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替潘金莲渡余生》 第1集:尘世孽缘终有报 铂悦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鎏金光芒,落在意大利手工羊毛地毯上,将每一根纤维都衬得柔软华贵。空气中飘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交融的气息——冰镇唐培里侬香槟的清甜气泡感,混着事后暧昧的温热气息,缠绕在价值六位数的真丝窗帘褶皱里,连呼吸都仿佛沾染上了奢靡的味道。 林薇薇裹着一件酒红色丝绒睡袍,袍子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是巴黎高定品牌去年的秋冬款,单是这一件的价格,就够普通上班族不吃不喝攒上小半年。她慵懒地倚在落地窗边的天鹅绒贵妃榻上,右手纤细的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味女士香烟,烟身缀着细碎的水钻,却迟迟没有点燃。烟蒂悬在水晶烟灰缸上方一厘米处,她的目光却越过透明的烟身,落在窗外那片被霓虹灯点亮的都市夜景上。 脚下的城市像一块铺展开的巨大星河棋盘,车流是流动的光带,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月色与灯光,勾勒出冰冷又华丽的轮廓。林薇薇的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漠然,仿佛这片繁华不是供人仰望的风景,而是她精心挑选的狩猎场,每一盏亮起的灯背后,都可能藏着下一个能为她提供奢侈生活的“猎物”。 窗玻璃被室内的暖光熏得微微起雾,模糊地映出她的倒影。那是一张精心雕琢过的脸,二十三岁的年纪,肌肤饱满得能掐出水来,眼尾用细眼线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生的媚意,却又被精致的妆容压得恰到好处,显得既娇俏又疏离。她的身材是典型的“白幼瘦”,肩颈线条流畅,锁骨深陷,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 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资本,也是她赖以为生的武器。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镯,那是梵克雅宝的四叶草系列,满钻设计,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价值足够在这座城市的郊区付一套小型公寓的首付。而这一切,不过是她陪身边男人度过三个夜晚的“报酬”。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夹杂着一个中年男人五音不全的歌声,那是李建明,某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也是她目前的“金主”。林薇薇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而得意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情意,只有算计后的满足。她并不爱这个男人,李建明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比她父亲还要大三岁,发福的身体顶着一个啤酒肚,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油腻感。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建明出手大方。她想要最新款的爱马仕包,他第二天就让助理送到公寓楼下;她随口说喜欢某家画廊的画,他立刻拍下送她当生日礼物;就连她母亲住院需要的高额手术费,他也眼睛不眨地帮她付清了。对林薇薇来说,青春和美貌是最稀缺的资源,时效性只有短短几年,自然要兑换成最顶级的享受。至于道德?底线?那都是束缚失败者的可笑枷锁。她从十六岁离开那个重男轻女的家,独自在城市里打拼时就明白,想要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的真谛。 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林薇薇迅速将手中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她对着窗玻璃快速调整了一下表情,眼底的算计和漠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真又娇憨的神态,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得柔软起来,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女人模样。 “宝贝儿,在看什么呢?”李建明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走出来,发福的中年身躯上还挂着水珠,水珠顺着他松弛的皮肤滑进浴巾里,留下一道道水痕。他走到林薇薇身后,伸出油腻的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散发着香奈儿五号香水味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刚洗完澡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等我等急了?” 林薇薇顺势靠在他怀里,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还带着一点刻意的撒娇意味:“是啊,李总您洗了好久,人家一个人坐在这儿,都快无聊死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划过李建明的手背,动作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既不显得主动,又能让男人心痒。 “哈哈,待会儿就让你不无聊。”李建明被她的温柔取悦了,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她的腰往上游走,“跟了我,以后有你享受不完的福气。明年我在海南给你买套海景房,冬天咱们就去那儿过冬。” 林薇薇的内心冷笑一声,享受?若不是看在你愿意为我花钱的份上,谁愿意应付你这身肥肉,听你说这些假得可笑的承诺。但她面上却笑得更甜了,抬起头准备转身迎合,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的酒店大堂,脸色骤然微变,嘴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处,几个身影正疾步而入,为首的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墨绿色西装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凯莉包,一看就是家境优渥、地位不凡的人。但最让林薇薇心惊的是,那个女人的脸色——铁青得像是结了冰,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正死死地盯着电梯间的方向。 那是王雅娟,李建明的正牌妻子! 林薇薇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李建明还跟她说,王雅娟今天要去邻市参加一个商会论坛,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所以他才敢光明正大地带她来这家平时很少涉足的五星级酒店。 “李总……”林薇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压着内心的恐慌,抬头看向李建明,“您……您确定王姐今天不回来吗?” 李建明正沉浸在温香软玉的温柔乡里,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依旧手不老实地搂着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放心,宝贝儿,她这会儿估计正跟那帮太太们喝下午茶呢,哪有时间管我……呃!”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顺着林薇薇的目光往下看,也看到了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王雅娟正带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气势汹汹地直奔电梯间而来,看那方向,分明就是冲着顶层的总统套房来的! 李建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失措。他猛地推开林薇薇,像是推开一块烫手的山芋,动作粗鲁得让林薇薇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贵妃榻上。 “糟了!她怎么回来了?!”李建明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慌乱地在房间里打转,满地找自己的衣物,西装外套被扔在沙发上,衬衫皱巴巴地掉在地毯上,皮鞋一只在床边,一只在浴室门口。“快!快穿衣服!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刚才还弥漫在房间里的旖旎温情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偷情即将曝光的恐慌和狼狈。林薇薇也慌了神,她手脚并用地从贵妃榻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她的真丝连衣裙被扔在床头柜上,拉链在背后,她慌乱中怎么也拉不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差点把裙子的布料扯破。 她之前就听说过王雅娟的手段。王雅娟出身豪门,娘家在本地的势力不小,她本人也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性格泼辣,手段强硬。之前李建明身边也有过几个女人,有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也有想靠他上位的女明星,但最后都被王雅娟收拾得很惨——女秘书被开除,还被全网造谣私生活不检点,找不到工作;女明星则被封杀,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听说最后还欠了一大笔债。 林薇薇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王雅娟抓住,会有什么下场。她不仅眼下要受皮肉之苦,之前李建明给她买的名牌包、首饰、珠宝,还有那张无限额的信用卡,肯定都会被王雅娟收回去,甚至可能会被要求返还之前花掉的所有钱。更可怕的是,王雅娟说不定会像收拾那些女人一样,毁了她的名声,让她在这座城市里无法立足。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去贫困的生活,怎么能就这么毁了? “砰砰砰!”沉重的砸门声突然响起,如同催命符般敲击在两人的心上,每一下都震得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颤抖。紧接着,门外传来王雅娟尖厉的怒骂声,那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穿透门板,清晰地传进房间里:“李建明!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赶紧开门!” 门板被砸得“咚咚”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撞开。李建明吓得腿都软了,裤子穿了一半,一只脚还踩在地毯上,差点摔倒在地。他扶着沙发扶手,对着门口颤声喊道:“雅……雅娟,你别冲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冷静点!” “解释个屁!我看你是想跟那个小贱人一起躲在里面一辈子!”王雅娟的声音更愤怒了,“再不开门我就让人撞开了!到时候让酒店里的所有人都来看看,你李建明是怎么背着我跟别的女人鬼混的!让大家都来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丑态!” 林薇薇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看着李建明那副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怂样,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了。恐惧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让她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她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 她的目光仓皇地扫视着房间,试图找到一条逃生的路。房间里只有一扇门,已经被王雅娟堵住了;卫生间的窗户太小,根本钻不出去;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 窗外,是酒店为了美观和清洁设计的一道狭窄的装饰性平台,宽度不足半米,表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平台沿着建筑的外墙延伸,连接着隔壁套房的阳台,但中间隔着一道近两米宽的鸿沟。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闪烁的霓虹,从二十七楼往下看,地面上的人如同蝼蚁般渺小,巨大的高度差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现——从窗户爬出去,沿着平台逃到隔壁套房! “从窗户走!快!”林薇薇压低声音对李建明吼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嘶哑。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台,冰冷的玻璃窗被她用尽全力推开,夜风猛地灌入房间,吹得她的头发和衣衫猎猎作响,带着一股深秋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李建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你疯了?!这是二十七楼!万一掉下去就死定了!”他虽然害怕王雅娟,但也没疯到敢从二十七楼的窗户爬出去。 “砰!”一声更大的撞击声传来,门锁显然已经被撞得变形,门板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随时可能被彻底撞开。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薇薇一咬牙,探身钻出窗户,纤细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平台边缘,鞋底与石材摩擦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失去平衡。她紧紧地抓住窗户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窗框的缝隙里。楼下的车流灯光在她眼前闪烁,巨大的高度差让她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贱人!还想跑?!”王雅娟的厉喝声伴随着门被撞开的巨响同时传来。 林薇薇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景象——王雅娟带着两个彪形大汉冲进房间,她的头发因为愤怒而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狠厉,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李建明则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裤子还挂在膝盖上,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王雅娟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死死地锁定了窗外的她,那眼神淬着毒,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绝望和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林薇薇,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摆脱贫困,想要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有什么错?!巨大的不甘和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当初就算是去餐厅端盘子,也不会选择这条捷径。 然而,此刻什么都晚了。 也许是因为泪水模糊了视线,也许是因为过度惊慌导致身体失衡,林薇薇的脚下突然一滑,高跟鞋的鞋跟卡在了平台的缝隙里,她下意识地想拔出脚,身体却失去了支撑,朝着楼下急速坠去。 在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失重感已经猛地攫住了她。身体像一片羽毛般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刮得她的脸颊生疼,头发疯狂地舞动着,遮住了她的眼睛。眼前的霓虹灯光扭曲成诡异的光带,飞速上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不——!”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尖叫划破夜空,却迅速被城市的喧嚣吞没,消失在车流和人群的嘈杂声中。 林薇薇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此终结在二十七楼下的冰冷地面上,意识会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但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个荒谬而清晰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选择这样的人生。 然而,生命的剧幕并未随着她的坠落而彻底落下。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黑场,紧接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如同强行注入般,粗暴地拉扯着她的意识,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首先传来的是剧痛,但不是身体摔碎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遍布全身的酸痛与无力感,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打了一顿,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肌肉,疼得她龇牙咧嘴。 