地中找到的一种腐尸魔,曾经伤到流亡者老杜克。它们如同畸怪的扭曲肉团,数十条粗壮的触须和肢体胡乱拼凑在一起,【噩梦疾行】的移动方式诡秘莫测,但却迅捷而灵活。 骑兵战术来自于与安士巴的会面,然而高草平原与灰苔远野的战术环境截然不同,死灵种类也大相径庭,因此萨麦尔根据环境与可用死灵进行了对应的改良。 高草平原的地势复杂,并且被高耸的植被所覆盖,土壤上根须与藤蔓盘根错节,没有灰苔远野的平坦地形,也没有骸铸战马这样的平原死灵。但是血肉爬行者仍然能够在这样的复杂地形中胜任坐骑的职责。 铛!铛!铛! 在剑盾的咆哮中,触须如同浪潮,胡乱挥舞着,腐肉翻涌着,冲向拉哈铎的收割者编队! 草丛中忽然呛啷啷一阵乱响,不知道何时,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们已经游窜进了高草平原的区域内。 八个蛇形腐尸魔,两个一组,在草丛中猛的拽起预先备好的冥铜绊马索,四道笔直的锁链横在重甲骑士们面前! 然而,血肉爬行者并不依靠单一的硬质肢体支撑身躯,同时支撑身躯的触须与断肢足有七八条。柔韧的腐肉触须也不会像坚硬的骸铸战马腿一样,被强大的惯性别断。 绊马索绊到触须上,只是让触须微微滑动了一下,速度略缓,随后爬行者的身躯就直直碾压了过去。 重甲的腐尸骑士们提起沉重的冥铜骑枪,借着坐骑的【噩梦疾行】冲锋惯性,狠狠地撞入镰刀收割者的编队中。 为了更好地使用镰刀等大型长柄武器,拉哈铎的收割者身上没有厚重的甲胄,基本只有不影响肢体活动的薄薄锁甲。 在骑枪的猛力冲刺之下,收割者们顷刻间被贯穿,被挑飞,被撞碎,被沉重的爬行者身躯碾过,缓步推进的收割者阵线被快速破坏。 萨麦尔抬起头,望着远处边境线上的拉哈铎。 望着自己的收割者阵线被冲破,拉哈铎不气不恼,也没有半点表示,仍然扶着镰刀,静静站着。 “骑兵。和安士巴一样呆头呆脑的耿直选择。”拉哈铎低笑,“坐骑与骑手需要各占用一个精锐指挥盔位。十三骑兵,需要二十六盔。” “六十三盔,加二十六盔。” “八十九。”他低声说,“一百,减去八十九。” “还有十一。” 他慢慢直起身躯,双臂微微一动,肩甲随着耸起。 在他布满倒刺与荆棘纹路的肩甲下方,左右肩甲各悬挂着四个球形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轻微的铃铛声。 他静静望着十三个挥舞着触须的血肉爬行者骑兵在高草平原中冲撞,来回碾过高草,碾碎他派出的镰刀收割者编队与八个绊马索腐尸魔,朝着他笔直地冲撞过来。 “啊,过来了。”拉哈铎独自站在朦胧的迷雾边缘,拄着镰刀。 “哼。”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手甲轻轻抚过镰刀的锋刃侧平面。 光滑的冥铜镰刃如同铜镜,倒映着他的英灵翼盔。 阴郁的骸心天空下飘荡着铅灰色的云层,衬托着拉哈铎平淡而瘦长的背影。肩甲与臂甲上的棘刺树立着,散发着狰狞的意味。 冥铜锁子甲的细小锁环从他甲胄缝隙的边缘垂落,像是褴褛的长袍,又像是破败的翅膀。 英灵翼盔的羽翼状装饰闪烁着,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慢慢划过锐利的斜度。 “那么……”拉哈铎估算着血肉爬行者骑兵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空洞的头盔看着骑枪离自己越来越近—— “傻子才跟冲锋的重甲骑兵硬碰硬!”他把大镰刀一扔,扭头拔腿就跑,朝着自己的雾中湖泊狂奔! 骑兵们在迷雾前的边境线上顿了顿,略微减速。 “芜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拉哈铎大笑着,甩开手臂,瘦长的肢体哐啷哐啷大步猛冲。 他跑姿及其专业。得益于拉哈铎瘦长的肢体,他的迈步跨度巨大,堪比职业短跑运动员,锁子甲的多余锁环在身后一抖一抖的,被拖拽得飘动着,像是田径赛场上夺冠的旗帜。 身后的血肉爬行者冲锋声停顿了几秒钟,随后再次响起触须与肢体刨抓地面的声音。 拉哈铎扭头一看,却见萨麦尔的十三个血肉爬行者骑兵又追了上来,追进了自己领地的迷雾中。 “等一下,你来真的啊?!”拉哈铎忙忙乱乱地把头盔扭回正面,哐啷哐啷的摆臂狂奔。 在湖边的雾气中能见度略低,只能看到周围一小片区域的东西。 拉哈铎的湖泊边散落着稀稀拉拉的锈铜树,以及大面积的灌木丛,浆果与枯萎干瘪的花朵在其间点缀着,构成庞大的花丛迷宫。 拉哈铎狂奔着,以足以拿十分的跳水动作,一个猛子扎进自己的花丛迷宫中,稠密的枝叶与花杆摇晃着,重归寂静。 几十秒的寂静。 拉哈铎从花丛海中探出头,与花丛前隔着一段距离驻足的爬行者骑兵们对视着。 “呃……不追了吗?”拉哈铎试探着问。 萨麦尔的骑兵们停下了脚步,在花丛前的锈铜树荫里静静驻足。 本应该斑驳的树荫在湖边的雾气中显得很淡,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影子。 “我看起来很傻吗?”血肉爬行者骑兵的钟型盔下响起萨麦尔的声音,“今早我见到你在花丛中藏死灵了,提着巨大斩首剑的蛇形腐尸魔。” “哦……倒也是。”拉哈铎望着面前的血肉爬行者骑兵们,耸了耸肩甲,肩甲上的铃铛叮铃铃响着。 呼啦!沉闷的金属破空声从高处响起。 拉哈铎慢条斯理地从花丛中站起来,拍掉自己甲胄上的尘土,踢开脚边刚刚落地的一颗颗钟型盔死灵头颅。 面前的锈铜树上,一条条蛇形的巨大死灵头戴柯林斯式头盔,缠绕在树荫里,四条手臂握着沉重的斩首剑。 它们从树荫里探身下来,死灵的战技【断罪】,加上庞大的斩首巨剑,以势大力沉的破甲斩击,狠狠砍掉了重甲腐尸骑士的头颅。 而体型庞大的血肉爬行者也已经动弹不得。一根根锋利的冥铜长枪从上方的树荫里投掷下来,将它们牢牢钉死在原地。 【冥铜打印机已启用。】 拉哈铎抬起手,一把崭新的巨镰刀在掌心铸造成型。镰刀一端带着双头翼形镰刃,另一端安装着用于平衡重量的晨星锤,整体结构华丽而凛冽。 “你真以为我只埋这点啊?”拉哈铎举起翼形镰刃一挥,一镰砍掉面前被长枪钉死的血肉爬行者头颅,反手用另一端的晨星锤头猛砸,砸烂了掉落的冥铜钟型盔。 他伸出手甲,在肩甲下方的铃铛上一拨,叮铃铃的铃铛声一阵爆响。 不远处的湖泊中,湖心深处忽然冒出大量水泡,激起一阵阵涟漪。 湖中鱼群惊恐地游窜着,一些鱼甚至慌不择路跳出水面,蹦跶到岸上,在干涸的土壤中蹦跳着。 庞大的黑影在湖底缓缓浮起,湖面缓缓隆起一个球面,在水体的表面张力作用下构成一个拱形—— 哗啦! 表面张力再也维持不住湖中巨兽的动作,湖面水花四溅,炸裂出冲天的水雾,水汽爆裂中,庞大的叶状翼足缓缓扒住湖边的土壤,将大片的土壤按得凹陷下去。 一头尼斯湖水怪似的庞然巨物拖着腐败的身躯,慢慢爬上湖岸,头上顶着柯林斯式冥铜盔。 它有着六条宽大的叶状翼足,似乎是游动使用的。六条翼足的关节处都安装着一个柯林斯式头盔的护膝甲胄。显然,巨型死灵单位的控制相当复杂,需要多个植入物头盔才能完成精准操控。 身躯瘦削如同巨蛇,然而脑袋上只有一颗巨大的独眼,宽阔的大嘴中獠牙毕露。 叶足巨蛇的背上有六根粗大的骨质喷管,自从登上岸开始就一刻不停地喷着水雾气,像是某种不朽的亡灵鲸鱼。显然,它就是湖泊附近雾气持续不散的原因。 它的尾巴粗壮而有力,末端带有冥铜加固的倒钩,呈现镰刀状。 拉哈铎提着镰刀,勾着叶足独眼巨蛇身上的鳞片,悠哉悠哉地跳到水怪的背上。 “骗你的,我超喜欢骑兵,因为我的坐骑贼他妈的酷炫!”拉哈铎对着边境线高喊,“我的坐骑是所有骑士中最酷炫的!芜湖!” 叶足巨蛇发出嘶嘶的啸叫,带有冥铜倒刺叶足轻轻一拍,覆盖冥铜鳞片的身躯游窜着,对于这个体型的巨兽而言,动作称得上是惊人的迅速。 数十条蛇形锁甲腐尸魔从花丛中游窜出来,扛着大镰刀、小曲镰、晨星锤与沉重的破甲斩首剑,随着拉哈铎的坐骑游窜,快速推进至边境线前。 “十一!”拉哈铎兴奋地抓着叶足巨蛇的鳞片,提着镰刀,“你只剩下十一个死灵了,按照植入物、设置战技、补充死灵都需要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你根本来不及再填补。我倒要看看你最后的十一个死灵是什么——” 话音未落,一只根须与血肉虬结庞大的腐尸巨爪,从高草丛中心的骑士墓地下室出口处探出来! 拉哈铎一愣。 巨爪,血肉团块身躯,镶嵌冥铜尖刺的长尾,冥铜盾牌,冥铜长枪,血肉肌腱构成的弩刺,九个头戴钟型盔的腐尸战士的下半身被连接为一体,构成沉重的团块,九个魁梧的上半身却依然身着甲胄,手持武器,构成一头怪诞而可怕的血肉巨兽! 萨麦尔站在腐尸军团的盾面环绕中,之前对沼地普兰革的作战中幸存的五个锤盾重骑士簇拥着巨兽,守候在高草平原中心的骑士圣殿前。 之前拉哈铎的血肉座椅给了自己灵感——腐尸魔的血肉可以交融,融合为一体。另外,又结合了格温妮丝对高等死灵的描述。 萨麦尔使用了大量的腐肉材料,与腐朽的锈铜树混合起来,构成了成吨重的庞大巨兽机体,又在巨兽的头颅位置植入了九个高质量的腐尸骑士作为操纵中枢,长枪,盾牌,镶嵌冥铜的血肉弩箭,巨兽的巨爪与长尾,这是一座血肉构造的攻城武器! 普兰革沼泽巨怪的死灵战技【破垒】又为它填上了最后一块缺失的拼图,现在,这已经是一尊庞大的毁灭机器! “嘶……”拉哈铎迟疑着。 没有想到对方最后的几个指挥盔位留给了巨兽单位…… 有胜算吗?有是肯定有的,己方的收割者们数量更多。但是对方既然也是巨兽单位,自己座下的叶足巨蛇难免会受伤。 更何况,双方如果真要用巨兽拼战损的话,自己似乎不占便宜——叶足巨蛇不止是战争单位,还是湖泊雾气的来源,是制造己方环境优势的关键因素。如果造雾巨蛇被打出重伤,恐怕会严重影响后续的战役进程。 等一下,九个盔?拉哈铎又清点了一次腐尸军团上的头盔数。 确实是九个。 但是根据计算,对方明明还有十一个指挥盔位。 剩下两个是什么? “两个……”拉哈铎沉吟着,忽然想起今天早些时候的对话。 萨麦尔有两个不起眼的小型单位,是哨探。 既然侦查已经结束了,那么哨探为什么不销毁掉,留出多余的盔位给其他战斗力死灵呢? 拉哈铎沉思着,琢磨着,想起之前隔着很远看到的普兰革与萨麦尔交战场景,忽然感觉背甲发凉。 按照自己的战术风格,想要全力进攻,尽快干掉敌人,因此所有死灵是倾巢而出的,湖心岛的墓那边几乎没有留什么守卫。 萨麦尔沉默着,像是在憋笑。 “你该不会……”拉哈铎慢慢扭头,看着身后。 远处雾气中隐约有两个摇摇晃晃的小身影,大约有芋头那么大,扛着两只看起来很眼熟的鞣尸皮革大袋子,正在迈着小短腿,蹦跶着,朝着自己墓的方向一溜小跑。 那不是普兰革的酸浆炸弹袋吗? 拉哈铎尖叫起来!如果墓中的尸体库被毁掉,那么自己在骸心内战中相当于必输了! 叮铃铃铃铃铃!丁铃铃铃铃铃铃!铃铛疯狂尖叫着!所有蛇形腐尸魔一起扭头狂奔,朝着那两个芋头似的东西猛追过去! 然而那两个腐根球跑得相当快,距离拉哈铎的湖心岛骑士墓越来越近! “你比我想象得更狡猾,战术大师!”拉哈铎操纵着叶足巨蛇,游窜着追向两个顶着酸浆炸弹袋的腐根球。 “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说!”拉哈铎顾不上体面,操控着叶足独眼巨蛇一甩脑袋,像弹弓一样将自己弹飞了出去,“不玩换家,谢谢!”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不可以!离我的墓远点!”他张开双臂,臂甲上垂落的锁子甲链环猎猎飞舞,瘦削的身躯如同飞鸟,划过骸心阴郁的天空,像一只巡航导弹般,被巨蛇的力量抛掷,穿破迷雾,左臂叉腰,伸出右臂,摆出超人的飞行姿势,哐啷一下,一头撞在两个腐根球上。 砰!砰! 在两声酸浆飞溅中,拉哈铎的身躯将两个腐根球连同酸浆炸弹袋一同压扁,自己的甲胄也在巨大的撞击中散架,臂甲、肩甲、胸甲、腿甲……飞散得满地都是。 他的翼盔骨碌碌滚到一旁的花丛中,被赶回来的蛇形腐尸魔捡起来,高高举起。 “很好,萨麦尔,不错的对手!”他高喊,“等着下次吧!” 叶足巨蛇游窜着退后,一头扎进湖中,水花四溅。 萨麦尔耸肩,靠在腐尸军团巨兽旁,伸手按在一个死灵素体上,生成了一只钟型盔,刻录了战技,平静地补充着自己的兵力损耗。 第62章 【盾与剑与骑士】 冥铜战靴踩过坚实的土地,手甲轻轻拨开面前摇曳的灌木。 灌木弹性的枝丫弹回原位时,在发光真菌昏黄的温暖光芒下,在虫道壁上留下摇曳的光影。 通往地下城穹顶的大门矗立在面前,高耸,灯笼状发光草球的光亮无法照亮整扇大门,以至于大门的上半截被淹没在黑暗中。 左侧门板雕刻着手持骑士剑的空洞手甲,簇拥着骸骨手臂与腐肉卷须。右侧门板雕刻着手握锤矛的利爪手掌,环绕着野兽利爪与绿叶藤蔓。 骑士剑与锤矛在大门正中间呈X形相交,威严而庄重。 萨麦尔微微驻足,在这恢宏的大门前停顿了片刻,欣赏了几秒华丽的浮雕,又继续前进。 剑……为什么不是盾呢?他一边哐啷哐啷地前进一边想。或许盾牌更适合描述自己的性格。 其实自己算不上一个咄咄逼人的人。比起战争,他更喜欢和平。比起毁灭,他更喜欢创造。 兴许是因为盾牌的造型在画面上会显得很突兀,似乎无法与锤矛形成对称的设计。又或者,魔族工匠们对剑的喜爱远胜过盾。 总之,画面上的是一把剑。 背后的盾牌用冥铜挂钩固定着,与肩甲轻轻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腰间的骑士剑用冥铜锁链缠绕着剑身,悬挂在腿甲侧面摇晃着,链条随着他的步伐而哗啦作响。 萨麦尔的身影穿过地下城敞开的大门,面前的空间豁然开朗,高远的地下穹顶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辉,如同辉煌的夜空。 郁郁葱葱的真菌木林地已经蔓延开来,像路灯般悬挂着一颗颗发光草球。叶子宽大的蕨类植物在微光中摇曳,几只小型魔兽在叶丛之间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巨大的人工水池坐落在穹顶南部一角,由噬地魔虫幼体挖掘而成,被腐根球根须加固的池壁与水渠都坚硬而整洁,之前从沼泽地带回来的动植物和真菌已经被妥善安置在水池附近。 绝大多数真菌都能够在地下城环境中正常生长,虽然有一部分动植物因为缺乏光亮或者湿度不足等种种原因,无法适应环境而枯萎,或者死亡。但绝大多数动植物仍然成功扎根在地下城。 水池中的沼地肥鱼已经开始了第一波繁殖,一些鱼卵黏在浮萍垂下的根须上,黏在池底飘拂的水草叶片上。几只大蛤蟆蹲在岸边湿漉漉的石头上,咕咕叫唤着。 核心区域的建筑物正在逐渐增多,包括卧室、盥洗室、厨房、餐厅等基础的生活设施也逐渐齐全,甚至于每一位魔族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单独房间,在每日停工后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休息。 一系列的建筑物与各种工坊、各种锻烧炉掺杂在一起,围绕中地下城中心分布,隐隐约约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城邦的雏形。 中心矗立着一尊高大的建筑,刚刚建造了三分之一,但只从它的第一层与第二层就已经能看出,它如同君王的宫殿般威严,庄重,恢宏大气。 从地基来看,魔族工匠们似乎想要设计一座双塔一体的双子宫殿,一半用青灰色的岩石与铜建造,另一半用黑灰斑驳的熔塑石建造,两半不同的风格融为一体,象征地下城的双王。 宫殿的基石刚刚打好,穴居者女皇的巢室也被安置在宫殿的地下,但是巢室已经被封住了一半。洞口狭窄,按照女皇的体型,恐怕未来再也无法离开巢室。 穴居者们在巢室狭窄的洞口进进出出,搬运着卵与食物,喷吐着粘性虫胶隧道,顺便协助建造着地下城核心宫殿区那宽广的地基。 像是蚂蚁一样。萨麦尔望着穴居者们忙碌的身影,有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回想起当时扫描仪中对穴居者女皇的说明。 【动物型人工生物,低智能X-23型】 【以原始环节动物与蚁类节肢动物作为模板,进行基于灵能学的阿克雷循环流程处理,添加人工生命稳定锁,添加生命周期控制与巢群架构设计,添加基因功能记忆模板,已锁定进化与突变路径,迭代养殖后生成稳定种群。】 【适用于无光的恶劣地下环境。强壮的低智能奴工,能够理解相对复杂的命令,具有简单的原始语言能力,根据养殖方式与养殖环境不同,可培育出适应不同工作条件的亚种分化。】 【种群规模:小】 【个体分化:产卵者】 按照之前扫描仪的说明,“穴居者女皇”并不是什么领袖个体,而是【产卵者】。 他望着地基的巢室那狭窄的出入口,发呆了几秒钟。 从扫描仪的说明来看,穴居者女皇并没有智力与指挥权,只是出于本能而不断产卵,扩张族群。或许它反倒是奴隶,只是被其他穴居者豢养的机器。 穴居者们像是蚂蚁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建造,呈现出高效的生产力与运输能力,不愧是被诸神精心设计的工具物种。 萨麦尔甩掉胡思乱想,登上坚实的熔塑石台阶,进入建造到一半的宫殿。 推开厚重的黑石大门,还没来得及布置装饰品的王座厅中显得有点简陋,但两把精雕细琢的座椅已经并排放在台阶上。 左边的冥铜剑骸王座空着,是给萨麦尔准备的。 萨麦尔之前与拉哈铎对谈时铸造了一尊剑骸王座,由数十把冥铜骑士剑与三面冥铜塔盾焊接构成。魔族工匠们把它带进了地下城里,精心设计之后,用熔塑石与普通的铜做了镶嵌与错金工艺处理,加以进一步的装饰与雕刻,加入了鬼魂与骷髅的设计。保留了狂野大方的外观,但是看起来更奢华,也更有神性色彩。 右边的熔塑石王座上铺着某种狮子型魔兽皮毛的软垫,扶手上装饰着真菌木的雕刻,椅子背上刻着火焰与骏马交错的徽记——象征着北方隆多兰的遗孤。 塔莉亚歪歪扭扭地坐在右边的王座上,身躯斜靠在椅子侧面的软垫与皮毛上,脑袋枕着椅子扶手。 她卸下了头盔、肩甲和爪型手甲,怀里抱着一个雕刻了一半的骑士小玩偶,双眼紧闭,像是在打瞌睡。 这几天她大概也累坏了。萨麦尔想。他扶住腰间悬挂着剑刃的锁链,尽可能安静地上前,在塔莉亚面前单膝半蹲下来,让自己的头盔与她的脸高度平齐,静静端详着她。 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塔莉亚的头发这几个月来已经长了不少,灰色的刘海已经遮挡住了眉毛,发梢悬在她的脖子里,渐渐的也快要垂落到肩膀上,长时间绑发导致发尾微微卷翘着,像是阳光下的花瓣。 她清秀的脸略微有点苍白,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的灰暗颜色,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 萨麦尔望着她的脸颊,感到有点不安。 初次见面时,她的气色就很差劲,当时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奔波流离,被猎杀者追杀,导致的面容憔悴。 在击杀猎杀者穆萨之后,原本塔莉亚的气色已经好转了很多,但这些天来为了修建地下城而劳碌不休,恐怕又让她累坏了。 萨麦尔没有发出声音,慢慢站起来,想要先离开这里,让塔莉亚好好休息。但是在他起身的瞬间,她略显冰凉的手掌一把抓住了他的臂甲。 “我期待的可不是这个。”塔莉亚抬起头,把怀里抱着的骑士小玩偶半成品放在一旁。 她略显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年轻女孩的轻快与任性。 她还能这样开玩笑,语气也还是轻松的……还好。萨麦尔松了口气。 出于某种原因……出于很多复杂的原因,他对塔莉亚脸上的气色与表情格外关注。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性格与本能,也许是下意识的关心。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累了就先休息吧。”萨麦尔说,“这几天也辛苦你了……魔族君主原来也这么辛苦的吗?” “当然了,几乎每一位君主的地下城都是自己亲自参与过建造的。”塔莉亚笑了,“地表的情况如何?你也不允许我们去地表助战。” “活人会激活其他骑士的灵能震荡与增幅器,强化他们的战斗力。我说过的。为了保证死灵内战没有意外因素,只能这样。”萨麦尔摇头,“我击溃了普兰革,暂时击退了拉哈铎。北方远野的安士巴正在和东北部的德克贡交战……拉哈铎则又趁机跑去骚扰安士巴了,暂时无瑕顾及我们——目前安全了。” “回来先休息一阵子?”塔莉亚拽着他的臂甲,站起身,像某种小水獭一样,用她那微冷的双手揉搓着脸颊提神,“他们把这两张王座放得这么远,真是麻烦。” 萨麦尔默默看了一眼两张王座。 两张王座相距不到一米,如果王座上的人愿意,只需要向对方伸出手就能十指相扣。 “不……我是来看看地下城的情况,顺便问一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当冒险者的时候挣来的钱?”萨麦尔站在她面前。塔莉亚的鼻尖距离他的头盔只有几厘米,她的呼吸在冰冷的头盔表面留下淡淡的水雾。 “记得。现在想起来,居然好像是很久以前了。”塔莉亚笑了,“五千厄德里克金币……本来想着作为路费的,但是路上碰到了流亡者们,最终也没有花掉多少。人类的钱财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们只在乎灵能,在乎那些动植物生态,在乎魔化素材,在乎……” 她打住话题,灰眼睛像是小小的湖泊,倒映着萨麦尔。 “那些金币还有用。”萨麦尔望着两汪湖泊中的自己,“它们的本质是黄金……我之前在帝国的铸造者圣殿中获得了巫金的冶炼法,只要有黄金,就能通过一些灵能回路与冶炼工序,将其转化为巫金。巫金的强大破甲能力可以逆转战局。” “我总是会想,你是不是古老君主与英雄的亡魂。”灰色的湖面温柔地波动着,带着湖中女士的笑意,“如此聪慧……敏锐而多智。” 萨麦尔想起那个古老的骑士故事,在石中剑断裂后,巫师梅林指引亚瑟王,在湖中女士薇薇安那里得到一把圣剑。那是湖中妖精们在阿瓦隆锻造,削铁如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我忘了把那些金币扔在哪里了——自从登上流亡者的马车开始,钱财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他尴尬地说,“所以来问一声……也许你还记得。” “应该是在第三辆马车的座椅下面。”塔莉亚探身到窗前,指着下方的小城邦街道上。 萨麦尔探身到塔莉亚身旁,从王座厅侧边的窗口向下俯瞰。 从窗口俯瞰,魔族工匠们带着穴居者和腐根球们,在地下穹顶的点点微光下来来往往,像是忙碌的蚂蚁群。 流亡者们的马车也在地下城内部,正停靠在空地边缘,魔兽嵌合体矮脚马们在空地周围自由自在地散步。 “看——就在第三辆马车那里。”塔莉亚伸手指着下方,引导着萨麦尔扭头望去。 萨麦尔探身确认马车位置的时候,他忽然感到头盔侧面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像是小青橘的橘子瓣,青涩,柔软,小巧而酸甜。 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轻响,在头盔中顽皮地回荡着。 他下意识扭头,但塔莉亚已经别过头去,脸颊泛红,紧紧抿着薄薄的柔软嘴唇。 “怎……怎么了?”她别过头去,灰色的湖光偷眼望着萨麦尔。 萨麦尔想要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有一瞬间他听到了类似心跳的声音,在空洞的甲胄内部回荡,呼啸的灰色湖水将无边无际的冥铜高墙震成碎片,温热的甘泉短暂填补了胸腔中的虚无。 “没什么……”他有点笨拙地回答,转身快步离开,冥铜战靴乱七八糟地哐啷哐啷迈着步子,险些把自己绊倒。 自己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照理说自己应该与蠢蠢的硬核游戏和疲惫的工作干净利落的过一辈子,而不是被21岁的年轻混血魔族女孩搞得笨手笨脚。 他扶着长廊,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宫殿。 他可以指挥亡灵与六个灭杀者幽魂骑士互相碾压冲锋,可以与强大的魔族猎杀者战士抡拳互殴,但是这样陌生的战场让这位战术家一时有点惊慌。 他穿过地下城内环的街道,探身进入第三辆马车,从座椅下面的空格子里取出那两大袋沉重的厄德里克金币,努力抑制着自己抬头看的想法。 塔莉亚大概还在头顶正上方的宫殿窗格前站着,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取巫金材料。 哗啦!冥铜手甲烦乱地微微一哆嗦,金币袋子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金币散落在地。 “老板?怎么回事?”不远处正在指挥穴居者做立柱符文雕刻的亚奇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小跑过来,帮忙捡着散落在地的金币。 “没事……”萨麦尔随口应付着,“正好也在找你——我有巫金的冶炼法,希望你能帮帮忙,我打算用这些金币造一些巫金武器。” “喔哦,老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种魔化金属的冶炼方法?”亚奇一愣,“行吧,要造什么武器?刀?剑?长枪?” “武器?”萨麦尔愣了片刻。 这倒是问住了萨麦尔。 自己并没有其他骑士那么强烈的攻击性,只是希望能守护好这边的地下城而已。 他是一面盾,而不是剑。 也许应该把巫金制造成用来被动防御的陷阱? 不一定要武器……应该设置成某种防御性措施。萨麦尔迟疑着。只要能守护住地下城的正常发展就可以了。 “话说,老板,你为什么不去找罗诺威老板?”亚奇问,“她不是也会锻造吗?你也可以问她。隆多兰之主的锻造技巧很强的,他的女儿大概也继承了这份技艺。” “不不……不行,我……呃……”萨麦尔下意识想要东拉西扯转移话题,“话说,亚奇你们在忙什么工作吗?现在很忙吗?” 他抬起头盔。 数十根庞大的立柱支撑着穹顶,亚奇等工匠们正在驱使着穴居者们,让它们带着锤凿攀爬到那些立柱上,雕凿符文的纹路。 几只穴居者背着便携的小炉子,其中塞满了魔化炭,装着半熔化的铜。它们向雕凿出的灵能回路里浇铸熔化的铜,填充凹槽,冷凝后的铜制花纹形成一系列不知道用途的灵能回路。 大概是魔族地下城的某种传统功能建筑。萨麦尔想。 之前亚奇在为自己建造骑士墓的时候提到过一句,地下城现在正在雕刻支撑柱上的灵能符文。 虽然不知道这些灵能符文具体有什么用处,但是魔族似乎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地下城建设模式。 想必所有事物都有它们自己的用途。 迄今为止,萨麦尔对于地下城的事情插手得其实并不多——毕竟,魔族工匠们好像天生就知道应该怎样建造一座地下城。自己再胡乱插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啊,我们在这边的柱子上布设灵能扩散符文——这些支撑柱相当于一个巨型法阵,法阵中心就是地下城中心的宫殿。”亚奇解释,“符文的功能是让宫殿中心的罗诺威老板的灵能渗入这片大地的生态中,渗入每一寸土壤——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统御者灵能】。” “哦……明白了。”萨麦尔顿了顿。 难怪塔莉亚看起来有些虚弱,大概是释放统御者灵能很耗费精力。 “另外,老板,你在地表能不能多收集一些其他区域的魔化素材和动植物?”亚奇一边帮忙捡着满地金币一边问,“尽量带回地下城来,就像之前的沼泽地动植物一样。” “嗯?怎么了?”萨麦尔捡拾金币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你不知道吗?”亚奇发呆。 “什么?” “地下城需要灵能才能维持啊。”亚奇一脸茫然,“要是动植物生态中含有的灵能数量太少,地下城就会开始消耗统御者的灵能。” “什么?!”萨麦尔一把抓住亚奇的肩膀,“你他妈的说什么?!” “要是地下城动植物生态中的灵能不足,它就会开始消耗统御者的灵能。”亚奇被抓得险些双脚离地。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强大个体才能担任君主,像我们这样的弱小流亡者,都不敢进入宫殿,生怕统御者灵能的法阵把我们那点为数不多的灵能全部吸干……” “这也是为什么魔族君主会互相征伐,以占领其他君主的灵能生态区域——地下城虽然宏伟,但君主们也不想被烧干在地下城的王座上——尽管有些君主会为了地下城而死在王座上就是了……” 萨麦尔松开了亚奇的肩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成为了一尊普通的盔甲。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他空洞的甲胄中响起低哑的声音。 “老板,你真是对魔族一无所知呢。”亚奇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奇怪,你和一位混血魔族相处了这么久,却像是完全不了解我们呢。” “魔族的文化,魔族的社会,魔族的本能,魔族的一切。你请我们帮忙修建骑士墓的时候,甚至还在不切实际地要求什么简陋一点。” “你从来没有尝试过询问我们种族的事情,对吗?” 他摊手,将地上散落的金币捡起来放回袋子里,将袋子塞进萨麦尔的手甲里。 “也难怪,您这样强大的死灵,大概也不会在乎我们这些渺小的活人。” “不是要造巫金装备吗?”亚奇望着他,“要造什么?” “防御性……不,不要盾。”萨麦尔空洞的甲胄中回荡着虚无的冰冷,“剑。为我铸造利剑。” “我要一把能征服整个骸心的利剑。” “魔化素材会有的,整个骸心的灵能生态,灵能物资,全都会被填入地下城。” 他慢慢直起身躯,冰冷的冥铜手甲抓住了亚奇的肩膀。 “在此之前,详细告诉我关于魔族的事情。”头盔下响起平淡而毫无起伏的冷漠声音,“现在。” 第63章【魔族,魔族。】 地下城的冶炼工坊中一片寂静,昏暗的房间被魔化炭的苍白火焰照亮。 炉火呼啦咆哮着,苍白的光影在工坊的房间里闪烁,火光摇曳着,照亮了空洞的甲胄侧面,在冥铜表面的棱角边缘留下边界分明的光与暗。 骑士头盔有一半有照亮,一边被黑暗淹没。 萨麦尔将冥铜手甲按在滚烫的熔炉上。 【已调用灵能回路结构:巫金转化】 作为灵能导体材料的冥铜环绕着熔炉,快速生成一圈弯弯曲曲的符文回路,像是某种奇特的异形电路。 【巫金冶炼法:使用吸附灵能的多孔炭,将黄金加热至熔化状态,并将吸附灵能的多孔炭与熔化的黄金一并放置于巫金转化回路内环,直至火焰灼烧产物焰色变为深蓝色后(约四到五小时),即可获得产物巫金。】 【多重回路环可减少巫金的冶炼转化时间,但最短不低于临界时间,约一小时。】 三重巫金转化回路牢牢箍在煅烧炉周围,像是三圈复杂的符文。 丁零当啷的细碎声响回荡在黑暗中,亚奇·耶维尔抓起一把厄德里克金币,放入坩埚中。硬币两面的剑冠铁冕的金铸王徽与三色堇填满了坩埚,闪耀着金灿灿的微弱光芒。 炉中的魔化炭烧得正旺盛,萨麦尔将魔族工匠们烧制的陶瓷坩埚端入炉膛中,用扫描仪检验着材料的熔点与耐用性,确认这样的坩埚可以正常熔化黄金。 他没有用坩埚钳,而是伸出冥铜手甲,像端着酒杯一样握着一小杯金币,伸入炉火中,填放在架子上。 苍白的魔焰舔舐着臂甲,但是炉火中只有魔化炭,炭中并没有什么异味,只是一种沉闷的疲惫,让人恨不得像煤矿一样在地下沉睡个几百年。 他关上了炉门,以保证炉中热量不会逸散。火光随之被遮蔽,黑暗中,两人静静站在炉旁。 “告诉我,关于魔族的地下城。”萨麦尔低声说,望着炉后黑暗中的亚奇,“一座异星地下殖民地,怎么可能会需要活祭品来维持?” 亚奇耸肩。 “我不知道什么叫异星地下殖民地。”他回答,“我们魔族的地下城能够在荒芜的魔域中制造出富饶的生态,但如果想要维持它,就需要消耗灵能。” “荒芜魔域的地表环境恶劣,气象灾害频发,即使是魔族也很不适合生存。因此我们会居住在地下,利用地下城,将贫瘠的地下空间改造成繁茂的花园。” “改造的过程当然要吸收和消耗灵能——灵能就是地下城的一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种能源?”萨麦尔问。 “差不多。”亚奇回答,“地下城的建设与日常运作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灵能。在地下城存在的漫长时间中,它会持续不断地缓慢消耗周围生态中的灵能,导致生态渐渐劣化,变成普通的动植物。” 萨麦尔一愣。 “那不就是宜居带吗?”他问。 “是啊。”亚奇摊手,“宜居带对魔族来说很贫瘠——我们需要经常摄入灵能,才能维持活跃的状态,维持积极向上的性格。” “也就是说,魔族地下城会吸收消耗掉周围环境里的灵能,将魔域渐渐变成宜居带。”萨麦尔整理着思路。 “没错。” “那么,为什么魔族坚持要一直维持地下城的灵能环境?”萨麦尔问,“明明在宜居带也可以正常生活。” “并不能正常生活——长时间的缺乏灵能会导致魔族瘦弱,多病,憔悴,懦弱,颓废而抑郁,最终死亡——而且死法异常痛苦。” “这被称为魔族的【劣化】,在【劣化】状态下诞生出来的魔族孩童也会营养不良,严重劣化——这样的孩子通常会被驱逐出地下城,也就成为了我们流亡者。”亚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们这还算是瘦弱和颓废抑郁?”萨麦尔望着亚奇,“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工匠。” “谢谢夸奖,老板,但我有自知之明。你这样想,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过健康强壮的地城魔族工匠。”亚奇耸肩,“我只是个劣化的流亡魔族,一条无城的流浪野狗。” “正常的地城魔族工匠,工艺技巧和对魔兽的控制力是我们劣化魔族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真正的魔族工匠不用工具,仅凭着灵能,就可以强行塑造熔塑石和淬魔金属,几分钟就能锻冶出坚固耐用的锋利剑刃,凿刻出高大的华美雕塑,修建起高耸的殿堂。” “正常的地城魔族身体素质也极其强大……老板你还记得那个绑架老杜克的猎杀者穆萨吗?”他抬起头。 “记得。”萨麦尔回答,“他大概是魔族的精英战士吧?” “穆萨在地城魔族中,只能算是个正常的战士。”亚奇笑了笑,“在健康的高等魔族战士中,他恐怕连一流的强大个体都算不上。” 萨麦尔的手甲微微颤抖了一瞬。 “而且,健康的魔族都是可以不眠不休几个月,仍然精神抖擞,思维正常——罗诺威老板能够在那个猎杀者的追杀下逃跑这么久,也是靠着这恐怖的强大体质——尽管她只是混血,但她仍然是继承了高等魔族的血脉,而且在富灵能态的隆多兰地下城出生。” “所有魔族都渴望生活在强大的地下城里……地下城的富饶灵能环境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壮,更健康,更舒适。在强大的富灵能态地下城出生的魔族孩子,也会变得很强壮。” “而流亡者,则都是在垂死的低灵能态地下城,或者地下城之外的宜居带出生的孩子,是劣化魔族。缺乏灵能导致了我们劣化严重,比健康的魔族更瘦弱,性格也更懦弱,因此被驱逐出正常魔族的社会范围之外。” “我父母居住的地下城就是一座垂死的弱小地下城,在生下了我之后,发觉我的体质劣化严重之后,他们就把我遗弃了。”亚奇面无表情,“这是魔族的传统——因为劣化的贱种让所有强壮的健康魔族蒙羞。” “我们像野狗一样生活,像流浪汉一样向不同地下城的君主们叩拜,乞讨灵能物资,以维持自己的生命状态不至于进一步劣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那么热爱隆多兰之主,哪怕他已经死在北方群山之国的废墟里,死在连极光都照不亮的黑暗角落——因为隆多兰允许我们这样卑贱的劣化种不受歧视的自由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当你们声称要建造一座地下城时,所有流亡者都那么激动,那么开心……我们不再是野狗了,我们有两位稳定的饲主,有一个安居的地下城家园了。” 萨麦尔的手甲微微颤抖了片刻,发出金属磕碰的轻响。 “我们对君主的忠诚也来自于此——君主为了地下城,将自己的统御者灵能渗入每一寸土壤,以灵能供养这片繁茂的生态,这是堪称牺牲的伟大奉献——我们心甘情愿为了魔族君王献出生命。” 亚奇平静地望着萨麦尔。 “魔族有很多,强大的魔族也有很多,但愿意奉献自己来建造地下城的强大的魔族个体不多,其中成功建成地下城的魔族更少,能追随一位君王,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萨麦尔静静站立着,望着面前炉门缝隙中的火焰,从苍白色渐渐开始泛起蓝色。 微弱的火光在头盔上闪烁。 “灵能,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吗?”他问。 “是神赐的东西,”亚奇靠在锻造工坊的墙壁上,“但众神已经离开了,灵能也不会再有更多了。” “在一切开始的时候,祂们把灵能注入星星坠落的大地。最初的魔族为了在荒芜的大地上躲避燃烧的星辰砸击,建造了地下城。” “渐渐的,动植物从地下城中跑出来,让大地不再荒芜,精灵、矮人与人类也出现了,但灵能却被消耗得越来越少,魔族也慢慢衰落了。” “有时候我会想,魔族的命运就是终结。”他出神地望着炉火。 “灵能是炉中的煤炭,魔族则是最初的火焰,争抢着仅剩的炭块,只是为了烧得更旺盛。” “火焰终究会熄灭。我们假装看不到末日,在越来越冷的炉膛里歌唱着最后的狂欢。” 噗。炉门缝隙中的火焰从苍白变成了深蓝色,一下子熄灭了。 黑暗。 寒意。 一股黑暗的寒意顺着萨麦尔的背甲慢慢攀爬。照理说,自己本不应该还有寒冷的感觉,但是一种久远之前的黑暗寒意穿过近千年的时间,抓住了这个异界的幽灵。 蚂蚁搬运着米粒,穿过脚边的阴影。 穴居者搬运着熔塑石,穿过工坊外的阴影。 魔族工匠们搬运着灵能物资,穿过地下城高远的穹顶。 穴居者的词条说明与太空亚人的词条说明渐渐重合,他们并没有多大区别。 都是工具物种。 太空亚人是被故意设计成这样的。无论是对工作的激情,还是狂热的工艺追求,是对花园生态的执着,还是对灵能的严重依赖。 这些全都是故意设计的工具属性。 他想起之前太空亚人词条上的说明。文本中将太空亚人称为【天生的异星拓荒者】。 是【拓荒者】,不是【居住者】。 这个工具物种只配用来拓荒。 拓荒结束,也就可以去死了。 那些神明,对着一颗荒芜的星球注入灵能,然后投放太空亚人和基础物种,让它们消耗灵能来改造生态,等到生态被改造得适合居住,灵能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些没有用的东西都可以慢慢去死了。 灵能是一种粗陋而高效的强大工业燃料,所以对人类有害,也是因此要被消耗清除掉。 他在自己的UI中疯狂搜索着【太空亚人】的相关词条,最终在人工生命学的九级位置,他看到了那个文本描述: 【太空亚人培育技术】 【以人类基因作为模板,添加大量动植物复变基因,设置以太型灵能信号发生器,进行基于灵能学的阿克雷循环流程处理,以锁定灵能依赖项,控制生命周期,添加人工生命稳定锁,添加社会架构设计,添加基因功能记忆模板,锁定进化与突变路径,迭代养殖后生成稳定种群。】 这和穴居者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萨麦尔感到自己的金属身躯在微微颤抖。他疯狂地在UI界面中输入那个多次出现的关键词——【阿克雷循环流程】。 【阿克雷循环流程,灵能学七级与人工生命学九级的交错产物。】 【通过灵能回路多次渗透生物胚胎,将预设的生物形态、生物本能与自然属性,形成稳定清晰的灵能记录,并锁死固定在生物基因中,随着繁衍而代代相承,以制造具有智力的工具物种。】 【与基础人工生命学工程创造的粗陋产物不同,阿克雷循环流程的高级产物能够承载基础智力,并将智力与生物本能结合为预设的功能产物。】 【人工生命学与灵能学的伟大杰作,诞生于第6纪元,异星殖民地建设的核心技术之一。】 【铭记-洛肯·阿克雷(65325~65536),人工生命学的拓荒者。】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老板?”亚奇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亚奇?”他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魔族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大家离开了灵能就会渐渐衰弱死亡?为什么要建造地下城?为什么灵能没办法再生?” “我怎么可能知道?”亚奇摇头,“这些问题是诸多魔族学者都在研究的,包括大名鼎鼎的赤褐贤者瓦拉克,黑瓶恶魔贝伦诺,鲨岛巫师戈洛,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我一个劣化种的流亡魔族建筑师,怎么可能会知道?” 萨麦尔沉默着。 “在过去,我曾经执着于很多模拟建造的游戏。”他低声说,“曾经的我也把游戏里的角色当成随意指派的工具,认为效率是一切,角色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工作。” “但是这一切……这一切都不同……我绝不会把你们当成工具的——哪怕你们是作为工具而被创造。” “你们是我的朋友,我的新家人,我的旅伴与搭档。” 他伸手从炉中取出坩埚,将其泛着蓝盈盈微光的炽热熔金倒进亚奇雕刻的陶土剑刃模具里,又插入了冥铜作为剑脊。 “不仅如此,我还打算去问一问祂们,为什么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创造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命作为工具。” 冥铜的吸热特性导致熔金快速冷却,凝固成型。在滋滋的白烟中,萨麦尔手甲一抖,冥铜剑脊、巫金剑刃的剑身挣开模具。 “每当我以为要建成什么的时候,总会有一只无形之手把我倾尽心血的事物摧毁,把我精心养护的花朵拔掉,我眼睁睁看着我建造的城堡倾覆,要塞坍塌。”他低声说,“我不会再让这一切被摧毁,无论是谁都不行。” 巫金骑士剑的剑身上泛着铜色的斑点,在寒冷中带着锋利的恐怖光辉。 “巫金剑需要时时刻刻打磨剑刃,精心养护。磨好的剑刃足以切割冥铜,但是最多两次攻击就要重新打磨。”亚奇提醒着,递过去一个小磨刀轮。 “足够了。”萨麦尔接过磨刀轮,用冥铜将磨刀轮焊接在自己臂甲外侧。 他铸造了一支冥铜剑鞘,将巫金骑士剑收回到低调的剑鞘中,遮蔽巫金的刺眼光芒。 腰间锁链叮铃微响,冥铜剑与巫金剑被锁链悬挂在腰间,微微摇晃着。 “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与众神有关的事情吗?”萨麦尔望着亚奇。 亚奇摇了摇头。 “那些与众神有关的古老秘密,是黑暗学者们才有可能知道的。大家通常都对此避而不谈。”他摊手,“或许你应该去找几位学者,当然,魔族的黑暗学者们通常都是君主,至少也是君王亲信级别的人物,像瓦拉克那种级别的魔族君王大概很难接触到……” “不,不,等一下。”萨麦尔摆了摆手,“我想我知道应该找谁……隆多兰之主的妻子是一位人类黑暗学者,而她的女儿正在宫殿里休憩。” 他一边转身离去,一边沉思着自己的【异星地下殖民地建设系统】到底是用来建造什么东西的。 魔族的地下城显然不是所谓的地下殖民地——太空亚人们在众神眼里只是一群自动工具,按照预设的程序,完成星球地表生态改造的任务就可以通通死掉,怎么可能给他们住殖民地? 那么,【异星地下殖民地】到底是什么? 地下除了虫道迷宫和魔族的地下城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物吗…… 他猛的一个激灵。 神代遗迹。 自己居然一直忽视了神代遗迹,明明神代遗迹才是自己最先接触到的地下建筑构造。它们埋藏得更深,牢牢镶嵌在地层中,与厚重的地层浑然一体,其中隐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从头到尾都被魔族的信息误导了。【异星地下殖民地】不是地下城,而是地下更深处的神代遗迹! 萨麦尔大步流星穿过地下城的街道,空洞的甲胄发出空洞的碰撞声,在工坊与宫殿门前的长廊立柱之间回荡。 两把剑被锁链缠绕着,在他腰间悬挂着摇来晃去,剑柄相互撞击,发出嗒嗒的轻响。 一把冥铜剑,也许能刺穿魔族战士。 一把巫金剑,也许能击败幽魂骑士。 但是如果要征服骸心,需要更多剑。 如果要寻找众神的真相,需要更多剑。 神明们的阴影笼罩在骸心的阴霾天空中,而在脚下深处的岩层里,不为人知的怪诞事物还在缓慢蠕动。 萨麦尔感到有点冷。 像是身处于一张庞大的棋盘中,看不见的巨手握住他的腰间,推着他跨过斜对角的黑白格。 蓬齐亚尼开局,白骑士进f3。 第64章 【林中鹿与原上马】 “众神?”塔莉亚望着他。 她蜷缩着双腿,抱着膝盖,整个人都缩在庞大的王座阴影里,在王座厅高远的天花板下轻轻摇晃着。 王座厅太大了,这张王座对她来说也有点太宽敞了。毕竟她的身形苗条而瘦长,没有了宽大的肩甲占据王座,她反倒显得格外娇小。 萨麦尔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种族与众神的关系。”他补充道,“也许你会知道相关的情况。” 塔莉亚静静望着他。 “有人跟你说了魔族的事情吗?”她问,“关于魔族和灵能的事情?” 萨麦尔愣了一下。 “是。”他迟疑了几秒,最终回答。 塔莉亚慢慢的,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我母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些古老的神话。”她打着哈欠,带着黑眼圈,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侧屈着双腿,在宽大的王座中伸展着胳膊,“人类是众神的子嗣。” “他们是最受神明宠爱的孩子,和神明们长得一模一样。在魔族降临之后,人类从一面会发光的镜子里走出来,以神明的形象在大地上行走,耕种,狩猎,生活。” “精灵与矮人是众神赐予人类的伙伴,分别由不同的神明创造。繁育者用绿叶、果实与野兽的内脏制造了精灵,铸造者则用岩石、矿物与地下的岩浆创造了矮人。” “魔族则是被众神憎恨的,被厌弃的。很久很久以前,魔族曾经是人类的奴隶,人类用神赐的强大灵能造物作为武器,奴役着魔族。” “后来,诸神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死伤了大半,剩下的神明也离开了这里。在一位被称为【渎神者】的古老君主的带领下,魔族奋起反抗,推翻了人类的统治。” “也是因此,魔族通常都憎恨人类,也恨着精灵与矮人。” “在冒险者联盟出现之前,魔族时常带着恨意发起战争,用噬地魔虫与成群的穴居者军团袭击人类的王国边境——只不过魔族内部并不团结,经常互相征战,单独的地下城君主也没有足以摧毁王国的力量。” “而冒险者联盟出现之后,大量冒险者在钱财的吸引下涌入地下城,疯狂采集灵能物资,也不断加速着地下城灵能的消耗,让荒芜魔域的范围越来越小。魔族的处境越发窘迫,已经渐渐失去了发起大规模主动进攻的能力。” “那么,关于灵能……”萨麦尔顿了顿。 “那是众神留下的东西,在一切开始的时候,他们将灵能注入大地,魔族消耗灵能,让大地变得生机勃勃——但是这个世界的灵能总量有限,迟早会消耗殆尽。”塔莉亚微微侧过脑袋,灰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侧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目前,能够获取更多灵能的方法……只有那几种。” “征战其他君主,占据更多富含灵能的荒芜魔域,从中获得更多灵能生态物资。” “或者……高等魔族,以及被大量魔药学产物改造的高级冒险者体内,都富集着大量的灵能。” “九级的冒险者尸体,体内的灵能含量足以让小型地下城额外运行一天。十级的冒险者尸体,足以让小型地下城额外运行一个星期——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君主都互相征战,并且不断引诱高级冒险者来送死。” “另外,在神代遗迹里,或者在宜居带的人类王国中,都会残留着很多强大的灵能造物,那些都是诸神的遗产,每一件灵能遗物都充满了灵能。” “只要拿到一两件诸神遗物,埋藏在核心宫殿区域的下方,也许就能让地下城运转数十年——许多强大的魔族君主都在地下城里藏着供能的灵能遗物,比如说瓦拉克,还有贝伦诺,这些君主的生活通常相当悠闲。” “或许,还有其他可以获得灵能的渠道——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 萨麦尔慢慢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扫荡骸心了。”他简单地说,转身准备离开。 “萨麦尔。”身后响起塔莉亚的声音。 他停下哐啷哐啷的战靴脚步声,腰间的两把剑被锁链悬挂着,摇摇晃晃,在惯性作用下碰撞着。 他转过头盔,望着王座里蜷缩的疲惫身影。 “你变了不少。”塔莉亚说。 “没变多少。”萨麦尔沉闷地说,“没有。” 两人沉默对视着。 “你一直瞒着我这些魔族的事情?”萨麦尔问,“这些灰暗的、残忍的真相?奴役,仇恨,作为工具与奴隶而被创造,带着恨意朝着注定的死亡命运狂奔?” “我一直都不想告诉你关于我们种族的事情,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塔莉亚望着他,“因为我不希望你变得和我们一样,和这个世界一样,充满了憎恨。” “你爱着这个精彩绝伦的陌生世界,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喜悦,幸福与期待。你爱着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像是神明爱着世人。” “这个世界确实对我们很不好,但我不希望破坏了你对世界的热爱,不希望你也因此变得糟糕。” “你是照亮我世界的太阳,我不想让阳光被污垢染黑。” “我很抱歉,这个世界并非充满善意。或许大家都是恶棍,又或许,所有人都是渎神的罪人。” 沉默。 “嗯。”萨麦尔应了一声,“等我扫荡完骸心,我会看看地下有什么——也许有其他能补充灵能的东西。” 他慢慢将甲胄身躯转回去,在沉重的甲胄碰撞声中离开了。 塔莉亚抱着刚刚完工的骑士小玩偶,蜷缩在椅子里,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 在灰苔远野的边境线上,鸟群在阴霾的天空下扑扇着翅膀,落在骸铸战马的头上,落在粗壮的鹿角上,落在攻城锤似的庞大肩甲上。 安士巴靠着一块大石头,安静地坐着。那匹被大量冥铜加固了关节的巨大骸铸战马在旁边温顺地站立,像是一辆长腿的粗壮装甲车似的。 宽大而沉重的焰形大剑插在身旁的土壤中,像是一座火焰状的冥铜墓碑。 十几位桶盔的骸铸战士们拖着苔藓与根须编制的披风,在安士巴周围迟缓地游荡着,护卫着它们的君主。 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九分,薄薄的白色天光在云层中露出斑驳的光影。安士巴看着自己UI界面上的本地子午线时间显示,沉思着。 对方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整。 他动了动沉重的巨大蛙嘴盔——这有点困难。毕竟为了强化防御能力,他用厚重的冥铜板,把头盔与胸甲焊接在了一起。 他望着面前地上坐着的芋头小怪物,打量着小怪物脑袋上怪模怪样的冥铜钟型盔。 芋头小怪物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抬起头,与安士巴对视着。 “哦呀!”芋头说,“请稍等……十几秒。” 安士巴移动着视线,面前的高草平原边缘,边境线上十几个剑盾腐尸骑士侧身移动,让出一条通路,构成一条骑士剑拱卫的长廊。 那尊轮廓棱角分明的哥特式骑士盔穿过冥铜剑拱卫的长廊,背后的盾牌、腰间的两把剑与甲胄微微磕碰着,发出哒哒的轻响。 十点五十分。安士巴望着UI界面上的时间显示。 对方提前十分钟到达了这里。数字十是个整数。 安士巴有点强迫症,他喜欢准时,也喜欢整数。 又准时又用整数的家伙,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他想。 “你想要什么?”安士巴隆隆的声音在胸甲中回荡。 “真相。”萨麦尔回答,“以及盟约。” “真相?那是什么?”安士巴慢慢爬起来。 哪怕不算鹿角装饰的高度,安士巴也比萨麦尔高半个头盔。 庞大的阴影笼罩在萨麦尔面前,他微微仰着头,但毫无惧意。 “关于罪人,关于神明,关于一切的真相。”萨麦尔回答,“为什么你们把所有人形智慧种族都称为罪人?因为他们的祖先违背伦理,奴役其他智慧种族吗?” “那是什么东西?灭杀系统就是这样称呼的。”安士巴回答,“它赋予我灭杀的工作,我就做这份工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所有事情都得井井有条。如果谁都不去做那些重要工作,那么一切都要乱套的。” “更何况,你也看到了【断罪】的结果。他们本来就是罪人。”他执拗地补充道,“你应该早点认识到这一点。” “我暂时不深究这一切。因为对我来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萨麦尔摆手,“盟约。” “你?”安士巴问,“和我结盟?” 萨麦尔点了点头。 “你是目前唯一愿意稍微沟通一下的幽魂骑士——虽说性格略微死板。”他回答,“你也是目前我接触到机体最稳重最强壮的一位骑士。” “那么,为什么我要和你结盟?”安士巴隆隆地问,“我看起来很弱小吗?还是说你想要寻求庇护?我没有那个工夫。我可不是闲散的懒汉,我有正经工作的——有些人为了生活而工作,但我是为了工作而生活。” “不,这是平等的合作。”萨麦尔解释,“每个骑士的精力与注意力都有限。如果我们同时受到来自多个方向的围攻,很容易顾此失彼,或者被其他骑士从后方袭击。” “我之前远远听到,你在应付德克贡的时候,被拉哈铎从侧面包抄过。如果不合作,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发生很多次。” “嗯……”安士巴沉吟着。 鹿角上的鸟群们随着他头盔的晃动,在鹿角构成的栖枝上随着重心偏移而滑来滑去。 “盟约内容。”他最终说。 “第一条,你我不会再以任何形式交战,我们联手作战。我们当中的任意一方受到袭击时,另一方必须协助对方作战,帮忙防守墓室的尸体存储区,或者牵制敌方兵力。”萨麦尔竖起手甲的食指。 “公平公正,完全可以接受。”安士巴回答,“下一条。” “第二条,我们要互相交换各自场地中的特色死灵资源,以丰富各自的兵种。”萨麦尔竖起手甲的两根手指,“可以挑选,协商价值,以双方都满意的死灵单位进行等价交换。” “你的地盘是那片锈铜林地和高草平原,”安士巴说,“锈铜林地的虫蛀空心树干与根瘤中埋藏的那些骸铸战士,我的荒原上也有。高草平原只有软趴趴的腐尸魔,我不想要。” 萨麦尔微微顿了顿。 锈铜林地的虫蛀树干与根瘤之间埋藏着骸铸战士? 骸铸战士原来是这么来的?难怪自己一直没有找到锈铜根须、骸骨与岩石构成的骸铸战士——自从确认了锈铜树可能对生物有害之后,就没有在那里进行过挖掘工作。每次从锈铜树中采集铜,也是直接破坏树干,从来没有注意过树根。 他们比自己早到骸心,确实有不少优势。 他把这个信息默默记下来,望着安士巴。 “我的死灵,有不一样的战技。来自活人们的优秀战士。”他回答,“也许你会对其中的一部分感兴趣。” 安士巴沉默了片刻。 “展示给我看看。”他说。 咚!萨麦尔身后的一尊盾锤骑士将一座冥铜塔盾树立在地面上。 萨麦尔伸出手,三四根冥铜长枪从他掌心凝固成型,将塔盾牢牢支撑在地面上。 哗啦! 一头庞大的血肉爬行者挥舞着触须,撞开高草,从高草平原的隐蔽区域中探出头,快速冲锋向前。它们背上的腐尸骑士高举骑枪,狠狠冲刺,冲向厚重的冥铜塔盾。 【蓄能冲击】!借助载具力量疯狂加速的一击! 当嗡!在剧烈碰撞的金属回音中,厚实的塔盾被加速冲锋的【蓄能冲击】骑枪强行贯穿! 在自己沉重身躯的限制范围内,安士巴尽可能快速地迈步上前,检查着塔盾的厚度,以及骑枪的贯穿程度。 “这个程度的盾牌,正常冲锋撞击无法做到贯穿……最多只能击飞。这是某种战技。”安士巴低声说,“而且,这坨触须大肉团能够在盘根错节的高草根之间奔跑……” “血肉爬行者虽然没有骸铸战马那样强大的防御力,但是更灵活,更能适应复杂的地形情况。”萨麦尔解释,“不过,它可能驼不动沉重的骸铸战士,如果要用它们组建骑兵部队,你最好连同腐尸骑士一起订上——毕竟战技也是腐尸骑士才有的。” 安士巴斜着头盔缝隙,瞥了萨麦尔一眼。 “你以前推销过保险吗?”他问,“还是说做销售的?” “并没有,只不过我在大学做过兼职,当过超市的店员和推销员。”萨麦尔耸肩,“他们通常会搞什么买一赠一的活动来捆绑销售,买蛋糕的总金额超过多少钱就送一杯饮料之类的……” “我要用死灵,换战技。”安士巴匆忙回答。 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动作迟缓,实际上精明得很。 “你们的灭杀系统没办法收录新战技。”萨麦尔笑了笑。 “那么,你给我的骸铸骑士和鹿角战马们刻录。”一向慢悠悠的安士巴难得显得如此着急,“我会用死灵和尸体换——你得把战技刻录的服务也加入商品栏,我要战技。” “那血肉爬行者和腐尸骑士呢?”萨麦尔试探着,“我还有其他的兵种,也许你会感兴趣?” “我也要。”安士巴举起庞大的冥铜手甲,做出抓握的动作,“我全都要!你要多少尸体,之后慢慢谈!回头把你拥有的战技都给我展示一下。我们慢慢挑选。” “可以……别着急。”萨麦尔看着面前激动的鹿角大个子,一时有点无奈,“先继续说我们的盟约——” “第三条。” “我们要合力攻占其他骑士的领地,攻占下来之后,领地的土地面积协商平分,各取一半。矿脉的所有权则和土地相关。” “矿脉?”安士巴重复着,“除了铜之外,其他金属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吗?” 他很敏锐。萨麦尔收住话头,快速应对着: “我就是指铜矿。”他说。 “铜根本不缺,锈铜树在骸心到处都是。”安士巴放松了警惕,“无所谓,矿脉之类的,我完全不需要。” “另外,在我们联手打下来的其他幽魂骑士领地中,死灵与尸体,你可以取走七成,我只拿三成。”萨麦尔说。 “嗯?”安士巴一愣。 “我不占你便宜。”他隆隆地说,“我不要。我们公平合作,我们拿一样的份。” 这个家伙虽说又执拗又死板,但确实是一位诚恳的老实人。萨麦尔想。 “不不不……请先听我说完,安士巴。”他补充道。 “死灵与尸体,我们三七分成。但是相对的,地盘上的全部动植物生态资源与魔化素材,我全都要。” “嗯……”安士巴沉吟着,“你要给你的活人朋友?” 萨麦尔点了点头。 “可以。”安士巴回答,“尽管我看不惯你这样做——要是谁都跟你一样乱来,不做自己的工作和任务,世界要崩溃的。” “我的工作与任务就是建造一座结合了众神遗留力量的生活区域……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萨麦尔摊手,“我一直在尽职尽责做我的工作,你我只是工作不同而已。” 安士巴愣住了。他伸出巨大的手甲,摸着自己的头盔,捏着鹿角,对着头盔上叽叽喳喳的小鸟琢磨了半天,最后放弃了思考。 “好,可以。”他回答,“我接受。” “目前盟约协议就这三条,之后如果有其他情况,我们可以再慢慢商议。”萨麦尔说,“一切以之后协商为准。” “很好。我们结盟。”安士巴说,“你比拉哈铎更真诚,比德克贡更聪明。” 他伸出巨大而厚重的冥铜手甲。 萨麦尔伸出冥铜手甲,与安士巴牢牢相握。 和拉哈铎完全不同,与安士巴相处时,你不需要担心会在握手时被乱七八糟的卷须刀刃暗杀——如果安士巴想杀你,他会提前告诉你,还会定一个整点的时间,准时过来把你碾成碎片。 两人从头到尾都直愣愣站着,几乎是肩甲贴着肩甲商谈,连椅子都没有特意搞一把。 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来说,口头的约定已经远胜过坚不可摧的誓言,远胜过互相拿捏软肋的互捅刀子。没有人想要用什么额外的手段确保对方执行,也没有人动过半点要违背约定的心思。 “最开始,我以为你是一种温顺的动物。”安士巴说,“某种温顺的食草动物。” “但是现在你居然对我提出结盟,还说着攻占其他骑士之类凶狠的话,也许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多,又或许,你是那种性格像马一样的家伙,高傲而强壮的食草动物。” “什么马?”萨麦尔问。 “马就是那样的。虽然是食草动物,但是没有猛兽敢惹成年的公野马。”安士巴回答,“你不惹它,它很好。但你如果惹恼它,侵占它的领地,试图伤害它的族群,让它开始发飙,它就会踩碎你的脑袋。”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盟友?”萨麦尔耸肩。 “我经常看动植物纪录片的,那是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安士巴回答,“在我死后的这个鬼地方没有动植物纪录片,但是我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工位的椅子和狭窄的灰暗房间,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近距离接触大自然了。” “好……呃,真是恭喜你,朋友……”萨麦尔想要恭喜安士巴,但是恭喜别人死掉听起来又很奇怪,“啊,对了,我的活人朋友很善于培育动植物生态,类似于这种小芋头球一样的生物有很多。如果你有兴趣,也许可以偶尔来看一看。” 他补充道。 “哦呀!”腐根球坐在旁边的地上,挥舞着树枝。 安士巴的庞大鹿角蛙嘴盔动了动,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瞬间。 “不。”他回答,“工作就是工作。灭杀工作完成了,我再做我的爱好。” 他慢吞吞地转身,招呼庞大的鹿角骸铸战马,准备离开。 “当你要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派那个小哨探,到我的墓这里来,与我商议细节。” “没问题。”萨麦尔说,“今晚我会派它过去,我们商议行动细节。” 安士巴抓住坐骑的庞大鹿角,艰难地跨腿翻身,登上冥铜护甲加固的骸铸坐骑。装甲车似的鹿角战马摇晃着骷髅脑袋,艰难地支撑起安士巴的重量。 桶盔骑士们随着它们的君主,跟着安士巴翻身上马。十几匹沉重战马的蹄子轰响着,如雷鸣般穿过灰苔远野。 他望向拉哈铎的迷雾湖泊,沉思着。 铁矿。 圣铁…… 第65章 【敌与友的谋划】 铛!铛!铛! 剑盾的敲击声在骸心昏暗的夜空中回荡。 腐尸魔们提着冥铜铲子,一铲接一铲,在锈铜林地中挖掘着。 冥铜铲刃重重撞击着富含铜元素的粗壮根须,在清脆的碰撞声中火星四溅。 锈铜树根的质地相当坚硬,几乎堪比金属。冥铜铲子一时半会儿凿不开,像是掘墓人的铲子撞在棺材上。 还没挖到吗? 萨麦尔有点不耐烦了——照理说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他刚刚得知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可能全都是一群高科技混蛋的自动化工具,而自己又需要这群混蛋的有毒有害废弃燃料才能让同伴们维持正常生活,难免有些烦躁。 他抬起手甲,粗暴地推开提着铲子乱敲乱凿的腐尸魔们,俯身按在锈铜树的树根上。 【冥铜生成器已启用。】 在嗡嗡的轻微震荡声中,根须快速破碎,根须中的铜元素被快速转化为冥铜,汇聚在萨麦尔掌心,被填充进甲胄的冥铜存储器。 在沙沙作响的泥土翻掘声中,腐尸魔们挖开根须下的土壤,但下方并没有藏着骸铸战士,只有更多土壤。 不是说根须之间会藏着骸铸战士吗?为什么又没有!萨麦尔恼火地一拳锤在树干上。 他抬起头盔,尝试控制着远处的钟型盔腐根球哨探。 …… 作为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黑暗之地,永恒冰冷的死者国度,一切阴影的隐藏之处,骸心的黑夜与其他地方的黑夜完全不同。一种腐败的恶意在其中滋长,暗示着某种古老的秘密。 天空常年阴霾密布,在夜间也不会消失。阴云将月光遮掩得朦胧黯淡,云层间只剩下模糊的双月轮廓。 骸心平原核心区北部,灰苔远野,铜白双月高悬在头顶,从稀稀拉拉的阴云中勉强露出些许光晕,留下模糊的轮廓,将灰苔远野照耀得像是铺满了丝绒地毯。 残破的战旗、断剑与长矛横七竖八插在坚硬的土壤中,稀疏的林地中一片漆黑,鹿角的影子在阴影里静静站立,狭长的野兽骷髅眼孔凹陷着。 苍白的鹿头骨高高昂起,两个巨大的黑窟窿静静注视着天空,眼孔死死盯着那轮铜色的月亮,虔诚,安静,像是沉默的信徒在祷告,又像是疲惫的旅人在思乡,如同在沉思什么,又似乎是在渴望什么。 死寂。 魔兽们都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死灵们。 那是死灵的特性。 在没有受到君主命令的前提下,死灵们总是会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仰头静静望着铜月。 直到周围的活物惊动了它们的晚祷告,打扰了它们的沉默,或者君主的命令暂时盖过了铜月亮的微弱光辉,死灵们才会停止这样的发呆,再次化为屠灭一切活物的黑暗武器。 令人窒息的昏暗天空下,一座熔塑石堆积的鹿角墓前,安士巴半躺半靠在鹿头骨造型的灰白骨墓前,小心翼翼地用粗壮的冥铜手甲捏着一串浆果,轻轻摇晃着。 沙沙。浆果串微微抖动着。 在距离安士巴不远处,一处林地灌木阴影中,一只灰色小老鼠哆哆嗦嗦地站着,粉色的鼻子微微抽搐着。它紧绷着,小心翼翼的在阴影边缘,想要去拿浆果又不敢。 “拿去。”安士巴隆隆地说,把浆果枝条慢慢递过去。 但是小鼠已经被他隆隆的声音吓跑了。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把浆果枝条塞到老鼠曾经待着的地方。 萨麦尔的一声干咳声突兀的响起,安士巴慢慢坐起来,艰难地扭头,静静望着身旁坐着的钟型盔芋头小怪物。 “你曾经说骸铸战士埋藏于锈铜树的根须之间,被封存在被蛀空的锈铜树干中。”钟型盔里响起萨麦尔的声音,“为什么我没有找到?” “你不知道骸铸战士的来源?”安士巴显得有些意外。 钟型盔却沉默了片刻,大约七八秒后才回答: “是——我比你们到达骸心的时间迟了几个月,你们大概在这几个月里发现了不少新东西。”萨麦尔的声音响起。 “你在思考什么吗?为什么需要八到九秒的时间才回答?”安士巴看着自己UI界面上精确到秒的时间计数器,询问道。 十几秒后,钟型盔顿了顿。 “距离太远了,信号来回的传递有延迟。” 萨麦尔在锈铜林地中发着牢骚,扔下手中的冥铜铲子。 虽然头盔形的灵能植入物能够跨越很远的距离传输指令、图像与声音,对精英死灵单位进行稳定可靠的精准控制,但是距离越远,延迟越大。 自己和安士巴的领地范围都不算小,这个程度的图像、声音传输与距离跨越,延迟与卡顿已经接近六秒了。 虽然信号质量仍然稳定,而且精英单位自己也有基础的行为逻辑和持续执行命令的意识,但是要做到流畅正常对话这样的操作,还是有些困难——也许应该改成写字的方式?或者手搓一个冥铜打字机,塞进去一只腐根球作为传真机,用打字的方式交流? 之前都是自己在边境线上守着,距离也不算太远,一两秒的延迟问题不大,不影响正常对话。但是现在双方都宅家发消息,延迟几乎翻了个倍。 有没有降低长距离通讯延迟的方式?萨麦尔在UI界面中搜索着。 【需求:信号中继站(自动化5级,通信学3级)】 怎么又是你?之前查询如何增多植入物头盔的数量,弹出来的也是这个东西。萨麦尔把UI界面的弹窗扒拉到一旁。寻找对应的神骸圣殿要提上日程了。 钟型盔视野中的安士巴形象停顿了几秒,过了三四秒才又动起来。 “你要先找到尸体。必须是埋着尸体的根须区域,然后对尸体使用回路渗透器。”安士巴说。 “锈铜树会把血肉吸收分解掉,但是骨头分解速度慢,会与根须渐渐融合,也会含铜,变得沉重而坚硬——对这个半铜半骨头状态的尸骸素体使用回路渗透器,它就会变成骸铸战士。” “这是怎么发现的?”萨麦尔大惊,“看一眼自然生成的骸铸战士,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制造更多了吗?” “不,并不是。只不过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尸体,对尸体使用回路渗透器。”安士巴回答,“之前到处在找尸体的过程中,我在锈铜树的根须之间发现了半个厚重的骷髅头,几乎已经岩石化了,骨头上带着铜的斑点,沉重的石化骨骼被根须缠绕连接在一起。” “对那具半石化的骸骨使用回路渗透器之后,产生的死灵就是骸铸战士。是偶然发现的。” “谢谢——这个信息很有用,我之后会用等价的事物作为交换。”萨麦尔沉思着。 “这一条不需要。你比我们来得迟几个月,也就是说,不公平。”安士巴迟缓地说,“现在这样,算是公平了。” “不,我坚持——之后我会将一部分战技免费刻录给你的部下,作为结盟的赠礼。”萨麦尔回答。 这个家伙确实是不错的盟友——难怪拉哈铎一直胡说八道,试图阻止自己与安士巴碰面。这样的盟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强大可靠的力量,完全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 前提是,你必须和他一样真诚才能结盟。安士巴的迟缓只是表象,他敏锐而聪明。如果对方像拉哈铎一样,那么安士巴恐怕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什么时候嫌烦了,直接就骑着那装甲车似的鹿角冥铜战马碾过去了。 萨麦尔沉思着。骸铸战士有特殊的结构,它们的身躯被半石化,坚硬而沉重,而且还混入了锈铜根须…… “如果不加入尸体,直接对锈铜树根须使用回路渗透器,能否产生骸铸战士?”萨麦尔问。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安士巴隆隆的低笑声在钟型盔传递的延迟信号中回荡。 萨麦尔伸手按在锈铜树根须上,手甲中嗡嗡声响起。 【回路渗透器已启用。】 【检测生物素材中……】 【素材完整程度:良好】 【进入条件检测(满足至少其一)】 【条件检测1:架构能否承载构造体回路?】 【检测结果:素材生命体原型构造属于“三类基础人工生命学”,当前架构过于粗陋,无法承载复杂的灵能构造体回路渗透。】 【条件检测2:是否属于构造体特化材料?】 【检测结果:不属于。】 【渗透失效。】 咔吧。锈铜树根须被强行牵拽着抖了抖,表皮上出现一道裂痕,随后失去了动静。 这是什么意思?萨麦尔尝试按在树干上,又激活了回路渗透器。 咔吧。树干表面出现一道裂纹,但是没有半点反应。 【渗透失效。】 还是一样的弹窗。 萨麦尔若有所思。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能造出来类似于“死灵树人”的东西。 但是根据说明,植物这种物种似乎太过低级,无法承载制造死灵的灵能回路。 一些断断续续的想法忽然从头盔中闪过。 “试过了?”安士巴沙哑地低笑起来,“要么是智慧生物的残骸,要么是特化的死灵材料,否则无法承载复杂的死灵回路。” 萨麦尔有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但他没有立刻说出口,只是沉思着。 “在普兰革的领地上,我曾经碰到一种沼泽巨怪。”他慢慢说,“但它是由大量腐殖质构成的——难道纯粹的腐殖质也可以制造死灵吗?” “沼泽巨怪中是含有半腐烂尸体的。”安士巴回答,“你仔细看可以看出来,那东西和骸铸战士类似,以组合起来的腐烂尸体作为基础,外面额外挂着一层腐殖质而已。” “不过,有一种特殊材料叫做【恶化腐殖质】,用【冥铜生成器】就能制造。这种材料是死灵特化的专用材料之一,能够承载死灵回路,创造一些很低级的劣质死灵。” “但是【恶化腐殖质】的造物就是一坨坨蠕动的烂泥巴球,无法刻录任何战技,行动缓慢,也没有什么攻击手段,纯粹是当劣质奴工用的,在战斗中没有多大意义。” 拉哈铎似乎也提到过这样的材料……萨麦尔在UI界面中输入【恶化腐殖质】的词条,意外发觉这东西自己居然已经解锁了。 【恶化腐殖质】 【材料学1级,人工生命学2级。】 【具有特定构造体灵能回路适应性的腐殖质。通常作为基质培育植物,可加速其在灵能环境中的生长速度,增强植物的灵能适应性。或者用于制造构造体奴工,协助照料农作物。】 【@刷新@】 【恶化腐殖质制造法】 【选取富含有机物的腐殖质,放置于冥铜转化回路中,对着腐殖质连续稳定照射,持续约数十个小时,直至腐殖质化为发青的黏性浆液即可。】 用【冥铜生成器】就能制造这种东西……萨麦尔点了点头。 “如果需要攻下拉哈铎的领地,大概需要多少兵力?”他借助钟型盔问。 “最关键的并不是兵力。”安士巴说,“而是雾气。拉哈铎在雾中藏了很多东西,你是看不清的。你知道的对吧?他喜欢在死灵单位身上挂铃铛。” “是,他用铃铛指挥无盔的低级死灵。”萨麦尔点了点头,“不过,想要散布冥铜共振信号,仍然需要精英单位亲自用手摇铃,只是挂在身上可没有用。” “那些铃铛不只是为了指挥。”安士巴平静地说,“更是为了混淆视听。他的几乎每一个死灵,无论有没有头盔,都挂着冥铜铃铛。在雾中,大量的嘈杂混乱铃铛声会干扰注意力,反而让你无法判断需要击杀的目标位置。” “而且,他的死灵叶足巨蛇可以在战场上制造大雾——虽然一次战斗中能够使用的次数不多,但是也足够扭转战局了。”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我大致明白了。”他说,“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准备。等到我们准备好,就处理掉拉哈铎。在此期间,我们可以交易死灵,增加更多的兵种,混淆拉哈铎的情报内容——在进攻时,用混乱的新兵种与让他猝不及防,打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战技。”安士巴忽然说,“给我本体也刻录战技。” “没问题,你把死灵单位准备好,我过去……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萨麦尔一愣。 “我。本体。”安士巴说。 “你能给我本体也刻录战技,对吧?”他问。 “呃,我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幽魂骑士能给另一位幽魂骑士刻录战技吗?”萨麦尔迟疑着,“好吧,我们可以……先试试看——嘿,等一下。” 萨麦尔透过钟型盔,望着墓前安静坐着的安士巴。 “是的,用这种方式,我们可以交易战技。”安士巴平稳地回答,“我就可以获得战技,加入素材库,自己给死灵刻录,就不再需要一次次从你那里用尸体换重复的刻录服务——我不傻。太贵的东西,我不会买。