然后是窒息感,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肺里像是灌满了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更奇怪的是,她的小腹处还盘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燥热感,那股热气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既难受又心慌,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耳边似乎有嗡嗡的杂音,像是许多人在远处喧哗,又像是幻听。那些声音模糊不清,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方言,杂乱地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头更加疼痛。 最诡异的是,一些完全不属于她林薇薇的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玻璃碎片,尖锐地、无序地刺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个模糊的、矮小丑陋的男人身影,那个男人身材矮小,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脸上长满了麻子,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的卑微,正端着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嘴里说着什么“娘子,该吃药了”。 她看到一间简陋的古式房屋,房间里没有电灯,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墙壁是用泥土糊的,坑坑洼洼,屋顶盖着茅草,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和农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和霉味。 她看到一根递过来的、寓意暧昧的衣杆,那根衣杆是用竹子做的,表面光滑,递衣杆的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镯子,动作里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 她还看到一个英武挺拔、令人心悸的赭衣身影,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赭色的短打,身材高大魁梧,肌肉线条分明,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锐利如鹰,正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让她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这些记忆碎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没有时间顺序,没有前因后果,却带着强烈的情感和画面感,让她仿佛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再加上身体传来的奇异感觉和远处模糊的喧嚣,构成了一种光怪陆离、极其不真实的体验。 这就是死亡的过程吗?还是说,她已经死了,现在经历的是死后的幻觉? 林薇薇(或者说,她残存的意识)在无尽的混乱和痛苦的泥沼中挣扎,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理清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却只觉得头痛欲裂,根本无法思考。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意识的混乱。 最后,在她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之前,一个巨大的疑问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魂穿千古金莲身】 林薇薇的意识在彻底的混乱和痛苦中逐渐苏醒,她震惊地发现自己并未死去,而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古式环境中。一个矮小貌丑、被称为“大郎”的男人对她殷勤备至,称她为“娘子”。通过融合脑海中涌入的陌生记忆碎片,她难以置信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穿越到了《水浒传》的世界,并且成为了那个千古荡妇潘金莲!巨大的震惊、茫然和恐惧席卷了她,现代思维与古代身份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她将如何面对这匪夷所思的全新人生? 第2集:魂穿千古金莲身 黑暗。 是那种裹着浓雾般的、无边无际的粘稠黑暗,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林薇薇的意识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纸屑,漂浮在虚无的混沌里,既抓不住任何东西,也落不到任何地方。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变得模糊——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只有两种感觉在灵魂深处顽固地残留着:一是从二十七楼急速下坠时的失重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往上提,连呼吸都被掐断;二是濒死的恐惧,那种明知自己即将粉身碎骨,却连挣扎都做不到的绝望,像冰锥一样扎在记忆里,每一次意识波动,都会牵扯出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从那样的高度坠落,骨头都会摔成粉末吧?那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冲击感呢?那死后该有的永恒沉寂呢?为什么……她还能“感觉到”? 一种极其难受的触感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意识,强行将她从混沌中往外拉。那不是摔碎后的剧痛,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酸胀的无力感——像是连续跑了十公里,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胸口更是憋得发慌,仿佛压着一块浸了水的巨石,每一次吸气都浅得像羽毛,肺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更诡异的是,小腹深处还盘踞着一股莫名的燥热。那燥热不是发烧的灼热,而是带着点痒、有点麻的悸动,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和周身的酸痛、胸口的憋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既折磨人又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体验。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林薇薇混沌的意识里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还是说,她根本没摔死,只是摔成了重伤,现在正在做噩梦? 她试着想动一动手指,指尖却只传来一阵微弱的麻意,连弯曲都做不到。只能拼尽全力,将意识集中在眼皮上——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在哪儿。 眼皮重得像黏了铅,每往上掀一毫米,都要耗尽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先是一道微弱的光透过缝隙钻进来,刺得她眼球发酸,忍不住又闭了眼。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颤抖着掀开,让视野一点点清晰起来。 入眼的景象,让她的意识瞬间僵住了。 没有医院里雪白的天花板,没有急救室刺眼的无影灯,更没有她熟悉的、铺着天鹅绒的酒店套房。 头顶是暗褐色的木制房梁,梁上还挂着几缕没清理干净的蛛网,木头的纹理粗糙而清晰,能看到经年累月留下的裂纹。房梁支撑着铺着灰瓦的屋顶,几缕细碎的阳光从瓦缝里漏下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着无数尘埃,慢悠悠地飘着。 鼻尖萦绕的味道也彻底变了——没有消毒水的刺鼻味,没有香槟的甜腻味,只有一种混合着陈旧木料的霉味、土坯墙的腥气、劣质脂粉的廉价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的古怪气息。那味道不算难闻,却陌生得让她心慌。 她僵硬地转动眼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每看一眼,心里的困惑就多一分。 这是一间极小的屋子,目测也就十平米左右,陈设简单到寒酸。身下躺的是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床板硌得她后背生疼,铺着的土布床单粗糙得能磨到皮肤,上面还带着一点洗不掉的淡黄色印记。身上盖的棉被颜色暗沉,像是深灰色,边角已经磨得发白,针脚歪歪扭扭,摸起来又硬又沉,完全没有现代羽绒被的轻盈柔软。 床边放着一张歪歪扭扭的木桌,桌面不太平整,边缘还缺了一块,露出里面的木头茬。桌上摆着一个粗陶水壶,壶身上有几道裂纹,用细麻绳捆着,旁边是一个同样粗糙的陶碗,碗沿还有个小豁口。桌子旁边是一把掉了漆的条凳,凳腿有些松动,轻轻一碰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 墙角放着一个老旧的木质衣柜,柜门紧闭着,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墙壁是土黄色的,坑坑洼洼的,能看到里面混着的茅草,有些地方还洇出了深色的水渍,像是刚下过雨渗进来的。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是窗户上贴着的那张窗花——用红纸剪的,图案是简单的喜鹊登枝,可惜边角已经磨损,颜色也褪得发淡,显得有些破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影视城的布景?还是哪个恶作剧的朋友把她搬到了这种地方?林薇薇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强烈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她记得自己坠楼前,最后看到的是王雅娟带着人冲进房间,李建明瘫在地上——就算她没摔死,被人救了,也该在医院里才对,怎么会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 “娘子……娘子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一个略显尖细的男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打乱了林薇薇的思绪。 娘子?为夫? 这称呼让林薇薇浑身一僵,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活了二十三年,除了电视剧里,还从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自己。而且这声音既不是李建明那故作温柔的油腻腔调,也不是王雅娟那尖利的怒骂声,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只见床榻边,一个男子正佝偻着身子站着,脑袋微微低着,脸上满是担忧和欣喜交织的表情,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只看了一眼,林薇薇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住了,差点惊得从床上弹起来——如果她有力气的话。 这男子实在太矮了。目测也就一米三四左右,像个没长开的孩子,肩膀窄窄的,身材单薄,却顶着一张布满褶皱的脸,看起来至少有四十岁。皮肤是那种长期暴晒在太阳下的黝黑,粗糙得像砂纸,五官挤在一起,眼睛小,鼻子塌,嘴唇还有点厚,怎么看都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就是古装剧里平民常穿的那种短上衣,袖口和衣摆都磨破了,还打着好几个补丁,补丁的布料颜色和原衣服不一样,显得格外刺眼。裤子也是同样的粗布材质,裤脚卷到了脚踝,露出一双沾着点泥土的、同样粗短的脚,脚上没穿鞋,只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 此刻,他正搓着一双粗短的手,手指关节粗大,布满了老茧,指缝里还残留着一点面粉似的白色粉末。他的眼神里满是卑微的关切,还有一种……让林薇薇极其不适的、属于丈夫看待妻子的亲昵。 就是这个男人,刚才叫她“娘子”?还自称“为夫”? 林薇薇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排斥感和恶心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呵斥:“你是谁?别碰我!这是哪儿?”可喉咙里只发出了一些破碎的、嘶哑的“嗬……嗬……”声,像破风箱一样,难听极了。 “哎呀,娘子定是渴了!”那男子见状,连忙停下搓手的动作,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个粗陶水壶。水壶看起来有点沉,他提的时候手臂微微发颤,倒了小半碗清水,又端着陶碗快步走回床边。 “来,娘子,喝点水润润嗓子。”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扶林薇薇的肩膀。 当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短手指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林薇薇浑身猛地一僵,一种源自本能的厌恶和抗拒让她头皮发麻。她想躲开,可身体虚弱得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对方半扶半抱地将她搀起来一些。他的力气不大,动作却很小心,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 陶碗递到了她唇边,碗沿的豁口蹭到了她的嘴唇,有点硌。清冽的凉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带着一点土腥味,却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林薇薇被迫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大脑像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思考着。 这不是演戏。 男人脸上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讨好的关切;他手上的老茧是长期劳作留下的,不是化妆画出来的;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面粉和炭火的炊饼味道——这些细节都真实得可怕。 还有这间屋子,那硬邦邦的木板床,粗糙的土布床单,掉漆的木桌,带着裂纹的陶碗……每一样东西都透着“真实”,没有半点影视城布景的精致和虚假。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猛地劈进林薇薇的脑海—— 难道……她没死?而是……穿越了?! 这个认知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席卷了全身,让她手脚冰凉,连喝下去的凉水都变得滚烫起来。 “娘……娘子?你怎么这般看着为夫?”那男子被林薇薇那直勾勾的、充满了震惊、恐惧和陌生感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喂水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欣喜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困惑和不安,“我是大郎啊!武大郎!你的夫君啊!你……你莫不是烧糊涂了,连为夫都不认得了?” 武……武大郎?!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薇薇的心口,让她瞬间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就算再没读过书,也不可能不知道《水浒传》!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卖炊饼的、矮小丑陋的武大郎!更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妻子——那个千古闻名、艳名和恶名一样响亮的潘金莲! 那个毒死丈夫、和西门庆通奸、最后被小叔子武松挖心剖肝的女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骇然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成针尖大小,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林薇薇,一个二十一世纪靠美貌换取奢侈生活的拜金女,竟然穿越了?还穿成了潘金莲?!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个噩梦!一个荒唐透顶的噩梦!只要她狠狠掐自己一下,就能从梦里醒过来,回到那个虽然充满算计、但至少熟悉的现代社会! 她下意识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想要狠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可当她的手举到眼前时,整个人却再次僵住了。 这不是她的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极其漂亮的手。纤纤玉指,白皙细腻,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透着淡淡的光泽。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涂任何指甲油,却泛着健康的粉色,指甲盖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现代美甲残留的化学物质。 手腕纤细玲珑,一段皓腕从过于宽大的白色中衣袖口露出来,线条优美,连血管都隐约可见,透着一种柔弱堪怜的美感。她记得自己的手虽然也保养得不错,但因为长期做美甲,指甲变得有些脆弱,指腹也因为偶尔用手机打字,有一点薄茧——和这只手完全不同! 这双手纤细、柔软、精致,像是从没干过粗活,是一双真正的“美人手”。 难道……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林薇薇颤抖着,将这双手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手心同样白皙,没有老茧,只有指根处有一点淡淡的薄茧,像是长期做针线活留下的。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双手的温度——比她现代时的手要凉一点,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柔腻触感。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情地摧毁着她最后的侥幸。 “娘子?娘子你这是做甚?”武大郎看着她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眼神呆滞,脸色惨白,越发担忧起来,他放下陶碗,伸手想碰一碰她的额头,又怕惊扰了她,犹豫着停在了半空中,“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唉,都怪前日那场风寒来得太猛,你昏睡了两日两夜,烧得直说胡话,真是……真是让我心焦如焚啊!” 风寒?昏睡两日? 林薇薇混乱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片段被触动了。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确实在几天前出门买东西时淋了雨,回来后就浑身发冷,头也疼得厉害,然后便是一阵昏沉,再醒来时,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可那些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不属于她,却又真实地存在于这具身体里。 她现在完全无法思考这些。巨大的身份转换带来的冲击,对未来命运的已知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丈夫”本能的排斥和厌恶,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到底是谁?是林薇薇,还是潘金莲? 如果她是潘金莲,那那个打虎英雄、即将成为她索命阎罗的武松,现在在哪里?! 一想到“武松”这个名字,一股刺骨的寒意就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连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感都被瞬间压下去不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眼神冰冷的男人,手里提着刀,一步步向她走来,嘴里说着“嫂嫂,你好狠的心”…… “娘子?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为夫啊!”武大郎见她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惨白,一会儿发青,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不说,急得团团转,他搓着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要不……要不我再去请郎中来看看?张郎中上次说你这风寒要好好调理,我再去请他来给你把把脉?” 请郎中? 林薇薇猛地回过神来。不行!绝对不能请郎中! 她现在思绪混乱,连自己是谁都快分不清了,万一在郎中面前说出什么现代的话,或者露出什么破绽,被人当成“妖孽附体”怎么办?在这个迷信的古代社会,被当成妖孽的下场,恐怕比被武松杀死还要凄惨——浸猪笼、被火烧死……光是想想,她就浑身发冷。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扯着,眼睛却没有半点笑意。她从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没……没事……就是……头还有些晕……想再……歇歇……”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又是一怔。 这不是她的声音! 虽然因为生病而沙哑,却依旧能听出原本的音色——娇柔婉转,带着点江南女子的软糯,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人的耳朵。她记得自己的声音是偏清脆的,说话时带着点都市女孩的利落,和这声音完全不同。 武大郎闻言,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点讨好,像是怕惹她不高兴:“哎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头晕就再躺下歇着,我不打扰你。”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躺回枕头上,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连被边都拉得整整齐齐,生怕她着凉。 “饿不饿?”他又问,眼神里带着点期待,“灶上还温着炊饼,是我今早刚做的,还有昨日王干娘送来的小米粥,熬得稠稠的,我去给你端来?” 王干娘? 这个名字让林薇薇的心脏又是一跳。她记得《水浒传》里,就是这个王干娘,撮合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最后也成了帮凶! 她看着武大郎满脸的殷勤和毫不掩饰的关切,心里复杂到了极点。厌恶、怜悯、恐惧、荒谬……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不……不用……我再睡会……” 她现在需要独处,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荒诞的现实,需要理清这团乱麻一样的思绪。 武大郎见状,连忙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好好好,你睡,你睡。我就在外头守着,劈柴、洗碗,不吵你。有事你就叫一声,我马上进来。”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空陶碗,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踩出声音惊扰了她,矮小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单薄。走到门口时,他还细心地将那扇破旧的木门轻轻掩上,只留下一条小缝,让外面的光线能透进来一点。 房门合拢的轻微声响,仿佛隔绝出了一个暂时安全的空间。 林薇薇立刻睁开了眼睛,眼中再也没有了刚才强行伪装的平静,只剩下滔天的惊骇和茫然。她死死地盯着头顶那根暗沉沉的房梁,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现代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些名牌包、珠宝、信用卡,那些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甚至是李建明的油腻、王雅娟的怒骂……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碎裂在了二十七楼的坠落里。 而眼前的现实,却残酷得让她窒息。 这具陌生的、娇柔的身体,这间家徒四壁的陋室,那个矮小丑陋、被称为“夫君”的武大郎,还有那个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武松”——这就是她的未来? 一个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好死的未来? 为什么?凭什么?! 她林薇薇上辈子是拜金,是做了第三者,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可她罪不至死,更不至于死后还要承受这样的命运作弄!她只是想过好日子,想摆脱贫困,这有错吗? 无尽的委屈、恐惧、不甘和愤怒在她胸腔中冲撞着,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她想放声大哭,却发不出声音;想用力挣扎,却连动一动都做不到。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感似乎又因为情绪的激动而重新抬头,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让她更加烦躁难安。 她该怎么办? 认命吗?留在武大郎身边,每天看着他矮小丑陋的脸,吃着粗茶淡饭,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然后等着西门庆出现,走上那条通奸、杀夫、最后被武松杀死的老路? 不!她绝不认命! 她猛地攥紧了身上的粗布棉被,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不是原来的潘金莲!她是林薇薇!她来自现代,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每个人的结局!她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心机,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逃跑?她能逃到哪里去?这个时代礼教森严,女子出门连路引都没有,她一个弱女子,既不会武功,也没有谋生技能,离开了武大郎,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说不定刚跑出清河县,就会被人当成逃妻抓起来,或者被拐卖到窑子里,下场比留在武大郎身边更惨。 反抗?她能反抗什么?反抗武大郎?可武大郎除了丑、矮,似乎并没有对她不好,反而处处透着讨好和关切。反抗命运?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武松迟早会回来,西门庆也迟早会出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整个时代的洪流? 更何况……那个即将回来的武松…… 一想到这个名字,林薇薇就觉得浑身发冷。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身材魁梧、眼神冰冷的男人,手里提着那把沾血的刀,一步步向她走来。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恐惧与不甘中,一些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纷纷扬扬地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看到一个穿着粗布丫鬟服的少女,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宅院里打扫卫生,被一个满脸横肉的主母指着鼻子骂,骂她“不知好歹”;她看到少女跪在地上,咬着牙摇头,拒绝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伸过来的手,那个男人是宅院的主人;她看到主母冷笑着手一挥,几个家丁就把少女拖了出去,扔到了一个矮小丑陋的男人面前——那个男人,正是武大郎。 她还看到少女第一次住进这间小屋时的绝望,看到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脸,眼里满是不甘;看到她偶尔出门,被街上的男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时的厌恶;甚至看到她在心里偷偷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些记忆碎片清晰得仿佛她亲身经历过,带着原主潘金莲的情绪——不甘、绝望、厌恶、还有一丝隐藏在心底的、对“更好生活”的渴望。 林薇薇的意识在这些陌生的记忆里挣扎着,痛苦着。 这不是她的记忆!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些? 难道……原主的灵魂还没彻底消散?还是说,她已经和这具身体彻底融合,连带着原主的记忆也一并接收了? 混乱中,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能利用这些记忆,如果她能改变原主的选择,是不是……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改变命运?谈何容易。她连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没弄明白,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既定的历史? 窗外传来了武大郎劈柴的声音,“哐哐”的,不算大,却格外清晰。还有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卖糖葫芦嘞——”“新鲜的青菜——”,这些声音充满了生活气息,却让林薇薇更加心慌。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的记忆碎片还在不断涌现,原主的情绪和她自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记忆融合心彷徨】 林薇薇(潘金莲)在极度的震惊和抗拒中,开始被动地接收原主潘金莲残留的记忆碎片。这些记忆包括她的出身(大户人家丫鬟因不肯委身家主而被报复性嫁与武大郎)、在清河县的生活、周围的人际关系(如隔壁的王干娘),以及……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小叔子武松,模糊而强烈的觊觎和幻想。现代的灵魂与古代的记忆不断冲突交融,让她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清晰却也更绝望的认知,内心陷入巨大的彷徨与挣扎。她将如何面对这具身体原有的情感与欲望?又将如何定位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位置? 第3集:记忆融合心彷徨 房间里的寂静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斜,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糊着麻纸的窗棂,在土坯墙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昏黄的光影,尘埃在光带里慢悠悠地浮动,像是困在时光里的幽灵。林薇薇(潘金莲)僵硬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床板拼接处的凸起,硌得人隐隐作痛。身上的粗布棉被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针脚粗糙得能刮到皮肤,和她从前盖的真丝羽绒被相比,简直像是裹着一块砂纸。 她的呼吸粗重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的灼痛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闷响像是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穿越的事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她的意识里,无论怎么挣扎都甩不掉。“潘金莲”这三个字,不再是书本里那个遥远的、被唾骂的名字,而是变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她清楚地知道,这具身体的结局,是被武松挖心剖肝,死得凄惨无比。 “为什么是我……”她无声地嘶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唾液在喉咙里干涸成渣,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不甘像潮水般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掀翻。她想起现代的日子,虽然充满了算计和交易,但至少有柔软的大床、精致的美食、随手可买的奢侈品,就算被王雅娟堵在酒店,也不过是名声受损,不至于丢了性命。可在这里,她是一个生杀予夺全凭他人的古代女子,还是一个注定要身败名裂的“千古荡妇”! 就在这极致的情绪崩溃中,那些先前只是零散闪现的陌生记忆,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带着汹涌的力量,开始更清晰、更连贯地涌入她的脑海。不再是碎片化的画面,而是裹挟着原主的情绪、触觉、甚至疼痛的完整体验,每一段记忆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意识上。 头痛欲裂! 太阳穴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入,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到整个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疯狂膨胀,要把她的 skull 撑爆。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地捂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留下几道红痕,压抑的**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像破锣。 记忆片段一:深宅里的屈辱 画面在脑海里清晰浮现——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青石板铺就的花厅光洁如镜,墙角摆着两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她(原主)那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灰扑扑的粗布丫鬟服,膝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寒意顺着布料渗进来,冻得骨头都发疼。 花厅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穿着宝蓝色的绸缎袍子,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一串翡翠珠子,正是这宅院的主人张大户。他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头戴金钗,耳垂上挂着珍珠耳环,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死死地盯着她——那是张大户的正妻。 “下作的小娼妇!给脸不要脸!”主母尖酸的咒骂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声音尖利得刺耳,“老爷抬举你,想收你做通房,那是你的福气!竟敢推搡抓伤老爷?真是不知死活!” 她(原主)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和哀求:“夫人!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做妾……求求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主母冷笑一声,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那巴掌打得极重,她(原主)的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了血丝。周围站着的丫鬟婆子们,有的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有的眼里藏着幸灾乐祸,还有的露出一丝怜悯,却没人敢站出来替她说话。 “既是这般不识抬举,那我就成全你!”主母指着门外,声音里满是恶意,“我已经让人去叫武大郎了!就是那个卖炊饼的三寸丁、谷树皮!你不是清高吗?我倒要看看,你跟了那个丑鬼,还怎么清高!” “不!不要!”她(原主)疯狂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把我嫁给武大郎!” 可回应她的,只有主母冰冷的眼神和张大户不耐烦的挥手:“拖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两个家丁上前,架着她(原主)的胳膊就往外拖。她挣扎着,哭喊着,石板地磨破了她的膝盖,却没人理会。那股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毒液,顺着记忆的脉络,瞬间蔓延到林薇薇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当时的绝望,那种被当作物品随意丢弃、连反抗都无能为力的痛苦。 林薇薇猛地抽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终于明白,原主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惩罚,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 记忆片段二:寒酸的婚礼 画面切换,变成了喧闹却又凄凉的街头。她(原主)坐在一顶狭小的轿子里,轿子是用竹篾编的,外面刷了一层薄薄的红漆,很多地方都已经掉漆,露出里面的竹色。轿身晃动得厉害,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散架。 身上穿的嫁衣是粗麻布做的,颜色是暗沉的红色,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囍字,针脚粗糙得能看到线头。头上盖着的红盖头,布料薄得能透光,还带着一股廉价的染料味。 轿子外面,是看热闹的人群,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轿子里: “啧啧,你看这轿子,也太寒酸了吧?” “可不是嘛!听说这姑娘原是张大户家的丫鬟,长得可俊了,怎么就嫁给武大郎了?” “嗨,还不是得罪了主母?这是被报复呢!” “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武大郎那模样,跟个猴子似的,哪配得上她?” “以后可有好戏看了,这姑娘肯定受不了!” 还有几个年轻的浪荡子,跟在轿子后面,吹着轻佻的口哨,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小娘子,嫁错人了吧?跟哥哥走,哥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轿子里的她(原主),双手紧紧攥着嫁衣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抠破。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红盖头,把上面的囍字晕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她知道,从坐上这顶轿子开始,她的人生就彻底坠入了黑暗,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薇薇蜷缩在床榻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能感受到原主当时的心灰意冷,那种对未来的绝望,比死亡更让人恐惧。这哪里是婚礼?分明是一场公开的羞辱,一场把人推向深渊的仪式。 记忆片段三:压抑的婚后生活 画面又变了,变成了她现在住的这间小屋。武大郎那张布满褶皱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带着讨好的笑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稀稀拉拉的小米粥。 “娘子,吃饭了。今天我多熬了点粥,你多喝点。”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把碗递到她(原主)面前,眼神里满是卑微的爱慕。 她(原主)没有接,只是把头扭到一边,脸上满是厌恶:“拿走!我不饿!” 武大郎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却还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地劝:“娘子,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会饿坏身子的。我……我今天炊饼卖得好,还剩了两个,给你留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炊饼,递了过去。炊饼还带着一点余温,散发出麦香,可在她(原主)看来,那味道却让人作呕——那是武大郎身上永远散不掉的味道,是贫穷和卑微的味道。 “我说了我不要!”她(原主)猛地挥手,把武大郎手里的炊饼打落在地。炊饼滚到墙角,沾上了灰尘。 武大郎慌了,连忙蹲下去捡,嘴里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娘子,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这就把饼擦干净,你别生气……” 他笨拙地用袖子擦着炊饼上的灰尘,动作里满是慌乱和无措。她(原主)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心里的烦躁和怨恨更甚,抓起桌上的陶碗就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碗碎成了好几片,小米粥洒了一地。 武大郎吓得浑身一哆嗦,却还是没敢发脾气,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拿起扫帚,一点点地清扫地上的碎片和粥渍。他的背更佝偻了,像一棵被狂风压弯的小草,连头都不敢抬。 林薇薇看着这段记忆,心里五味杂陈。她厌恶武大郎的丑和卑微,却又忍不住对他生出一丝怜悯。原主的愤怒和烦躁,她能理解——每天面对这样一个和自己期望相差甚远的丈夫,住在这样一间家徒四壁的小屋里,看不到任何希望,换谁都会崩溃。可武大郎的讨好和忍耐,又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燥热感,不仅仅是大病初愈的虚弱,更是长期压抑下的产物——是对现状的不满,是对自由的渴望,是无处宣泄的怨恨,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折磨人的空虚。 记忆片段四:邻舍的窥探与恶意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老妇人的身影,穿着青布衫,浆洗得发白,袖口缝了补丁却很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银簪固定着。她手里拿着一小包瓜子,一边嗑一边走进屋,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这是隔壁的王干娘。 “大郎娘子,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我特地来看看你。”王干娘把瓜子放在桌上,拉着她(原主)的手,语气亲热,“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可得好好调理。武大郎也是,粗手粗脚的,哪会照顾人?” 她(原主)没说话,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她知道王干娘的心思,这个老妇人最喜欢打听别人家的闲事,还爱搬弄是非。 果然,王干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娘子,你这模样,真是委屈你了。你看你,肤白貌美的,合该配个英雄人物才是,怎么就……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她(原主)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王干娘说的,正是她心里最隐秘的渴望。 “可不是嘛!”王干娘见她(原主)动了心思,继续煽风点火,“你看街上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哪个不比武大郎强?你这一辈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多可惜啊!” 除了王干娘,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浪荡子。比如住在街尾的李四,每天傍晚都会在她家门口晃悠,嘴里唱着荤段子:“小娘子,独守空房多寂寞啊,不如跟哥哥去快活快活?” 她(原主)只能紧闭门窗,躲在屋里,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武大郎又懦弱得不敢出头,只能任由那些人欺负。 林薇薇感受到了原主当时的恐惧和无助。这间小屋,看似是个家,却更像是一个牢笼,外面布满了窥探的眼睛和恶意的獠牙。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随时可能被外面的狼吃掉。 记忆片段五:对武松的扭曲渴望 最后一段记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热度,猛地冲进脑海。 那是在街对面的茶肆里,几个挑夫和小贩围在一起,大声地谈论着一个名字——武松。 “你们听说了吗?景阳冈上出了个打虎英雄,叫武松!那老虎可有千斤重,被他三拳就打死了!”一个挑夫兴奋地比划着,脸上满是崇拜。 “我也听说了!听说他现在被阳谷县的知县看中,当了都头,专门管治安!”另一个小贩接着说,“我见过他一次,那模样,真是英武!身高八尺,腰围十围,腰里挂着一把大刀,走路跟一阵风似的!” “可不是嘛!听说他为人正直,还帮老百姓抓过小偷,真是个好官!” 她(原主)当时正躲在茶肆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树叶挡住了她的身影,却挡不住她的耳朵。听到这些话,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后来有一次,她(原主)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武松。那是一个清晨,武松穿着赭色的公服,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刀鞘是棕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他身材高大挺拔,像一棵松树,走路步伐稳健,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威严。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一刻,她(原主)看呆了。这就是她想象中的英雄!和武大郎的丑、王干娘的算计、浪荡子的猥琐相比,武松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耀眼得让她移不开眼睛。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原主)心底滋生出来:要是能嫁给武松这样的男人,该多好啊!要是能跟着他,就能摆脱现在的生活,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在她(原主)心里疯狂生长,缠绕着她的理智,让她变得越来越偏执——哪怕只是能靠近他,哪怕只是能和他说一句话,也值得! 林薇薇感受到了原主那近乎病态的渴望,热度几乎要把她的意识烧穿。可与此同时,一股更深的恐惧也猛地炸开——武松!这个让原主视为希望的男人,正是最后会杀死她的人! “呃啊——”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情感的撕裂,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瘫软在床榻上。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单薄的寝衣,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体内的燥热感更明显了,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她心慌意乱。 她大口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继承的不仅仅是潘金莲的身体,还有她的过去、她的情绪、她的渴望,甚至她的执念。 现代的理智和古代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激烈地交战: ——林薇薇的理智在尖叫:武松是凶手!是索命的阎罗!必须离他远远的!只要不靠近他,不招惹西门庆,说不定就能改变结局! ——潘金莲的记忆在嘶吼:他是唯一的希望!是摆脱泥沼的机会!错过他,你就只能一辈子跟着武大郎,被人嘲笑,被人欺负! “疯了……真是疯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彷徨”——她站在十字路口,一边是生,一边是死,可她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武大郎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还有他试探性的声音:“娘子?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要推门进来。 林薇薇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几乎是脱口而出,用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原主惯常的不耐烦和冷淡的语调尖声道:“别进来!我没事!你……你离我远点!”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武大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更加卑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哦……哦,好,我不进去。娘子你好生歇着,要是饿了,或者想喝水,就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间……” 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概是又回到了灶房。 林薇薇愣住了。她刚才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是原主面对武大郎时的本能反应——厌恶、排斥、不耐烦。可说完之后,她心里却泛起一丝愧疚。武大郎虽然丑,虽然窝囊,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处处讨好她。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正在被原主的情绪同化。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真的变成那个被欲望吞噬的潘金莲?会不会真的主动去招惹武松,走上那条绝路? 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意,从心底慢慢冒出来,顺着脊椎爬到了头顶。她突然意识到,她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外部的险恶环境,还有这具身体里残留的、属于潘金莲的灵魂烙印。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只剩下一片昏黑。灶房里传来武大郎轻微的咳嗽声,还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微弱的火光透过门缝,在地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影。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压抑中,林薇薇的眼中,却猛地闪过一抹属于现代拜金女的、极其锐利的光芒。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被原主的情绪控制! 她是林薇薇,不是潘金莲!她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最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武松是危险,但危险背后,会不会也藏着机会? 他是都头,有权力,有武力,能保护自己远离那些浪荡子的骚扰,甚至能对抗西门庆那样的恶霸。如果能和他保持距离,却又能利用他的身份保护自己呢?如果能让他把自己当成需要帮助的“嫂嫂”,而不是心怀不轨的“荡妇”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种子,在她混乱的脑海里迅速生根发芽。这是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充满了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可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不能死,更不能像原主那样屈辱地死去。她要活下去,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哪怕这条路,铺满了荆棘和危险。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无后为大巧立名】 身体稍愈的金莲(林薇薇灵魂主导),开始有意识地利用“潘金莲”的容貌优势和她来自现代的算计。她刻意观察武大郎,利用其懦弱和对传宗接代的渴望,巧妙地以“武家香火无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冠冕堂皇的封建礼教为名,开始言语挑逗并试图逼迫暂时住在家中的小叔子武松就范。她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无论代价如何。 第4集:无后为大巧立名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被风慢悠悠地抖开,一点点罩住清河县城。西街上最后一家杂货铺的门板“吱呀”着上完,掌柜的叼着旱烟袋,蹲在门槛上吧嗒了两口,烟锅里的火星在渐暗的光里明灭。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地刺向天空,几只乌鸦扑棱着黑翅膀归巢,留下几声沙哑的叫,像是被暮色呛住了喉咙,倒让这沉下来的天更添了几分沉寂。 风裹着巷子里的潮气吹过,带着柴火的烟味、墙角青苔的腥气,还有远处张屠户家飘来的、白天杀猪残留的淡淡血腥。