拙劣的营销手段,我不会上当。” “我们的工作截然相反——我不会完全依赖于你的能力优势,否则在征服骸心之后,我们因为工作原因而分道扬镳时,我的部队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你可以选择屈服于我的工作目标,或者,和我进行战争,直到你我的其中一方屈服。” 他就这样直愣愣地把自己所有的目标与想法全都说出来,不在乎萨麦尔会怎么想,也不在乎萨麦尔会不会因此而断绝盟友关系。 虽然在结盟的时候说我们的盟约终将破裂,未免有点难听,但很耿直——总归是比拉哈铎的甜言蜜语更值得信任。 好吧……好吧。萨麦尔点了点头。 “无论我们最终的立场如何,我都很高兴结识你这样的盟友,安士巴,我的朋友。”他干脆地回答,“但在死灵内战的征伐结束之前,我们的合作仍然是牢固可靠的盟约。” 安士巴终究也是一位灭杀者幽魂骑士,是被选中的卓越灵魂之一。实际上,他或许比其他很多骑士都更加老练,更加精明强干。 尽管和对方相处很愉快,但是盟友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自己要征服骸心,那么在征服骸心的二分之一以后,与安士巴也终究会有堂堂正正的一战。 到时候要面对的,则是获得了骸心另外二分之一、势力与力量更加强大的安士巴。 初步战略已经决策完成。萨麦尔起身,穿过高草平原中的小径。 在高草的掩映中,矗立着死神圣殿般的建筑物。他迈步登上带有骷髅浅浮雕的熔塑石台阶,像是踩着死者的灵魂穿过殿堂大门,进入骑士墓的王座厅。 死寂的骑士雕塑们手持冥铜武器,拱卫在王座厅两侧,剑影在黑暗中闪烁。 在哒哒的冥铜战靴踏地声中,他撑着雕刻手骨与剑柄的熔塑石扶手,慢慢坐在自己的骑士墓中。腰间用冥铜锁链悬挂的两把剑微微摇晃着,回荡着哗啦啦的轻响。 头顶的圆形天窗中泄露出一环黑暗的天光,恰好照耀在王座与萨麦尔的甲胄上。 他慢慢后仰,将自己魁梧的冥铜身躯慢慢靠在墓中王座上。 第66章 【犁与剑】 “种植锈铜树?”花园匠师格温妮丝·哈尔德抱着一只腐根球,在地下真菌木的树荫里望着面前高大的冥铜身影。 由于长时间处于魔族同类的社群中,不再需要伪装,她脸颊上的深蓝鳞片已经长好了,完整的鳞片泛着清亮的深蓝光泽,像是蓝宝石。 “是的。”萨麦尔点头,“准确来说,是迭代培育锈铜树……它有种子吗?或者,有没有类似种子的东西?” “有的。”格温妮丝沉吟着,“只不过,像锈铜树这样的植株,繁育速度通常都相当缓慢。不过,您需要种植锈铜树吗?我记得地面上的锈铜树仍然有很多。” “我需要培育一种……特殊的生物构造。”萨麦尔回答,“以锈铜树为生物基础,通过多次灵能回路渗透,培育出一类强壮的植物死灵亚种。” “根据我目前知道的信息,需要对树种进行反复的回路渗透,并且多次迭代,最终应该可以得到一种稳定的生物形态。” 他回想起【阿克雷循环流程】的说明。 【阿克雷循环流程,灵能学七级与人工生命学九级的交错产物。】 【通过灵能回路多次渗透生物胚胎,将预设的生物形态、生物本能与自然属性,形成稳定清晰的灵能记录,并锁死固定在生物基因中,随着繁衍而代代相承,以制造具有智力的工具物种。】 灵能回路……多次渗透生物胚胎…… 制造死灵的机体附属设备名称是……【回路渗透器】…… 他翻动着UI界面。 【回路渗透器(机体附属设备)】 【用于将复杂的灵能回路组模板渗透进入生物素材中。】 【当前预设渗透模板:灵能构造体回路(权限不足,暂不可更换)】 【灵能构造体回路模板:通用自动工程机械的预设模板,广泛适用于多种生物素材,普适性强,无智力,无特殊属性。常用于制造廉价生物仆从。】 尽管【阿克雷循环流程】这项技术目前并没有解锁,但是根据萨麦尔对这些文本与原理的分析,或许操作原理就是对生物胚胎进行反复的回路渗透,再多次迭代繁殖培育,就能制造出稳定的种群。 自己的【回路渗透器】是固定的【灵能构造体回路】,也就是死灵的模板,没有智慧,只是廉价的工程机械回路。 如果对锈铜树的种子进行渗透与迭代操作,大概只能生成一种半死灵半植物的无智力生物工程机械,但是也已经足够了。 只需要将预设好的灵能回路对锈铜树的种子进行多次渗透处理,再多代繁殖锈铜树,或许最终就能制造出一种没有智力的强壮死灵——会动的、有兵种价值的锈铜树人。 “我可以制造一种腐殖质材料,把锈铜树种在里面,能够加快其生长速度与繁殖速度,强化它对灵能回路的适应力,也能加快死灵锈铜树的培育成型速度。”萨麦尔说,“或许你能提供协助,哈尔德小姐。” “死灵……锈铜树?”格温妮丝显得有些惊讶,“您……您要制造新的生物吗?那是众神才拥有的伟大权柄。” “嗯?……不,那只是一种新的死灵,使用死灵的构造体模板进行渗透。”萨麦尔愣了片刻,“你可以理解为会动的植物机械。和死灵一样——死灵就像是血肉焊接而成的机器,锈铜树人只不过把血肉材料更换成了植物和腐殖质。” “我不会创造温热的生命,那样太过残忍。我只生产冰冷的机器——用来完成我的工程。” “明白了。”格温妮丝颔首,“花园匠师可以通过灵能信号来催熟作物,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加速锈铜树的种子生长与迭代,把发芽、生长、结出新种子的时间,从几年缩短为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但这样可能会导致它们营养不足。” “没关系。”萨麦尔回答,“恶化腐殖质应该能补足一些营养需求。先试试看吧——我在锈铜林地中开辟了一片隐蔽的空地,由三四个有盔死灵守卫着,那里堆放着恶化腐殖质——这些事情就麻烦你负责了。” “交给我。”格温妮丝点头。 萨麦尔侧身,从花园匠师身旁穿过,朝着远处的一座熔塑石小工坊而去。 他推开木门。门后的灯笼状发光草球照亮了整个小工坊,亚奇·耶维尔坐在门对面的桌子前,用炭笔在纸上绘制着后续的建筑设计图。 他没有戴帽子,脑袋两侧的位置已经隆起了两个黑色的角质凸起,带着螺旋状的纹路,那是犄角的根部位置。 尽管在流亡者出生时,环境灵能的缺失导致了劣化,使得他们的体质相对高等魔族较为弱小。但即使是劣化魔族,愈合能力也仍然足以让这些被剥离的鳞片和被锯断的犄角再次生长。 正常情况下,没有定居之处的流亡者为了以人类的形态融入宜居带的世界,都会不断剥掉再生的鳞片,打磨掉重新长出来的犄角根,以维持伪装。但现在位于地下城,位于魔族的世界,在同族之间,已经不再需要这种自残式的痛苦伪装。 “早上好,老板。”亚奇抬起头,“之前你提到的,攻城床弩的设计图纸已经放在你的地下室工坊了。” “早上好,亚奇。”在沉重的金属迈步声中,萨麦尔站在桌前,魁梧的冥铜身躯挡住了发光草球的橘黄色暖光。 “我希望对你们的地下城进行一些改动——把它打造成可以持续存在的真正地下殖民地,而不是一次性的环境生态改造装置。”冥铜手甲按在桌子上。 “尽管我最近很忙,但是我仍然在试图从我的知识库存中寻找一些信息,并且,我确实找到了一些重要内容。” 亚奇捏着笔,抬头望着他。 “关于灵能。”萨麦尔说,“我认为你们这样直接把魔化素材丢进生态中,让它们自由腐烂,分解,来增加环境里的灵能,这样的效率有些低——或者说,效率非常低。” “我昨天夜晚从地表回来之后,在虫道迷宫里扫描了一个完整的生态食物链,计算了一晚上,发觉如果靠着食物链进行素材分解与灵能传递,每一环都会损失百分之三十左右的灵能——它们被转化成了热量、化学能和生物动能,但却并不是全部有效的。” “5.35单位的灵能,经过一次食物链传递之后,会变成3.75单位,再传递一次,又变成了2.62单位。这些损耗变成了没用的生物热能,变成了生态内魔兽们的无效捕食动作消耗。” “包括焚烧魔化素材作为燃料的行为,也会损耗大量的灵能——损失率更是高达60%!” “呃……是啊,但我们没有别的灵能处理方式。”亚奇发呆,“那难道我们把魔化素材全都自己吃掉吗?也吃不下啊。” “隆重介绍,【灵能提取器】。”萨麦尔将一张图纸放在亚奇桌子上。 亚奇探头过去,望着图纸上复杂的回路与结构。 “它对素材中灵能的提取效率高达99.9%,并且会制造成一块灵能固体结晶。当放置在空气中时,灵能结晶块会自己向周围环境中缓慢释放灵能,速率恒定,效率百分百,没有半点损失——而且魔族可以直接食用。” “估算下来,每20克的灵能结晶就能让小型地下城正常运行一星期。每0.01克的灵能结晶,就能供应一位魔族一个月的健康生活所需。”萨麦尔憔悴地解释,“以后就不需要再用生态分解的土法来获取灵能了。” “喔噢,还有这种好东西?”亚奇惊讶。 “需要用到的材料包括,冥铜,血钢,以及巫金——冥铜的部分交给我。”萨麦尔说。 “血钢是什么?”亚奇端详着图纸。 “是一种特殊的魔化金属……厄德里克帝国好像正在用它制造武器。”萨麦尔回答,“血钢的冶炼需要铁矿,我马上就会弄到手,等到铁矿到手之后,我们会在矿脉上建造新的冶炼工坊,批量生产血钢,到时候我们再谈。” “你只需要先想办法造出来这上面的巫金组件与回路,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厄德里克金币还剩了不少,你只管放心用。” “没问题。”亚奇点了点头。 萨麦尔转身推门,准备离开。 “老板,你有点憔悴的样子。一秒也不停地东奔西跑,一边要在地表打仗,一边又要在地下计算、观测、搞研究。”亚奇在身后说,“暂时也不用这么焦虑的,灵能目前还算充足。” “我想要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萨麦尔顿了顿,“以至于迫不及待。” 【死灵树人培育计划】和【灵能提取器制造计划】两个项目分别安排完成,他快步离开了地下城,穿过隧道,在地下城入口处把守的两个剑盾骑士簇拥下,他进入自己的骑士墓中。 骑士墓的地下隐藏着巨大的墓室存储空间,其中沉睡着那头庞大的腐尸军团巨兽,是他使用三十多个腐尸魔黏结组合出来的怪物,占据九个指挥盔位,同时具备着破坏力与威慑力。 巨兽单位的移动缓慢,并且每次动用之后,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休眠与充能。 腐尸军团巨兽周围堆放着提前准备好的冥铜甲片、辅助组件、以及巨型攻城武器,包括辅助加速步行的冥铜节肢与动力轮,庞大的冥铜床弩,以及用于震慑与指挥的巨大军鼓。 头顶的九个巨人似的腐尸骑士上半身握持着不同的武器,大盾,长枪,巨弩,战斧,长戟,巨剑,战锤,各种武器充满了压迫感。 死灵们扛起一片片庞大的冥铜甲片,将其安装在巨兽身上,萨麦尔则伸出手甲,将冥铜甲片和武器牢牢焊接在死灵巨兽的腐肉身躯上。 一切都有条不紊,像是坦克的维护机组人员正在对战争武器进行维修与保养。 完成了对战争死灵巨兽的养护与装备之后,萨麦尔穿过地下墓室的隔壁墙门,在另一间墓室的墙壁上,用冥铜锁链悬挂着一具肿胀的鞣尸。 这是他在击退普兰革之后,趁着对方还在补充兵力的空档,深入沼泽边境区域找到的酸浆自爆死灵——它没有被普兰革的头盔植入物控制,仍然处于野生状态。 【生物构造素材检测:不稳定发酵囊】 【不稳定发酵囊,从周边环境中采集腐殖质与富营养化的水质,吸入,搅拌,过滤,并富集微生物,在体内培育微生物菌落,极化处理后生成易燃易爆的发酵产物(含气体与液体),通常为酸性,并会加速感染与腐烂。】 【需要耐酸的生物构造来承载,否则会被产物腐蚀烧毁。】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自爆死灵的身躯鼓鼓囊囊的,已经彻底看不出半点人形,肿胀得像是一团发酵的脓液肉瘤,腐黑色革质皮肤被其中的酸浆撑得紧绷绷的,四五条杂乱无章的节肢从脓液肉瘤之间挤出来,勉强够着地面。 它的身躯被剖开一个小口,插进了一根冥铜管道,其中引流出来发酵的死灵酸液被导流进入旁边一只装满了蘑菇的大桶中——这是用来处理死灵酸浆的方式,通过疏松多孔的真菌肉质吸收酸浆,使得这种爆炸魔药般的酸浆性质更稳定。 旁边的熔塑石质工作台上摆放着之前与普兰革对战时缴获的鱼叉枪、人造寄生死灵、酸浆炸弹和鞣尸猎手的残骸,用来逆向研究普兰革的技术。 技术含量不算太高,只要有心钻研,很容易就能逆向复刻与制造出来。现在,萨麦尔已经基本可以复刻普兰革的酸浆炸弹技术了,只不过酸浆死灵数量稀少,而且通常都在沼泽区域深处,目前只是碰运气,找到一只没有被普兰革抓走的。 尽管复刻的技术难度不大,但是普兰革的创新能力很强,他对杀戮与折磨的创意很难模仿。也许他还有更多死灵副产物的奇思妙想道具。萨麦尔想。 某种意义上,普兰革也是一位奇才。 自爆沼泽死灵囊包内的酸浆引流完成,萨麦尔提起一只装满恶化腐殖质的大桶,用冥铜大漏斗又倒进死灵空荡荡的肿胀身躯中,进行新一轮的发酵。 一只自爆死灵的酸浆产量不是很高,估算下来每两天可以提取一次,每次提取量大概只有一升左右。 墓室角落里扔着两三个被腐蚀过的腐尸魔残骸,身躯也肿胀不堪,但是没有鞣尸坚韧的革质皮肤,它们的身躯无法承载【不稳定发酵囊】的死灵酸浆产物。 萨麦尔曾经挑选了这几个合适的腐尸魔,人工添加上“不稳定发酵囊”的生物结构素材,指望着可以增加发酵产量——但是它们在发酵了一半之后就被酸浆腐蚀得开始漏液了,把整个工坊都染得恶臭不堪,最终也没有获得高质量的死灵酸浆。 大概是必须要有沼泽死灵那样的皮肤——它们在沼泽水中长期浸泡,以至于产生了类似鞣制皮革的效果。只有耐酸耐腐蚀的坚韧皮肤才能支撑起酸浆发酵的过程。 根据普兰革的鞣尸猎手们装备程度,推算下来,普兰革的墓中大概有五十多个酸浆死灵,持续不断连轴转,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不稳定爆炸酸浆原料。 盟友,巨兽,特化的战技部队,酸浆炸弹,大型攻城武器,巫金骑士剑……萨麦尔默默计算着,手甲的指头缓缓攥住,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微咔哒声响。 还缺少什么呢? 他望着桌上的普兰革人造寄生死灵,沉思着。这东西在内战中会占用一个指挥盔位,却没有对应的战斗力。普兰革就是输在这里。 他慢慢望着那几个腐尸魔,又穿过一道门,进入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站着七八个魁梧而健壮的骸铸战士,身躯由粗壮的骸骨与岩石构成,粗糙的表面泛着光滑的铜色斑点,关节处缠绕着锈铜树的根须。肩膀上拖拽着的锈铜树根须披散在身后,构成残破的披风。 它们头戴钟型盔,手持沉重的锤矛与塔盾,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乎与萨麦尔相差无几。 萨麦尔沉思着。 拉哈铎、安士巴和普兰革各自给了他一部分人造死灵的灵感。 拉哈铎的腐尸魔血肉融合技巧,让他制造出了腐尸军团巨兽。 安士巴的骸铸战士制造法,让他开始测试死灵锈铜树人的培育方式。 然而,普兰革的人造寄生死灵其实才是最有趣的。这种小体型的死灵能够钻入血肉的大型死灵身躯中进行破坏。 如果把这些技巧融合……萨麦尔沉思着。 他控制着遥远之地的钟型盔腐根球,对盟友安士巴说话。 “战技如何?”他问,“用着还顺手吗?” “正是我需要的。”几秒钟后,安士巴回答,“准备好了吗?” “让一切开始吧。”萨麦尔说。 第67章 【盟友与“盟友”】 哗啦啦! 一连串的冥铜锁链被拖拽的声音在灰苔远野上空回荡,横七竖八的绊马索被腐肉构成的手掌狠狠拽起。腐尸魔们两两一组,布设出横七竖八的绊马索阵型。 嗵!嗵!嗵! 沉闷的锤击声响彻灰绿色苔藓密布的平原。 安士巴面前放着一人多高的庞大战鼓,厚重的冥铜构成了充满压迫感的共振铜腔。他提起足以捏碎人头骨的沉重巨拳,一次次锤击着鼓面。 嗵!嗵!嗵! 冥铜鼓面被一次次沉重锤击,发出摄人心魄的恐怖声响,如同大地的心跳般,震得肋骨与胸腔都在随之轰鸣。 随着鼓声的指挥,隆隆的蹄声随之减缓了速度。 骸铸骑兵们头戴冥铜桶盔,沉重的身躯由化石般粗壮的骸骨构成,岩石在骨骼上形成一层厚重的沉积物,泛着锈铜色的斑点。关节中的锈铜树根须将骸骨们牢牢连接在一起,随着石化骨骼碰撞而怪模怪样地颤动着,像是被绳索穿起来的空心木偶。 骸铸战马们也都头顶一只类似于开口桶盔的全包式战马甲盔,锈铜树根从桶盔的缝隙中伸出来,构成幽青色的鹿角状构造,坚硬如铜,尖端锋利,如同一排排会动的尖刺拒马。 冲锋中的骸铸骑兵们驱使着坐骑,以凌厉的曲线绕开面前的蛇形腐尸魔阵列,从拉扯着绊马索的腐尸魔身侧掠过。 铃铛腐尸魔们一半举起镰刀,另一半举起庞大的斩首剑,准备将马背上的骸铸战士勾下来,或者猛力挥砍,斩掉战马的头颅。 然而,在骸铸骑兵掠过的瞬间,它们抬起手中的庞大骑枪,忽的一甩,庞大的骑枪头猛然横砸,打断了铃铛腐尸魔们的动作,沉重的骑枪如同巨锤,将它们砸得向后猛飞出去! 战技【征伐】!用于在战场中应对成群结队的轻甲目标,使用庞大的重型武器猛挥猛扫,能够打断面前范围内的敌人动作,并且造成强大的击退效果。 铃铛腐尸魔们被击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骑手们飞快地调转马头,沉重的骸铸战马的化石蹄子已经快速践踏而来。 在稀里哗啦的踩踏声中,腐尸魔们血肉迸溅,被沉重的马蹄踩成一摊摊烂泥。 “忽然会战术了?”拉哈铎举着手甲,圈出望远镜的姿态,眺望着远处的情况。 他站在靠近边境线的区域,在一棵高大的锈铜树顶端,手肘的关节甲胄支持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半靠在树冠中,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远处的情况。 安士巴的骸铸骑兵们踩碎了入侵的铃铛腐尸魔,但仍然没有停下来冲锋的脚步,继续朝着迷雾附近的边境线猛冲而来。 “怪异。”拉哈铎嘀咕着。 他慢悠悠地迈步,从树冠上方跳了下来,轻巧的身躯哐啷一声落地。拉哈铎拍了拍手甲,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土,伸手拨动着在自己肩甲上挂着的一串小铃铛。 叮铃铃的爆响声中,原本守在边境线附近的镰刀腐尸魔们快速溃散,如同巨大的蟒蛇般游窜着,飞快冲回雾中,穿过一排排灌木丛,对着湖泊狂奔。 骑兵们没有半点要停下步伐的意思,继续追逐着溃散的腐尸魔,冲向一排排灌木丛。 在穿过第一道灌木丛的瞬间,马蹄一脚踩空,踩进了灌木丛掩映下的壕沟中!沉重的骸铸战马瞬间失去平衡,如同失控的装甲车,向前倾翻而去。 拉哈铎提前挖掘了一道深深的壕沟,上方的灌木丛只是他派遣死灵部下遮挡上去的伪装! 骸铸战马们的一条腿被别在壕沟中,沉重的半石化身躯压在腿上,瞬间将关节别断,倒地无法动弹。几个骸铸战士骑手也被压在战马的沉重身躯下,被别断了膝盖,压断了手臂,或者砸烂了身躯,徒劳地挣扎着。 照理说只是摔一跤,不至于将骸铸战士也摔得失去行动能力。然而,在压下去的瞬间,被压扁的灌木丛中,从树叶与凋谢的花朵之间露出了拉哈铎提前埋设的冥铜长枪,如同一根根精心安置的标本长钉,将摔倒的骸铸战士骑手们也扎了个透心凉。 一轮陷阱的爆发之后,仅剩下三四位状态良好的桶盔骸铸战士,艰难地从坐骑的残骸上爬起来,举起沉重的骑枪,对着拉哈铎的领地缓步推进。 然而,骸铸战士实在太过于沉重,身躯上又覆盖中安士巴焊接的重甲,几乎是一整块由化石、锈铜树根与冥铜焊接而成的半铜石块。沉重的甲胄与身躯导致他们行动极其迟缓。 失去了坐骑的快速运动能力,他们扛着骑枪,笨拙地一点点步行,朝着拉哈铎的核心区域推进了一段距离,速度堪比蜗牛爬。 迷雾越来越浓重,以至于难以观测。骸铸战士们慢慢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拉哈铎的腐尸魔们将腐尸身躯贴在地上,它们的腹部被拉哈铎制造了生物结构【震动感受器】,通过地面传导的微弱震动,能够在雾气中察觉着任何一个移动的目标,甚至包括心跳与呼吸。 这就是他的腐尸魔们能够在迷雾中狩猎的关键,腐尸魔们的震动感知与拉哈铎共享,绘制出了一幅回声地图,让拉哈铎本体也能在雾气里行动自如。 腐尸魔是血肉构造体,它们可以兼容很多生物结构。而骸铸战士等不含血肉组织的死灵虽然坚硬如岩石,但却无法兼容大部分生物结构素材——这是血肉的重要优势之一。 然而骸铸战士们静止了下来。作为没有心跳与呼吸的死灵,在浓重的迷雾中静止时相当于彻底隐形。 不对劲……拉哈铎摸着自己的头盔,安士巴之前有这么憨吗?那个该死的大块头虽然脾气死倔,但是一点也不傻。 为什么安士巴要做到这个份上?照理说,把敌方派来试探的入侵单位都清理干净不就行了吗…… 派来试探的入侵单位……他忽然回过神来。 安士巴在反向试探自己?!他在派骑兵假装反攻,深入陷阱区域又直接全部送掉,以此来测试自己的兵力? 他指挥着带有【震动感受器】的蛇形腐尸收割者们,它们匍匐在地,如同真正的蟒蛇般缓慢游动着,一点点穿过迷雾,摸索着,试图慢慢包围安士巴的桶盔骸铸战士。 下一瞬,迷雾中静止的桶盔骸铸战士们恢复了运作,从腰间灌满了泥浆的袋子中掏出一颗颗鼓鼓囊囊的绿色小球,对着四面八方胡乱投掷出去。 噼啪!噼啪!噼啪! 腐臭的死灵酸浆迸溅!在滋滋的腐蚀声中,将灌木丛腐蚀破坏,轻微的爆炸将酸浆均匀泼洒开来,顷刻间把灌木丛腐蚀殆尽,露出下方的第二道壕沟,以及灌木丛中手持冥铜大镰刀、准备将入侵者钩进壕沟中肢解的腐尸收割者们。 噼啪!噼啪!骸铸战士们一刻不停,疯狂投掷着滋滋作响的死灵酸浆球,酸浆泼溅在第二道壕沟中,飞快地把腐尸收割者们酸蚀破坏,很快,壕沟中就只剩下几具沾满污秽的锁子甲与大镰刀。 拉哈铎一惊,拔腿就跑,在哐啷哐啷的一连串声响中,他以百米冲刺的架势冲进自己的湖泊边,以跳水般的动作,推开地面上的一扇活板门,一头钻进地下一个熔塑石的小房间内。 小房间的墙壁全都是坚硬的厚重冥铜板,房间中横七竖八固定着一道道粗大的锁链,用冥铜钩子和锁环牢牢捆着一只冥铜大盒子。拉哈铎激活了【冥铜打印机】,胡乱熔化掉封锁盒子的锁链,急匆匆地扒拉开盒盖。 盒盖里嵌套着另一只被锁链层层捆绑的小盒子。 拉哈铎手忙脚乱地又重复了两次拆盒步骤,拆开了第三只冥铜盒子。 在盒盖开启的瞬间,一条头顶帽盔的鞣尸小死灵张开冥铜节肢,猛然朝着拉哈铎扑了上来,又被拉哈铎伸出手甲,一把抓在掌心,牢牢掐住。 “你给安士巴提供了道具援助?”拉哈铎恶狠狠地瞪着帽盔小死灵,捏着寄生小死灵的脖子,“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恶棍——明明是我们达成了盟约,要对付那个建设系统的萨麦尔!” 在遥远距离导致的信号迟滞中,头戴冥铜帽盔的寄生小死灵发呆了几秒,咧开尖牙密布的腐黑色鞣尸嘴,没有眼睛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嘿,我们的盟约内容没有说过,我不能给其他骑士提供道具与素材的贸易——”小死灵吱吱怪笑着,“我和辛兹烙用道具交换物资是我的事情,盟约里可没有说过不准再和其他骑士结盟……” “辛兹烙?”拉哈铎捏着小死灵,“这么说,还有辛兹烙的事情?” “呃……什么?”小死灵愣住了片刻,“你刚才说的不是辛兹烙吗?” “我他妈说的是安士巴!”拉哈铎咆哮,“辛兹烙压根就不和我的领地接壤,我管他干什么——好了!现在我知道你跟安士巴和辛兹烙都私底下不清不楚了,背信弃义的混蛋!” 他的冥铜手甲狠狠一捏,帽盔小死灵像一个解压玩具似的,咯吱一声,被捏得脖子凹陷,脑袋又暴突出来,鞣尸特有的革质皮肤被捏得肿胀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响声。 “你他妈给我等着,至少锁柯法是不会背叛我的——等我和锁柯法击败大块头安士巴,拆掉癫子德克贡,再占领怪人萨麦尔的地盘,” “咚……咚一哈(等一下)……”帽盔鞣尸小死灵艰难地在拉哈铎手甲中挣扎,“木有阿斯巴(没有安士巴)!” 拉哈铎瘦削的手甲微微松了松。他的手甲瘦削而有力,在巨力捏动之下,手甲硬生生嵌进了寄生小死灵的躯体中,在手甲松开之后,死灵的鞣尸革质皮肤表面留下了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什么?”拉哈铎问。 “没有安士巴!我从来没有给安士巴提供过道具!”帽盔寄生小死灵大喊,“我和安士巴的领地甚至都不接壤,中间隔着你的领地,还有萨麦尔的领地……” “这么说,你和萨麦尔做了交易,萨麦尔又把酸浆炸弹转给了安士巴?”拉哈铎问。 “我也没有给萨麦尔任何道具——我跟你结盟就是为了对付萨麦尔!你脑子坏掉了?”帽盔寄生小死灵怒骂,“他害得我损失了一大堆物资和死灵,包括一头沼泽巨怪——哦,等一下……” “怎么?”拉哈铎问。 “我上次派去他边境线的鞣尸猎手,在被击杀之后,好像没来得及销毁掉——自爆引信被他的芋头小怪物偷偷摸摸拿走了。”帽盔寄生小死灵发呆,“他该不会拿到了那些装备,然后搞懂了我的一部分道具制作方法……” “没用的蠢东西!”拉哈铎捏着小死灵,将其一把塞回小冥铜盒子里,又一层套一层,里三层外三层牢牢捆上一圈圈冥铜锁链,将多层嵌套的冥铜盒子死死固定在房间中心,“你跟辛兹烙的事情之后再说。” “等一下,你指责我私下又跟辛兹烙结盟,你自己不也和锁柯法搅在一起?”盒子里响起普兰革的抗议声,隔着三层冥铜封锁,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我这叫纵横捭阖,广纳人才!”拉哈铎鄙夷地对着冥铜大盒子竖中指,“我是要成为死者之王的男人,这叫君王谋略,这叫大局观,懂不懂?你这胸无大志的玩泥巴死变态能跟我比吗?” “傻逼!什么王不王的,辛兹烙还说要成为神呢!”普兰革吐槽,“你们俩都是傻逼!” “闭嘴吧你,你这种满脑子瞎玩的家伙是不会懂我的伟大抱负的!”拉哈铎踹了一脚冥铜盒子,“不过辛兹烙确实脑子不正常……这一点我赞成。” 他扒着出口处的熔塑石活板门框边缘,从锁着盟友通讯单位的地下小房间里,探头看着远处依旧在乱扔酸浆炸弹的桶盔骑士。 雾气挡住了它们的前进道路。它们没有继续推进,但也没有停止试探性的袭击。酸浆炸弹在迷雾中胡乱抛掷着。 “嘿,大个子!”一头锁甲腐尸魔在雾气中高喊,“你和萨麦尔结盟了,对吧?” 桶盔战士们沉默着,只是对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又投掷了一轮酸浆炸弹。 “哦,看来确实如此。”拉哈铎戏谑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毕竟你从来都不会撒谎——不想撒谎,却又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只好沉默。” 桶盔的骸铸战士们依旧沉默着。它们的酸浆炸弹球扔空了,正俯身在其他倒地的桶盔骸铸战士身上,伸出锋利的骑枪,在它们的炸弹袋上切割出一个个小口子。 袋子里缓冲用的泥浆慢慢流出来。 “萨麦尔派你来试探我兵力的吗?”拉哈铎的声音在迷雾中飘忽不定,伴随着混乱而缥缈的铃铛声。 安士巴的骸铸战士们仍然沉默着。 拉哈铎哼了一声。 “你和普兰革结盟了,对吗?”边境线的另一头,十几个剑盾腐尸骑士的钟型盔下响起萨麦尔的声音。 “我怎么会和普兰革那种卑鄙小人结盟呢,萨麦尔,我的好朋友?”拉哈铎的笑声在雾气中回荡,“倒是你,你瞒着这个笨蛋大块头,私下又与普兰革密谋了什么,对吧?” “真会挑拨离间。”萨麦尔说,“确实是你的风格。” 拉哈铎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是你先挑拨离间的吗?带着仿制的酸浆炸弹来试探我和普兰革?”他揶揄道。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和普兰革有结盟。”萨麦尔说。 “呃……口误,口误而已。”拉哈铎干笑,“我可不想和普兰革那种神经病扯上关系。” “我会把这话告诉普兰革。”萨麦尔说,“盟友与盟友之间亦有不同。有些盟友只需要一句口头约定就能形成胜过钢铁的同盟,有些盟友即使把誓言刻在冥铜上,也会被三言两语磨去忠诚。” “是来试探我兵力的吗?”拉哈铎哼了一声,“那就来雾里看看吧。” 雾中某处寒光一闪,数十条血肉卷须猛然爆出,每一条卷须末端都镶嵌着冥铜长刀片,在雾气中疯狂挥舞着。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安士巴用来试探兵力的骸铸战士们被拖拽进了雾气,片刻之后,冥铜刀刃切断了它们关节处连接的锈铜树根须,骸骨碎块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稀里哗啦散落在地。 “感谢你给我送来了酸浆炸弹,正好普兰革不肯把这些东西无偿分享给我……”几条蛇形的影子拖着触须,慢慢接近第一道壕沟,那里倒下的几个骸铸战士身上还带着酸浆炸弹袋。 地面上黏糊糊的,似乎流淌着滑溜溜的泥浆。 蛇形腐尸魔们美滋滋地提起还在漏泥浆的皮革袋子,哗啦一下,将袋子甩到背上背着。 噼啪!噼啪!噼啪!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响起,失去泥浆缓冲的酸浆炸弹互相碰撞,瞬间产生了连锁引爆!酸液的浪花爆裂开来,呼啦一下炸开了袋子,也覆盖了那几条蛇形腐尸魔。 在嘶嘶的酸液腐蚀声中,拉哈铎沉默了片刻。 “不客气。”萨麦尔的钟型盔剑盾骑士说。 “你想要什么?”在叮铃铃的铃铛声中,拉哈铎说,“我们并没有多少矛盾,不是吗?首先攻击你的是普兰革,又不是我,我只是跟着凑凑热闹……我这个人就喜欢凑热闹嘛,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萨麦尔没有回答。 “嘿,我可以把普兰革卖给你。你要吗?”拉哈铎说,“得罪你的是普兰革,萨麦尔,小萨,我的好兄弟……” “我们结盟如何?我们一起扫荡骸心平原?别理睬那个大个子,他很笨的,死脑筋,方脑壳,一根筋,根本算不上合格的盟友……” 在隆隆的脚步声中,安士巴慢吞吞站到萨麦尔身旁,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的战术非常依赖于环境。”萨麦尔说,完全没有理睬拉哈铎的话,“雾气把他宠坏了,以至于形成了这种几乎完全依赖于雾气的作战风格——陷阱,安静而隐蔽的潜行,靠着声音诱捕与干扰,快速杀戮与肢解,使得敌人迅速失去战斗力——这些全都是彻底依靠雾气进行的作战模式。” “拉哈铎在他的领地上很强。”安士巴说,“但是离开了雾气之后,意义不大。” “只要有一个机会,把他地盘上的雾气清除掉——”萨麦尔望着天空,“这里没有雨吗?” “骸心气候情况比较特殊,雨不多,通常都是雾和霜。”安士巴说,“而且现在已经入冬了,雨水很少。” “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制造一场雨……或者,雪。”萨麦尔低声说,“把雾气清除掉。” “失去了迷雾掩护的拉哈铎,处理起来会轻松很多。” 第68章【害群之马】 掘金城的天空总是灰暗的,沉重的,被骸心平原飘荡而来的厚重阴霾所笼罩。云层像是霉菌的灰色绒毛,层层迭迭覆盖在早就死去的世界上。 排泄物、呕吐物与黏痰粘在污秽的街道上,在墙角胡乱堆积着,没有人处理,就这样摆放着。还没来得及风干,很快就又覆盖上新的秽物,最终被黏结成滑溜溜的厚实毯子,粪褐色、胆汁绿色、污浊的黄色与黯淡的血丝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疫病的温床。 某些离经叛道的学者曾经提议,应该限制冒险者们对边境区域低级食腐魔兽的猎杀行为,不可再为了搜刮资源而无节制的滥杀,以免破坏魔兽生态的平衡。甚至还建议应该有意识地引入一些食腐的低级魔兽,圈养起来作为垃圾处理者与清洁工,比如说食秽者,比如说腐根球。 但是这些提议都被否决了,否决的理由是魔兽不可控。但是所有学者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弗洛伦王国的卢诺斯学院已经开发出了驯服魔兽的方式。在那座规模如同智者城邦的辉煌学院中,学者们与那些善于改造与控制生物的精灵合作,已经成功开发出了一些法术符文设备与魔药学产物,能够将富含魔质的凶残魔兽无害化,变成温顺的工具与家畜。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样做需要投入很多财力。 联盟确实不缺钱。 但比起钱,联盟更不缺冒险者。 为了几百条、几千条可有可无的冒险者生命,而花费大价钱引入驯化处理的魔兽清洁工,显然是相当不划算的事情。 这些离经叛道的学者之前还在鼓吹什么“要停止使用锈铜树作为廉价建材”,什么“锈铜树的断面粉尘对身体有害”。 开什么玩笑?只需要6个厄德里克银币,就能雇佣本地的新手冒险者砍一大堆锈铜树。 难道要花十几袋子沉甸甸的金币,从帝国境内的森林与精灵之领千里迢迢运送上好的红木,给这些流浪汉与流氓构成的冒险者搭建豪宅吗? 冒险者是一门生意,不精打细算可是活不下去的哟。麦格劳是个喜欢精打细算的人,这个习惯是他在当冒险者的时候就养成的。有人说他吝啬,抠门,贪财,他也就认了。 他懒洋洋地伸手,从旁边的红木酒架上拿起一只镶嵌着银制装饰的木制大匣子。 打开沾满灰尘的盒盖,盒子里填充着松软的棉花,装着一瓶上好的陈酒。 翡翠色的厚实玻璃瓶身上满是灰尘与矿渣土,钉着一块大铜牌,刻着年份与矮人徽章,用方头方脑的矮人语字母刻着“玛兹尔-卡扎克(黑石堡)的欧罗克”的酿造者落款。透过幽绿的半透明玻璃,蒙尘的酒瓶中渗透出血红的颜色。 是一种很有名的矮人红酒“赤铁矿”——用岩石与矿物的名称给自己喜爱的事物命名,这是矮人们的习惯。这种广受欢迎的矮人红酒使用草莓、葡萄、猪尾草与赤甘豆酿造,经过蒸煮、发酵、晾晒,最终的酒浆色泽深红,口感丝滑如同稀释过的果酱与糖浆,入口清冽,回味却甘醇堪比高度烈酒。 虽然厄德里克帝国与矮人堡垒的关系相当要好,但在市场上,这些酒仍然供不应求——毕竟矮人都是把酒当水喝的,自己酿的酒根本存不住。 矮人的酒窖里酒桶和瓶子虽然堆积如山,但是他们通常会在挖矿与冶炼之余喝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又要送给好朋友,最后在堆满矿渣的库房角落里翻出来几瓶品质不太好的酒,才会一边恋恋不舍地对着瓶口仰脖猛灌,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有没有人要买。 这就导致矮人酒在人类的王国中总是奢侈品,即使是在厄德里克帝国的拍卖行也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 麦格劳用手帕擦干净红酒瓶身上的矿渣与灰土,用带着联盟印戒的手指从怀里摸出镶金的乌木小刀,慢条斯理地撬开瓶塞。 房间中心豪华的大书桌用沉重的橡木制造,包着漂亮的黄铜与铆钉,桌子之巨大,几乎能塞下两个人。桌面上堆放着文件与短剑,还摆着一排精致的小酒杯。 他从中挑选出两只酒杯,拿起其中一只,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血红的液体。 他用带着联盟印戒的手指捏着一小杯红酒,站在掘金城联盟大厅的三楼窗口前,俯瞰下方污秽横流的街道。 身为十三级冒险者、联盟掘金城的实际控制者、以及联盟执行官,麦格劳对于自己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 毕竟冒险者最重要的是知足。在荒芜魔域里摸爬滚打,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熬到四十多岁了一身伤病,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掘金城的联盟据点是一座高大的建筑物,不过真正对外开放的区域很少,只有一楼负责办理冒险者工作的任务大厅。 联盟据点一楼的其他区域是联盟低级文职人员们的住处,二楼则是高级人员办公处与临时文件存放处,三楼则是联盟执行官的专属住处与办公处。 在据点后方还有一系列建筑群,给联盟守卫、以及与联盟合作的法师、魔药师、学者们居住,在这些建筑群的地下,则有大量人员值班,常年运行着驱逐魔兽的法阵,存储着成堆的冒险者文件,成批的魔药与魔化素材。 麦格劳从窗户眺望着,视线跨过掘金城颓丧的破败屋顶,注视着远方阴云笼罩的骸心平原。 像发霉的尸体一样,真是越看越恶心。麦格劳嘀咕着。要是能去环境更好的联盟据点就好了……北边的藏铁城和矮人的黑石堡接壤,要是在那边当联盟执行官,买酒喝酒也能方便一点。 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喜欢酒。只可惜当年和自己组队一起混的那两位矮人朋友都死了,死在了南部的克里克山地。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回来。怎么领取赏金,怎么接受表彰,怎么晋升,怎么被任命为联盟高层执行官,一系列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迷迷糊糊的。 反正就……原本滴酒不沾的他,退休了反而渐渐开始喝酒,越喝越多。 尤其喜欢矮人红酒,喝一小杯就昏睡得不省人事,就不会老想着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任务酬劳的赏金,他一个硬币都没有拿,全都分给了队友们的家人——要是当年自己把赏金拿走一部分,恐怕也已经是富豪了吧?也就不用继续给联盟打工卖命了吧?麦格劳想。 咚咚咚! 正当他捏着小酒杯,准备凑到嘴唇边的时候,对着面前窗口中的夜色发呆的工夫,执行官房间的木门被重重敲响了。 “请进。”麦格劳放下小酒杯,随口说,“门没锁。” 吱呀——门被推开了。 麦格劳微微扭头,一瞬间,他以为有一只巨大的猎犬正站在房间门口。 门框中塞着一位头戴猎犬面具的高大身影,他身着锁甲,胸甲与肩甲由精钢制造,肌肉虬结的身躯上则覆盖着精制的硬皮甲,腰间挂着刽子手似的短柄战斧、绳索、弯钩、以及各式各样的道具包。 他举起手中的盾徽,徽章上是冒险者联盟的纹章:一只巨眼,以及呈现x形交叉的铁铸双手。 麦格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确认了对方身份,把自己的左手从腰间的符文石轮盘上放了下来。 “联盟高层,要杀一个人。”他轻便的薄头盔上固定着带獠牙的猎犬面具,“曾经的联盟学者,莱桑德·芝诺。他,逃到这边来了。” 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字是废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冰冷,专业,干练。 “哦,联盟官方的赏金猎人,是吗?”麦格劳望着面前的赏金猎人,“进来坐下吧,慢慢聊。” “不。”赏金猎人说,“从追踪痕迹判断,他要逃去骸心平原。我来这里告诉你,如果看到他,把他杀了,或者交给我,我来杀。” “哦,明白了——他长什么样子?”麦格劳放下装满矮人红酒的小酒杯,慢悠悠来到房间门口,与高大的猎犬对峙着。 猎犬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头发整整齐齐,带着眼镜。 “好的,我会的。”麦格劳接过那张纸。 “我一路上追咬得很紧,但是他却在掘金城失踪了。可能藏在某个地方。很可能,他在这里有认识的人,把他藏起来了。”猎犬面具下响起赏金猎人低沉的声音。 “嗯……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张便笺,以我的名义,你可以在掘金城内的兵舍或者店铺中找一找。”麦格劳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 他抓起一张纸,用羽毛笔蘸着墨水,匆匆写了几句话,打开桌面上的油灯玻璃罩,就着烛火烧了一点火漆,将自己手指上的火漆印戒按压下去,盖了一个圆形的火漆印。 鲜红的火漆快速凝固,形成巨眼与双手交叉的徽记。 麦格劳在便条的落款处签了名,把带着火漆印的便笺递给门口的赏金猎人。 “不进来坐坐吗?”他最后一次挽留。 “不。”猎犬说,“如果看到莱桑德·芝诺,杀了他,或者告诉我。” 他转身离去。 “明白了。”麦格劳向猎犬的背影挥手道别,但他已经快步离开了,一秒也没有耽搁。 他回到窗边,看着夜色中的身影匆匆忙忙地从楼下的大厅侧门离开,朝着远处的兵舍与酒馆方向而去。 麦格劳目送着猎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啪的一声,伸手关上了窗户。 “唉,真是急性子。”他回到自己的大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两只酒杯。 一只倒了红酒,另一只还是空的。 麦格劳抓起矮人红酒的酒瓶,给另一只酒杯也倒上了红酒。 “走远了,不用在桌子底下缩着了。”他说,“起来陪我喝一杯再走——祖巴克和瑞格常说,好酒时常有,好朋友难相见。” “拜托,联盟在追杀我!”桌子底下响起恼火的声音,“祖巴克和瑞格是谁?” “我老队友。”麦格劳说,“两位矮人。暴脾气,祖巴克经常一拳头捣在我腰子上,就因为我偶尔有点小贪财,看到地上掉的硬币骨碌碌滚来滚去,就追着去捡。然后瑞格就笑,说贪财也不是这个贪法……” 他叹了口气。 哐啷一声闷响,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捂着脑袋上刚才磕碰到的地方。他看起来和通缉令上的人一模一样——但是憔悴,疲惫,满脸灰土,衣衫破旧。 莱桑德·芝诺一直藏在那张巨大的执行官书桌底下。 “不说了,越说越难受。”麦格劳端起自己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矮人红酒,“你怎么把联盟惹毛了?”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也会被他们追杀。”莱桑德摇头。 “喝一杯吧,三年前在弗洛伦王国的晴鱼港又见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了。”麦格劳递过去给对方准备的小酒杯,“在琪拉德法术学院一起读过五年,毕业之后难得能再见面。” “我毕业后又去卢诺斯继续深造了……现在情况紧急,我得赶紧走了,也不给你多添麻烦。”莱桑德连连摆手,“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矮人红酒的劲儿有多大,一小杯够你睡死过去直到天亮了。这是按照矮人的酒量酿造的,他们有个特殊的器官可以代谢酒精——如果不是矮人,一整瓶红酒能灌出人命。” “我知道,我也只是偶尔喝一小杯嘛……”麦格劳嘀咕着,“你不在我这边避避风头,那你要去哪儿?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吧?” “我……”莱桑德迟疑了片刻,“我不确定,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去哪里?”麦格劳问。 “骸心平原。” “你一个人?” “对。” 麦格劳沉默地望着对方,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如果你要去骸心平原,那不如直接自杀,这样死得痛快一点。”他最终说, “如果你想找一条活路,那么我还能给你安排一下,也许可以去圣光教国,他们不喜欢和联盟合作,联盟的势力在那边相对较弱。” “不,我必须去骸心,去死者的国度,探查那些被埋藏的古老真相。”莱桑德说,“去证明我没有错,等到我把真相带回活人的世界,冒险者联盟就无法再封锁这件事情了——也许我可以阻止这一切,也许全世界的人可以免于一难。”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莱桑德。”麦格劳又抿了一小口矮人红酒,揉着额头,喷着酒气,“你从始至终都这么倔,又能实现什么呢?你得和这个世界同流合污,这样才能生存——你又胡说八道,什么真理,什么真相,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你知道吗?我们掘金城最近的那批学者也是这样的,明明闭嘴就能领薪水,他们非要提什么意见,又是禁用锈铜树,又是保留食腐魔兽作为清洁工之类的。真的,这样很蠢。你干嘛为了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折腾这些呢?” “或许是我在卢诺斯学院学傻了吧。”莱桑德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老朋友。不必再多说了。” 他端起酒杯,没有喝酒,只是象征性碰了碰麦格劳的酒杯,随后转身出了执行官房间的大门,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你这样真是……会显得我很市侩。”麦格劳有点醉了,矮人红酒的酒劲已经上来了。他没有阻拦,也已经失去了阻拦的能力。 他摇摇晃晃的躺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在桌子上开始写一批新的审批令,关于全面禁用锈铜树作为廉价建材,以及对于食腐魔兽的猎杀数量限制。 借着醉意写完草稿,麦格劳捏着火漆印戒盖上纹章,高举起红酒杯,哼唱起很久以前和队友在篝火边经常一起唱的矮人歌曲: “石头石头对我说话,金子埋在哪里呀?” “石头石头对我说话,金子埋在人心底下……” 窗外的骸心平原仍然阴云密布。 第69章【火与雪】 骸心的锈铜树在双月的照耀下,隐隐闪烁着幽青色的光泽。 双月在阴云之间闪烁阴沉的轮廓,像是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中逃亡的学者——正如过去在骸心的十二天一样,月光一如既往的冰冷而稳定。 莱桑德·芝诺颤抖着,紧紧握着驱逐魔兽的魔药火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锈铜树鬼手般的枝丫阴影中。 他用手掌捏碎了闷燃的魔药炭头,以防那一点暗红的微弱火光在黑暗中标记出自己的隐藏之处。手掌上沾满了散发刺鼻气味的松浮炭块,莱桑德抬起手,把恶臭的炭块涂抹在自己脸上和身躯上,既能在黑暗中掩盖自己的皮肤,又能避免潜伏的魔兽盯上自己。 黑暗。 浓稠而压抑的黑暗无处不在。死寂为这份黑暗增添了黏腻而沉重的质感,像是冰冷的泥浆,像是渐渐冻结的雪。 “莱桑德·芝诺。”联盟猎犬低沉的声音在稀疏的林间回荡,“你希望被我杀死,还是被死灵杀死?” 赏金猎人的脚步很轻,在阴影中试探着,摸索着猎物的所在。 他也压低了声音——这里是死者的国度,一旦惊扰了阴影中的死灵,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骸骨们拖拽着,加入行尸走肉们的行列。 夜视魔药让他能够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环境,但是很勉强,而且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虽然他携带了一些能够破除魔法和魔药的圣光道具,也能暂时驱逐与破灭死灵,但数量不多——圣光教国不愿意与联盟分享他们的秘密,这也导致那些效果强大的圣光道具很珍贵。 没人知道骸心的死灵究竟有多少,一旦惊动了大批的骸心死灵,四五个圣光道具很快就会用完,被死灵淹没仍然是注定的结局。 更何况,目标是学者,兼具法师与魔药师的技巧。这些圣光道具是给这个棘手的目标准备的,绝不能贸然使用。 莱桑德屏住了呼吸。他右手戴着手铠,掌心镶嵌着符文石轮盘,其中预先装填了三颗触媒。但是他没有动。 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如果他拼死一搏,赏金猎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运气好的话能拼个同归于尽,就算对方带着充足的治愈魔药,至少也要瘸着回去。 他的目的是吓退对方。 这里已经进入了骸心平原境内,魔兽与死灵们盘踞于此。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发出一丁点动静。死灵们就会从黑暗中扑出来,将所有活物都撕成碎片。 甚至于,或许死灵们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心跳,闻到了活人们恐惧的气味。或许它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已经藏身于阴影中,等待着猎物们主动靠近。 莱桑德在赌。赌赏金猎人不会为了一次猎杀任务而搭上一条命。他们是专业而凶残的杀手,但是就“杀手”这个职业而言,死灵远比赏金猎人们更专业,也更凶残——而且它们是无差别杀戮。 如果能靠着死灵吓退赏金猎人,自己也能有一线生机。 嗒。汗液滴落在金属上的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于赏金猎人的猎犬面具下,他大概已经开始恐惧了。 “莱桑德·芝诺……”他在压抑的黑暗中艰难地低声说,“你想要干净利落的人道死亡,还是被癫狂的死灵撕碎?” 薄薄的雾气与阴郁的寒意在空气中飘荡,黑夜是世界的阴影,杀手第一次在这样宏大的阴影中开始感到畏惧。 “莱桑德·芝诺?”猎犬在锈铜树的阴影中慢慢旋转,不自觉地检查着自己背后是否有死灵的身影,悄声喊着。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黑暗,以及…… 啵。 猎犬面具的赏金猎人哗啦一下,猛然转身,手中的利剑架起警惕的【刃反架势】。 驱兽火把闷燃的炭头隐约照亮了地面上蠕动的什么东西——那是刚才声音的来源。 阴影中的腐壤咆哮者蠕动着,从它的拟态土坑中探出头来,把软趴趴的前端凑近猎犬手中的驱兽火把嗅了嗅,光滑的蛞蝓脸慢慢皱成一团,做出嫌恶的姿态。它安静无声地一点点缩回自己的土坑里,继续假装自己是一坨比较黏的土坷垃。 赏金猎人松了口气,但魔兽的存在也提醒了他。 骸心有很多魔兽,但是一路追踪过来居然没有见到几只。恐怕是因为附近的死灵数量不少,以至于让魔兽都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即使眼睁睁看到人类进入自己的领地,也不敢进行捕猎。 骸心的魔兽天然畏惧死灵——被死灵屠杀数百年的经历,足以让它们对死灵的恐惧刻入骨髓。 猎犬迟疑着,权衡着情况。 自己必须带着目标的头颅回去才能领赏。 这笔赏金的额度足以让他逃离现在的生活,去一个没有血与利刃的角落,能够晒着太阳,像小时候一样,和祖父在门廊前的摇椅上打瞌睡,安安心心睡一下午,直到蝴蝶落在鼻尖。 尽管祖父已经被杀死了,那栋宅子也已经被烧毁,但阳光还在。 他仍然渴望再次看到阳光,而不是死在这里。 赏金猎人犹豫着,四下张望着,最后一次希望能够找到目标的身影。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起身。 “你终于明白了,莱桑德·芝诺,死在我手中可以少很多痛苦。”猎犬半是恼怒半是庆幸地举起长剑,举在脑袋侧面,剑尖朝前,摆出【突进架势】,准备开始杀戮,“早点这样就好了,我们都能省去很多麻烦。” 下一秒,他的心凉了半截。 “救我。”人影发出了干瘪的声音,“救我。求求你。啊啊,救我。” 人影慢慢转过脸,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猎犬。它的脸暴露在月光下,囊肿与溃烂的面容被照耀得苍白而怪异。 “啊啊,救我。”腐尸魔干巴巴的说,“快来救我,求求你。你在哪里?” 吧嗒。一条分不清是触须还是肠子的东西从那个人影的腹部掉出来,慢慢蠕动着,像蛇一样安静地游窜着,摸索着。 一旁土坑里的腐壤咆哮者缩得更严实了一点,把一片宽大的枯叶粘在自己头上。 赏金猎人微微颤抖着,慢慢靠在一棵锈铜树后,勉强作为掩体。 在夜幕笼罩的黑暗之下,一株株锈铜树如同圣殿中粗壮而高耸的立柱,在这黑暗的死者殿堂里,立柱之间隐约站起一个个人影,像是虔诚的使徒。 “啊啊,好疼,你在哪里?救我。”它们嘈杂着,翻来覆去念叨着几句诱捕的话,想要引诱活人们靠近,或者发出声音,暴露位置。 腐尸魔构成的朝圣者集群慢慢靠近着。 “啊啊,救我啊,你在哪里?”一个声音从头顶的树冠之间响起。 猎犬慢慢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阴影中慢慢探出来半张喙犬脑袋与人脑袋杂糅的腐败面部。一头腐尸魔用触须挂着自己,将身躯慢慢垂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再有半点犹豫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赏金猎人恼怒地收起长剑,激活了战技【步伐聚焦】和【冲跃】,转身拔腿就跑。 反正莱桑德在死灵包围下也活不了,大不了回头再来找他的尸体。 借助两个战技的加持,他的身影飞快地穿破了腐尸魔们缓慢缩小的包围圈,朝着远处的骸心边境而去。 腐尸魔们分出去三四个,在簌簌的响声中,朝着远处的猎犬背影追逐而去,剩下的另外三四个则对着莱桑德躺卧的位置慢慢聚拢而来。 “啊啊,好疼,你在哪里?救我。”腐尸魔们说,瘦长的腐烂利爪与带硬皮的血肉卷须拖拽在地上,与地面摩擦发出嘶嘶的响声。 莱桑德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提前准备好的一颗小药丸塞进嘴里,一口咽下,随后手铠微微一响,对准自己释放了降温冷冻的魔法。 在符文回路的作用下,他的身躯上很快落了一层冰冷的薄霜。 苦涩的药丸顺着咽喉滑入食道,毒素飞快地发作,倦怠的麻木感很快就顺着咽喉与食道席卷全身。 因为紧张与恐惧而咚咚作响的心跳忽然变得微弱而迟缓,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心脏。 咚。似乎隔了很久,心跳慢慢响了一次。 呼吸也迟滞了,气息像是若有若无的蚯蚓,在鼻孔前懒散地挪动。 麻痹药丸。这是弗洛伦王国的卢诺斯学院最新研究成果之一,是一种能够暂时减缓心跳、代谢与呼吸的神经毒素,通常用来作为镇静剂与麻醉剂使用。 当然,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欺骗死灵——毕竟,根据研究,死灵依靠声音、体温、心跳、汗液与呼吸进行主要的索敌。借助这种毒素,能够暂时屏蔽死灵对活人的索敌视野。 腐尸魔们拖着溃烂的血肉身躯,在莱桑德周围转悠着,腐臭的爪子从莱桑德侧脸边缘掠过,显得困惑而迷茫。 在它们的视野中,一个活人目标刚刚从它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莱桑德沉默着,忍受着身躯的寒冷与僵硬,安静地蜷缩在树根之间的凹坑里。 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凹坑里则蜷缩着那头腐壤咆哮者,正处于半休眠的状态,并且以厚重的土层与黏浆掩盖自己蛞蝓身躯中迟缓而微弱的心跳。 二者以相同的方式欺骗着死灵。 腐尸魔们转悠了一阵子,没能找到猎物,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退却了。 在它们的沉重步伐消失在锈铜林地之间的时候,莱桑德艰难地挣扎开皮肤上的霜冻,用僵硬而麻木的手肘支撑着自己,半跪着,一点点从泥土坑里爬起来。 药效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他这样想着,艰难地站起身,与土坑中发呆的腐壤咆哮者对视着。 这种魔兽其实蛮温顺的,它的毒素是弱毒,行为模式也以威慑为主,不主动招惹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威胁。他回忆着课堂上的内容。 照理说他现在可以逃回掘金城。或许诛杀叛徒的赏金猎人已经以为他死了,或许掘金城已经安全了。老朋友还在那里,还能为他提供最后一程的帮助。 但莱桑德迟疑了片刻,继续朝着骸心平原的更深处进发。 也许找到当年骸心之战的遗物…… 只要能找到证据,能证明骸心之战是冒险者联盟挑拨离间引起的…… 只要能将真相昭示给各大王国,各大势力,他们将不会再为联盟提供合作,联盟会随之破产,他们精心安排的第二次骸心大战计划也会随之破灭。 根据自己在文件库里看到的那些残缺不全的文书拼凑,第二次席卷所有王国、所有种族、所有势力的骸心大战已经被阴谋之网层层交织,布局已经完成,开战时间距离现在只剩下几个月了。 只要能赶在那之前找到证据,或许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能被阻止。 自己手中还有二十颗麻痹药丸。多亏了好友麦格劳的帮助,自己可以在掘金城补充食物与一部分生存物资,魔药包和法术触媒袋也是满的。 大概能坚持十天左右……希望这些物资能支持自己在死者国度找到真相。 如果找不到呢……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如果找不到证据要怎么办? 那就找不到吧。莱桑德做事时不喜欢想太多。想太多会把自己吓退。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只不过,他那个死在实验室里的蠢蛋老师曾经用自己的言传身教告诉他,总有些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多亏了那个傻老头,参与试验的三十二位学者和五十五个学生只有一人死亡,剩下八十六人全部轻伤幸存。 莱桑德·芝诺就是事故中幸存学生的其中之一。尽管事故的死亡人员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但是对他来说,这场试验事故夺走了三个人——他的恩师,他的养父,他唯一的家人。 他没有父母,是傻老头把他抚养长大的。傻老头死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死亡对他而言,无非是疼一下、疼两下还是疼很多很多下的区别。 这场疯狂的行动是他要交给傻老头的最后一份论文,无论最终完成得如何,他都可以去见傻老头了。 等着瞧,老东西,也许我能救下全世界的人,比你救过的还要多。等到我死的时候,你得给我打个A+。 莱桑德背起行囊,抹了把脸上的碳灰,借着麻痹毒素最后的伪装效果,灰头土脸地朝着骸心深处进发。 十四天后…… 寻找证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大部分遗物和残骸已经被拔地而起的锈铜树掩盖,而且死灵身份也鱼龙混杂,包括近几年死亡的冒险者与误入骸心的土匪,骸心之战时期的古老遗物和尸骸几乎已经腐烂殆尽,根本找不到。 为了寻找证据,莱桑德只得继续前进,踏上了这条危机四伏的死者之路。 身为一位卢诺斯学者,他同时具备着“白银星辰”的法师资格,以及魔药师学会的高级认证,过去多年里跟着导师与其他冒险者一起在外探索与历练的经历,也让他学到了不少荒芜之地的生存知识。 靠着煅烧魔化素材,获取魔化炭作为触媒,对魔域环境中的浆果等食物进行复变净化处理,能够用一个复杂的符文魔法去除掉素材中的魔质,以正常食用浆果与土壤中的块茎。借助一些简单的幻象法阵,也可以威慑环境中的魔兽。 现在的骸心环境,目前他勉强还能应付。 不过,这几天来,靠着法术、驱兽魔药火把与麻痹药丸,随着他一步步深入骸心区域,莱桑德·芝诺感到越发困惑。 一方面,越靠近骸心深处,死灵数量反而越来越少了。 最初每天都会碰到死灵至少三四次,现在却要隔一天,才有概率会碰到一次。这导致他的前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这是为什么?莱桑德沉思着,难道说,骸心深处有某种强大的东西以死灵为敌,把死灵都清理掉了吗? 不……不可能,否则这些零散的死灵理应去攻击那个存在才对。 除非——有某种和死灵同一阵营的东西,将骸心深处的死灵们收集到一起,然后藏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莱桑德有些困惑。 据说腐尸魔之类的高级死灵,能够驱使骸骨兵这样的低级死灵。难道骸心多年来的封锁导致其中诞生了一位强大的死灵君主,在故意约束部下吗? 他感到有点不安,但这么多天的探索,以至于深入骸心到了这个程度,现在要放弃,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一方面,在探索的过程中,他在锈铜林地中看到了一些缭乱的脚印,以及整齐的马车车轮印,整整齐齐地穿过林地,像是行商的马车。 这又让莱桑德越发困惑。照理说,死灵是不会制造和驾驶马车的。但是如果这辆马车属于行商,他们又是怎么在危机四伏的骸心深处生存下来的呢?又为什么要到这种鬼地方? 在顾虑重重之下,他跟着马车印走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的灌木丛,狭窄的锈铜林地忽的豁然开朗。 在这片只有死者的土地上,一道阳光照耀在林间空地上,一位脸颊上有深蓝色鳞片的年轻姑娘正站在其中,照料着几株瘦小的锈铜树苗。 魔族。 脸颊上有深蓝鳞片的年轻姑娘抬起头,与莱桑德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啊!怪物!”魔族姑娘尖叫起来! “我……我没有恶意!”莱桑德下意识举起手铠,激活了触媒,在身前支撑起半球状的气压盾,“我对魔族没有敌意!” 为什么对方管自己叫怪物? 在那位魔族姑娘身后的阴影中,三位身着锈铜甲胄的剑盾腐尸骑士哐啷哐啷地迈步而出,谨慎地举起盾牌,挡在莱桑德与深蓝鳞片的魔族姑娘之间。 “我没有恶意!”莱桑德下意识辩解着,后退了两步,拔腿就跑。 正当他不知道应该朝什么方向而去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远处的天空中飘荡着黑灰色的烟雾。 一些刺鼻的焚烧气味从前方传来,伴随着模糊的交谈声: “你确定这样就能降雪?烧一堆草杆……”低沉的声音说。 “理论上可以,我记得降雪需要凝结核,烟尘会给低温的云层提供一个雪花的凝结核……”轻快一点的声音说,“再不济也能破坏温度平衡,让雾气失去平衡无法维持,暂时退散——在我印象里,之前在地表大批量煅烧熔塑石之后,拉哈铎地盘上的雾气散去了一阵子,让我得以看清他的湖泊……” 靠着掌心法术的风压加速,莱桑德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慌乱之下,手铠的操作略微失误,强大法术风压把莱桑德拍了出去。他飞出了锈铜林地,撞在软和的高草丛中。 在刺鼻的烟雾里,他脸朝下栽倒在地。鼻腔里散发着泥土的气味。 莱桑德艰难地抬起头,面前一只灰色的小老鼠尖叫着逃开,露出后面的两双锈铜战靴。 一双方头方脑,朴素而粗硕得像是铜块。另一双健壮而均衡稳定,带着古旧的文雅花纹。 噼啪!战靴前的火焰爆裂着,迸溅出些许火星。 “嗯?”莱桑德眯着眼睛,望着两个全身甲胄的高大身影。 一尊骑士庞大得恐怖,肩甲与胸甲厚实如同城墙,头顶鹿角蛙嘴盔。 另一尊骑士高大健壮,肩宽腰窄,线条均衡而流畅,头戴哥特式棱角分明的骑士盔。 两位骑士手里各拿着一根铜钎子,插着面饼和豆子之类的食物,把身躯凑在火周围灼烧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尽管那些食物已经被灼烧成了辨识不出来的焦炭。 “活人?”鹿角蛙嘴盔隆隆的说。 “嘿!不行!这边是我的领地,不准杀!”哥特式的骑士盔说。 “随便你。”鹿角蛙嘴盔沉闷地哼了一声。 “哥们儿,洗洗脸好吗?”那尊哥特式的骑士俯身,用冰冷的手甲把他搀扶起来,“你满脸都是泥巴和碳灰……刚才你吓到我的魔族朋友了。” 第70章【法阵】 “什么火焰破除雾气,根本没有意义。”鹿角蛙嘴盔的大块头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冥铜盘子上抓起一张撒着烤碎豆子的烘面饼,“昨天刚刚侦查完拉哈铎的兵力,今天就应该直接正面碾过去。” 他带着食物凑近魔化炭焚烧起来的苍白火焰,把食物连同自己冰冷的身躯一并塞进火中,像是试图在寒冷而空洞的世界中寻回些许温暖。 “拉哈铎的战术严重依赖于湖泊周围的雾气。”哥特式骑士盔的健壮身影说,“驱除雾气可以让他的战术失效。” 他招了招手,周围的钟型盔腐尸骑士们端着冥铜大托盘凑上来。盘子里装着一堆堆高草丛中摘取出来的豆子脆片,一大盘不知名的野莓子与浆果,一盘干菌菇,一些面饼和几种辨认不出来的魔兽肉块——肉块上带有外骨骼,像是某种大螃蟹和蝎子的结合体。 “我们可以直接碾过去,而不是和拉哈铎闹着玩。”安士巴把干菌菇丢进火里,品尝着菌类的味道,用手甲在火焰中无意识地抓来抓去,“你我的兵力加起来,顶着战损,强行换掉他的造雾巨兽,雾气很快会散掉,拉哈铎的战术将失去作用——这种青色的菌菇不错,鲜味很浓郁。” “我们需要那头巨兽,安士巴。”萨麦尔摇头,“那头巨兽能够制造非常浓重的雾气,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影响气候,这很重要,如果我们击败拉哈铎,这头巨兽会是珍贵的战利品——在之后的战役里,我们还用的上……我的朋友提到过那个菌菇有剧毒,但是对我们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我们只是尝个火焰的味道。” “依靠气候与环境,未免也太拐弯抹角了。”安士巴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也看不起那种东西。只要有足够多、足够强的尸体,迭加上足够厚实的甲胄,一切都会被碾碎的。” “我们可以把头脑……把头盔打开——灵活思考,偶尔改变思路,接受新的观念。”萨麦尔试图说服这个死脑筋的盟友,伸手去抓烤豆子脆片。 “我不需要改变思路。”鹿角蛙嘴盔捏着一把绿色的莓子,执拗地回答,“如果所有东西都变来变去的,五块钱十二条装的速溶咖啡,第二天就变成十块钱八条装,那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呢?” “但我并不是卖速溶咖啡的奸商……算了,这不重要。”萨麦尔放弃了说服,“总之,我希望能拿到拉哈铎的造雾巨兽——至少也要先扫描一轮看看,那东西,还有那东西的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莱桑德惊愕地望着面前的两个高大身影,交谈着那些他听不懂的事情,一边往魔火里丢着乱七八糟的魔化素材一边烤火,只觉头昏脑涨。 “稍等一下,我得先搞清楚这位朋友的情况。”萨麦尔扭头望着傻站在一旁发呆的莱桑德。 “你应该杀了他,而不是和他做朋友。”安士巴抱怨,“我的灵能警报和增幅器被自动激活了——活人让我很烦。” “好好好,我先把他带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安顿起来,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萨麦尔伸出冰冷的手甲,抓着莱桑德的肩膀,“这位朋友,你介意先到我的墓里坐一坐吗?” “请……请等一下,你们二位是……死灵?”莱桑德终于反应过来。 他捏着手中的麻痹药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塞进嘴里。 面前的两个高大骑士刚才的谈话中,聊着什么“足够多的尸体”,什么“活人很烦”,什么“要不要到我的墓里坐一坐”——这些几乎颠覆正常人观念的对话,他们却很自然地说出口,好像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在讲述这些事情时,那副平淡无奇、理所当然的态度令人毛骨悚然。 面对“你们是死灵?”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两位幽魂骑士对视了一眼。 “呃……你猜?”萨麦尔迟疑着,“毕竟我也不太确定。”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安士巴说,“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回答傻问题的——你不会被活人影响,快点把这个活人从我眼前拿掉。” “死灵有智力?能够正常交流与沟通?也就是说,二位是文献中记载的神代幽魂骑士?盔甲下面什么都没有?”莱桑德感到一阵惊喜。尽管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但是身为一位合格的卢诺斯学者,满足好奇心已经成为了他最基础的生理需求之一。 “二位对活人的厌恶是生理性质的吗?刚才这位骑士提到的不会被活人影响又是什么意思?”他职业病又犯了,下意识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笔记本和炭笔,想要把这些重大发现都记下来。 骸心深处有能够沟通与交流的死灵!还是古老的幽魂骑士!尽管自己并不是专攻死灵与历史这个方向的学者,但是这样重要的信息,绝对是探索道路上的一大突破!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萨麦尔连连摆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得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够消除记忆的东西……” “快点把活人拿走,好烦哦。”安士巴说,“再不拿走我就碾碎它——如果这里不是你的领地,我已经把活人竖着劈成两半了。” 他伸出庞大的手甲,熔化的冥铜从掌心涌出,构建起墓碑般厚重的焰形巨剑,轰隆一下,对着莱桑德当头劈了下来。 在焰形大剑的阴影砸落的瞬间,一只冥铜手甲握住莱桑德的肩膀,将他向后猛拽。 焰形大剑从莱桑德鼻尖前面几厘米的地方狠狠砸落,像铁锹一样深深地插进他原本站立的那块硬土地中。呼啦的劲风从莱桑德脸上掠过,刮得脸疼。 “好了,快点跟我过来——麻烦先到我墓里坐一坐,我一会儿再去询问你的情况,陌生人。”萨麦尔抓着莱桑德,顺手把他塞到身旁的剑盾腐尸骑士怀里,“照理说在骸心深处出现活人是很离奇的现象,我应该先琢磨一下的,但是我最近真的很忙,事情很多,可能一时半会儿兼顾不上你,还请理解,我的朋友。” “喔噢……请见谅!”莱桑德总算回过神来,“刚才二位在说什么——破除雾气?” 他指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 “我曾经听其他专攻气象学的学者提到过,骸心平原的气候非常特殊,根本无法以常规手段进行改变。”莱桑德说,“曾经有冒险者联盟据点尝试过大面积焚烧开荒来驱逐死灵,但是骸心湿度很大,锈铜树很难燃烧,而且焚烧也无法长期改变气候,最多持续几个小时就会恢复原样。” “你……您是某位学者吗?”萨麦尔谨慎地问。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莱桑德·芝诺,琪拉德法术学院的初级学位,在卢诺斯学院进修魔药学、符文学、魔质生态学与种族文化学,晋升【卢诺斯月光学士】之后主攻魔动工程学,证书包括【白银星辰】高级法师资格,【魔药师学会认证】资格,【卢诺斯月光学士】资格。”莱桑德干咳着。 “当然了,长着舌头的人都能声称自己是卢诺斯学者,但是其中真正能拿出资格凭证的人不算太多——这是我的资格凭证。”他抹了把脸,把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从怀里摸出两本皮革小本子和两枚小勋章,递给萨麦尔。 萨麦尔伸手接过小本子。烫金的皮革小本子里嵌夹着银片作为支撑,里面是掺金墨水书写的字迹:“本证书由魔药师学会颁发,表明持证人通过魔药师学会高等魔药师统一考试,授予莱桑德·劳伦斯·芝诺高等魔药师职业资格以及入会资格。” 字迹旁边贴着一张符文显影的图样,图样上的人外貌正是面前的莱桑德。 这就是当年的冒险者小队低级魔药师露比心心念念也要考取的资格证啊……当时她因为考不上还大哭。萨麦尔望着证书。证书上亮眼的火漆印与防伪编码上泛着微弱的蓝光。 另外一份证书是【卢诺斯月光学士】的学位证,而两枚勋章分别是【白银星辰】法师资格的银制钻石勋章与……半颗干巴结块的薄荷硬糖,和糖纸粘在一起。 “哦哦,不好意思,那个不是勋章,是我的提神糖果……这几天在骸心平原跋涉路上吃剩下的。”莱桑德尴尬地夺回那半颗糖果,“是补充魔力的【法师糖果】,用魔化植物【锯叶薄荷】制造的——我一路上为了生存,用了很多技巧性质的魔法。” 萨麦尔点了点头,示意身份已经确认,把证书和勋章还给莱桑德。 “曾经发表《基于卡文迪许符文的三级动力架构》,刊登于《蛾灯》学术期刊第32页。我也是《魔药未来》期刊去年第三期的封面《拉斯拉克平缘菇有效素的提纯与次级产物合成》的第三作者,并且获得过一次【弗洛伦新叶勋章】提名。”莱桑德干咳着,接过自己的证书和勋章塞回口袋里。 他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文雅地微微躬身行礼,“很荣幸能在死者国度与二位亡灵君主见面。” 两位骑士对视了一眼。 “害得我想起来生前读研究生时候的不快回忆了。”安士巴烦躁地晃着巨大的蛙嘴盔,“讨厌活人,活人很烦。拿走,我不想看到活人。” “你以前读研究生的?”萨麦尔下意识问,“那你……算我学长。” “没读完,研究生读一年就退学了。导师总是胡说八道骗人,学长跳了,学姐被睡了,还没入学的学弟跑了,只剩下我一个,我把导师打了一顿,赔了三千块,也退学走了。”安士巴说,“退学以后又被家人骂,骂得迷路了,乱走乱撞到了一家不认识的花鸟市场里,捡到一只翅膀半残的小鸟,为了养活小鸟就去上班,上班上了两年就死了——家族遗传的血压病。”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哐啷一下,坐在苍白的火焰里,让火焰的温度与食物的味道填满空洞而寒冷的甲胄身躯。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转向莱桑德,转移了话题。 “我们正在……试图让骸心降雪。”萨麦尔说,“您这样的学者,或许会有什么办法?我们可以合作——告诉我,您需要什么,只要是我们能提供的,都可以公平交换。” “气象学那边的同事设计过一个降雪的符文,将接近冰结温度的低温尘土吹到云层中,并对云层进行降温处理……”莱桑德迟疑着,“但是需要搭建足够优质的魔化回路。我的符文石太小了,无法驱动这种级别的法阵。” “我们可以制造由魔化金属搭建的回路——只要您愿意提供降雪的灵能符文回路。”萨麦尔说,“您需要什么,我们可以做交易。” “我……我需要在骸心平原中寻找一些重要的东西。”尽管恐惧已经充满了心脏,但莱桑德仍然艰难维持着站立,“我需要温暖安全的住处,需要人类的食物,需要补充魔药的材料和法术触媒,以及……以及庇护。” “庇护?”萨麦尔问。 “联盟在追杀我,文明世界的每个区域都有联盟的耳目。没有拿到证据之前,我暂时回不去了。”莱桑德回答,“而在这片蛮荒之地,魔兽在树影中潜伏,死灵在林中四处游荡。我需要庇护,无论是来自哪个势力的庇护。” “你可以留在我的领地中——如果你不介意和魔族居住的话。”萨麦尔说,“死灵是我们意志的延伸,是我们执行各自任务的工具。不必担心死灵——至少不必担心我领地上那些戴着钟型盔的死灵。” “我不介意魔族——只不过我比较担心魔族会介意我。”莱桑德打量着远处的安士巴与面前的萨麦尔,“二位都是死灵君主吗?” “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某种程度,确实如此。”萨麦尔点了点头。 “您愿意与我正常交流沟通……您对活人没有敌意?”莱桑德试探着,“传说中每一个死灵都会被众神的残忍旨意唤醒,在尘埃中永恒徘徊,带着恨意屠戮活人。” “但我并不是被众神的旨意所唤醒。”萨麦尔摊手,“我被活人的祈愿所唤醒,并且在苏醒之后,立刻被热烈而朴素的生命激情所感染——我很幸运,被接纳为活人世界的一员。” “我的朋友即使知道我的死灵身份,仍然与我真诚相待。我的恋人即使面对我空洞的身躯,依然投以热烈的爱意。” “我不会胡乱杀伤活人。活人赠我以善意,我也以善意回报。活人伤我以恶意,我也以恶意相杀。” 莱桑德一怔,望着萨麦尔。 在那冰冷而空洞的黑暗盔甲缝隙中,对方坦然而诚恳的话语仍然在嗡嗡的回荡。 “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灵……”他迟疑着,“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没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谨慎地对萨麦尔伸出手掌。 “希望您不是在撒谎。”莱桑德低声说。 “语言苍白无力,只有实际行动才有话语权。”萨麦尔手按胸甲,微微颔首致意,“您会亲眼看到的,我的朋友——实际上,您并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一位人类朋友。” “也希望您不是在撒谎,莱桑德,我的朋友。”他说,“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几乎不可能被杀死。” “请放心,我不是那种人。”莱桑德说。 两人慢慢握了握手。莱桑德被冥铜手甲的寒意惊得微微一哆嗦。 “哦哦,不好意思,我应该提前在手掌上缠绕一些布条什么的隔绝寒冷——就像我之前和我的那位人类冒险者朋友握手时一样。”萨麦尔回过神来。 “我会提供能够降雪的符文,以及触媒……只不过在符文之外,作为五相二进单出法阵,还需要一些材料。”莱桑德望着面前的火焰,“大量的灰烬,尘埃,以及具有良好导热性能的金属……” “五相二进单出法阵?”萨麦尔重复着。 “五种触媒,两个材料输入口,一个产物输出口。”莱桑德解释。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小笔记本,用炭笔匆忙绘制了一张环形的符文图样,环形符文中存在五个阵眼,左右两边各延伸出一个材料输入的符文口。在法阵的上方则延伸出一个巨大的输出口。 莱桑德撕下手中的纸页,递给萨麦尔。 萨麦尔略微瞟了一眼,伸出手甲,用指关节铛铛的敲了敲一旁火焰中的巨大冥铜肩甲。 “什么?”安士巴一屁股坐在火里,背对着他们,鹿角蛙嘴盔艰难地动了动,“我头盔和胸甲是焊在一起的,转不过去。有话直接说。” “来帮个忙——这个法阵回路需要对不少冥铜进行回路塑型处理,两个幽魂骑士同时加工可以快很多。”萨麦尔说。 安士巴沉闷地从火中爬起来,把硕大的头盔凑过去,打量着纸片上的法阵符文。 他伸出宽阔的手甲,提起一旁墓碑般厚重的焰形大剑,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萨麦尔与安士巴拉开一段距离,从自己腰间的链条上拔出冥铜骑士剑,双手握剑柄,剑刃朝下,“三,二,一……” 两人同时将手中的剑刃插在地面上,半熔化的冥铜从他们的掌心流淌出来,顺着冥铜剑柄、护手、剑刃一路流动、爬行,像是锈铜树的根须,又像是游窜着的蛇形死灵,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飞快爬行。 灼热的半熔化冥铜慢慢绘制出刚硬冰冷的符文线条,构成巨大的金属法阵。 “真是惊人的浇铸速度……能够被存储、召唤、以及快速塑型,这是某种魔化金属吗?”莱桑德翻找触媒翻到一半,抬起头看着两位骑士的工程杰作发呆。 “我们诞生的初衷,或许是为了创造更伟大的世界。”萨麦尔笑着把骑士剑从地面上拔出来,“我延续了这个任务。除我之外的其他骑士可能被中断,被改变了目标,但他们的身躯仍然留存着创造伟大奇迹的能力。” “我相信,我能说服他们改变任务目标。”他伸手拍了拍身旁安士巴的肩甲,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至少要试一试。” “你像活人一样烦人——尤其是在你见到活人之后。”安士巴迟缓地抖了抖攻城锤似的巨大肩甲,撞开了萨麦尔的手甲,“死者就应该有个死者的样子,不然岂不是都乱套了吗?” “呃……我还是不插手你们两位君主的事情了。”莱桑德迟疑着,把五件触媒依次摆放在对应的位置,分别是青色的羽毛、淡蓝色的冰冷块茎、扭曲的风干魔兽肌肉、一小块气球似的囊状物、以及一枚皱巴巴的腺体,“触媒填放完成。接下来我们需要填入大量灰烬,以及一块具有良好导热效果的金属……” “我们只有冥铜。”萨麦尔望着面前的法阵,“我的魔族朋友最近正在驱使穴居者,从锈铜树中冶炼铜,但是工坊与冶炼炉还没建造完成。” “冥铜?” “冥铜,死灵之铜,这种寒冷的魔化金属构成了我们的身躯。”萨麦尔指着自己,又指了指面前冥铜构成的法阵回路。 “或许也可以……”莱桑德左看看,右看看,“我不确定,但是至少可以试一试。” 萨麦尔哐啷哐啷缓慢迈步,抬起手,将手中的冥铜骑士剑插在左侧的法阵输入口中心。 嗵!嗵!嗵!安士巴锤击胸甲,桶盔的骸铸战士们不怕高温,从旁边的火焰中抱起一摊摊灰烬,堆放在冥铜降雪法阵右侧的输入口中 “另外还需要为法阵供能……”莱桑德望着面前的两位骑士,下意识退后,“别看我!我支持不住这种级别的法阵能量!这种级别的法阵供能,要用富含魔质的高能燃料,比如说罐装的黑火油,魔兽的油脂,或者精制的魔化炭……” “魔化炭存量还算充足。”萨麦尔摆手。腐尸骑士们从身后的燃料小棚子里抱起一摞摞魔化炭,堆放在法阵中心。 “点火或者锤击即可激活法阵。”莱桑德说。 安士巴慢吞吞地上前,提起巨大的冥铜拳头,轰隆一拳捶打在法阵中心! 在锤击的瞬间,法阵焕发出刺眼的光环,一道冰冷的气流冲天而起!伴随着寒气,泛着幽青色暗光的灰烬如同怒龙,直直冲入天空! 第71章【雪之日】 数以万计的白色冰屑从黑暗的天空坠落,像是一头灰白的巨兽尸体正在永恒的冰冷死亡中渐渐被分解。 那已不是下雪,而是冰封的天空在崩裂,裂痕中向世界倾泻碎渣,将无尽的、寒冷的、锋利的冰碴子狂暴地呕吐而出。 雪片不再是独立的个体,它们被狂风揉搓、撕扯、黏结,汇成一片横飞的、稠密的激流,不是落下,而是以一种近乎水平的角度,蛮横地扫过整个世界。 黑暗的冰封天空下空无一物,只有飘飞的冰屑。 在霜风呼啸的高草平原中心,坐落着高耸的哥特式尖顶建筑。骑士墓像是供奉死神的小教堂,尖顶上、圣殿屋檐上、门阶前和雕塑身上都堆满了积雪。 剑盾腐尸骑士们在雪地中行动自如,在寒冷的黑暗中,它们的冥铜肩甲上与钟型盔上披着纯白的雪花。这样的低温环境可以让活人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但对死灵来说几乎没有半点影响。 甚至于,低温减缓了尸体造物们的腐烂速度,大大延长了死灵的存在时间。 空地中残留的冥铜降雪法阵已经停止了运作,被积雪覆盖了一小半。 【扫描仪已启用。】 【检测到灵能回路-复合产物】 【架构拆解:气相驱动(精密操作4),热力学控制(精密操作2),介质模拟(精密操作5)】 【已刻录至基础灵能学-回路模板库】 【缺乏材料,暂时无法使用。】 萨麦尔站在自己的骑士墓门口,手扶着冥铜长剑静静矗立着,手甲上、两侧的肩甲上与头盔顶上落满了一层积雪。 “真是令人惊叹的效果。”莱桑德披着条毛毯,在萨麦尔身后哆嗦着,搓着冷冰冰的双手,对着寒冷的双手呵气。 “……这原本是我想要说的话。”萨麦尔望着漫天大雪问,“这不是你提供的降雪法阵吗,莱桑德朋友?为什么你反而对降雪效果感到惊讶?” “因为我曾经见过专攻气象学的那些法师们使用这个法阵——照理说应该要持续运行一天左右才会开始降雪,见效没有这么快的。”莱桑德低声说。 “是降温速度太快了,今天白天刚刚激活了降雪法阵,今天夜晚就开始暴雪倾泻——或许是骸心的湿度巨大导致的,长年累月的阴云密布,一旦碰到剧烈降温的低温鼓风法阵,冷气团与灰烬凝结核很快就导致了云层降雪。” “这样吗?”萨麦尔微微扭头,一小堆雪块从他盔顶落下,“我们使用的降雪法阵与其他法师的降雪法阵相比,有什么不同和特殊之处吗?” “输入口的降温介质。”莱桑德说,“正常情况下,降温介质应该使用导热性能较好的金属,比如说铜,银,或者黄金。但是我们的法阵使用了魔化金属……就是看起来像生锈的铜的那个东西。” 他望着萨麦尔的冥铜身躯。 “冥铜有一种特性,它会主动从周围环境中吸收热量,用来维持自身的稳定形态。”萨麦尔说,“或许是这种特性导致的。” “法阵的材料输入口2号是用来刻录灵能功能属性,并且进行特征模拟的。”莱桑德用冻得哆嗦的手握住炭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这可能会导致一些特殊的效果,我或许应该研究一下法阵……啊,不对,我应该先专注于正经事情,这种满足好奇心的东西还是之后有机会再说……天呐,真的有够冷,我还是不出去了。” 他干咳着,把自己的好奇心暂时甩出脑袋。 “另外,骸心的气候比较特殊。根据以前的记录,冬天的骸心平原,正常情况下是从来不会降雪的。”莱桑德补充道。 “嗯?”萨麦尔望着莱桑德。 “骸心位于大陆中部,这里冬天的温度不会频繁降到结冰点——大约会比结冰点略高一些。”莱桑德解释,“而且,骸心平原的地势低洼,其中堆积的大量尸体腐烂发酵会产生温暖的热气。” “更何况,北边的厄德里克帝国边境还横跨着折风山脉的支脉,直直穿出帝国边境,与矮人凿山建造的黑石堡相连。北风带来的冷气会在折风山脉的迎风面被挡下来,在折风山脉顶上形成积雪。从折风山脉开始,越往南边走,气候越温暖。” “原来如此。”萨麦尔回想起地理学的相关知识。 “其实,可能还有个原因……”莱桑德迟疑了片刻。 “尽管说就好。”萨麦尔致意。 “对于骸心平原的气候,学者们有一个观点认为:骸心平原中埋藏着某种能够影响气候的神代遗物。”莱桑德低声说,“是神代遗物把骸心平原的天气、温度与各种自然环境都锁死了——众神曾经在这里囚禁封印了什么东西,担心温度的剧变导致封印失效。” 萨麦尔慢慢转过身,望着莱桑德。 “当然,只是个没有任何证据的观点而已。”莱桑德摆手,“这个观点被学术界一致认为,是研究民俗传说的学者由于前途渺茫而胡思乱想导致的癔症。” “我不确定,莱桑德,我的朋友。”萨麦尔低声说,“我曾经见过一种能够在小范围内改变天气与环境的巨大魔兽死灵——这就是为什么我试图以更强的天气控制手段来击败对方。” 他在雪中眺望着拉哈铎的领地方向——在暴雪中能见度不算高,但是仍然能看到雾气已经荡然无存。拉哈铎的湖泊似乎开始结冰了,湖心岛上那座火柴盒似的小堡垒轮廓也称得上是清晰可见。 “或许一切失落的传说都有另一种解释,哪怕是勇者斗恶龙的老套故事。”萨麦尔沉思。 “龙也只是个古老的传说罢了。现在的人们习惯于给任何强大的生物都冠以龙的称呼。”莱桑德耸肩,把身上裹着的毯子又紧了紧。 “希望如此。”萨麦尔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虫道迷宫隧洞口。 死灵们用熔塑石柱和高草的草杆,在隧道口搭建了一座小棚子,用来防止积雪淹没入口,或者倒灌进虫道迷宫中。 在小棚子中站起两个身影,是两头豆芽菜似的瘦小穴居者。一只穴居者头上顶着两条毛毡毯子,抱着一只碳炉,另一只抱着一盘子食物与魔化素材,摇摇晃晃踩着齐脚踝的积雪,送到骑士墓门口给学者莱桑德临时使用。 “我与我的魔族朋友打了个招呼,暂时不确定你能不能适应在地下灵能生态环境中的长时间生活,或许……你先和我在地表居住一阵子?”萨麦尔扭头。 面前的莱桑德惊慌失措地抬起符文石手铠,紧张兮兮地指着送毯子来的穴居者。 穴居者咕噜噜的哼哼着,放下毛毡和碳炉,对着莱桑德张开大嘴,嘴角流着黏糊糊的哈喇子。 莱桑德掌心符文石闪烁,青色的羽毛触媒被激活,产生了球面状的风压盾牌,把两头穴居者慢慢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 穴居者发呆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扭头离开了。 “那……再好不过,我……我还不太习惯魔兽到处乱跑的环境。”莱桑德回过神来,慢慢松了口气,放下施法用的符文石手铠,嘀咕着,“尤其是穴居者……这种魔兽有点智力,但是不多,它们什么都吃。您瞧见它那总是张开的大嘴了吗?那张嘴根本合不拢,因为它们吃东西经常生吞,能一口吞下半个人。” “卢诺斯学院医学部的解剖室中目前已经解剖过三百多种穴居者亚种,在它们的胃里发现了两千多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植物残渣与动物的残肢之外,还有人类残骸,破布,皮革,碎玻璃,金属,石头,铁锅,钢琴键,船帆,金币……以及一只完整的鸟笼。” “穴居者居然能消化这些东西吗?”萨麦尔问。 “并不能,它们经常把东西囫囵吞下去,然后把无法消化的部分呕吐出来。”莱桑德比划着,“这些呕吐物里可能包含一些值钱的东西,比方说金币,比方说冒险者的武器和装备。” “穴居者们会把这些消化不了的呕吐物堆积到它们的垃圾场里。因此冒险者们经常会去主动寻找穴居者垃圾场,希望能翻出什么值钱玩意儿。” “总之,我暂时不太习惯这些什么都吃的危险魔兽到处乱爬,能在地表暂住已经很不错了。”莱桑德摆手,“另外,我担心那些魔族或许……啊,也许还是先给彼此一点距离。” “我本想着在地下城中居住能更暖和一点。”萨麦尔致意,“不过既然您已经这样说了,那就先这样好了。回头我会指挥部下为莱桑德·芝诺先生您单独搭建生活区域。” “不劳烦您,随意一座简陋的房间即可。”莱桑德摇头,抱着毛毡和碳炉,朝着后面给他安排的临时房间而去。 “情况如何?”萨麦尔站在骑士墓前,借助钟型盔的腐根球,对北边灰苔远野的安士巴说话。 几秒钟的延迟过后,安士巴的回应声借助钟型盔传来: “视野已经清晰,雾气一点都不剩了。”他低沉的回应声响起,“只不过降温和积雪导致地面有点滑,影响我的骑兵冲锋。我得给坐骑的蹄子加上能深深刺入地面的爪子,还有像雪地靴一样的钉刺,否则会滑倒。” “等雪稍小一点了,发动进攻。”萨麦尔说,“随时联系我。” “没问题。”安士巴回答。 “那件东西的图纸,你造好了吗?”萨麦尔问,“我的魔族工匠朋友制造的战争机械。” “能生产一台。再多的话,死灵的指挥盔数不够用。”安士巴回答,“我更想要用正面战斗力。” “没关系,我造了两台。”萨麦尔说,“三台加起来够用了。” 他挂断了通讯,想起来刚才安士巴说的雪地靴钉刺。 这倒是个好主意。原本想要使用雪橇或者冰刀之类的东西,但是仔细一想,雪地靴也是个好主意。 他抬起自己的冥铜战靴,伸出手甲按在战靴上,半熔化的冥铜流淌而出,在靴底凝固出一道道冥铜尖刺,能够像钉鞋一样牢牢刺入地面,固定住身躯。 钉刺……他坐在王座上,手肘支撑着扶手,手甲托着头盔沉思着,在脑海中构思着一些有趣的机械结构。 片刻之后,萨麦尔站起身,似乎想要联系安士巴。但是迟疑了片刻,他大步穿过雪地,朝着东部与拉哈铎接壤的边境线方向而去。 在那噩梦般的天空中已经看不见双月与云层了,头顶那遥远的黑暗如同无底的深渊倒悬,令人忍不住要害怕自己坠入天空的阴影。 纷飞的刚硬冰屑被宇宙的尸体呕吐而出,不带任何感情地撒在骸心平原之上。 剑盾腐尸骑士们簇拥着君主,在寒冷的虚空之下,哐啷哐啷一齐进发。 萨麦尔站在边境线上,肩甲上落满了雪花,平静地望着面前的锁甲蛇形腐尸魔。 “你想要什么?”柯林斯式头盔中响起拉哈铎的声音,“我们可以像文明人一样谈谈,而不是像这些异世界的野蛮人一样用拳头解决问题。” “魔化动植物素材。”萨麦尔说。 “可以!”拉哈铎的声音爽快地说。 “土地与矿脉。” “可以!”拉哈铎再次爽快地回答。 “高级死灵资源。” “可以!” “造雾巨蛇。” “可以!” “普兰革。” “可以!” “你但凡犹豫那么半秒,或者讨价还价一下,我几乎都要以为你真的打算议和了。”萨麦尔说,“但是显而易见,你在拖延时间。” “听我说完嘛,萨麦尔。”拉哈铎亲切地试图凑上来,被左侧剑盾腐尸骑士的鸢形盾一巴掌拍开。 “或许一直以来我的姿态让你误会了,但你终究应该知道,我是整个骸心平原上最接近死灵君主的存在。”柯林斯式猫头鹰头盔下,拉哈铎的声音亲切地低笑着。 “我的盟友最多,我的关系网络最周密,我的后手与底牌也最多。” “你可能觉得拉拢了一个傻大个安士巴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得告诉你,普兰革,锁柯法,德克贡,现在和我都有不同程度的合作与盟约。” “换句话说,骸心平原的七分之四,都站在我这边。” “拒绝与我合作的只有安士巴和辛兹烙,要么是憨货笨蛋,要么是癫子神经病。” “我认为你是个聪明人,萨麦尔,你既不是蠢蛋,也不是疯子。” “你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选择,不是吗?” 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低笑着,在边境线前慢悠悠地游窜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弯弯曲曲的痕迹。 “你要以七分之二对战七分之四?还是加入我们的同盟,成为七分之五的一员,直到整个骸心被铸成一辆势不可挡的冥铜战车——我们共同征服这个世界,奴役活人,成为死灵国度的七位君主?” 萨麦尔笑了笑。 “我不认为那种趁着背对就互踹屁股的关系可以被称为盟约。”他平静地回答,“更何况,如果你有十足把握击败我和安士巴,你也不可能会在开战前跑到边境线来求饶。” “这并不是求饶,萨麦尔,这是劝说,是惋惜你这样的聪明人却和憨货与癫子沦落到一个地步。”拉哈铎的锁甲腐尸魔说。 “你只是被降雪的动静吓到了。”萨麦尔安静地指出这一点。 “我得承认,你能和安士巴这种死脑筋的傻子混在一起不是没有理由的。”蛇形腐尸魔慢吞吞地说,“你们俩说话一样难听——如此尖刻,甚至不懂得给别人维持体面。” “你得先表现得体面一点,再要求别人给你体面。”萨麦尔耸肩,“你自己都不肯让自己体面,就不必要求别人给你——第一次握手的时候,又何必要用卷须乱砍呢?” “听着,萨麦尔,你现在加入我们……”腐尸魔还在说着什么。 萨麦尔眼前的冥铜寒光忽然一闪。 当啷!当啷!当啷! 一连串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斜刺出来的鱼叉枪被周围腐尸骑士们的鸢形盾挡了下来,特化过的鱼叉枪头居然射穿了盾面,牢牢刺入盾牌中,倒钩拽着盾牌猛然后拽,将盾牌拽入锁甲腐尸魔身后的灌木丛中。 “没用的东西!我说了,等我把他身边剑盾守卫的盾牌骗掉再发射!”锁甲腐尸魔破口大骂,“你倒是等我信号啊!” “隔这么远我根本听不见对话,我怎么知道?——还有,我以为你唧唧歪歪这么长时间,已经成功了!”灌木丛中站起来七八个满身是冰碴的帽盔鞣尸猎手,“我的部下快被冻住了!” 锁甲腐尸魔面前冥铜寒光一闪。 它尖叫着,下意识飞快地后退,窜出去十几米,回头却看到两个剑盾骑士只是举起剑刃,以剑柄威慑性质地敲击盾牌。 铛!铛!铛! 三尊塔盾锤矛骑士缓步上前,把萨麦尔护在中间 “说实话,我早该知道的。”萨麦尔摊手,“可能我还是太乐观,总是对一切都抱以最好的期待。” “开始吗?”透过腐根球头上钟型盔的信号传递,安士巴的声音从北边的某处响起。 “开始吧。”萨麦尔回答。 雪尘之间矗立起高大的阴影。 那是一尊尊冥铜树作为骨架的投石机,由死灵的肌腱与冥铜零件拼凑而成。 第72章 【统合者之战】 漫天冰屑,纷落如冻结的天空崩裂。 成群结队的死者在灰色的凛冬裂隙之下行军,冥铜甲胄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长剑与战矛在雪中林立,如同残破的旗杆。 “投石机蓄力。”安士巴指挥着。 嗵!嗵!嗵!他锤击着厚重的胸甲,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进行大量的冥铜冶炼,再加上为了略微减轻重量,方便组装和驱动冥铜动力轮前进,投石机没有使用太多冥铜组件,而是由未刨去树皮的粗壮锈铜原木构成,只在铰链部分和受力部分使用了冥铜加固。未经处理的粗糙锈铜树皮上带着铜色的斑点,混合着野蛮而狂暴的原始风格。 从两头腐尸魔的身躯上延伸出厚重的卷须,以卷须作为血肉弹簧,死死捆缚缠绕在投石机战车的冥铜树骨架末端。腐尸魔们牵拽着力臂,将装弹的袋子一点点拽向低处。 血肉与冥铜焊接的铰链吱吱作响,慢慢拉动投掷的力臂,熔塑石与冥铜块嵌合而成的配重随之高高翘起—— “第一轮,放。”萨麦尔指挥着。 铛!铛!铛!清亮的剑盾敲击声在雪中咆哮。 呼啦!配重物拽着投石机的力臂,狠狠落回大地,顺势将巨大的石块砸向远处拉哈铎的领地。 巨石在天空中划过沉重而充满力量感的抛物线,在落地的瞬间,地面的雪尘爆裂,炸出一团团球状的烟云,原本隐藏在拉哈铎领地中的壕沟与陷阱轰然塌陷,其中潜伏的镰刀锁甲腐尸魔也被投石机的庞大冲击力掀飞。 轰隆的巨响中,巨石顺着地面滑行,翻滚,将沿途积雪的灌木丛碾碎,断裂的树枝与凋零的叶片四散飞溅。碎屑与雪尘散去,巨石翻滚与滑动时,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在冰白色的大地中撕扯出土壤褐色的裂口。 在巨人之拳般的巨石轰击中,原本在灌木丛中隐藏的陷阱与壕沟顷刻间显露无遗。巨石破坏了陷阱的伪装,其中潜伏的腐尸魔们一些被巨石直接碾成两半,另一些则被强大的冲击力轰散,晕头转向,暂时陷入了【失衡】的状态。 “第二轮。”萨麦尔指挥着,“小石块装填,放。” 足以碾过死灵的整块庞大巨石已经被消耗掉,只剩下相对较小的碎石块。骸铸战士与腐尸骑士们从高草丛中搬运起提前存储好的一块块石头,每一颗石块都有足球大小。它们将十几块较小的石头装填进勺型框架中,作为散射的石弹。 石弹维持着之前的方向与角度,在纷飞的冰屑中划过十几条散乱抛物线,掠过崩裂的冰封天空,覆盖了之前落点周围的一大片区域。 几十颗石弹崩散着,重重砸在失衡中手足无措的蛇形锁甲腐尸魔身上,砸断了它们的肢体,砸飞了一些蛇形腐尸魔的头盔,将晕头转向的蛇形腐尸魔敲烂,变成一滩血肉与冥铜混合的饼状物。 “第三轮。”安士巴说,“装填石块。” “石头不多了。”萨麦尔提醒着。 “装填冥铜弹丸。”安士巴指挥。 骸铸战士与腐尸骑士们艰难地搬起庞大的冥铜球弹,塞进投掷用的巨大勺型框架中,然而比巨石更沉重的实心冥铜球弹重重地压在力臂上,导致配重块反而被翘起。 实心的冥铜弹丸超出了投石机的负载。 “实心的冥铜太沉重了!换成空心的冥铜球弹……二号弹。”萨麦尔指挥。 “换弹。向前推进,把杀伤面覆盖得更大一点。”安士巴示意,嗵嗵敲着自己厚重的胸甲。 吱吱的冥铜车轮声响起,但是地面开始结冰,加上积雪的影响,行动缓慢,一时半会儿难以快速推进。 隔着抛物线与被砸烂的蛇形腐尸魔残骸,跨过巨石的轰击区,拉哈铎躲在自己的骑士墓后面,手甲中捏着头戴帽盔的小死灵。 “普兰革!”他对着手中的鞣尸小死灵大喊。 没有回应。 “普兰革!”拉哈铎咆哮,“大沼地已经被冻结,陷阱、地形、天气和环境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如果我倒了,你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信不信我现在投靠他们揍你?” “我信,你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情——马上来!”在骂骂咧咧的吐槽声中,鞣尸猎手们从拉哈铎领地后方灌木丛掩映的壕沟边缘现身。 在普兰革含糊不清的抱怨与嘀咕声中,鞣尸猎手们跌跌撞撞地撞开结霜的灌木丛,从后方的壕沟坑洞中爬出来。 它们半是抱着,半是拖拽着,将冥铜铸造的一个个沉重大喷筒拽到地面上。 “过来帮忙!”鞣尸们的帽盔下响起普兰革的大吼,“我的沼泽巨怪被烧掉了。鞣尸死灵都是超轻型的,扛不住这种重型武器的后坐力!” 一条条巨蟒般的蛇形锁甲腐尸魔头戴柯林斯式头盔,游窜着,从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中、与锈铜树的树冠之间爬出,帮着扛起冥铜大喷筒。 一共七只冥铜大喷筒,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摆放在地上。 鞣尸猎手们伸出腐黑色的瘦削手爪,从腰间的另一只大袋子里抓出一把又一把灰褐色纤维碎屑似的东西,塞进喷筒中,又填入一颗拳头大小的冥铜球弹。 “点火方式呢?”拉哈铎的腐尸魔问。 “把杆子头上蘸一蘸死灵酸浆,从炮筒后面那个小窟窿里捅进去!”鞣尸猎手塞过去一根冥铜杆子和一只装满稀释死灵酸浆的小罐子,自己又反身钻回了壕沟坑洞的阴影中。 “这东西还在实验阶段,是试做型,偶尔会走火和炸膛——我也不确定为什么,可能是死灵酸浆的含氮量有点大,导致了性质不稳定,总之,你自己想办法!”普兰革的帽盔鞣尸猎手们从壕沟边缘探出头。 腐尸魔们两个一组,扛起炮筒游窜着,压低身躯,借着石弹激起的雪尘作为掩护,飞快地靠近边境线。扛着冥铜炮筒的腐尸魔将喷口对准不远处的投石机,另一头腐尸魔举起蘸过死灵酸浆的冥铜杆,将滴着酸液的杆头捅进了喷筒后端的窟窿中。 轰隆! 在铜的焰色反应中,发青的火焰从喷口咆哮出来,伴随着刺鼻而腐臭的污浊烟雾,那些灰褐色的奇怪纤维碎屑剧烈爆炸了。蛇形腐尸魔们被强大的后坐力撞击得向后仰去,被气浪掀翻在地。 冥铜小球弹被强大的爆炸推进着,崩在锈铜原木制造的投石机框架上! 冥铜弹丸的强大硬度对撞在锈铜原木上,将粗陋的原木轰出巨大的坑洞,如同看不见的巨大凿子狠狠凿入原木中,含铜的木屑在空中上下翻飞,像是破碎的蝴蝶。 咔吧!咔吧!一连串的断裂声响起,投石机的车轴与框架被拳头大小的冥铜炮弹砸出了一道道裂痕,炮弹嵌入了原木中,环绕着受击点的中心,呈现出蛛网状的裂痕。 车轮吱呀作响,想要将沉重的投石机车械向前推进,然而随着一连串噼啪的响声,受到冥铜炮筒弹丸轰击的车轴轰然断裂,一时半会儿无法修复。 “芜哈哈哈哈!”拉哈铎兴奋地大笑起来,“投石机用不上了吧?让你看看这东西的威力——” 锁甲蛇形腐尸魔们下意识想要继续开火,把投石机周围的死灵兵力也消耗掉,忽然回过神来: 普兰革只给了一批装填好的炮筒,没有把可以继续填充的发射药和弹丸给他! 安士巴的桶盔骸铸战士们提起沉重的冥铜长枪,投掷而出,在呼啸声中穿透了那些锁甲腐尸魔们的胸膛,将它们钉死在地面上。 没有了雾气的保护,拉哈铎的死灵单位都脆弱得惊人。 “普兰革?”拉哈铎捏着手甲中的帽盔鞣尸小死灵。 “不,想得美。如果你拿到了发射药,就会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制造的了。”没有眼睛的腐黑色小死灵在帽盔下咧嘴,露出细密的尖牙,“给你一批试做的过过瘾,之后如果你想要更多,就得用更多死灵单位来交换。” 咯吱!拉哈铎捏得小死灵脖子瘪了下去,鞣尸脑袋也被捏得暴突起来。 “你最好认清楚事实,普兰革——我才是老大。”他捏着小死灵,从自己的堡垒上探出头去,“看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有的是底牌。” 投石机无法继续推进,威胁暂时被清退,提着巨镰与斩首巨剑的蛇形腐尸魔们开始汇聚,在投石机的炮火覆盖范围之外小心翼翼地列队。 “能开始骑兵冲锋了吗?”安士巴隆隆地问自己肩甲上坐着的钟型盔腐根球。 几秒钟的延迟后,响起萨麦尔的声音: “不。”他说,“再消耗一波兵力。最后发射一批空心冥铜弹丸吧……你装填三号,我装填一号和二号。它们被投掷落地后会组合的。” 失去轮子的投石机无法前进,变成了固定的炮塔,但是投掷功能仍然完好。在一连串的呼啦声中,腐尸魔卷须构成的死灵弹簧猛的松开,将三颗巨大的空心冥铜球弹投掷而出。 “开玩笑……我的腐尸魔们已经躲到了投掷范围之外……”拉哈铎和普兰革的帽盔小死灵一齐扒着堡垒边缘,探头查看情况。 空心球弹砸在空地上,薄薄的冥铜脆壳瞬间破碎,破片四处飞溅,呈现巨大的圆形杀伤范围,崩裂的破片迸射到了杀伤范围之外,将范围外不远处的蛇形腐尸魔正面都插满冥铜破片,削断了残破的肢体,撞凹了头盔。 在空心冥铜球弹坠落的地点,烟尘中慢慢弥漫出腐臭,一坨坨由恶化腐殖质构成的泥浆死灵蠕动着,从坠落点渐渐蔓延开来。 它们上半截身躯内部牢牢镶嵌一只冥铜钟型盔,黏浆构成的团块状腐殖质身躯蠕动着,身躯正面像是肚兜似的黏着一面冥铜盾牌,一左一右粘着一把冥铜骑士剑和一支冥铜长枪,随着它们团块身躯的蠕动,剑与长枪胡乱摆动着,在盾牌边缘刮擦出乱七八糟的火星。 最后一批冥铜球弹并不是真正的空心,其中塞着这些恶化腐殖质制造的低级泥浆死灵! “这种东西也拿出来用?浪费指挥盔位?”拉哈铎和普兰革的帽盔小死灵扒着堡垒边缘探头,“这种动作迟缓的东西,甚至都不需要管……” 下一秒,泥浆团子蠕动着,从构成身躯的粘稠腐殖质浆液中喷出一颗绿色小球,直直喷在锁甲蛇形腐尸魔的脸上,酸浆球炸弹爆裂,在滋滋的腐蚀声中,蛇形腐尸魔被灼烧断了一条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拉哈铎和普兰革同时惊叫起来。 “那明明是我的技术!这是剽窃我的创意!”普兰革大叫起来! “这是空投炮塔!那些泥浆团子身体里塞满了酸浆炸弹,泥浆是用来当炸弹缓冲层的!”拉哈铎大叫起来! 他猛的一挥手,正在渐渐结冰的湖面上发出哐啷的撞击声,以及冰层破裂的声音。薄薄的冰层开始出现裂缝。 几秒钟后,冰面咔吧一声碎裂,拉哈铎的死灵叶足巨蛇撞开冰面,将背上六根粗大的骨质喷管露出水面。 噗!噗!一连串的喷射声中,四五只蝠鲼状的怪诞死灵从喷管中被喷出,扑闪着血肉黏连的膜翼,挥动翅膀,滑翔而出。 那是用巨大的鱼皮制造的膜状翅膀,拉哈铎借助腐尸魔的血肉融合技巧,将鱼皮连接起来,制造出庞大的膜翼,又在死灵身躯中加入了填充腐烂气体的鱼鳔来模拟鸟类的气囊,以减轻重量,增大浮力,以至于其能够在空中短暂滑翔。 膜翼腐尸魔们抓起鳞羽状的冥铜刀刃,对着下方的泥浆团子炮塔们狠狠投掷下去。 只要能击中其中一只泥浆死灵团子,刺穿泥浆身躯,把它外表的一层泥浆层刺破,就能引发连锁反应,引爆它体内存储的酸浆炸弹! 当啷!粘在泥浆死灵团子身躯上的冥铜盾牌挡下了鳞羽刀刃的刺击。 泥浆团子们挤在一起,融合成庞大的一坨,把没有保护的泥浆身躯朝里,把粘在身上的冥铜盾牌、长剑与长枪朝外,构成了刺猬般的泥浆死灵堡垒,缓缓蠕动着,朝着拉哈铎的阵线推进,动作缓慢,但是势不可挡。 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提起巨大的镰刃,隔着一段距离狠狠砸在盾牌上,但粘稠泥浆的互相拼合卸掉了力量,最终只是造成一阵泥浆波动。 腐尸魔试图靠近泥浆团子群,近距离引爆酸浆炸弹,盾牌之间卡着的冥铜长矛与骑士剑忽然一抖,随着泥浆团子们的鼓动,像是受惊的刺猬般,猛然向四面八方爆突开来,将靠近的腐尸魔串在长矛上! “让我来,这种东西最容易对付了!”普兰革的鞣尸猎手从壕沟中探头,抬起冥铜鱼叉枪,瞄准泥浆团子群的盾牌缝隙发射。 咻的破空声中,鱼叉枪头卡在盾牌上,一条能够钻入敌方身躯内的鞣尸小死灵从空心的枪头中探出脑袋,像寄生虫一样,上半身顺着盾牌缝隙钻进了泥浆团子群的体内,只剩下半条尾巴露在外面扭来扭去。 “敢在体内带这么多酸浆炸弹,只需要随便搅一搅,引爆就好。”鞣尸猎手帽盔下响起普兰革得意的声音。 然而…… 啪嗒,啪嗒,啪嗒。 鞣尸小死灵连着冥铜刀刃的尾巴被砍断了,掉在了泥浆团子群的外面,随后是带甲壳节肢的身躯,最后是戴着微缩帽盔的死灵脑袋。 被切成三段的腐黑色尸体被丢出了泥浆团子群的缝隙中。 “嗯?”鞣尸猎手发呆。 从缝隙中探出一条头戴钟型盔的腐尸小死灵,没有眼睛的脑袋,跳动心脏般的身躯主体,拖着七八条血肉卷须,每一条触须的末端都带着冥铜刀刃,像是一条怪模怪样的血肉章鱼。 它扒着泥浆死灵团子的盾牌边缘,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普兰革的鞣尸猎手挥舞着卷须,抬起卷须末端的刀片,干净利落地把钉在盾牌上的鱼叉枪皮革绳索砍断。 这是萨麦尔废了很多心思研究出来的组合体,大型单位强大但却庞大笨重,小型单位便于部署但却相对弱小。因此,他设计了由大量小型单位构造而成的组合体,每一个小型单位都有自己负责的不同功能,包括投掷酸浆炸弹,提供外围防护,以及驱逐体内入侵物。 “这是什么啊?!”拉哈铎和普兰革的小死灵同时惊叫! “锁柯法!”拉哈铎大喊着,丢下帽盔鞣尸小死灵,顺着楼梯下到自己的堡垒二层。 在他的骑士墓堡垒二层,摆放着一个带笼形面罩的球形圆顶头盔,足有脸盆大小,像是巨大蜗牛壳似的。 拉哈铎伸出瘦削的倒刺手甲,一把抓起球形圆顶头盔,哐啷哐啷摇晃着里面的组件,把头盔重重拍在熔塑石桌子上。 “锁柯法!”他对着球形圆顶盔大吼着,“锁柯法!快点,这个星期的朋友费呢?” 蜗牛壳似的圆形头盔哆嗦了一下,从头盔下面伸出来七八条冥铜节肢,像是寄居蟹一样胡乱扒拉着,跌跌撞撞的在石制桌面上撞来撞去——显然,没有安装体积庞大的陀螺仪,取而代之的是从侧面伸出七八根骨质的支撑杆,防止机体失去平衡倒地。 这居然是一只没有使用血肉制造的纯人工死灵。 “我我我……我刚刚已经把我的节肢战车小甲送到你领地上了……”冥铜机械构造的寄居蟹缩在圆顶盔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部下一共就只有这两辆节肢战车,我给它们起了名字,叫小甲和小壳……我没有死灵材料,全,全是冥铜造的……” “我,我,我不想站队……你们……你们谁当老大都行,给我最烂的领地也好,没有尸体和死灵材料也好,我都可以接受的……” “只要,只要别再强迫我去社交……我只想一个人在墓里待着……” 这几句简单的话似乎已经耗尽了锁柯法今天所有的社交能量,冥铜机件组成的圆顶盔寄居蟹节肢抓挠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慢慢缩回球形圆顶盔中。 “不,锁柯法,你得控制那辆节肢战车,碾碎萨麦尔的死灵泥浆群。”拉哈铎哐啷哐啷摇晃着圆顶盔,“只要你能帮我把萨麦尔击溃,我保证我罩着你,你可以一整天都待在你的小黑屋里生锈发霉,死在屋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真,真……真的吗?”寄居蟹的节肢神经质地刨抓着。 “相信我。”拉哈铎低笑。 第73章 【利爪与节肢,骑士与野兽】 咔哒,咔哒,咔哒…… 刺耳的节肢刮擦声在湖泊后的雪尘中轰鸣,灰白的骨质外壳与幽青的冥铜被混铸在一起,构成庞大寄居蟹般的造物。 节肢战车的主体是一头猛犸象头骨似的厚实骷髅,由灰白的灵骨块拼凑而成,在骷髅内部被填充满了乱七八糟的冥铜构造,连杆、曲柄、轴承、传动齿轮在其中疯狂旋转。 在巨大的颅骨甲壳下方,伸出来大量移动架构,怪兽卡车般的巨大轮毂,一人多高的庞大节肢,带有小轮子的大节肢,带有小节肢的大轮子,混乱的爬行结构胡乱拼凑在一起。轮子碾过积雪与杂草,节肢又跨过了地形中的高低差,跨过了摩擦力微弱的冰面与软泥,在复杂地形中半是迈步,半是摔跤,磕磕绊绊地前进。 沾满漆黑晶体沙砾的战车上覆盖着厚重的灰白甲壳,其间使用冥铜加固关节与薄弱层。 复杂的机件以堪称胡闹的方式互相连接,轴承,铆钉,多余的连杆与粗糙的焊接,充满了怪异的工业废土风,像是从噩梦的垃圾场中爬行出来的机械怪兽。 随着节肢战车咔哒咔哒的前进,战车上互相铆接的组件被震动得疯狂颤抖,几个部位的轴承杆甚至一点点被震得松脱出来。 十几个寄居蟹似的小型骨质构造体,在战车表面上爬来爬去。它们由灰白的骨质尖刺支撑杆、冥铜节肢和冥铜吸附组件构成,背着一只灵骨骷髅头,顶着带笼形面罩的冥铜圆顶头盔。 小型骷髅寄居蟹们靠着冥铜吸附组件,把自己牢牢磁吸固定在冥铜战车表面。每只骷髅寄居蟹都守着一处轴承,举起沉重的冥铜螯肢,咔哒咔哒敲击着被震得松脱出来的轴承杆,把轴承杆敲回原位,用扳手似的冥铜螯肢拧紧被转松的铰链。 用这种粗糙而简陋的方式维持节肢战车的正常运转,同时发出密集而混乱的刮擦声——这就是锁柯法的乐器。 萨麦尔微微一愣。自己也尝试过制造纯粹的冥铜造物,但是一方面冥铜的材料性质限制了发挥,需要更轻也更高效的材料,另一方面,缺乏构造体模块编程技术的情况下,只能从基础架构开始一点点手搓研究粗糙的功能模块,堪称折磨人,而且很难适应多种复杂地形环境。 看起来,锁柯法不仅使用灵骨材料作为巫金的下位代替,还靠着手搓功能模块,硬生生徒手制造出了粗陋的废土版冥铜构造物——尽管整体架构看起来粗糙无比,堪称惨不忍睹。 “我……我我我没有装武器……我不想打架,我也不想当老大,为,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冥铜寄居蟹战车的球形圆顶盔下响起锁柯法结结巴巴的尖叫。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随着密密麻麻的节肢刮擦声,颅骨寄居蟹高耸的影子从堡垒后转了出来,朝着前方聚集成冥铜堡垒的泥浆团子群冲撞而来。 噼啪!噼啪!噼啪!一连串的酸浆炸弹从盾牌缝隙中被泥浆团子喷吐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了节肢战车的表面。然而锁柯法的构造体根本没有使用任何血肉材料,对于纯粹的冥铜与灵骨而言,酸浆炸弹毫无意义。 哐啷一声巨响,背着颅骨的寄居蟹节肢战车狠狠撞在泥浆军团的盾面上,刮擦的节肢神经质地疯狂抓挠着,撕扯着,火星四溅,如同轧钢机,将盾牌缝隙之间突出的长矛硬生生割拧成四五段。 泥浆团子群们被撞击的力度震得晃动起来,盾牌之间出现了裂隙。 “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是拉哈铎叫我这样干的!”颅骨寄居蟹的壳下响起锁柯法结结巴巴的喊声,“我要是不听他的,他就要把我从墓里揪出来……” 一连串疯狂叮叮当当声中,颅骨寄居蟹形状的节肢战车抓挠着冥铜盾牌,留下一道道深得惊人的刻痕,巨大的身躯缓缓前倾,将战车身躯的一部分重量慢慢压到盾面上。 嘎巴。冥铜盾面渐渐被压出一道裂痕。 “他还要拆我的小车车……他用【死体肉】制造的飞天腐尸魔在天上绕着车车乱转,追不上也够不着,每次破坏掉什么零件,我都得花五六天把车车整个拆开来重新组装一次,每一个模块组件都是互相连接的,拆一个组件要重新联动七个组件,七个组件又联动三十三个组件……”锁柯法崩溃地大喊。 嗖的一声,泥浆军团中的钟型盔血肉章鱼从泥浆中跳了出来,窜到了锁柯法的节肢战车上,想要钻入内部进行破坏。 然而,一只背着圆顶盔的骷髅灵骨寄居蟹伸出锋利的节肢,唰唰几下将心脏形血肉章鱼的卷须剪断,血肉章鱼的触须掉了下来,被节肢踢到了一旁。 “车,车上已经满员了……哈,哈哈,呃……”骷髅寄居蟹神经质地干笑着,结结巴巴地挥舞着螯肢,叮叮当当敲打着快要松脱的冥铜螺栓,“我我我不打算把车车和别人分享……” 咔吧!被战车重压的冥铜盾面整个碎裂开来,泥浆团子连同冥铜盾一同被压得粉碎!死灵泥浆团子中埋藏的十几颗酸浆炸弹也受到重压,猛烈爆炸开来,酸浆迸溅,将泥浆炸开。 冥铜节肢战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咔嗒作响,但仍然毫发无损。 在密集的冥铜碰撞中,巨大的颅骨寄居蟹战车碾过泥浆军团,连着盾与矛,把整个死灵泥浆团子的阵型撞垮。 “谢……谢谢……”锁柯法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拉哈铎,我……我就只做这些……” 战车艰难地爬行着,想要离开这片混乱的战场,却发觉自己的节肢被泥浆团子的残骸黏住了。 泥浆团子被碾碎之后,内部的灵能回路构造被破坏,浆液不再流淌,在降雪过后的低温中开始缓慢冻结,像是逐渐凝固的胶水般,沉重而坚硬,黏在巨大的颅骨寄居蟹构造体的轮子、车轴与节肢之间。 “该开始冲锋了。”安士巴说,“撞碎锁柯法的节肢战车构造体。” “等一下,让我先来交涉一下。”萨麦尔迟疑着。 “为什么?”安士巴问,“锁柯法并不是什么强敌,只需要把那辆战车上负责持续维护构造的骷髅寄居蟹打飞,构造体自己就会慢慢散架。” “锁柯法制造灵骨与冥铜构造体,也只是因为他的领地环境恶劣,资源贫瘠,几乎没有尸体残留,也没有血肉死灵,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少量能力。” “他并不是自愿来的。我们完全可以不管他——或者与他和平交涉。”萨麦尔说,“更何况,我们的目标是拉哈铎。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这里。” “拉……拉哈铎!”锁柯法留在堡垒中的圆顶盔寄居蟹对着拉哈铎惊叫着,“帮帮我!节肢被泥巴黏住了!” “好哦,再坚持一下喔,我马上就派腐尸魔去捞你的战车——”拉哈铎在堡垒上懒散地看着下方的情况,漫不经心地踹了踹一旁的圆顶盔,“或者,麻烦你的战车再帮我挡一轮安士巴的骑兵冲击,拖延一下时间,我的好朋友锁柯法,就当你预支下个星期的朋友费了。” “不不不……我,我只有这两辆节肢战车……”圆顶盔寄居蟹缩在壳里,节肢神经质地抓挠着,“我好不容易才造出来的,这是我的、我的心血,你不能——帮帮我,把、把战车留下……” “不要吵,一辆战车而已,战争里有损耗是正常的。你自己想办法再造就是了——反正是灵骨和冥铜的构造体,又不消耗死灵资源。”拉哈铎摆手,在远距离的延迟中,控制着某个锁甲腐尸魔使者联络着德克贡。 “你得有大局观,知道不?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等到我把萨麦尔的领地打下来,划一片区域给你住怎么样?” “但,但是……”锁柯法支支吾吾的。 “别吵,我忙着呢,好烦啊。”拉哈铎抬起瘦削的冥铜战靴,铛的一下把圆顶盔寄居蟹踹飞出去。 灵骨支撑骨刺被踹断了,冥铜节肢失去了平衡,胡乱刨抓着,随着圆顶盔骨碌碌滚到一旁,盔底朝天,一时半会儿翻不过来,四仰八叉挣扎着,不敢再说话。 节肢战车被恶化腐殖质的黏浆牢牢粘在原地,疯狂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远处安士巴与萨麦尔的死灵联军越来越近。 安士巴的桶盔骸铸骑兵们提着沉重的骑枪,朝着前方冲锋而来,骸铸死灵战马的蹄子上带着冥铜长爪与尖刺,尽管雪地湿滑,但也稳定而迅猛。 “不不不不……”锁柯法哀嚎着。 在安士巴的部队之前到达,一排瘦长的无甲腐尸魔头顶钟型盔,提着冥铜长弯刀,脚下踩着锋利的冰刀,飞快地滑过冻结的雪地,到达了被黏浆固定的锁柯法节肢战车前。 “我们之后可以再谈谈。”长弯刀的钟型盔腐尸魔说,“但前提是,别再插手这场战斗。” 它们举起长弯刀,砍断了黏浆中的东西——那是一根根纠缠成一团的锈铜树根须。 仅凭黏浆当然不可能产生阻碍行动的效果,这些是将骸铸战士的制造方法与泥浆团子死灵的制造方法混合生产出来的特制强化版。 “我我我……我再也不出门了!”颅骨寄居蟹战车从凝固的泥浆与根须之间拔出了车轮与节肢,咔哒咔哒狂奔着,绕过拉哈铎的湖泊,朝着自家君主的方向逃跑了。 “锁柯法,你等着,我回头再收拾你!”拉哈铎对着锁柯法逃跑的节肢战车挥了挥拳头,又转向另一边。 “德克贡!”他对着身后隐藏的列队们尖叫,“你的部队为什么一直都只是隔着老远傻站着,德克贡?” …… 骸心核心区的北方东部,与灰苔远野接壤的破败区域中,广袤的平原早已荒土化,龟裂的地面上满是枯草,稀疏的锈铜树在枯草之间。原本在空气里漂浮着沙子与尘埃,却已经被降雪所清除。 在这稀树草原般的荒原上,古老城市的废墟在昏黄的沙尘中若隐若现,但城市早已死去,沦为了死灵与魔兽们的狂欢之地。 在古代角斗场充满死灵与野兽的遗址中堆着残雪,哗啦啦的锁链声在断裂的华美立柱之间回荡。 强壮而魁梧的血肉死灵们在其间游荡,它们没有穿戴甲胄,赤裸着身躯,头戴笼型蒙眼盔。它们的身躯没有皮肤,鲜血淋漓,肌肉虬结得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其间镶嵌着稀奇古怪的魔兽器官。 在血肉角斗士们的背上和肩膀上,用冥铜钩子刺入肌腱,像披风一样挂着一条条沉重的锁链,锁链末端挂着各种魔兽的头颅与骨头,作为战利品被冥铜倒钩挂在链条上,随着行动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一头狮子形的庞大魔兽尸体躺在地上,身躯伤痕累累,脖子上留着一只庞大冥铜手甲的凹痕,颈椎则被扭断了,獠牙暴突的嘴角还在滴血。 血肉角斗士们拖拽着锁链,将巨大的狮子悬吊起来,发出兴奋的咆哮声。 魁梧的身影拖拽着满身锁链,在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中一步步向前,慢吞吞地抬起手甲,抓住狮子的脑袋,冥铜寒光一闪。 狮子脑袋被硬生生撕了下来,连着一小截断裂的颈椎,被德克贡挂在已经满满当当的锁链上。 “德克贡!你的部队为什么一直都只是隔着老远傻站着,德克贡?”一条头戴柯林斯式头盔的蛇形腐尸魔拄着铃铛手杖,游动着,大着胆子凑上去问。 “我昨天派腐尸魔来找你,是为了请求帮助,而不是让你观战。萨麦尔的一通操作,几乎在近距离接战损之前就毁了我一半的兵力,你的部队为什么不来帮……” 魁梧的钣金肌肉甲慢慢转过来。 蛇形锁甲腐尸魔打住话头。 德克贡伸出一只粗大的爪型冥铜手甲,掐住了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凑近自己的头盔。 他的盔型是眼部被焊接得只剩下孔洞的角斗士头盔,盔脊高耸,如同竖起的船帆。 “什么萨麦尔。”他粗哑的咆哮着,“我对萨麦尔没有兴趣。” “你,或者萨麦尔,锁柯法,或者别的什么幽魂骑士,都是胆小鬼。你们玩那些胆小鬼才会用的诡计,道具,机械,还有陷阱。” “我告诉你,在整个骸心,只有安士巴光明正大,配和我打。” “我问你,安士巴到了吗?” 他掐着腐尸魔的脖子,把它提得双脚离地。 “他的骸铸骑兵即将开始冲锋,快点,让你的角斗士们上去!”拉哈铎的腐尸魔在德克贡庞大的爪型手甲中艰难地扭动着。 …… 萨麦尔的腐尸猎杀者们提着长弯刀,轻快地穿过战线,推进到湖泊前。 安士巴的骸铸骑兵们随之前进,尽管积雪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震动,但隆隆的蹄声仍然嘹亮,轰响着,经过大地作为介质,从脚下、双腿直接传递到胸腔中,如沉闷的雷鸣般低沉的咆哮。 “安士巴!”兴奋的吼声在拉哈铎的湖泊后响起,哗啦啦的链条碰撞声中,血肉角斗士们咆哮着,如同野兽般,几乎是四肢着地地狂奔而来,肌肉虬结的手臂与利爪抠着地面,猛冲向前! 第74章 【流血至毁灭,搏杀至天堂】 雪已经停了,冰屑的风吼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尸兽们的咆哮,在冰封的天空下回荡。 德克贡的野蛮战士们由扭曲的魔兽血肉构成,野兽的肌腱以堪称恐怖的方式拧出一个粗糙而健硕的人形,错落的骨质气管和锋利的骨刃在其上横七竖八地支棱着,构成了野蛮的角斗士身躯。 它们头戴笼形蒙眼盔,像是在斗士头盔的结构上又加入了驯兽眼罩——那是给狮子与鹰隼等猛兽带的眼罩,用于遮蔽视线,以减少攻击性与嗜杀性,避免驯养的猛兽失控误伤。 但这样的眼罩遮蔽了大半的视野,导致尸兽角斗士们行为模式混乱而癫狂。 它们身躯上没有冥铜甲胄,只有哗啦作响的冥铜锁链,像是狮子鬃毛一样垂落悬挂在肩颈周围,悬吊着从魔兽身上活生生撕扯下来的骸骨作为战利品,构成了一条条骨头与冥铜锁链构成的披风。 血肉角斗士们四肢着地,咔咔的轻响中,角斗士们肢体末端血肉中弹出刀刃大小的冥铜长爪,爪刃弯曲,粗壮,带着倒刺,在宽大的无皮血肉狮爪上堪比肉钩,利爪深深抠入地面,拖拽着沉重庞大的身躯,兴奋地向前猛冲。 哗啦啦!哗啦啦!悬挂战利品的冥铜锁链随着惯性被拖拽在身后。雪地与草皮都被钩爪撕烂了,草屑纷飞,泥土与冰渣四溅,原本平整的地面被一道道兽爪痕扯成碎片。 “撕碎!”角斗士们发出刺耳的咆哮,“所有一切,撕碎!” 另一边,安士巴的桶盔骸铸骑兵们毫无惧色,也没有半点要躲避的意思。它们高举骑枪,在隆隆的蹄声中冲锋向前。 骸铸战士们是截然相反的风格,它们完全由骸骨、铜斑化石与锈铜树根构成的身躯上没有血肉,冰冷的骨骼沉默而平静,带着修道院雕塑般的冷淡,刚硬冰冷的木讷塑造了骑枪的锋刃。 苦修士们没有战吼,只有隆隆的马蹄声,恍若雷暴迫近。 双方的阵线如同两堵相反的浪涌,出现在湖泊前灌木与稀疏的锈铜树区域两侧,在被投石机砸得千疮百孔的大地上,朝着彼此的方向对冲而去! 铛!肉钩般的冥铜利爪与重锤般的骑枪狠狠相撞! 第一批互相冲锋的浪头交汇,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一部分血肉角斗士被骑枪的战技贯穿,挑飞,但另一部分角斗士借着助跑的速度一跃而起,像是狮子搏兔般,将骸铸骑兵们从坐骑背上狠狠撞了下来! 第一批浪头的骸铸骑兵为了方便加速,没有穿戴厚重的冥铜甲胄,只得凭借着骸骨化石的身躯硬抗。 肉钩般的冥铜长爪狠狠剐入骑兵们的身躯,半人半狮的爪子狠狠嵌进关节。 呯!枪响般的恐怖巨响在天空下回荡,鲜血淋漓的肌肉剧烈膨胀,在开枪般的轰鸣中,肌腱上的骨质气管喷发出硝烟般的血雾,同时爆发出恐怖的死灵巨力,冥铜巨爪随之将骸铸战士们的肢体关节硬生生扯断! 呯!呯呯!一连串开枪般的爆响中,德克贡的角斗士们将被撞落的骸铸战士们撕得七零八落。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气动肌腱】 【气动肌腱(及其附属气囊),中空管状骨骼与附属肌腱构造构成单向气动阀,借助强壮的呼吸系统,将气囊中充满压缩气体,在阀门释压的瞬间爆发出巨大力量。】 【常用于工业化生物奴工与生物武器。】 【仅有新鲜的健壮肌肉才能承受构造的气压,弱小生物的肌腱与死亡时间过久的腐烂肌腱无法制造此结构。】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接近三分之一的骸铸骑兵被撞下了坐骑,剩下的三分之二想要继续冲锋,但血肉角斗士们兴奋地咆哮着,在呯呯的气动肌腱爆响声与爆裂的血雾中,将刚刚掰下来的骸铸战士化石肢体狠狠投掷出去,砸在骑兵们身上,砸在坐骑们的腿上,巨力冲撞将它们砸得东倒西歪。 但第二批骑兵是全副武装的重甲桶盔战士,厚实的冥铜板甲把它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如同实心铜块。也是因此才行动迟缓,被落在后面。 它们落地之后被断腿的坐骑压住,却因为甲胄异常厚重,没有什么受伤。 血肉角斗士们狂喜地一拥而上,但只听到吱吱的刮擦声,长爪没能刺入厚重的板甲内部,只在甲面上留下深陷的爪痕。 失去了坐骑的骸铸战士们快速适应着步战环境,它们抛下马战使用的骑枪,像安士巴一样,迟缓而不紧不慢地拔出背后的沉重巨剑,在东倒西歪的冲击中,重甲的桶盔战士们双手握剑,抡圆了重剑的剑刃,将大剑旋转起来,在破空声中制造出一片铜色的弧光。 宽阔而厚实的冥铜大剑堪比钝器,借助着恐怖的重量,剑刃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狠狠砸在血肉角斗士们身躯上。 巨大的冲击力打断了它们的冲锋,砸翻了它们的身躯,随后补上的沉重戳刺与劈砍则破坏了它们的肢体。 气动肌腱与骨骼被砸破了,其中的气囊呼啸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垂死动物的喘息声。 呯!呯呯!一连串气动肌腱的爆响再次响起,血肉角斗士们猛扑上来,蒙眼斗士盔下的头颅忽然撕裂,下颌如蟒蛇般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角度,露出獠牙错落的巨口。 巨口中的牙床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冥铜锯齿,像是鲨鱼的牙齿。舌头如弹簧般从咽喉处弹出来,血肉触须舌头的尖端嵌着冥铜肉钩,狠狠刺入骸铸战士的甲胄,将他们拽向自己口腔中。 呯呯!它们嘴边的骨质喷气管中爆出血雾,颚部的【气动肌腱】被激活了,强大的瞬间咬合力以气动锤般的猛烈力量砸在甲胄上,瞬间砸出数十个整整齐齐的牙齿状凹坑。 锯齿与板甲摩擦,滋啦的刺耳声响令人牙酸,血肉角斗士们彻底化身野兽,鲨齿巨口狠狠咬在骸铸战士们的甲胄上,在滋滋的疯狂震动拉锯声中,冥铜甲胄上被锯状牙齿啃噬出一条条裂缝。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震切锯齿】 【震切锯齿(及其附属骨质滑槽轨道与肌腱),特化的鲨鱼形牙齿,纵向固定在可来回锯动的骨质滑槽轨道牙床上。在接触目标之前,骨质轨道牙床锁定,以便于切割。在接触目标之后,骨质轨道牙齿被肌腱驱动,高频震动,来回锯切,达到快速切割的效果。】 【常用于工业化生物奴工与生物武器。】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在巨口疯狂地撕咬之下,厚重的冥铜甲胄也渐渐崩裂。 骸铸战士们抡起冥铜与化石混铸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角斗士们的下颌上,骨质轨道滑槽被捶打断裂,血迹与冥铜鲨齿飞溅。锯切停止了,但甲胄也已经伤痕累累。 骸铸战士试图提起重剑,但对方的爪钩已经伸向自己的脖颈与关节。挥剑需要的短暂时机稍纵即逝,比黄金还珍贵,握剑挥剑早就已经来不及。 它抬起沉重的桶盔,对准对方的蒙眼斗士头盔狠狠撞击过去,在嗵的巨响中,幽青色火星四溅,头盔中回荡着嗡嗡的回音,双方同时陷入短暂的失衡,摇摇晃晃退后两步,又抡起拳头与爪钩互相撕扯。 厚重的冥铜手甲掐住了血肉角斗士的脖子,残暴的爪钩又抠进了骸铸战士的关节。 两尊沉重的死灵巨怪在满是爪痕与剑痕的地面上翻滚,嗵嗵的锤击声与死命殴打声在战场上方回荡。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吧声响中,骸铸战士的一条手臂被掰断了,角斗士的一只肩骨也被拔了出来。 “好!这才像样!”蒙眼斗士盔下响起德克贡的咆哮,角斗士用完好的胳膊捏住自己骨头断掉的手臂,对着骸铸战士的甲胄缝隙,狠狠塞了进去! 随着呯呯的爆响,断掉的胳膊中的【气动肌腱】被强行激活,无法承受气压的断裂骨骼瞬间爆炸,破碎的骨片轰烂了骸铸战士的根须,化石碎块从冥铜甲胄中炸出来,凶残的血肉内爆摧毁了一尊骸铸战士的身躯。 呯呯!在气动肌腱的爆裂声中,角斗士压在破碎的骸铸战士身躯上,两只冥铜爪掌交握,如同击锤般狠狠下砸! 冥铜桶盔被砸得凹陷下去,但血肉角斗士仍然没有停手,双爪交握成重锤,一锤接一锤的狠砸还在持续着,直到盔中化石头骨被砸成碎渣,桶盔也化为一摊皱巴巴的冥铜饼。 这已经不再是条理分明的战场对抗,而是纯粹的野蛮斗殴,是堪称癫狂的猛兽互搏,没有战术,没有技巧,只有纯粹的野蛮力量互相撞击,拳头,牙齿,利爪,头锤,带着怒火互相撕扯。 这样相对狭窄的战场对安士巴的骑兵不利,骸铸战马被撞开,重剑也来不及挥舞。骸铸战士们被血肉角斗士硬生生拉到了野兽的境地中,被迫用拳头互殴,用头锤互砸。 这就是德克贡的战术风格——作为最凶猛的野兽,只需要把其他敌人也都拉到野兽的境地,就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战胜对手。 什么战术,技巧,陷阱和道具,当你被贴脸重拳殴打、被掐着脖子扭断关节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这里只有野兽的斗殴,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怪物互相撕咬。 战场已经化为了斗兽场,混乱的斗殴中,安士巴的部队在障碍物众多的狭窄区域无法发挥出重骑兵的优势,相对迟缓的动作也越来越难以应对血肉角斗士们的疯狂进攻,渐渐开始落下风。 嚓。一声轻响。 冥铜长弯刀的弧光一闪,砍断了其中一头血肉角斗士的脖子。 数十位腐尸猎杀者踩着冥铜冰刀,滑过冻结的雪地,腐烂的手爪反握着长弯刀半掩在身后,以苏帕尔刀客的姿态缓步上前。 嚓嚓嚓!刀光连闪,【狂舞架势】中的细长刀刃编织成一张利刃之网,砍向血肉角斗士的身躯。 然而,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角斗士身上悬挂战利品骨头的冥铜粗大锁链,居然起到了锁甲的效果,抵消掉了刀刃的一大半斩击。 仅有的几次命中,也只是在坚硬的肌腱表面留下几道划痕。 狮子般的爪钩狠狠一抓,试图将腐尸猎杀者撕烂,但猎杀者们一个后空翻,依靠着【战舞】的身形闪烁,躲开了血肉巨爪的拍击。 “这些瘦小的东西算什么?”德克贡的声音从蒙眼斗士盔下响起,“无聊的到处乱闪避,无聊的鬼祟袭击,无聊的战术和战略。” “让我来告诉你,新来的萨麦尔,这样做和尸体一样僵硬,和石头一样呆板无趣。” “什么利益最大化,什么盟约协商,什么规划计策,什么未来怎么办,这些都是满脑子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的胆小鬼才会干的事情。” “作为被诅咒的死者,我们不但不惧怕死亡,反而渴望死亡。难道不应该放空头脑,去尽情体验活着的感觉,去享受这被诅咒生命的狂欢吗?” “一个幽魂,想要再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只有厮杀,像原始的野兽一样厮杀,感受温热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身躯上,感受温暖的腹腔慢慢烘热寒冷的手甲。” “只有战斗与杀戮,疯狂的、放空头脑的战斗与杀戮,才是鲜血淋漓,生机勃勃。” “我不在乎你们在想什么,但我什么都不会去想,只想放空头脑。” “只要获得足够多的尸体作为杀戮工具,这个世界就是我流血的天堂。” 几头血肉角斗士俯下身躯,双拳砸地,浑身肌腱开始鼓胀——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一连串密集的爆响声中,数百根骨刺从浑身上下的骨质喷气管爆裂而出,如同强力气枪! 腐尸猎杀者们猝不及防,【刃反架势】勉强摊开两三根迸溅的骨刺,随后身躯便被骨刺贯穿。 粗大的骨刺穿透了腐烂的肌肉,撞碎了腐尸们的关节。 拉哈铎挥手,剩余的镰刀腐尸魔们兴奋地从湖中游窜出来。 鱼皮和鱼鳔的【死体肉】交融制造的飞天死灵们在天空中盘旋,对着地面甩着冥铜刀刃。 不远处的湖心岛堡垒上响起拉哈铎猖狂的大笑声,“好样的,我的大块头盟友!”他高喊。 “你没有被我揍的唯一原因,就是你的部队不耐揍,不如和安士巴打起来更有趣。”德克贡隆隆低吼着,“雾气烦人又无趣,真是胆小鬼的行为,和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下雪了,没有了雾气遮蔽,等我打赢安士巴,回头就撕烂你的腐烂小蛇群,拆了你的本体,把你那个带翅膀的小头盔挂在我腰上作为护裆。” “啊?”拉哈铎一愣。 一头血肉角斗士反手抓起刚刚拆下来的骸铸化石,反手对着拉哈铎扔了过去,当啷一下砸到了拉哈铎脸上。 “芜哈哈哈哈!”普兰革的帽盔小死灵在一旁扒着墙边,笑得前仰后合。 “你就是下一个,泥巴精。”呯的爆响之后,又一块骸铸化石被丢了过来,把帽盔鞣尸小死灵砸得掉回堡垒内部,吧嗒一下掉在拉哈铎的胸甲上,“你的大沼地结冰了吧?撕烂拉哈铎之后,你就是下一个。” “你没有跟我说过德克贡的情况。”萨麦尔借着钟型盔腐根球,对安士巴低声说。 “我之前并不知道德克贡会来。”安士巴回答。 “他不是和拉哈铎结盟了吗?”萨麦尔问。 “拉哈铎是这样认为的吗?”安士巴问,“德克贡不会和任何人结盟。他只是觉得可以殴打和撕碎别人,所以就会来——他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可以殴打与撕碎别人的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从我这里搞一点步战的战技吗?”萨麦尔问。 “我承认我应该提前找你换一点步战战技,而不是把死灵与尸体全都换了骑兵战技。”安士巴承认,“没有坐骑的情况下,【冲锋斩击】和【蓄能冲击】都用不上。” “但是现在说也没有意义,来不及了。德克贡在开阔平原之外的任何地形都很难对付。” “或许我们应该退后,退回我的灰苔远野再交战。在那样的环境中,骑兵可以冲溃德克贡的血肉角斗士阵线,也不会变成混乱的斗殴区。” “不,躲避没有意义。”萨麦尔说,“而且现在还来得及——我的部队来对付德克贡的部队,拖延时间,你先更换你部队的战技,重新整合,准备支援。” 又一批腐尸猎杀者们蹦跳着,翻着跟头,窜过混乱的野兽斗殴战场。 【步伐聚焦】与【战舞】带来的敏捷动作让它们得以穿过混战的咆哮之地,吸引了角斗士们的注意力。 趁着野兽角斗士们分神的工夫,一队剑盾腐尸骑士快步推进,【猎狮角斗】的肩技与肘技撞翻了体型庞大的血肉角斗士——专门克制大体型野兽类敌人的战技在此时大放光彩。 铛!铛!铛! 剑盾敲击声在寒冷的天空下回荡。 第75章 【镰影与剑辉之黎明】 刺耳的撞击声中,剑盾腐尸骑士的肩甲借着【猎狮角斗】的肩技,带着惊人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血肉角斗士的身躯侧面。 沉重的冥铜甲胄中挟着巨大的惯性,将血肉角斗士的重心冲溃,产生片刻的摇晃与失衡。 趁着失衡的瞬间,冥铜骑士剑趁机刺去,剑刃从锁链之间掠过,径直贯穿了鲜血淋漓的肌肉。 剑刃刺穿了厚实的血肉,但也仅此而已,无法造成更进一步的伤害——肉芽微微蠕动着,裂口处开始腐败,溃烂,顷刻间就鼓胀起了跃动的脓包,将裂口连接缝合起来,伤口处的质感也变得像是腐尸魔一样。 肌肉虽然受损,力量也被削弱,但仍然能够正常使用。 血肉角斗士全部是使用新鲜的巨型魔兽尸体制造,这些以新鲜血肉制造的死灵,能够以创口腐烂为代价进行愈合与一定程度上的自我修复。 只有以巨力造成大面积的切割伤害,断肢,斩断头颅,彻底破坏身躯,才能让这种令人作呕的“死灵愈合法”失去作用。 呯呯!骨质喷气管中喷出一阵阵爆裂的血雾,角斗士们咆哮着,【气动肌腱】驱使着粗壮的手臂,带着冥铜长爪狠狠砸落。 腐尸骑士们举起盾牌,试图挡下一轮冥铜长爪的砸击,然而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腐尸骑士们的手臂剧烈震荡,盾牌虽然坚硬,但腐尸构成的死灵手臂却几乎被砸断! “啊,你这样端着架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德克贡的低吼从蒙眼斗士盔下响起,“装模作样,假清高。” “人就是一种野兽,只不过学会了伪装。穿上衣服,说着客套话,假装自己不再是动物了,还是像动物一样,为了食物、繁殖、族群地位大打出手,恶劣又卑贱。只有死人才能看清这一切,摆脱这一切。” “让我来剥掉你们的伪装——” 呯!呯呯!呯呯!一连串的沉重挥砸如同擂鼓,一下又一下捶打在冥铜盾牌上,咔吧的断裂声掺杂其间,一个个腐尸骑士的举盾手臂关节开始碎裂,连人带盾一齐被砸趴下。 挥砸仍然没有停下,狂野的砸击还在持续,一下又一下,随着呯呯的气动肌腱爆响,倒地的腐尸骑士也被一点点砸烂,冥铜碎片与腐肉浆液迸溅,直到化为一滩烂泥。 “是吗?我所见的活人与你所说的有些不同。”残破的钟型盔中响起萨麦尔平静的声音,“他们是一群勇者,一群英雄——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看清生活的面目之后,依旧……” 呯!气动肌肉发出一声爆响,骨质气管中喷溅的血雾遮蔽了钟型盔眼中的天空。 “你是个比拉哈铎还要烦人的对手。”血肉角斗士慢吞吞地爬起来,“为什么大家不能像安士巴一样呢?即使在怒火中互相撕扯,也始终安安静静的,只有拳头和爪子刮动的风声。” “……依旧热爱生活。”萨麦尔的声音从一只腐尸猎杀者钟型盔下响起。 它跳上血肉角斗士的后背,想要再次砍下角斗士的头颅,但角斗士向后一仰,径直仰躺下去,想要将猎杀者压断。 尘埃四溅。然而无甲的猎杀者身躯轻盈,在沉重的角斗士后背压下来之前,它已经闪开了。 当角斗士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动作迟缓了很多。 “胡扯。”德克贡咕哝着,角斗士们甩动身躯,将肩膀与脖颈上的锁链甩到脖子周围,护住身躯上相对薄弱的脖颈。 又一头腐尸猎杀者借助【战舞】的跳跃力,随着后空翻而一跃而起,冥铜长弯刀一闪,战技【落杀】,狠狠刺入角斗士的肩膀。 【落杀】的沉重力量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角斗士的整条手臂只靠着半截肌腱连接,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从截面望去,气动肌腱虽然外面仍然鲜血淋漓,像是鲜活的野兽肌肉,但内部骨头周围的肌肉已经被一次次气囊释压崩裂,死灵式的重复愈合导致了血肉结构腐烂发黑。 “你每次使用【气动肌腱】,都会喷出大量血雾。”萨麦尔的声音从猎杀者的盔下响起,“这些血的数量是有限的,频繁使用【气动肌腱】会导致大量失血,骨骼气压阀释压的爆炸也会严重损耗肌肉质量——这就是为什么你要一直猎杀魔兽,更换新鲜的肌腱来维持兵种状态。” 角斗士挥舞另一只手臂,想要拍开猎杀者,但粗壮沉重的血肉身躯相对笨拙,如果不使用【气动肌腱】,角斗士们的动作远远算不上敏捷,能够被【战舞】和【步伐聚焦】轻易躲闪开。 “没有新鲜肌腱的补充,你的状态没办法维持很久。”三四个腐尸猎杀者翻着跟头,侧着身躯摆出【刃反架势】,小心翼翼地开始包围落单的血肉角斗士。 这就是作战计划的前半截,利用剑盾腐尸骑士消耗角斗士们的肌肉状态,再用腐尸猎杀者们伺机收割。 “那又怎么样?”德克贡咆哮着,“就算不使用气动肌腱,仍然能压着这些瘦竹竿死灵打。” 血肉角斗士发出刺耳的啸叫,死灵战技【噩梦疾行】发动,手脚并用朝着阵线猛冲过去。 在癫狂的死灵冲撞中,【刃反架势】只来得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随后就被撞飞了出去。 角斗士血肉上的伤口快速化脓,以死灵的方式进行“愈合”与修复。 死灵战技中的【噩梦疾行】在激活之后,速度与【步伐聚焦】和【战舞】相差无几,如果想要靠着腐尸猎杀者来狩猎角斗士们,效果仍然很糟糕。 “安士巴,动作快点。”萨麦尔撤回了战场上剩余的猎杀者,借助钟型盔腐根球联系盟友,“之前我们交易的时候,你也获得了那个特殊的战技。” “二十五个骸铸战士的战技已经更换完成……大约还需要十二秒……十二秒到十五秒之间。”安士巴隆隆地回答。 哐啷,哐啷,哐啷……整齐划一的沉重碰撞声穿过雪地,践踏着雪泥、花丛与灌木。 二十五个重甲的骸铸战士一步步靠近,身躯上冥铜的甲胄厚实如同城墙,几乎像是实心的铜块,在根须化石构造的骸铸战士巨力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它们没有带盾,拖拽着沉重的长枪与巨剑。 相比之下,萨麦尔的剑盾腐尸骑士甲胄也显得轻巧起来,只能算是中甲。 哐啷,哐啷,哐啷……另一边的二十五个腐尸骑士们手持巨大的冥铜塔盾,从塔盾侧面的圆形缺口处伸出锋利的长剑与沉重的长枪,枪头带着螺旋状分布的冥铜棘刺。 两列队伍在阵线前汇合,快速构成一支楔形攻击队形。 古厄德里克帝国的军事战技,【剃刀阵型】。 由萨麦尔与安士巴双方同时出兵,联合组建的五十精英队,在战技的作用下互相配合,飞快地组成了三角形的森严军阵。 巨盾、长枪、长剑,五十个死灵战士顷刻间构成了一个合众为一的整体,既是众,又是一。 咔哒!一声冥铜碰撞的爆响在天空下回荡——这次爆响由无数盾牌之间严丝合缝闭合的轻响构成,只不过在同一时间发生,以至于数百道碰撞的声音融合成一道巨响。 冥铜骑士们缓步推进着,如同一堵会动的冥铜高墙。 哐啷,哐啷,哐啷!在沉重的冥铜战靴脚步声中,巨盾、长枪与阔剑组成的尖角如同尖刀,狠狠刺入前方的野兽群! 血肉角斗士们咆哮起来,再次激活了死灵战技【噩梦疾行】,借着【断罪】的撕扯技巧,抬起冥铜长爪,对着军阵狠狠扑撞上去! 盾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刺耳声音,像是指甲抓挠在黑板上,幽青的火星四溅,在盾面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呯呯!呯呯!呯呯!一连串的【气动肌腱】爆响声中,腐黑色的污浊血雾喷溅!德克贡不顾肌肉损毁,在愤怒中发起了最后的凶悍一搏! 气动肌腱的猛力砸击,原本足以砸断持盾者的手臂关节,然而现在却只能在厚实的盾面上留下几个凹坑。 盾牌连震动都变得轻微,如同被铸造为一体的铜铸高墙,恍惚之下,冰冷的高墙似乎没有边际,只有绝对的寒意。 因为在【剃刀阵型】战技的作用下,死灵们互相配合,巨盾的盾缘以精妙绝伦的方式互相卡在一起,一面盾牌受到冲击,只有一半力量作用于持盾死灵的手臂上,另一半力量会随着盾缘的卡点,分散给周围的其他持盾骑士盾牌上。 剑刃从盾侧的孔隙中突刺出来,骑士剑的【精准连击】连续刺在同一个部位,在血肉角斗士鲜血淋漓的身躯上留下新鲜的伤口。 死灵的“血肉愈合法”再次发挥作用,脓包鼓胀起来,溃烂的纤维将血肉黏结到一起,然而,伤口刚刚靠着腐烂的方式修复起来,第二剑就又一次刺入身躯的同一个位置。 被刺伤,溃烂,黏合,同一个位置再次被刺伤,再次溃烂,再次黏合…… 一轮【精准连击】的战技刺击之下,七八次剑刃的戳刺已经将溃烂严重扩散,肌肉严重变质,腐烂深及骨髓,“血肉角斗士”已经被劣化成了“腐尸角斗士“。 盾牌孔隙之中的沉重长枪下砸又上挑,刺入血肉角斗士们的身躯,将其钉在长枪上。死灵战技【穿刺取样】被激活了,枪柄缓慢旋动,枪头的尖刺将血肉搅得稀烂。 “靠着团结与配合,原始的人类能够轻易战胜野兽。”萨麦尔低声说,“互助、奉献、联合与互相尊重,这些并不是装模作样,也不是犯傻愚昧,而是真正的力量所在。这就是人类文明中美德的意义。” “最初人类文明的诞生,开始于一根断裂又愈合的股骨——因为断裂的股骨意味着这个原始人类受伤之后被同伴们无私救助,同伴们不嫌弃他是累赘,反而喂给他食物,背着他逃离猛兽,最终让他恢复健康——这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也是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原因。” “我不是死者,我是活人的影子。”萨麦尔说,“我不是亡魂,我是生命的延续。” “我相信,你们也一样。” 剃刀阵型在血肉兽群中横冲直撞,顷刻间将大批血肉角斗士撞得稀烂。 “拉哈铎!”蒙眼斗士盔下响起德克贡的咆哮,“为什么你只是看着?你的部队呢?为什么不来帮忙?” 湖心岛堡垒上的拉哈铎胳膊肘支撑着矮墙,懒洋洋地靠在墙头,望着下方的血肉角斗士们溃不成军。 “如果萨麦尔和安士巴打赢了,他们会继续袭击我。”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打赢了,你下一个袭击的也是我——你刚才自己亲口说的——你还会把我的头盔挂在你裤裆上作为战利品。” “降雪和降温清除掉了我地盘上的雾气,现在,我想要独自称霸,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我得找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盟友,而不是好斗的癫佬,社恐的死宅,以及——道德底线比我还低的乐子人。” 他伸出手甲,手甲中捏着普兰革的帽盔鞣尸小死灵。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好盟友?”小死灵腐黑色的鞣尸皮革脸上露出没有眼睛的尖牙笑容。 “哦,是啊,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好盟友?”拉哈铎手甲捏着普兰革的小死灵,阴阳怪气地模仿着普兰革的腔调,捏得它皮革皮肤凹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猜。”拉哈铎伸手一捏,帽盔被捏碎了。他一松手,残破的鞣尸小死灵从堡垒顶端坠落。 在坠落的过程中,七八个鱼皮和鱼鳔组建出的膜翼死灵上下翻飞,像是撕扯一个布娃娃似的来回撕扯着,将其扯成腐黑色的碎片。 撕碎普兰革的信使之后,膜翼死灵们仍然没有停手,而是握着长柄镰刀与长枪,如同死亡天使般,朝着下方的战场残局飞去。 持盾的腐尸骑士们举起备用的鸢形盾,架在头顶,准备应对从天而降的袭击。 然而,膜翼死灵们并没有冲向剃刀军阵,而是冲向重伤的血肉角斗士们,镰刀从出其不意的角度袭击着,借着滑翔的速度与惯性,拖着镰刀刃,一边骚扰干扰它们的注意力,一边将它们的无甲肢体快速砍断。 腐烂的断肢散落一地。 “你这个两面三刀——”血肉角斗士对着膜翼死灵盘旋的天空咆哮。 嚓!镰刀从它背后滑翔而来,砍断了角斗士的头颅,蒙眼斗士盔骨碌碌滚在地上,回荡着德克贡最后的话语: “——的混蛋!” 军阵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与拉哈铎的最后一战,然而,拉哈铎耸了耸肩甲,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上的锁甲,哐啷哐啷拍了拍灰土,顺着堡垒阶梯走下。 湖中叶足大蛇缓慢浮起,用身躯为拉哈铎铺出一条道路。 拉哈铎踩着叶足大蛇的背,来到军阵前。 头顶的镰刀膜翼死灵们盘旋着,在黎明的雪地中投射下最后的黑暗阴影。 “让我们给彼此一个体面的结局吧。”他对着军阵张开双臂,摊开手甲,“我如果真的要对抗,也确实还有机会,大不了我用叶足巨蛇碾碎你们的军阵,用飞天死灵骚扰你们的本体——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未免也太不体面了。” “我知道你们也还有死灵噬地魔虫,有腐肉军团巨兽,大型单位都还没有动用。但是如果为了我们的战斗,把一切手段全部搭上,反倒会让其他人——比方说一直划水、旁观摸鱼的普兰革——坐收渔翁之利。” “更何况,我已经看清了那些所谓盟友的德行,也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格外后悔,希望二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结交真正的盟友,与我真正的同类愉快相处。”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按在胸甲上,微微躬身致意。 军阵微微动了动。 拉哈铎直起身躯,抬手一挥,飞天膜翼死灵们落在身后远处,放下了手中的镰刀。 叶足巨蛇潜回湖底,湖面重归寂静。 拉哈铎空着双手,张开双臂,平静地迈步,站在距离军阵十几步的地方。 “不要信。”安士巴说。 “我知道。”萨麦尔说,“但是总要给别人一个机会的,对吧?” “……不要信。”安士巴想不出来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执拗地又重复了一次。 萨麦尔耸肩。 片刻之后,军阵缓慢分散开一个口子。 萨麦尔的本体穿过夜幕之下的战场,踩过投石机的弹痕、骸铸骑兵们的蹄印、角斗士们的爪痕、泥浆、腐肉、灌木碎屑与断裂的冥铜武器,从军阵后现身。 “我很高兴能与你结盟,萨麦尔,我的邻居,我的朋友,以及,骸心的新老大——”拉哈铎坦然地对萨麦尔伸出手。 萨麦尔迟疑了片刻。 “不要信。”安士巴憋了一阵子,对肩甲上的腐根球钟型盔重复着,显然他不是很擅长言辞。 “我并不是很相信你。”萨麦尔坦然地望着拉哈铎,“你自己清楚原因是什么。” 拉哈铎干笑。 “但是,我总是对事情抱以最好的期待。”萨麦尔继续说,“每个人都有缺点,但也都有优点。