武大郎家那间矮趴趴的土屋就缩在巷子深处,像个被遗忘的土疙瘩,此刻正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烧得有些偏,火苗歪歪扭扭地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忽明忽暗——斑驳的土墙上裂着几道细缝,缝里还嵌着去年下雨时渗进来的泥渍,像一道道褐色的伤疤;墙根堆着半袋没吃完的糙米,袋口用粗麻绳扎着,露出几粒滚出来的米,被老鼠啃得缺了角;屋角的破木柜是武大郎爹传下来的,柜门上的铜环早就锈成了绿色,柜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青釉陶罐,罐里插着两根干枯的狗尾巴草,穗子都黄得发脆,那还是前几日武大郎卖炊饼路过城外田埂时,见着好看顺手掐回来的,当时还想着给娘子解闷,回来却忘了说,只默默插在罐里。 武大郎正蹲在灶台前熬药。他个子本就矮,不足五尺,一蹲下更像个圆滚滚的土墩子,粗布短褂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满是常年揉面、挑担子磨出的老茧,黄黑色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指关节粗大得有些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面灰。灶膛里的柴火是他傍晚从巷口王婆家讨来的,多是些碎木片和枯树枝,还有半截没烧完的枣木,是王婆用来炖肉的,炖完嫌占地方,就随手给了他。柴火在灶膛里烧得噼啪响,偶尔溅出个火星子,他都要慌忙伸开手去挡,掌心的老茧蹭到灶沿的黑灰,也顾不上擦,只盯着旁边的药罐,生怕火星烫着罐身。 那药罐是个青釉的,罐口缺了一小块,还是去年秋收后,他攒了半个月的炊饼钱在南街杂货铺买的。当时掌柜的还劝他:“武大郎,买个陶的得了,便宜些,你这天天挑担子卖炊饼,哪攒钱买青釉的?”他却摇头,心里想着娘子嫁过来没享过福,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这药罐得买个好的,熬出来的药才养人。罐里熬着的药是前儿个他特意去城东“仁心堂”请李郎中开的,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把前一天卖炊饼的钱都揣在怀里,用布包了三层,怕掉了。李郎中把着娘子的脉,皱着眉说:“夫人这是忧思郁结,气血不足,得慢慢调理,这药一日一剂,得喝够半个月才能见好。”他当时连忙点头,掏出钱来抓药,不够的部分,还是跟隔壁张屠户借了二十文——张屠户拍着他的肩说:“大郎,你这娘子娶得不容易,该治就得治,钱不够跟哥说。”他攥着那包药,心里暖烘烘的,只觉得只要娘子身子能好,哪怕自己接下来半个月只喝稀粥也值当。 “娘子,药快好了,再等会儿啊,我再搅搅,别糊了底。”他抬头往床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常年对人讨好的调子,像怕惊扰了什么。喊完又赶紧低下头,拿起灶台上的小铜勺,伸进药罐里轻轻搅了搅。褐色的药汤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里裹着一股冲鼻的苦涩味,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鼻翼上的横纹挤在一起,却又赶紧屏住呼吸——怕这苦味飘到娘子那边,惹她不高兴。 床上的潘金莲,哦不,现在该叫她林薇薇了,正靠在床头。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武大郎年前新做的,粗棉布的料子,摸起来有些糙,里面絮的是从旧棉袄里拆出来的旧棉絮,压得有些硬,但被武大郎洗得干干净净,晒过太阳,带着点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的暖意。她没应声,甚至没往武大郎那边看一眼,目光透过那扇半开的破旧木门,落在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也就两步宽,铺着些碎青砖,砖缝里长着几丛杂草,草叶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在昏暗中泛着点微光。院子角落里堆着几根劈好的柴火,旁边放着个破木桶,是武大郎用来挑水的,桶底裂了个缝,用铁丝捆着,勉强还能用。此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院子中间的水井旁,弯腰打水——那是武松。 林薇薇的眼神复杂得像揉在一起的乱线,现代的记忆和原主潘金莲的记忆在脑子里缠来缠去,搅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作为林薇薇,她以前在南方的大城市里混,见惯了穿西装革履、说话油嘴滑舌的男人,那些人要么是公司里的上司,要么是她刻意攀附的“金主”,个个精于算计,却也个个带着点虚伪的温和。可武松不一样,他穿着一身赭色的公服,布料虽不算好,却浆洗得平整,领口袖口都规规矩矩,浑身透着一股刚硬的气,像块没被磨过的石头,带着棱角和锐气。这种正直,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能戳穿她所有算计的清明,像一把出鞘的刀,冷得让她发怵。 可作为潘金莲,原主的记忆又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她记得第一次见武松时,是在去年冬天,武松刚从柴进庄上回来,身上还带着路上的风尘,棉袍上沾着雪粒子,却一点也不狼狈。他一进门就喊“大哥”,声音洪亮得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然后一把将武大郎抱了起来,武大郎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手脚都没处放。那一刻,原主正站在灶台边擦碗,手里的布巾“啪”地掉在地上,她盯着武松的背影,看着他宽宽的肩膀、挺拔的腰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从那以后,就总想着能多看看他。 “哼,渴慕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被那些破规矩绑着。”林薇薇在心里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子的边角,把粗布抠得起了毛。她想起自己以前的事——为了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为了买上那个能看见江景的小公寓,她当了别人的第三者。那个男人说会离婚娶她,结果呢?他老婆带着人堵在她租的小屋里,指着她的鼻子骂,把她的衣服、化妆品全扔到楼下。她当时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围观看热闹的人,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走投无路之下,就跳了下去。若不是穿到这潘金莲身上,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埋在哪个不知名的乱葬岗里了。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活下去,还得靠这个身子的资本,靠武松这个靠山。”她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武松的手上——他正握着井绳,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线条紧实得像铁块。武大郎那样的男人,就算对她再好,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一辈子只能守着这个破土屋,吃着粗茶淡饭,最后跟武大郎一样,悄无声息地死了。她不能这样,她林薇薇从来就不是甘心屈居人下的人。 她正想着,院子里的武松已经打好了水。他提着水桶走到旁边的青石板旁,桶底在石板上磕了一下,溅出几滴凉水,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放下桶,从晾衣绳上取下一块粗布巾——那布巾是去年武大郎给做的,靛蓝色的粗布,洗得有些发白,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却依旧干净。他蘸了水擦脸,井水冰凉,溅在他古铜色的脸上,顺着下颌线往下流,滑过脖颈,没进公服的领口,留下一道水痕。他的动作很利落,抬手时能看到小臂上凸起的青筋,那是常年习武、练力气练出来的,不像武大郎,胳膊细得像根晒蔫了的麻杆,连提桶水都费劲。 武松今天刚从县衙回来,这是他当都头的第三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起了床,跟着县衙里的老衙役去查西街的两家赌坊。头一家赌坊藏在杂货铺的后院,门帘挂得严严实实,里面乌烟瘴气,十几个汉子围着桌子赌钱,喊得脸红脖子粗。他一脚踹开门,那些人还想跑,被他三两下就按住了两个最凶的,剩下的吓得不敢动。老衙役在旁边叹着气说:“武都头,你这身手,真是没话说。”他没应声,只让衙役把人都带回县衙,又去了第二家赌坊——那家更隐蔽,藏在菜窖里,他蹲在菜窖口守了半个时辰,才把里面的人堵了个正着。 中午在县衙伙房吃饭时,伙房的老王给了他两个白面炊饼,说:“武都头,你刚当差,辛苦,多吃点。”他接过炊饼,揣在怀里,想着大哥中午可能就啃个干馒头,这两个炊饼带回去给大哥正好。下午他又去抓了个偷鸡的小贼——那小贼偷了东街李寡妇家的鸡,正躲在巷子里拔毛,被他撞见了。小贼想跑,他扔出手里的铁链,一下就缠住了小贼的腿,拎着人就回了县衙。 走在回巷口的路上时,不少街坊都跟他打招呼。卖豆腐的李大娘掀开布帘喊:“武都头,回来了?要不要来块热豆腐?”他摇了摇头说“不了,大娘”;修鞋的王师傅坐在小马扎上,举着手里的鞋说:“武都头,下次鞋坏了,来我这儿,不要钱!”他微微点头,脚步没停。他知道,这些人敬畏的是他“打虎英雄”的名头,是他都头的身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最在意的,还是大哥武大郎。小时候爹娘死得早,是大哥一手把他拉扯大,大哥白天卖炊饼,晚上就坐在油灯下给他缝衣服,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总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现在他有本事了,就得好好照顾大哥。 走到家门口时,他顿了顿。木门虚掩着,能看到屋里的油灯亮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他早上出门时,大哥说要去给嫂子抓药,看来是抓回来了。他知道嫂子自从嫁过来,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也知道大哥这些日子为了嫂子的病,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他轻轻推开门,脚步放得很轻,鞋底蹭着青砖,几乎没什么声音——怕打扰到嫂子休息。 “大哥,嫂嫂。”他走进院子,先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沉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武大郎从灶台前探出头,脸上立刻堆起笑,连忙应道:“二弟回来了?快进屋坐,药马上就好,你要不要也喝口热水?”武松摇了摇头,指了指水桶说:“不了大哥,我先洗漱一下,一身汗味,别冲了嫂嫂。” 他走到水井旁,又打了半桶水,慢慢往脸上泼。冰凉的井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白天查赌坊、抓小贼的疲惫也消散了些。他擦完脸,又洗手——手上沾了些衙役们递过来的烟末,还有抓小贼时蹭到的泥。他洗得很仔细,指甲缝都搓了好几遍,然后把布巾拧干,晾在旁边的绳子上,布巾在风里轻轻晃着。做完这些,他靠在井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是粗麻布做的,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武”字,是大哥去年给他缝的。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两个白面炊饼,还带着点余温,是中午从县衙带回来的,他没舍得吃。 屋里的林薇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到武松掏布包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到布包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武”字,心里一动:“这武松倒是个念旧情的,对武大郎还算上心。这样的人,用‘亲情’‘香火’来绑,说不定真能成。”她太了解这种重情义的人了,以前她认识一个老板,就是因为看重兄弟情,被人用“兄弟有难”的由头骗走了不少钱。武松既然这么在乎武大郎,在乎武家的香火,那“无后为大”这句话,就能戳中他的软肋。 就在这时,武大郎端着药碗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碗,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碗沿上还搭着一块小布巾,是怕碗太烫,娘子拿不住。他走得很慢,脚步轻轻的,生怕把药洒出来——这药是他好不容易才抓来的,洒了就没了。“娘子,药熬好了,我吹凉了些,你快喝吧,趁热喝效果好。”他走到床边,弯着腰,把碗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被老师夸奖的孩子,就盼着娘子能说句“好喝”,哪怕知道药是苦的。 林薇薇收回目光,接过药碗。碗是粗瓷的,外面还沾着点灶灰,摸起来有些烫手,她用布巾裹着碗沿,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带着点草药的腥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想起现代的时候,生病都是喝胶囊、输液,胶囊外面有糖衣,输液也不疼,哪喝过这么难喝的汤药。可她知道,这药必须喝——她得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才有精力去算计武松,去摆脱武大郎。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仰头一口气把药汁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再到胃里,像吞了一口黄连,又苦又涩,还带着点麻,苦得她直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武大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糖糕,递到她面前:“娘子,快吃块糖糕压一压,这是我今天卖炊饼时,在巷口‘甜香坊’买的,你以前说过想吃。” 那糖糕是用糯米做的,上面撒了一层细细的白糖,还沾着点桂花碎,是“甜香坊”的招牌,一个要五文钱,不便宜。武大郎今天卖了三十多个炊饼,才攒够钱买了这一个,自己都没舍得尝一口。糖糕用油纸包着,油纸都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因为他一直揣在怀里,怕凉了,也怕被人抢了。 林薇薇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顺着舌尖散开,终于压下了嘴里的药味。糯米很软,带着桂花的香味,比她现代吃的那些精致甜点差远了,却让她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烦躁——不是讨厌糖糕,是讨厌武大郎这副讨好的样子。在现代,她吃的甜点都是进口的,是那些“金主”特意给她买的,哪用得着吃这种街边的廉价糖糕,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武大郎的好,太卑微了,卑微得让她觉得刺眼,也让她更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大郎……”林薇薇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特意提高了些,确保院子里的武松能听见。她放下糖糕,脸上的烦躁瞬间收了起来,换上一副愁苦的表情,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满是“忧虑”,连声音都带着点颤。 武大郎赶紧应道:“哎,娘子,怎么了?是不是糖糕不好吃?还是药太苦了?要是药太苦,我明天再去给你买块糖糕,买两个!”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摸林薇薇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手指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怕碰着她。 林薇薇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她知道,现在该进入正题了,不能再浪费时间。“药苦不苦的,有什么要紧。”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沉重”,仿佛有天大的心事压在身上,“妾身是在忧心……更重要的事,这事比药苦、比糖糕甜都要紧。” “更重要的事?”武大郎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满是茫然。他搓了搓手,手指上的老茧互相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有些无措地说:“娘子忧心什么?可是家中短了用度?我明日就多做一些炊饼,天不亮就出去卖,卖到天黑再回来,定不叫娘子挨饿受冻……”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没本事,只会卖炊饼,给不了娘子好生活,心里满是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娘子。 林薇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冷笑:“就是要你这样愧疚,才好往下说。你越愧疚,就越容易被我牵着走。”她打断他的话,声音又提高了些,确保院子里的武松听得更清楚:“不是银钱的事。妾身是在忧心武家的香火!是在忧心你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武家的列祖列宗!” “香火?”武大郎这下更懵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黝黑的脸慢慢涨成了紫红色,像被灶膛里的火烤过似的。他怎么会不明白“香火”是什么意思?自从娶了娘子,他就天天盼着能有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长得像二弟一样高大,以后能帮着家里干活,能给武家传宗接代。可一年多了,娘子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偷偷去问过李郎中,李郎中只说“顺其自然”,没说别的,可他心里清楚,多半是自己的问题——他长得矮,身子也不强健,街坊们背后都议论,说他“武大郎那样的,怕是生不出孩子”。这些话,他都听在耳朵里,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却不敢跟娘子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对着爹娘的牌位叹气。 “是啊,香火。”林薇薇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装得更“庄重”了,甚至带了点“急切”。她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正好看到武松靠在井边,手里拿着那个装炊饼的布包,头微微侧着,显然是在听这边的动静。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恳切,仿佛真的在为武家的未来担忧:“自我入门以来,至今肚皮未有动静。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郎,你想想,武家门楣传到你这一代,若是断了根苗,若是没有个孩子继承香火,你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地下的武家列祖列宗?怎么去见你爹娘?”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微微红了,甚至还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沾了点预先抹在眼角的水渍,看起来像真的掉了眼泪。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列祖列宗,什么爹娘,不过是拿来说事的由头罢了。只要把‘无后为大’这顶帽子扣上,武松就没法轻易反驳,武大郎也会被我说得愧疚,到时候,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提条件了。” 武大郎听着这话,头垂得更低了,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粗布的衣角被他攥得皱成了一团。“这……这……娘子,这如何能怪你……是……是我……我……”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口“是我不行”这几个字,那几个字像块石头,堵在他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想起小时候,爹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大郎,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二郎,一定要给武家留个后,不能让武家的香火断了。”现在,他连爹娘最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武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眼前的娘子——娘子长得那么好看,却跟着自己受委屈,连个孩子都没有。 林薇薇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她见武大郎已经被说得愧疚不已,知道时机到了,于是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无意”地飘向院外的武松,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急中生智”的“热切”,仿佛真的想到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大郎,你我夫妻一体,自当同心协力,为武家延续香火着想。你也别太自责,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如今,眼前不正有一条现成的路吗?一条能让武家香火延续的路!” 武大郎茫然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困惑:“现成的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现成的路”。难道是去求城里的观音庙?他前几天去给娘子抓药时,路过观音庙,看到很多人在求子,他当时也想进去求,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没敢进去。还是说,去领养一个孩子?可领养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能算武家的香火吗?他越想越糊涂,脑子像一团乱麻。 院中的武松也皱起了眉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本来想着等大哥和嫂子说完话,再把炊饼拿进去,可听到“现成的路”,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布包,布包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往前凑了两步,离屋门更近了些,侧耳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都绷得紧紧的。她看着武大郎,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确保院外的武松能听得明明白白:“二叔!二叔他正值壮年,英武健硕,又是打虎的英雄,是我们武家的好儿郎!他……他尚未娶亲,一身精血阳气正旺,身体康健得很……”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像是害羞,又像是不好意思,眼神却大胆地再次瞟向武松的方向,把声音压得更低,却又保证能被听见:“若是……若是二叔肯念在兄弟情分、家族延续的份上,肯……肯帮你哥哥一把……这‘借种生子’古已有之,又不是我们首创的……只要能让武家有后,那武家的香火,不就有望了吗?” “嗡”的一声,武大郎只觉得脑袋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冻住了似的。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看着林薇薇,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借……借种?还是向自己的弟弟借种?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他想开口反驳,想大声说“不行”,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震惊,是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温柔体贴的娘子,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院中的武松在听清这番话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停了半秒。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两个白面炊饼滚了出来,落在青砖上,沾了些灰尘。他的虎躯猛地一震,肩膀都抖了一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穿透昏暗的暮色,难以置信地直射向屋内那个倚在床头、面色潮红、眼神却带着奇异大胆光芒的女人!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比灶膛里没烧透的木炭还要青,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一根、两根、三根……像蚯蚓一样鼓了起来,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一股混合着震惊、愤怒、以及极度荒谬感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发烫,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他活了二十多年,走南闯北,见过强盗,见过恶霸,听过各种各样难听的话,却从未听过如此悖逆人伦、亵渎礼法的话!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是在辱没武家的门风! “嫂嫂!”武松的声音如同闷雷,陡然在院子里炸响,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和凛然之气,震得院角的杂草都晃了晃,“你可知你在胡说些什么?!此等悖逆人伦、亵渎礼法之言,岂可出口?!!你对得起大哥,对得起武家的列祖列宗吗?!” 他一步跨入屋内。他的个子本就高大,快有八尺,这土屋的门楣又矮,他进门时甚至微微低头,不然能撞到门框上。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像一块巨石压在屋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被他带进来的风吹得晃了晃,差点熄灭,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映在他坚毅的脸上,那双眼睛更是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带着冰冷的怒火,死死盯着林薇薇。 林薇薇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气势吓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土墙,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指节泛白,连手心都冒出了汗。说不害怕是假的——武松身上的怒气太盛了,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浑身都带着杀气,随时可能扑过来把她撕碎。可她转念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退缩,就全完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眼眶瞬间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做出更加委屈、更加理直气壮的神情:“二叔何故动怒?妾身……妾身一心只为武家香火着想,何错之有?难道眼睁睁看着武家绝后,看着武家的香火断在大郎手里,便是遵循礼法人伦了吗?古时贤君亦有借腹生子以承宗庙之举,为何到了我们这里,便成了悖逆?莫非二叔是嫌弃你哥哥老实本分,嫌弃我身子弱,所以不愿帮武家这个忙?” 她说着,从床头拿起一块帕子——那帕子是粗布做的,边角已经磨损了,是武大郎去年在杂货铺买的,当时还说“娘子擦脸得用软和点的布”——捂在脸上,开始哽咽起来。她的肩膀微微耸动,抽气声断断续续的,时而重时而轻,听起来无比委屈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其实,她透过帕子的缝隙,正偷偷观察着武松的反应——她要看看,这“打虎英雄”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是不是真的能对“武家香火”不管不顾。 武大郎站在中间,看看怒气勃发的弟弟,又看看委屈垂泪的妻子,彻底慌了神,像个没头的苍蝇。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本能地觉得妻子的话惊世骇俗,简直荒谬绝伦,可细想之下,那“无后为大”的压力又实实在在压在他心头多年,像块石头一样,让他喘不过气。他看看武松铁青的脸,又看看妻子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两只手拉扯着,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一边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情分,他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急得直跺脚。 “二弟……娘子……别……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武大郎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颤音。他想伸手去拉武松的胳膊,想劝劝弟弟别生气,可刚碰到武松的袖子,就被武松身上的怒气吓得缩了回来——武松的袖子上都带着寒气,让他不敢靠近。 武松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胸膛像个鼓一样,一鼓一鼓的,显然被林薇薇这番强词夺理气得不清。他的目光如刀,死死盯着林薇薇,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虚伪或放荡的痕迹。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梨花带雨、仿佛全然为了家族着想的“贤惠”面孔,是一个为了武家香火而“忧心忡忡”的嫂子形象。他想起大哥这些日子为了嫂子的病愁眉不展,想起嫂子平时对大哥也算体贴,会给大哥缝衣服,会在大哥晚归时留碗热粥,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嫂子会说出这样悖逆人伦的话。 “嫂嫂!”武松的声音冷得像冰,比井里的水还要凉,“你可知‘借种生子’这四个字,有多荒唐?有多辱没门风?我武松虽是粗人,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兄友弟恭’‘男女有别’,知道‘礼义廉耻’!你若再提此事,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嫂嫂!休怪我对不住大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他知道,现在不能跟嫂子吵得太凶,不然大哥会更为难,会更伤心。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武大郎,心里满是心疼——大哥一辈子老实本分,没跟人红过脸,现在却要夹在自己和嫂子中间,受这样的委屈,都是自己没用,没能照顾好大哥。 “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若是再让我听到半个字,休怪我无情!”武松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像一把刀,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斩断了。他说完,猛地一甩袖袍,袖袍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他不再看屋内的两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那间简陋的厢房——那厢房本是堆柴火的地方,他回来后,大哥才收拾出来,里面只放了一张旧床和一个破木桌。 他的脚步声很重,踩在青砖上“咚咚”响,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落下,掉在地上,扬起细小的灰尘。走到厢房门口,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像一声惊雷,震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连巷子里的狗都不敢叫了。 屋内,只剩下吓傻了的武大郎和低头拭泪的林薇薇。 武大郎半晌才回过神来,喉咙里干得发疼,他咽了口口水,才慢慢缓过劲来。他怯怯地凑到床边,声音里满是惶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娘……娘子,你……你怎可对二弟说那样的话……他……他生气了,气得不轻……这可怎么办啊?”他看着林薇薇的侧脸,心里满是不解——平时温柔体贴的娘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二弟是个倔脾气,要是真生气了,说不定会搬走,到时候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可怎么办? 林薇薇放下帕子,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得逞的光芒,像寒夜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她不怕武松生气,就怕他无动于衷。生气,说明他听进去了,说明他在乎武家的香火,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波澜,不再是之前那种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这第一步,搅乱他的心湖,让他意识到她的存在和“诉求”,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斜睨了武大郎一眼,语气恢复了冷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我不过是为武家着想,为你着想,何错之有?二叔年轻气盛,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等他想通了,自然就明白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说,我累了,想歇会儿。”她说完,重新躺下,背对着武大郎,不再言语,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她现在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武松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看来,软的不行,得用更直接、更狠的手段了。 武大郎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冷漠的背影,又听听弟弟房内毫无动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他满心都是惶恐和迷茫,只能唉声叹气地走到灶台边,收拾起碗筷。他拿起药碗,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慢慢往碗里舀水。井水很凉,溅在他手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盯着碗里的药渣发呆,想起李郎中说的“忧思郁结”,心里更慌了——娘子是不是因为一直没孩子,才想不开说那样的话?要是娘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办? 他洗药碗时,水流得很慢,他用布巾一点点擦着碗壁,连药渣都抠得干干净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焦虑也一起擦掉。洗完药碗,他又想起掉在地上的糖糕,赶紧走过去捡起来。糖糕沾了些灰尘,他用手轻轻拍着,拍掉了灰尘,又吹了吹,然后放进盘子里——他舍不得扔,那是给娘子买的,娘子只咬了一口,说不定明天还想吃。 收拾完后,他吹熄了油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户缝里透进来,洒下几道微弱的光,像一条条银色的带子,落在地上。他摸索着在床脚打了个地铺,铺上自己的旧褥子——那褥子还是他娶亲前用的,里面的棉絮都板结了,硬得像块石头。他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妻子的话和弟弟愤怒的表情,像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翻来覆去,褥子被他蹭得乱七八糟,身上的粗布褂子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武家的香火……借种……二弟生气了……”武大郎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弟弟,怎么才能让这个家恢复以前的平静。他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而在黑暗的掩饰下,林薇薇睁着眼睛,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危险交织的光芒,像暗夜里的狼眼,透着一股狠劲。