每个人都值得改变,每个人都值得至少一次信任。” 他伸出稳健有力的冥铜手甲,与拉哈铎瘦削的冥铜手甲相握,发出咔哒的轻响。 无事发生。 两人的手甲握了握,又平淡地松开了。 “我不是来毁灭一切的。”萨麦尔说,“我是来统合一切的。在这个庞大得恐怖的陌生世界里,在那些辉煌得不可思议的幕后众神面前,我们并不强大——只有联合,唯有联合才是真正的力量。” “我们需要相互尊重,相互协助,合作才能揭开世界的真相,才能突破众神的安排。” “真是宏伟的目标,老大。”拉哈铎讪讪地恭维着。 东边的天空升起了模糊的太阳,降雪不仅清除了雾气,甚至让骸心的云层暂时退散,以至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阳光。 “跟我来,你,我,以及安士巴,需要为未来做进一步的计划。”萨麦尔朝拉哈铎招了招手,转身带路。 在转身的瞬间,他看到拉哈铎的影子被东边天空的阳光照亮,投射在自己脚边。 影子的手甲中涌出液态的金属,熔铸成镰刀状的阴影,在自己背后迟疑了一瞬间,慢慢举起。 叮! 一声轻响。 阳光洒在两尊幽魂骑士身上,巫金剑刃的格挡削断了镰刀的刀头,将镰刀的刀刃整个斩断,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两人在阳光下维持着这个姿势,日出的阳光给冥铜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说过了。”安士巴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萨麦尔说。 “啊,哈哈,哈……呃。”拉哈铎干笑着,“我给你……刮一下甲上的锈迹,老大。” 第76章【骑士降临之初】 降温与降雪导致骸心平原沉积多年的阴云暂时散去,灰苔远野、迷雾湖泊、高草平原和锈铜林地也被阳光短暂地照亮。 湖泊如同镜子,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朦胧的阳光照亮了灰色的苔藓,也为高草平原的每一根草尖上都镀了一层金,锈铜树枝头的光斑像是熔化的金子,一滴滴洒在这片被诅咒的大地,看起来清新,舒适,令人放松。 在这种天气下,骸心的景色甚至显得有些让人愉快了。 在高草平原、灰苔远野与迷雾湖泊的三方交界地,靠近迷雾湖泊的空地上满是亡灵内战残留的痕迹,原先的灌木与锈铜树已经断裂,被碾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四处散落的投石机坑洞与巨石碎片,以及满地断裂破损的冥铜武器。 泥浆、蹄印、脚印、爪痕、剑痕、镰刀痕无处不在,骸铸战士的化石碎块、腐尸魔的断肢、血肉角斗士的残肢与肌腱在半融化的雪地泥泞中满地都是。 数十个死灵正在战场上游走,回收战场上破碎的血肉与腐肉肢体——腐尸魔对于尸体素材的质量要求并不高,无论是什么素材,只要还没烂成腐殖质,都能作为制造腐尸魔的材料。骸铸战士的碎块也能像钙质岩石一样填充进尸体根须中,作为新的战士材料。 在战场中心,六七个死灵收集起周围泥泞中的断裂冥铜武器,将它们插在各自的君主面前,堆成两座残破而凌厉的冥铜小山。锋利的冥铜剑刃、长枪、爪钩与镰刀向四面八方支棱着,象征着亡灵内战的胜利者与征服者。 两个腐尸骑士举起塔盾,压放在冥铜小山上。 萨麦尔与安士巴各自伸出手甲,按在塔盾上。 【冥铜打印机已启用。】 半熔化的冥铜在断裂的武器之间流淌,将其熔铸为两尊战争残骸构成的王座。 两人平静地坐在各自的王座上,静静望着面前的腐尸骑士上前觐见君主。 腐尸骑士单膝跪地,抬手托举起一个冥铜大托盘。 托盘里放着拉哈铎的英灵翼盔。 “呃……真的有必要这样吗?”拉哈铎的头盔下响起他尴尬的干笑。 “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萨麦尔回答,抬起左臂甲上的磨刀轮,把巫金骑士剑的刃形细致地打磨好,插回腰间的剑鞘中。 拉哈铎身躯的其他部分被两人一通狠揍,已经拆散成了五个部分——加上头盔是六个部分。 他的左臂甲和肩甲被十几个骸铸战士围着,右臂甲和肩甲被挑在腐尸猎杀者们长弯刀的刀刃上,左腿甲和战靴被挂在骸铸战马群的后面,不知道拖拽到了灰苔远野的什么地方,右腿甲和战靴被腐尸爬行者们的触须拖拽到了高草丛中藏了起来。 他的胸甲和躯干被冥铜锁链悬挂着,吊在两支交错插地的长枪杆顶上,像是胜利者的旗帜。 “好吧,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们放心的话……”拉哈铎干笑,“或许,至少让我的部下来拿我的头盔……”他讨价还价。 两个膜翼死灵背着镰刀,一左一右,畏畏缩缩地凑过来。但是周围环绕着腐尸骑士和骸铸战士,根本无法靠近,其中一个被腐尸骑士举起鸢形盾一盾拍开,另一个被骸铸战士挡开。 膜翼死灵尴尬地左右转悠着,在护卫圈外面打转,最后暂时放弃了营救君主的想法。 尽管身躯被拆得稀碎,但拉哈铎控制死灵的能力并没有被隔绝。他仍然能够控制那些头戴柯林斯式头盔的有盔部下,只不过没有本体制造新的头盔,导致精英单位无法继续补充。 “你不值得相信。”安士巴低沉的声音隆隆地说。 “唉呀,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拉哈铎的头盔干巴巴地叹息,“你不肯翻山越岭,又怎么能接纳他人呢?” “我没打算接纳他人。”安士巴说。 “老天爷呐,难道你这个傻大个没有朋友吗?”拉哈铎问,“你这人活得真无聊。” “我不需要朋友。”安士巴说,“我也不需要生命。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一片能看见蓝天的墓地——我生前没能找到,现在,继续寻找。” “首先,安士巴有朋友——至少我就是他的朋友之一。”萨麦尔插嘴,“其次,别再打岔了,拉哈铎——希望我们能够整合一下已知的情报与信息,让我们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审视现在的情况。” 安士巴和拉哈铎的头盔望着他。 “希望各位能够先告诉我,你们在骸心苏醒时的情况。”萨麦尔说,“话说——你们苏醒时的情况一致吗?” “一样的。”安士巴说,“六个骑士,都是一样的。” “那么,为什么各位会在机体特征上有这么多的不同?”萨麦尔问。 “【灭杀系统】的【增幅器】允许我们对自身的架构进行特化改造。”拉哈铎的头盔抢答,“类似于rpg游戏加点,点数固定,你可以借助增幅器,对机体的某一些特点进行强化,比如说特化防御,特化力量,特化速度,特化控制力,特化运行效率,特化运算能力等等。” 他急于献殷勤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解释得异常详细,条理清晰。 “完成特化分配的机体,只需要吸收了足够多的冥铜,就能自动进行外观与能力上的改变。” “比方说安士巴,大概就是特化了防御和力量的。”拉哈铎的头盔对着安士巴嘎嘎笑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强化了一点运行效率。”安士巴说,“特化防御会让机体变得沉重,速度大幅下降,不强化运行效率的话,活动会很艰难。” “你呢?”萨麦尔望着面前的英灵翼盔。 “嘿,这和询问别人的成绩、工作和月工资一样,很不礼貌。”拉哈铎的头盔不满地说。 “我不太习惯威胁别人,但是——说实话,拉哈铎,威胁你让我觉得毫无负罪感。”萨麦尔拔出腰间的巫金骑士剑,闪烁幽蓝光泽的剑锋指着面前的英灵翼盔。 “这是否有点……”拉哈铎的头盔尴尬地动了动,头盔与下方的冥铜托盘碰撞,发出咔哒的轻响。显然,他在试图启用【强力吸合】,但是身躯距离头盔太远了,而且被锁链固定着,一时无法成功。 他刚刚见识了巫金骑士剑的锋利程度,能够一剑削断冥铜,轻松得就像钢刀砍竹子。 “速度,力量,控制力。”面对头盔前闪耀的巫金剑尖,拉哈铎不情不愿地回答,“所以……我能以足够破甲的力量快速挥舞镰刀,也能以相对灵活的方式闪避攻击。” “各位是从哪里进入这个世界的?”萨麦尔试探着问,“地下遗迹?” “不,是棺材,冥铜棺材。”安士巴说,“先是一片漆黑,冥铜棺材板打开后,就从一具棺材里掉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从火山里被喷出来的冥铜棺材。”拉哈铎抢答补充着,“扫描仪对棺材显示的结果是【工程机体投放舱】。” “火山?”萨麦尔重复着。 “大概是火山。因为冥铜棺材半埋在火山灰中,表面被烧熔了一部分,还粘着黑色的火成岩和灰石。”安士巴解释。 “呃……我领地上的雾气已经被搞散掉了,现在朝着东南边的地平线方向去看,老大你应该能看到那边的火山群落,密密麻麻的大量火山,烟云遮挡了天空,高耸着,可能还在冒烟——它们大概也是这片区域空气质量不好、经常有雾霾的原因。”拉哈铎回答,“在辛兹烙和锁柯法的领地之间。那里就是我们的棺材出现的地方。” “棺材,或者说【投放舱】,都是一次性的,我们离开棺材之后,棺材就散架了。”安士巴说。 “所以,为什么各位会一直到西北边这么远的区域来?”萨麦尔略有些不解。 “我不喜欢火山,看着很烦躁。”安士巴的理由很简单粗暴,“我想要,能看到天空的开阔地,天空上有鸟群在飞的地方。” “火山区域和周围的焦黑色荒原都没有死灵啊,老大。”拉哈铎说,“那里连根草都没有,除了石头和岩浆,就是灰烬和硫磺,想要部下,想要发展势力,必须一边摸索自己的能力,一边去周围区域寻找死灵,寻找含有铜的资源。几乎所有骑士都往西北边走,寻找死灵和其他环境。” “那你们二位应该算是向西北方向走得最远的了。”萨麦尔望着面前的两位骑士。 “那当然,我的能力那还用说?”拉哈铎自动忽略了“们”和“二位”等关键词,这会儿又得意起来。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骑士来到这里之后就都往西边和北边走。”他补充道。 “锁柯法是个胆小鬼,他不敢到处乱走,离开棺材之后,在火山区域附近的一片焦黑色荒原丘陵之间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坑。” “辛兹烙是个怪人,他不找死灵部下,反而往南边焦黑的火山与乱石荒原深处而去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部下。反正那片区域也没什么对我们有用的资源,唯一和他接壤的锁柯法又是个胆小鬼社恐,几乎没人理睬他。” “大致明白了。”萨麦尔低声说,“关于其他骑士的增幅器强化,有相关情报吗?” 安士巴摇了摇头。 “我不管旁人的事情。”他直愣愣地回答。 “有!有有有!当然有!”拉哈铎兴冲冲地抢答,“我经常和他们打交道,对那些家伙再了解不过了!” “德克贡特化了机体力量、速度和防御,以力量和速度为主。他没有强化控制力,因此动作经常失控。没有加点运行效率,因此续航不足,劲头虽然很猛,但是打一阵子就要停一停。” “锁柯法只特化了机体运算能力、控制力和运行效率,其他啥都没加点,因此他本体几乎没有战斗力,一直缩在墓室里,在没有编码能力的情况下强行计算,造那些又复杂又吃力不讨好的冥铜构造体。” “普兰革和辛兹烙……我暂时还不确定。”拉哈铎迟疑着,“不过,只要老大你把我拼回去,让我去跟他们试探几句,我分分钟就把情报套到手。” “之后再说。”萨麦尔回答,“我现在还不放心看着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但是……”拉哈铎还想再忽悠,萨麦尔摆了摆手。 “根据我已知的信息,这个世界,疑似是被某种高等文明制造的殖民地。他们自称为神明。”他站起身,望着安士巴与拉哈铎的头盔,“在世界建成之后,他们却出于某种原因离开了。” “我们的身躯则是他们残留于此的工程机械,被他们留下的系统所驱使,执行着残存的命令——那些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的命令。” “但我们并不是机械,我们的意志仍然清醒,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他扶着战争残骸构成的王座,慢慢仰头,望着雪后晴朗的湛蓝天空。 “呃……那么我能不能……”拉哈铎说。 “不能,我不放心。”萨麦尔说。 “我还没说完呢,老大……”拉哈铎干笑,“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萨麦尔说,“你也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所以,其实不问也行。” “那么我的领地,还有我的死灵……”拉哈铎支吾着。 “你应该去问安士巴。”萨麦尔说,“他优先挑选战利品。” 安士巴点了点头,起身到湖边,抓住一头膜翼腐尸魔的脑袋,熔化的冥铜涌出来,顷刻间就构成了一具冥铜桶盔。 桶盔的膜翼死灵一跃而起,扇动着翅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它跌跌撞撞地四处乱飞,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片刻,随着哐啷一声巨响,一头撞在旁边的一棵锈铜树上,掉在树荫里抽搐着。 拉哈铎嘎嘎笑了起来。 “植入物头盔也是有特化属性的,其继承了头盔主人的增幅器特化属性。”他怪笑起来,“飞行死灵的复杂动作需要特化控制力和速度的头盔,只有我能稳定控制——你这傻大个全点力量和防御,就不用想了。” 萨麦尔微微一顿,也上前抓住一头膜翼腐尸魔的脑袋,熔化的冥铜涌出来,构造出钟型盔。 钟型盔腐尸魔一跃而起,扇动着翅膀,略微僵硬地在天空中滑翔。 动作比不上拉哈铎的膜翼腐尸魔那么灵活,转向速度和突进速度也相对慢了很多,但也能够维持正常飞行。 “嗯?”拉哈铎一愣,“老大……你有增幅器?加点过控制力和速度?” “不。”萨麦尔回答。但是没有多说。 原来如此——建设系统的机体是预先设置了默认的均衡增幅加点。他意识到这个重要的事实。 虽然在单独的某些特化方面,自己的机体远不如其他骑士那么突出,但是重在均衡,全面属性都比未增幅的白板略高一点。 这是一项重要优势——其他骑士的有盔精英单位被属性特化限制,往往只能专精于一类死灵,却很难使用其他类型的死灵。 就好像安士巴难以操纵飞天膜翼腐尸魔,普兰革操控沼泽巨怪的时候也很笨拙。 凭借着预设的默认均衡增幅,自己能够同时控制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兵种,进行组合与搭配,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来对抗其他死灵增幅过的“一点五”能力值。 “这些会飞的,我控制不好。”安士巴说,“我要锈铜树下埋着的那些骸铸战士,还有他地窖里的腐尸素材。那些腐尸魔埋在树根之间,用回路渗透器长时间转化,时间长了也会被硬化,变成骸铸战士。” “请便。”萨麦尔颔首,“之前说好的,死灵你优先选择。” “嘿……那我呢?”拉哈铎插嘴,“我也是各位盟约中的一员了,不是吗?总得给我留一点吧?” “我暂时信不过你。”萨麦尔迟疑着,“等到你更值得我信任的时候,我会给你一支死灵部队的指挥权,在战场上协助我们作战。” “但是现在,你还是先维持这个样子吧。” “那么,关于这些领地——”他望着安士巴。 “你挑选就是了。”安士巴说,“过大的领地对我来说没有多少意义,我也不想派骸铸战士去守一片空无一物的土地。在我把那些游荡的死灵带走之后,土地随便你安排。” “谢谢。”萨麦尔致意,“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确定那些动植物资源的情况。” “那么,你先去确定吧。回头再说。”安士巴说,“至于拉哈铎。” “让他先维持在目前的状态吧,左臂甲、左腿甲和身躯交给你了。”萨麦尔说,“头盔、右臂甲、右腿甲由我保管,等到他能够信任的时候,我们再把他拼回去。” “可以。”安士巴隆隆地说,“我得先回去整备战士们了,等到下一个目标确认之后,用你的那个小哨探告诉我。” 他带着骸铸战士们离开了,留下萨麦尔,提着拉哈铎的头盔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湖心岛发呆。 “呃……老大?”拉哈铎的头盔问。 “我会把湖心岛争取过来,把你的湖心岛给你留着。”萨麦尔说,“毕竟是你居住过的地方,这是给你预留的。等到你值得我信任的时候,你的湖心岛与这个堡垒会原封不动还给你。” “啊?”拉哈铎发愣,“那只是个埋死灵的冷冰冰空坟头而已。我也不是想说这个……不过……呃……” 他的头盔沉思了片刻,先是干笑两声,又嘀咕着什么,最后闷哼了一声。 “随便你,老大。”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第77章 【火山工业、愚笨骑士与寻铁者】 晴朗的湛蓝天空并没有在骸心平原持续很久。 南方边焦黑的火山群似乎是休眠的睡火山,为周边区域源源不断提供热量,导致刚刚落下的积雪很快就被融化,甚至于接近烤干。 尽管这一带位于骸心西北侧,距离火山群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在片刻之后,天空就再次被富含硫磺的焦臭烟云缭绕,铺满黑色沙砾的荒原上也涌起阵阵黑色尘埃,遮蔽了地平线。 湖面上再次开始弥漫起稀薄的雾气,像是蒸腾的白色薄暮,构成了亚瑟王神话里阿瓦隆湖中夫人的纱巾。 “我刚才都说了,老大。雾气和这条莫名其妙的倒霉蛋巨蛇没关系——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拉哈铎的头盔揶揄着,“唉,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面前的叶足大蛇趴在湖岸边缘,脑袋和关节上的拉哈铎植入物头盔已经被暂时清除掉。 失去了君主的控制,它趴在湖岸边上发呆。 萨麦尔沉思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是,我确实多疑了。”他坦然回答,“但我确实需要保持谨慎,你迄今为止的一系列行为暂时还不足以获得我的信任。” “但是,如果说湖泊附近的雾气能够维持常年不断,那么恐怕不只是气候与自然环境导致的——这或许经过了某种工程建筑上的精心设计。”萨麦尔望着面前的薄雾与湖泊,“它恐怕有其特殊的用意……” 他望着面前的叶足巨蛇,近距离端详着这头巨兽的身躯——这是一只奇怪的动物,六条宽大的叶状翼足扒在岸边,背后六根粗壮的骨质喷管高耸着,时不时喷出些许水雾,像是鲸鱼的呼气。 【扫描仪已启用】 【工程型人工生物,E-N32型】 【以中型鲸类动物、水蚺型蛇类动物、硅藻作为模板,构造的半硅化生物。能够适应淡水与污水,主要滤食水体中的小型生物与污染物,富集在自己体内,固化为大块晶体之后吐出,其生命活动具有净化水质的效果。】 【肺部腔体强大有力,每次呼吸都会制造大范围高压气雾,从背部喷管中喷出,加压后喷射而出的水雾最高能达十余米。高速流动的水雾与空中粉尘、灰尘及其他颗粒物接触并结合,达到降低空气扬尘污染的效果。】 【常投放于工业排污排尘区附近,与人工自然环境(详见“基础建筑学”)配合,构成区域水汽的隔绝,降低居住区的污染,以维护正常的生命环境。】 “这么说,这条巨蛇会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它和湖泊这里故意制造的雾气环境一样,是用来降低东南方向火山区喷出的尘埃污染的。”萨麦尔望着南边的地平线。 “南部的火山区恐怕是那些【神明】们留下来的某种工业设施的排污口与散热口,因此火山周围的区域都被废热、废气和废尘污染,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原。” “骸心平原常年被阴霾笼罩,也是因为这里的污染尘埃遍布了天空。” “经过大片大片荒原区域的缓冲,烟尘向北边扩散到这里,被人工设计出的湖泊环境雾气,以及其中栖息的巨蛇喷雾所抵消。导致西北边的生态环境相对东南部的火山与荒原更好。” 萨麦尔理清楚思路,抓起一旁的拉哈铎脑袋。 “这条巨蛇是怎么死的?”萨麦尔问。 “我杀的啊。”拉哈铎理所当然地回答。 萨麦尔一巴掌拍在自己头盔上。 “你有没有想过,杀掉这条大蛇可能会导致火山区域的污染进一步扩散之类的?”他问。 “我又不知道这些信息啊。”拉哈铎想要耸肩,但是他的两片肩甲和臂甲一起,一片被高草平原的腐尸猎杀者们守着,另一片正在灰苔远野被安士巴的骸铸战士们拖拽在战马后面。 “老大,这事真不能怪我,你的扫描仪信息和我们的不一样,记得吗?”他辩解,“我们的扫描仪只会呈现一两句话,说过什么生物型号和特征就没了,谁知道是干啥用的?” “当然,如果我提前知道,我也会杀的。”他低笑,“反正污染只对活人有害,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我一点也不意外。”萨麦尔回答。 “拜托,只要想要做事,必然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难道害怕影响就什么都不干了?”拉哈铎辩解着。 “我只是在为更长远的地方考虑——我希望活人,或者说,人类,也能在骸心平原正常生活。”萨麦尔抬手启用了冥铜打印机,铸造了一个大盒子。 “等一下,老大,这是干什么……”拉哈铎的头盔抗议着,被塞进了冥铜大盒子里。 “你先在盒子里待一阵子,我得研究一下这边的情况。”萨麦尔端着盒子,招手唤过来一头腐烂触须与肉块构成的腐尸爬行者。 “我可以给你介绍啊,老大!”盒子里响起拉哈铎喋喋不休的声音。 “我现在暂时不需要向导。”萨麦尔说,“下次再说吧。” …… 片刻之后,萨麦尔回到自己的骑士墓前,夹着大盒子。不顾盒子里拉哈铎的头盔在长篇大论,他穿过王座厅,将盒子放在骑士墓地下的库房中。 回到王座厅,萨麦尔本来准备回湖泊边,去寻找铁矿,却在门口与那位人类学者,莱桑德·芝诺撞了个正着。 他看起来憔悴,瘦削,面色略显苍白——这些天的颠沛流离与逃亡之旅让他饱受折磨,到了骸心深处之后,虽说环境安定了不少,但是在石雕的地表殿堂中枕着石头入睡,在寒冷的降雪法阵运行中瑟瑟发抖,和游荡的死灵与凶悍的魔兽为伍,食用那些灵能没有去除干净的食物,实在是有些为难这样一位人类了。 “萨麦尔阁下。”莱桑德招呼着。 “啊……是,我应该在地表准备一些适合人类居住的房屋。”萨麦尔想起来之前的工作规划,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怠慢了这位学识渊博的学者。 多亏了他提供的降雪法阵,才得以如此高效、如此快速地改变气候,以击败拉哈铎。 “抱歉,莱桑德,我的人类朋友——我死去太久,又与魔族同伴相处了很长时间,险些落下了人类同伴必要的生存环境。” 他手甲按着胸甲,身躯微微前倾,表达自己诚恳的歉意。 “照理说我应该在您抵达的第一时间开始为您安排住处,只是我最近实在是很忙。您也看到了,死者国度正渴求一位统合者,一位足以服众的领袖,结束这场混乱而荒诞的七魂之战——我必须挺身而出,阻止我其他同类的可怕行径,否则死者的杀戮浪潮会吞没这个世界上所有活人。” “有幸能见到您这样充满生命力的亡魂,也是我的荣耀。”莱桑德回礼致意,“您真是一位充满责任感的英灵。” “在我遥远的故乡有句话:如果天空塌陷了,会有高大的、强壮的人用肩膀扛起天空。”萨麦尔说,“成年人对孩童说这句话,前辈们对后辈说这句话,来劝慰他们不要担忧,因为他们处于保护之下,能力不足的话,责任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我是个骄傲的人,我认为,我才是骸心最高大最强壮的那一个。”他坦然地说,“因此,这里也只有我有资格承担起一切工作,一切责任,一切压力与一切苦痛——冠冕由沉重寒冷的铜铸造,且遍生荆棘。” 他想起一些散乱而模糊的画面,在朦胧的记忆中,大学的时候参加竞赛,很多人什么都不懂就来参赛,没有能力承担工作。最后所有事情都由自己一人操办,其他人都是挂了个名字,就可以跟着登上领奖台。 “可能我很傻,愚笨而无知。”萨麦尔问,“我死得很年轻,还没来得及被世界磨灭心气,被摧毁意志。因此,人们都喜欢说我很傻。我想,既然那么多人都这样说,那我大概真的很傻。” “您这样刚硬而闪耀的品格,哪怕在活人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璀璨星辰。如果您出生于骑士家族,足以在家族的城堡大厅中挂上巨幅肖像画。”莱桑德诚恳地回答,“这与年轻无关,只与灵魂有关,尊敬的骑士阁下。” 萨麦尔微微一愣。 “谢谢。”他最终说,“尽管我心里很清楚,我确实是一位愚笨的骑士。” “您刚刚结束了一场死灵战争吗?”莱桑德问,“接下来要前往骸心的其他区域吗?” “啊,是的,我得去刚刚征服的地区寻找铁矿——那是一项重要的战略资源。”萨麦尔说,“关于给人类的住处,还请稍微等待,我已经派遣了腐根球哨探,去联系我的一位魔族朋友帮忙——他是我所见过最优秀的建筑师——建造过程还要一两天。” “不不,我不是说住处,那个不着急。”莱桑德摇头,“我希望,您在前往骸心的陌生新地区勘探时,能够允许我同行探索,寻找我正在寻求的东西——作为交换,我的知识、魔药技术与法术技巧都供您调遣。” “萨麦尔阁下您刚才说要寻找铁矿,对吗?”他问,“有个基础的法阵可以借助磁石进行磁力导向,寻找地下潜藏的金属矿脉。” 萨麦尔顿了顿。 “难以置信,又一位活人在知道我是死灵的情况下,仍然与我如此真诚相待,以至于愿意主动与我合作。”他望着莱桑德,“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曾经以为的那么艰难。” “这很让人意外吗?”莱桑德笑了笑,“在接触到您的态度,了解您的为人之后,死灵身份恐怕是死者国度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我在雪夜中听到了战场上您与其他死灵交锋时的战吼,听到了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语。” “我很难想象,有人能拒绝为这样的领袖效力。” “感谢您的肯定,莱桑德·芝诺学士。”萨麦尔颔首致意。 两人闲聊着,沿着小径穿过高草平原,朝着拉哈铎的湖泊方向而去。 湖泊上空又已经弥漫起了一层稀薄的雾气,但是比之前的淡了很多,如同掺了大量水的牛奶,能见度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或许降雪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略微影响了这里的气候。萨麦尔有些担忧。如果希望大量人类在此长期稳定的居住,火山污染也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过就目前看来,雾气仍然能够对于东南边的火山尘埃起到有效的抵抗与净化作用。 “湖泊?”莱桑德望着面前薄雾中的景色。 “这里的湖泊常年弥漫着雾气。”萨麦尔点了点头。 “哦哦,是这种湖泊啊。”莱桑德回过神来,“这种湖泊被研究魔质构造学与地理学的学者称为【雾封湖】。” “据说,这些【雾封湖】是诸神制造的,在铸造世界的时候,用来封印骸心焦骨火山里的恶龙,环绕着骸心焦骨火山周围的荒原,四个方向上各有一个——只不过另外三个湖泊应该都已经干涸了,古代的那些帝国与王国都为了木材与魔兽资源,滥砍滥伐,疯狂捕猎,导致湖泊生态结构被破坏了很多。” “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与情报,这种湖泊产生的水雾能够抵消掉南部火山中飘散而来的尘埃。”萨麦尔解释,“也许我们应该尽可能保护这种自然结构。” “不,不必担心,萨麦尔先生,这种【雾封湖】结构是可以人为制造的。”莱桑德说,“魔质构造学与地理学的学者们已经根据干涸的湖泊构造研究出了其中魔质回路的结构,以及周围湿气流动受控制的方式。” “在特定情况下,我们可以改变其中的回路,手动修复它,调整回路,借助一些能够制造雾气的巨型生物强化它。甚至于从零起步,从挖掘和塑造地形开始,制造一个人工的【雾封湖】——只不过这样的工程劳民伤财,各大王国各大种族的人通常懒得这样搞。” “听说有些绿叶精灵正在卢诺斯学院寻找学者,谋求合作,希望能重建一座【雾封湖】,但是工程量太大,可能需要大型的挖掘生物,比方说……噬地魔虫。” “那实在是太好了。”萨麦尔松了口气,“噬地魔虫不是问题,我和我的魔族朋友共同圈养了四条。” “四……呃,四条?”莱桑德惊恐地扭头。 “幼体。”萨麦尔补充道,“只有大狗那么大的幼体,别紧张。” “行……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噬地魔虫,只在弗洛伦王国的博物馆里见到过一具巨大无比的骨骼标本。之后如果有机会,我很希望见识一下噬地魔虫的幼体。”莱桑德摸出符文石手铠,戴在手掌上。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翻找着,摸出一枚磁铁,一颗珍珠似的小球,还有一块皱巴巴的干结腺体,将其嵌入手铠符文石的凹槽中。 磁铁悬浮起来,朝着湖泊旁边南部的某个方向歪斜过去。 “您要找的铁矿大概在这个方向。”莱桑德说。 “那么,莱桑德朋友,你又在寻找什么呢?”萨麦尔问。 “……或许,还是之后再说吧。”莱桑德迟疑了片刻,回答道。 第78章 【阴谋的刻痕】 在腐尸骑士们的簇拥下,两位身影踩着弥漫寒意的土地,穿过阴云笼罩的天空,绕过湖泊的边界。 萨麦尔与莱桑德越过湖边,跟随着莱桑德手铠符文石轮盘上悬浮的小磁石,朝着一处灌木的方向前进。 远离了湖泊区域,周围植物开始变得稀疏,脚下的土壤也越发坚硬,板结得像是陶土砖块,厚实而古老,每一颗尘埃都被久远之前的秘密所浸透。 在湖水后是大片大片的浅滩,发青的岩石与褐红色的沙质砾壤之间散落着寥寥无几的灌木,植物干枯,凋零,几乎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枯萎枝干。 莱桑德掌心悬浮的小磁石停止了大幅度的偏移,稳定在轮盘中心,带着某种精准的指向性,微微颤抖着。 这里大概就是了。萨麦尔低头望着脚下褐红色的板结土壤。 是赤铁矿的颜色。 其他幽魂骑士似乎只会使用铜矿,对铜矿之外的其他矿物几乎没有任何兴趣。这片铁矿床看起来平整,完好无缺,甚至没有半点挖掘与开采勘探的痕迹。 “感谢你的矿物勘探指引,莱桑德朋友。”他低声说,招呼着随行的死灵们,准备在这一带做个简单的记号,回头告诉塔莉亚,带着噬地魔虫来这边进行初步的挖掘工作。 他抬起头盔,却见莱桑德正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的拉哈铎领地边境,目光专注,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一路上莱桑德总是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某些重要的东西,但每次他寻找到什么看似重要的事物,端详片刻之后都只是摇了摇头,微微叹气,最后又移开视线,继续寻找着下一个能引起他注意的事物。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种专注的姿态长时间认真思考。或许东南边境有他正在寻找的事物。 萨麦尔一愣,顺着莱桑德的视线,朝着东南方向望去。 跨越稀稀拉拉的枯萎灌木植物,跨过铁矿区的荒芜边境,灰黑色的细碎沙砾和小石子铺在粗糙坚硬的地面上,一直绵延到地平线的尽头。 远处的荒原中矗立着连绵的丘陵,轮廓粗糙而刚硬,方头方脑的岩石之间闪烁着铜矿特有的青灰颜色,几乎是直接裸露在地表。 几个不起眼的灰白色球体沾满了漆黑的沙砾,在远处的丘陵阴影之间爬来爬去——那是背着头骨的人造死灵构造体,是锁柯法制造的小型骷髅寄居蟹。 “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吗?”萨麦尔问。 “嗯?”莱桑德回过神,干咳了两声,“没什么……” 他迟疑着。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请尽管说。”萨麦尔说。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萨麦尔先生。”莱桑德最终说。 “请说。” “等到萨麦尔先生您征服了那边荒芜的黑色矿石丘陵之后,希望您能允许我在那一带搜索一些重要的遗物。”莱桑德说,“那件遗物事关重大,我必须尽早找到它,越快越好。” “当然可以。”萨麦尔说,“不过,我希望您能先告诉我,您究竟要用这件遗物做什么——如果遗物的用途是为非作歹,恐怕我不能轻易协助您。” “另外,如果莱桑德朋友您能告诉我,这件遗物长什么样子,埋藏在什么地方,或许我也可以派遣死灵帮助您寻找。” “……”莱桑德望着萨麦尔,迟疑了片刻,“行恶与行善,或许只是一个立场问题。”他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我很清楚这一点。”萨麦尔说,“只可惜,我完全不在意模糊的立场辩驳,抽象的善与恶,辩论赛式的正确与错误。” “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些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那么……您对冒险者联盟的态度如何?”莱桑德试探着问。 “我曾经的朋友包括冒险者,联盟的值班守卫,联盟据点兵舍的老板娘,联盟法师的实习学生。”萨麦尔平静地说,“但我不在乎冒险者联盟。我在乎的是那些具体的人,而不是一个被冠以头衔的群体。” 莱桑德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您的观念如此透彻,我也不需要藏藏掖掖了。”他笑了笑,“作为死灵君主,您想必知道骸心之战吧?” “只是听说过一些。”萨麦尔回答,“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死者,我来自遥远的星辰——无论是时间距离还是空间距离,恐怕都称得上遥远。” “那么,还请允许我简单讲述一下曾经的阴谋。”莱桑德解释道,“在近千年之前,众神出于未知的原因,或是离去,或是消亡之后,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颓丧与安定期。” “直到魔族的【第一位君主】驯服了一头狂暴的噬地魔虫,借助噬地魔虫深深地掘入地下,从神代遗迹中挖掘出了一批众神遗物,并且利用众神遗物入侵宜居带,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战场。” “神明遗物的出现改变了世界。得到众神遗产的势力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压制力,拿不到遗产的势力只能被征服,被奴役,被杀戮。” “所有势力都被神明遗产所吸引,陷入了空前绝后的遗物搜集狂潮中,被力量与权力的狂热驱使着,用各种方式寻求众神遗物。” “最初的冒险者也在这个时期开始出现,不过,当时的冒险者被称为【遗物追寻者】,他们寻求的事物不是金钱和魔化素材,而是众神遗产。唯一的冒险就是【在神代遗迹中的冒险】。搜集到的神代遗物足以让他们成为强大的战士、学者、巫师,甚至靠着这些力量成为某个小国的君王。” “【冒险者联盟】的前身也在这个时间段诞生,当时这个组织被称为【寻神之眼】,由最强大的十几位遗物追寻者们自发组成,” “而根据古老神殿中的创世典籍记载,世界中心的这片富饶平原,曾经是众神最初降临于大地的地方,也是神明们铸造与改变世界的开端之地,其中埋藏了最多的神代遗产。” “因此,为了争夺这片世界中心的控制权,骸心之战爆发了——战争愈演愈烈,惨烈的战火持续了数十年,连各大势力的领袖与统治者都换了好几批。” “瘟疫与黑暗吞噬了大地,无数小王国被战火席卷而摧毁,被其他大型王国吞并,最终只剩下四个人类王国、五个矮人王国和四个精灵之领。” “甚至于,历史在这里开始出现了断代,文明被破坏,许多曾经的科技与文化也随之失落,在此之前的历史记录都在战火中被摧毁。” “直到遗物被幸存的各大势力瓜分殆尽,【寻神之眼】的几位强大冒险者才出面,开始调停战争,疯狂的战火才渐渐结束。” “【寻神之眼】与幸存的各大王国合作,进行了战后的重建。同时,摆脱了众神奴役的魔族们也在大陆外围的荒芜魔域站稳脚跟,建造了地下城,开始了反攻。” “为了骚扰与消耗魔王地下城的精力,也为了给遗物中解析出的【魔药学】与【魔质符文学】两大学科提供材料,冒险者应运而生,【寻神之眼】也改名为【冒险者联盟】。” 莱桑德顿了顿。 “至少,根据冒险者联盟为历史学者们提供的记录,是这样的。”他苦笑,“因为骸心之战过于惨烈,甚至于导致了历史断代,真正的历史在战后已经无人知晓,只能按照最权威的机构【寻神之眼】所提供的资料进行记录。” “在前些年,我的导师因为意外去世,我失去了真理道路上的指路星辰,也失去了照耀在生活中的温暖阳光。” “我在灰暗中颓废了许久,最终下楼买酒的路上,我被一位冒失的冒险者绊倒了,酒也洒了一地。她没有赔我的酒,而是赔了我一杯果汁。” “在弗洛伦王都法勒姆的街道上,在夕阳的余晖中,她和我聊了很久。我被她身上特有的冒险者式乐观与勇气所鼓励,挣扎出生活的阴霾,打起精神来,决定与联盟签订了工作契约,成为了一位联盟学者,也在此时获得了访问联盟档案库的权力。” “联盟档案库是一所大得不可思议的巨大建筑,深藏于弗洛伦王国罗萨废弃矿场的地下深处,有人说,那是用废弃的神代遗迹改造的。” “在那大得惊人的档案库中,我不慎迷路,误入了档案库深处某个封锁的古老密门,借助自己的法术技巧打开了门上的封锁,居然进入了一处被尘封的核心机密区,在其中,我看到了一份【寻神之眼】时期的文件,其中讲述了骸心之战前的某个秘密计划——” “实际上,在骸心之战开始前,大陆上的所有君主原本都不愿意贸然开战,因为他们预料到了战火很可能越烧越猛,席卷世界,以至于烧到所有人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一些君主们原本想要以类似竞技场赛事的方式,通过合理可控的和平竞技对抗,协商裁决每一件众神遗物与每一种遗产技术的归属,尽可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因此,在骸心开战之前,一百多位来自不同国度、不同种族的君王与领袖齐聚于骸心,希望能够商讨出关于安排竞技场赛事,并且合理分配众神遗产的详细条款。” “而这份计划书的内容,就是【寻神之眼】要在众王齐聚的时刻,派遣数十位精英战士,全部用神代遗物进行高度强化,使用强大的遗物武器和装备,快速突破护卫,斩杀所有君王与领袖,致使大陆列国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促使骸心之战立刻开始,并导致战争烈度超乎想象,无法控制。” “而其中特地标注了,一百四十八位君主中,有十三位君主与【寻神之眼】提前合作,得知了计划的内容,因此,他们缺席了众王在世界中心的和平聚会,并且在斩首行动发生之后,第一时间保存实力,并伺机对其他失去领袖的王国发动进攻,成为最终十三个残存的势力。” “这十三位参与阴谋的罪人君主,分别来自三大种族的十三个王国势力:” “人类的古代厄德里克帝国。 古代苏帕尔帝国。 古代弗洛伦执政官联邦。 古代圣光教庭。” “精灵的【月光之领】塔拉林·莫拉娜。 【青叶之领】西格瓦·普瑞达雅。 【炎风之领】法明洛·加斯瑞达。 【藻浪之领】奥戈拉克·赛浪德。” “矮人的【黑石堡】玛兹尔-卡扎克。 【熔炉堡】卡拉托德-卡扎克。 【战锋要塞】阿瑞尔-祖顿。 【冰牙要塞】伊萨兹洛-祖顿。 【铁硅堡】以诺索-卡扎克。” “这十三个古代王国的君主与【寻神之眼】同流合污,在久远之前的黑暗阴谋中,共同编织谋划了恐怖的骸心之战。” “更可怕的是,另一份比较新的文件显示,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又一项隐秘计划已经被冒险者联盟提上日程,计划目标就是通过合作,操纵列王,挑起第二次骸心之战,让战火再次席卷世界!” “我阅读得过于投入,以至于联盟档案库的管理员在密门中把我逮了个正着——联盟为了封锁秘密,派出了精锐下属部队【赏金狩猎者】追杀我。” “其他王国的古代君主也都参与了当年的恐怖罪行,我担心他们的君王仍然与联盟有紧密的利益联系,也不敢向这些王国的领袖求助。” “我原本想要投奔某位魔族君主,但是我听说过北方隆多兰群山之国的毁灭,当时冒险者联盟与九位魔族君主同时参与了围攻。我担心,一些魔族君主恐怕也已经与冒险者联盟有合作,也不敢再投奔魔族。” “而我冒着风险,一路逃到冒险者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深入骸心,就是为了寻找当年参加过列王和平会谈的古代君主与护卫的尸体,那些【寻神之眼】杀手的尸体,还有死亡时遗落的古国皇室遗物——王冠,权杖,骑士剑,君王印戒,神代武器,神代铠甲。” “这些遗物都是失落已久的,在历史学界,那些在骸心之战中灭国的古代小国,它们的君王身份遗物一直没能找到,恐怕都在当年的骸心和平会谈中被屠杀,遗失在这里。” “只要能找到足够多的遗物作为证据,就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就能向世人公布这个消息,也能告诉他们,列王一直是冒险者联盟操纵的傀儡,或许能引发群情激愤,阻止第二次骸心战争。” “根据我所看到的档案记载,当年的列王会谈就在一片靠近火山的灰黑色荒原上进行。”莱桑德低声说,“他们用强大的遗物平息了火山的烟云与怒火,又在火山环绕之间构筑了强大的法术屏障,搭建起了君王们的议事大厅。” “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灰黑色荒原就如此激动——只要能找到那些遗物……” 萨麦尔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尽力整理消化着这一系列信息,最终迟缓地、平稳地点了点头。 “我会优先协助你进行这一工作。”他回答,“距离联盟挑动起第二次骸心之战,还有多久?” “档案中提到,这个冬天会开始备战,大概会在明年的春夏之交开始挑动战争。”莱桑德说,“我们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萨麦尔点了点头。 “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做到些什么。”他低声说,“但是,我会尽力而为——这里有我朋友的地下城,有我异世界同类的旅居之处。” “他们如果要在骸心开打,至少得先掂量一下死者的军团。” 他沉思着局势,望着面前铁矿床的锈红色土壤,在头盔界面的UI中查看着【圣铁】的词条: 【圣铁】 【通过灵能加工相变的铁相3型,特殊的复变斥向处理重构了铁的灵能结构,获得了高强度的非灵能生物亲和性。】 【铸造时以四种不同的加工法可以获得四种不同的铁相结构,并可以互相组合,以获得稳定可靠的逻辑门自动化器件。】 【(可承载的计算介质不是灵能,而是特殊频段的斥性光子)】 【坚硬,稳定可靠,可适应极端温度。由于其非灵能生物亲和性,可用于制造义体与非灵能机械。】 【极端排斥灵能。】 【以特殊方式为圣铁强行注入灵能时,灵能会以百分百的效率,被全部转化成特殊频段的光子,反斥而出。该光子频段能够阻隔灵能信号,并对灵能构造体造成有效的干扰与一定程度的强大破坏。】 【需要含铁元素的物质作为原材料。】 【可制造。】 统一骸心的进程,要开始加速了。萨麦尔俯下身躯,望着面前地面上含有红褐色赤铁矿的土壤。 第79章 【拉哈铎教你低谷自救】 灰色的小老鼠抱着草杆,一点点攀爬到残留着积雪的枝杆顶端,啃着一只干瘪的豆荚壳。 在寒冷的冬天气息中,它微微颤抖着。 这是骸心第一次迎来降雪,也是它短暂的生命中第一次见到“雪”这种东西。 尽管这些纯白无瑕的冰冷棉绒转瞬即逝,但这场短暂的降雪为它展示了远远超乎它想象的智慧种族科技,展示了它最浩大梦境中都无法见到的伟大力量,展示了世界之大,星河渺茫一瞬,那些远比它高等的造物弹指一挥间,就能让天空冻结,碎片倾泻。 尽管它简陋的头脑无法理解这一切。 造物主也没有义务让它理解。 咔哒。小灰鼠用门齿啃咬着豆荚。洞穴外面很冷,如果有的选,它不想离开温暖的洞窟。但是这个洞窟里的豆荚已经被吃光了。 咔哒。为了避免被虫蛀,高草的种子荚很坚硬,甚至于在成熟后仍然难以脱落,需要一定力量的啃咬才能破坏掉,如果没有破坏种子荚,种子也无法正常发芽。 这些高草植株的种子高高挂在枝头,异常显眼——这是给飞鸟与田鼠精心准备的——尤其是田鼠,因为它们会把去壳后的种子埋在洞窟中,就好像精心设计的一样。 咔哒。灰色的小田鼠啃噬着种子壳。 在冬天来临之前,它曾经埋下了七个塞满去壳种子的洞穴,但是造物主精心设计了它们的生物姿态,在那被工程师预设的拙劣记忆力作用下,它早已忘记了那些洞穴存储的地方。 这会让那些被采收、去掉荚壳的种子,在被遗忘的温暖洞窟掩埋——并在来年春天发芽,生长为新的高草植株。 在精心设置之下,这种蠢笨的啮齿动物恰好成为了这伟大机械中的一环。 沙沙。 高草忽然摇晃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灰色的小田鼠惊慌失措地放开了刚刚啃开一半的高草种子荚,顺着草根之间的荒土小径狂奔,试图在草丛间那东西靠近之前逃开。 但是一切太迟了。 一支冥铜构成的小钉子飞射而来,将它的身躯洞穿。 可悲的造物挣扎了片刻,失去了生机。 随着高草丛的草杆微微晃动,一只腐肉构成的枯瘦小爪子伸出来,抓住了田鼠的尸体,把它拖进了草丛中。 随着一阵血肉融合的滋滋轻响,一条腐肉拼凑构成的蛇型小死灵拖着身躯,头戴柯林斯式冥铜头盔,蠕动着从草丛的根茎之间游出来。 这条迷你死灵几乎和真正的蛇一样大小,只有人类的手臂那么长,头上带着拉哈铎的植入物头盔,身躯侧面伸出两条蜥蜴似的腐败鳞片爪子,尾尖焊着一把锋利的冥铜镰刀刃,身上则插着七八根断裂的冥铜钉子。 看起来,似乎是在前天晚上的战争中,从冥铜晨星锤上断裂掉下来的钉刺。 “该死……草丛之间的无主死灵都被萨麦尔搜集走了……”借助着腐尸魔死灵小蛇的视野,拉哈铎控制着腐尸蛇,碎碎念着,“想要让这条腐尸蛇更强壮,只能靠这些蠢老鼠……” 尽管头盔被关在了冥铜盒子里,但是冥铜并不能阻隔拉哈铎对死灵的控制信号。 这是自己在投降之前最后留下来的手段,藏在被轰炸过一轮的边境壕沟中。等到安士巴和萨麦尔忙于攻占其他骑士时,将兵力全部调派至前线,后方状态空虚,失去戒心,就能尝试救回自己的本体了。 那些带有膜翼的飞天死灵体积太大,在战后也都被严加看管着,几乎不可能完成这项艰巨的逃脱任务。 幸好,萨麦尔的精锐单位们也在死灵内战中损失不小,原本驻守在高草丛中的腐尸骑士们数量少了很多,再加上茂密高草的掩护,足以让拉哈铎的腐尸小蛇鬼鬼祟祟地穿过监守缝隙。 高草丛的远处响起脚步声,腐尸小蛇慌忙拔起断裂的冥铜钉子,钉在自己身躯上固定住。这些钉刺是它从战场的残骸中捡的。现在的手段不多,想要救出自己的本体,需要万分谨慎。 穴居者们节肢爬行的声音黏糊糊的,搬运着熔塑石建筑材料。 “辛,辛苦您了,耶维尔建筑师阁下。”莱桑德的声音在远处什么地方响起,“感谢……感谢您愿意为我搭建庇护所——我很少有机会与高等魔族面对面交谈,有,有点紧张,还请见谅。” “喔,不要紧。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一位渊博的人类学者说话——前天的降雪法阵真是大开眼界——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讨论一下符文学和灵能动力学的一些内容……啊,对,人类应该是称之为魔质动力学。”亚奇的声音响起,“另外,我也不是高等魔族。” “但是,您这对漂亮的黑色犄角——” “那是你们人类学者胡思乱想的分类方法,每个魔族都有可能会具备这些特征。”亚奇耸肩。 “是这样的吗?”莱桑德惊叹。 “我们对魔族的社会结构了解甚少,唯一的来源只有极少数投奔魔王后又叛逃的魔化者。但魔化者也无法接近魔族社会体系的核心,又很少愿意配合学者进行讲述——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许耶维尔先生您可以为我讲解一下……” 莱桑德的求知欲再次占据了大脑,好奇心又代替了思考。 对话声和踩踏高草的声音随着草杆的移动,渐渐远去了。 拉哈铎的腐尸蛇在阴影中探头,望着远处高草顶端的轮廓上方,移动的人影渐渐消失。 今天的目标是一条胳膊——只要能把一条胳膊带回去藏起来,就能吸收冥铜,制造新的冥铜头盔,生产新的有盔精锐,制造有用的冥铜死灵武器和死灵装备。它整理着计划。 哐啷,哐啷,哐啷。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冥铜碰撞的轻响。 腐尸蛇再次躲回阴影中。 萨麦尔盔甲稳定而沉闷的脚步声在前方不远处回荡,混杂着一个活人平缓而安静的脚步声。 “铁矿?”听起来像是一位年轻女孩,声音略显憔悴,带着疲惫与温柔。 “喊我出来,只是为了铁矿啊?”她揶揄着,带着一点不满,又带着几分好笑。 “对。”萨麦尔略带金属回音的声音响起,“我找到一片赤铁矿和磁铁矿,最好能让噬地魔虫帮忙挖掘一下,回头再派穴居者扩展坑道,把合适的矿物搬运回去——或者,就地建造高炉,加以冶炼。” 他顿了顿。 “另外,我也希望你能离开那座令人不爽的宫殿,出来转一转。”他继续说。 有什么大东西飞快地窜过草丛,四处扑腾着,压垮一大片高草,发出咔哒咔哒的口器碰撞声,对着草丛中的每一个隐藏生物耀武扬威,像是某种活力过剩的大型犬。 草丛中的老鼠与虫子们四散奔逃,拉哈铎的腐尸死灵蛇慌忙钻回更深处的阴影中。 然而,那个大型犬似的玩意儿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对着腐尸蛇的方向发出呼噜呼噜的震动低吼。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们都是被造物主的意志所精心设计的机器。”萨麦尔的声音说,“某种伟大的力量暗中控制着一切,堵死了迷宫中的其他道路,迫使我们向着祂想要的方向前进。” “比如说——其他幽魂骑士的灭杀系统。为什么死灵要仇恨生者?比如说地下城。为什么魔族一定要维系地下城?或许这都是被预设的本能,就像穴居者,就像树鬼猴,就像高草丛中的田鼠……” “你不想我靠着自己的灵能维系地下城,对吗?”年轻的女声问。 萨麦尔沉默了片刻。 “我不想失去你。”他慢慢说,“哪怕一丝可能,我也感到恐惧。” 高草丛间一时很安静,只有噬地魔虫幼体呼噜呼噜的声音。 笑声,女孩半掩着嘴,发出闷闷的笑声。 “我的天哪,这有什么可笑的?”萨麦尔恼火的声音响起。 咚。一声轻响,伴随着甲胄关节的咔哒金属碰撞声。像是手掌抓住了冥铜手臂,像是脸颊侧靠在肩甲上。 “真的很难想象,你居然会恐惧。”女孩笑得前仰后合,双手拉着甲胄的臂甲前后摇晃着,她的声音显得很欢快,“我想象不出来,一具盔甲是怎样恐惧的,尤其是你。” “我会恐惧。”萨麦尔的声音说,“如果我还是一具空洞的盔甲,那当然不会恐惧,这种被诅咒的麻木生命几乎是一种折磨。但我和我的同类不一样,我已经不再是一具冰冷的空洞甲胄了。我空洞的身躯早已被你填满,被活人们的信任、接纳与支持所填满……” 他忽然打住话头。 “它这是怎么了?”哐啷哐啷的轻响中,萨麦尔弯曲膝盖甲胄与腿甲,俯身拍了拍一直呼噜低吼的噬地魔虫。 “大概是又要跑去欺负什么小动物了,在地下城的休眠笼舍里,它就经常这样,对着笼子外面的腐根球呼噜呼噜吼个不停……”女孩的声音说。 某种灵能信号从年轻女孩身上释放出来,在信号控制之下,那头大型犬似的巨大甲壳生物跟在两人身后,有些不情不愿地慢吞吞离开了。 高草丛中重归寂静。 “唉,你妈的,真的是……”拉哈铎的腐尸蛇感觉自己受到了什么真实伤害,唉声叹气着。 “唉,你妈的,真的是……”另一个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像是回声似的。 柯林斯式冥铜头盔的腐尸蛇一愣,猛然伸出长满腐皮鳞的前爪子,举起一枚断裂的钉刺,对着不远处的草杆缝隙狠狠投掷过去。 噗啦一声闷响,钉刺击中了什么东西,将什么事物钉在地上。但是对方没有发出声音。 毕竟死灵没有痛觉。 腐尸蛇从根须中游走着,扒开面前的草杆堆,与一条头戴冥铜帽盔的鞣尸寄生体小死灵面面相觑。 “呃……真巧啊,你也趁着战后守卫空虚,来打探情报,拉哈铎?”腐黑色的鞣尸小死灵被冥铜钉子钉在地上,没有眼睛的脸上露出一个咧嘴的尬笑,“哦,等一下,你的本体不是被他们拆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拉哈铎的腐尸蛇恼火地一甩尾巴,将尾尖上的冥铜镰刀刃狠狠甩刺过去。 普兰革的鞣尸小死灵举起自己的尾部刀刃,下意识想要格挡,但是它被刚才的冥铜钉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何况,鞣尸寄生体是为了钻进大型死灵身躯中而设计的,身躯纤细,瘦小,小刀刃也是起到搅拌机的作用,用来扩大感染与腐化伤口。 而拉哈铎的腐尸蛇是为了潜入、游窜、撕裂和倒挂而设计的,再加上刚刚从高草丛中捕食同化了一大堆老鼠尸体,现在粗壮得像是蟒蛇。 双方体型差太多了,腐尸蛇轻而易举地砍断了鞣尸小死灵的尾刃,举起尾部的镰刀,准备碾碎对方的帽盔。 “等一下,等一下!”普兰革怪叫,“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个屁——我可不信什么合作,只有我自己值得信任。”拉哈铎的腐尸蛇一甩镰刀尾,砍掉了普兰革鞣尸小死灵的两条爪子。 “听我说,拉哈铎,”普兰革说,“我已经知道了萨麦尔这么强的秘密——他和活人搅在一起,一定是活人们为他提供了帮助,才让他总是能赢我们——这就是他的必胜秘诀!” “嗯?”拉哈铎一愣,镰刀刃的动作顿了顿。 “你瞧嘛,萨麦尔的精锐部队常用的那些战技,全都是活人的战技。”普兰革解释,“刚才你也听到了,萨麦尔前天制造的降雪,也来自于一个活人学者提供的法阵。” “我和他对战的时候,他还拿出来一把喷火器,烧掉了我的沼泽巨怪——那把喷火器不是冥铜铸造的,肯定是活人们生产的武器。” “他还有什么魔族建筑师给他造房子,有穴居者给他开采什么铁矿,还能控制活着的噬地魔虫什么的,这所有一切,都是那些活人帮助他的。” “他,他甚至还有个活人女朋友陪他搞事情!”普兰革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在死寂的黑暗墓室中,被这死灵诅咒折磨的时候,他竟然和活人女朋友打情骂俏!” “只要我们把他的那些活人盟友都处理掉,他就会失去力量,没办法再战胜我们了!这个平原,这些死灵,还有这个世界,都是属于我们的游乐场!” “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拉哈铎的腐尸蛇饶有兴致地摸着柯林斯式冥铜小头盔的下巴。 “对吧对吧?”普兰革兴冲冲地说,“多么聪明的想法——” 嚓。 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轻响,镰刀刃顺顺溜溜地向下一滑,将帽盔钉穿一个大口子。 普兰革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傻逼,你自己聪明去吧。”拉哈铎的腐尸蛇拔出尾巴上的镰刀刃。 “真当我傻啊?这不纯纯给老大加怒气buff的。很明显萨麦尔老大唯一在乎的就是那群活人。现在萨麦尔老大待人还是和和气气的,你要是真的把他惹火了,把你身躯拆了铸成冥铜便盆,拿你头盔当球踢都算你运气好的。” 他哼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下意识管萨麦尔叫老大。 “呸呸呸,晦气!我才是老大,我才是要成为幽魂骑士之王的天选之子!”腐尸蛇扭来扭去,拖拽着普兰革的鞣尸小死灵残躯,朝着草丛中某处游去。 …… 高草丛之间有一头半隐藏的巨大腐尸爬行者,腐肉块堆积而成的巨大团块球体身躯,拖拽着粗壮的血肉卷须,脑袋上顶着一只冥铜钟型盔。 它像是某种怪模怪样的触手章鱼猫似的,在身躯下方揣着触须,窝成一坨半方形的大团子,在高草丛之间发呆。 在那团血肉卷须中,缠绕着拉哈铎的一只臂甲,爪型手甲与肩甲与之紧紧连接。 今天的骸心半阴半晴,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露出来,晒在腐尸爬行者身上。它微微仰着脑袋,让头盔晒着太阳,对着天空发呆,触须也随之慢慢松弛开来,像是猫尾巴一样一翘一翘的,摇来晃去。 植入物头盔似乎让这些死灵们也具备了君主们的某些特质,行为模式也与普通死灵不同,随着君主的心情有些许变化。 萨麦尔今天的状态大概比较放松,注意力也没有投射在这边,导致死灵状态也很散漫。 随着时间推移,阳光的光斑微微移动了一点。为了让自己的头盔缝隙追上那团温暖的光斑,腐尸爬行者迷迷糊糊的,也蠕动着身躯,一点点挪动着。 这就导致那条臂甲慢慢从身躯下方滑了出来,被三条卷须缠绕着,拖拽在巨大的爬行者身后。 拉哈铎的腐尸蛇小心翼翼地游窜到它身后,举起尾巴上的冥铜镰刀刃,一边观察着爬行者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扳开了一条触须。 死灵没有触觉,也没有痛觉,肢体破损没有半点感觉。毕竟它们就像粗陋的廉价机器,只会重复特定的动作。死灵数量众多,对于这样的廉价机器也没有过多关注与保养的必要。 或许,幽魂骑士也是如此。 爬行者没有反应,仍然在对着天空发呆。 腐尸蛇扭动着身躯,试图扳开第二条卷着臂甲的触须。但是第二条触须牢牢缠绕在臂甲上,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拉哈铎迟疑了片刻,腐尸蛇一边警惕地看着腐尸爬行者,一边举起尾巴上的镰刀,砍断了第二条触须。 爬行者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扭头。 肢体末端被破坏,对于这具庞大身躯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值得注意的破坏,连数值都不会投射到面板UI上。 作为另一位幽魂骑士,拉哈铎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人能同时从UI界面紧密关注着一百零一个复杂而冗杂的数据面板。更何况,萨麦尔的本体正忙着,现在大概正在搞什么铁矿之类的玩意儿。 拉哈铎的腐尸蛇将臂甲残留的断触须扒拉开,想要拖走自己的臂甲,却漏了最后一条触须。 最后一条触须缠绕在臂甲上,将准备拖拽走臂甲的腐尸蛇扯了个狗啃泥。 爬行者的触须动了动。 腐尸蛇慌忙窜回草丛中,但萨麦尔的爬行者没有扭头。 腐尸蛇慢慢从草丛中探出头,揪了半天,但臂甲仍然不为所动。它举起尾巴上焊的冥铜镰刀,盘绕在触须上,想要砍掉触须。 下一秒,触须无意识地扭了扭,将它的尾镰刃和臂甲一起缠绕起来! 腐尸蛇挣扎着,折腾了半天,最终用带有腐烂鳞皮的爪子从身躯上拔下来一根根冥铜长钉,钉在触须中,将其固定在旁边的地面上。 随着一枚枚长钉被钉入,最后一条触须渐渐被限制了动作,无法再缠绕着臂甲,也慢慢松开了腐尸蛇尾尖的镰刀刃。 拉哈铎控制着臂甲,像一条毛虫似的,用手甲抓着地面,弯曲手肘,弓起手臂,拖着臂甲和肩甲,一点点钻进草丛中。 腐尸蛇则从一旁的草丛里拽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普兰革鞣尸小死灵残骸,塞进了触须堆里,作为臂甲的代替。 完成这一切之后,它得意洋洋地和毛虫般爬行臂甲一起钻进了草丛中,顺着草根之间的裂缝,一点点朝着高草边缘爬回去。 那里有一只未被管控的膜翼腐尸魔头戴柯林斯式冥铜盔,收敛起翅膀,屈着身子潜伏着,等待着接应自己的臂甲与腐尸蛇。 拉哈铎的人生低谷自救计划,完成(1/5)。 第80章 【普兰革教你成功秘诀】 滋滋的钻头旋转声在天空下回荡。 噬地魔虫在锈红色的铁矿上游窜,埋头挖掘着,螺旋状的钢牙与锈红色的岩石碰撞,火花四溅,飞快地钻探出一道坑洞。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面前的坑洞越来越深,而豆芽菜似的穴居者们在骸心的阴霾之下摇摇晃晃的,筛选搬运着铁矿石,将其装载到一辆冥铜推车上。 七八个头戴钟型盔的死灵提着冥铜矿稿,等待着推车装满后将其带回高草平原。 腐根球们在灌木之间翻翻找找着,挑拣着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准备带回地下城,丰富生态结构。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你不应该承受那么多。”萨麦尔微微扭头,望着身旁的灰色眼睛。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塔莉亚笑了笑。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身躯里有一座数据库,我从中的【基础灵能学】条目下找到了一项科技【灵能提取器】,能够以几乎无损耗的方式,生产灵能的固态结晶体。”萨麦尔解释,“我已经开始安排制造了,在获得血钢之后,很快就能完工。” “它能够把灵能素材的利用率提高到原来的三四倍,把那些灵能晶体堆放在宫殿中,或许就能让你时不时稍微远离那座有害的宫殿——毕竟,它在抽取你的灵能……” 穴居者女皇被封死在巢室中的场景在UI前闪烁了一下,像是个征兆,一个会出现在电影变焦中的幻影。 【阿克雷……循环流程】 【具有智力的……工具物种……】 【工具……物种……】 萨麦尔有些心烦意乱。 “我有些惊讶,在得知地下城会持续消耗自己灵能的前提下,仍然有那么多魔族争抢着,渴望成为地下城的君主。”他望着天空,想起亚奇提到的前老板。 亚奇的前老板也是一位新君主,在冒险者闯入的时候,他本可以逃跑的,但是他与自己的地下城共存亡,给亚奇他们创造了逃离的机会,自己却死掉了。 这是勇猛刚硬的魔族文化,还是被众神预设的本能? “死亡,对于魔族来说并不可怕。”塔莉亚出神地望着天空,“我们的生命漫长,长得令人难过,令人厌倦,令人疲惫。我们的生命也短暂,在永恒的天空与星辰面前,数百年也只是眨眼一瞬间。” “对于魔族而言,唯一可怕的是,你的生命与你的死亡都毫无价值——因此,我们渴望着传奇,渴望着盛大的事业,渴望着将生命的旅途雕琢成独一无二的工艺品。” “不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够累了。”她伸出手。 “什么?”萨麦尔没回过神,对着她伸出来的手掌发愣。 “来跳舞啊。”塔莉亚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要跳舞?”萨麦尔发呆。 即使是对于萨麦尔来说,这样的邀请也有些过于突兀了。 “跳舞还需要理由吗?”塔莉亚笑了起来,“你主动邀请我出来,我很高兴,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萨麦尔迟疑着,望着面前的塔莉亚,慢慢用冰冷的手甲握住她的手掌。 她套着胸甲与肩甲,下半身的裙甲下面换上了整洁的白裙,靴子踩在化了一半的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来!跟我来,就是三拍子慢慢走动嘛。一,二,三。一,二,三……”她一本正经地握着萨麦尔的手掌。 两人笨拙地在锈铜树之间轻轻前后漫步,摇晃着身躯,可惜伴奏的音乐不是宫廷乐手们演奏的瑰丽舞曲,而是死灵们叮叮当当挖掘铁矿的声音,还有噬地魔虫在地下嗡嗡的钻探声。 “一,二,三,前进一步!” 萨麦尔笨拙地动了动,哐啷一下,两人同时后退,萨麦尔步伐错了,差点被自己绊倒。 “不对,不对,是你的前方,不是我的前方!”塔莉亚笑着抓紧他的手掌,再次拉近距离。 【已调用生物姿态素材:步伐聚焦】 【短时间内强制集中注意力,强化身体平衡能力、协调速度与闪避能力,以达到快速腾挪与辗转突进的目的。常用于复杂舞步、高危杂技、复杂地形跑酷跨越与单人决斗。】 萨麦尔紧张地在UI上一通操作,步伐总算流畅起来。 今天的骸心半阴半晴,阳光从天空云层缝隙中露出来,照耀在自己的头盔上。他的战靴跟着冥铜矿镐敲击铁矿的节拍,轻轻打着拍子。 周围带着头盔的腐尸们也随之微微摇晃着,卷须与腐肉爪子一动一动地晃悠。 地面上两个小小的身影,追逐着云层间透露出的光斑,在世界中心的死者国度跳着笨拙的舞蹈。 “你为了跳舞,开启了战技?”塔莉亚似笑非笑。 “有那么明显吗?”萨麦尔尬笑。 “动作变流畅了。”塔莉亚说,“你以前居然没有跳过舞吗?” “高中早晨的跑操和体操锻炼算吗?”萨麦尔耸肩,“好吧,想也知道不算。” “小时候,我母亲教我跳舞的。”塔莉亚出神地望着萨麦尔,“我学得很快,因为魔族对于肢体的天生的掌控力,对音乐节拍也有感知天赋。但当时我觉得很烦,因为很麻烦。” “但是母亲说,长大以后要知道如何体面地参与社交活动。毕竟,孩童无法逃避长大,就像活人无法逃避死亡。” “后来我真的长大了,父母也真的离世了。” 在旋转的舞步中,她望着萨麦尔发呆了一瞬间。 “有时候,我很讨厌我的母亲,她总是把世界描述得很可怕,连一丁点幸福的幻想都不给人剩下。” 萨麦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又使出了自己仅有的安慰方式: “今天吃饭了吗?”他干巴巴地说。 塔莉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总是这样。”她说,“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话语——人们疲倦与压抑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希望能有人解释这一切事情为什么发生,只是希望有个人用平淡无聊的日常陪在自己身边。” “我觉得你最近也有点累,我邀请你跳舞,也是希望能找个什么借口,和你多待一会儿——和那些不会说话的死灵一起待着,难免会很无聊吧?” “蛮无聊的,每天和一堆腐烂的尸体待着,在黑暗的墓穴中发呆——我甚至很难想象,我的其他同类是怎么忍受这种生活的。”萨麦尔说,“我怀疑,这样的生活会让他们的状态发生转变,越来越接近于真正的死灵。” “这也是为什么我迫切希望,能把他们尽快都拖拽回活人的世界里——对于一位幽魂骑士而言,死亡与生命的界限很模糊。或许与活人相处,感受生命,也能让他们变得更像活人,而不是死灵。”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玩弄众生的世界,而不是我们彼此。如果能够早点拉拢他们就好了……” 叮叮当当的挖掘声停了片刻,腐尸骑士们装好了一筐赤铁矿石,推着冥铜小车吱呀吱呀地朝着高草平原冶炼炉方向而去。 “希望你能成功。”塔莉亚说。 萨麦尔点了点头。 在身后的树丛发出窸窣声响的瞬间,他猛然伸出手臂,将塔莉亚护在自己胸甲与肩甲构成的冥铜围墙之间。 当啷!当啷!当啷! 三支冥铜鱼叉枪头钉在他后腰上,穿透了萨麦尔后腰的甲胄,枪头的倒钩牢牢卡在他身躯中! 【机体状态:92%正常运作,轻度破损】 界面UI中闪烁着弹窗。 背后响起普兰革的大笑。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弱点,萨麦尔。”帽盔下响起他阴阳怪气的声音,“你在乎那些活人——以至于会自己主动凑到鱼叉枪头上。” “我之前还在好奇,你守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个隧道里塞着什么,原来是一群活人奴隶。” 鞣尸猎手们从远处山坡边的灌木中探出头,手中鱼叉枪侧面的冥铜绞盘嗡嗡旋转着,绞动腐黑色的皮革与鞣制的肌腱缠绕而成的粗制皮绳。 嗡嗡声中,腐黑色血肉皮绳被拉紧,强大的力量拖拽着萨麦尔的身躯,将它朝着灌木中的鞣尸猎手埋伏处拖去。 “真为你感到惋惜,萨麦尔,身为不朽的死灵君主,居然和无趣的活人混在一起。” “我们作为超越死亡的异世界灵魂,这些活人在我们面前都如此低级,都是玩具、靶子和死灵战士的材料而已——他们只是游戏里的NPC,就算杀掉也无所谓的。”帽盔下响起普兰革的笑声。 “你把他们看得这么重,真是滑稽。” 鞣尸猎手们的绞盘猛力拖拽,第一下却没能拽动。普兰革的死灵们一愣,抬头望向萨麦尔。 “你的同类……有够凶残……”塔莉亚双臂紧紧抱着萨麦尔,阻止他被普兰革抓走。 她的手臂从他胸甲与臂甲的缝隙之间伸出,手指指向远处的鞣尸猎手,指尖微微上挑。 哗啦! 随着一声爆响,土壤炸裂开来,噬地魔虫的长牙从地下刺出,撼动的大地将鞣尸猎手们震得纷纷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混乱中,两个控制着皮绳绞索的鞣尸猎手拖拽到地下,如同被大地吞没。 嘎巴嘎巴的脆响。半秒钟后,碎裂的死灵残渣被扔出地表。 萨麦尔拔出冥铜骑士剑,反手试图将第三根皮绳绞索割断。但是甲胄被刺穿的位置很刁钻,想要够到绳索并不容易。 塔莉亚夺过冥铜骑士剑,在尸僵般的寒意中,艰难地反手挥剑,砍断了第三根绞索。 腐尸骑士们来不及丢下挖掘铁矿石使用的矿镐,径直抡起锋利的矿镐,朝着鞣尸猎手们劈头盖脸砸去。 铛铛的碰撞声中,冥铜矿镐狠狠地钉穿了鞣尸猎手头上的帽盔,腐烂的浆液四溅。 剩余鞣尸猎手们怪笑着,反身朝着沼泽地方向退却。 经过两天的缓冲,温度已经回升,沼泽地的水面也已经解冻。猎手们向后仰去,再次潜伏回水中。 “你可以逃过这一次,萨麦尔。”普兰革的声音仍然在空中回荡,“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下一次,看看你会选择几个渺小的活人,还是选择这个世界的死灵君主地位。” 鞣尸猎手们的阴影消散在沼泽的污水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昏暗的天空下一片寂静,只剩下塔莉亚抓着萨麦尔的手臂,微微的喘气声。 “你的同类……都这么凶残的吗?”她喘着气,手掌仍然紧紧抓着萨麦尔的臂甲。 她握着萨麦尔臂甲与提着冥铜骑士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活人无法长时间接触冥铜或者持握冥铜武器,连关节都开始被冻得发白。 “大部分如此。”萨麦尔回答,“不过,即使在所有幽魂骑士中,普兰革也算得上是比较恶劣的。” 塔莉亚慢慢放下冥铜骑士剑,想要把萨麦尔身上残留的鱼叉枪头拔出来。 “等一下。”萨麦尔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卸下自己的一条臂甲,将手臂伸进空洞的胸甲内部,从中抓出一条寄生体死灵——随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这些是塞在空心鱼叉枪内部的人造死灵,是普兰革的老手段。 他把寄生体死灵扔到地上,抬起冥铜战靴,一边用靴底将它们慢慢碾碎,一边沉思着。 被碾碎的鞣尸死灵浆液迸溅,在带着冬雪痕迹的地面上留下腐臭的痕迹。 “怎么了?”塔莉亚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完成采矿,回到安全区域。” “不。”萨麦尔安静地回答,仍然在沉思着什么。 一时之间,空气里安静地有点可怕。 萨麦尔宽阔的甲胄身躯平时总是微微驼着背,以略微降低高度,让自己两米高的魁梧身躯和其他活人的身高相差无几,方便对话,也显得安定,柔和,令人安心。 但是现在,他渐渐直起自己高大的冥铜身躯,在咔哒声里将宽壮的肩甲舒展开来。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维持着安静沉思的姿态,但在死寂中,空洞的甲胄下阴影慢慢爬行,阴郁的天空下,棱角分明的头盔上覆盖了一层朦胧而黑暗的光影。 “萨麦尔?”塔莉亚问。 “我忽然注意到什么东西……”他低声说,“看管拉哈铎臂甲的死灵,好像有点情况……那个东西是……” 他继续沉思着,阴影持续蔓延着。 “安士巴?”他最终说,“你的战士们整顿好了吗?” 十几秒后,北边某处,钟型盔的腐根球传递来了回应: “要到明天晚上,大约十一点三十分。”安士巴说,“要征服德克贡了吗?” “不,如果你有多余兵力的话,希望你能先帮忙看守一下我的领地——只需要看守好高草平原的部分就足够了。”萨麦尔回答,“我得派兵去南部沼泽区域……处理点事情。” “很快就好。”他补充道,“非常快。” “可以。”安士巴回答,“明天晚上我会派兵在高草区域的边境线驻扎。” “另外,注意一下,你那边保管的拉哈铎本体还在不在。”萨麦尔说。 “在地窖里,我马上检查。” 通讯结束了。两人的交流一向如此,干净利落。 “你还好吗?”塔莉亚问。 “照理说,获得血钢与圣铁之后,我应该先去找锁柯法寻求交涉,寻找莱桑德提到的东西。”萨麦尔回答,“但是——我不能留下任何危险的因素。” “在我把他们拖拽回活人世界之前,我不能让他们把我拖拽进死者领域。” “我是问,你还好吗?”塔莉亚重复着。 “嗯?”萨麦尔心不在焉地扭头。 “啊,我很好。”他随口回答,“赶紧回地下城吧,一堆工作要干呢。” 第81章 【铸我以铁,囚我以圣】 昏暗的冶炼工坊中闪烁着冶炼炉的微弱光芒,但却没能照亮任何事物。 阴影中模糊的轮廓在沉思着,骑士头盔大半都被黑暗淹没,只剩下发亮的边缘在阴影中闪烁着微弱的铜色幽光。 “您了解过圣铁吗,莱桑德先生?”令人庆幸的是,空洞甲胄中的声音依旧温和而稳定。 “破魔之铁,驱灵之铁。”炉火前的莱桑德点了点头,“不过,只有圣光教国喜欢用这种东西,其他大部分王国与势力都对圣铁毫无兴趣。” “这是为什么?”萨麦尔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照理说,这种铁能够在很多领域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圣铁极端排斥魔质。使用圣铁武器、或者穿戴圣铁装备的人,无法使用魔法,无法饮用魔药,甚至于,连战技都用不了。”莱桑德耸肩,“然而,这三项技术是重要的众神遗产,现在的大部分技术与力量都依赖于此,脑子正常的人,谁会去使用圣铁呢?” “圣光教国使用圣铁,是因为他们的文化传统与圣光教义——他们的教义认为,魔质是邪恶的,使用魔质的人,时间长了就会被侵蚀为魔鬼。” “在圣光教国,魔法师与魔药师都是不允许存在的。任何研究与操纵魔质的行为一旦被发现,都要被严格处理,轻则视为被魔鬼诱骗的迷途者,关禁闭、销毁亵渎造物、强行忏悔,重则视为与魔鬼同流合污者,不经审判,直接当场处决。” “在这种严苛的管理条例之下,每年都有信仰不虔诚的圣光信徒叛逃教国,在荒芜之地成为成为冒险者或者雇佣兵,或者隐瞒身份,前往其他国度。但这也导致忠于教国的虔诚信徒都是狂热的圣光拥护者。” “另外,教国真正强大的不是圣铁,而是对圣铁技术的利用。他们的圣光技艺和圣铁造物独一无二,能够在很多方面代替战技、魔法和魔药,而且,圣光的破魔属性很强,能够快速破坏魔质构造,让符文法阵、魔动技术和魔质回路失去效果,甚至于让魔药变质。” “无论是以魔药学著称的厄德里克帝国、以符文法术著称的弗洛伦王国,还是以生物炼金术著称的苏帕尔帝国,圣光这种堪称恐怖的破魔效果都足以起到强大的威慑作用,让其他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而圣光教国自己本身也对其他势力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大陆南部,无论是冒险者联盟的执行官还是其他王国的使者,圣光教国基本都从不接见。” “教国位于阳光明媚的南方,教廷所在的圣城卢明亚阳光明媚,灿烂,照耀在每一个信徒的身上,也灼伤着每一个亵渎的异端。” 萨麦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将冥铜手甲按在滚烫的熔炉上。 【已调用灵能回路结构:圣铁冶炼法】 熔化的冥铜从掌心涌出来,作为灵能导体材料,飞快地环绕着熔炉,生成一圈弯弯曲曲的符文回路,像是某种奇特的异形电路。 【圣铁冶炼法:设置双层冶炼炉。将含铁的物质加热,灼烧至熔化,放置于双层冶炼炉结构的下层。将疏松多孔的煤炭结构,放置于双层冶炼炉的上层,用于被排斥灵能的吸收与存储。】 【设置复变斥向回路环,灵能反激将迫使铁元素形成巨阻结构,从而排出灵能,维持无法被侵染的物质形态。】 在炉中火焰开始熊熊燃烧之后,他转向另一尊冶炼炉,炉中填充着铁矿。 哒,哒。 随着死灵们麻木呆滞的脚步声,一头庞大的狮子型魔兽尸体被拖拽进冶炼工坊,扔到炉旁的角落里,它覆盖甲壳的身躯被冥铜长爪贯穿,断裂的冥铜爪刃留在伤口中,裂口处源源不断流着污秽刺鼻的血,染红了野兽灰褐色的鬃毛。 “高贵的野兽。”萨麦尔微微俯下身躯,注视着尸体,“来自临近迷雾湖泊与野兽废墟荒原的边境线——从德克贡爪下逃脱的猎物,最终仍然没能逃过死亡。” “我会从死亡中铸造你的价值,作为最后的哀悼。” 【已调用灵能回路结构:血钢冶炼法】 他伸出手甲,按在冶炼炉上,熔化的冥铜舒展开来,上下分裂,在炉身表面构成狰狞的多层灵能回路。 【血钢冶炼法:将活性生物材料放置于温度适宜的密闭空间中(约25摄氏度到40摄氏度之间),填入搅碎的、富含灵能的生物基质,借助多层灵能结构进行活体培养,需要时间约24小时。】 【培养生物材料,直到形成鼓胀的团块状肉质构造,具有微弱的运动能力,尝试借助蠕动的姿态离开密闭空间时,此时的血钢生物基体培养完成。】 【请在肉质构造进一步衍变之前,立刻完成后续操作。】 【将鼓胀的生物基体立刻放置于经过锻打的优质钢坯上,用利器戳刺血钢生物基体,或者快速降低温度(可使用冥铜),等待其主动融合进入钢坯中。】 【(警告1:请避免用皮肤直接接触肉质构造,以防生物结构受到高纯度灵能本源物侵蚀,或者遭受有机污染,产生未知的突变。推荐由冥铜自动工程机械进行操作。)】 【(警告2:请务必在肉质构造进一步衍变之前,将其妥善封存于血钢中,以防肉质构造生长过度,造成难以预料的危险后果)】 【使用特定的生物血肉作为肉质构造的培养基体,能够使得产出的血钢具有针对物种的特性。】 萨麦尔动作顿了顿,沉思着。 血钢冶炼的这个步骤,以及描述方式,都令人感到不安。 “怎么了,老板?”炉火的另一边响起亚奇的声音。 “【高纯度灵能本源物侵蚀】,是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那是什么东西?”亚奇一脸茫然。 如果萨麦尔有眉毛,他会皱起眉头,但是他现在只剩下一顶头盔,只得微微动了动头盔。 “莱桑德?”他望向这里的另一位专家。 莱桑德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他摊手。 萨麦尔摇了摇头,他摆了摆手,示意死灵们把尸体搬运出去,搬回地表。 “安全起见,血钢的冶炼搬到地表,在我的骑士墓中由我独自进行。”他低声说。 “我把圣铁的冶炼回路留下来,你们可以进行复制与研究。”他对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瞪着灵能回路流口水的莱桑德点了点头,“圣铁的冶炼工作就交给你们了,也麻烦二位抽空照料炉子,我需要很多圣铁——数量巨大。” 莱桑德与亚奇点了点头。 萨麦尔颔首致意,转身出了冶炼工坊。 地下城的穹顶下欣欣向荣,在拉哈铎的湖泊中找到了一些巨大的虾蟹魔兽,它们能够适应在地下城内部的生活,已经投放进了穹顶边缘的巨大养殖池中。 腐根球们搜集了大量枯枝败叶和果实种子进入地下城,动植物更加繁茂了,灵能生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宫殿已经建造了一大半,穴居者们像是建造蚁巢的白蚁一样,被魔族工匠们驱使着,背着熔塑石在宫殿上爬来爬去。 他没有过多驻足,只是在虫道迷宫中漫步,回到空荡荡的地表,风吹过高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随着哐啷哐啷的碰撞声,萨麦尔穿过自己的骑士墓,进入埋藏死灵的地下。 溃烂的腐尸们在地下墓室中发呆,脓肿与烂肉经过灵能环境的妥善发酵,逐渐肿胀,沤出浆液,又把浆液慢慢吸收回去。 从新鲜血肉的鲜亮红色,渐渐渗出朦胧的深红色,然后绽放出青紫色,黑色,像是从肉中孵化出了光彩照人的夕阳。 最终肉块变成了一种类似陶泥的深红黑色腐臭物质,坚韧如同筋膜,遇到冥铜时又展现出惊人的可塑性。 这就是构成腐尸魔的主要物质【死体肉】。 【扫描仪已启用。】 【死体肉。灵能环境中诞生的有机物材料,有毒,具有一定的自修复能力。可借助冥铜进行形态塑造。】 萨麦尔注视着自己存储的尸体,欣赏了片刻腐尸魔的“熟成”,望着那朦胧的深红紫色从发酵的浆液中绽放,感到一阵令人平静的舒适。 片刻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看什么,扶着镀了厚重冥铜的墙壁想要干呕。 但是身躯很平静,麻木得堪称舒适,没有半点想要干呕的意思,甚至想要看到更多。他没有喉咙,也没有胃部,所谓的呕吐只是一个过去的影子。 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死灵。从最早在落棘城的悬尸巨树上看到尸体开始,尸体与腐烂给他带来的感受早已不是难受与厌恶,而是平静的安心与淡淡的愉悦。 原来其他幽魂骑士都是这样的感觉吗?他扶着冥铜墙壁,想着。 每天收集死灵,在墓穴中望着尸体腐烂,伸手触碰着草棍般的骸骨与橡皮泥似的肉块。 坐在死亡的海滩上,像是孩童用沙堆塑造着自己的王国,等待着日落时的一场大浪将沙砌的城池摧毁。 毕竟……活人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萨麦尔按着自己的头盔,将头盔抵在冥铜墙壁上,最终慢慢直起身躯,甩掉脑袋里的其他想法。 塔莉亚说的对,总是与死灵待着,恐怕会造成什么糟糕的影响。 他进入地下那个熟悉的房间里,打开房间中心拜摆放着的冥铜大盒子。 “喔噢!忽然好亮啊……”盒子里响起拉哈铎的声音。 “你的臂甲。”萨麦尔望着盒子里的拉哈铎头盔。 “哦!……呃,什么臂甲?”拉哈铎的头盔惊叫了半截,又迟疑着,尬笑起来。 “你能感受到你的臂甲吗?”萨麦尔问。 “我……不确定……”拉哈铎支吾着,“我一直老老实实躺着,没有尝试过乱动肢体——毕竟乱动也没用,不是吗?” “你和普兰革还有合作吗?”萨麦尔沉默了片刻,继续问。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和那个普兰革再搭上什么关系?我巴不得老大你赶紧把普兰革也打一顿揍服了!”拉哈铎严肃地回答,干净利落地甩脱嫌疑。某种程度上,这句话确实是事实。 “明白了。”萨麦尔点了点头,“你的臂甲似乎被普兰革偷走了,作为暂时保管你臂甲的人,我对此表示歉意。” 他手按胸甲,柔和而诚恳地微微前倾身躯。 “并且保证,我明天就会抓住普兰革,要求他把你的臂甲还回来。”他平静地回答,“普兰革的行径过于恶劣,为了保证他无法再对你,我,以及安士巴造成威胁,我可能会使用一些比较严苛的手段,进行一些……简单的行为与认知矫正。” “到时候,如果我确认你的言行已经值得信任,我会与安士巴商议,将你身躯拼回去,以合作者的身份协助我们。” “不过,如果你的行为仍然荒唐阴险,无法交付信任的话,你可以和普兰革一起,接受一段时间的严酷改造。” “哦!”拉哈铎的头盔怪叫了半句。如果他能流汗,现在已经冷汗直流了,“真,真,真的吗,老大……” “真的。”萨麦尔颔首,“最初,我也没有打算把你以这个状态囚禁很久,我迫切需要盟友,需要同类,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因此才把你的臂甲和腿甲就放在高草平原的露天区域内,就是方便随时把你拼回去。没想到被普兰革钻了空子。” “明天见,拉哈铎。我今晚会去把普兰革的事情处理好。明天,我会带着被拆开的普兰革来找你道歉。” “喔……呃,好的,萨麦尔老大!呃……明天见!”拉哈铎结结巴巴地回答,略有些神经质地干笑了两声。 “麻烦你在冥铜盒子里再多待一天——或许我应该把你带到天空下晒一晒什么的,我觉得接触阳光、接触自然对维持活人的理性状态有好处,就像安士巴一样。”萨麦尔说,“不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你就恢复自由了。” 他合上了盒子盖,轻轻放下盒子,离开了地下室。 哐啷哐啷的金属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拉哈铎沉默了片刻。 “我草我草我草我草我草!”他尖叫起来! 跨越遥远的距离,在迷雾湖泊边缘的灌木丛之间,一个个头戴柯林斯式冥铜头盔的蛇形腐尸魔刚刚构成了一支秘密部队,扛着巨大的镰刀与钉刺晨星锤,拖拽着沉重的斩首剑,盘踞在阴影中。 为首的一尊蛇形腐尸魔身上覆盖着锁甲与枯瘦的冥铜倒刺,抬起自己的左臂——那是一条带有倒刺和锁甲的冥铜臂甲,连带着肩甲与手甲,与腐尸魔的左臂融合。 它举起瘦削的冥铜手甲,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偷臂甲啊我草!”蛇形腐尸魔抱着旁边的锈铜树,用柯林斯式头盔哐哐撞着树干,身上的锁甲随之沙沙作响。 “本来安安分分待两天就能自由了,这下好了,要和普兰革一起被囚禁折磨劳动改造了!”它抱着树左摇右晃,像跳钢管舞似的上蹿下跳发癫,晃得锈铜树吱呀作响。 摇晃了半天,它忽然回过神来。 “等……一下……”蛇形腐尸魔抬起瘦削的倒刺臂甲,琢磨了片刻,忽然有了个主意。 既然萨麦尔觉得普兰革偷走了臂甲,那么,只需要臂甲真的出现在普兰革那里不就行了? 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老实巴交的受害者”!就算普兰革声称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大也不会再相信普兰革了。 腐尸魔抬起瘦削的冥铜尖刺臂甲一招呼,带着一小群提着镰刀的蛇形死灵小队,径直朝着普兰革的沼泽方向鬼鬼祟祟地游了过去。 第82章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经历过一轮降雪的大沼地显得寂静了许多,蛙鸣与鸟鸣都消失了。尽管魔化动植物们的生命力远比普通动植物强悍,但低温对它们来说仍然是令人不快的事物。大部分魔兽都躲避了起来,或者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 啪嗒。死体肉构成的血肉身躯摇摆着,碾过湿漉漉的泥炭层与凋零的草木。 一群头戴柯林斯式头盔的蛇形腐尸魔游窜着,在一尊冥铜倒刺左臂的硕大腐尸魔带领下,嘶嘶地穿过沼泽地,在浑浊的水中游动。 在灵能环境中,经年累月的发酵沤出了腐殖质的汤液,与这些污水融为一体,浓郁,丰饶,散发着堪称刺鼻的恶臭气味。大沼地就像是骸心平原的臃肿肝脏,吸纳着污水与毒素。在这里,食腐魔兽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跪下亲吻这片沃土,就能从脚边吮吸甘美的沤烂黏浆。 对于活人而言,这是个活生生的地狱。但对于死灵而言,这是令它们安心的腐烂温床。 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们潜入污浊的臭水中,试图偷偷摸摸进入沼地深处。 蛇形腐尸魔的身躯上没有覆盖重甲,配合上【死体肉】带来的浮力,基本能在水中维持稳定的悬浮状态。 只要能在萨麦尔攻下大沼地之前,把臂甲塞进普兰革的墓穴里,就能隐瞒住自己又暗中搞鬼的事实,假装自己是个忠心耿耿的完美受害者。 水下的视野很模糊,褐棕色的污水里能见度很低,一些巨大的苍白怪鱼在水中迟缓地游动,某种类似鳄龟的生物在淤泥中潜伏着,七零八落悬浮着许多不知名的怪异物体,像是树干,枯叶,浮萍,或者浸泡多年的残骸。 拉哈铎的腐尸魔抬起左臂的爪型冥铜手甲,拨开面前的腐朽木头,在水下的阴影中缓慢前行,如同飘游在太空的低重力废墟之间,躲闪着失重的遗物。 它的手甲碰到一块看起来像鳄鱼鳞片尸体、又像木头似的东西。 那截“木头”僵硬地漂浮着,随着推力,向着远处略微漂浮了一段距离,鳄鱼皮的下方慢慢露出一只腐黑色的鞣尸手爪,紧握着冥铜鱼叉枪的枪头。 它像是打着旋儿的浮萍一样,随着污水中的涡流,漫不经心地旋转着,鱼叉枪的枪头一点点对准那条带有拉哈铎臂甲的蛇形腐尸魔。 哗啦! 在它的鱼叉枪发射之前,水面上的天空中发出一声爆响,一支冥铜长枪从天而降,刺破了水面,在狂暴的水花中贯穿了伪装中的鞣尸猎手,将它狠狠钉在淤泥与水面之间。 “啊,普兰革。”天空中的一只膜翼腐尸魔头戴柯林斯式头盔,提着另一支长枪,盘旋着落在一旁的锈铜树上,“我并不傻。这些融入环境伪装的死灵虽然高明,但是在提前知道你用鞣尸和鳄鱼皮制造死灵之后,还是很显眼的。” 死灵战技【潜伏】,几乎是死灵专用的能力,能够让身躯进入类似僵死的状态,搭配一些外观上的伪装物,能够以惊人的效率融入环境。 哗啦一声,带着拉哈铎冥铜左臂的蛇形腐尸魔慢条斯理地从污水中起身,扒拉着自己臂甲与肩甲上粘着的浮萍叶子。 在它身前,七八个头顶帽盔的鞣尸猎手随之从污水中站起身,鱼叉枪端举在腰间,叉枪头对准蛇形腐尸魔。 瘦削的冥铜左臂伸出细长而锋利的爪型手甲,咔哒一声打了个响指。 在它身后,十条蛇形腐尸魔现身,双手都提着冥铜小曲镰,头顶树上蹲坐着一头膜翼腐尸魔,还有两只膜翼死灵在盘旋——这就是拉哈铎现在仅剩的全部兵力了。 双方安静地对峙着,直到帽盔下响起普兰革的咯咯笑声: “你——你越狱的时候,只逃出来一条胳膊?” “呃……对。”拉哈铎迟疑了一瞬间,没精打采地回答。 “这些也是我目前仅存的兵力了。”蛇形腐尸魔摊开手,冥铜手甲指着自己头顶的三个膜翼死灵和身后的十条蛇形腐尸魔。 “那么,是什么让你这样一个只剩下一条胳膊还能满地乱跑的家伙,集结了全部兵力,跑到我的领地上来呢?”鞣尸猎手们的冥铜帽盔下响起普兰革揶揄的笑声。 “关于你之前提到的合作。”锁甲沙沙作响,柯林斯式头盔下的腐尸面容咧开一个难以描述的溃烂笑容,死体肉堆砌而成的皮肤随之崩裂,像是笑开了嘴角,“我觉得,我倒是可以再考虑考虑。” “哦?是吗?”鞣尸猎手们怪笑着。 “没办法,毕竟,像你这样才华横溢、充满创意的发明大师可不多见啊。”拉哈铎斟酌着措辞,“锁柯法再怎么折腾机械,也只是个死脑筋的社恐宅宅,和你这样不拘一格的天才可没办法比。” “喔,这话倒是中听——现在知道我的能力比锁柯法更强了?”鞣尸猎手们美滋滋动了动,略微降低了一些鱼叉枪瞄准的高度。 “更何况,萨麦尔的花招实在太多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恐怕他真的会成为骸心的老大,所有幽魂骑士的领袖。”拉哈铎继续说。 蛇形腐尸魔懒洋洋地游动着,一边靠近鞣尸猎手们,一边继续着演说。 鞣尸猎手想要举起鱼叉枪,阻止拉哈铎的腐尸魔继续靠近。 “哎哎,你听我说完,普兰革,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适合当领袖的人,你总不会连听我说完的耐心都没有吧?”腐尸魔抬起左手的臂甲与细长锋利的爪型手甲,亲切地将鱼叉枪按了下去,另一只腐尸爪子按在鞣尸猎手的肩膀上。 “你瞧,现在我连领地都没有了,死灵也只有这么几个,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胳膊能自由活动了,都这样了,难道你还在担心我对你造成威胁吗——拜托,我有那么强吗?” “嗯……”鞣尸猎手迟疑着。 “照理说,我们六个灭杀者,无论谁成为领袖都无所谓。但唯独萨麦尔不行——因为那个家伙太滥好人了,如果他成为领袖,肯定会约束我们的行为,阻止我们拿这些异世界原住民找乐子——到时候,你制造的那些天才玩意儿可就没地方玩了。” “如果我们想要阻止萨麦尔统合骸心死灵势力,就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抗他。” 蛇形腐尸魔的右臂亲切地揽着鞣尸猎手的肩膀,冥铜左臂与爪型手甲在面前比划着。 “嗯……”鞣尸猎手沉吟着。 “更何况,萨麦尔还和那个呆板的大块头安士巴同流合污,囚禁了我躯体的其他部分,想要让我的其他部分也越狱,我确实需要与一位……才华横溢的、充满创意的、强大的幽魂骑士合作。” “嗯……”鞣尸猎手愉快地微微摇晃着,随着拉哈铎吐出的每一个词汇,摇晃的幅度都略微大一点,最终,戴着帽盔的头颅点了点。 “行吧,算你眼力好。”鞣尸猎手们收起手中的鱼叉枪,“正好,辛兹烙那个臭叼毛和我交换了一批物资之后,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也需要新的盟友——谁能拒绝再加一百个指挥盔位呢?”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的天才盟友普兰革!”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咧开溃烂的腐肉脸,在锁甲下方露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容。 “不过,我暂住的湖泊被占领了,萨麦尔不知道在那边搞什么鬼,那边的死灵也所剩无几,我甚至要靠着老鼠、死鱼和之前战场上的死体肉残渣才拼凑出这些死灵!” “我需要有个地方,为我提供庇护,提供一些死灵,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许咱们哥俩能在你墓穴那边挤一挤?” “嗯……”普兰革沉吟着,“倒是也可以……” 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尾尖兴奋得抽动了两下,在沼泽的污水面上晃起些许波纹。 “不过!”普兰革的鞣尸猎手忽然严肃起来,指着蛇形腐尸魔。 蛇形腐尸魔动作一顿。 “你有一条胳膊可以用,也就是说,你可以做到冥铜铸造和恶化腐殖质转化之类的工作!你得给我打下手,我的工坊里工作很多,要生产大量道具,需要一刻不停地干活。” “没问题,小事一桩。”拉哈铎松了口气,暗中窃笑。 “另外,”普兰革补充道,“你被萨麦尔和安士巴联军殴打过,头盔也在萨麦尔那边,一定有不少和萨麦尔有关的情报——你得给我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否则我不干。” “呃……”拉哈铎迟疑着。 虽说泄露情报给普兰革,可能有些背叛萨麦尔老大的嫌疑,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当务之急是取得普兰革信任,混入他的墓中。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萨麦尔有一把黄金铸造的利剑,能破开冥铜。” “喔……这个情报很重要……”鞣尸猎手怪笑。 “另外……萨麦尔准备明天就攻打你。”拉哈铎适当补充道,给普兰革施加压力。 “嗯……”普兰革沉吟着,“好吧,事不宜迟,赶紧跟我走。” 在鞣尸猎手们的带领下,蛇形腐尸魔与四头膜翼死灵们穿过沼泽,绕过一大片看似安全的平整地面。 “那边的地面里,别乱走——要是把你胳膊夹碎了,没准会影响你帮我干活。”普兰革慢条斯理地说。 “那边的树杈上藏着落木陷阱,别靠近那个草丛,也别碰那条藤蔓似的细绳子。” “那边的浅水区里泡着冥铜捕兽夹,而且用锁链连着,别靠近。” 一路上,普兰革反复招呼着,指挥着拉哈铎绕开自己布下的陷阱。 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们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绕开沼泽中杀机四伏的机关。 四头膜翼死灵在头顶盘旋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沼泽中的场景。 跟随着鞣尸猎手穿过凶险的沼泽,在沼泽的中心区域,是一座半干半水的平坦小岛,上面像是原始部落的小城寨般,用锈铜树原木杂乱无章地修建着混乱的粗木结构建筑。 锈铜原木堆砌起了摇摇欲坠的走道与支架,支架像是绞刑架似的,用绞盘上的粗绳悬挂着大量鞣制尸体。 成群结队的烂泥怪死灵们在其间忙碌地蠕动,吱吱呀呀旋转着绞盘的转轴,将绳索放下去或者收回来。随着绳索长度的变化,尸体被下坠浸泡在沼泽污水中,又捞出来晾干,反复酸洗与风干晾晒之后鞣制成类似鞣尸的状态。 几个烂泥怪死灵背着鞣制好的鞣尸,将它们运到带有冥铜镀层的地窖中,低温保存着。 在支架和走道中间,围拢着一座半埋在地下的混乱小工坊,几十个腐臭的肿胀肉团状死灵被冥铜锁链悬挂在其中,怪模怪样的节肢僵硬地踢蹬着,它们没有头颅,也没有眼睛,只有一坨肉球般的身躯和坚硬粗糙的节肢,被塞满不稳定浆液的瘤状囊肿填充。 在这些自爆死灵的身躯上捅着一大堆空心的冥铜尖刺管子,酸浆源源不断从中流淌出来,流进一只只装满干真菌块的大桶中。 普兰革的本体正在其间忙活着,吭哧吭哧搬运着装满酸浆的冥铜大桶。 他系着粗糙狰狞的……鳄鱼皮围裙,头盔上用鞣制皮革绑着一根棍子,以系鞋带的方式捆着蝴蝶结,挂着一串用芦苇纤维搓的粗草纸,形象介于搬运牛奶桶的老农和贤惠的女仆之间。 他的甲胄也是轻型的,在冥铜构成的框架之上,小片的鱼鳞状冥铜甲片互相连结,如同鳄鱼皮似的,带有粗糙的刺状突起和棱角,形成了轻巧而有力的结构。 拉哈铎的腐尸魔好奇地探头,望着大桶中用来吸收酸浆的巨大真菌块。真菌块足有拳头大小,而且还只是碎块。 “这么大的真菌,是从哪里找到的?”他好奇地问普兰革。 “我在这一带的地下找到了一种半蠕虫似的穴居生物,它们的隧道深处,藏着几棵像树木一样巨大的真菌——结构很有趣,其中像海绵一样的肉质疏松多孔,恰好可以作为死灵酸浆的结构缓冲,强化稳定性。”普兰革得意洋洋地解释。 “这种巨大真菌木可稀罕了!那些蠕虫似的穴居玩意儿的洞里只有三四棵!就算告诉你酸浆炸弹的配方,你也搞不到这种真菌材料,复刻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萨麦尔那家伙是怎么弄到了这种珍贵的巨大真菌木,居然这么快就造出来了仿制品,还是小规模的批量生产……” 鞣尸猎手们来来往往,背着巨大的冥铜筐子,里面装着球茎、巨大的真菌碎块与晒干的芦苇,将这些材料四处铺摊开来,进行浸泡、熏制与晾晒,像是沼泽巫师的秘密基地中可能会出现的场景,让人几乎无处立足。 “好了,拉哈铎——的胳膊,赶紧动起来!”普兰革转过身,耀武扬威地吆喝着,“我需要更多冥铜鱼叉头,还有恶化腐殖质——造出来的鱼叉头放进那边的大缸里进行淬毒,恶化腐殖质倒进旁边的冥铜管道里,我在地窖里塞了一个发酵室,塞了好几个带有【酵素预处理】的死灵,用来搅拌腐殖质,培养发酵出的毒素和致病菌。” 臂甲已经送到了沼泽内部,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拉哈铎的腐尸魔随口答应着,慢吞吞地在工作台前面消极怠工,闲扯着打发时间。 “话说,毒素和致病菌有什么用啊?”他懒洋洋地问普兰革,“死灵又不吃这套,幽魂骑士更是,连强腐蚀性的自爆酸浆都没用。”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要处理掉萨麦尔手下的那些活人!”普兰革咔哒一下站直了身躯,威风凛凛地叉着腰,鳄鱼皮围裙、头顶的鞣制死皮蝴蝶结和粗草纸随之飘摇着。 “疫病和毒素对于死灵没用,但是对活人来说,是威力无穷的恐怖武器!” “萨麦尔可以为他的那些活人小玩具们挡鱼叉枪,但总不可能挡下毒素、瘴气和疫病!甚至于,如果他忽视了这些污秽,没有给自己的身躯做好清洗,就去接触那些活人,他也许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疫病的载体,自己亲自把疾病传染给活人们!就像【伤寒玛丽】一样!” “就算那些活人体质强悍,没办法死亡,发烧和感染也是难免的,再不济也能分散萨麦尔的注意力,让那家伙忙活很久!” 你有病吧!嫌现在的萨麦尔动手太温和了是吧?拉哈铎暗骂普兰革傻逼,随口答应了几声,抬起左臂的冥铜爪型手甲,按在锈铜树上抽取冥铜,给普兰革胡乱铸造着鱼叉枪头。 跟着他过来的那十个蛇形腐尸魔不知道干什么好,顺手安排到了角落里缩着。 他的四个膜翼死灵高低错落着,落在附近锈铜巨树的树枝上——等一下,四个? 什么时候变成了四个?拉哈铎发愣,自己残留可以调用的膜翼死灵不是只有三个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进入沼泽的时候只带了三个膜翼死灵,一路上跟随着普兰革进入核心区域。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树杈之间的那四个膜翼死灵,忽然感到心底一凉。 四个膜翼死灵收敛翅膀,安静地蹲伏在枝头。 三个柯林斯式头盔,一个钟型盔。 拉哈铎险些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呃……哦……呃……”拉哈铎的腐尸魔干哑地迟滞了片刻,在普兰革不注意的地方,举起左臂的冥铜手甲,指着普兰革的后背,又指了指自己,然后连连摆摆手。 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钟型盔的膜翼死灵仍然静静蹲在枝头,一动不动,独眼钟型盔下的黑暗缝隙对着拉哈铎的臂甲。 “呃……嗯……啊……”蛇形腐尸魔尴尬地支吾着,忽然灵机一动。 它举起手中的冥铜鱼叉枪头,比划了两下,手甲一翻,冥铜打印机嗡嗡一闪,将鱼叉枪头的倒钩搓平,又把尖刃揉钝,对着钟型盔死灵展示了一下木棍似的劣质鱼叉枪头,然后放进了一旁的鱼叉枪堆里。 我是来……给普兰革搞破坏的…… 钟型盔膜翼死灵仍然一动不动。 “呃……喔……啊……嗯……噢……”拉哈铎有点慌了,他指了指一旁埋头搬大桶的普兰革,又指了指自己,对着钟型盔死灵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我……不认识他…… 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钟型盔膜翼死灵没有任何表示,展翅飞走了。 只剩下蛇形腐尸魔,套着冥铜臂甲,看着空荡荡的锈铜树枝头摇晃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拉哈铎险些崩溃,辛辛苦苦费了这半天,就是为了自证清白,证明自己绝对没有乱搞花样。这下好了,萨麦尔的膜翼死灵哨探一路上跟着,一直听着自己对普兰革示好,恐怕会认为自己和普兰革合作。 原本的过错只是“一条臂甲叛逃”,如果当时老老实实承认了,大不了多关几天也就算了。 现在却又一次弄巧成拙,罪行忽然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联合普兰革屠灭活人”,就算是萨麦尔老大这种脾气超好的人,恐怕也要发飚了! “怎么了,愣什么?”普兰革系着围裙凑过来。 “没……没事……”拉哈铎干笑着。 “那就赶紧干活儿。”普兰革转身离开了。 蛇形腐尸魔盯着普兰革离开的背影,搓着锋利而细长的冥铜爪型手甲——现在唯一能将功补过的方式,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第83章 【圣铁与一臂之力】 半熔化的圣铁在模具中泛着闪耀的炽热光泽,像是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着萨麦尔。 萨麦尔迟疑了片刻,手中握着准备作为剑柄与剑脊的杆状冥铜骨架,尝试着将冥铜杆插进去。 在冥铜杆的尖端触碰到圣铁的瞬间,接触的那一点开始迸溅出怪异的明亮火花,像是电焊或者燃烧的镁一样,刺眼的白色小光球闪耀着,四下迸溅开来! 白色小光球迸溅在胸甲上,常年麻木冰冷的冥铜身躯居然感受到一阵阵类似于“刺痛”的感觉。 手甲中的冥铜剑柄在白色小光球的爆裂作用下,剧烈震动起来。 靠着幽魂骑士的死灵巨力,萨麦尔举起左手的盾牌,挡下迸溅的白色火花,强忍刺痛,勉强控制住姿态,将冥铜剑脊强行刺入了圣铁模具之中,构成一把冥铜剑柄、圣铁剑刃的骑士长剑。 在冥铜的吸热特性下,圣铁飞快地冷却,凝固。他手甲一抖,甩开模具,取出冷却的剑刃。 然而,在脱模的瞬间,冥铜与圣铁接触的内部猛然炸开,刺眼的纯白色火花如烟花般喷薄而出,将整体剑刃结构破坏,剑刃炸成两半,只剩下半截剑柄还留在手中。 无论用什么办法,冥铜与圣铁总是无法焊接到一起,强烈的斥力与剧烈的圣光反应会反复破坏结构,就像同极性的磁铁很难强行凑到一起。 “呃……”萨麦尔甩着刺痛的手甲,当啷一下扔掉手中残留的半截剑柄。冥铜手甲上带着斑斑点点的灼烧痕迹,像是发白的烙印。 “哇,好闪啊。”一旁角落里的锻炉旁探出亚奇的黑色螺旋犄角,他探头,用手挡在面前,从指缝之间看着萨麦尔折腾剑刃,勉强遮挡着闪烁的圣光。 “是啊,真的好闪啊。”莱桑德从锻炉的另一侧探头,摘掉破布条搓的眼罩,眯着眼睛,像是刚睡醒就被太阳直射。 “呃……话说,你们二位倒是在躲什么?”萨麦尔望着一旁的两位技术人员,“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是死灵。” “圣光会对任何富集灵能的生物造成扰乱效果。”亚奇敲了敲自己脑袋侧面的犄角,“魔族,记得吗?魔兽遇到圣光都会晕头转向地退却,更别说我们魔族了。” “我倒是想一直盯着看加工细节,但是这个白光太刺眼了,就算是活人也不能长时间直视光源啊,眼睛疼……”莱桑德揉着眼睛。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把圣铁和冥铜剑柄结合起来吗?”萨麦尔咔哒咔哒甩着手甲问。 “为什么一定要把圣铁和冥铜结合起来?”莱桑德问。 “关键是剑柄,莱桑德。”萨麦尔指了指一旁桌子上放着的另一柄圣铁长剑,通体由圣铁构成,闪烁着明亮干净的光泽。 “如果只是握着它,那还算能接受。”他伸出手甲,握住圣铁剑柄,小心翼翼地将圣铁长剑举起来。 “但是如果我用力挥舞它——”萨麦尔示意着,举起持剑的手甲,向下猛挥。 在挥动的瞬间,冥铜手甲与圣铁剑柄接触的位置,瞬间爆发出一阵闪耀的白色火花,将昏暗的冶炼工坊照亮。 “嗷……”萨麦尔闷哼着,在爆裂的火花中将圣铁长剑丢下,甩着自己灼痛的冥铜手甲。 “我猜,这是因为圣铁会对老板的剧烈生命活动做出反应。”亚奇说。 “啊不不不!”莱桑德摇头纠正,“这只是表象,我们要透过表象研究其深层的原因。” 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符文石轮盘,将一枚透明晶石片放在触媒凹槽处,从一旁捡起两小块魔化炭,塞进凹槽中,旋转轮盘,直到晶石片表面泛起淡淡的蓝色纹路。 “透明材料进行热淬魔处理之后,短时间内可以看到魔质的轮廓,粗略判断流向与活动情况。”他举起那一小块透明晶石片,举在眼前注视着,“这是制造与维修魔动机械的关键技术之一。” 借助晶石片,看似空荡荡的工坊中流淌、弥漫着某种模糊的轮廓,像是流动的影子。 “根据我的判断,引发圣光反应的东西应该是魔质——也就是各位所说的灵能,圣铁会对灵能的剧烈活动产生反应,从而出现圣光。” “就好像符文法术,魔药,以至于一些需要消耗魔力的战技,都会引起圣铁的反应。” “根据萨麦尔先生所说,这种被称为【冥铜】的魔化金属,会自动从环境中吸热来塑造、维持与修复自己的形态,这个过程必定也是需要借助灵能作用的。” 在萨麦尔身躯周围,一些稀薄的影子轮廓在他甲胄表面打着旋。 “也就是说,在冥铜大量吸热时,会引发周围环境中的灵能流动,导致圣铁也受到剧烈灵能活动的影响,产生圣光反应。”莱桑德解释。 “正常静止的情况下,缓慢的吸热或许影响不大,但是萨麦尔先生你猛力挥剑的时候,恐怕会导致能量消耗增大,身躯吸热加速,引发激烈的灵能活动。” “而在铸造过程中,剧烈的热量差异也会导致冥铜快速吸热,从而在接触面产生圣光反应。” “明白了。”萨麦尔点头,“所以,我需要怎样才能使用圣铁武器?” “也许使用箭头之类的?远距离攻击武器?”亚奇提议。 “我担心圣铁箭头在混乱中遗失,被我的其他同类获得,后果不堪设想。”萨麦尔摇了摇头,“不过,床弩之类的大型武器倒是可以,因为床弩的弩箭头体积巨大,方便回收——但是需要在弩箭上穿孔捆好锁链,以防遗失。” “像正常的剑一样,换成木头剑柄不行吗?”莱桑德提议。 “木头无法承受幽魂骑士之间互相攻击的力量——我们的力量都堪比工业机器。就算是冥铜武器,如果铸造得过于单薄,都可能会被硬生生砸断。”萨麦尔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圣铁长剑,像是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的电击器似的,用指尖捏着剑柄,把它丢到桌子上。 “如果不是一体成型,强度很可能不够用。” “我可以给它加一个普通的钢制剑柄,还有钢制护手。”亚奇自告奋勇,“虽然不如一体成型的坚固,但是总比木头好用。” “好吧,麻烦了。”萨麦尔将圣铁长剑推到亚奇面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在今晚之前完成圣铁武器的改造和剑柄加工——我今晚要去南边的沼泽处理点事情——所以说,亚奇?” “嗯?”亚奇从一旁的矿石堆里埋头翻找着铁矿,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亚奇。”萨麦尔望着他。 “我并不知道。”亚奇一脸无辜。 “不需要搞太多装饰和雕刻。”萨麦尔说,“只是加个朴素的剑柄和护手。” “对不起,老板,做不到。”亚奇干脆利落地说,义正辞严。 “……”萨麦尔想要无奈地叹气,但是自己没有肺和气管,也没有那个功能,“……那么,请尽量简化。”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可从亚奇这边取得图纸,自己对着图纸东看西看,和死灵们一起敲敲打打东拼西凑,而不是麻烦魔族工匠们帮忙建造攻城车或者大型武器构造——哪怕他们能做得更好。 魔族工匠们无一例外,都酷爱华丽精致的装饰,这些艺术性质的工艺装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生活中无法缺少的一部分——可以工作得很累,但是绝对不能在简陋的环境中工作。 哪怕是流亡者时期的马车内部都刻满了浮雕,连粗糙的御寒毛毡上,都绘制着华丽的花纹与绚烂的色彩。让魔族长期生活在简陋的环境里,简直是莫大的折磨,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这种习惯会导致工作进度相当缓慢,虽然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但是对于战场上急需的攻城武器来说,速度还是太慢了,根本赶不上。 作为一位领袖,他本可以用领袖权威去命令他们,去强迫他们改变这些没用的、效率低下的习惯。但他没有,毕竟他是萨麦尔。 亚奇带着圣铁长剑,提着锤凿和雕刻刀愉快地离开了,工坊里只剩下萨麦尔与莱桑德。 两人沉默了片刻。 出于某种原因,两人暂时都没有把寻找古国君王遗物的事情告诉其他魔族们,暂时也没有把明年可能要到来的战争泄露出去。 “话说,萨麦尔先生又要去与另一位幽魂骑士作战了吗?”莱桑德望着亚奇离开的背影。 “是的。”萨麦尔迟疑着,他清楚莱桑德想要表达什么。“我原本计划立刻前往锁柯法的荒原那边去,协助你寻找那些遗骸。但是还请原谅,我得优先保证你们的安全,必须先把南边那位幽魂骑士,普兰革,进行无害化处理。” “啊,当然,当然……我没有催促的意思。但还是感谢您没有忘记这事。”莱桑德尴尬地点头,“祝愿萨麦尔先生你能尽快成功。” “别担心,莱桑德,我清楚事态紧急,这件事也时刻盘绕在我的思绪之间。”萨麦尔说,“而且,只要使用了恰当的方式,将敌人转化为盟友的速度,或许比我们所想象得更快,也更简单。” “实际上,我需要做的事情可能比预想中的更少。虽然沼泽地势复杂,不适合普通死灵进入作战,但是我的一位盟友早就已经开始了行动——他已经打入了南边大沼地的内部,深入敌后。” “是鹿角的那位高大骑士吗?”莱桑德问,“我很难想象他那样巨大的身躯潜入敌后的样子。” “不,不……老天,我也很难想象安士巴蹑手蹑脚潜入敌后的样子,真是奇怪的画面……我所说的,是另一位骑士。”萨麦尔说。 “当然,他并不是很乐于配合,可能需要一点压力才肯完成我交付给他的任务。” “坦白说,我尚未信任他的忠诚,但是我也从未质疑过他的能力。” “作为一位灵活多变的杰出刺杀者,一位干净利落的迅猛杀手,我相信,他会助我【一臂之力】。” …… 在大沼地的中心,带着拉哈铎左臂甲的蛇形腐尸魔焦躁不安地搓着冥铜鱼叉枪头,把鱼叉枪揉搓成一团半熔化的冥铜,又心不在焉地胡乱扔到一旁,消极怠工磨时间。 拉哈铎感到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 自从那个钟型盔膜翼死灵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大约两个小时。 照理说,自己的头盔仍然留在萨麦尔骑士墓的死灵地窖中。在得知这些事情之后,萨麦尔理应会去找自己的头盔问罪。 然而,两个小时以来,头盔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果萨麦尔立刻恼怒地质问自己是否又一次出尔反尔,痛痛快快把事情解决掉也就算了,但是长久的沉默让拉哈铎有点焦虑,好像萨麦尔已经把这茬给忘了。 拉哈铎焦躁不安地琢磨着。 到了今天夜晚,萨麦尔必定会发起进攻,又一次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子,组合出针对性的怪异死灵,冲破沼泽地的防线,将普兰革和自己的臂甲全部捉拿回去。 他对此毫不怀疑——因为他真的与萨麦尔对战过,被萨麦尔的那些战术组合冲垮过。 萨麦尔似乎永远有后备方案,他的头盔里永远塞满了清晰的想法。即使自己借来了另外三位骑士的兵种,也会被拆分,被不同的策略模式逐个击破。 相较之下,普兰革的这些蠢计划更不可能胜过萨麦尔,最多也只是让那些活人被毒素与疫病感染,给萨麦尔加个怒气buff,把萨麦尔仅有的弱点“好脾气的老好人”给去掉。 左思右想,恐怕只有处理掉普兰革,带着普兰革被拆分的甲胄回去,才有机会博取信任和自由。 “愣什么愣?怎么才造了这么一点?快快快!”系着鳄鱼皮围裙的普兰革凑过来,看着磨洋工的拉哈铎左臂,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抓着一大把风干的草纸,像是用芦苇纤维制造的,正在把它们丢进一个通往地下的冥铜管道口中。 “好嘞,好嘞。”拉哈铎轻快地回应着,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死灵,清点着普兰革的部下。 普兰革的部下并不是全都具有战斗力,只有小半是披着鳄鱼皮大衣伪装的鞣尸猎手,另外一大半则都是约等于毫无战斗力的腐殖质死灵泥浆团子,还有少量爬来爬去的哨探寄生体死灵。 这是沼泽的环境与普兰革的战术风格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些由恶化腐殖质构成的泥浆死灵能够潜伏在水底的淤泥之间,缠住不慎踩入水中的生物,将其淹死在污水中。 而普兰革的战术风格也并不依赖于正面对战,而是靠着生产大量的投掷物与道具进行骚扰和精准袭击。因此,对于普兰革来说,制造投掷物的工坊比正面战斗力更重要。 鞣尸猎手们身高太高了,很难在狭窄的晾晒架、歪歪斜斜的木质平台与狭窄的隧道之间穿行,很容易被卡住,或者撞倒架子。 相较之下,恶化腐殖质构成的泥浆死灵能够在狭窄的缝隙中穿行,身上还可以黏着大量货物,进行高效的搬运与携带。 普兰革的主要防御力量都来自于沼泽环境和陷阱,对于核心区反而没有多少守备……拉哈铎琢磨着,但是这里的鞣尸猎手终究是正常行动的,如果真的撕破脸,对方也具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虽说自己可以轻易砍掉普兰革的头盔,但是鞣尸猎手不可能傻站着,反攻会在几秒内开始。仅凭这么一点点兵力,自己是不可能击败三十多个鞣尸猎手的。 需要制造……某种混乱,让普兰革在短暂时间内重伤或者失衡。他四下寻找着可用的痕迹,忽然想起之前在对抗萨麦尔的战斗中,普兰革短暂借给自己使用的那些冥铜手炮。 那东西威力不小啊……一轮齐射足以毁掉锈铜原木制造的投石机粗壮框架。 如果弹药无限的话,没准能打赢萨麦尔。拉哈铎想起普兰革之前塞进冥铜手炮中的爆炸药,那是一种灰褐色的纤维碎片,碰到死灵酸浆就会剧烈爆炸。 纤维碎片……普兰革是怎样生产这种纤维碎片的?拉哈铎四下张望着,在杂乱无章的普兰革工坊中寻找着疑似和纤维有关的东西。 最终,蛇形腐尸魔的视线锁定在一串芦苇纤维构成的草纸上。 鞣尸猎手们从沼泽地里采集来芦苇,把那些纤维打碎,搅烂,捞出来晾干,制造成类似草纸的东西,然后呢? 柯林斯式头盔注视着普兰革。 为了避免那些鞣尸和泥浆团子弄烂草纸,普兰革亲自搬运着一摞晾干的草纸,小心翼翼地将其搬进一个通往地下的冥铜管道口中。 一些鞣尸和泥浆团子在周围转悠着,往周围的其他管道口里倒着搅碎的恶化腐殖质和一种硕大的植物团块,黏糊糊的,滴着褐色的浆液,像是沼泽里采来的某种植物根茎。 普兰革小心翼翼地端起一只冥铜杯子,舀了一点点死灵酸浆,用沼泽水稀释之后,谨慎地、慢慢地将其倒进通往地下的那个冥铜管道口中,确保其润湿了那些干燥的草纸。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得意洋洋地闭上了冥铜管道口的盖子,去折腾另一边的真菌块了。 嗯……有意思。拉哈铎在心底暗笑。 第84章 【圣哉】 大沼地中心区域的粗糙工坊之间,一个个鞣尸猎手与死灵泥浆团子在其间穿行着。 忙活了一整天的普兰革师傅解下鳄鱼皮围裙,随手扔到一旁,哐啷一下,靠坐在工坊边上的冥铜管道口基座上休息。 尽管幽魂骑士的冥铜身躯永远不会感到疲倦,但长时间重复忙碌相同的事情,他们的心智仍然会乏力,会厌烦。 “我说,动作快点啊,拉哈铎。”他自己懒洋洋地靠坐在边上,顺道对着工作台前的蛇形腐尸魔吆喝着,“就你这种工作效率,还想着我收留你?” 臭叼毛,有够嚣张的。装模作样认个老大,没想到就蹬鼻子上脸了……消极怠工搓了一下午劣质鱼叉枪头的拉哈铎有点恼火。 但为了之后的计划,他还是以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着:“是是是,知道了——在干活了。” 蛇形腐尸魔伸出拉哈铎的冥铜左臂甲,一边将手甲按在一旁堆放的锈铜原木材料上提取冥铜,一边不着痕迹地偷偷张望着。 普兰革就靠坐在那堆纤维草纸存放管道的边上,一步也不离开。显然,他对于这些冥铜手炮的爆炸药相当关心。 “话说回来,我的天才盟友普兰革,你真的有信心打败萨麦尔吗?”拉哈铎试探着,一边试探着套情报,一边转移话题,“毕竟,萨麦尔那个家伙总是能搞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之前搞的什么投石机,我曾经也想要制造类似的东西。但是那东西的结构比我想象得更复杂,配重、支架力臂、投掷角度、投掷距离……一切需要相当完善的设计——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是萨麦尔的活人部下,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会为他提供这些大型攻城武器的设计经验,甚至可能还有图纸。”普兰革伸出鳄鱼般的冥铜手爪,手背上覆盖着冥铜鳞片式的关节,缓慢握拳。 “所以说,只需要杀死那些活人,萨麦尔就没有新的技术来源了,跟我比起来,他将失去战争技术上的优势。” “那么,天才普兰革,你的技术都是自己研究的吗?”拉哈铎试探着。 “呃……大部分都是吧。”普兰革难得显得有些尴尬。 “大部分?”拉哈铎重复着。 普兰革哼了一声。 “之前给你展示的冥铜手炮记得吗?”他问,“那个手炮的爆炸药制作流程与配方,是疯子辛兹烙给我的。当时他神志不清似的胡说八道着,时不时抽搐着,主动跑来我这边寻求交易。” “作为交换,辛兹烙从寸草不生的火山深处派来一些怪模怪样的冥铜死灵,从我的沼泽里运走了成吨的腐殖质,连带着死灵和沼泽生物,几乎把大沼地南边挖空了。” “只有那个技术是换来的——其他的所有技术,可都是我自己研究的。”普兰革傲慢地补充道。 他倒是自尊心蛮强的,不是自己的研究结果,也不会占据成果和擅自吹嘘。 “哦……原来如此。”拉哈铎对南部火山的神经病怪人辛兹烙没有多大兴趣。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头望着天色,查看着头盔界面UI上的本地子午线时间。 天空已经黑暗,夜色如同深沉而漆黑的水,渐渐没过了世界的头顶,令人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阳光消失了,双月也被阴霾遮盖了,世界被吞入了宇宙的腹中。不过凭借着幽魂骑士们特有的夜视能力,勉强能从星辰的暗影中窥见事物的模糊轮廓。 “所以说,我才应该成为骸心真正的老大。”普兰革显得很得意,“这里只有我有能力,把这个世界改造成完美的死灵游乐场。” “也不需要担心萨麦尔的什么进攻。虽说我不是很擅长控制成群的死灵打架之类,弯弯绕绕的麻烦玩意儿,但是我很擅长制造陷阱、机关和道具。” “我已经在大沼地设置了数不清的陷阱,埋伏了大量鞣尸猎手,全部隐藏在错综复杂的自然环境中,像萨麦尔那种笨拙的死灵兵种,宽阔的甲胄体型,是绝对不可能——” 轰隆! 远处响起一声奇怪的巨响,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哗啦声,咔吧的锈铜树断裂声,沼地边缘一些锈铜树轰然倒塌,发出重物倒地的巨响。 飞鸟在夜空中扑棱棱地展翅,惊慌地四散开来,在黑暗的天空中留下模糊的剪影。 噼啪的捕兽夹轻响在远处响起。 铛!一声剑刃互相敲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金属的雷鸣。 敲击声响起的瞬间,些许刺眼的白光从林间闪烁了几毫秒,像是划破云层的闪电。在这一瞬间,天空像是曝光的底片,将云层与惊起的飞鸟刻印在亮光出现的时刻。 但只是一刹那,亮光又立刻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死寂。一时间,黑暗的沼地中一片死寂。 没有死灵的交战声,也没有魔兽们的声音。 “……”普兰革抬起自己的船型盔,与安装着拉哈铎左臂的蛇形腐尸魔面面相觑。 轰隆! 又一声巨响,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但是距离两人所在的墓又近了一些。 普兰革哐啷一下站起来,站直了身躯,船型盔下的阴影调动着林间埋伏的鞣尸猎手,想要侦查一下情况。 “怎么了?”拉哈铎的蛇形腐尸魔一边在心里暗笑一边装模作样地问。 “消……消失了……”普兰革低声说。 “什么?” “那附近安排的鞣尸猎手和泥浆团死灵……都失联了。”普兰革迟疑着,“那是什么东西……” 在它们失去控制之前,冥铜帽盔植入物传回来一些最后的零散画面,那是一团巨大的厚重阴影,在阴影上站着一位模糊的人形轮廓,双臂甲外侧铸造着狭长的盾,双手则各提着一把骑士长剑,一手握着阴沉的冥铜长剑,一手握着华丽的钢铸剑柄,剑刃则是白炽的闪电。 双剑呈现十字型,互相撞击,闪电的明耀光辉刺眼夺目。 随后,就是鞣尸猎手与冥铜帽盔被压碎的声音。 轰隆! 又一声巨响,那东西又近了一点! 铛铛!剑刃的敲击声如同审判的钟鸣,带着不可阻挡的伟力越来越近! 两道白光如同闪电,又一次从黑暗的沼地之间亮起。 “这什么……”普兰革嘀咕着,急急忙忙转身,跑到那个存储制造手炮爆炸药的地窖口前,翻找着那些经过处理的纤维,身躯上的冥铜鳞甲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他搬出一大摞灰褐色的草纸,将其飞快地撕成碎片,掌心涌出半熔化的冥铜,渐渐凝结成手炮的炮筒造型。 还驻守在普兰革坟墓工坊周围的鞣尸猎手们也汇聚起来,一边从普兰革手中领取手炮,一边帮忙撕扯着灰褐色纤维纸片。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把这些纸片撕碎!”普兰革大吼。 之前把我当打螺丝的牛马,现在又把我当碎纸机用……拉哈铎感受着左臂中的冥铜储量,压下去制造冥铜巨镰砍掉普兰革头盔的冲动,一边凑过去撕扯着灰褐色的草纸,一边趁着普兰革不注意,将一张草纸偷偷塞进自己的锁甲底下,藏了起来。 这东西碰到死灵酸浆就会爆燃,而且燃烧速度很快……拉哈铎暗笑着,瞥向一旁的装满酸浆的大缸。 轰隆! 巨响越来越近,一尊磅礴的巨大阴影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机关被触发的声音不绝于耳,撞木,落石,捕兽夹,冥铜尖刺……一系列复杂的机关被触发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普兰革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他操控着沼地里潜伏的鞣尸猎手们,试图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只要那道亮光一闪,鞣尸猎手们就失去了联系,随后就是干脆利落的碎裂声。 “到底是……”普兰革恼火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阴影。 他招呼着,带着十几个配备了冥铜手炮的鞣尸猎手,蹑手蹑脚地穿过黑暗的沼地,靠近那越来越近的阴影。 在这黑夜中,他看到了那震撼的情景。 一尊全身覆盖着冥铜的庞大死灵巨兽,由腐尸魔的【死体肉】互相融合构成,成吨的死体肉堆积出的巨大身躯上全面覆盖着冥铜甲片,像是装甲怪兽般,从甲片下伸出血肉巨臂,拖拽着身躯在泥沼中前行。 捕兽夹卡在它的肢体上,锁链拖拽着沼地的淤泥。但是对于这个体型的怪物来说,陷阱和机关几乎毫无用处。 它的下半身像是某种瘫痪的跛行动物,上半身则是九个头戴冥铜头盔的魁梧腐尸魔连接在一起,构成畸形怪异的连体军团。此时,那九个腐尸魔上半身都举着厚重的冥铜盾牌,像是为了遮挡什么。 军团巨兽抬起它的上半身,重重碾压在锈铜巨树上,将巨树硬生生压垮,快速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而在军团巨兽的头顶,萨麦尔双臂上焊接着盾甲,双手提着一把冥铜剑和一把圣铁剑。 他的甲胄不再是幽青的铜色,而是带着锈蚀的灰白。甲胄表面覆盖着一层泛着铜斑的钢铁,带着零散的灼烧焦痕。 在出发之前,萨麦尔借助大量魔化炭的高温熔了一大桶铁水,泼在自己的冥铜身躯上。 铁水冷凝后,在冥铜外形成了薄弱的钢铁保护层,避免冥铜被圣光直接灼烧。铁水在甲胄边缘滴落时凝固,留下一道道石笋状的小铁牙,像是北方冬天屋檐下的冰锥。 在他钢白色的头盔上,一道凝固的液态黄金从眼缝中流出,流下半张脸的泪痕。那是之前灼烧冶炼巫金时在坩埚底残留的少量黄金,浇铸钢铁时没来得及去除,如同死圣者的眼泪。 【机体状态:82%正常运作,表面灼烧损坏,关节异物,杂质侵入,滞涩】 【请尽快剥离去除杂质,以免影响机体运作。】 普兰革看傻了,他第一眼甚至没能认出来那是萨麦尔。 萨麦尔本应该是幽暗的铜色身躯变成了钢灰白色,浑身都带着钢水滴落时凝固的粗糙铁笋,像是哥特式的尖刺盔甲,又像是以熔金泼面的苦修圣者,带着圣洁而令人畏怯的恢宏气势,连他的脚步都仿佛带着庄严的圣歌。 “啊……”巨兽头顶的钢色圣者发出疲惫的声音,像是低笑,又像是叹息。 “啊……呃……喔……”普兰革一时之间傻掉了,这样的场景超出了他最盛大的想象,也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端着手炮的鞣尸猎手们也站着发呆。 装饰着熔金泪痕的头盔微微动了动,亮白色的身影举起手中的双剑,剑刃交错呈现十字型,猛力相互敲击! 铛! 在清脆的碰撞声中,刺眼的白光从圣铁剑刃的撞击点爆闪! 剧痛!难以言喻的灼烧剧痛!圣光闪耀的瞬间,普兰革只觉被照耀到的身躯像是燃烧了起来! 自从成为死灵以来,从未有过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尽管圣光只是闪烁了一瞬间,但痛苦仍然残留着,在感知中冲荡,留下挥之不去的影子,久久回不过神! 【检测到灵能绝缘。】普兰革的头盔UI上弹出这样的文本。 在圣洁的光辉闪耀的瞬间,鞣尸猎手们傻站在原地发呆,像是断线的木偶般垂着双臂,微微摇晃着。 萨麦尔的军团巨兽则提前举起了盾牌,用厚重的冥铜盾牌配合自己身躯上的冥铜护甲,挡下了一轮圣光的照耀。 趁着闪烁的瞬间,巨兽抬起前半截身躯,对着鞣尸猎手们狠狠压了下来,血肉巨臂连同冥铜甲胄呯的砸落,瞬间将它们压成残破的薄片! 普兰革尖叫起来。 他终于回过神,理解了现在自己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慌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着的手炮,将蘸着死灵酸浆的通条捅进手炮后膛的孔中。 呯的一声爆炸巨响,冥铜弹丸轰碎了军团巨兽身上的一块甲片,在血肉巨臂打出一大块溃烂的凹陷。 巨兽微微晃动着身躯,肢体被冥铜手炮轰击得出现了些许断裂。 普兰革转身,拔腿就跑。 手炮轰击仍然有效!工坊里弹药充足,只要有足够多的手炮远距离齐射,也许能在那奇怪的白光干扰范围之外,远距离将萨麦尔的巨兽轰碎。 轰隆!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工坊的方向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嗡嗡作响的轰响中,泥污、锈铜木碎片、残破的冥铜设备、各种原材料、根须、泥浆与死灵的残骸……工坊化为数不清的碎片,在炽烈的橘红色热气中轰上天空,如同雨点般落下! 普兰革的坟头爆炸了。 残留在工坊中的材料、道具、装备和死灵,全都成了纷落的雨点。 在灼烧腐烂的雨中,普兰革惊慌地转身,正对上近在咫尺的白铁色——白铁色的萨麦尔。 幽青铜色的萨麦尔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白铁色的! 他像个看到蟑螂的一米八壮汉一样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启动了冥铜打印机,掌心涌出半熔的冥铜,飞快地构成沉重的巨盾和细长的刺剑。 “不不不不不……”普兰革哆哆嗦嗦地缩在冥铜巨盾后面,胡乱抡着细剑,即使是最极端的猥琐盾戳变态,看到这幅情景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钦佩。 萨麦尔展开双臂,如同展开羽翼般缓慢旋转着手腕,左右骑士剑各甩了个剑花,左手冥铜剑摆出【刃反架势】,右手摆出【诱刺架势】。 当啷! 圣铁长剑刺在冥铜巨盾上,但只是爆出一小簇发白的火星,留下一个小凹痕。 “退!退退退!”普兰革尖叫着,从侧面伸出细剑,【取样穿刺】胡乱戳着,被冥铜骑士剑格挡下来。 萨麦尔试图绕开盾牌,但普兰革紧盯着他,左摇右晃躲闪着,藏在巨盾后。 普兰革的武器搭配太过猥琐了,一时倒是拿他没办法。萨麦尔有点无奈。 腰间的巫金长剑被冥铜锁链挂着,随着他的活动而叮当作响。也许应该切换左手的剑,换成巫金骑士剑加上破盾战技…… 萨麦尔做好对策,正当他准备换剑的瞬间,一柄巨大的冥铜镰刀冷不丁伸了出来。 趁着普兰革正在全神贯注躲避白铁萨麦尔的时候,镰刀刃钩在了普兰革腰间,狠狠一拽! 在镰刃的巨力拖拽之下,普兰革的本体被拦腰斩断,上半截抓着盾牌和细剑,哐啷一下掉在地上,下半截被身后两条蛇形腐尸魔抓着战靴,拖拽到了一旁。 普兰革的上半身扑腾着,还想逃跑,被巨大的镰刀猛力钩划,瞬间切断两条手臂。 带着拉哈铎左臂甲的蛇形腐尸魔提起小曲镰,俯身砍下普兰革的船型盔,双手将船型盔递给白铁萨麦尔。 “我从始至终,一直都站在萨麦尔老大这边的啊!”蛇形腐尸魔在柯林斯式头盔下咧嘴。 第85章 【渎神的死圣者】 萨麦尔握着装饰着羽状纹路的剑柄,覆盖了一层薄铁的手甲抚过骷髅状的配重球,抚过手骨形状的钢制十字护手,端详着圣铁剑刃。 昨晚剑身上被冥铜剑多次敲击产生微弱圣光的部分,已经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剑刃表面也变得凹凸不平。 圣铁会因为激发圣光而受到严重损耗……他把这个重要信息记录了下来。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 咔哒的一连串声响,冥铜甲胄关节被强大的吸力拖拽着互相吸附,将熔化又凝固的石笋状锋利铁滴压碎。 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在冥铜关节之间回荡,刺耳,几乎称得上令人牙酸,生锈的铁屑与焦黑的粉末簌簌而落。 浑身钢白色的萨麦尔动了动肩甲,听着自己身体内部回荡的刺耳刮擦声。 【机体状态:86%正常运作。表面灼烧损坏,关节异物,杂质侵入,滞涩】 【自动修复进行中……】 【检测到大量杂质金属侵入,影响关节活动与架构运行。】 【异物排斥已启用】 【清除杂质金属,进度:0.1%】 “我只是一天没有看着你,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塔莉亚绕着钢白色的萨麦尔转悠着,一边发脾气碎碎念,一边拿着把魔兽毛做的毛刷子,把他关节里的铁屑一点点清扫出来。 被压碎的铁碎片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我需要使用圣光,对其他幽魂骑士进行战斗中的信号干扰——但是如果没有保护层,我的身躯也会被圣光照射,强烈的灼痛会对我也造成干扰……”萨麦尔辩解着,“这身灰白色的铁水保护层能削减圣光对我造成的伤害。” “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抵消另一种伤害?”塔莉亚皱着眉头。 “用轻伤替代重伤,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萨麦尔耸肩,“就好像为了避免中剧毒,提前给自己上一个弱毒作为抵抗……” “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愿意看到你伤害自己。”塔莉亚撇嘴。 “好吧,小公主,就当我换了身有点累赘的时髦的新衣服,如何?”萨麦尔转了一圈,“偶尔换个涂装也挺不错的,不是吗?我的身体有修复能力,大概几个月后,这些铁就会被排斥剥落的。” “嗯……”塔莉亚欲言又止。 “恕我直言,老板,这对于魔族的标准来说,算不上时髦,也算不上足够好看。”一旁的亚奇插嘴,“色泽单调,缺乏配饰,而且保护层覆盖得不到位——你把那桶铁水往身上泼的时候我就说了,这未免也太粗陋了。” “我得给你再加一点装饰。”塔莉亚最终说,“另外,下次你又干这种事情之前,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借着魔兽的眼睛看到一个白金色的人影进地下城,还以为是圣光教国的修道院骑士闯进来了。” “是的,贫僧……是萨摩,来自圣贾斯汀雪风修道院。”萨麦尔展开手臂,“好久不见,塔兰修士。” 塔莉亚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一头撞进他冷冰冰的胸甲与臂展之间,扶着萨麦尔的臂甲,前后摇晃着。 …… 在萨麦尔骑士墓的地下,黑暗的地窖中。 铁白色的圣铁锁链悬挂在天花板上,缠绕悬吊着七零八落的冥铜肢体与一只船型盔。 冥铜肢体胡乱扭动着,踢蹬着,像钟摆似的拽着圣铁锁链在空中摇摆,试图把臂甲、胸甲与腿甲互相连接起来。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 船型盔UI界面上闪烁出弹窗的瞬间,锁链与周围的墙壁被加速的灵能流淌刺激,瞬间爆出一道白光! “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普兰革的头盔在白光闪烁的瞬间惨叫着。 【检测到灵能绝缘,肢体信号受阻。】 【吸合进程中断】船型盔UI上弹出冷冰冰的弹窗。 “唉,混蛋,真的是……”普兰革拖着长腔,哀嚎着。 狭小的地窖中使用了大量圣铁作为拘束装置,在地板、天花板和墙壁表面也都浇铸了一层圣铁。 在这冰冷的圣铁赎罪室中,一旦出现会造成灵能流速剧烈变化的行为,导致圣铁被灵能流变化冲撞,就会激发出能够灼痛死灵的圣光。 船型盔没精打采地在圣铁锁链下方晃来晃去,听着哐啷哐啷的金属脚步声越来越近。 战靴的脚步声在圣铁赎罪室的门前停顿了片刻,一只手甲吱呀一下推开了带有圣铁的大门。 门口的微光中,站着一尊白金色的高大身影,宽重的肩膀与坚韧的腰背站得笔挺。 与昨晚见到的粗糙铁水不同,铁白色的明亮甲胄层罩在冥铜外,经过人工打磨与修补,形成了光洁的保护层,带着少量斑驳的铜色。 在他的两侧肩甲上浇铸了哥特式尖顶建筑般的厚实铁质尖刺,高高耸起,中间镂空,形成教堂似的结构,如同肩上承载着两座微缩版的圣殿。 在萨麦尔的身躯上,熔化的铜与黄金混合在一起,构成明亮的金色藤蔓状花纹,错综复杂,如手臂般细密地缠绕着、拥抱着他的身躯。 铁灰白色的头盔上,在额头位置缠绕装饰了一圈金铜混铸的荆棘冠冕,多余的熔金像是被刺伤的圣血一样,从他头盔的额头位置流下来,形成一圈淡淡的金色镀层光晕,几乎像是天使的光环。 而在头盔眼缝的位置,左脸那道不慎形成的熔金泪痕没有去掉,也没有加以修改,仍然维持着眼泪流淌的形状。 他静静在圣铁赎罪室的门口,望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普兰革船型盔。 “非常抱歉,我需要确保你对我的朋友们发起的生命威胁不会实现。”白金色的身影说,熔金泪痕在他头盔上闪烁,在摇曳的光辉中像是真正的眼泪。 “你真他妈是个怪胎,老萨。”普兰革的船型盔说,“我以为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异世界的死灵呢。” “我们确实是同类,我们也确实都来自于另一个更先进、更发达的世界。”萨麦尔坦率地说。 “但无论是我们伟大的家乡,还是苦痛的死亡,都没有赋予我们审判一切的权力,也没有赋予我们更加崇高的地位。” “我们无权肆意摧毁这些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们与我们,并没有太多不同。” “正相反,我们伟大的家乡赋予了我们更明晰的智慧与更高远的视野,我们苦痛的死亡赋予了我们更高的同理心与更强的感受力。” “我想,这一切的差异,或许都是那个【灭杀系统】的影响导致的。” “呃……是吗?”普兰革迟疑地插嘴,“我以为这单纯是性格不一样。” “……不要打岔,麻烦听我说完。”萨麦尔抬起手甲,叮的戳了戳普兰革的头盔,肩甲上的铁教堂装饰微微动了动。 “坦白说,我认为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复杂的故事。或许是一个强大的智慧种族分裂出了不同的势力,利用这些强大的科技,将我们的死亡改造为践行祂们不同意志的工程机械,让我们相互征伐,以达到祂们精心预设的目的。” “但我们不会屈服于祂们的意志,不会屈服于这一切——无论你是否会改变观念,加入我们的行列,我都会去寻找解除这些影响的方法,把你们——把我的六位同类,从这些影响中解救出来。” 萨麦尔手甲按在胸甲上,真诚地微微躬身。 “呃……”普兰革迟疑着,想要说什么。 但是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看着面前发光的门扉发呆。 门扉里站着明亮的白色身影,神圣得令人惊讶。 “总之,还是先麻烦你在这里待一阵子——我有很多次照顾他人的经验,也很乐在其中。”萨麦尔说。 “但是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来挽救在生命与死亡之间徘徊的不死者,阻止我的同类真正沦为死灵,沦为杀戮的工具,将他们拉回活人的世界。” “我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你的情况,出去晒晒太阳什么的,顺便聊一聊。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跟我说。” 普兰革的船型盔吊在空中,看着面前的萨麦尔发愣。 萨麦尔甚至调整了头盔的悬吊高度,把他的头盔下放到和自己头盔高度一致的位置。 “另外,你对于死灵作用的研究,对于环境与资源的利用方式,对于死灵酸浆与那些投掷物的加工与制造,一切都充满了惊人的创造力——我很钦佩。”萨麦尔颔首致意,“在面对真正强敌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 “我明天会再来看看你的情况——另外,之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幽魂骑士挂到这个房间里,可能会有点挤。” 萨麦尔温和地合上门,哐啷哐啷的脚步声转身离开了。 “哦……”普兰革的船型盔慢了半拍,随口应了一声,被圣铁锁链在黑暗中悬挂着,微微摇晃着。 “……知道了。”他随口说。 …… 萨麦尔关上圣铁赎罪室的大门,拐了个弯,穿过地下的走廊,进入地窖的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放着一只冥铜大盒子。 “啊,萨麦尔老大的新造型真是霸气……”打开盒子盖的瞬间,响起的是拉哈铎奉承的声音,“又加了点装饰?” “我倒是不太在意现在自己的外形。”萨麦尔的声音响起,“但是,稍微整理与装饰一下,可以让其他人看着也愉快一些……不管怎么说,打扮得整洁利落,也算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一种乐观而积极的生活态度。” 他坐在装着拉哈铎英灵翼盔的冥铜盒子旁边,抬起自己明亮的铁白色头盔,望着墓室黑暗的天花板发呆了片刻。 “你算不上最真诚的盟友,拉哈铎。”最终,他说,“但事实证明,你仍然称得上优秀的盟友。” “哎呀,这话就见外了,萨麦尔老大!我可一直是忠心耿耿的王牌间谍!”拉哈铎辩解着,“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你除掉普兰革,才潜入沼泽地的!对普兰革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骗取信任……” “你可以对普兰革这样说,当然也可以对我这样说。”萨麦尔温和地说。 “呃……这个……”拉哈铎尴尬。 “当然,品格是用来约束我自己的,不是用来苛求他人的。”萨麦尔说,“我只能要求自己真诚待人,不能要求其他人也这样做。” “无论如何,你所做的事情终究证明你足以加入我们的同盟。” 他站起身,端起拉哈铎的英灵翼盔。 “走吧,我们去找安士巴,把你拼回去。” “感谢老大的明察秋毫,愿意说服安士巴那个死脑筋,把我拼回去。”拉哈铎的头盔兴奋地哐啷作响,“当然——要是能多给我一些制造死灵的资源的话……” “我暂且不追究,你的左手臂是怎么跑到蛇形腐尸魔身上去的。”萨麦尔说。 拉哈铎干笑着。 “不追究,为什么看守你手臂的爬行者触须中,留下了一具普兰革鞣尸死灵的残骸。” 拉哈铎尬笑着。 “也不追究你靠着一条手臂,到处捕杀小动物,组建了一支新的腐尸魔小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四处转悠,到底想要干什么。” “呃……嗯……”拉哈铎支吾着。 “更不追究,你带着那支腐尸魔小队去找普兰革,最初是为了什么。” 拉哈铎不敢再吱声。 “我会先给你一批足够作战的死灵材料。”萨麦尔说,“但是,在我能确保你不会倒戈之前,这些死灵的数量会有一些限制。” “感谢萨麦尔老大!”拉哈铎乐颠颠地回答。 萨麦尔端着冥铜大盒子,穿过骑士墓的地下墓道,回到天光照射的地表。 在圣殿般的骑士墓侧面,用熔塑石刚刚建造起一座小房屋——那是给无法使用魔兽与地下环境长期生活的人类学者,莱桑德·芝诺,建造的暂时住所。 小屋用厚实的灰白色熔塑石墙壁隔绝了骸心之冬的冰冷寒意,屋顶用黑色的熔塑石建造了弧形的拱顶,向两边延伸出平整的屋檐。 在屋前用石制立柱支撑起一片花园似的区域,腐根球正在移植灌木和锈铜林地中找到的藤蔓,将其种植在花园中。格温妮丝站在其中,借助灵能强行催化着植物生长。 亚奇则靠在立柱旁,用雕刻刀在立柱上比划着,飞快地雕凿出象征丰饶的麦穗与羊角、雕凿出象征生命的果实与枝丫。 “拜托,求求你们停下……”在立柱之间,莱桑德对着亚奇和格温妮丝哀求着,“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这些装饰和浮雕未免也太多太华丽了……就算给弗洛伦的女皇陛下居住也够格了!” “你不懂,亲爱的芝诺学者阁下——我们难得有机会能尝试一些人类文化的设计要素。”亚奇受到称赞,显得很得意,但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厄德里克帝国民居?弗洛伦宫廷花园?苏帕尔贵族宅邸?在流浪的旅途中,我们获得了很多设计灵感,苦于在魔族地下城中难以施展……” 萨麦尔感到一阵愉快,一阵生命力涌入他的身躯。他端着拉哈铎的头盔,哐啷哐啷地穿过高草平原中的小径,朝着北边安士巴边境线的方向而去。 下一步计划是…… 和锁柯法交涉,寻找那些古代君主的遗骸,击败德克贡,前往南边的火山群,探寻一切的开端,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辛兹烙是什么样的人。 另外,冶炼血钢,研究【基础灵能学】的灵能提取器,确保灵能供应,并尝试把地下城向更深处挖掘与发展。 秘密……无数秘密隐藏于此,随着掘开诸神的坟墓,终将获得那些被尘封的地下殖民地科技,在建造与发展的延伸中,拼凑出一切的真相。 第86章 【林中兽,套中人】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 伴随着哐啷啷的金属碰撞声与幽青的冥铜火花,拉哈铎慢条斯理地按着肩甲,旋转活动着手臂,悠哉悠哉地伸展着刚刚复原的身躯。 “我并不信任这个家伙。”安士巴坦率地说,鹿角蛙嘴盔正对着拉哈铎。 “尽管我确实把那些甲胄部件交给了你,但是我依旧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让拉哈铎具备自由活动的能力。”他的胸甲里回荡着隆隆的声音,“他很有可能会再次倒戈。”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拉哈铎伸了个懒腰,身躯甲胄发出金属摩擦声,讪笑着叉腰站在白色的萨麦尔旁边,对着安士巴指指点点。 七八条蛇形腐尸魔在君主身后灵活地游窜着,提着巨大的双手大镰刀,与安士巴对峙。 “我清楚这一点,安士巴。”萨麦尔回答,“但是我们需要尽可能吸纳可用力量——我们是同类,最终的目的是合作,是统合这一切,应对共同的问题,而不是内斗本身。” “我没有什么【共同的问题】。”安士巴说,“另外,我也劝诫你,不要去寻找什么【问题】。” “生命就是寻找一片可以看到蓝天的墓地。没有人在乎什么真相。人们渴望的总是成为世界中地位最崇高的那一部分,而不是改变世界。” “你如果总是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寻求一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会让天空变得浑浊。” “或许吧。”萨麦尔耸肩,“但我肩甲上扛着别的东西。” 安士巴从他的骸铸战马身旁站起身,站在萨麦尔面前,将宽大的阴影笼罩在萨麦尔面前。 “不要以为换了一身白色的涂装就能让你变成救世主,萨麦尔。”他隆隆地低吼着。 “这里没有人需要救世主。我需要的是蓝天。而他们——那些活人们,需要的是墓地。” “没有人需要你改变世界,没有人需要得知真相。满腔热血只会带来悲哀。我的建议是,管好你自己。” 安士巴直挺挺地站着,微微低下头,与萨麦尔头盔中的阴影对视。 萨麦尔同样笔直地站立着,尽管安士巴宽阔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头盔,但他仍然毫无退却的意思。 “这些话,我听得够多了。”他回答,“我死得很年轻,尚未来得及被磨灭心气。每个比我年长的人都喜欢说我爱多管闲事,即使在我死后也是如此。” 安士巴低沉地哼了一声。 “我们踏平骸心的时刻终将到来,彼时,我们的盟约也会终结,我也会与你进行一场公正的决斗,以此来决定谁是真正的领袖,决定我们未来的前进方向。别忘了。”安士巴耿直地说。 “明白。”萨麦尔说,“走吧,我们先去找锁柯法寻求交涉,再处理掉德克贡。” “很好。”安士巴低沉的声音回答,“尽管我更希望你优先处理掉德克贡。” 拉哈铎绕着对峙的两人,左看看,右看看,饶有兴致地琢磨着。 三位幽魂骑士一边带领着各自的死灵部队,穿过迷雾湖泊,一边朝着东面前进。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与锁柯法交涉——从之前锁柯法的表现来看,他大概对作战没有半点兴趣,或许只需要和平交涉就能解决问题。另外,这次的目的地相对距离遥远,为了快速抵达,也不好携带太多战斗单位与战争机械。 不过,这次还特意带上了曾经与锁柯法打过交道的拉哈铎——尽管这种交道大概让锁柯法很不爽。但如果必要的话,也许可以通过揍一揍拉哈铎的方式,向锁柯法表示善意。 拉哈铎的巨兽已经被拆除了植入物控制,迷雾湖泊周围也有安士巴的死灵长时间驻守。拉哈铎自己在地下墓穴中存储的死灵也被安士巴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少量则由萨麦尔保管,此时又将其还给了拉哈铎。 数量不多,只有四十个腐尸魔,包括一批蛇形腐尸魔与一批膜翼腐尸魔。 另外两位骑士则带着编队的七十个精锐部下,包括腐尸爬行者、腐尸猎杀者、腐尸骑士、骸铸战士、骸铸战马等等。 毕竟安士巴的单位普遍都是重甲,身躯沉重,行动迟缓,需要额外的强壮坐骑来加速移动。 安士巴这段时间显然也没有闲着,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骸铸死灵,由两个骸铸战士和大量熔塑石组成,使用坚韧的锈铜树根须,将半石化的厚重骸骨编织到一起,覆盖着宽阔的沉重冥铜甲胄,构成重甲的岩骨双头巨怪。 