她的手指在被子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像在打一盘棋,每一步都要想清楚后果。武松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但这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越是难啃的骨头,她越想啃下来。道德?人伦?这些束缚,她林薇薇从来就不放在眼里,以前不在乎,现在更不在乎。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林薇薇在心里冷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来自现代的那些关于“生米煮成熟饭”的龌龊算计,与原主潘金莲记忆里那些市井流传的、关于如何拿捏男人的阴私手段,正悄然融合在一起,像两股毒蛇,缠绕着,滋生出更阴狠的计谋。 她想起原主潘金莲的记忆——原主以前总爱跟巷口的王婆聊天,王婆知道很多市井里的事,比如哪家的媳妇用了什么法子留住了男人,哪家的姑娘用了什么手段嫁给了有钱人。原主还听王婆说过,她那里有“迷魂药”,只要撒一点在酒里,喝了的人就会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当时原主只当是玩笑,没放在心上,可现在,这个记忆却像一道光,照亮了林薇薇的算计——王婆的“迷魂药”,说不定就是她的机会。 “武松不是重情义吗?不是在乎武大郎吗?那我就从武大郎下手。”林薇薇的眼神更亮了。她可以假装生病,病得很重,让武大郎去求武松留下来照顾她;可以让武大郎请武松喝酒,在酒里加王婆的“迷魂药”,等武松神志不清了,就制造一场“意外”,让两人独处一室,到时候,就算武松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甚至可以故意让街坊们看到,让武松骑虎难下,只能娶她。 她越想越兴奋,心脏“砰砰”地跳着,像要跳出胸腔。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靠着武松,摆脱了武大郎,住进了宽敞的宅院,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再也不用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住破土屋的日子。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以前看不起她的街坊,现在都围着她点头哈腰,讨好她的样子。 “等着吧,武松。我林薇薇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就算是打虎英雄,也得栽在我手里。”她在心里暗暗说道,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武家,等着武松,也等着她自己。 而隔壁的王婆,此刻正坐在灯下纳鞋底。她听到了武大郎的叹气声,也听到了武松关房门的巨响,还隐约听到了屋里的争吵声。她放下针线,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心里嘀咕着:“武家这是要出事啊……看来,我这鞋底,得纳得快些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派上用场了。”她拿起针线,又开始纳鞋底,针脚又密又细,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朝着武家的方向撒去。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武二虚应暗遣哥】 武松对潘金莲惊世骇俗的提议感到极度震惊与愤怒,但碍于兄长颜面和对家族声誉的顾虑,他暂时选择隐忍,没有立刻发作。他看出兄长的懦弱与为难,心中虽恨潘金莲无耻,却也不愿让兄长难堪。于是,他假意态度有所缓和,虚与委蛇,暗中却立刻吩咐机灵的小厮郓哥,让他速速去寻在外卖炊饼的武大郎回家,以期打破潘金莲可能进一步实施的诡异计划。一场暗中的较量悄然展开。 第5集:武二虚应暗遣哥 翌日清晨,天光刚蒙蒙亮,像一块被水浸软的青灰色棉絮,轻轻盖在清河县城的上空。薄雾尚未散尽,缠在巷口的老槐树枝桠间,像一缕缕透明的纱,风一吹,便慢悠悠地飘,落在青砖地上,留下点点湿痕。空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还混着灶房飘来的柴火味、远处早点铺子炸油饼的香气,以及巷尾茅厕淡淡的腥气,是属于市井最鲜活的烟火气,却没能驱散武松心头的郁结。 武松几乎一夜未眠。他躺在厢房那张硬板床上,床板是用几块旧木板拼的,中间还裂着道缝,垫在下面的稻草早就被压得板结,硌得他后背生疼。可他半点也没觉得累,双目圆睁,盯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蛛网——那蛛网沾着清晨的潮气,亮晶晶的,像一张结在他心头的网。胸膛中那股郁怒之火,从昨夜听到潘金莲那番话起,就没熄灭过,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连喉咙里都带着股焦苦味。 “借种生子……武家香火……” 那女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反复在他脑子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一辈子恪守的礼法道义之上。他武松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过强盗行凶,见过恶霸欺人,却从未听过如此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话!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番话里,还藏着对他兄长极致的羞辱——大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把他从襁褓拉扯大,省吃俭用,从没跟人红过脸,如今却要被自己的妻子如此算计,连男人的尊严都要被踩在脚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的画面:那潘氏倚在床头,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愁苦,眼里却闪烁着大胆的、算计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光芒。她太会演了,把“为武家着想”的戏码演得活灵活现,连大哥那样老实的人,都被她蒙在鼓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可悲的期盼——大哥是有多想要个孩子,多怕武家断了香火,才会对这样荒唐的提议,连一句严词拒绝都没有? 武松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涩。他想起小时候,爹娘走得早,大哥才十岁,就背着他去给地主家放牛,为了让他能吃上一口热的,自己常常啃冷窝头;冬天他冻得睡不着,大哥就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身子,还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哄他;后来他长大了,性子野,跟人打架,大哥总是第一个冲过来护着他,哪怕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大哥……”他在心里默念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稻草,稻草的碎末硌进指缝,他却浑然不觉。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昨夜就想冲上去,厉声呵斥那潘氏,甚至把她赶出家门——以他现在都头的身份,要赶走一个不守妇道的妇人,并非难事。可他终究忍住了。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大哥脸上那复杂的神情——惶恐、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若是他真的撕破脸,把事情闹大,大哥该如何自处?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能把这简陋的屋檐淹了;那些闲言碎语,能让大哥一辈子抬不起头。那潘氏既敢开口,恐怕早就存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她不在乎名声,可大哥在乎,武家的脸面也在乎。 武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在柴进庄上,他因为性子急,差点跟庄客打起来,柴进曾劝他:“武都头一身好武艺,但若不能控制脾气,终会惹祸上身。”后来在景阳冈打虎,他也是先稳住心神,才敢跟老虎周旋。行伍生涯和衙门差事磨砺出的决断力,此刻终于压下了澎湃的怒火。 那潘氏心术不正,留在家中必是祸患。但驱赶她,需有十足的理由——要么让她自行暴露本性,让大哥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再也没有回护之心;要么寻个合理的由头,比如“不守妇道”,让街坊邻里都觉得她该走,这样大哥才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局面。硬碰硬绝非上策,只会把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他得先虚与委蛇,让那潘氏放松警惕,同时,必须尽快让大哥回家!有大哥在场,那妇人总不至于太过放肆。而且,有些话,他得私下跟大哥说清楚,提醒他别被那妇人的花言巧语蒙骗。 计议已定,武松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动作依旧沉稳有力,只是起身时,床板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薄雾更浓了,巷子里还没人走动,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鸡叫,清亮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走到角落里,拿起搭在木架上的赭色公服。公服是县衙发的,布料不算好,但浆洗得很干净,领口和袖口都被他用针线缝补过,针脚算不上细密,却很整齐。他穿上公服,又拿起放在桌角的佩刀——这刀是他当年打虎后,阳谷县县令赏赐的,刀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刀柄用麻绳缠了,握在手里很趁手。他把刀系在腰间,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威严、沉稳的武都头。 推开厢房的房门,清晨的冷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薄雾的湿气,稍稍驱散了心中的郁结。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带着灶房飘来的柴火味——大哥已经起来了。 果然,灶房里传来了“砰砰”的揉面声。武松走过去,只见武大郎正佝偻着身子,在灶台前忙碌。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卷得很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些面粉,正用力地揉着面团。灶膛里的柴火正旺,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旁边的案板上,已经摆好了几个揉好的面团,用湿布盖着,旁边还有一碗调好的芝麻馅——是大哥知道他爱吃甜的,特意做的甜炊饼。 听到脚步声,武大郎回过头,看到是武松,脸上立刻挤出一丝局促不安的笑,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搓了搓手上的面粉,讷讷地说:“二……二弟,起来了?早……早食马上就好,我这就把炊饼放进锅里,很快就熟。” 武松的目光扫过兄长微红的眼眶——显然昨夜也没睡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以及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又是一涩。他点点头,语气刻意放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有劳大哥。不用急,我今日去县衙点卯,还来得及。”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瞥向主屋——主屋的房门紧闭着,门帘也拉得严严实实,那潘氏似乎还未起身。他心里冷笑,这妇人倒是睡得安稳,昨夜说了那样的话,竟还有心思赖床。 兄弟二人沉默地站在灶房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武大郎揉面的“砰砰”声。武大郎显然还在为昨夜的事愧疚,几次想开口跟武松说话,嘴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偶尔偷偷觑着弟弟的脸色,见武松面无表情,心里更慌了。 很快,锅里的炊饼熟了。武大郎用铲子把炊饼铲出来,放在一个粗瓷盘里,又盛了两碗稀粥——稀粥熬得很稠,里面还放了几粒红豆,是他特意给武松加的。“二弟,快吃吧,炊饼还热着,配着稀粥正好。”他把盘子和碗推到武松面前,自己则拿起一个没放馅的咸炊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武松拿起一个甜炊饼,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的芝麻馅又甜又香,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可他却没什么胃口,只慢慢嚼着,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跟大哥说,才能让他早点回家,又不引起那潘氏的怀疑。 武大郎吃得心不在焉,手里的炊饼啃了半天,也没啃下多少。他偷偷看了一眼武松,见弟弟吃得差不多了,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二弟,昨夜……昨夜的事,是你嫂子不对,我……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别往心里去。” 武松抬眼看了他一眼,见大哥脸上满是愧疚,心里叹了口气:“大哥,此事不怪你。只是……嫂子的心思,你得多留意些。有些事,不是靠‘为武家着想’就能糊涂过去的。”他没把话说得太透,怕大哥接受不了,只能点到为止。 武大郎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留意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胡说八道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他哪里管得住潘金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放下碗筷,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潘金莲走了出来。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粗布衣裙,却是她最好的一件,布料是去年武大郎卖了一个月炊饼才给她买的,蓝色的,被她洗得发白,却浆洗得格外干净,领口和袖口还缝了一圈浅色的边,衬得她的腰身愈发纤细。一头青丝松松挽起,用一根简陋的木簪固定着——那木簪是她前几日在巷口杂货铺买的,花了三文钱,簪子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虽然粗糙,却也透着几分精致,反而衬得她的颈项修长白皙。 她脸上薄施脂粉——是用胭脂膏子和面粉混在一起调的,颜色淡淡的,正好遮掩了病后的苍白;唇上点了些许胭脂,是她用花瓣捣出来的,颜色娇艳欲滴,让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妩媚。她走出来时,脚步很轻,像一片羽毛,眼波流转,先是落在武松身上,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试探——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随即又飞快垂下眼帘,做出柔顺的模样,对着武大郎轻声道:“大郎,今日出摊可要早些回来,莫要太劳累了。外面风大,记得多穿件衣服。”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像浸了蜜的糖水,与昨夜那大胆提议时的热切、甚至带着一丝逼迫的语气判若两人。若不是武松亲耳听到昨夜的话,恐怕真会以为她是个温柔体贴、关心丈夫的好妻子。 武大郎显然被她这番话哄得很开心,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哎,哎,知道了娘子。我会早点回来的,你在家好好歇着,别累着。”他说着,还拿起旁边的一件旧棉袄,想递给潘金莲,“你身子还没好,把这个穿上,别着凉了。” 潘金莲接过棉袄,搭在胳膊上,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多谢大郎,我知道了。你快收拾收拾,该出摊了。”她说着,目光又偷偷瞟了一眼武松,见武松正看着她,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棉袄。 武松心中冷笑,这妇人,果然是个善变的主,前一夜还敢说出那样悖逆人伦的话,今日就能装得如此温柔贤淑。他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在她看过来时,极快极轻微地、近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快得像风吹过,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目光也并非之前的凌厉冰冷,反而刻意流露出一丝复杂的、仿佛经过一夜思索后的犹豫和……松动? 他知道,这妇人一直盯着他,只要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她都能捕捉到。他就是要让她误以为自己动摇了,让她放松警惕,为自己争取时间。 果然,这个细微到极致的表情,被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潘金莲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有门!他动摇了!他果然动摇了!昨夜的震怒,不过是乍闻之下、面子上下不来台罢了!经过一夜的思量,他肯定想通了其中的“好处”——既不用违背“为武家延续香火”的道义,又能得到她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好事,哪个男人能拒绝? 自信瞬间回流,甚至比之前更加膨胀。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忙借故转身去收拾碗筷,腰肢轻摆,刻意流露出几分动人的风致——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摇曳,希望能吸引武松的目光。她的手指捏着碗沿,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嫁给武松后的生活——住宽敞的宅院,穿绫罗绸缎,再也不用跟着武大郎吃粗茶淡饭,再也不用被街坊邻里看不起。 武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厌恶更甚,面上却依旧平静。