双头巨怪一手提着一柄龙牙形状的沉重冥铜大棒,另一手拖着一条手腕粗细的冥铜锁链,两个脑袋上的两个冥铜桶盔各负责一半身躯,可以交替使用大范围的锁链横扫与龙牙大棒的小范围锤击。 拉哈铎骑着一匹带有腐烂猛禽鸟喙的腐尸马,拖着蜥蜴似的尾巴,腿则是两条迅猛龙似的大腿和六条咔嗒作响的节肢,奔行时速度快得惊人,像是一条迅猛龙。 由于拉哈铎本体最轻巧,他的战马速度也最快,即使他时不时拉着冥铜锁链缰绳,停顿下来等待另外两人,也仍然在路途中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安士巴骑着他那装甲车似的巨大骸铸战马,用冥铜加固过关节,马蹄粗壮,但速度依旧是三人中最缓慢的,像是缓步推进的坦克。 萨麦尔骑着一头用白铁浇铸过的马形死灵,是使用不同死灵混合制造的新成果,骸铸战马的马蹄与骨骼,加上腐尸魔的触须与可塑血肉——至少从外表轮廓来看,那是一匹马。 马蹄带有骸铸的利爪,死死撕扯着地面。从浇铸的白铁保护层下面露出少量冥铜,拖拽着少量蠕动的触须。看似圣洁的白铁马铠前端,露出幽暗的冥铜包裹的怪诞吸盘嘴,像是腐臭的七鳃鳗,如弯刀般的锋利牙齿凸出吸盘嘴,呈现出花瓣的形状。 在隆隆的蹄声与吱吱的刨抓声中,穿过灌木丛生的平原,在枯萎的植株之间留下三行凌乱的蹄印。 死灵们奔行着跟在后面,快步追随着君主。 “有时候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德克贡总是很讨厌对方的样子。”萨麦尔在颠簸的死灵坐骑背上说,“照理说,你们看起来有很多地方都很相似。” 安士巴握着冥铜锁链缰绳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着。 萨麦尔静静望着他。 漫长的沉默,以至于拉哈铎放慢了速度,驾着坐骑故意落到后面,开始敏锐地探头探脑,试图搞清楚这个问题对于安士巴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人即地狱。”安士巴最终说,“自我则是更深的地狱。” 他憋出来这两句话,随后又一次停下了话头,像是这两句话足以解释他的一切。 萨麦尔摇了摇铁白色的头盔,转移了话题: “在我突袭普兰革的骑士墓时,他的工坊被拉哈铎引爆了。”他望向一旁坐骑背上的拉哈铎,“普兰革有能力制造某种威力巨大的爆炸物。” “当然是我的功劳——我引爆了他冥铜手炮的爆炸药。”拉哈铎兴冲冲地回答,“萨麦尔老大你应该还记得,那种发射沉重冥铜球弹的手持式击发炮,威力足以轰烂投石机的锈铜原木框架。” “你知道那种爆炸药是怎样制造的吗?”萨麦尔问。 “呃……这个……”拉哈铎尴尬地迟疑着,“我只知道,是把芦苇做的纤维草纸放到了地下,浸泡了恶化腐殖质和沼泽里的某些植物原料。” “这种技术,是普兰革自己研究的吗?”萨麦尔问。 “不,根据普兰革的自述,是他与辛兹烙交易获得的制造方法。”拉哈铎困惑地摇头。 这些信息很重要吗? “在控制住普兰革之后,我去他的工坊遗址研究了一下。”萨麦尔说,“普兰革的骑士墓是使用穴居者的隧道改造的,挖掘得深邃而牢固。而且在工坊的地下空间墙壁里,有冥铜夹层加固,因此,有些房间还没有被彻底破坏。” “那里的地下空间里,我找到了一个残留下来的区域,其中养殖着很多腐壤咆哮者——它们在吸食恶化腐殖质,同时摄食沼泽里挖出来的根茎块与某种真菌,在体内发生一些特殊的反应,最后分泌出一种褐色的液体,其中含有大量的硝化物。” “这些含有硝化物的液体极其易燃易爆,而且爆炸威力不小。将其稀释之后混合少量死灵酸浆,浸透芦苇制造的草纸再将其晾干撕碎,会得到类似与硝化纤维的东西,遇到死灵酸浆或者明火都会爆燃。” “腐壤咆哮者,是什么?”安士巴问。 “一种生物,是被众神精心设计的活体化工反应釜。”萨麦尔说,“我在出发前问了问普兰革,关于他的爆炸配方与配方来源——他坦然告诉了我,内容与制造流程与拉哈铎描述得相差无几,看来他没有撒谎——也许,普兰革并没有拉哈铎那么喜欢谎话连篇。” “嘿,什么叫谎话连篇?我就在这里听着呢。”拉哈铎插嘴。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配方的来源是辛兹烙,说明辛兹烙知道如何使用众神预留的人工生物,或许他也掌握了不少于众神有关的技术。”萨麦尔沉思着,“之后在面对辛兹烙的时候,不能大意,最好优先听我指挥。” 三位骑士一边谈论着,一边驾着坐骑绕过湖泊,前往锁柯法的边境线。 在堆满黑灰色沙砾的丘陵与荒原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前,呯呯的碰撞声响与兴奋的咆哮在天空下回荡,随着坐骑们的前进而越来越近: “出来,你这阿宅!”德克贡的声音大吼着。 呯!呯呯!气动肌腱的巨响如同枪响,一次次穿破空气,夹杂着哗啦啦的刺耳锁链碰撞声,伴随着冥铜节肢的咔哒作响,以及动力轮的轰鸣。 “给我出来,懦夫!”德克贡咆哮着,“面对我!” 呯呯!呯呯!枪火击发般的轰响中,掺杂着冥铜零件被砸碎落地的声音。 “竟敢跑到我地盘上偷东西……”德克贡怒吼。 “我……我我我只是拿了一点腐殖质……”锁柯法结结巴巴尖叫着,“荒原……荒原只有被焚烧过的石头和沙砾……没有生物,没有腐殖质……” 三骑士驱使着坐骑,快速赶到边境线,站在黑灰色沙砾堆积的矿石丘陵上,俯瞰着下方荒原的情况。 哗啦啦!哗啦啦!刺耳的锁链碰撞声不绝于耳。 一尊魁梧的身影头戴角斗士头盔,钣金肌肉甲上悬挂着粗壮的冥铜锁链,如同披风般铸造在背后与身躯上,哗啦啦摇晃着。 锁链的末端带着锋利的肉钩,挂满了战利品,腐烂的魔兽头颅与头骨,以及七零八落的骨块,像是原始部落的蛮族勇士项链一样。 德克贡带领着七八个血肉角斗士,正在锁柯法的节肢战车面前。他们咆哮着,将战车撕扯得七零八落,上面灵骨制造的颅骨寄居蟹被咔吧咔吧碾碎,扔到一旁。 德克贡一跃而起,随着呯的一声爆响,从他的甲胄关节缝隙中伸出骨质的喷管,气动肌腱与幽魂骑士的冥铜巨力混合在一起,血雾迸溅,如同喷气加速般,狠狠砸在节肢战车上,硕大的冥铜巨爪将战车上猛犸象头骨似的厚重骷髅砸得粉碎! 德克贡在自己的空心身躯里填充了新鲜的魔兽肌肉! 碎裂的骨片如同雨点般落下,四散崩裂,下方的灵骨寄居蟹们咔哒咔哒满地乱跑,露出崩裂的机件。 “不不不不……”丘陵背后响起锁柯法有气无力的哀嚎,“拜托,拜托……那些腐殖质我已经用掉了……拜托不要再……” 咔哒,咔哒,咔哒……节肢的刮擦声咔嗒作响,随着轰隆一声爆裂的巨响,数十根立柱般巨大的冥铜节肢从地下猛然弹出,轻微摆动着,将一个焦黑的丘陵护卫在其中。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德克贡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粗犷的角斗士缓慢扭头,望着另一边三骑士的身影。 “……安士巴。”德克贡低吼着,抬起粗壮的巨大冥铜爪,将面前的一根冥铜节肢随手拧弯,拍到一旁。 他转过身,角斗士盔对着那个最高大的身影,自动忽略了旁边另外两个骑士。即使是白金色的萨麦尔也没能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 “虽说这样被无视让人挺不爽的。”拉哈铎低声说,“但是仔细一想,被德克贡无视,何尝不是一件大好事?” 萨麦尔微微偏了偏头盔,望着视野中的德克贡略微倾斜,又慢慢倾斜回来。 安士巴低哑地哼了一声。 “终于。”德克贡扔下锁柯法所在的丘陵,在哗啦作响的锁链披风甩动声中,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角斗士们,朝着三骑士的方向而来。 “终于,能和你的本体对上了,你这披着文明外皮的野兽——你这不敢袒露自己的虚伪懦夫。” 萨麦尔想要主动上前交涉,但是一只巨大的冥铜手甲挡在自己面前。 他抬起头盔,望着安士巴的鹿角蛙嘴盔。 安士巴沉默着,静静望着德克贡越来越近的身影。 “我来。”他沉闷地说,“这是……我的事情。” 第87章 【无能之伪善者】 咚,咚。安士巴翻身下马,沉重的身躯站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德克贡粗壮的身躯一步步靠近,最终在安士巴前方十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巨大而宽阔魁梧的身躯与安士巴相差无几。实际上,德克贡或许比安士巴更加粗壮。 比起骑士,他的身形更像是野兽。之前他身躯中填充的气动肌腱迸发时喷射的鲜血雾,仍然残留在甲面上,随着冥铜缓慢流淌,一道道血流顺着钣金肌肉甲的缝隙流淌,鲜血淋漓,充满了野兽般的恐怖生命力。 他冥铜巨爪的爪尖互相摩擦,互相碰撞,发出叮叮的轻响,迸溅出微弱的火星。 安士巴沉默着,攻城锤般的肩甲与城墙般的胸甲构成了移动的壁垒。 两个高大的身影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峙着。 拉哈铎借着自己瘦长轻快的身躯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着,清点着双方的兵力。 德克贡居然只带了十几个血肉角斗士。相比之下,自己这边的三位骑士加起来的兵力足以靠着骚扰和消耗强行淹没它们。 血肉角斗士虽说是单体战斗力极强的新鲜血肉死灵,但持续能力很差,无法应对灵活的骚扰攻势,也架不住源源不断的腐尸魔淹没。 “萨麦尔老大,为什么你还不下令进攻?”他小心翼翼地凑到萨麦尔身侧,压低声音,“如果只是击退德克贡的话,我们的胜算很大——虽然没办法处理掉德克贡本体,但是可以耗死他的角斗士们。” “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统合骸心资源的。能够用交涉的方式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一言不合就浪费死灵资源,进行无端的争斗——我们本就是同类。”萨麦尔回答,“德克贡虽然看起来有点野蛮,但是他和安士巴一样,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正常对话。” “更何况,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击败对手,而是让对手站在我们这边。” “解决安士巴与德克贡之间的争端,或许能够让这两人都更容易接受改变。” “老大,我们不是死灵吗?”拉哈铎吐槽,“照理说,死灵的风格,不是应该杀掉敌人,把敌人的尸体捡起来,让尸体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战斗力吗?” “是这样没错。但很多时候,我不需要杀掉敌人,也能让敌人加入我们。”萨麦尔耸了耸肩甲,“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一直都在做死灵的事情——百分百纯正死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谋略大于外交,大于武力,大于攻城——之前要是你愿意和我进行有效的沟通,我也不希望进行攻城战,这样做的死灵与资源损耗很大的。” “话说,你最初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一直骚扰周围每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试图说服别人对话?”萨麦尔微微动了动头盔。 “其实……我只是……试图PUA而已……”拉哈铎讪笑着,退到一旁。 “终于,我们又一次见面了,你这处处和我针锋相对的混蛋,懦夫。”德克贡咆哮着,“我们从被抛在这个疯狂的世界开始,从离开火山开始结盟,向北方前进,同行直到此地,碰到那群流浪汉、强盗与盗墓贼的事情,又分道扬镳。” “自从那之后,你就一直躲在灰苔远野的林子里发霉长草,缩在那些桶盔的沉默部下防卫圈深处,一边装模作样折磨与恐吓那些强盗,一边装死不敢跟我对上。” “之前我听说了你主动进攻拉哈铎的事情,还以为你本体也到了,结果却一向靠着本体力量搏斗的你居然缩在后面,只派了一堆装模作样的骸铸骑士在前面装哑巴——呸!懦夫!” “我……我已经不想再扯上什么与活人有关的事情了……”安士巴说,“活人,很麻烦。” 他一向平静低沉的声音难得产生了些许波动,断断续续的,像是不愿意想起什么。 “你当时阻止我杀死那些活人的时候,不是说要尊重生命吗?不是要审判什么罪人吗?”德克贡爆发出一阵狂野的笑声,他冥铜关节之间的骨质喷管中随之喷出一阵阵稀薄的血雾,发出轻微的气音,像是垂死的野兽在病入膏肓的痛苦中笑得咳血。 “不……不,活人,都是罪人。没有正义。”安士巴疲惫地低吼,“我也不是什么……我……我需要……我需要……呼吸……” 他庞大的身躯微微摇晃着,巨大的蛙嘴盔像是被某种力量扼住了咽喉,慢慢抬起宽阔粗壮的冥铜手甲,习惯性的动作般扯了扯胸甲,像是喘不上气的人想要拽开衣领。 “云层太厚了……”他低声说,“我需要……一片蓝天,埋葬我空洞的身躯。” “矛盾的伪善者!”德克贡狂笑起来,“自以为是,居然还要教训我——我可不像你这样口是心非,又讨厌活人,又要给自己的罪行找个合理化的借口。” “我,没有找借口。没有。”安士巴庞大的身躯微微摇晃着,木讷地重复着,“我……我只是执行那些命令,界面UI给出的设计,它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它要求我们杀掉他们,一定是因为他们是罪人,我看到了罪行,就去处罚……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地停顿着,手甲在脖颈的位置摸索着,想要撕扯不存在的衣领,让自己能喘口气。他的蛙嘴盔对着天空仰起,想要看一眼蓝天,看一眼飞鸟。 但他的胸甲与头盔被焊接在一起,仰角很小,何况,整个骸心的天空都被厚重的阴霾困住了。 一切都被困住了。 嗒。一只镀着白铁的冥铜手甲按在他肩甲上。 “还好吗?”萨麦尔问。 “不……”安士巴低声说,“我……我以为我能……但我无能为力……” “我们都是野兽,你只是一头假装成文明人的野兽,安士巴。”德克贡阴沉地低吼,“别再做什么疯疯癫癫的侠义骑士梦了,堂吉诃德,当个无差别杀手,当个嗜杀成性的野兽,会让这一切都快乐很多。” 安士巴庞大的身影沉闷地摇晃着,像是将要摔倒一样。但是萨麦尔的肩甲死死支撑在他背后,支撑着他沉重的冥铜身躯,防止他倒下。 “介意我帮帮忙吗?”萨麦尔低声问,“如果,你用得着的话。” 安士巴迟缓地点了点头,巨大的鹿角晃了晃。 萨麦尔招了招手,招呼着一旁的拉哈铎过来帮忙支撑一下庞大的安士巴,自己则转到安士巴身前。 “能否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萨麦尔谨慎地问。 “我们原本合作前进,直到在这一带碰到了一群从西北边逃亡而来的流浪汉,一群盗墓贼,他们自称是厄德里克帝国橡木骑士领来的人。”德克贡低笑,“安士巴阻止我杀死一个中年流浪汉,为了这事和我大打出手。第二天,他却自己亲手杀了那个流浪汉,望着流浪汉的女儿在他尸体上哭泣,被那个年轻女孩痛苦地斥责——” “不,他杀了同行的一位老人,为了他的女儿,夺走了老人的食物——我试图关怀他们,让他们都能……但是这一切都……”安士巴辩解着。 “啊啊,又来了,为了凸显自己有多正义,一次又一次辩解着,试图合理化罪行,让自己杀人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累不累啊?道德制高点那么高,不恐高吗?”德克贡揶揄着。 “我暂时不太明白你们当时发生的事件。”萨麦尔望着德克贡的角斗士盔,那风帆似的盔脊如同刀刃般高高耸起,“但是,希望你们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聊,和善讨论这件事——而不是每一句话都在指责安士巴,攻击安士巴,侮辱他本人。” “这并不是寻求事件解决的方式,而是攻击他人与发泄脾气的方式。” “我就是来攻击他人和发泄脾气的。”德克贡坦诚地回答,“我与安士巴、与拉哈铎不同,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这倒是我们的共同点。”萨麦尔坦然地说。 “为什么每个人在声称自己有多高尚的时候都要提一句我?”拉哈铎艰难地支撑着安士巴沉重的身躯。 他的身躯结构虽然是强悍的冥铜身躯,但仍然瘦削,而且以锁甲为主,只适合灵活作战与爆发收割,不适合持续的力量输出。 哐啷一下,安士巴疲惫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手甲慢慢按在蛙嘴盔上。拉哈铎被压在他的冥铜屁股下面,露出半只胳膊挣扎着。 “啊!滚一边去,你这个傻大个!”拉哈铎在下面怪叫着,手甲乒乒乓乓拍着地面。 “我并不高尚,拉哈铎。我也从来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另外,我在等待着我可以信任你的那一天——这是真心话。”萨麦尔扭头回答。 他披着白铁色的甲胄,转向德克贡。 “而德克贡……我希望你能够暂时放下你的攻击性,友善对话。” 德克贡上前两步,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与萨麦尔对峙着。 “你还没资格要求我怎么说话,弱鸡。”他抬起冥铜巨爪,伸出一只粗壮的爪尖,点在萨麦尔白铁与金铜藤蔓覆盖的胸甲上,斜着刮出了一道深深的划痕,火花四溅,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划痕刮破了明亮的白铁保护层,露出下方幽暗的冥铜。 “这是什么?你以为把自己涂成白色就能变成圣骑士了?”德克贡挖苦着,“你也是堂吉诃德?” 萨麦尔平静地微微抬着头,与德克贡的角斗士头盔对视。 “我需要怎么做,才能用你能听懂的方式进行沟通呢?”他安静地问,“把你拆了,挂在静室里反思一段时间吗?” “力量就是权力。如果你有本事,就来击败我。”德克贡说,“用角斗。” “一共三场对决,挑选两个死灵,以及本体,单挑。”他补充着,“和我在角斗场中来一场对决——由于我们这样的存在很难被摧毁,因此,失去战斗力、弃权或者被打出角斗场,就算输。如何?” “别答应他!”拉哈铎在安士巴屁股下面惊叫,“德克贡和安士巴一样,本体是纯粹的战斗机器!” “可以。”萨麦尔回答,“如果德克贡你输了,你得与我们正常协商,搞清楚灭杀系统的来源,共同研究未来的前进方向——顺便,和安士巴以正常的方式讨论你们的事情。” “吧啦吧啦吧啦什么屁话,听不懂。”德克贡摩擦着爪尖的铁屑,“如果我输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要把我的机体摧毁也无所谓。如果是你输了,下场也一样。” “很好。”萨麦尔说。 “跟我来,来我的角斗场。”德克贡咆哮着,在前面带路,丢下锁柯法的丘陵,没有再理睬那座被冥铜节肢包围的丘陵。 …… 骸心核心区的北方东部,与灰苔远野接壤的破败区域,广袤的平原早已荒土化,地面龟裂,遍生枯草,稀疏的锈铜树在枯草之间矗立着,像是某种类似于稀树草原的地貌环境,混杂着灰败的沙土。 在荒原上,早已死去的古老城市在沙尘中若隐若现,构成废墟的轮廓。曾经的断壁残垣仍然遗留着,甚至于白石板铺就的街道依旧坚固,然而在这座鬼城,只剩下死灵与大量魔兽游荡。 “这里,曾经是古代那些异世界原住民的城市,叫做罗莫拉。”德克贡说,“根据这些残留的记载,它曾经属于一个名叫厄德里克帝国的古老国度,他们剽悍,尚武,渴望血腥的战斗。而这里,曾经是这个帝国最古老的角斗场之一。他们把罪犯、战俘与奴隶发配到这里,关押起来,叫他们为了自由、荣耀与贵族们的欢笑而战斗。” 华美的立柱勾勒出恢宏的圆形轮廓,尽管只剩下爬满枯萎藤蔓的废墟,也仍然能看出曾经厄德里克帝国的辉煌。 德克贡没有在自己的领地中安置任何陷阱,连游荡巡逻的死灵都没有。 但是保险起见,萨麦尔仍然带着自己的死灵部下,与另外两位骑士的部下加起来,足以在必要的时刻镇压可能到来的背叛。 安士巴与拉哈铎骑着坐骑,跟在萨麦尔身后。 安士巴始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安静而迟缓地沉思着什么。 拉哈铎显得相当忌惮,紧紧跟在萨麦尔的坐骑后面,生怕自己落单,被德克贡拆成碎片。 骸心的天空下显露出一副怪诞的景象:在阴霾笼罩的死者国度中,古老的环形角斗场再度被启用,白石建造的环形观众席上却坐满了沉默的死灵。 第88章 【死灵们的军备竞赛】 角斗场的观众席上坐满了四位骑士的死灵部下,血肉角斗士们坐在一侧,腐尸魔与骸铸战士们坐在另一侧。 角斗士们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为自己的君主助威。 安士巴疲惫地瘫坐在最高处的最后一排,巨大的手甲按在自己头盔上,遮挡着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反倒是拉哈铎,兴致勃勃地抢占了第一排的最佳观赏位置,扒着观众席前方的低矮围墙,在六七个蛇形腐尸魔的镰刀拱卫下看热闹。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现在又退避,又抽身事外。”萨麦尔站在角斗场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安士巴背后,低声问,“当时你明明主动想要解决这些事情。你的勇气去了哪里?” “我本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安士巴低声说,“但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和活人扯上半毛钱关系了,他们只会憎恨而已。我讨厌活人。” 他平稳安静的甲胄外壳终究碎掉了,露出其中憔悴的灵魂。 “那么,介意我借用你的一个死灵参加角斗吗?”萨麦尔问,“角斗很考验死灵的单体战斗力……普通腐尸魔不太好用。” “尽管拿吧。”安士巴低声说,“随意。” 萨麦尔伸出白铁铸造的手甲,在安士巴巨大的肩甲上拍了拍。 “世界总是会用各种方法,试图迫使我们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萨麦尔说,“你当然可以拒绝,并且为之疲惫与厌烦。但也可以主动选择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让世界追不上你的脚步。” “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就像我来到这个地方以来,一直在做的那样。” “人们称我为死灵,但我总觉得,我的生命之旅从未真正停止——我仍然以某种形式活着,并且像锈铜树一样,随着时间渐进而继续生长不息。” “我会成为全世界最高大的那棵锈铜树,支撑起每一寸倾塌的天空。无论成败,无论对错,至少我竭力成长过。” 他离开了,留下安士巴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沉默着。 “如何?”德克贡咆哮着,“一共三场角斗,三局两胜,前两场死灵对战,第三场我们本体对垒。选好第一场的死灵了吗?” “选好了。”萨麦尔高声回答,“开始吧。” 他坐在己方观众席的第一排,方便控制死灵单位。 咚咚的脚步声与抓挠声在角斗场下方的通道尽头响起。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头介于巨猿与狮子之间的巨大死灵昂首阔步,从阴影中现身。 它鲜血淋漓的外皮上遍生骨刺,头戴斗士盔,四肢着地爬行着,镶嵌冥铜刀刃的利爪抠着地面,留下一道道划痕。 它的咽喉部位高高肿胀起来,覆盖着些许鳞片。 观众席上的血肉角斗士们同时欢呼咆哮起来,为自己这边的死灵助威。血雾喷溅着,洒落在观众席上,形成猩红的云团。 “吁!垃圾!”拉哈铎在一群野兽死灵的欢呼声中抬起手甲,竖起一个朝下的大拇指,对着德克贡的死灵叫嚣着喝倒彩。 这家伙看热闹的时候倒是从来不嫌危险。 萨麦尔注视着那头巨大血肉角斗士覆盖着鳞片的咽喉。 外形异常熟悉,似乎在某个深色皮肤的老熟人身上见到过。 【生物结构检测:极化腺体】 【极化腺体(及其附属耐高温构造),利用生化灵能结构将胃酸进行离子化相变处理,生成高温的离子态浆团与可燃气体的混合气团,接触氧气时爆燃,用于生物冶炼、生物锻造或者高温加热。】 【制造需求:富含灵能的新鲜有机血肉】 萨麦尔微微顿了顿,抬起手甲。 随着嗵嗵的迈步声从通道尽头响起,一头高大的双头骸铸战士从另一侧进入,全身由半石化的粗壮骨头堆砌而成,含铜的锈铜树根像是木偶关节的提线一样贯穿肢体,将其连接成巨大的傀儡。 它身披厚重的冥铜板甲,一手提着带尖刺的龙牙大棒,一手提着粗壮的冥铜锁链,背上则背着一把硕大的焰形大剑。 体型巨大的死灵往往都难以操控,肢体的活动经常会出现失控或者反应迟钝的情况。为了解决这种问题,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添加多个植入物头盔,分别控制不同的肢体,提高操作效率。 也是因此,大体型的死灵巨兽身上都需要安装大量植入物才能实现正常控制。 尽管这尊骸铸战士足有三四米高,但是在两个钟型盔的精细操作下,就像左右脑一样驱使着整个身躯正常行动,甚至足以完成一些“有趣”的操作。 这是从安士巴那里借来的死灵,经过了萨麦尔的改造。为了以单体死灵应对德克贡的角斗士,其必须具备强大的正面防御力。 坚硬的化石骸骨战士加上厚重的冥铜板甲,配合上双重头盔控制,增加反应速度与操作精细度,再合适不过。 “噢噢哦哦哦哦!老大威武!”拉哈铎兴冲冲地举起冥铜旗杆,挥舞着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兽皮旗帜。 蛇形腐尸魔们跟着高举镰刀,挥舞着拳头与利爪加油助威。 “这算什么玩意儿?”德克贡哼了一声。 呯!呯呯!血肉狮子一跃而起,气动肌腱在空中瞬间喷发,血雾飞溅,如同氮气加速的赛车般,一头撞向双头骸铸战士。 钢铁般的利爪一闪,死死抠住双头骸铸战士的甲胄,试图像之前一样,趁着对方行动迟缓,直接借助气动肌腱,扳断骸铸战士的关节,将其拆成碎片。 然而双重植入物头盔的结构设计加强了大体型死灵的反应速度。在利爪发力之前,大棒已经猛地一敲,将血肉狮子狠狠砸落。 “喔噢!虽说这死灵是傻大个安士巴的设计,但还是……加油,揍扁德克贡!”拉哈铎欢呼着对着对面观众席第一排的德克贡挥拳挑衅。 血肉狮子被龙牙大棒砸飞,落地的瞬间发出呯的巨响,借助气动肌腱的喷气后坐力,猛的翻了个身,四肢利爪抠着地面,稳稳落地,又一次咆哮着扑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当它一跃而起的瞬间没有再扑上来,而是张开巨口,喷出一道泛着磷光的锥形烈焰! 炽热的烈焰顷刻间覆盖了甲胄,但在烈火之中飞出一道锁链,横扫着将血肉喷火狮抽倒在地,锁链呛啷啷乱响着,缠绕在它的肢体上狠狠一拽,将血肉喷火狮拽翻。 如果是腐尸魔,或许会被如此炽烈的火焰快速焚化为一堆灰烬,但这里站着的是石化骨骼与含铜的厚重根须构成的骸铸战士。 火焰与高温对此无济于事。 血肉喷火狮咆哮起来,在呯呯的气动肌腱喷发声中,借着恐怖的巨力崩断锁链,朝着双头骸铸战士狠狠地冲撞而去! 德克贡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手段已经无法对现在特殊改良过的骸铸战士造成充足的伤害,因此,获胜的唯一渠道已经从“将对方拆碎”变成了“将对方撞出角斗圈外”。 双头骸铸战士扔下锁链,拔出自己背后的焰形大剑。左手焰形大剑,右手龙牙大棒,准备迎接冲撞。 在血肉喷火狮撞上来的瞬间,双头骸铸战士右半截身躯摆出【猎狮角斗】的姿态,侧身以肩甲应敌,狠狠向侧下方卸力,用肩甲的撞角撞在喷火狮脑袋上,左手焰形大剑则摆出【蓄能冲击】的姿态,甩臂猛的向上挑起! 这就是双头死灵的另一个特殊之处。在某些战技需要全身协调发力的情况下,双头死灵可以借助双头的特殊构造,让两半身躯分别使用需要全身发动的两种战技,融合两种战技,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在双重全身战技的同时作用下,血肉喷火狮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失去平衡。在它借助气动肌腱喷发躲闪之前,焰形大剑已经借着【猎狮角斗】的冲击惯性,左臂甲拖着巨剑顺势猛甩,狠狠上挑。 尽管血肉喷火狮具有死灵式的溃烂愈合能力,但在足以破甲的战技威力之下,仍然无法抵抗,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在血雾喷涌中,双头骸铸战士高举被拆成两半的血肉喷火狮,转着圈向周围观众席展示了一圈,将两半残骸扔到角斗圈外。 安士巴与德克贡有过多次交手的经验,他的死灵单位的特点,在很多方面都是故意设计出来,用于克制德克贡的。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无可置疑的胜利者!”拉哈铎兴奋地挥舞着小旗子,对着对面观众席第一排的德克贡扭着屁股挑衅,“第一场,萨麦尔老大获胜!” 他倒是乐在其中,自顾自地开始扮演起了裁判的角色。 德克贡抬起角斗士盔,阴沉地瞪着拉哈铎。 拉哈铎动作停滞了一下,一下子趴下来,躲到观众席的矮墙后面。 “第一场,你获胜。准备第二场。”德克贡低吼,“需要补充冥铜的话,那边有锈铜树,随意取用。” 他对萨麦尔扬起头盔,指了指角斗场边缘堆积的锈铜原木。 尽管德克贡脾气恶劣而残暴,但仍然在某些方面与安士巴有奇怪的共同点,比如说执拗,比如说顽固,比如说试图光明正大地正面碾碎你。 “谢谢。”萨麦尔颔首致意,“目前还足够用。开始第二场吧。” 在血肉野兽们的咆哮声中,从对面的角斗场通道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迈步而出的竟然是一个瘦削的身影。 德克贡迄今为止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以蛮力与暴力为主,居然还会使用这种瘦小的死灵?萨麦尔微微一愣。 【扫描仪已启用。】 【生物结构检测:生物射钉气枪】 【生物射钉气枪(及其附属肌腱、附属眼球与附属气囊),附属肌腱构造构成单向气动阀,借助强壮的呼吸系统,将气囊中充满压缩气体,在阀门释压的瞬间爆发出巨大力量,将钉状钙石块弹出。】 【附属眼球将提供精准的瞄准能力。】 【钉状钙石块需要预先分泌。】 【气阀发射肌腱仅可承受一次发射。生物体必须搭配强大的灵能修复能力使用,否则肌腱将成为消耗品。】 【常用于工业化生物奴工与生物武器。】 【仅有新鲜的健壮肌肉才能承受构造的气压,弱小生物的肌腱与死亡时间过久的腐烂肌腱无法制造此结构。】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那是一尊鲜血淋漓的人形死灵,新鲜的魔兽血肉拼凑出怪诞的人形。 它的腿脚是野兽的姿态,带着反曲的膝盖关节。冥铜角斗士盔下方是一颗硕大的淡黄色眼球。本应该是嘴巴的位置,则是一根细长的乌黑管子,连接着一系列复杂的附属血肉软管与气囊,如同一架庞大的大口径活体狙击枪! 它的两条手臂则是精瘦的手爪,却在手臂外侧连接着一系列细长的骨质管道,三条不规则的肌腱胡乱拼凑在上面,将其黏合成带有骨质刺刀的生化步枪形状! 【生物结构检测:反曲关节】 【反曲关节(及其附属软骨与韧带),弹簧状的软骨与向后弯曲的膝关节韧带构成强而有力的弹跳构造,大幅增强跳跃力。】 【数据库已补充。】 【刻录至“人工生命学-生物结构素材”内容库】 【缺少有机灵能结构,机体暂无法使用】 萨麦尔一惊。 这种死灵……骸铸战士的防御毫无意义,因为对方会精准点射头盔与脖颈,将其轻易狙杀。 能否借用拉哈铎的膜翼死灵呢? 膜翼死灵很灵活,生物射钉气枪不一定能击中——但是膜翼死灵是侦查与骚扰为主的轻型单位,被飞行能力限制,也无法携带过于沉重的武器。如果没办法击败对方,最终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如果想要获胜的话……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派出了己方的第二位死灵。 一尊无甲的钟型盔腐尸猎杀者跳跃着,翻着跟头跳出阴影。它端着冥铜鱼叉枪,腰间挂着一把长弯刀,别着两把备用鱼叉枪头、一个装着酸浆炸弹的泥浆袋子和酸浆通条,背上则交叉背着两把装填好的沉重冥铜手炮。 这些是靠着普兰革的战利品拼凑出来的死灵——之前进攻普兰革的时候,普兰革带着一群端着冥铜手炮与鱼叉枪的鞣尸猎手应战,但是还没来得及使用那些手炮,就被小规模的圣光干扰,失去了控制,被军团巨兽碾碎了身躯。 那批尚未发射的手炮一共有九把,散落在地,正好被萨麦尔捡了回去,作为后备武器,配备给了少量死灵。 想要获得那些纤维碎片状的爆炸药,需要提前做很多准备,需要在沼泽区域采集大量材料,造纸,晾晒,浸泡,捕捉腐壤咆哮者,甚至于建造一座完善的工坊。时间紧张,萨麦尔暂时没来得及做这么多,因此这些冥铜手炮目前还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喔哦哦哦哦!”拉哈铎也开启了扫描仪,在搞清楚情况之后,激动得大叫起来,“人类战技和野兽身躯的格斗,生物结构与人类智慧两种枪械的对决——就算是被飞溅的流弹破片误伤击中也值回票价啦!” 话是这样说,他仍然连滚带爬地翻过观众席的座椅背,往后爬了两三层,躲到中间区域,又指挥着蛇形腐尸魔们死体肉互相融合,在他面前形成一堵防流弹的腐肉保护墙,只露出一只观察孔,把英灵翼盔凑到观察孔前面观看角斗。 两尊瘦削的死灵枪械师缓慢地踱步,在圈子边缘对峙。 一时没有人率先开枪,毕竟双方都是枪弹威力巨大却数量有限。如果把自己的弹药打空却没能击杀对手,相当于本场直接认输。 啪!萨麦尔的腐尸铳猎者率先扣动了冥铜鱼叉枪的扳机,毕竟鱼叉枪头可以回收。 强力弹簧将鱼叉枪头猛力弹出,连带着腐黑色的皮革与肉筋编织而成的柔韧绳索。 嘣的一声轻响,随着反曲关节的肌腱放松,软骨与韧带牵拽着关节骨骼,猛力舒展开来!德克贡的血肉狙杀者借着弹跳力一跃而起。 鱼叉枪头贯穿它爪下的空气,随之在血肉狙杀者下落的瞬间,抬起脚爪,狠狠踩住绳索,双脚爪反复踏前,将一段又一段鞣制绳索来回踩踏到自己脚下,试图迫使腐尸铳猎者的鱼叉枪脱手! 咔!腐尸铳猎者主动切断了鱼叉枪绳索,将断裂的鞣制皮革绳索一甩,试图干扰对手的同时,左手抓住手炮的枪柄,双腿站直以抵消后坐力,抬起手略一瞄准,将酸浆通条刺入膛内! 轰隆!手炮击发的轰鸣在角斗场内回荡,特殊处理过的冥铜球伴随着硝烟飞射而出,在空气中化为破片,覆盖了前方一大片区域! 然而,手动插通条引爆所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在看到对手拔铳的瞬间,血肉狙杀者已经朝着侧面狂奔,在通条下压的时刻就飞跃而起。 破片与冥铜弹丸残片从它侧下方划过,在它的一条腿上插满了破片,破坏了一条腿的反曲关节! 而在空中跃起的瞬间,血肉狙杀者的头颅上,那颗尸体般涣散的巨大黄色独眼猛然聚焦,头上的生物枪管微微一动,瞄准硝烟击发的方向—— 嘣!一声怪异的气音中,高压下汽化的血雾喷溅,钉状骨块呼啸着穿破空气,贯穿了腐尸铳猎者的身躯,强大的轰击在它胸口撕裂出一个大洞! 它的身躯摇晃着,艰难地支撑了几毫秒,最终双腿猛蹬,向前倒去。 而血肉狙杀者在空中停滞的瞬间,则在巨大的狙杀后坐力作用下,向后偏移而去! 观战的拉哈铎愣了一刻,随后猛然意识到萨麦尔的意图: 在刚才的对峙中,双方都站在角斗场的圈子边缘,而血肉狙杀者跃在空中,无处借力,狙杀的后坐力恰好会把它推向圈子外面! 而萨麦尔的腐尸铳猎者提前做好了准备,向前方倒去,倒在角斗圈内部,虽然重伤倒地,但还没有彻底失去战斗力,仍然没有彻底输掉! 然而,在血肉狙杀者落地之前,它向后抬起双臂,枪口指着后侧,嘣嘣两声刺耳的气音,血雾喷溅的后坐力将它推进向前,又推回了圈子内部! 叮!叮!两颗钉状骨块向后钉在观众席上,将两个血肉角斗士的身躯穿破出两个大洞! 咔吧。对面观众席第一排的德克贡在这极限操作中,爪型手甲抓着面前的观战矮墙,将石制的矮墙硬生生捏断半截。 嗒。血肉狙杀者拖着被破片刺伤的腿关节,一瘸一拐地落在角斗圈内部,抬起肌腱错综复杂的手臂,向上一晃。 一连串复杂的肌腱运动之下,一滩废弃的碎肉块从冒着血雾的臂关节中掉出来,另一条预先准备好的气阀肌腱如同枪械换弹般,自动换到了臂关节内部,抵在第二颗钉状骨块的底面上。 它抬起装填完毕的手臂生物气枪,对准面前倒地的腐尸铳猎者。 腐尸铳猎者身躯严重受损,残破得已经无法正常站立。面对即将击发的枪口,它忽然用仅剩能够活动的手臂抓住腰间的长弯刀,猛力一抽,砍在血肉狙杀者剩下完好的那条腿上。 血肉狙杀者失去平衡,略一摇晃,枪械击发方向失误,钉状骨块喷溅着血雾,一枪钉飞在观众席上,钉在拉哈铎面前的腐尸魔血肉墙上,打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拉哈铎怪叫着,连滚带爬地退了半步,然后又激动地把头盔凑到观战孔上,生怕自己漏掉了最终的场面。 趁着对方第二次装填肌腱的时间,腐尸铳猎者艰难地抬起手臂,将刚才弯刀划过的酸浆炸弹袋子甩了出去! 被弯刀的刀锋切割出裂口的袋子滴滴答答淌着泥浆,对着血肉狙杀者飞去。 一声嘣的气音,钉状骨块又一次击发,在半空中引爆了酸浆炸弹袋。 噼啪一声爆响,死灵酸浆在空中迸溅成绿色的烟花,泼在地上发出滋滋轻响。 咔哒,咔哒。血肉狙杀者动了动右臂,但是右臂的备用肌腱已经用完了。 “你……比我想象得……更难处理。”它不再折腾生物气枪的肌腱,而是拖着一瘸一拐的血肉身躯,踢飞腐尸铳猎者剩下的那把手炮,将对手爬行的残躯狠狠扔出圈外。 “一个……狡猾的对手……”德克贡居然显得相当兴奋,愉快地咆哮着,“如同绝境困兽般的死战……真是充满生命力的角斗。” “第二场,是我赢了。” 萨麦尔慢慢点了点头。 “令人惊叹的反应力。”他坦然地说。 “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德克贡咆哮起来,“甚至可以说,我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本体对战而来的!” “什么死灵对战,只是因为戴盔的死灵会反应出主子的特点,借此来查看你的战斗风格!” 德克贡从观众席上起身,庞大的身躯翻身越过围墙,朝着角斗核心圈方向而去。他的冥铜长爪兴奋地在空气中抓挠着,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第三场,本体对垒!” 第89章 【幽魂骑士的战斗法】 角斗场的观众席沸腾了,血肉角斗士们发出兴奋的咆哮,挥舞着巨爪。在呯呯的巨响声中,一阵阵血雾构成的薄云笼罩在观众席上方。 德克贡站在角斗场正对面的观众席前方,当啷一下,冥铜双爪相击,火花四溅。 他甲胄关节缝隙中的骨质喷管中弥漫出沸腾的血雾,一股一股的猩红气体随着肌肉动作而被喷出,带着刺鼻的血腥气。 “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德克贡咆哮着,“我从你的死灵中看到了你本体的姿态——或许我之前小看你了。你是一位稳健而锋利的对手,在那光鲜亮丽的甲胄之下,也隐藏着凶悍的困兽。” 萨麦尔带着三四个腐尸魔,在角斗场背面的阴影中折腾了片刻,最终缓步穿过观众席,朝着下方的角斗圈方向而去。 “萨麦尔老大。”在他途径拉哈铎身旁的时候,他听到拉哈铎低声说。 他哐啷哐啷的沉重脚步停顿了片刻,微微扭头。 “我可以在观众席上干扰德克贡,辱骂他,扔点垃圾砸他,对他胡说八道。”拉哈铎压低声音,“激怒他……让他分神,或者失误,这样就可以趁机……” “不行。”萨麦尔摇了摇头盔,“我必须用足以征服德克贡的方式击败他,否则他不会服输。” “更何况,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能够取得今天的胜利,至少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感谢你提供的帮助,拉哈铎。” “啊?”拉哈铎发愣。比赛还没开始,自己也什么缺德事都没来得及做,为什么已经立功了? 萨麦尔摆了摆手,翻过观众席第一排的矮墙,翻身落在角斗场中心的空地上,迈步进入角斗圈内。 双方入场,观众席上的死灵们发出兴奋的咆哮,血肉角斗士充满躁狂的吼声与腐尸魔僵硬冰冷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死灵们的诡异喝彩声。 萨麦尔迈步上前,覆盖着白铁的甲胄闪闪发亮,腰间锁链悬挂着的两把剑微微摇晃着。 但他暂时没有动用巫金剑与圣铁剑,只是提着一把冥铜锤矛,举起冥铜盾牌,摆出保守的格挡架势。 角斗场的背景衬托得德克贡更加高大,他粗壮的冥铜双臂上滴滴答答凝结着关节处喷出的血雾,巨爪几乎垂到膝盖,身躯魁梧,动作接近于四肢着地的野兽,一头凶暴的怪兽。 他的钣金肌肉甲的每一道缝隙中都在流血。显然,在那副身躯中塞满了鲜血淋漓的魔兽器官。 两位骑士在角斗圈内对峙着,沿着圈子边缘缓慢踱步。 “你也领悟到了身为冥铜骑士的技巧,是吗?”德克贡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萨麦尔的甲胄关节。 在他的关节缝隙中露出些许锈铜树根须与死体肉的肉芽。 “什么技巧?”萨麦尔谨慎地问。 “用捡来的尸体填满我们空洞的身躯。”德克贡说,“挑选那些温热的内脏、强劲的肌腱塞进身体里,可以获得那些野兽的力量,就像原始部落的战士认为,吃掉敌人可以获得敌人的勇气。” “我本来想要用这种方式缓解死灵的空洞感。但最后,它渐渐演变为另一种力量——狂躁的、鲜血涌动的力量,暂时淹没了那寒冷的空虚折磨。” “你倒是学得很快嘛,弱鸡。”他低吼着,“仅仅是几场战斗的工夫,已经开始感受掠夺生命、让鲜血充满身心的乐趣了。” “不。”萨麦尔回答,“我对毫无意义的鲜血没有兴趣。我的身心早已被其他事物填满。” “让我来向你证明,系统与死灵的力量都只是施行我意志的工具,而不是对我发号施令的主人。” 德克贡咆哮起来,呯的一声气动肌腱巨响中,他从血雾中一跃而起,举起右臂的利爪,朝着萨麦尔的方向猛冲上前,抓挠得地面尘土飞扬,爪尖如同五把锋利的阔剑,对萨麦尔的头盔狠狠刺去! 萨麦尔启用了【猎狮角斗】的战技,这是狮群灾害频发地区的君王武士狩猎技巧,通过巧妙的特定角度撞击与钝器砸击,借助强大的冲击力让目标短暂失去平衡,趁机搏杀比自己更高大、更强壮的敌人。 冥铜锤矛与盾牌就是特意用来配合【猎狮角斗】,应对德克贡这种敌人的沉重钝器。 在德克贡扑上来的瞬间,萨麦尔右臂向前猛甩,一锤矛砸在德克贡的角斗士盔侧面,将他庞大的身躯砸得略微偏移,同时向右侧下方压低身位,从德克贡巨爪的臂弯下方躲开第一下攻击。 德克贡的角斗士头盔被砸得嗡嗡作响,略微脱离脖颈,但却被内部填充的血肉牵扯着,硬生生拽回脖子上。 呯!呯呯!接连不断的爆响声中,德克贡被包围在血雾中,借助气动肌腱喷射的反作用力,在角斗圈边缘刹住车。 呯!他反身一挥冥铜巨爪,来不及躲闪的萨麦尔举盾格挡。 吱吱的刺耳摩擦声中,幽青火花四溅,爪尖在盾面上留下五道粗糙的刮痕。 气动肌腱的喷气后坐力与德克贡本体的力量双重迭加,巨大的力道随之将萨麦尔向后重重推去,萨麦尔开启了【步伐聚焦】,艰难地维持平衡,借着力量,乘势后退,暂时拉开距离。 “啊,又是这种打法,像拉哈铎一样奔逃,真无聊。”德克贡慢吞吞地转身,盯着萨麦尔。 “嘿,我就在这里坐着呢。”观众席上的拉哈铎吐槽。 “幸好,我已经知道了如何对付你们这样的家伙。”德克贡像一头狮子一样粗哑地低笑起来。 下一秒,他的角斗士头盔向后猛的一仰,以折断脖子的恐怖角度露出血肉填充的脖颈。 脖颈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下瞬间断裂,头颅的断口处睁开一只浑浊的黄褐色大眼球,胸腔的断口处则伸出一支骨质管。 【生物射钉气枪】! 萨麦尔一惊。自己的身躯由沉重的冥铜构成,没有那么高的敏捷程度,根本无法躲开。他举起盾牌,压低身形,试图借着盾牌抵挡下这一击。 嘣!在剧烈的释压声中,关节中的骨质喷管爆出一大团血雾,钉状骨块从管口喷出,当啷一声巨响打在冥铜盾牌上。 骨块撞碎成了崩裂的残片,盾牌被震得嗡嗡作响,表面也被打出了深深的凹坑。如果举盾的不是幽魂骑士,而是血肉之躯,恐怕连掌骨都被震碎了。 呯!呯呯呯呯呯呯!血雾在角斗场中密集地一次次爆开,如同疯狂的枪火推进器,随着德克贡癫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趁着萨麦尔举盾抵挡的机会,德克贡又一次冲上前,在爆响声中,他魁梧的身躯被血雾包裹又冲出血雾,巨爪高举,以足以将活人竖着劈成两半的力道,从上向下猛劈。 盾牌暂时遮挡了视野,萨麦尔来不及调整角度,来不及使用【猎狮角斗】的战技从侧面打断德克贡的攻击。他当机立断,立刻放弃了躲闪与被动防御,开启了【步伐聚焦】,举起盾牌,拖着锤矛,对着德克贡的方向迎面冲撞而去。 借着战技的加速度与身躯的沉重惯性,萨麦尔的盾牌与德克贡爪拳在角斗场中心狠狠相撞! 铛!巨响中带着嗡嗡的回音,撞击的尘土从角斗场中心的撞击点开始,被隆隆的气浪冲击,朝着侧面横向扩散开来,如同看不见的风刃将大地的尘埃与血雾一分为二。 盾面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瞬间破碎,一同破碎的还有德克贡的右拳爪刃。 冥铜碎片如同弹片般四散迸溅的同时,萨麦尔借着冲撞的惯性,顺势猛挥右手的锤矛,一个【蓄能冲击】,自下而上狠狠上砸。 德克贡左爪一抓,在嗵的闷响中强行抓住了萨麦尔的右臂,趁着盾牌破碎的时刻,残破的右爪死死抓住了萨麦尔的左腕。 “你……要输了。”德克贡低笑着,咽喉处的血肉骨质管艰难地移动着,缓慢向下,指着萨麦尔的头盔。 “还没有。”萨麦尔低声说,“既然你使用了这些血肉填充物,那么我当然也可以使用。” 他的头盔猛然向后一仰,数十条腐烂的血肉触须从脖颈的断口处猛烈爆出! 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镶嵌着冥铜刀片,【噩梦卷须】与【狂舞架势】的双重加成之下,癫狂的劈砍瞬间化为一片青色雾影,席卷了德克贡的整个上半身。 在密集如炒豆的叮叮当当爆响中,德克贡的甲胄上被留下大量深深的划痕!骨质生物气枪管连同后方的肌腱瞬间被切断,卷须裹挟着冥铜刀尖,狠狠刺入德克贡的身躯内部,搅碎了生物射钉气枪,再无复原的可能! 拉哈铎的伎俩给萨麦尔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而噩梦卷须更是适用范围很广的工具结构,甚至不需要新鲜血肉,只需要腐尸魔的死体肉就能制造。 德克贡一惊,呯呯两声爆响,双臂连同内部的气动肌腱同时发力,幽魂骑士的巨力和气动肌腱的爆发力混合,巨大的剪切力瞬间将萨麦尔的左臂甲从身躯上拔下。 他略有些慌乱地将萨麦尔的身躯和臂甲丢到一旁,拉开距离,以避免那些卷须对自己身躯造成进一步破坏。 然而在被拔下的瞬间,萨麦尔臂甲的断口处同样爆发出数根腐肉卷须,死死缠在德克贡的右臂甲上,如同一只怪模怪样的章鱼。 德克贡惊叫起来,下意识猛甩手臂,想要将萨麦尔的左臂甲甩掉,但腐肉触须抓握得异常牢固,一时间无济于事。 萨麦尔的臂甲被固定在德克贡手腕上,借机抬起手掌,掌心涌出半熔化的冥铜,构成一把钉状细剑,在混乱中抬手刺入德克贡肩甲下的缝隙中,将其中的气动肌腱捅穿! “这是……”德克贡回过神来,像是拍蚊子一样,抬起左爪,朝着萨麦尔被扯下的臂甲狠狠拍去。 然而,那条臂甲已经自动放松了触须,落到地上,借着手甲与断口处的触须飞快爬行着。 德克贡暴怒地咆哮起来,抬起带爪刃的战靴,想要踩碎那条臂甲。 一柄锤矛则趁着他与臂甲纠缠的这个机会,从侧面猛挥,当头砸在他的角斗士头盔上。 【机体状态:失衡】德克贡的头盔嗡嗡作响,界面UI中弹出闪烁的弹窗。 下一秒,独臂的萨麦尔借着【步伐聚焦】助跑,一跃而起,独臂高举锤矛,趁着德克贡失衡的短暂瞬间,一个【落杀】,锤矛锋利的矛尖朝下,狠狠刺在德克贡脖颈上! 矛头势如破竹,贯穿了德克贡的整个胸甲空腔!其中的血肉瞬间被这样的强大惯性撕裂,矛尖斜插着,深深捅入德克贡的身躯中,将其中的血肉结构全部破坏! 德克贡挣扎着,勉强甩开萨麦尔的攻势,左爪拔出脖颈处插着的锤矛,右爪激活了气动肌腱,对着萨麦尔狠狠砸去。 然而,右臂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并没有产生意料之中的磅礴冲击力,只有一摊摊血泥从甲胄缝隙中流淌而出,肉渣像是随着肌腱搏动而呕吐着。 刚才的臂甲奇袭将一柄细剑刺进了德克贡右臂甲中,剑尖已经刺破了右臂中的气密结构,气动肌腱已经成了一摊废肉。 右爪重重砸下,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怖气势。萨麦尔独臂,拔出腰间的冥铜剑,以【刃反架势】格挡。 失去了血肉辅助的德克贡,攻击已经没有了破甲、破盾与击溃战技架势的冲击力。虽然沉重的攻击仍然能震得剑刃剧烈摇晃,但已经可以被萨麦尔的单手剑战技艰难地格挡下来。 冥铜剑身一歪,卸力,格挡,重心移动。 德克贡的本体力量仍然不小,剑刃与爪刃同时被崩出一个缺口,爪尖从剑身划过,又与胸甲刮擦,留下五道深深的裂痕。 萨麦尔承受了这一爪,勉强躲过攻击,随后反手一刺,将冥铜剑刃刺入了德克贡左臂甲的缝隙,又是一声闷响,破坏了气动肌腱的结构。 德克贡臂甲猛地一屈,将冥铜剑刃死死卡住。虽然是相同的冥铜材料,但由于剑刃比甲胄边缘要薄得多,在巨力之下,剑刃被卡得崩断,断裂的碎片四散迸溅。 他身躯内部填充的肌腱被破坏了大半,血肉碎块从甲胄缝隙中稀稀拉拉地掉落出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德克贡阴沉地低吼,“那些血肉只是我力量的辅助,只是我本体力量的锦上添花。” 他甩掉甲胄缝隙中的碎肉块,双爪狠狠地互相撞击,铛的一声火花四溅。 “是啊,你本体的力量确实不小。”萨麦尔俯身捡起自己的左臂甲,接回到肩膀上,随着强力吸合的哐啷巨响,身躯复原如初,“但力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控的力量。” “某种程度上,我很钦佩你对此进行的针对性改造——你假装自己是个野蛮的莽夫,但实际上,你在血肉材料、近身搏斗以及自己本体的能力特性等方面都做足了研究和改进。” 德克贡沉默着。 “拉哈铎曾经说,你的增幅器没有强化控制力,导致你的动作很容易失控。所以我一开始就在引诱你冲锋,试图让你自己动作失控,撞出角斗圈外。”萨麦尔说。 “但是,在那呯的爆响中,你借助气动肌腱进行刹车和动作控制,让你在自己撞出圈外的最后一刻停下运动,并且快速反身攻击我。” “比起冥铜,血肉具有天然的良好适应力。你甲胄中填充的气动肌腱,并不止是增强你力量的附带增幅器,更是在关键时候,限制你失控动作的反冲器,也是吸收钝击震荡冲击力的缓冲。” “你的力量确实比我更大,但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靠着一些技巧与战技,就能在角斗场上把你身躯彻底摧毁。” “从一开始,我就是冲着你自己失控,一头撞出角斗圈而来的。” “现在,这些血肉已经被破坏,想要让你自己动作失控,一头撞出角斗圈,会容易很多。”萨麦尔平静地说。 德克贡沉默了片刻。 “你可以选择认输。”萨麦尔望着德克贡的角斗士头盔,“或者,我们继续。” “又或者,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修改角斗规则。”德克贡忽然说,“新的规则是,必须拆毁对方的机体,才算胜利。” “我不建议你这样改。”萨麦尔的手甲慢慢按在腰间的圣铁剑柄上,“但如果你坚持,也没关系——因为我总会找到一种你能听懂的方法,让你以更妥善、更合适的方式与人相处。” 他拔出圣铁剑,冥铜剑与圣铁剑双剑在手,双臂与双剑尖向斜下方伸展,如同微微舒展的双翼。 “没关系,我很喜欢照顾别人。”萨麦尔温和地说,“你被拆毁之后,我会把你的头盔吊起来照顾的——直到我找到消除灭杀系统影响的方式为止。” 哐啷!哐啷哐啷……认出来那把剑的拉哈铎回想起普兰革倒霉之夜的情形,立刻连滚带爬地翻过三四排观众席的座椅,躲到观众席最高处最后一排的安士巴背后,用坐着发呆的安士巴当成肉盾。 德克贡的角斗士头盔微微扭头,注视着拉哈铎的反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血肉渣一点点从他身躯上滑落,一点点掉在地上。 但最终,他摇了摇头盔。 “我拒绝。”他咆哮着,“你可以摧毁我,让我在杀戮与搏斗的困兽激情中消亡——毕竟我早已死去,这是我能感受到生命的唯一方式——” 萨麦尔抬起头盔,微微动了动。 一只头戴钟型盔的膜翼腐尸魔提着冥铜手炮,摇摇晃晃地从观众席上起飞,飘飘悠悠地在角斗场上方盘旋。 刹那之间,德克贡咆哮着,如垂死挣扎的笼中困兽般,朝着萨麦尔猛扑而去! 铛!刺眼的白光如同镁光剧烈燃烧,如同电焊的夺目星点,在角斗场中闪烁了一瞬间。 随后是轰隆的手炮击发声,哐啷的巨响,以及什么东西散落一地的哗啦声。 炫目的白光闪烁之后,成群的镰刀腐尸魔游窜声又在观众席上开始回荡,镰刀快速截断血肉角斗士残军肢体的混乱声音,刀刃碰撞的轻响。 片刻之后,古老的角斗场重归寂静。 第90章 【炸药工坊】 “吧~吧啦吧~吧~吧啦吧……” 普兰革的头盔被圣铁锁链悬挂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的,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 哐啷哐啷的金属碰撞声在走廊中响起,普兰革停下乱七八糟的哼歌,面罩船型盔望着圣铁禁闭室的门口。 吱呀—— 圣铁禁闭室的包铁门扉被推开了。 “哦……好亮啊……”普兰革的头盔在天花板上悬挂的圣铁锁链之间摇晃着。 随着哗啦啦的锁链碰撞声,死灵们拖拽着一只硕大的头盔,连带着钣金胸甲、角刺肩甲、粗壮的臂甲与腿甲,将其分散开悬挂到他旁边。 “嘿,麻烦把那块尖尖的肩甲挂得离我远一点!快要戳到我了!”普兰革提着要求。 钟型盔的死灵骑士点了点头,移动着圣铁锁链,确认着天花板上钩子的位置,将其挂在另一边。 “哇哦,看看这,这臃肿的肌肉甲,还有肥头大耳的宽阔大头盔,这不是那谁吗?”普兰革的面罩船型盔阴阳怪气地转着圈,“北边那个,和安士巴一块儿的大块头——叫什么来着?德克士?” “……闭嘴。”德克贡硕大的角斗士盔随着圣铁锁链的旋转,在空中无力地摇晃着。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角斗士头盔的UI界面闪烁了一下。 冥铜引发的灵能流穿过圣铁表面,瞬间在圣铁禁闭室中产生了一阵爆闪的亮光。 【检测到灵能绝缘,肢体信号受阻。】 【吸合进程中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啊没脑子的野兽!”普兰革被圣光刺痛得哀嚎起来,“你自己犯贱,不要害得我也挨闪光!” 德克贡倒是忍着刺痛,一声不吭,沉默了片刻。 他在尝试联系自己残存的血肉角斗士部下,那些有头盔的精锐单位或许还有几个没被彻底消灭。 【灵能通讯受阻。】UI界面上只有冰冷的幽青弹窗。 【灵能植入物通信失败。】 “所以……这东西能隔绝灵能,能产生一种对灵能有干扰效果的强力闪光弹。”德克贡的头盔低吼着,“它闪烁的瞬间会阻断我们身躯的正常运作,打断一切正在进行中的动作,让我们陷入严重的僵硬与虚弱状态……” “趁着这个机会,他就能用爆发性的破坏力武器把我们拆解和俘虏。” “这就是你身上那层铁皮的作用?借助保护层,遮挡冥铜身躯,抵抗这种闪光?”他的头盔旋转着,望着门扉中站立的萨麦尔,“让你能在闪光中正常活动?” 身躯被白铁覆盖的萨麦尔点了点头。 虽说白铁保护层在战斗中被德克贡破坏了不少,刚才的圣光也造成了一些刺痛,但影响不大。 “我还以为,你顶着机体状态受影响也不肯除掉这层铁,只是因为重视外表。”德克贡的头盔说,“我得承认,你确实比我以为得更凶狠——甘愿忍着疼痛,浇铁水自残来换取战斗优势。” “这么说,你也曾经尝试过用其他种类的金属改造身躯?”萨麦尔问,“不然,也不会知道机体中掺杂了冥铜之外的其他金属会造成疼痛。” “是——但我没有冶炼金属的能力,也没有找到有什么金属能比冥铜更好用。”德克贡回答,“所以,把方向转向了血肉。” 德克贡的头盔注视着萨麦尔腰间的白色剑刃——尽管只正式使用过两次,但圣铁剑上已经满是锈迹斑点与坑坑洼洼的伤痕,残破得像是刚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古董剑。 他艰难地晃动着角斗士盔,又借助幽魂骑士的夜视能力,在黑暗中注视着禁闭室墙壁上斑驳的圣铁锈印,注视着悬吊普兰革的圣铁锁链上的锈迹。 大块大块的铁锈碎屑在房间的地面上零零碎碎地散落着,像是秋天的落叶。 【关节强力吸合已启用。】角斗士头盔的UI界面又一次闪烁起来。 电焊弧光般的爆闪中,又是普兰革的惨叫:“你有病吧!新来的啥都不懂,试一次差不多得了!怎么还玩上了?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检测到灵能绝缘,肢体信号受阻。】 【吸合进程中断。】 “这些光,会消耗那种像铁一样的金属,造成生锈和破损。”德克贡咆哮,“只要我激发这种光的次数足够多,多到足以把这些金属全部消耗掉——” 哐啷!一声碰撞声打断了德克贡的话。 普兰革被悬挂在旁边的半截腿甲摇摇晃晃地抬起战靴,一脚踹在德克贡头盔上。 “干什么?”德克贡怒道。 “我要换房间!”普兰革尖叫,“我不要和这个神经病关一间!” 他被悬挂的腿甲与战靴胡乱踢蹬着,被吊在角落里的臂甲乱甩,冥铜的鳞状甲片哗啦作响。 “你要越狱你自己越去吧!在这里待着也不错,反正这里没有活人,灵能震荡也被隔断了,我乐得清闲!虽说有点无聊,但至少不用天天被那个傻逼警报和增幅器的灵能脉冲折腾!” “那和缩在坟墓里的社恐废物锁柯法有什么区别?”德克贡怒道,“为什么不直接摧毁我?为什么要让我继续忍受这些折磨?” “我们是同类,没有手足相残的必要。”萨麦尔解释,“更何况,你们都是优秀的战士,是才华横溢的佼佼者,也许你们有朝一日会改变想法,愿意将这些才华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我终究会寻找到缓解灭杀系统与死灵身躯影响的方式,请相信我。”他手按胸甲,颔首致意,“在此之前,借助圣铁的全方位隔绝,避免与活物接触,或许能让你们略微舒适一些。” “普兰革,你和德克贡待一个房间,也能聊聊天什么的,缓和一下气氛,让时间不至于太过无聊——另外,我每天也会来看望你们,跟你们坐一坐,带着头盔到上面见一见天空。” 萨麦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甲,从圣铁锁链上摘下普兰革的船型盔。 “今天,你先和我去大沼地那边看一圈吧。” “啊?”普兰革发呆。 “德克贡,你先适应一下环境,等到你们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我会带你们出去的。”萨麦尔望着那巨大的角斗士头盔,“想要借助一次次消耗来削弱圣铁壁障是不切实际的——我手头还有更多圣铁。所以,还是别折磨自己了。” 德克贡哼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甲,出了圣铁禁闭室,顺手关上包着铁的锈铜木房门。 他登上阶梯,回到自己的骑士墓门口,高草在面前摇晃。 几只膜翼腐尸魔在灰色的天空中盘旋——自从有了这些膜翼死灵的制造方法,岗哨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腐尸骑士傻站着守卫了,只需要一两只膜翼死灵就足以监视整片天空。 尽管现在也没有其他幽魂骑士会入侵了——普兰革与德克贡已经暂时进行了禁闭处理。安士巴是自控力较强的盟友,拉哈铎暂时也安分了不少,锁柯法则缩在自己的领地中从不出门。 唯有那个奇怪的辛兹烙,在南部远方的火山群系深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萨麦尔带着普兰革的头盔,一步步穿过沼泽地——之前的军团巨兽撞击开辟出的道路已经被疯长的植物再次弥合,泥地中虽然还残留着腐尸军团巨兽留下的爪印与拖拽身躯的些许痕迹,但也已经被来往的魔兽行迹所覆盖,被植物们的生长所掩盖。 普兰革布下的陷阱已经被清除了一大半,但仍然有少量位置的机关残留其中。沼地漂浮着一些鳄龟似的巨大魔兽尸体,被夹在普兰革留下的捕兽夹中,死亡后又经过长时间浸泡,已经开始腐烂。 苍白的大鱼在被捕兽夹敲碎脑壳的鳄龟尸体之间游来游去,撕咬着肿胀发臭的腐肉。 “你曾经说,硝化纤维爆炸药的配方,是你和辛兹烙交换获取的。”萨麦尔望着手中的船型盔。 “呃……是。”普兰革回答。 “那么,辛兹烙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生物的使用方法的呢?”萨麦尔问,“芦苇纤维的洗浸造纸法,含氮根茎的发酵法,真菌块与恶化腐殖质的反应介质,少许稀释的死灵酸浆作为触媒,还有最重要的,腐壤咆哮者的体内生化反应……” “所有这一切,辛兹烙是怎么知道的呢?照理说,他在火山区域常住,根本不在沼泽区生活,又是如何得到这些信息的?” 普兰革一愣。 “或许……辛兹烙有什么别的信息渠道?”他迟疑着。 “我之前曾经和你提到过,普兰革,关于制造我们的机体、利用我们的死亡,用来实现祂们特殊目的的那些【神明】。”萨麦尔说,“祂们还按照预设的功能与使用方法,制造了这个世界的这些怪异动植物,制造了这些智慧种族。”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造物,都具有众神预设的功能。只不过所有智慧生物都被蒙在鼓里,因为权限不足,不知道如何使用而已。” “我怀疑,辛兹烙在火山之间寻找到了众神的残留资料,这让他了解了这些造物的预设功能使用方法,从而借此开启与诸神有关的异星工程。” “硝化纤维爆炸药,这是一项相当成熟的工程产物,具备着完善而复杂的工序流程。这绝不是自己摸索、随意挑选植物喂给腐壤咆哮者,就可以轻易制造出来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以此作为证据,现在,你应该能相信我所说的关于众神的事情了吧?”萨麦尔踩着沼泽水,踩上泥地,绕开一片看似平坦的空地。 他抬起战靴,踢过去一块石头,石头滚在空地上,碰到了一片枯叶。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巨响,空地上尘土飞扬,普兰革之前残留下来的两个巨大捕兽夹被触发,冥铜机簧猛力咬合,从泥炭土层下蹦起来。 “好吧……你说的那些众神什么的乱七八糟玩意,或许……没准是真的?”普兰革迟疑着。 “这些确实是真的。”萨麦尔无奈,“我猜测,灭杀系统是众神为了镇压关键区域、应对战争、以及平息叛乱而设计的。” “听拉哈铎说,你们的投放舱,也就是棺材,是在这一带的火山中被弹射出来的。” “这里安排着大量搭载灭杀系统的骑士,再加上存储着爆炸药这种武器弹药的生产方法。” “或许这意味着,骸心曾经是一处戒备森严的军事镇守区域,幽魂骑士曾经在这里驻扎,禁止任何人靠近。不仅如此,众神还曾经在这里的地下生产过重要的资源。” “根据我从拉哈铎的湖泊,以及那头造雾巨蛇般的巨大生物身上读取到的信息来看,这里是某种巨大的复合工业区,是众神开始制造世界的核心工业区,是一切开始的起点。” “如果我们想要揭开这一切的真相,就必须向地下挖掘,寻觅真相,发掘一切的秘密。” “也是因此,我需要盟友的助力。” 他穿过之前夜间战斗的地方,拐过一丛盘根错节的锈铜巨树的气根,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面前是普兰革沼泽工坊的残骸——被修复过的。 拉哈铎的潜入行动引爆了存储的爆炸药,几乎将整座工坊夷为平地,但现在,在沼泽核心区的岛屿上,已经再次建造起了工坊的雏形。 钟型盔的死灵们扛着锈铜原木,在沼地中趟着污水来来往往,将粗略加工过的锈铜原木重新支撑起来。 之前的爆炸在沼泽边缘炸出一个口子,停滞的沼地污水顺着小口,开始缓慢流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随着流动,水质也变得清澈了不少。 一座小型的木质水车架在沼泽边缘的缺口处,被水流的推力驱使着,缓慢旋转着,侧面的绞盘被驱动,带动齿轮,齿轮又驱使捣杵和旋转的搅拌刀刃,将芦苇纤维捣碎,将固氮的块茎切碎。 一条条腐壤咆哮者在中间的土坑里蠕动,发出“哇啊啊”的大叫声。 “我的魔族朋友中有一些建筑师与机械师,他们知道如何制造简单的水车器械与磨盘等粗糙的工坊设备。”萨麦尔说,“粗略估算,比起之前的死灵手动制造,这些器械能够把工坊的效率提升到原来的十倍。” “现在这座工坊已经投入了运作,能够正常地批量生产硝化纤维爆炸药,作为一种可靠武器的弹药后勤供给。” “但是,我觉得它的潜力不止于此——如果你能够接受一些条件,加入我们,这座工坊可以交给你使用,我会为你提供材料,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发挥你的创意。” “嗯……”普兰革眼馋地望着面前的情景,迟疑着。 “我会考虑的。”他最终说,“我得承认,你很擅长说服别人。” 第91章 【锁柯法】 死后的每一天早晨,锁柯法从不安的幻想中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墓穴甲虫。 现在是早晨吗?早晨,又或者,是傍晚? 锁柯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墓室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光源,这里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全封闭的勃艮第式圆头盔动了动,头盔的幽青色界面UI中闪烁着本地的子午线时间。但是他没有去看。 咔哒……咔哒…… 身躯上的三对节肢慢慢蜷缩着。 他仰躺在墓室中心的石头地面上,臂甲、腿甲、以及三对节肢以别扭的姿态朝天弯曲,像一只死掉的大蟑螂尸体,对着黑暗的墓室天花板寻求拥抱。 墓室地面上严严实实覆盖着厚厚一层冥铜废弃物,连原本的岩灰色地面与泥土都没有露出来。 锁柯法的身躯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废弃冥铜甲片与半成品零件之间,一时之间,令人难以区分他与周围那些冥铜废弃物的区别。 头盔视野中闪烁了片刻,黑暗的墓室天花板在幽魂骑士特有的夜视能力中泛着灰暗的色点,带着令人绝望的陌生。 尽管身体已经失去了睡眠的能力,也再也不会感到疲惫,但精神仍然哀求着渴望休息——幽魂骑士们偶尔会进入那种疲惫的、迟缓的走神状态中,像是发呆一样。这是他们最接近休眠的时刻。 但是,其他幽魂骑士发呆休憩的时间,都没有锁柯法这么长,这么频繁。 或许是因为,其他骑士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锁柯法想。 他们或是英勇无畏,沉稳冷静。或是抱负远大,野心勃勃。或是临危受命,挺身而出。或是凶悍狂暴,战意十足。 他们是自己人生的主人,他们迫不及待地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渴望从死亡中攫取新的力量,延续更癫狂的生命。 锁柯法很羡慕自己的其他同类,也很钦佩他们,但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不是幽魂骑士,而是一只阴暗中爬行的冥铜大蟑螂。 大蟑螂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要被别人看见。 等到天黑了,大家都睡了,再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从窝里出去,偷捡一点别人不要的东西。 这就是大蟑螂的生存准则。 黑暗的墓室中一片死寂。 感觉像是在某个熬夜后的疲惫午后睡午觉,一觉睡到夜晚才醒,睡醒天黑了,窗帘拉得紧紧的,卧室像墓穴一样,一片死寂。打开手机一看,0条消息通知。 没有人联系你,没有人在乎你,哪天死在卧室里也没人知道。等到像死蟑螂一样臭了,蜷曲的干瘪残骸才会被笤帚从碗柜底下扫出来,扔进垃圾桶。 锁柯法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已经摆脱了那种走神似的幽魂骑士休憩状态,但仍然在地上躺着,像一只死蟑螂一样四脚朝天,蜷曲着节肢,没有动弹。 起床就意味着,需要面对自己的现状,面对自己的人生。 所以,起床需要很多勇气。 在黑暗空洞的死寂墓室中,又过了很久很久,锁柯法才终于攒够了起床所需的勇气。 身躯上的节肢动了动,被这点微弱的勇气驱使着,刨抓着,发出咔哒的轻响。肩甲下的长节肢支撑着他瘦长的身躯,把他颓废的身形慢慢支撑起来。 他像一只西瓜虫一样,艰难地摆动着节肢,最后翻身,从墓室中心的地板上翻过身躯,借着手杖似的节肢支撑着,略过了手臂支撑地面的过程,以别扭的姿态站了起来。 六条冥铜节肢,四条长的,两条短的。 四条长而粗壮的节肢,位于肩甲与背甲的接缝处,能够支撑自己的身躯离开地面,或者在墙上快速爬行。 两条略短的节肢细瘦,但是末端带有钳子形状的肢体,像螳螂的刀足一样,折迭蜷曲在肋下,严丝合缝塞在胸甲侧面的凹陷中。钳子一样的末端让这对节肢像他的第二对手一样,方便进行一些灵巧的细微操作。 到底……要……做些……什么……他茫然地想着,环顾着四周,指望着墓室天花板被炸开,从阳光照亮的天窗里掉下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获得幸福与快乐的秘诀与步骤,能够让他变得不再迷茫。 墓室里中心空空荡荡,没有床——毕竟幽魂骑士的金属身躯分辨不出来床和地面的区别。 地面上堆满了废弃的冥铜造物,以及做了一半又放弃的复杂半成品——这些半成品很快也即将成为废弃物。 成功是少之又少的可能性,失败才是常态。 他站在齐膝盖深的废弃物浅滩上,对着黑暗的寂静之海发呆。 起床时候努力积攒下来的勇气快要被消耗掉了。也许应该再躺下,躺着……休息一下?锁柯法发愣。 但是这样好像让自己浪费时间的罪恶感又更多了一点,尤其是在其他幽魂骑士们的反衬之下,自己就像是颓废堕落的腐臭蟑螂。 他四下环顾着,环视着自己的墓室,指望着能找到一些除了发呆之外的事情,来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更有意义一点——至少,让自己没有那么像蟑螂。 一根根立柱在墓室中矗立着——因为这一带的砂质松垮,但地表的砂石层又无比沉重,为了防止坍塌,锁柯法只得在墓室中加了大量支撑柱。 一根根粗硕的冥铜立柱像是巨人监狱的栏杆,包围着他。他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虫子——甚至于,他亲手建造了关押自己的囚笼。 墓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只简陋的工作台,上面摆着复杂的冥铜结构,齿轮、连杆、旋翼和轴承散落着,以怪异的方式组合着,在机架上互相咬合,形成冥铜动力轮驱动的螺旋桨叶。 双螺旋桨反向旋转的设计勉强抵消了扭矩,虽然导致中间机架的应力巨大,不过,靠着冥铜的强度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冥铜实在是太重了,机架结构重得像是实心铜块,冥铜动力轮的输出功率又受限制,导致整体的推重比太小,根本无法离开地面。 他有些怀念曾经的计算机编程。再粗糙的汇编代码,也比这种硬件控制逻辑更流畅,想要做成什么东西,也要容易得多。 他打开了界面UI中的【无机灵能构造-组件库】,对着【工质喷射器】的条目发呆。 幽青的虚幻UI屏幕上闪烁着清晰的字样: 【需求燃料:高纯度灵能晶体。】 他关掉了屏幕,抬起像节肢动物一样的细长臂甲,长得堪称怪异的节肢手甲抓住桌子上的半成品双旋翼工程机,拖拽着,将其狠狠甩砸在一旁的地上。 咣啷! 沉重的双旋翼工程机撞在一堆冥铜上,淹没在废弃物与半成品构成的潮汐上,像是沙子淹没在沙滩里,垃圾扔进垃圾堆里,再也找不到。 回声在死寂的墓室中回荡,嗡嗡作响,像是耳鸣一样。 黑暗而寂静的无形海水又一次涌上来,将他一次次反复溺死在墓室中,用更空的空洞填满了本就空洞的身躯。 咔哒咔哒咔哒……锁柯法肋下的节肢烦躁而神经质地抓挠着,试图用这些噪音盖过去黑暗而浓稠的寂静。 他提过一旁的冥铜大桶,桶里装着前阵子从德克贡领地边缘偷挖来的腐殖质。 自己的领地是一片充满灰烬与石头的荒原,寸草不生,除了铜矿与少量风干的骸骨之外,没有半点死灵材料。也是因此,其他幽魂骑士都看不上这片环境恶劣的地区,自己才有机会住在这里。 但他需要腐殖质——恶化腐殖质的发酵会渐渐生成少量弱毒性的油状液体,可以作为润滑机油使用。在这些油液挥发之前,润滑的油膜会让冥铜构造体的核心动力轮转速更稳定。 周围墙壁上的几个球体动了动,从球形圆盔下面的空隙中伸出锋利的节肢——锁柯法控制着这些冥铜盔小寄居蟹,检查着机体状态。 其中一个球体发出嘎巴的迟滞摩擦声。 “你坏掉了吗?”他伸出手甲,肩甲与背甲之间伸出的粗壮节肢哒哒迈步,拽着他趟过废弃物构成的浅滩,把那个冥铜盔寄居蟹拿下来。 “我也坏掉了。”锁柯法对冥铜盔寄居蟹说,“一切都坏掉了。”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墓室中回荡,回声嗡嗡作响。 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自己说话不会觉得紧张。 锁柯法把冥铜盔寄居蟹翻转过来,露出密集的节肢与组件,他细长的手甲伸进节肢之间,卸下一个固定节肢的底座,露出深处的一组动力齿轮。 他拿着骨管做的刷子,蘸着腐败的淡油液,将液体刷在动力齿轮的边缘,一边控制着齿轮旋转,一边将发臭的油液均匀涂抹开。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他把节肢底座与动力齿轮组又安装回去,看着冥铜寄居蟹恢复了正常运作,咔哒咔哒地爬回墙上,吸合着。 他对着墙壁发呆,试图搞清楚自己有没有感觉变得更好一点,但是效果似乎不佳。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一只大蟑螂,而且是工程车间里浑身沾满臭油污的大蟑螂。 “……我能修好你,但是修不好我自己。”锁柯法对冥铜圆盔寄居蟹说,“我是个没办法适应正常生活的怪人。” 冥铜盔寄居蟹没有回应。 锁柯法继续对着黑暗发呆了片刻,巨大的匮乏感与空洞感在墓室中回荡。 他忍不住又开始将自己与其他同类对比。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作品的艺术家,在日复一日的发呆中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没有渴望,没有冲动,也没有更崇高的理由。 最终,他鬼鬼祟祟地爬到墙壁上,借着节肢,半悬空在天花板边缘,在墙壁与天花板的夹缝之间撬开一块石块。 石块很容易就从镀着冥铜的暗格滑槽中被掏了出来,顺顺利利地滑出墙壁。 两只细长如同蜘蛛腿的节肢手甲从下方伸出,扒在暗格边缘,随后是两条带螯肢的节肢,最后是全封闭的勃艮第式圆头盔,慢慢从暗格边缘探出来,望着暗格中的东西。 在暗格中挂着一排排架子,上面摆着锁柯法用冥铜、骨头和石头做的一些小模型,塑造与雕刻着卡通人物与没有上色的灰败动漫手办。 强大的计算能力和锋利的节肢让锁柯法具备了精密雕刻的能力,他尽力回忆与模仿着自己生前的那些二次元爱好,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住活着的感觉。 但这似乎导致他的感受更糟糕了——毕竟在他活着的时候,卡通塑料小人和大头毛绒公仔就被视为一个人不务正业与幼稚病的不光彩证据。 一个优秀的正常人不应该有这些不成熟的幼稚爱好。 二十多岁了还不想出门,和人说话时候结结巴巴,看奇怪的动画片和摆弄大头毛绒公仔,闷头摆弄电脑,意味着“奇葩臭死宅”。 活着的时候,他就为此而感到羞愧,看着其他人参加竞赛,在篮球场上与社团中光鲜亮丽,口若悬河,站在领奖台上欢呼,相比之下,自己就像是角落里的蟑螂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就试图隐藏这些不光彩的爱好,像蟑螂一样偷偷摸摸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死去之后,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他照样偷偷摸摸地在墓室里折腾手办和公仔,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光彩爱好,又遭到嘲笑。 锁柯法伸出瘦长的节肢手甲,拿起一个冥铜做的《孤独摇滚》后藤一里的自制动漫公仔,又摆弄着《mygo》的石雕高松灯自制手办,靠着冥铜节肢,扒在墙壁上发呆。 动漫是一个只呈现美好的人造世界,让人能够放心地沉浸其中。要是世界能像动漫一样简单该多好。他发呆。 他把两个手办放在工作台上,从墙壁上的暗格前滑落。胸甲侧面的节肢烦躁地刨抓着,继续做着关于冥铜机械构造体的计算。 工作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块冥铜板子,上面用节肢划刻着潦草而复杂的设计结构图。那是之前制造节肢战车时留下的笔记,包括一些关键结构的结构,以及模块功能的实现与组装逻辑。 之前的节肢战车被德克贡拆毁了,想要再造一台的话,需要从头再来。数千个复杂的连接逻辑需要整理,每一点传动都需要手动焊接。 这是很蠢的方式,但也没办法,毕竟自己也没有其他方法进行改良。锁柯法浑浑噩噩地做着计算,肋下的节肢下意识发出咔哒咔哒的刨抓声,神经质地抽搐着,在工作台桌面上留下一道道发白的刮痕。 等到算得厌烦了,就在房间中心躺下发呆走神,爬起来就再重复。 这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咔吧。 墓室的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小块碎石,夹杂着沙砾。 锁柯法从繁琐的连接逻辑之间抬起头,看着掉下来碎石的地方发愣。 支撑柱的应力是特意计算过的,理论上不应该有…… 哗啦! 一大块碎石坍塌下来!一个巨大的白色重物压塌了墓室的黑暗天花板,哐啷一声巨响,砸在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冥铜废弃物之间! 随着那个白色的金属玩意坠入锁柯法的墓室,天花板破碎的洞口中投射进一道发白的天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那玩意儿身上。 “哦……”那个人形的白金色东西哐哐拍着头盔上的灰土,“嘿,早上好,锁柯法——不好意思,我本来想通知你一声,但是你安排在外面的那些小寄居蟹前天都被德克贡拆掉了,我也没找到你的其他单位——” “我试着找了找你墓室的入口,但是没找到,所以只好直接挖了个垂直的洞……话说,你墓室入口藏得真隐蔽啊。” “我我我……”锁柯法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墓,墓室,是是是封死的,没,没有出入口……” “噢,这样啊——那没办法了……抱歉。”萨麦尔瘫在废弃物之间,艰难地把自己从一堆冥铜节肢中拔出来,忽然抬起头,指着锁柯法工作台上的东西。 锁柯法哆哆嗦嗦地扭头,惊慌失措地伸出节肢手甲,将手办一把抓起,藏在背后,打算钻进阴暗角落里。 “嘿,那不是《孤独摇滚》的后藤一里吗?”萨麦尔探头,“我记得我也看过——” “啊?”锁柯法站在原地,节肢蜷曲着,在刺眼的光影中发愣,好像一只骄傲的大蟑螂。 第92章【骑士们的圆桌议事】 骸心平原的黑暗阴云下,一张沉重的冥铜大圆桌周围,飘散着六个模糊的声音。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你应该把他们全都关押起来——而不是邀请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安士巴隆隆地说,“否则他们会像野狗一样,满地乱跑……” 他坐在庞大而宽阔的冥铜座椅中,椅子腿是鹿蹄的形状,椅背上装饰着鹿角。他巨大的手 那些儒生就算是想要对付他,也要过一段时间,等着这次风声过去再说。 随即干瘦男子缓缓伸手在那大树上一抓,下一刻那一棵大树顿时碎开成了一包渣,仿佛树干之中早已经坏死了。 当巨大的武装直升机升空而起,并且在高空发射导弹的时候,燃烧军几乎绝望了。 现在薛鹏这边已有近四百余人,褚宝良那边一百多,看样子薛鹏占据了绝大的优势,但场中剩下的三百余人,仍能左右这场论道的最后结果。 也不知道穆海洋到底有什么布置,明明是去赴一场鸿门宴,叶凡竟然期待起来。 尤其,约着签约的时间还是下午5点半,赶着人家下班的点签约,呵,签完一起吃个饭吗? “你,你就这么看好我?”过了好半晌,陆衍才抑制住内心要蓬勃而出的喜悦,向乔安求证了一句。 路飞微微挥手,霸王色霸气瞬间释放,镇压住了山治的这股爆发力。 在此之前,李妙一直以为翡翠就是绿的,顶多掺点白的。知识点来源于在某旅游图册上见到过的,如今摆在故宫博物馆里的那颗翡翠白菜。 她看不惯她,又说不过她,又不敢动手,还得想着怎么哄着她,这不得把她难坏了? 如今听刘莎的口吻,那人竟是他们的队长,登时自惭形秽,断绝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唐子凯端着茶杯,跟她轻轻碰了一下,两人以茶代酒,规劝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说不恨韩强吗?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却知道这事和韩强真没多大关系。 顾云深一点也不意外的,不过他也只是听说过国子监这个名号而已,多的就不了解了。 太祖是魂体,不担心什么机关,便率先在前面领路,等人全部进入后,太子示意秦凡把旁边的机关按下,然后门就关上了。 她喊别的或许不会有人管,但耍流氓这种事,总有大批人热衷于看热闹。听见这动静,走过路过的都纷纷驻足,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说到情动时,两人又滚在了一起。看着两人干柴烈火,有点可控制不住场面的样子,戴晴直接黑脸。 容九思从没把忠勇侯府放在眼里,更知道忠勇侯府是什么样的货色,那帖子看都没看,首接命人一把火烧了。 要不是她知道戴晴有看相的副业,被岚凤如此一说,指不定就被带到沟里了。 “等一下。”王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强就突然出言喊住了刘瑶。 而坐在他身边的五皇子无燮又一次若有所感的往这边看,还露出了微笑。 其他七位太虚境巅峰的强者,亦纷纷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剑气如星辰般浮现。 “我凭什么相信你?”徐渭熊的眼神越发冷漠,“据我所知,你们四方镖局至今还欠债十万两,整个青阳县都是你的债主。 傅雪舟走到楼延身后,他的身高比楼延要高出半个头左右。楼延不爽地通过镜子和银发男人对视,他已经算是男人里面个子挺拔的了,傅雪舟到底是怎么吃的,竟然还比他高个几公分? 第93章 【幼体】 腐尸魔摆动着溃烂的瘦削肢体,紫黑色的死体肉在发酵腐烂与碳炉中微弱火光的双重作用下,泛着玫瑰般的光泽,像是花园从死亡中绽放。 它们的死灵肢体肉质流淌,硬化形成利刃的形状,劈砍着一具新鲜的魔兽尸体,将其肢解为大块大块的肉块,丢进一旁的碳炉中。 碳炉中用少量碳火闷燃着,维持着适宜的温度——根据 很显然赖苍黄那句话不光是说给宋端午听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见了李军长你自然就会知道。”林处长看似十分神秘,只是笑而不语。 谢君和闻言竟一声不吭,提着酒坛便推帘而出:“酒钱管楚涛去结!”酒意正浓的时候,哪怕周围天崩地裂,他也懒得理会。只是没走出多远,一只纤弱的手从他后背伸过来,一把摁在酒坛上。 若妤跟那些童子都很是合得来,见面都是会热情的打一声招呼,可是今日那些童子看自己的时候,只是掩着嘴笑,手挡着嘴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自己走近便马上四散了开来。 刘泉肆从姜家出来后,沿着东裕城的街道一路向前走着。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便走进了一家茶馆。走上二楼靠窗的位置,叫了壶好茶坐了下来。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大家都下去吧。英儿这些天受苦了,现在刚醒,让她好好休息吧。”说完,王爷一脸心疼地握着她的手。 “大哥,您看这谁!”三人兴冲冲把云鹤推搡到帐台前,就像妖精得了唐僧肉般喜庆。 客栈的窗棂外,白色的信鸽咕咕咕咕地唠叨,甚是闹心,以至于君和一把拽起它的翅膀把它往鸽笼里摁进去,拴了笼门。除了不满地扑楞翅膀,它只好继续咕咕抗议。 叶承轩笑吟吟地应和着,一进门,夏海桐就说要去泡茶开溜了,叶承轩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嘴角露出一弧邪笑。 凌剪瞳心下一紧,周围的皇子们也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慕惊鸿的身上,他是知道内情的,而且司徒千辰又是他的结拜二哥,难道他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千辰在这里被人侮辱吗? 老叶上前,咪着眼找到箱盖上镶嵌的测试符,伸手摸了一下测试符上的合金凸点,测试符闪了一下,被启动了。 “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当使用者被反噬时,虽然有极强的力量,但防御却是极其薄弱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它的这一弱点入手,从而战胜金黄。”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 昙萝瞥向临渊,开启迴生瞳后,这种普通的纸牌怎能阻挡她的窥视,于是乎,众人手中握着的底牌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虽知道事实已然如此,可当她听到旁人亲口说出,心就像被一把钝刀磨砺,割得生疼。 学院的夜晚,青冰荷三人聚在一起吃火锅,他们分开了很久时间了,自然要好好聚一聚,紫玥她们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就没参与,而学院中的司空旭等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好久不见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说。 罗丽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她觉得自己必须送这些战士们一程,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轮回转世,她多么希望这些勇敢的战士们能突然跳起来,或粗鲁或羞涩地叫着她。 可是一想到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是泽言,她的心底就涌起了一片悲凉。 第94章 【血钢之谜】 咚,咚。柔和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亚奇从自己房间里石制的宽大书桌前抬起头。 萨麦尔伸手推开门,带着一群抱着血钢锭的腐尸魔进入房间。 “哦!下午好,老板!”亚奇轻快地起身打招呼。 “下午好,亚奇。”萨麦尔四下张望着房间。 现在的建筑数量已经足够给每一位魔族分配单独的房 话还没说完士兵就已经气绝身亡了,而祁保剑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步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听到火焰的命令,黑天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这个火不仁太肆无忌惮了,现在实力弱于他们魔道联盟,就这样,若是日后实力平齐,或者是超过他们,那还有他们的好? 她虽是这样说,可哪有半分嫌弃秦笙的意思,不过是不知道宸妃葫芦里卖着的是什么药,便让自己的皇儿也参合一脚,以防这宸妃突然发力,打的自己措手不及而已。 “你们几个孩子,事情都办完了?”顾念慈走了进来,继续问着,关于这件事,米家人是完全支持欧阳铎和荣骁宇的,不管他们做出了什么,都还有他们这些大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们。 “这是回事,真恩到底怎么了?”静真大师不淡定了,这一次来到世俗界,他们带了很多金丹过来,修真界灵石稀少,这些金丹无异于是最适合补充真元的东西。 九殿下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仰头而下,一样是双臂枕着脑袋,任由淡淡的阳光洒在脸上,舒服极了,他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轻松自在的一刻。 对于昊天的伤口,夕颜根本就无能为力,而若离,还是那一脸没心没肺的笑,也不管昊天怎么样,正乐呵呵给夕颜炖烫。 夙炎看都没看里面是什么,直接倒了下去,那些液体流入他的喉咙,一股清晰甜蜜的感觉瞬间布满了整个舌头,味蕾也在疯狂舞动,心中也感到一股暖暖的感觉。这就像许多饮料的混合体,说不出的美味。 但是这一次,却是没有成功,王大宝这一下刺的是对方的大腿上,那里竟然如此坚硬,这魔族战士,怎的比那域外天魔还要难以对付?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你花言巧语!”顾念兮捂住了耳朵,摇头说道。 陆展颜的表情长久地维持一个安静平和的笑容,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而嘴角微微翘起,是那个看习惯了的笑容,可是眼底却凝了深黑的底色。 高泽皱着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称呼父亲教训的是。 “告诉她,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医生就会救出她弟弟!让她想办法在这里留上一周!只要一周就可以!”霍萧然说到,他的脸上是少有的自信,那种表情就像是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盘算好了一样。 看到太阳闭着眼,平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差点脚下无力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拉到太阳的手时,这才感觉到太阳那平稳的呼吸。 这个名字,果然起来作用,令毫无精神的皇上,一下子又精神了起来。 兄妹二人走出福满楼,一路上纳兰无言,而傅广成也就只问了一句,得到的是纳兰一个瞪视的眼神,之后,傅广成便不再多嘴,一路上两人都是以沉默告终。 两个孩子这样对自己,商煦风也是理解的。他们的妈咪辛苦怀他们,生他们,养他们,而他这个做爸比的除了播种之外其它事情都没有做过,他们跟他亲近才怪。 第95章 【高纯度灵能块与魔石】 腐尸魔和穴居者们混杂着,排成长队,搬运着由巫金、冥铜与血钢三种魔化金属制造的沉重机械零件,穿过在地下城内城宫殿下方的长廊,将其放置在一间宽阔密室的中心。 明亮的淡金色、忧郁的幽青色、沉重的血红色,三种不同颜色的金属部件在腐尸魔与穴居者头顶摇晃,像是一群搬运着鲜艳彩色塑料积木块的行军蚁。 七十多虎之力,击碎残缺的七禁神符,也不算太差,只可惜让王伯当离去了。 虽然蒙昧时代早已经过去,对于神明什么的,现代社会根本没有多少信仰者,就算是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神’也一样,不说整个世界,就算是整个北半球,也没有多少的信徒。 其他的暂且不提,但中路这边蓝色方的中单安琪拉拿到了人头一血,对于一整个蓝色方军团来说都绝对是件无比振奋士气的大好消息。 力量差距实在太大,等杰西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肖恩按在了椅子上,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赶紧抓住椅背两侧,一条腿弯曲抵在柔软的椅子上,一条腿则是被蛮横的扫开落在地上。 号称坚不可摧,可斩巅峰大圣天尊的十万血魔圣者军团,在被黑暗时界压制之下,竟然如豆腐渣般,被罗昊一撞既碎。 陆凡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来的太突然,根本无迹可寻。 也是奇特了,那一根骨头,在到了刘迁的手面上之后,就渐渐的消融了进去,像是那根骨头,本来就该在那里待着一样。 “不行,我得去救他”不过,他还走动一步,那些觉醒者却是一下拦住了他们。 闻声,在场才子佳人大概清楚上官龙兮话中之意,不过,大多人觉得上官龙兮敷衍杨钺而已。 还有两头护山神兽。金刚猿和大黑,绝对不在他们的战斗力之下。 探手间,张狸动用了金刚拳,金光灿灿的右拳轰然冲杀上了那金袍和尚。 震慑完毕,看着面前俯首称臣的两军将领,尽管明知道这种服从仅仅只是表面的服从,但是为今之计,时间紧迫,能够做到这样,不让他们拖自己的后退已是极限。 仿佛是为了吊足众人的胃口一般,说罢,转身即走,与刚才的态度截然相反! 唐烧香见此一幕,嘴角便是掀起一抹不屑的弧度,随即便是猛地一个暴步,在那半空中,飞旋而动,右腿狂扫而出。 眼前的一切虽然仍旧处于暗影之中,但是却显得如此熟悉。店门口搭起的简易花架,此刻已经歪了半边,几个瓦罐和花盆散落在地上,有两个已经摔成了几块,泥土四散,露出了花草的根须。 “没得商量,你们赶紧把她弄走”赵信挥了挥手,黄漂几人领令将不情愿的姒萌萌拉走,见他们远去赵信才放下了心。 相比于茂州主将府的高大华美,此刻的慕府见得就低调了许多,少了些呆板,多了几分灵动,不显山不透水,但是又不失一将的威严。 等人们循声望过去时,濮王府的上方还弥漫着一大团未散的烟雾,正好将午后行至那里的、明媚的日头遮到后边。 不过这次的吞噬竟然用的比对战时间还长,关键当完全吞噬了之后,竟然瞬间形成了两个古篆字——一个是“仇”字,另一个却是“恩”字。 韦嫣语宁愿身旁的男子对自己大吵大闹,责怪自己不懂事,因为那样起码表明他还在乎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表面的问候,点到即止,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发自内心的冷漠。 第96章 【火与烟之影】 萨麦尔与莱桑德坐在立柱与凋零的阴影之间,望着立柱上由魔族建筑师们雕刻的丰饶之角花纹。 “我仔细搜索了那片黑沙砾与石头构成的荒漠。”莱桑德疲惫地坐在他暂住的房屋门口,低咳着,“感谢您的协助,以及那些全程在荒原周围护送我的死灵。” “或许,你也可以感谢一下在荒原中居住的那位幽魂骑士。”萨麦尔 萧焕终于见到了龙飞天,他就坐在一间破木屋里的一张破木椅子上。 两抹粉红迅即跑了开去,只留下蝴蝶,和着身后的他——无名谷谷主,赵子龙。 目光隔着雨帘落在墨子离身上,一直纠在心里的一个团终于开始清晰,这么多年的纵容宠溺,是爱,还是愧疚? 來到这里他那傲人的武功就是一个笑话,他反抗过、逃过,可他依然在这里,渐渐的他放弃了,这本就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英俊我要和你一起去。”龙妙妙出事,她那里还有心情在这里等着。 她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发泄,顺手拿起手边一个青瓷花瓶,赤红的双眼怨恨地看着墙上画中的人,重重地砸了出去,巨大的破碎声炸响,瓷片碎了一地,冷冷烛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星月堡主闻声甫自抬起头,便听呼地一声,眼前闪过一道金色的人影,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金袍大汉使一个“风卷残云”,虚空中再次发掌击来。此人双掌甫一递出,便是狂风大作,四下里飞沙走石,气势磅礴且锐不可当。 这一身衣服穿在展昭身上显得更加沉稳内敛,温润如玉的同时却又多了几分华贵之气。 “吼吼。”黑大个看到英俊靠近自己,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像是受到了屈辱一样对着英俊就大吼了起来,一股暴虐的气息散发而出,让远处的铁蛇他们全都是脸色一变。 眼看慕容博靠近,陈默身体一翻跃上半空,左掌半招飞龙在天,右手六脉神剑指对着慕容博身体薄弱处便出手。 所有的人,她都要用她的能力去将他们好好守护,再也不要让他劳累下去,他的身子已经几乎被掏空了。 纪遇南,清咳一声,那英俊的脸也是红红火火,闷不做声,五指轻轻地一抓。 “是,陈先生你与三位明教兄弟先行,我们把这两个俘虏押到隐秘地点去。”殷无福点头说道。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速战速决——人头垒山不过是震慑敌人的第一步,第二步就该驱使俘虏,强行攻城。哪怕攻不下来,也要令高句丽人疲于奔命,更要让他们城内人心惶惶,好让李家不得不杀人震慑,进一步扩大裂痕。 等沐初拔掉最后一根银针,杨医生的脸色也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老猫和夜王刚刚行动,却不想身后的冷月佣兵就追了上来,将两人拦下来,而产生的互动对话中,竟然只有“好的”这一项。 栗什木坚硬如铁,遇火不燃,长白山金刚木也不过如此。但用栗什木制造的帆船,就不说正面吃一发大和号的主力炮了,被一架明治三十八年型的野战炮正面来一记,这种手工制造的准魔法船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执虚霸尊的精元强大,一亿年时间陈默吸收不过百万分之一,却已经超过了他以前吸收的总和数倍还多,都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陈默虽然差点挂掉,可他心里并不为此后悔,若再有一次机会。他估计还是得冒险一试。 或许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他有家有自己的父母亲人为何还要跟着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义妹在一起? 甚至其中有一部分,还产生了另一种极端的想法,他们认为变种人是比普通人类更高等的生物,普通人应该被变种人所统治。 被托尼毒舌属性给深深刺激到的憎恶两只眼睛里就像是要冒出火来了一样,厉声嘶吼了一声,迅速拔身而起弹跳到了高空中就想伸手抓住正处于悬浮状态中的托尼。 只要师父点头同意了,等到那丫头升为讲师后再求得掌门与其他长老的同意,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而此时,就在这层层云朵之上,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却正垂首望着下方,嘴角在不经意之间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卡莎这里已经沒有任务了,林枫撕开回城卷轴,今天在这里从33级升到35级,又获得了卡莎的项链,收获已经很不错了,因此剩下的一些地图林枫也懒得去探索了。 唐雅放下行李走过来,发现陈天翊正笑着看自己的厨房,脸上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我故意拉高了声调,其实就是想赵秦汉听到。 唐雅冷眼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自己倒要看看他想怎么样? 也有一些找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生了二胎。还有些疯了,成天神神道道的,被丈夫或者妻子无情的抛弃了。 紧盯着奥莉安娜,罗德双眼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盯着奥莉安娜一会儿,罗德这才重新侧头看向科尔森,迎上他若有所指的目光,双双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次的交易量更大,李伟只希望,沐阳不要选择那些价值特别贵的东西丢海里,如果是土豆之类的,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李伟没好意思说出来。 “带路。”雷轰声音冷静而没有半丝感情,淡淡地瞥了一眼王焱,也没有任何异样之色。 混了两天时间,沐阳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嗫嚅着想要观察一下这里的情况,可是刚刚走到第三区入口,就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大概七点钟的样子,沈睡了一晚的街道开始焕发出生机。即便是周末,还是有许多神sè匆匆的行人来回穿梭。 在中国,一堆的券商不是资质不好,就是因为市场不成熟、竞争不激烈而导致温饱不愁,雷昊找了半年才看到一个联北,在美国则不同,成熟的市场、激烈的竞争,可以做到很多的事情。 “如果,日本政府愿意归还我国让渡给贵国的殖民地的话,那么美利坚合众国还会发动对日本的战争吗?”鲁普雷希特说道。 飞射出去的箭失,在空气中激起一片寒气波纹,极速射向皇甫南莲。 她闭上眼睛,过了十来分钟后睁开眸子,将玉手贴在了理查德亲王的额头上。 第97章 【工质喷射器】 嗡——嗵! 嗡嗡的震荡蓄力声响起,随后是某种物质穿破空气的爆响,又是轰隆一声,萨麦尔用坐骑制造的临时血肉掩体轰然破碎! “辛兹烙!我们没有恶意!”萨麦尔高喊。 回答他的只有愉快的笑声,笑声年轻而欢乐,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开朗与漫不经心的阳光灿烂,夹杂着一些模糊的金属碰撞与抽搐声。 待老夫人和三夫人退下后,老太君朝纳兰笙招了招手,噙笑道,“笙儿过来说话……秋池昨夜的确是未睡好,可精神头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振奋。 玄黄神土本身就和土之本源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看来,吴不胖所得到的则是更多,而且其中蕴含了一种无上法,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过的。 安伯尘冷冷一笑,余光中就见一条黑龙从岸边法阵飞出,龙背上骑坐着气息深厚的仙人,身后跟着五个三重天真人以及千万鬼兵。 荒天龙腾空,巨大的龙身横扫八方,直接拦下了三位天尊强者。战意勃发,风势激荡。 这一刻,陈放再次为琳妮的自我防护能力折服,沸腾的血液悄然冷却,从迫不及待的冲动,转而成为淡淡的欣赏。 恶魔手心由于等级还未满级,所以还不在这里,也没有办法给他们恢复法力值,各种药水什么的也早已经使用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来获得法力值了。他们只能够依靠自己弱的不行的物理攻击,来为boss挠痒痒。 有人激动的想要将这个消息放到论坛上去,但是却被人给阻止了下来。 然后这恐怖的两万多的生命值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就直接被砍成了红血,差一点就要被击杀。被吓出一声冷汗的张远航摸着因为死里逃生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不由的庆幸起来。 就在安伯尘愁眉不展时,司马槿扇着茶盖,看向安伯尘似笑非笑道。 陈放对催眠师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凝视他们的眼睛说谎,不被察觉是不可能的,索性认了。 “你还需要我让你提筷吗?”一上桌就开动了,说得自己好像多会客气似的。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在城中绕了好几个圈,最后才不紧不慢地晃回了城主府,但轩辕天心却发现,马车停靠的地方并不是城主府庄严大气的正门,而是一个僻静无人的偏门。 “好的”我点着头对周佳佳应了一声,周佳佳得到我的答复便向食堂外走去。 不过除了物品之外,自己也还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准备,而且自己也已经耽搁了许久了。 眼下大巫兽男命不久矣,他死后,手中的股份会平均分给老婆和孩子,到时候控股人就会变成占有股权最多的妻子。 剑侠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攻击方式,他立刻向后一跳躲开了这凶猛的一掌,狮子巨掌带起的掌风从剑侠客的面庞吹过,吹起了浑身的猴毛。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这场官司我打不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当律师了”钱律师一脸认真的对我说完这番话后,她便走了出去,此时我觉得钱律师身上的正能量很强大。 “砰!砰!”紫光轰在刚刚发出动静的地方,炸响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简直是震耳欲聋。三四株残缺不全的凝雪婴芝飞上半空,仿佛被戳爆的水球,红色的汁液洒得到处都是。 第98章 【被诅咒的疫毒之王】 一只高草灰鼠在骑士墓穴中游窜着,灰色的小影子跳过冰冷的冥铜战靴,粉色的鼻子微微抽动着,颤抖着从一排排沉睡的腐尸骑士之间窜过。 阴影中似乎有视线在注视,但那些高大的持剑腐尸们没有动。 它闻到了来自地下某处的食物气味,滚烫而炽热的新鲜肉块,带着生机勃勃的烟火气息。 然而,在追逐食物的过 她抬着沉甸甸的脚步走到他身边,建设好心理,抬头冲着他笑了笑。 而只有两个种族保持了曾经的地位,一个便是至今依然孤高自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很强,但是却不明白究竟有多强的神之选民归剑一族。 牙签哥是嚣张没错,可是他并不是傻,他哪里不清楚,李毅这眼神代表了什么。 躲到这个山洞后,林浩等人便将洞口给堵住了。他们在山洞里面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被外面那些妖兽发现。 回到这个魔法时空三个月,许慎有了一个适当的环境,以及充足的资源的提供下,魔法师的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在进步。 虽然每天的训练还是很辛苦,可是她只要一转头便能够看到唐枭,她便觉得开心。 秦凡进行了少许的调整,让秘术更加适合他,其他几个强者也很是佩服他,越是接触就越是发现秦凡足够优秀。 苏雨桐听到他的咳嗽声,就知道他有在吃干醋了,立马嫌弃的扫了他一眼。 至于李毅就更加好理解他的疑惑了,这次过来他只是想弄一把枪,然后练习一下,这是为了在泰区能够多一些把握。 不过李毅却是知道,这次安德烈突然把他叫过来,而是还有矮人在这里,显然说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贾蓉作为千户,又承袭了宁国府爵位,官服与别人不同,王化贞自然认得出来。 兴明说道:“我与刘静也取得联系,因为身体不适原因无法参加与顾客讨论,我己经通知葛英姐前来协助你。 “这个报纸有,我们俱乐部有备份的,你等着,我去帮你找找。”安洁莉卡说着走向旁边的储物室去,当她出来时,已经带着三份报纸。 毕竟,要是染上了什么怪病,那她贺竹月这辈子岂不是就完蛋了吗? 眼见天色将晚,贾琏这么久不见回来,这种情况很可能是被治罪下狱。 陶幽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太久,眼神出问题了。 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许愿努力地动了动身子,把压在她身上的李俊秀,后手搂在她的怀里,看着那双紧闭着的丹凤眼,许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痛得出乎意料。 「自是明白,不过……」云京墨眼神微微一凛,暗暗向侯静姝释放极其稀少的灵压,将她整个身体的行动控制住。 电光人能被他的火焰烙印命中和眩晕,主要是因为电光人没有防备。 陈诺说完扔了电话,就开始满床满地的找着他昨晚因为急切想与米兰喻共亨欢愉而丢得寻不到下落的裤子以及祙子。 听到姜浩的名字,所有人心中一紧。因为之前二房要杀,三房要护,这个事情闹的很大,整个姜家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 听到这话,场内的人都精神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你看现在咱俩都ying了,要不一起弄出来?!”厉穆军粗重的喘息在此刻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性-感,让人瞬时有股心跳骤停的感觉。 第99章 【在……】 硬刷子在甲面上刷来刷去的声音在昏暗的宫殿里回荡,塔莉亚伸出铁皮瓢,从真菌木制作的大木桶舀起一大瓢水,浇在萨麦尔头盔上。 “我很失败。”萨麦尔说。 “你才不!”塔莉亚握着大刷子,在他头盔顶上用力刷着,以至于头盔随着刷子的动作而来回摇摆。 空气里飘着微弱的花朵香气,巨大的木桶里盛满了热 祁洛翊看似神态自若,面容冷冽,其实在他的心底,早已经微微翘起了嘴角。 翠鸣坊,这几日颇不安宁,至于不安宁的原因,全是因为苏玉香,不,现在她已经改名为苏月梅,对,全是因为苏月梅的原因。 如粉末,洒在他心口的每一寸,又如芬芳,钻进他心上的每一个角落。 梨园戏班子每到一个村子表演都是联系村上通电的富户地主,给些报酬给人家,然后拉一条电线出来照着亮,三里屯唯一通电的人家就是赵富贵家,这电线就是从商店里通过来的。 陈婉琳态度的转变倒是让穆琼月觉得奇怪,之前还一副不认自己的模样,现在却来替自己说话,可真是奇了怪了。 笑了笑,月千欢回抱住墨九卿。一路走来,许多事情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墨九卿对她的爱。 见辛婉儿这么说道,苏月梅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不觉没了言语,当下房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好似结冰了一般。 他在公司为某人平拼死拼活,某人却在家里悠闲看电视、吃东西。 “回去吧。”池航说着,一只手拉着林谷雨的手,只是交缠,一前一后的朝着屋里走去。 听到白墨晟的名字,云晓已经明白云秀华要做什么,立刻将眼睛闭紧,被困在背后的手却开始在自己的裙边摸索着。 流月告诉自己,她只是想把人完好地还给姓宋的,并不是舍不得那个身体不好又笨的娃儿。 “郭姐这里的茶味道味道特别的香,清新淡雅却回味悠长,每次喝完以后好半天都还有余香。”王旭东像模像样地品了一口茶,随即点评起来。 血宗最强的连武圣都没有,应该没有人能够布置那么强大的阵法吧? 墨霜赞同的说道,虽然她一开始便安排进入了霹雳堂总部,但是以墨霜的身份,却也从来没有见到莫少羽这个堂主。 现阶段的李亚林身上,除了手中的身份证明和入职登记表之外,也就只有空间背包中的武器装备以及药水道具。 “我觉得他的死有疑点。”王旭东没有理会张晓芸后面的话,直接打断了张晓芸的话说着。 讲道理,李亚林现在完全可以感受到,纲手的情况绝对不太妙,这个时候招惹她,肯定会给自己惹麻烦。 闭上眼睛,龙飞感受着黑塔四周布满的强横能量,他立刻是决定放手一搏。 明明此前只是个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宅男,可现在倒好,自己竟然开始沉迷在杀戮和战斗之中。 虽然卡卡西是这么说的没错,但问题是,他越是这样保持神秘感,就越是想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红月轻哼一声,从荷包之中抽出一条线,在贱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的把它绑了个结实,拎在手中晃来晃去。 “长者说,那是个异数,所以由同样是异数的你来看管”蓝麟风说的很简单,简单到我以为这只是个开头。 “婉柔,看来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想太多了。”饭后叶枫对着柳婉柔道。 他们虽然骄傲,但他们的目标远不止步于春季赛,所以在面对每一个敌人的时候,战门的中心思想都是全力以赴。 “妹妹,不要打岔!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呢。”水漓翻了翻眼珠,好一阵泛窘。 叶窈窕低头一看,发现沙发上果然有一条浴巾,被她坐在屁股下面,然后也没多想,拿起来就走向了浴室门口。 一身米色休闲服,配上清爽的碎发,眉宇间散发着不易察觉的怒意,幽深的眸子随意的扫了衰哥一眼。 等到那阵疼痛过去了,韩少勋才缓过劲儿来,吩咐老唐在门口等着,自己扶着叶窈窕去了楼上病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道凄厉的哭喊声。 心中想法倒不是很复杂,但回忆起廖雄和徐李钦的离开,再想到如今又出现这样的情况,王修总有一种被掐着的感觉。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三十下……五十下……一百下!黄大夫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完整的肉,都是被鞭子抽的翻转的肉,粉嫩的肉就那样挂在黄大夫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林若濛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相比于应如是,她和兰德尔的进展要顺利多了。 老道死后,4人无家可归,于是下山闯荡社会,因能抗能打而且不怕死而闯出一片天地,在黑道也是有名的人物,后来被杨氏集团高价招了去。 颜轻羽随后出了卧房,走向厨房,刚站到厨房门口,望着厨房里的境况,就是一阵失望。 她下载完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才放心的打开PPT,装做认真工作的样子。午休完办公室同事看到她早早上班,都以为她是工作忙不过,提早过来加班,也没人问她为什么来这么早。 命最硬的三叶虫先后熬过了奥陶纪和泥盆纪,但它们这次却没有熬过去——整个世界的三叶虫都挂掉了。 所以秦真才是这个时候,就要和貂蝉苦中作乐,找些活动,弥补心灵的空白。 别看他这次打败了大乘后期的金阳,但是这之中的水分是非常多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取巧了。 “明年主要是接了两个戏,其他还有一些综艺的通告。”秦峰抿了抿唇说道。 “部长!”听到了声响的一众保镖一股脑儿地钻进了余飞龙的房间。 第100章【蓝甲虫与会动的树】 “您终于回来了,萨麦尔老大。”拉哈铎说。 他在那装饰着浮雕骷髅与石制剑刃的骑士墓前站着,搓着锋利的手甲,爪间发出刀刃摩擦的轻响。 “是啊。”萨麦尔在墓道门前俯身,望着脚边一只嘴角与鼻孔流血的小灰鼠。 他在骑士墓边缘的低矮墓碑装饰前驻足,伸出手甲,在仍然湿润的地面中挖了一个小坑,将死 在看到洛辰如此强大之后,他的心里,却是变的很高兴,非常的高兴。 “父亲,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维护好国内的稳定和繁荣,等候你凯旋而归!”克洛托卡塔克斯沉声说道。 这玉简看起来就知道,很有些年头了。凌渡宇用神识一扫,就看到里面只是描述傀儡人有什么样的功用什么的,其余的就没有了。也对,要是有的话,这样的东西吴三寿怎么可能送给自己。 灵力洗刷着皮肤,从皮肤毛孔进入叶寒得体内,然后流进经脉之中。 以一人之力,使得五千苍族武者狼狈而退,这如果说出去,绝对是极为惊人的战绩。 寒气一入侵体内,冷冰心便感觉到经脉上的真元一滞,闪躲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队伍刚绕到敌人军阵侧翼后方、准备向其猛扑的时候,敌人就惊慌的溃败了。为了追上敌人,他扔掉了长盾,到后来又扔掉了刺枪,只是抽出短剑,希望能够杀死一名敌人,不枉参加这一场会战。 一掌拍在董艳艳的胸口上,阴森冰冷的白骨真气,直奔她的心脉而去。陈铮根本不在意董艳艳的死活,眼见的袁灵逃脱,催动真气,直接把刀中钢刀抛出。 凌渡宇和清影她们当然是听的明白,叶水仙本来就学过这语言。清影她们都使用过通言卷轴。 洛伦佐放下了那即将塞入嘴中的甜品,几分困惑,又有几分好奇。 嘉靖能活到60岁,这全靠他是外藩进京,没有遭遇紫禁城的重金属洗礼,身体比较健康,加上修道之后,也符合了心性平稳的要求,这才做到这一点。 城上出现了几张面孔,扒着城墙向下观瞧,身上穿着的都是广宁军军服。 “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替你安排好。你拿好钱有人会送你回家,记得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和你说的话,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那人把手枪掏出放在桌上。 年轻时候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孤身一人来到京都闯荡。为了赚钱他做遍了各个行业,清洁工、保安、搬运工,只要能够赚钱,他什么都做。 上了岸,周扬牵着吉尔,豆豆跟在他屁股后头,和已经收敛了所以猫妖特征的朵朵走在一起。 看着他逐步躺下去,似乎人已经有点不行了,董白趴在一边哭喊也不能喊回来这老头了。刘和只是沉默,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在此试探一下果然人已经走了,其实他应该早都不行了,只是坚持到今天罢了。 周扬手中的护身符准备了不少,但那些都是储备起来,以防打消耗战的。 连续的进攻,让国米有些忙乱,他们没有想到摩纳哥开场竟然攻得这么猛。 他还需要借助丹药,去巩固自己的修为,延长自己寿命,减少修炼时间。 他们十分清楚,这些纨绔大少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够招惹得起,就算想要英雄救美,那也需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第101章 【学者与树人】 低矮如同灌木的瘦小树苗在林间空地中摇曳,它们的高度勉强刚到膝盖,稀稀拉拉的铜青色叶子像是泼溅的墨绿色颜料斑点一样,稀疏而散乱。 稀薄的灰色天光在空地上留下暗淡的光影,泛着灰败的苦涩气息,冷,硬,像是蒙尘的金属。 地面上铺满了恶化腐殖质,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尽管花园匠师用一层浮土遮盖了恶 李长安颇为好奇的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大学生,但皮肤已经有些黑黝黝了,不过眼睛里却是透着一股子劲。 祖龙打出了此生最为璀璨的一击,恢弘的一击使得至高时间长河都在震颤,可怖的波动使得至高时间长河上下游当中的强者纷纷看向那座坟茔所在的那一截至高时间长河当中。 他想了很多,他想起自己在飞机上见到的空姐,他想起她的笑容,她的身段,她的声音,她的笑容。 对于秦紫琪没有自谦而是坦然接受的行为,众人的表现各不相同,只是落在秦紫琪身上的探究更多了。 他刚刚所散发出来的神威,简直是摄人心魄,同阶之内,根本就没有可以战胜他的敌人。 一切都显得很寂静,吴嘉琪为了给自己壮胆,从兜里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摄像功能,边走边拍,嘴里还碎碎念着,期望能减少一些心里的害怕。 自己若是这次把事情办好了,真正获得皇帝信任,将来也未必不可以独当一面。 万道杀剑横空,剑尖滴血,剑锋之上是不是闪过一道血光,充盈的杀戮之气瞬间遍布东海之滨,打碎了天道之力的禁锢。 其他家庭就都是二流商业家族了,几个家族产业加起来,也是设及各行各业。 因为她发现叶星回在秋水居然是个颇有名气的网络主播,抖音账号有三十多万粉丝,在微博上也很活跃。所以,林知秋特意翻看了叶星回在抖音发布的所有短视频,还有微博帖子。 把赵坤一棍子撂倒后,那不是让江海涛这家伙坐大了吗?然后谁来制衡他?难不成要他亲自上阵? 这番成熟,首先表现在思想的锐利上。一个少年对社会、对人世、对人生、对周围的一切,常能发出一些直抵要害的见解来,既使人感到可怕,又使人感到惊羡。 以夏阿美的修为,他是不会相信,可以把夏侯奇伤到那种程度的。 “你娘请了媒人来提亲,我爹娘未必会答应把嫁给你的。”厉宝妍双脚在裙下互踩。 “大人,另外两对仪仗不过是为了邀请另外两位大名来参加您和红姬公主的婚礼的。”看着高山大名毫无波澜的表情,邢来苦笑一阵,脱下了头盔,并且再下面具,露出的本来的面目。 钱浅想来想去,想得头都疼了,也始终理不清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到底有什么关联。她只能提醒自己加倍警惕,先把厉曜的伤养好要紧。 “正因如此,还望皇上给臣留一分脸面。”定远公冲着皇帝苦笑。 阿玖压根不知道兰陵侯府要给淳妃送一个帮手进宫,此时她正眼巴巴的盼着赶紧出宫去看龙舟赛。 在看看另外一个自己,邢来已经不想看他了,只求到最后能够给自己留下一副完好的身体,最重要的是李媛千万要愿意将身体退还,否则的话,说什么都没用。 “苏——”装甲车刚刚停下,朱熙便冲进了雨幕,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苏慕白扑过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第102章 【二傻寻蓝记】 哗啦!哗啦! 水花四溅。两个精英死灵的身影踩着污水坑,如同两个正在参加障碍越野比赛的运动员般,涉水快步穿过沼泽地。 哗啦!哗啦! 一阵子水声泼溅着,在锈铜巨树之间惊起一群群水鸟。 沼泽蟾蜍们受到惊吓,原本响亮的蛙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会在你之前找到猎物。”头戴硕大 体内的力仿佛被抽空般,脸色苍白无比,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然后一个踉跄,双腿一软,整个摔倒在地上。 贝家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人争,但绝对不允许除贝家以外的人争,无论贝家的人怎么争,那些产业都是在贝家手中,可是如果有外人参加进来,其性质就不一样了,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好几次,贝家杰都几次都忍不住想主动找老爷子谈谈,试探一番老爷子为什么会变化如此之大,不要忘了他才是贝家的骨肉,贝贝安那贱人不是,哪有亲孙子不疼,反倒去疼一个不相关的人?这都什么事? 李子玉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原本以为岳飞会在一线天发起攻击,那想到刚刚进了关山他就动手了。不过这时也顾不得多想,一勒马缰,就向后面自己带了的五十余人跑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先生,请另外开个价吧。”中年男人脸上透着一丝得意之色。 乡勇头领敲了那人一样头说道:“他没死当然给他了!”张国华略施了点手段把这人救活,把镇上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赵连城更是把张国华当成了活神仙一样。 没反应?他话已经说完,但是贝贝安却连头都不抬一下,仍然低着脑袋,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切,这是什么话,我都成这样了,出不出得去都很难说,你跟我认什么真呀!”董飞说着,刚要走,突然就听那具尸的的身子动了一下。 宋军士卒一看自己的上司们都如此勇猛,哪有不跟着卖命的道理,不要命的就向着帅旗冲去。一时间,人数众多的金兵竟然有些阻挡不住。 第二天一早,朱震就爬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带着士兵进行早操。早操完毕后,朱震命令朱亮带二十名士兵留在县衙保护福王世子。自己和王明、蒋健、刘斌带着一百八十人来去和李超涂比试。 “完颜亮他同意了?”赵婉柔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无忧,将信将疑的问道。 城头上的士卒听到赵云的话,纷纷站了出来,就连魏延也站在了赵云的跟前。 心里有些好笑的感叹了一句,如今距离学院联赛正式开始还有三天,眼下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出去逛一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说吧,中华英雄自古以来就有谦虚的美德。”政委委婉的夸奖着月松。 但是,傲天却是感觉到一股亲切的力量飘荡在自己周围,无形中竟是让的自己体内的化天劲增强了少许。 几人自然是都没什么意见,一个个干脆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重辛夷下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孙策带着程普,黄盖,韩当三人,手捧着传国玉玺,走出了船舱。 就在这时,一个男服务员提高的声调的声音突然在言师的耳边的响起。 李阳怀抱着妮子,身后跟着三十多个青壮,看着城门上方雕刻着的“沔阳县”三个大字,李阳沉思了一会,便直接进了城门。 第103章 【药】 “是我找到的!全都是我的功劳!”德克贡抢先说,“普兰革全程都在水里漂着泡澡,非常清闲!我们应该狠揍他一顿!” “……放屁!”普兰革一时被德克贡的厚脸皮所震惊,以至于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怒骂。 咔哒。 萨麦尔轻轻掀开宽大的冥铜盒盖。一阵刺鼻的腐臭味飘散出来,气味浓烈得足以熏得人眼 王林一直平静不起波澜的脸,此时却是浮现出一抹愠色,浑身气势再次暴涨,南宫在强大的气势压迫下,一连退后五步方才堪堪停住了身形。 “我知道了。开始行动吧!”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分头开始行动了。 顷刻间,北川木枫四周突然出现一层透明的水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自己已经被关进了水牢中。木枫瞬间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消失。 这时有更多人认出了燕云城的面容,顿时惊讶的牙齿不住的打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少人当即跪伏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告罪。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就算核心枢纽和轨道炮的能量轨出现异数,整体灭世轨道炮的发射从外表来看,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虽然不是很牢靠,但总的来说,重力复合阵法有了雏形,只待慢慢完善就行了。 原地踏步的感觉内容固定一个长度吧,哈哈。原地踏步的感觉内容固定一个长度吧,哈哈。 陆山民点到即止,没有再做无谓的劝说,蒙家全家出动都拗不过,更别说是他了。刚才的好意提醒不过是看在冯晓岚的面子上而已。 “先把护心丹点燃!”一提到修行,黑龙的声音变得严肃了很多,让江寒也不由的收起了儿戏的心思,伸手就要去拿那香炉。 突然间,那在天空上方,几人的头顶之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点,满满的扩大,那就像是一层薄膜似的东西,满满的滑落了下来,而这之外的景色,完完全全和之前的不同,他们几个被别人摆了一道。 其实有的时候,卫明珠就在想,也许有一天她跟姚梓锦一同陷入危险中,姚长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姚梓锦的手,这样的感觉那样的强烈。可是对姚梓锦她却讨厌不起来,反倒是很好的姑嫂,想到这里卫明珠也是挺纠结的。 蛊毒,那可是很阴险的玩意儿,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虫养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吞吃到只剩最后一只,就叫蛊。蛊的种类很多,非常邪异,是个很邪门的东西,一般人不会碰。 眼看天‘色’黑了,雷严叫来总管安排住处,又让雷冰和雷严亲自带他们去。 虽然胃口不好,但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吃了饭。用过了饭梓锦梳洗打扮一番,跟长公主秉了一声就出门回了娘家。 这笑初时很浅,随后笑容像水波一样泛开,越漾越深,以至于后来他胸膛起伏震动,发出了闷闷的笑声。 “就在这儿解吧,把毛料给我。”苏晋原本来打算先解他手中买下来的那块毛料,现在苏青青跟周振打赌,他阻止不得,只能听天由命,将解石机让出来给苏青青解石。 爷爷不常下厨,但凡下厨,便会做这道螃蟹豆腐汤。螃蟹剥壳剁块下锅,再以豆腐炖汤,调料只需盐、料酒,就美味无比。 对手的深浅,都是不知道的,互相都是试探进攻的,一出场,就把自己的实力给暴露了,让对方知道自己比他强,或者弱。 一缕缕波动从林翔和葛天的身上散开,扩散向远方,古木颤栗,大地颤抖,一股莫大的威压镇压诸天,非常恐怖。 “正好凑到一起喝一杯,没想遇到你,今晚你可不能再推了。”周立勤说道。 左耳上的那只钻石耳朵还是一样的耀眼,貌似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他第一次救了她的那个晚上。 蓦地凝雪就想到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对于达尔,对于卓比,能够静静地守候在主人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但是朱磊万万没有想到,真的是没有想到他们那些人会在张柔生日的这一天行动,甚至还派人来刺杀他。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在看向光明神的眼神,都不由的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眼看着妖界就要攻破蜀山,一统人界了,秦方还不出现,邪灵至尊的脸色已经黑的可以滴出水了。 男人的脸色阴鸷,落在阴影中不免多了几分危险气息。林青却也不怕,直直地盯着他的眸子。 许多多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略过一丝震撼,可眼神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始终还是没有把头抬头,她没有脸去面对任何人,更何况是萧洛凡。 第三魂环最高配置其实是千年的紫色魂环,想配置万年根本不可能,大路上好像没有这种人。 武一凡将手机拿了过来,看到手机已经被挂断了,面色顿时变得更黑。 回到公寓,我把他拉进客厅,跑去卧室拿了套邹子琛的衣服想给他先换上。 自己为什么会融合了灵种之后就变成冥警的形态了呢?这颗灵种难不成是阴气组成的? “臣早上还看到六哥儿,怎么突然就……就是怎么回事?”金相老泪横流,魏相和王相眼泪也掉下来了。 藏宝洞里面的情形和上次田甜他们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同,见到此,田甜也没和他们客气,直接就去到金椅子下面把自己上回藏的那个装了长生不老药的荷包给摸了出来。 说是她刚刚回到明州,开了间香料铺子,专卖海外运进来的龙延香这些贵重东西,当地一个地头蛇,叫什么滚地龙的,到她铺子里讹诈。 第104章 【学者的荣耀】 “咳……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在小屋中回荡,夹杂着虚弱而嘶哑的喘息。 熔塑石小屋中闷燃着暖炉,炙热的碳火在其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多余的烟尘从上方的烟囱中冒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笔直向上的模糊灰色痕迹。 窗户被布片遮挡,为了防止冷气渗入,用布条把缝隙也填住了。 房间中异常昏暗 火麒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半天才反应过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四风景衍抬眼轻轻一瞥,身形未动,原本笑的直不起腰的幻影立刻像是一团雾气一般,倏然消失了。 上官晨比赛输了,就没有继续比的可能,想夺下冠军拿下另外半张图已经不可能,而蒙娜不是选手,她也没有进入的资格,但那东西实在让人迫切想得到,乐冰上官飞不行,五人里不是还有三人吗。 袁标脸上或许有欣赏,或许有调侃,但朱达只能从语气上分辨,看表情的话只会觉得狰狞凶恶。 而此时再看,六道轮回连通诸天万界,哪里有个边界。而在这亮白色通道之中,到处都是赤红色的业火。 等厨房又有食物香味飘出的时候,王虎一干人到了,这十余人鱼贯而入的时候,就有家丁忍不住跟在后面,训练中的家丁们动作也有些变形,尽管王虎等人没有带着兵器,可这些人的气势却很是压人。 刚开始的时候,张广洋和那帮中国艇长都无一例外的在给德国艇长当副官,潜水艇上的水兵也是中德参半。这种手把手的帮带方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中国海军拥有了第一批合格的潜水艇作战指挥官。 正在这时,周围忽然传来沉闷的声响。杨国忠和郭子仪都听见,声音好像在下面,但具体不知是什么。 “没什么——好吧,确实有些事情。”她说着看了看四周,两人这会已经来到了电梯前,进了电梯,宁含薇立刻关上了门。 “告诉我,你们镇子里还有谁遇到过森林中的那个神,并且许过愿的。”邢天宇瞪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面包师问道。 李网微微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不知为何,凌峰总是觉得他这副表情有些做作,好像强装出的一般。 “是是是!”对于刘建的话,李昊也没有反驳,刘建的心情,和自己刚刚得到系统是一样的,都是屌丝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姜宝青跟宫计回了入景轩,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是自个儿走进去的。 台上,顾庭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台上。 “那就好!”谢丹也是放下心来,要是叶天明的父母一直纠结,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名魔族战士脸色也是大变,似乎对于这一幕感到出乎意料,但是火灵之剑已经缠绕到了他的手臂之上,自己的刀根本无力拦截,只能是用左手去硬挡。 一看到那安长秋的ID,只要是安长秋发话,其余的人,基本都是会保持沉默,可是让的这些人,在之后能够看到安长秋的话来。 微博上,是在这个时候,就是在这个时候,是无数的人,都是发了微博来。 众粉丝知道之后,都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安长秋在之后时候,就已经是表现过,自己对于粉丝是非常的友好的,这会儿她是怂什么。 第105章 【战利品陈列室】 进入骸心地下城的核心宫殿,穿过七八个身披粗铁甲的穴居者守卫,越过宽阔的长廊,就是摆放着双王座的恢宏王座厅。 而在王座厅后面尚未竣工的通道中,则是来来往往的穴居者,像蚁群一样爬来爬去,发出黏糊糊的节肢爬动声。 它们将隧道中挖掘出的渣土搬运到外面,混合黏糊糊的硬化唾液,压实成土砖似的材料,又 “哈哈哈哈哈,什么叫不得好死,本尊是什么人?是长生不死,只要你们好好地侍奉本尊,本尊也绝不会亏待你们,都给本尊乖乖地过来。”平川神主不紧不慢地说道。 突然,鸣人猛然睁开眼睛,双手一结印‘嘭’的一声,所有的影分身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鸣人的本体,鸣人收回所有的影分身之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体会从从影分身那里传回来的经验。 许多人都在看好戏,看着几大唱片公司的争斗,围绕着王云的斗争。虽然谢尔德让公司的新闻发言人发表了坚定的看法,表示王云和公司的关系非常之好,不可能出走。可是那些公司依旧在进行挖墙脚的行动。 此时,在二十里外,一只金军骑兵好似幽灵一般,存现了原野上。 平川神主这次还真的十分卖力,魂念能够放多远就多远,一个位置不能覆盖整个星球,他就带着三姐妹换一个位置,前后换了十几个位置,终于让这厮找到了天道布置的阵法。 叶碧煌一脸无奈的看着松岛媚穴,他扶着松岛媚穴的肩膀,努力让醉酒的她不至于摔倒。 乔哈特看着空中的球影有些纳闷,为什么这次直接射门打的这么直?几乎在瞄着自己的怀里打!他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移动,然后,他后悔了。 他的目光只是在那老头手里那个形状古怪的黑色长棍和胸前那一串骷髅头上多停留了几眼,就不再理会了,上面隐隐传来不弱的阴毒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是见过不少人命的。 从人员架构这些方面来看,实际上这所谓的分公司更应该称为子公司才合适一些,不过中通集团各省的分支机构的的确确只是用分公司注册的,这其中的缘由该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就算知道这个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球在空中高高跨过所有人的头顶,落下时,右边路的梅西轻描淡写的将球接下。 屋外,充电完毕后的皮卡丘,就直接躺在粉红色的垫子上睡上了甜甜的觉。 皮毛淡黄,背上有两条褐色的条纹,原来黑色的短尾巴现在像是锯齿状的爱心闪电,,脸颊上有着红色的电力袋。 所以他准备抽取大量鲜血来进行药效提纯,但是血一抽多,美杜莎就不愿意了,所以她就不让阿斯克勒庇俄斯抽血,她也想过反抗。 她茫然回头,他正从酒店大门外进来,他的右手缠着纱布还隐隐渗着血丝。 迦勒底,在人理烧却时最后的人类们的所在地。因此这里被赋予了所有人类的集结地的概念,因此在她死后成为了她的宝具。 此时,锦衣卫、顺天府、五成兵马司都出动了,京师已经全部戒严。 无论是游戏亦或者是动漫,反转世界的霸主骑拉帝纳如果命中,只有被果然翁击败的份。 白金会员套餐的宗旨就是为每一个会员带来宾至如归的服务,只要他的身上还有一丁点病痛,医院就会继续密切观察,直到症状完全消失为止。 第106章 【死灵与树】 “很高兴看到你现在好多了,莱桑德。”萨麦尔说。 “在我出发之前能看到你恢复健康,让我安心了不少。至少现在,我不需要在对抗辛兹烙的时候担心你们的情况了。” “但我还是希望,你在研究未知事物的时候,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望着莱桑德,“你本人生命的价值,比那些知识的价值要大得多。请相信一位死 只要瞬间把它全部消耗完就能立刻离开这里回到花朵状态,所以范武根本就不怕老头会攻击他。 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任由神力攻击打在身上,一道道荧光闪过,竟然没有丝毫的伤势痕迹。 桃花公子点头,几人商量好了路线,向着前面未知的十万大山走去。 回到病房后,李帆姥爷的情绪还激动呢,左边的身子和腿脚的使劲儿地动着。 在这黑白能量游走之下,花朵开始重组自身的结构,范武居然对此阻止不了,暂时他控制不了花朵。 “皇上,丞相已经领旨到了。”突然响起的声音倒是破坏了这份宁静,但屋内没有传来声音。 我浑身一颤,几乎忍受不住,这种痛感虽然被减弱了95%,但依旧比挂掉时都更加痛苦数倍,猛然单膝跪地,手掌支撑在地上,腕甲之下,一道道火焰印记浮现,宛若游龙。 随后,白起目光不断的扫过白家族人,尽皆对他们做出了惩罚,这才罢手。 20分钟后,附近的一家地锅鸡,土灶台上雾气缭绕,大家围成一圈。 进步全身哆嗦着,也打着喷嚏。由于他已经瘫软了,不时地往下坠着身体,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陆陆续续地,梁州五大地界加上梁州城六个地方,足足到了五十多个势力,基本上按照地界分开而坐,此时就算是在同地界明里暗里有摩擦的两个势力都能有说有笑。 “好闪!太刺眼了!”前方的中年男人被这股光芒给闪烁的脸眼睛也睁不开了,可当光芒消失之后,这两个中年男人都暂时失去了光明,他们惊慌地四处乱撞,同时还求救了起来。 并不是怕被他们发现,也不是没有时间吃,而是他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上。 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去的』太平王的世子冷笑:“照你这么说,除非他是个隐形的人。”正午。 梅洛衣的建议非常中肯,确实,在修行者彻底曝光于世之后,很多家族或者门派都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充行动。 然后她抬头轻笑着对南宫浩说道:“我真不是故意带你绕路的,我一个堂堂的元婴修士,难道还能为了找那点不值多少灵石的东西,故意浪费时间绕道不成。 然后,木道入又逼着他说出了那件事,魏子云又求木道人说了,丁敖、屠方、殷羡、卜巨,也就全都知道了。 黄无涯只是被她爆开的灵气泡阻挡了片刻,没受一点伤,看到李末的黑色灵气,果然出口问道:“黑色灵气,你是魔修,还是妖修?”口中说着,手上的攻击也变得更加厉害起来。 若是魏国胜,他们就在冀州按兵不动,等待着命令;若是发生意外,魏国败,那么他们就需要率兵进入魏国境内,祛除着匈奴和乌丸的兵马。 “不是偷偷地带你出去过吗?回娘家也偷着带你上山住,你回了院子,还带你去逛街。老四个木头人,肯这么做,也仅限对你吧?”德妃想想反问道。 第107章 【枪火之冬】 萨麦尔抬起头盔,带有白铁保护层的盔面上倒映着骸心阴云笼罩的天空。 他长久地注视着天空,最终回过神来,扭头望着周围的其他幽魂骑士同伴。 锁柯法和拉哈铎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只有安士巴平静地站着。 “怎么了?”萨麦尔问。 “呃……那些东西……”拉哈铎迟疑着,“那些武器——那些能够激 是的,你没听错,从始至终孤雨都没有使用过万源的力量,也就是说不管是在当初的战场上,还是眼前屠杀万人的情况下孤雨靠的都是自身的力量。 “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呢?”古言奕调侃说,有南流墨在,洛千寒居然一点都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所以你后来杀了上一任皇帝,是为了我?”战天没有忘记徐海在三年后杀了当时的大炎皇帝。 雷场顿时扬起漫天灰尘。一个个地雷被坦克沉重履带压爆,但那些反步兵地雷对m4厚重装甲却无可奈何。 奇怪的黑铁铠甲,跟所有士兵穿的都不一样,轻薄而且异常坚韧,据说这一套铠甲造价高达上万枚金币。 左霆收到命令,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在他离开后,景墨轩动作轻缓的将她抱起,生怕将她弄醒,走上了二楼。 李南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现那些丧尸的手脚并不算是太灵活,所以他们只能从后往前推门,而不能从前往后拽门,那也就是说仅仅为了提防丧尸的话,这道门只要不能往内推就好了。 音落,千若若扭头就走。现在的她衣着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发丝有些凌‘乱’。若是换做以前,千若若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出‘门’的。 年柏杨对曲柳情况不是全盘掌握,但为官多年,对在座众人的心态却是清楚明白,他今天來就是要打破他们这种认识。 虽然料到了千若若会挂断他的电话,但景墨轩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讲台下的新生们先是一愣。随后齐齐兴奋的欢呼起來。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楚轻尘之前制定的任务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正愁沒有地方发泄。这不。一场堪称及时雨的战斗就近在眼前了。 虽然皇后就在身边,但是墨凉这般的性子也沒有任何的收敛,最多是她方才看见皇后也在的时候,朝皇后行了一礼以外,其他的根本就算不上半分半毫对皇后的尊敬。 洛依璇笑了笑,闭上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变了,万分悲痛的神情看着艾瑞克,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去。 季婷听到这位保镖的话语,将手机扔回包里,轻蔑地笑了一身,示意洛依璇进去。 一时间龙颜大怒,忽然飞窜,抖动龙身,庞大的龙身上下震颤,想把青云摇将下來。青云左手揪住龙角,怒喝一声右手挥动长剑直向龙角斩去。 雪花从天上旋转着落在了项来的眼睫毛上,化成雨水从项来的眼角滑了下去,就好像是泪水。 一连几个月过去了,马忠良有些担心,生怕他们不再联系韩青,那就真的失去目标了。 两人隔着沙窗观察周围的动静,看了一会,马忠良觉着无聊,便挨个屋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新情况,便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支烟。 他警觉的睁开眼睛,猛地跃起身来,向着那声音追去,可是那声音却诡异的忽然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 第108章 【刃之边缘】 哗啦! 锈铜树人横躺着身躯,高大粗壮的树干像是倒下的原木般,从铺满雪尘的坡面上滑下,借着惯性又滑过冻结的沼地冰面,一路掀起飞溅的雪尘。 一棵又一棵的树人放平身躯,收起枝条与树根,以堪称离谱的速度骨碌碌滚动着,在雪面上留下一道道怪异的滚动痕迹。 萨麦尔低下头,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坐骑腐尸 穆九幽的要求,他可以满足,至于萧天月嘛,刘协最是受不得威胁,一双眼睛瞥向了萧天月,内心之中,已经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但他并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闷声才能吃上肉。 两个卷轴放到了桌子上的时候,环老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卷轴中到底写的是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卷轴中的内容绝对是足够劲爆的东西。 系统的提示音刚刚落下,一股玄妙的意境突然出现在韩云脑海中。 萧逸却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鬼一的目光明显是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 这一刻,凝如实质的杀戮气息爆发,四周似是化作了地狱的修罗场,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全场。 老者,一身华服,眼含凶光,阴冷无比,倒是和这片天地的炙热气息格格不入。 “德罗海你说应该怎么办?”沙奎把目光转移到德罗海身上地问道。 李云很想回答可以复活,但是李云一想到火影中那些所谓的复活忍术,没有一个是和医疗忍术有关的,秽土转生是灵魂忍术,而且还不是复活;砂隐千代研究的已生转生也是灵魂忍术,还有轮回转生也是灵魂忍术。 而萧逸那银光大作的身影,显然便是黑暗中的明灯,成了所有邪兽的攻击目标。 因此黛玉将能带走的人手都统统带走了,她心里很清楚将来的时日里,她大多会在京城生活,自然也需要在京城培植产业。别的黛玉倒也无所谓,听王熙凤说起京郊又温泉庄子,好些人家都置办了温泉庄子的,黛玉很是心动。 她自己不会穿,但让别人穿又有些难为情,所以,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了。 待顾倾璃离去,顾倾歌一反之前的疲惫,坐起身子,辛嬷嬷忙上前将流云丝鸾织锦斗篷拢好,又拉了拉顾倾歌腿上的被子,这才站在一旁。 “这条河也太大了吧,这么漫无边际的游下去,只怕我们就困在这儿了。”南宫黎皱眉,可是在水里如何辨别方向她还真没研究过。 但是,让赵氏疑惑的是,这偌大的院子,不禁静,就连人影都瞧不见两三个。 她真的很庆幸她没有选错,相比于富裕,她更希望嫁一个合心的。 路清河走到钱美美的位置,看到那个Mlloe所谓的总经理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等离城十数里后,人烟就迅速稀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原野的荒凉,偶尔能见到村落,也不过是数十户人家,真真的阡陌纵横,鸡犬相闻。 其结果就是这些人听完鬼故事之后,钱老大怒,责怪叶晓兰疑神疑鬼,将解剖尸体的任务交给了叶晓兰主刀。 当微风轻轻的吹来的时候,让人感受到了荷花的芬芳,莲子的清新,大家都暂时沉浸在了这个气氛中。 我怜惜地看着林筱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走出了之前心理的阴影,又为我付出了不少,现在可以说是苦尽甘来了,却还要为我承受这么多的苦痛。 第109章 【独眼巨人与许愿星】 “怪……怪东西……灵能绝缘……?”冥铜人偶空空荡荡的脑壳中,回荡着辛兹烙迷迷糊糊的烦躁声音,“……切换建设系统,扫描仪已启用……什么是……【圣铁】……?” 呼啦! 宽阔如同门板的剑刃挥过,掀起呼啸的风声和纯白的圣光,呈现明亮的弧形,掠过骸心的天空,笔直地朝着断臂的冥铜人偶飞去。 在 “我现在甚至怀疑,她们是上个从时代一直坚持到现在的,不然也不可能出现一个指挥官完全掌控整个司令部的格局。 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不急一时,神识应该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晴雪虽然现在脑力惊人,但是不像余秋接触过老庄一些东西,要凭空领悟是很难的。 不过这可不容易,要这么多人一起卡在一个时间点,那得需要多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那几家人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日夜生活的家,其实是一栋炮台。 周通就跟医生说,人命重要先做着,医生就是不肯,说要等家属过来先交钱。 余秋忍不住在心里喝采!李剑这气魄漂亮,进学院以来,难得对他有好评。 左边,马老汉坐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腿,目光看向老虎,嘴巴长得老大,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惊讶。 陆景修心中一颤,赶忙追出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搂着她疾步跑到了屋檐底下。 吐着直线黑烟的三支巨烛熊熊燃烧,火点呲呲的烧烤着空气里的潮湿,孜孜不倦。 毕竟这吸血鬼可是以速度见长,即便是楚风使用纵云梯,以现在安德烈的实力,只要他有心要逃,这么远的距离,也是难以追赶。 当然也因为,苏陵郡西郊有一处全煌国闻名的风景名胜——瘦腰湖。 他再也没有残留的力量可以对付剩下来的九位姑娘,直接表示就选她。 对于这次秋猎,应该安武王也看的比较重,带着一个百人军队,其中大多都是五等仙位级别的强者,这道也算是一个庞大的阵容了。 他们最害怕的那个山洞还要被他们再经过一次,那种被关在黑暗深处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后怕不已。 苏锦轩的脸色很不好看,狠狠瞪了一眼良子,转身拂袖进了茶馆。 寥落星辰已使用【治愈光环】为林青平加持回血BUFF,同时向后退,以确保不会吸引幻蛇的仇恨。 说着,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马恒羽和林海馨。不明所以的马恒羽还一脸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脸,疑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林海馨已是香靥凝秀、新月生晕。 齐磊正在家里的别墅摇头晃脑的和几个狐朋狗友举行party。 眼见两方就要开打,黑无常身边的空气抖动,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来者头戴白帽,身穿白衣,表情微笑,带着一丝邪魅,猩红的舌头垂在胸前。 察觉她慌忙想离开,他坐起身来一把扯住她的脚踝,狠狠往后一扯,往身边带,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紧紧箍住。 这半年来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像一个机器一样。阵地换了一地又一地,身边的战友也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工作,这叫炮灰。 大龙人拐着刀杖掌住了身体,勉强没有倒下去,可是浑身无力,没有战斗能力了。 “传令锐字营、玄甲营、背嵬营集结待命,随时听候调遣,随本座前往武雷山脉会一会那些魔道修士。”易安冲着一处虚空道。 第110章 【巨人】 嗵!嗵嗵! 爆弹轰响的回音在火山喷口之间来回反射,带着悠长的共振声,震得雪花簌簌而落。 锈铜树人与骸铸战士们端着沉重的死灵爆铳,冥铜制造的强力弹簧被快速击发,敲碎弹壳的酸浆尾部,将冒着深绿色毒烟的冥铜霰弹小球与锥形破甲弹头以磅礴的力道炸出枪口。 在刺耳的震荡声中,独眼巨人般的冥铜巨 说着,唐瑾连忙打出了一个手印飘进颤抖不已的紫龙盘神枪当中,而处在下风的紫龙盘神枪在收到唐瑾的一臂之力后,也慢慢将局势板了过来。 “你真的收的了我吗?”就在这时,七座大墓后,那盘坐在青石上,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男子,传出这样无比威压的声音,直让人灵魂都随之震动。 一行人刚刚走到山下,便看到了山下等待着一对人还有两辆车,应该就是跟这洪泉一样,是什么源组的人了。 莫雪告诉苏灿feec俱乐部正式邀请他和唐妩进入俱乐部成为具有考察期一年的预备成员,所谓考察期也就是走个程序,基本上被吸纳进入俱乐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只要给钱,这个佣兵团就肯替你打工,把副本首通的队伍名称冠上老板公会、或者老板本人的名字。 高耸如天的吞声世界树,树干之下,在埋入泥土下方的巨大地下迷宫般的据点之中,无数根茎所盘旋交错出来的最末端处。 秦川一甩手,刀片直接扎在大哥床边的墙壁当中,吓得大哥倒吸一口凉气。 五人再度进副本复活,重新来到一号BOSS水灵瓦特兰的跟前。 孟达的大军现在就在鲁阳。离洛阳不到四百里,离昆阳一百余里,朝发夕至。 周阳听到观音菩萨所言,不由得浑身一震,连忙肃然答应了下來。 余光扫了剑八一眼之后,与八千流微笑对视中的其再次柔和却带着质疑的开口。 郭靖将手下遣散,直接将郭府一把火点燃,他和黄蓉在这烈火中平静地相拥在一起。 她何婷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她失去过亲人,所以她知道生命的意义……要不是无话可,她又何必让我杀了她呢? “魏主任,这么大的商场没有备用发电机么?”孙哲疑惑的看着魏全。 是的,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跟随在艾斯德斯身旁,在这片落脚点,一片巨大丛林中晃荡的她脑海中满满都是这般复杂而纠结的思绪。 “既然如此的话,因为是误会造成的,看来有一些势力要自讨苦吃了。”卡邦口中的势力自然是帕家,从帕家算计卡露乃看来,已经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切,又不告诉我。”叶灵儿笑道“不告诉我算了,我还懒得知道呢?”说着便进了客栈之中。 她本来就不喜欢工藤优作的什么FBI顾问,好好的当个家不就完了吗,又不是缺钱,顾问这两字听起来是挺牛的,也有工资拿,看起来好像是铁饭碗,但是太过危险了,容易得罪人。 她握了握拳,朝男人伸出手,揪着他的衣领,“吧唧”在他菲薄好看的唇上亲了一口。 狠人跟我说的地方是一家酒吧,装修的挺豪华的,外面停了好多豪车。 不说楼下是什么样的环境,有没有陷阱,单说就凭母亲瘦弱的身体,掉下去一定撑不住。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没病,为什么医生会断定她有问题,只能是伊凡一早就安排好,为的就是让他们呆在这里一晚上。 也就是当天晚上,阳叶盛非要到盛都找叶家的麻烦,使得叶天尧恐慌,进而引发了杀阳计划,父子之间彻底反目,幸好,杀阳计划没有完全展开,被严兴震强压下去,否则的话,结果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祥国公跟秋骨寒说完话后,就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一脸遗憾的目送秋骨寒离开。 这一晚,我和高子健再也没有联系过。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我的手指朝拨打键按下去,又收回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些怪物口中发着桀桀的怪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而后开始凶猛地冲击着叶希的防线。 从这一天后,闻薇就努力表现自己已经健康,天天有时间就要开电视看,为的就是了解情况,还有看陛下的盛世美颜。 之前他们攻打的城墙,已然消失不见,眼前的酆阳成了一条地下河,在河中,还能看到残余的建筑物,雨仍在下,水在流,太极图的光芒还在,它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秋骨寒闭着眼睛,感受头发划过背脊落地的触感,心里一片宁静。 在欢声笑语里,安平翁主朝方菡娘她们摆了摆手,方菡娘便领着阮芷萱跟姬珞云向着亭子那边去了。 他很想安慰自己,这217点的数值是因为了记录?真的假的,这也太容易了吧。 “不用想都知道,是陆茸和星!”陆茸和星的屋舍,离瑛王府最近。 听到萧欣悦这么说,阿武这才放下心来,眼神却是很狐疑的在众人之间打转。 所有人都是疯狂的瞪眼,眼珠都要脱眶而出,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方菡娘笑盈盈的朝着朱夫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朱夫人顿了顿,礼貌的回以点头示意。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打败他。”洛夏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没想到,刚才的一切只是叶星璃为了增进洛夏和陆诗嫣的感情,故意骗他们的。 约莫三四分钟的样子,叶凡已是将天空中的数百暗黑者全部解决的一干二净。 “各位,我叫海默威,只是一位膳剂师而已。”张森开口解释道。 山本木合见自己连续两击都没伤到李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是个高手。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柳青,犹豫不决,在柳青和柳红的点头微笑中我鼓起勇气应了一声:“唉,晶晶真乖!我来抱抱吧。”没想到我把手伸出时晶晶怯生地把头缩在柳青的脑后,不想要我抱她,让我有点尴尬。 第111章【不见,不闻,不言,不思】 粗陋的冥铜框架建筑在荒原上矗立着,核心位置是两台完好的巨大机械。两台机器都是冥铜机壳混合着奇异的黑色石制材料,侧面则装配着巫金面板,悬浮显示着机器相关的工程编码。 根据【地下殖民地工程建设系统】的解码结果显示,这两台怪模怪样的机器,一台是【组装机3型】,另一台是配装了塑型附件的【符文刻印机】。 说起来,黄巢这么做,却也不是白骨夫人授意。白骨夫人性情清冷,自己喜恶还超过其他,才不会费这种心思。 邢天宇和西维亚也在逃命,砍翻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怪物,只为了能够逃离这里,逃离召唤师之岛。 就如这些高中生们一样,讨论已经过了一轮,为了不让冷场接给了星野纯夏。 蓝之辰突然笑了……“我去,这逆天的运气!”某幻师瞪大眼睛无语问苍天。 如此仅仅十息之后,两名水族气力耗尽,不由得心如死灰,这次是在劫难逃。 萧震的攻势更加凶猛,但也更加凌乱,反应速度明显开始下降,很显然在狂暴了一分多钟之后,狂暴的效果似乎也开始从他身上逐渐减弱了。 她在被判死刑之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现在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凶恶的鲛人,愿赌服输,进入狭窄海域之后,她便要做那先行之人引走鲛人了。 可惜,既然自己已经猜到了异空间可能是一个异世界的入口,那自己绝对不能接这个任务了,完全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方正也的确无奈,看都看了,还能怎样?登门道歉吧,总不能藏着掖着的吧?这可不是方正的性格。 喻微言早就对喻微菱有所防备,脑中早已规划好曲线救国的路线,然而,当她还没有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时,却见那个本是立在门口看笑话的宫玉臣竟是眨眼间掠至了跟前儿,十分轻松地握住了喻微菱的手。 斯特拉接到命令只能坚决执行,但他心底预感不祥,第三波的攻势。恐怕还是一无所获的下场。 现在,这些人注定要为这个即将灭亡的庞大帝国殉葬,即使他们人数众多,却也拖不住这个帝国走向毁灭的步伐。 董赋才表面上在宋青眼前摆出不屑姿态,但是他心中也惊疑不定。 “真的?”卡米尤耳朵一动,身形明显的一僵,半信半疑的问道。不过,那挺立的呆毛更能体现出此刻主人的意动之情。 “其实我们可以将选举宣传和稳定民心结合起来,以和平的方式转移他们的怒火。”林恩顺势插话道。 这算什么?一个新兴的国家邀请老牌的海军强国参观海军作战演习,而且这个老牌的海军强国还占领着这个新兴国家的土地,这难道是在向英国炫耀武力么? 所以在这个来路不明的援助者找到她们的时候,卡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如索性赌一把。 茫然看看无法形容的巨大坟场和生机埋葬之地,黄胡子亨利将目光转向虎一的鬃毛,开始琢磨披马铠威风还是就这样鬃毛飞舞潇洒。 而且他的两条肌肉上,有一种橙黄色的钢铁金属块布满包围?看起来像是衣服的一部分,或者他的双臂本身就是……钢铁手臂? 这场比赛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很大,而他们的发挥又无法令人满意。 药族,炎族,雷族三族联手的斗圣强者数量都不会有魂族多,魂族不愧是远古之中最为神秘的种族。 第112章 【逃避者】 黑暗的荒原中心矗立着两三层高的破败方形建筑,其中散落着残破不堪的方格型冥铜框架,外圈包着少量铜皮,胡乱搭建着薄铜板做的低矮遮雨棚,像是半废弃的低矮厂房与贫民窟棚屋的混合体。 奇怪的建筑形式,方格框架像是某种批量化生产模块建筑的理念。只需要在对应的方格中填充好地板和砖墙,再放置入标准大小与形状的 吴茜茜也看的出,爸爸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平常他最喜欢这幅画了。 “洛洛……忽然不想出门了怎么办?”萧瑟将她的手从她脸上拿下来,然后轻轻的摩挲着。 得知汇报,多田俊一下子从被窝里起来,一番鸡飞狗跳的穿好衣服后赶到司令部指挥室里。 江城也一起跟着学学,这么多年,他都是好吃懒做过来的。真要有什么知识的话,就是完全没有。 压根不再给萧太后说话的机会,洛北忧直接吩咐宫人将她送了回去,这在从前绝对是他不敢做的事情。 黑兽却难受,没有骗来的宿主也有很多,幸存下来的也很多。这个世界无法再承受战争,他们,要换个战场了。 她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也不管穿着高跟的鞋子很不方便,就拽着一些野草,慢慢的往下爬去。 大饼也直咧嘴,西北虽然也有这种事,但那都是暗地里的,他也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识过。 看着赫连绝吃的美味,一旁看着的赫连凤也忍不住吃了一串,与初次吃串串香的人一样,一吃就爱上了。 正如他所说,他的火系灵力能支持提炼八成杂质已经尽力,若想要提升,只有火焰品质得到提升才行。 李紫玉知道林白玉是她的好朋友,但让好朋友来分享自己的男人,她不阻止已经够宽融了,还想让她帮忙,这她做不到。 所以,这家金蚂蚁商铺的门里门外人流不息,想来日进斗金也不在话下,但这种坐着能捡钱的商铺,却不是刘十八眼下瞄准的挣钱目标。 肖成和“初心号”保持着正常的联络,可以在碰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危险时,随时召唤空中支援,以“初心号”的火力,大抵应该没有什么血肉之躯可以抵挡得了。 低级的僵尸,白天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中级以上,白天短时间能出来晃悠一番。 这是天南民主国众议院以下,代表公民的国民议会机构的一名议员,据是天南民主国资最老的一名议员,在议员的位置上已经坐了160多年,许多众议院的大拿都是他的门生。 “传令,全军准备进城,清剿城内倭寇!”严重打击了倭寇的士气,将倭寇炸得没有脾气后,黄得功终于准备率军攻入城内,给予城内倭寇最后致命的一击,彻底剿灭。 金泰妍的内心是惆怅的,而时间则是无情的在流逝,残忍的抹杀掉她跟李明秋那仅剩没多少的时间。 幸好这个时候,菲利普仍然没有关闭DV机,将两人的谈话完全记录下来了,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待会儿找个翻译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马首辅放心,虽然皇上并没有让老夫也告老,但老夫不会就此妥协,就算舍掉这条老命,也势必劝说皇上收回成命!”黄道周说得极为坚定。 这几个月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却全然忘记,还有和许多危险。 不仅是发放鼠瘟的药剂,苏辅瑞还对外宣称,他们没有药剂发放是因为余青断了他们的药材,其中有个很重要的药材产在廖地,也怪不得他这么信口开河了。 第113章 【自刑之终局】 【已调用生物姿态素材:铜生之地】 数十条幽青的坚韧根须破土而出,如活蛇般游窜着,将周围碍事挡路的冥铜人偶捆缚住腿脚,阻止其无意识的前进与阻挠。 哒哒的马蹄声在火山中心区域的荒原上回荡,沉重的骑枪将一个个冥铜人偶撞成散落的残片。在骸铸骑兵们来回冲锋的清理下,场地中的冥铜人偶数量越来越少。 这是阿斯加德金宫大殿,阿斯加德最神圣的地方,自然由君王的亲兵卫队守护。 明着是有教无类传播魔法知识,暗里是将地球最有魔法资质的儿童们永远拴在卡玛泰姬的战车上,虽然知道卡玛泰姬动机不纯但面对这场阳谋所有人都还必须夸一句高风亮节。 聂沛潇终于发现,自己对出岫的喜欢是远远不够的,至少比起眼前这人,沈予,他还差得很远。但他既然自请来到房州,便不会轻言放弃。 “因为他是诸葛家族的人,不过上面是一个西方恶魔,自称是神。貌似和那个尸妖认识。所以谈不拢就开打了。主人命令我开启阵法,绞杀他。”无名说道。 “决定好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了?”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前方的无尽虚空,卢西恩开口问道。 而当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的时候。我发现这名学弟走的方向是公共浴室的方向。 外头夜色正浓,应是刚过子时。玥菀提着一盏灯笼为出岫照明,又唤了两个当值的护院随侍,几人都等着出岫的吩咐。 事出突然,那孟雨梦躲闪不及,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身子一阵颤抖,随即被那团白光紧紧的笼罩住。 这四种颜色十二分开,时而凝聚,不停的交织变化着,看的久了不禁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但是天生可是丝毫不敢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无形之中,陈琅琊在张桐以及那些公子哥的心中,形象顿时光芒无限。张桐更新感激的无以表达。 看到宇智波鼬起身走了,宇智波泉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就追了上去。 心中所想,也是有念想,所以现在的开心,或者说不开心,那都是由于他们自己定下来的,所以想到这里,唐增还是可以将事情做好的。 龙霸天大声说道,拳头狠狠握紧。天龙武馆被爆,那就等于在打他脸,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鸣人并不知道,其实纲手之所以和他打得赌,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罢了。 在那种奇耻大辱之下,鬼窟老祖的恩情反而加剧了这份耻辱,让他的心里都充满了扭曲的仇恨。 被踢飞的司机兄很配合的昏死过去,这也免去了他关于菊花毫无意义的纠结。 “我宁可和木箐箐成为情人。”刚说完下半句,扭蛋便生气地跳了起来,并用尾端狠狠打了一下千暮二柱的脸。 他知道林楚天肯定也看出来了,这个刚刚杀出来的仙界修士,依然是保持着很好的战力,此时如果他们在上,跟送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走入厨房,刘宁的气质也变了。从原先那个懒洋洋的样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也都被刘宁抛到了脑后。 趁着现在还没喜欢到钻心蚀骨的地步,赶紧地斩钉截铁弃暗投明才是正事。 他明明,明明用长刀刺穿了无寂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 谷方臣说的是谷方昱让他说的假地址,实际那里是陷阱。他没想到墨九卿居然识破了,难免着急。但谷方臣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破绽,只能闭嘴控制自己和药效对抗。 第114章 【麦琪的灵能】 咚。咚。 安士巴拖着沉重的脚步,在灰苔远野上漫步,看着自己厚重的战靴一个个印在曾经的脚印上。 巨大的体重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咚。咚。 他总是如此,在一成不变的环形足迹中稳定地徘徊。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在空中回荡,飞鸟从他头顶掠过。 在关节允许的范围内,安士 夏蝉抽噎着,帮庄婆婆把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想到庄婆婆喜欢吃点心,她把自己怀里藏起来的,已经碎成的渣的点心拿出来,打开外面的纸包,放在庄婆婆枕头边。 桑雀回屋换上自己平日穿的那套黑色劲装,素面朝天,只有头上有一根银簪,不背弓只带刀,夜游使的面具放斜跨布包里,腰牌挂腰上,清清爽爽的出门。 陈锦棠刚刷完牙,吹出的风有一股薄荷叶的清香,秦俞安很喜欢闻陈锦棠嘴里吹出的风。 他没见过清风道长,但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这么神仙的人物闻之已经让人起了敬畏之心,更别说怀疑,他是连想都不敢想。 陈锦棠趁机痛打落水狗,她悠悠道:“孙楠楠,身为香潭村的会计,你咋成天盼着咱村的人倒霉呢? 沈宝珠见万慧芳是真心实意心疼沈梦桃,隐隐替沈梦桃开心,虽然罗永浩为人不怎么样,幸好她摊上了个好婆婆。 他们圣战组织所追求的,乃是优胜劣汰,人类应该抛弃那些普通平民,把所有资源提供给他们圣战组织培养的,天赋上等的甲武师。 而苏荷就是要带着沈浪,和他一起布置一番,准备祭奠王大庆一家六口。 最重要的是,权衡很早就怀疑,七星盟曾经也参与过陷害他爹娘的行动中。 这个邪祟叫殷婆婆,是比较特殊的三层邪祟,数量不多,但玄朝各地都有。 现在林西凡这样又是证据又是威胁的,明扬也不是笨蛋,当然知道林西凡这是有所图的了,所以这时候也算是认栽了。 让它一个堂堂的吞魂钻到这飞剑当中,这简直对他还说就是一种污辱。 瞬息之间眼前的一切景象,物质,虚空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直接被急速旋转到极致宛如饕餮之口,吞噬天地一般的血色轮盘全部吞噬掉,恐怖的杀伐之力将天地都洗礼了一遍。 “怎么了?”见百里千寻已经没有了那轻佻,而是一脸严肃和不安,更多的还有懊恼,便皱眉问道。 林峰愣住了,原来所谓的‘性’情中人,指的是这样意思!但是他不是因为这个儿愣住的,而是他居然见过这个家伙!这不是他去炎京市那回,在飞机场遇见的那个麦哲伦吗? 离开百花殿。北斗嘴唇微抿。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憋了一天的郁闷一扫而空一般。而她也不担心那两个家伙。他们都有分寸。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修为和境界一提升红衣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提升,三大元神的融合让红衣达到了一种玄之又玄,难以言喻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崩灭天地,再施展出玄阴星辰变之下红衣瞬间从金仙初期提升到金仙大圆满。 “这样还差不多呢,呵呵,什么时候回来呀?”高敏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余天海听了就气呼呼的往里面走,来到审讯室的门口,又再一次的上演了一个暴力踢门的动作,“砰”的一声,审讯室的大门应声而开。 第115章 【双系统与幽魂骑士团】 圣铁禁闭室中交替闪烁着焚烧食材的火焰与微弱的圣铁荧光,以火为食的亡灵盛宴刚刚结束,腐尸魔们拖着用做的笤帚,收拾着满地焦炭与残渣。 满地都是焦黑的残骸,房间如同刚刚熄灭的火场,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地上散落着野猪型的魔兽骨头、鱼骨、虾壳、香草杆和真菌梗,全都被烧得半焦黑,更多是则是已经变成全黑的炭块 秦婷查了一下来电显,知道是贺鎏阳打过电话后,给他回了条短信。 冷祺睿看了他良久,看的夜绍杰胆战心惊,手心全是冷汗,这才招来一名保镖。 着进度条开始往回走,叶墨开始思考挽救的办法,却忽略了腰间传来的一道黑芒。 “上次那个打野呀,哎怎么说呢,他家里不是本地的,家里人生病了,我就让他回老家去了。”好一个回老家。 “放心吧,没事儿的,我之前跟俊浩哥联系过,现在逸寒才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他正在准备迈克尔的演唱会呢。”具东万笑着说道。 “对!就是他!或许,他就是这个副本的关键存在!若是将弑魔斩杀之后可以让血气充满,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叶墨惊喜道,如果说再一只一只地斩杀帝王怪的话,那有些不太现实。 “福伯,他老人家还好吗?”林涛不知道,离开家乡三四年的时间,时过境迁,也不知道现在的福伯什么模样了,是不是更加的苍老了? 只是一直想要和老妈说的那个关于相框的话,一下午的时间都没有能够说出来,最后我自己也就因为一些事情要忙也就给忘掉了,只能是在其他时间再去问这件事情了。 再次进入到她的梦幻王国,我轻轻的帮她放在床边,不敢在里面多呆一秒,怕打乱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等了许久,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只有方娉婷孤零零的坐着,看着有些可怜。 因为他们感觉到,这龟的品阶似乎并不高,也就是五气期左右。不过如此巨大,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二人也不敢松懈。 就连脑袋不怎么灵活的皮鼓大叔,也瞧出了门道,和杨玄策一起,看好戏。 老冯一听自己儿子出了事,心里就急了起来,心里也把张天师恨得要死,他儿子是给张天师贺喜去的,却在张天师那里出了事,不恨他恨谁? 在赵云星被抓住后,彩实际上如果不投降,等待这些冰熊铁骑的,很可能是全歼的命运。 “那敢问长孙殿下,您的梦想是什么呢?”霍光没有问什么其他问题,而是将一开始询问这些纨绔子弟的问题抛给了刘进。 青衣沉默下去,那日她和母亲跌落悬崖,本以为是被平阳侯所迫,打心里恨死了他,如今方知,当真错怪了他……果掐指一算,青衣与肖华的关系会有点进展,不过需要点动力。 当然孙策的意见绝对是最为正确的。起码包扎的绷带要消毒,就是经过沸水煮一段时间这种重要的常识总是要告诉他们的,华陀听的两眼异彩连连,直问这是为什么呢? 心中一想到眼前这个柔美的金使者,愿为自己在同样俊美的孙伯符身下婉转承欢。这让刘表的心中无限感动的同时,升起一股无名的邪火,马上强迫打断了自己的念头。 “……”听到幽灵这个伺候,梅利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毕竟那种的东西,对于经常在船上生活的人来说是很不吉利的。而且对于这种超自然现象,自己也没有办法支援。 第116章 【领袖】 骸心的火山区域弥漫着温热的蒸汽,被法阵的寒冷气流与灰烬人为制造的雪层已经化得干干净净。滚烫的蒸汽与灰色的烟尘继续从喷口中断断续续地喷涌,在天空中升起源源不断的阴霾。 不过,区域中曾经的冥铜人偶伏击者已经荡然无存,环境中很安静,只有盐水泉的沸腾泥浆断断续续冒气泡的咕嘟声,在高耸的锥形喷口之间回荡 “我这仙源魔陨箭,也早已今非昔比,就看你这次,还能否笑到最后?”“嗖!”魔云紧勾在弓弦之上的两根手指,瞬间松开。 景幻雪说道:“多谢两位神仙,日后我一定好好教她。”她拉着莫惜芳的手,跟随千树上仙和梨花上仙,一起登上青云路,直奔如意洲。 而他们夫妻俩,来了这个地方后,赫然也成为了随时会被牺牲的那一等草芥。 一连五场比斗,皆是由于前者的强横,对手选择了弃权,最要命的是无比巧合,大都是四门之中圣门的弟子。 “你们跑不掉的……嘎嘎!”莫苍生怪笑不已,他的身体被我撕裂成两半,只留下上半身悬浮在空中,模样看上去十分恐怖。 大水蛇王被天剑这时不时的突施冷箭,给搞得一肚子的怒火,旋即愤怒的嘶吼一声。 刘烨冷冷的一笑,虽然这玩意有点耗费内外气,但是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心念微动,‘射日’回来了,缓缓的从刘烨的袖口钻了进去,消失不见,被刘烨收进了衣服内。 “那就不劳烦马先生操心了。”刘烨侧头道。他可不认为竞争对手会真的为自己着想,马年话里的用意何在,刘烨差不多明白了。 “好吧,你们如果这么想就对了,青葱帮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只会越来越好。”刘烨笑了笑道。 这些手下们,又释放出魔气抵挡着这些冲过来的神剑,承影冲过去的时候,确实被魔气挡住了,随后被震开。 这里不光有重庆最著名的美食火锅,还有各色各样的重庆美食都集中在这里。 这个时候,拉斯提才躺在沙发上,忍不住睡了起来。到了现在,他才彻底的放下了戒心,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找上门,他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看到白马俊递过来的水瓶,伸手拿过来的李胜洙,对嘴喝了一口。 “不过现在凝练出本命真火,而且看样子还很不凡的本命真火,正好拿来炼制我的神枪。哈哈。”许天想了一会后又开口自语道。 说完手轻轻往下一压,强大的力量直接让所有真道境以下的武者全部昏死过去,七窍流血,而几名真道境的修士身子则微微一弯,身体颤抖不止,仿佛顶着一座大山一般似的难以承受。 “你还呸我,我呸!”陈得魁怒道,他手脚都被人挤住,只能吐回去。 下意识的,拉斯提一只揣在兜里的左手,抽出一把左轮手枪,对着梁动就是一阵射击。 回到家里,二人装上货,然后又蹬着三轮车往美食街去了。十来分钟,他们便到了那里。 魏清淮当时正在抄写佛经,枯燥无味的反复抄写让他心底十分的焦躁,由于要弄清楚这其中的意思,魏皇又不让别人给魏清淮讲解,他只能自己琢磨。 听她又提到那个孩,皇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本来准备劝她两句地,都不想搭理了。 第117章 【拾荒者与工程机】 在火山区域的地下空腔中,漆黑的沙砾铺满了地面,其中半掩埋着金属残片与亮闪闪的贝壳釉质碎片,在黑沙砾地面上像是星辰般微微闪光。 头顶隆起的岩层相对低矮,高度大约四米,足以容纳一辆集装箱大卡车。穹顶泛着灰白色光泽,被一层半透明的厚重贝壳支撑着,疑似是某种软体巨兽留下的分泌物,硬化之后成为了天然的贝 可是她刚将那珠子拿在手中,蓦然间大殿传来一声咆哮,地面一晃,一道凶猛的身影从那裂缝当中爬出,一头浑身漆黑,有六只脚,两只骨翅的生物猛然冲出。 杨墨立刻皱了皱眉头,他全面地了解过辰瑜的处境,又在她所在的班级任教自然也能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她在学校里面的情况。 自己师父身价上千亿,那自己这个徒弟,未来还会差到哪里去呀!想想就让人兴奋的不要不要得。 勾玉娘脸上羞红,她人其实并不是瘦,该有肉的地方,肉比较多,尤其是屁股上,不能说是丰R,但绝对算的上是翘臀。偏偏腰很细,特别细,反正唐龙一个胳膊绝对能圈过来。 震惊之中众人也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便是施展出自身最强的秘技迎上虚空中两道巨大的手掌。 若不是夜星辰仔细看了几遍,又让皓月看了一遍自己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秘法。 自己从认识黄珍珍开始黄珍珍就是遇难,这一系列让他都觉得黄珍珍运气真是不好。 而是仗着华家的威名!就算大宗师。华家也不是不敢招惹!更何况自家下一任家主跟面前的黑衣人有着联系。 “他怎么会来?”一个气质不凡的青年脸色变的有些苍白,望着何云犹若噩梦般的背影。 杨墨看了她一眼,静静的思索片刻,脑海当中的一些线索忽然串联了起来。 原来,当艾伦与安妮离开了爱琴帝国之后。众人回到家中,心里面深深地反省了自己,觉得对他们二人太过于苛刻了。 真气在气府流转,李楚一咬牙,运行着真气逆转而上,奇经八脉一一经过。 北漠国这边的战事虽然平了,可军队却没有走,因为晋王殿下如今昏迷不醒,军队无法出发。 那郭蕊的前任男友,见屋子里突然又回来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不由得有点吃惊。 老太太目光深沉的看了高氏一眼,高氏心知自己又多嘴了,便忙噤声不再言语。 灵珠和龙形玉佩本来是在一起的东西,它们被放在古墓当中,看来是为了封印或者镇压妖魔。 谁知道齐成刚一把把刘易峰推到一旁,准备伸手去抓杨木的衣服。 “现在,重新施展飞仙体给我看看。”他刚清醒,陈寒的话语就从他的耳畔响起。 跟杨木仅仅有了那么一次,杨木成功突破先天期,自己也接受了杨木的真元,在等同于双修的状态下,成功地驯服了冰灵根,迈入修真的大门。 同样在后来,少年手段狠辣,凶名赫赫,不论成长到了什么地步,都以魔道自居,即便少年不屑滥杀无辜,也不愿滥杀无辜。即便世人畏其凶名,给了一个魔帝的称号,然而少年更喜欢魔君的自称,魔为道,君为人。 之前,他们去过的地方,他都找遍了,还问了不少人,他还是没有偶遇她。 看在眼里,diana和林晓晓却有些难过了,她们真的心疼云水漾受了委屈也不当一回事。 第118章 【亡灵夜猎】 橘红色与深蓝色渐变的薄暮笼罩着骸心平原,瘦长而怪诞的节肢影子在薄暮中咔哒咔哒地爬行着。 锁柯法像一只硕大的螳螂般,用肩背之间伸出的细长节肢支撑着身躯。 他的双臂抬在胸口,长得惊人的节肢手甲垂落着在胸甲前,无意识地互相刮擦着,发出咔哒的金属碰撞轻响。 姿态如同掠食的螳螂双爪收拢,仿佛 可仔细一想,这个想法却又立即被她给打消了,若是西洋国早就在西域,那么就算得知西域王被擒一事,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赶来。 制,再想折身离去,却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六阶与九阶的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就在第四式的起手式,便被对方轻松地一掌震得七窍流血,猝死当场。 “你这话我不爱听,难道人家的产和货物都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去欧美购买不需要掏腰包了?如果没有东北丁司令给我们提供的设备、技术,我们能制造出飞机、坦克和半自动步枪等军事装备? 但是根据丁九溪的认识,德妃似乎不是这样一个太过喜欢宫心计的人,难道自己看错了,又或者这个皇宫之中还有什么人的手无形的伸了过来。 前朝跟后宫的力量,蒋云沉默。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组织前朝的力量,不过自己的父亲倒是可以。 时宜起身,想去外面走走,屋内实在是闷热。她唤来丫鬟与她一同去外面走走。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可是再好看的花,终究是会凋零的。 明夷看地上的棋子与天上的星辰,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石若山这一番仪式,她觉得有些造作,恐怕并无什么真材实料,唬人而已。 现在还是白天,可是外面却开始阴风阵阵,蔚蓝的天空里飘散着几朵黑色的云彩,看起来都是那么地诡异。 沈明轩心知,林初夏想让自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可他这次回来,又岂是要走的? 哈尔西彻底无语了,敌人偷袭新西兰是各种巧合,有山姆国侦查的失误,也有太平洋作战部队军事主官指挥方面的失误。当时都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谁能想到敌人在这个时候还敢于偷袭? 泪水模糊眼前绝情的男人,瑶却不敢闭上眼睛,死死望着那张绝美而无情的面孔。 可这男子刚刚一出来,周围的保镖便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话被好不容易早起,准备去介岛村打电话的陶晚出房门听了个正着。 “这还差不多。”古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随后也不再拿捏柳翎,直接将紫鹰焰交给了柳翎。 强卖药材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陈妍雪究竟有没有被丢进江水里喂王八,这个萧炎也懒得过问,不过按照他对姑苏庆的了解,其他四个估计是沉江了,但是陈妍雪真不一定。 原本黑着脸的公孙寅,见到这一幕之后,也是暗暗吃惊,一双老眼渐渐迸射出一抹精光。 我同那乌族老人道了别,重新来到这一棵树下,再次把手探进去。 也佩服这医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医生或者护士出面。 来人开着微弱的手机灯,见爷爷卧室门关着,也不敲门打扰,静静走到门前,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于是我又挪了几下,他一下子把我抱紧,然后咬住了我的唇,带着惩罚又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 第119章【被遗忘的失落之物】 夜幕笼罩在骸心核心区东南部的矿石丘陵上,连绵起伏的黑色沙砾、散落的矿石碎片,以及杂乱无章的白色岩石板,构成了闪烁的地面。 真正的星空被头顶的阴霾所笼罩,而铺满黑沙砾与矿石碎片的大地反而在夜色中闪耀,成为了一片粗糙的星空。 瘦长的节肢身影与游窜的蛇形影子穿过连绵起伏的焦黑色丘陵,四下探查着 “哗啦……”刺骨的河水从掌间重新泼洒下去,回归了原属的河流当中。 陈宁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家伙,尤其是眉宇之间的怨气,接着笑了下。 刑圣消失在原地,躲过金光,可当他刚现身,金光洞穿他的胸膛。 这次来没有任务在身,也没法对海贼出手,既然如此,不如开心的游玩。 要知道,这部电影可是位列全球票房前百的行列,排在第86位。 “去吧,把我那四万块一两的大平猴魁拿来。”副会长刚说完,这才注意到放在了茶桌前,堆满了几千到十几万的茶叶。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名中阶剑士以及周围的那些下属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因此直到现在,他都始终坚定的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需要义肢,直到他看见了福音计划的义肢。 现在,她看了别人的开头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可以过稿,原来是矮子中间拔高个,所以她虽然开头写的一塌糊涂,但是编辑还是签约了她。 战国喃喃自语,他心里非常清楚,凯多看似莽撞的外表下,有一颗精于算计的大脑。 话音刚落,无数只闪着荧光的飞虫从葫芦里飞了出来,”唧唧嗡嗡“的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视线扫过周围,布莱克发现,这里除了他和他脚下的蓝色平台以外,什么都没有。 弗兰克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了之前的狼狈,他一脸自信的说道。 有些反应,导致她那啥那啥,刚才唐洛在,她也没好洗澡,所以觉得不是太舒服。 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才发现我有多爱你,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一刻也不行。 要知道,他到目前为止见识过的大乘境宗师唯云渺一人而已,没想到苗族部落里也有大乘境的老妖怪。 那天晚上,怀孕八个月的戴纯早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可惜的是,两个孩子谁都没有活到满月便夭折了。 拉诺尔的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使劲摇了摇头,似是想把不好的念头都赶跑似的。 那黄姑娘被呛的也是没了言语,在那里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浑圆,泪珠子不要钱时似的往下淌。 尘雾缓缓散开,渐渐露出了屠舒和奥利维亚两人的身影。。。。。 “反正洛夜大姐还要买饭,我无聊呢,所以跟着大哥咯~!”醉蓝蓝欣喜一笑,看来得到了‘落枫长裙’的她,心情也是欣喜无比。 “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边是吗?”冷冷的看着男子,夜莺继续说道。 我微微一惊,这东西果然是宝物,冷却时间竟然是无,这么说只要拥有大量复活符,简直比组上牧师还好,牧师施放复活术还需要吟唱好一段时间,并且复活后只有10%的血量,而这符却是瞬间使用的,并且满血复活。 梁正一声令下,就让手下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动手打怕了再说。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钱是要赔,但是得先打一顿,打得他们怕自己,打出威风来,来警告别人自己不是好惹的。 第120章 【骸心工业产品】 萨麦尔静静站在骑士墓前,沉默着,感受着那块强铸钢与巫金混铸的存储卡残片在腰间的剑鞘轻微晃动。 在骸心的凌晨中,幽魂骑士墓被镀上了一圈深蓝的模糊光晕,像是黑蓝色的火焰在他头顶燃烧。 叮……叮…… 夜风吹过高草尖,也吹过他腰间的冥铜锁链,锁链上挂的三把剑柄微微摇晃着,磕碰在他身躯上,发 师妃暄嗔道:“难道陆兄心中妃暄就是如此不堪?”眼神幽怨地望着陆无尘,那样圣洁的神色更是让人动容。 “你走到那一步再说吧。”说完,这个声音就再无声息,而在洞中的压力也瞬间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之前那种平常的样子。 合同是一签6个月,看公会发展情况可以双方商议局部修改合同。 见状,南何便摇了摇头,将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出了脑海。正逢此时,帝何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步千怀可不希望沐仇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一心行侠仗义或者作恶多端,没必要被世俗框架住。毕竟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所以有点像父母一般的啰嗦,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神迹开服至今,游戏时间已经超过一年了,年刀月棍十年剑,哪怕是真正的沙场阵势,也该有人练出大刀队来了,虽说玩家的专业性不够,但至少看起来已经不像刚开服那时候那么菜鸟,能让张巍卡位杀好几百人了。 下了山之后,在途经遇到薄言禾的地方,帝何停了下来,他看着一旁断裂,只剩下膝盖那么高的树,晃了神。 不过话说回来,霹雳的世界也是重剑抑其他兵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剑道是最好的。 而唐若云进退两难,异常尴尬的处境第一时间映入了柳岩的眼帘。 若是这个时候他们在外面,就一定能发现这件事,但是现在他们并没有,所以帝何就给她解释了起来。 “我们和蒙古居然有能够建立邦交的资格,初始度居然是友好,仅比大明的亲密差一级。”老八将所有的信息看完,有一点意外的说道。 到得温泉宫,刘仁轨也不顾得歇息,径直前去觐见太平公主,并详细询问了解行刺事件的整个经过。 剑姬回城之后,购买了两把短剑和一双300金币的速度之靴,随即再度出门。 其实李慎每天过得一切都被暗中保护的侍卫一一传给他了,他也知道李慎对于李医的宠爱,现在李医失踪了,可以想象现在他是滋味,估计这一夜他的乾儿都未能入眠。 杨玉瑶的母亲听说李林在金陵一个月七八千,这个工资在金陵不算高,也不算低,但是,想要买房的话,就有些困难了,所以,她有些皱眉。 可是保卫队纪律严格,他们也是想笑不敢笑,只得是硬生生的憋着,眼睛里面看向对面的边军,也是多了几分戏虐的意味。 庞岚的家在村子的最外围,刚好要路过陈玉花的家门后,这些日子下来,可是安稳了不少,就连人间人厌的屎蛋子也从来没有在村子里面露过一次面。 少年连忙说道:“不敢,不敢。”仙子的称呼是公认的,自己敢喊白姑娘,出门会被打的。 一个能在巅峰赛打出全胜战绩的人,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狐狸点击了好友添加。 月老府有冷淡下来,月老回到房间看着九玄睡着,轻轻一笑之后将房门关上,月老来到三生桃树下。 第121章【巫金头冠与系统版本】 地下城的冶炼工坊中一片昏暗,只有还在运作的锻炉,在黑暗中闪烁着隐约的微光。 锻炉身上缠绕的金属符文回路如同藤蔓,轻微震荡着,散发着嗡嗡的轻响,炉门的缝隙中则渗透着微弱的银白色光芒。 那是圣铁的冶炼熔炉,炉中装着大量粗铁,正在转化回路的作用下固定结构。 “莱桑德?”萨麦尔抓着锁柯法焊 彭的一声,两人僵持当场,叶仓心中郁闷至极,这时候也忘记了控制力量,完全发挥了她最大的查克拉输出,但这股查克拉流过经脉后,却一股脑的被吸入了神奈天的掌中,简直有种生冷不忌,海纳百川的气势。 “两位院长,我得有事赶回青木城一趟。我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办完事就回来。应该不会误了两州大比。”叶君天说道。 厉尊撑起最后的一点意志力,吃力的说:“听我说,筱沫,你别,别对我做什么。只要能,能帮你,我都答应你。 类似的情况在火之元素英雄兔子的身上其实也有发生,不过兔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可儿分开,所以罗杰考虑再三,还是让兔子上了船。毕竟在海战之中,火元素军团的火焰着实是一大利器。 看着将城门都给直接堵住了的尸堆,爱德华迅速的抬起了左手,大量的火系元素迅速的汇聚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向着城门处飞去。 仁太子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隍已经死了,就算要追求神奈天的责任,也不是现在。 推测出隐藏在暗中的凶手便是莫枫之时,弗洛德不但没有感到紧张,眼眸中反而流露出一抹浓浓的兴奋之色,虽然弗洛德知道自己的异能不太适合在密林里发挥,但是他相信干掉莫枫绝对绰绰有余。 一路上这么多人阻拦,动静这么大,武王世子如果无碍,不可能不出现。 “慢着,你说那个叶君天来自青木城?”柳英奇突然出声打断了柳天的讲述。 到下午两点半,凭着莫枫对危险的超强感知力,两人往里推进了五百米左右。 就在少年低头痛苦之时,龙少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倩影,横躺在山峰之下的一处平摊之地。 “涵。别闹了。回房间里休息去。”叶俊轩很不给面子地从苏涵手里夺过了碗筷。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而此时赵构的态度却变得突然暧昧起来了,对待金兵的大举入侵,这位高宗皇帝一改以前那种坚决抗敌的态度,突然和汪伯彦等人不断讨论起与金国和谈的事情来了,这让赵鼎胡铨等人大惑不解,也让宗泽等人也是焦急万分。 正在喝酒的波西,一口将酒水全喷在了自己老子的脸上,而波奇也并未察觉,只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君阳。 在云梦雪她心里已经有一种认识,罗浩辰再怎样折磨她,不过是反复伤害她的身体,咬紧牙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这一次,他竟然懒得亲自动手。 终于,连想梦醒,黑蜘蛛号已经跳跃出了虫‘洞’,达到了中枢星系附近。 “这,这,靖不知道王爷王爷说的什么虬须客,更不知道什么兵法,想必是王爷听错了。”李靖急忙否认,这可是要命的东西,怎么能承认。当然李靖眼中的震惊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 从刚才开始,林阳就一直躺在地上,根本就沒有人问一下他的伤势如何,就连刚才给那两个属下服用治伤的丹‘药’的时候,都沒有人问一声,他是不是也要服用丹‘药’。 第122章 【解缚之礼,戴冠之勋】 “愿新的系统,协助你拥抱权力。”萨麦尔的双手将巫金头冠戴在拉哈铎的英灵翼盔上。 嗡嗡—— 柔和而稳定的微光在地窖中闪烁。伴随着一阵阵充满质感的共振轻响,巫金头冠微微闪烁着幽蓝光泽。 【第二系统数据传输中……】 【已刻录:地下殖民地工程建设系统3.0(标准版)】英灵翼盔上闪烁起 现在,蓝幽明终于捅破了这张纸,在这个清晨的校园里面,蓝幽明终于想通了无数的关节。 清澈蔚蓝的空中旋起云涡,如一柄盛开的大伞逐渐压下来,越降越低。气流瞬息逆转直上,差点就把卡蕾忒吸入云旋。 “为何不选择别的门派,偏偏要选这条?”墨子云吃饱了,呆坐在桌前听她娓娓道来。 只是看着熬硝的剩余产品硝盐,李子元也只能摇头白白的‘浪’费掉。这玩意加上浓硫酸,可以分出氯化氢。而有了氯化氢,就可以搞出氯酸钾。可问题是自己没有收集氯化氢气体的设备,更没有从中提取氯酸的东西。 云墨薄唇突出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在的他别说是林媚娩,就是冥山的鬼都能把他重伤。随手一摸,发现曾经不离身的碧玉萧早已不在身边,只好转头回到落云殿。 “你是何人?李青如何找到你的?你又是如何接受这差事的?”顾陵歌也不慌,她有的是时间,除开腿上越来越绵密的疼痛之外,她没有什么事情要担心。 尽管不知道孩子的母亲出了什么事情,会将这么可爱的孩子丢下不管。但刘翠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告诉孩子,自己不是她的母亲。除了她也是一个母亲之外,刘翠本身也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李子元很清楚,自己眼下采取的这个战术不是一般的冒险。无论是正面还是侧翼,只要一个方向被突破,直接的部队都将会面临被分割的危险。可眼下的战局如果李子元不想被动挨打,那就只能冒这个风险。 半空之上半眯着眼睛的晓月瞳孔猛然睁开,一双美眸显露无疑,随后又眯了起来,手指刚准备抬起,脑海之中却传来残星的声音。 “好了,无事的话就退朝吧。”卿睿凡看着李郁使个眼色,李郁脚步慢下来,最后跟着卿睿凡进了内殿。 陈博士的发言继续进行,但某个叶姓少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都是一些格式化的发言稿倒是无所谓,好歹符合下实际行不行? 这老大娘是附近村民,看到沐秋等人想要进山,便好心劝道。这几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特别是几个孩子看起来十分可爱,若真出事就可惜了。 随着叶逸拳头的击出,那匹一阶妖狼,已经冲过了五丈的距离,迎着叶逸的拳头,扑击了过来。 但人太多了,足有一百多号,于是比伯很客气的说不用这么多人,而且也不方便,干脆向众人表达歉意,要精挑细选一下,各国各派都出一个就行了。 “沐秋妹妹,不,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了,姐姐很高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紫秋月也很开心的跟沐秋说道,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说着话的功夫,她有拿出一个手铐将这副手铐一面铐在夏元手上一面铐在自己的手上。 “你看他们,都不敢对我出手,你真当无知。”江东羽指着那一众仙人们。 第123章 【骑士的故事】 哒哒,哒哒,哒……哒。 冥铜与腐肉铸就的马蹄带着惯性,践踏在被冻硬的土壤上,将表层的灰绿色干枯苔藓压出一个模糊的带有利爪的蹄印。 腐尸坐骑挣扎着,三四条镶嵌冥铜利刃的触须从它狭长的头甲阴影中窜出来,像是吊死鬼的长舌头般微微摇晃着,滴滴答答淌着腐臭的黏液。 哗啦。萨麦尔抓住腐尸坐骑脑 刚才看见狗子如此大的反应的时候,李娑罗着实震惊了一下,狗子今天很是反常,往常,只要李娑罗稍微对它做个手势,狗子就会乖乖地自己去一边玩耍。 释放完毕之后,刑天落地,却再次被冷月用“锁魂决”控制,跟上一个神龙摆尾。 当年,多弗朗明哥才只有八岁,原本可以在圣地玛丽乔亚过着舒舒服服,不愁吃,不愁穿的享受日子,可是如今,不管他们一家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没有吃穿的流浪生活。 汐美人因为同三皇子淫|乱而被囚禁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天下晓尽,苏素玄自然也知此事,在苏家的长风庭中,苏丞相正和苏素玄在商量着苏家该如何帮三皇子走出困境。 “尊敬的宿主,您从【大师级驯兽师水清影】口中,得知了有关【灵能食物卡】的信息,开启了主线任务链第二环。 “原来是宫中的丫鬟!”芫茜听到这丫鬟来自宫中,不免有几分满意。 华国没有宣传,其他国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巴达兽看了看断成两截的顽石兽,懵逼了:既然不能打死它,还要治疗它,那为啥一开始还要攻击它呢? “师父,你有仇人吗?”易水河上突然间涌起一股波浪,十月的风,伴着言暮的话,幽幽地在此方天地间响起。 不过要是遇到了一些法力高强的道人,或者是神仙,沧澜的确斗不过,但是潼城应该还没有那么强大的道士。 太史昆明白了这一层关系,又连忙翻看类似的情报,看了许多,他终于明白了发生于宫廷之内的一些事端。 李全德的记忆中,夏风真的没有找到任何明显的线索,他那几天甚至没有和生意之外的无关人员有多少交流,自然不可能和什么人起了冲突。 聂天行丝毫不惧,同样一拳迎上,轰的一声雷鸣般的炸响,瞬间就有一股恐怖的气劲宛如狂风一般,疯狂的扩散,吓得观战的众人连连退后。 而这一切,秦峰一点都不知晓,他的身躯依然由罗宏照顾着,尽最大的努力保持着生机,也幸好秦峰的身体确实独特,才能给两年而生机不散。 “呼呼,是我太冲动了,幸好这次没有来得及动手,真是有些欠考虑。”摇了摇头,卓云心中暗自苦笑。 她跟着秦可儿进了房间,目光看向了坐在床上的杨缺,温婉一笑,神色间没有太多的诧异,似乎早就知道他在房间。 夏风扫视了一圈,冷哼了一声,顿时那些人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 说着,一道剑气便割破了暗十的咽喉;行云流水,丝毫都不拖泥带水。既然是敌人,江维动起手来自然没有丝毫的顾忌;事实上,江维能够给他们轮回的机会,就已经非常仁慈了。 安瑞尔无声无息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身影在夜色之中宛若透明。 本来这并不算什么,可是当唐怡雯故意朝夏风抛了个似模似样的媚眼儿,用口型叫出了“爸爸”俩字之后,夏风感觉自己竟然兴奋了一下。 第124章 【骑士的委托】 “您是一位真正的骑士,大人。”男人的声音从自己胳膊肘的位置响起。“尽管我不知道您的来历,但您是有着侠义的骑士精神。” 那是一位瘦削的、满身伤痕的男人,一边咳嗽,一边赞叹着。 安士巴抬着头,感受着自己拳头上的凹痕,望着德克贡恼怒的背影消失在野兽废墟的边缘,没有理睬那个瘦削男人的声音。 之前轩辕疾就当着孔黛的面说过,看了她就觉得烦心,若是没有她,他必然能够过得舒舒心心,美人坐怀。 “下次让夫君自己走,如果想我们,他就回来。”商若雨帮着上叔瑜整理了一下罗裙。 他们终于明白,陆凡之所以能够破掉他们三人结阵搞出来的势,并不是因为他本身实力已经达到了势的层次,而是因为他对势比他们更加了解。 被陈涵柔这么一提醒,岑琉才发现四周围了不少人,而且闹大了。 “本来单对单的战斗挺好,我也不愿意以多欺少,可你非耍不要脸,那我就不给你脸!”火焰能量身出现后,没帮助秦初本尊,而是去攻击姬长天的战斗分身。 听到这话,我也松了一口气,就是帮个忙而已,那这还是能说的过去的。 徐娘子脚才刚进家门,丈夫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本来她就在外头被人说得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在夜家受的气,平时低眉顺眼的人也是发火了。 天氏族的族人们起先,对他几乎是时时刻刻地捧着,就连他们的族长在自己面前,都不敢有任何架子。 开玩笑,他什么身份,为了个婆子跟万千红开这个口,更别说万千红未必会搭理他,他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们也经历过恐怖游戏?”陈枫一惊,一开始他还以为蛇蝎美人是那一家三口变得,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可能也是受害者。 苏令年点了点头,阿嫣怀孕,是东宫大喜,若是一位皇子,那将来—想着想着,苏令年竟然盯起了苏嫣如的肚子来看,眉开眼笑的样子却也觉得怪异,苏锦心底冷笑,她这个父亲,未免想的多了。 “一座破宅子,居然要守护十八年,这里面难道有金山?”金宇不屑道。 靖王妃在宫里陪了一整日,腰酸腿疼地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那个宝贝儿子,却满府都找不到。 云魅只是淡淡的盯着少羽,什么话都没说,然后将少羽从头扫到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顾安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大的把熟睡中的骆战天都惊醒了,不满地眨了眨眼,随即哭了起来。 “恶魔果实真的有这么大的副作用?”拉斯奇不可思议的连连摇头,他记忆中的威尔的形象,着实难以与当下重合。 萧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急跟了上去,确实,她需要苏锦的帮助。 天明和少羽顿时膛目结舌,不敢相信的看着云魅,异口同声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随即,少羽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如果轻舞知道这些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阴阳家也是对他们了若指掌。 “哎呀!不行我得走了,你们慢聊。”月海看了一下时间后,马上急匆匆的走掉了。 饭吃到一半,我竟然吃饭到了一根长头发,虽然不是蚊子什么的,但也让人恶心的不行。 黄柄无奈,只好指挥人上船。孙权站在船头,看着茫茫林海,心里不是滋味,步练师和谢夫人的离奇失踪,孙权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是自己的两个老婆蓄谋已久的作为,她们为何要离开自己?难道我真的做人这么失败吗? 刘琦倒是挺乖的,估计深刻继承了老爹的传统,听到袁术死的消息后,率领人马退回江夏。曹仁、夏侯渊趁机进入庐江郡。袁术旧部纷纷投降,曹仁、夏侯渊将大军推至江东孙权占领的舒县、居巢和皖县。 “真没想到你真的不来,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我看我们的父子关系就到今天为止吧!”邮件如此写到。 回到房间以后,我一脑袋扎在了床上,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杨安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赵三被绑在椅子上,看见我进来以后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以后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高巍甲胄在身,只上前拱手致礼,接过皇帝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与士兵一起,三呼万岁,喝声震天。 “多谢荀清儿关心”铁君义说道,然后就不给荀清儿丝毫说话的机会,马上就转过身看着陆浩和于坤,荀清儿看中转过去的铁君义批了批嘴,显然有些不高兴。 而这一瞬间,莫天的额头之上,已经被大量的汗水所笼罩,甚至顺着脸颊往下直流。莫天此时也感受到了莫属的内心之中的想法,瞬间一咬牙,在此将自己的神力增加了一倍。 此时见得这家伙竟然在这一瞬间摆脱自己的时候,这般果断逃走。莫属在这一瞬间心中一急,立即将自己的神兵铁链代替火尖枪,拼尽最后的力量轰击向对方,希望这铁链能够将其捆绑住。 第125章 【骑士的认可】 折断的战旗与长枪在大地上林立着,让肮脏的死亡浸透这片泥泞的土壤。 咚。 巨大的战靴在灰色平原上迟缓地迈步,带着朦胧的回音。过了半秒,然后又是下一步。 铜铸的巨人茫然地向北边前进着,听着周围的夜风呼啸。在他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无主游荡死灵,像是一群孤魂野鬼,被他的灭杀系统死灵光环所吸引 97未回归以前,钵体街是著名红灯区,而97回归后在政府大力度下取缔红灯区。 叶盛这边朋友很多,但霍均臣带了两个保镖,挡在了众人中间,那样高大的身高,叶盛想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了。 庞林轻叹,这个琳达显然是不给他面子,所以,他也只能乖乖地照做。 随后把刘金放到了一个手术台上,哪十几人开始拆除刘金心脏上的东西,唐景和老云则去观察这个已经积灰了的实验室。 顾林豪答应了顾汐的要求,已经去和二中交涉了。唐景也算是计划达成,可以把顾汐带到自己身边了。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不用两头跑了。 京兆尹越说越兴奋,此刻已说到要如何加强城门处的日常盘问,却见梁帝半天没反应,不由停下话题抬了头去看。 可是如果现在只是要夺下乌孙,那么也就是没有什么收不收信的关系。 转身一看,就看到电视上正在播着寻找胡岚的广告。胡家为了胡岚,已经把宣传渠道都已经用上了。 “知道了雷哥!”郝继友答应一声,继续盯着庄心彤的身影,心里紧张无比。 高歌还没走,谷雨突然一脚踹在了高歌的膝盖上,膝盖一弯,直接顺势趴在了床上。 在巨石压垮木车的瞬间,十多远大汉上前帮衬,堪堪将巨石抬了起来。 资料袋里的东西不多,实际上灰衣巷里的大部分非人类居民,都是过不了六扇门审核的“黑户”,毕竟像霍格这种没杀过人的怂逼妖怪还真不多,所以姚静手中的户籍资料,都是灰衣巷里正经老百姓——或者说人类居民的。 “那怎么办?”孙权本能的朝韩当这个大军所在处冲来,潜意识意味这里是安全的。鲁肃一提醒,他才感到这里并不安全。当下浑身发软,用不起一丝力气,差点坠下马来。 “那倒是,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说到这里,王翠山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回应道,他的进步也很明显,现在也已经是武者七阶巅峰了,突破在即。 我往门外望了望,好家伙!第一次见到有人逛街买东西,用大货车装一整车回来的。 ”哈哈哈!“鬼手和残影同时大笑,似乎能猜到莫言此话的用意。尤其是残影对着莫言一阵的挤眉弄眼。 失忆哥一脸呆萌的坐在后座上,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 抛去鹏魔王转世灵童的这层身份,归根结底,黄金鹏就是个心智发育稚嫩的平凡高中生,死亡的恐惧已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过来哭丧着脸的不是别人,正是西河州安渡山的义子霍思远,那个号称是修罗恶鬼一般的凶残将军。 唐军握上去烫的一哆嗦,还好铠甲的手套很给力,隔绝了大部分热量,岩浆虫头高高昂起,粗壮的身体拉的细长,尾部伸进岩浆之中就像一个抽水泵一样一阵猛吸,劈头盖脸的喷向唐军。 “李助理,钱老板今儿有空吗?我想请他吃个饭。”姜絮之前也找过钱老板拉赞助,所以这一次打电话倒也没有让李助理起什么疑心。 第126章 【骑士的征程】 骸心西北部的边境紧挨着橡木骑士领,隔着一道道密密匝匝的锈铜树,在被迷雾庇护的土地上游荡着零零碎碎的尸体。 多年来对骸心的严密封锁与尸体管控,已经让外围区域死灵数量大大减少。由于灵能浓度会影响材料强度,普通的活尸与骷髅战士已经腐烂得所剩无几,只有一部分躯体已经被灵能彻底侵蚀的高等死灵,聚集在骸心 洛彩雨本来想解释的,见李蕊解释了,就笑着点点头,承认李蕊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李子孝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放荡不羁目视着前方。 他的人生,因为拥有着她,而开始变得圆满起来。是她给予了他家庭,孩子。他知道,她的爱,会有很多很多给予她的孩子,然后,也会给予她的亲人,也许到了最后,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她的爱。 韩连依深深的叹了口气,嘴上不经意露出的甜蜜微笑,眼中散发出的幸福光彩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吗? 其实,韩司佑认不出也情有可原,谁能把那晚的惹火的妖精和眼前这位清纯的邻家妹妹联想在一起。 这个消息成为彩虹当年最大的新闻。至于转到A班的原因,这个也是整个彩虹众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个金光闪闪的轮盘原本并不是属于叶少轩,它原先的主人正是那个可悲可泣的战盟盟主武玄,在武玄身死之后叶少轩方才取了过来。 电话那头一班长横竖不分的身材一激灵,一班长稳了稳心神说,你确定。 一顿乱枪将身后追击的越南军人撂倒,硝烟中血性孱弱的身影一跃而起,足底泥草纷飞,掩入了一片阔大的巴蕉叶丛中。下一刻,芭蕉叶丛被子弹撕裂,无数碎叶混杂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雨珠开始漫天飞舞。 处理了一天工作。韩司佑浑身疲惫地回到医院。刚得到消息可欣沒有用晚餐就直接休息。 甄希一直观察这两人的表情,眼里满是玩味,凭着刚刚的两句台词就可以猜出来,他们是‘打家劫社’社的,看来这个社团是真的很不受欢迎,这是为什么呢? 可以说,陵越羽翼已丰,甚至连莫凌都不再以简单的棋子视之,俨然成为莫家在魔修联盟中的话事人,更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已经将陵越抬高到视为这场战争最大功臣的地位。 今天的事情,他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可以肯定,墨墨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我们先将这个岛转一圈,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李红名说道,便开始向着森林进发。 “听我说完。”梓烨扶了扶额,她还真着急,那位马上要醒来了。 “汪大人,多谢。”沈瓷思虑再三,虽觉眼前氛围不太适宜,仍忍不住说了出来。她是真的感激,从相识,到如今,短短不过数月,她已将他视作挚友,如亲人般熨帖。 “馨儿,豫萱,你们说去哪玩?今天我们一天都听你的。”王馨看着云馨和豫萱说。 “大哥,你可真是神了,一猜就猜到这个奸细会上钩!”容想看了一眼林雨琦和鸭舌帽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才走向了莫琛和安如初。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李红名出了门,直接走向了莎拉三人的房间。 “我们夙夕晚谷的事务,貌似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看着千羽洛,原本虚弱的木子雪,脸色一变,竟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