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妇人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他起身对武大郎道:“大哥,我今日要去县衙点卯,晚些回来。你出摊时,注意安全,若是遇到什么事,就去县衙找我。” “哎,好,好。公务要紧,公务要紧。”武大郎忙点头,他还在为昨夜的事愧疚,见武松没有再生气,心里松了口气。 武松拿起佩刀,大步走出家门。刚走出巷口,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院落,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一些。他抬头看了看天,薄雾已经开始散了,太阳的微光透过云层,洒在青砖地上,留下点点光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犹豫”和“松动”,只剩下沉稳和决绝。 他站在街口,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街面上已经有了不少摊贩——卖早点的铺子前围满了人,掌柜的吆喝着“热乎的油饼、稀粥”;卖蔬菜的老农蹲在地上,面前摆着新鲜的青菜、萝卜,上面还沾着露水;还有卖针线、布料的摊贩,摊位前也围了几个妇人,正在挑挑拣拣。 他在找一个人——一个机灵、腿脚快、且与大哥相熟、值得信任的半大孩子。他需要一个人去给大哥传话,让大哥今日早点回家,同时,也能帮他留意家里的动静,若是那潘氏有什么异常,也好及时告诉他。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正挎着篮子、沿街叫卖的瘦小身影——郓哥。 郓哥今年十五六岁,个子不高,瘦得像根竹竿,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褂子,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和脚踝。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麻绳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市井孩子特有的机灵,正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雪梨和鲜果,一边走一边吆喝:“卖梨嘞!新鲜的雪梨!刚从城外摘的,甜得很!还有鲜果,便宜卖嘞!” 武松对郓哥有点印象。上次他去紫石街巡逻,看到郓哥被几个地痞欺负,抢了他的梨,还是武松上前把地痞赶走,帮他把梨拿了回来。从那以后,郓哥见了他就格外恭敬,还时常给他送几个新鲜的梨。这孩子家境贫寒,爹娘死得早,就靠卖些时鲜果品补贴家用,也曾买过武大郎的炊饼,跟武大郎算是相熟——武大郎见他可怜,时常会多给一个炊饼,不收他的钱。 武松不再犹豫,快步上前。 郓哥正吆喝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走来,抬头一看,竟是武都头!他顿时有些紧张,连忙停下脚步,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讷讷道:“武……武都头……您……您要买梨吗?我这梨可甜了,一文钱一个,便宜卖您。” 武松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避免吓到他:“郓哥,不用紧张。我不买梨,找你有事。”他左右看了看,指了指旁边一个僻静的巷子口,“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郓哥虽然疑惑,但见武松神色温和,不像是要为难他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挎着篮子跟了过去。两人走到巷子口,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在远处吆喝,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武松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郓哥,沉声问道:“郓哥,你可知我兄长武大,平日都在何处卖炊饼?” 郓哥连忙点头,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知道,知道!大郎叔往常多在紫石街西头、狮子楼附近叫卖,那边人多,生意好些。他一般辰时过去,卖到未时才会回来,有时候生意好,会卖到申时。”他对武大郎的行踪很清楚,因为他时常会去狮子楼附近卖水果,总能看到武大郎。 武松点点头,对郓哥的回答很满意。他从怀中摸出几枚大钱——是他这个月的俸禄,用一块布包着,他特意留了几枚,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他把钱塞到郓哥手里,钱枚沉甸甸的,带着体温,郓哥捏在手里,顿时愣住了,连忙想把钱还回去:“武都头,您这是干啥?有话您尽管说,我不要您的钱!” 武松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把钱还回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地下达指令:“郓哥,这钱你拿着,是给你的辛苦费。你即刻去紫石街西头找我兄长,找到他后,你跟他说,就说我今日在县衙有急事,需要他帮忙处理,让他卖完手里的炊饼就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逗留。记住,一定要跟他说,是‘急事’,让他尽快回来,而且,不要让旁人知道,尤其是……不要让我家嫂嫂知道。” 他特意加重了“嫂嫂”两个字,郓哥虽然不完全明白内情,但从武松凝重的神色和刻意强调的语气中,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攥紧了手里的钱,钱枚硌得他手心发疼,却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他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认真:“都头放心!小的这就去!定把话带到!而且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大郎叔的娘子!” 说完,他挎紧篮子,把钱塞进怀里,用手按住,生怕掉了。他转身就像只灵活的兔子般,飞快地钻入人群,朝着紫石街方向奔去——他跑得很快,篮子里的梨都晃动起来,他却顾不上,只想着快点找到大郎叔,把武都头的话带到。 武松站在原地,看着郓哥远去的背影,直到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目光深沉。这是他布下的第一步棋——让大哥早点回家,既能稳住那潘氏,又能让他有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他只盼郓哥脚程快些,能在午前找到大哥,将他劝回家中。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刀柄的麻绳磨得他手心发痒。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潘氏心术不正,绝不会轻易放弃,肯定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必须尽快想清楚,该如何彻底解决这个祸患——是寻个由头,比如“不守妇道”,将她遣返原籍?还是等她自行暴露,让大哥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主动提出休妻?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若是那妇人真敢做出什么不堪之事,比如设计陷害他,或是对大哥不利,那就休怪他武二不顾情面了!他武松虽然重视礼法道义,但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要是敢伤害他的亲人,他绝不会放过! 他整理了一下公服,把衣襟拉平,又摸了摸腰间的刀鞘,确保佩刀系紧了。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转身向县衙走去。他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仿佛昨夜那个被惊怒充斥的年轻人已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果决、令人生畏的打虎都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方才那刻意流露的、极其细微的“松动”,如同一滴落入滚油的水,已在潘金莲心中激起了怎样剧烈的、且充满误判的波澜。他以为的缓兵之计,反而像一剂强心针,刺激得对方更加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就把计划付诸行动,行险一搏。 …… 武家小院内,潘金莲正心情极好地收拾着屋子。她把碗筷拿到井边,用井水仔细地洗着,井水冰凉,却没让她觉得冷——她心里正热着呢。她一边洗碗,一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她以前在现代听过的流行歌,虽然记不全歌词,却也哼得有模有样。 武松那个细微的点头,那个带着“松动”的眼神,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她越想越觉得兴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快要成功了。“哼,什么打虎英雄,什么铁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男人。”她对着水盆中自己娇美的倒影,得意地笑了笑——水盆里的水映出她的脸,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满是算计和得意,显得格外灵动。“既然你态度软了,那就别怪我趁热打铁了……夜长梦多,可不能给你反悔的机会。” 一个更大胆、更直接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今晚,必须是今晚!她要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借口给武松“赔罪”,就说昨夜自己“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二叔生气了,今日特意做了酒菜,给二叔赔礼道歉。席间,她再“好好谈谈”为武家延续香火的“大事”,用花言巧语把武松哄开心,再灌他几杯酒,等他有了几分醉意,就半推半就…… 只要成了事,以武松那种重视名声、在乎礼法的性格,难道还敢不认账?到时候,武大郎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认了——总不能让武家的香火断了,总不能让武松这个打虎英雄、都头的名声毁了。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摆脱武大郎,跟着武松过好日子了。 想到此处,她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脸颊,心跳也加速起来,砰砰地跳着,像要跳出胸腔。既有计划即将成功的兴奋,也有对武松那健硕身躯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这渴望混杂着林薇薇的算计和潘金莲残留的执念。原主潘金莲的记忆里,对武松的渴慕从未消失过,那种对强者的依赖,对英俊男人的向往,此刻与林薇薇想攀附靠山的算计交织在一起,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 她需要一些……助兴的东西。光靠酒,恐怕还不够。武松是习武之人,酒量肯定不差,几杯酒未必能让他失去自制力。她需要一些能让男人动情、失去理智的东西,确保武松在酒精和美色的双重攻势下,彻底失去自制力,乖乖地落入她的圈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院子角落——那里,与隔壁王婆家相隔的矮墙上,几根南瓜藤蜿蜒而过,藤上还结着几个小小的南瓜,绿油油的,很是可爱。王婆家的院子里,隐约传来了王婆咳嗽的声音,还有纺车转动的“嗡嗡”声。 王干娘……那个眼神精明、言语暧昧的老婆子……潘金莲的脑海里,浮现出王婆的样子——王婆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却梳得很整齐,总是穿着一件深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嘴里叼着烟袋,眼神里满是精明。平时她总爱坐在门口纺线,看到街坊邻里路过,就爱拉着人家闲聊,打听些家长里短的事。 上次潘金莲生病,王婆还来看过她,给她送了一碗姜汤,当时还暧昧地跟她说:“大郎媳妇,你长得这么俊,大郎又是个老实人,你可得好好把握自己的福气啊。”当时潘金莲没在意,现在想来,王婆那句话里,恐怕别有深意。 那个老婆子在市井里混了一辈子,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很多阴私手段,说不定……她那里就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能让人动情的药粉,或者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 潘金莲的心跳更快了,她放下手里的碗,用布巾擦了擦手,目光紧紧盯着那道矮墙。她知道,去找王婆要这种东西,风险很大——万一王婆把这事说出去,她就完了。可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摆脱武大郎,为了过上好日子,她必须冒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说辞。她不能直接跟王婆要药,得旁敲侧击,先跟王婆拉拉近乎,说自己“最近总是睡不好,想找点能安神的药”,然后再慢慢引导,看看王婆的反应。若是王婆愿意帮忙,那最好;若是不愿意,她再想别的办法。 她走到屋里,打开那个破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的一点私房钱,是武大郎偶尔给她的零花钱,她没舍得花,一直攒着。她把钱揣在怀里,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不会引起王婆的怀疑。 她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主屋的门——武大郎已经出摊了,家里没人,正好方便她去找王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朝着王婆家走去。 王婆正在门口纺线,看到潘金莲走过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脸上露出一抹热情的笑:“哎呀,是大郎媳妇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你身子好了?” 潘金莲也挤出一抹笑,走到王婆面前,声音放得又软又甜:“王干娘,我身子好多了,多谢您上次送的姜汤。今日过来,是想跟您聊聊天,顺便……想跟您打听点事。” 王婆眼睛一亮,连忙放下纺车,拉着潘金莲的手,让她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跟我还客气啥!有啥话尽管说,老婆子知道的,肯定跟你说!”她的手很粗糙,带着常年纺线磨出的老茧,握得潘金莲的手有些疼,可潘金莲却不敢挣脱,只能忍着。 潘金莲心里紧张得很,手心都冒出了汗,却还是强装镇定,轻声说道:“王干娘,我最近总是睡不好,夜里总做噩梦,白天也没精神。我想问问您,您知道哪里有能安神的药吗?最好是……能让人吃了之后,心情好些,不容易胡思乱想的。” 王婆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潘金莲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安神的药啊……老婆子这里倒是有一些。不过,有些药啊,可不是光安神那么简单。大郎媳妇,你老实跟老婆子说,是不是跟大郎闹别扭了?还是……有别的心思?”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瞬间涨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害羞:“王干娘,您……您说啥呢!我就是睡不好……” 王婆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要是真有啥难处,跟老婆子说,老婆子说不定能帮你一把。有些事啊,光靠自己琢磨,是没用的,得找个懂行的人指点指点。” 潘金莲抬起头,看着王婆眼中那抹了然的笑意,知道王婆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压低声音,几乎是凑到王婆耳边,轻声说道:“王干娘,我……我是想跟您要一种药,能让人……能让人动情的药。我知道这不对,可我也是没办法……您就帮帮我吧,我不会忘了您的好!”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包私房钱,塞到王婆手里。 王婆接过钱,掂了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傻孩子,跟老婆子还这么见外。你放心,老婆子这里有,保准好用。不过,你可得记住,这药啊,只能用一次,而且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她说着,起身走进屋里,很快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潘金莲,“这里面的药粉,只要撒一点在酒里或者茶里,喝了之后,保管管用。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用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潘金莲接过纸包,纸包很小,里面的药粉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她紧紧攥着纸包,心里又兴奋又紧张,连忙对王婆道谢:“多谢王干娘!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王婆笑了笑:“报答就不用了,只要你以后过得好,别忘了老婆子就行。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 潘金莲点点头,连忙起身,快步朝着自己家走去。回到院子里,她把纸包藏在枕头底下,然后开始忙碌起来——她要去街上买些好菜,准备今晚的酒菜。她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她却不知道,她手中的那包药粉,不仅会毁掉她自己,还会将武家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暗藏欢药逍遥乐】 自信满满的潘金莲决心当晚便实施计划。她以“赔罪”和“商议家事”为名,开始着手准备酒菜。为确保武松就范,她想起了隔壁精于此道的王婆,设法从其处弄来了烈性的助兴药物“逍遥乐”,并将大量药粉暗中下入酒壶之中。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武松归家,一场精心设计的“盛宴”即将开席。而此刻,奉命前去寻找武大郎的郓哥,正飞奔在熙攘的街道上,与时间赛跑 第6集:暗藏欢药逍遥乐 日头渐渐爬高,像个刚睡醒的孩童,慢悠悠地挣脱云层的包裹,将金灿灿的光洒在清河县城的每一条巷弄里。清晨的薄雾早已被驱散得无影无踪,连巷口老槐树上的露珠都被晒得蒸发干净,只留下几片被风卷动的叶子,在枝头轻轻晃着。武家那方小小的院落,此刻也被阳光照得亮堂起来——青砖地上的杂草泛着浅绿,墙角那丛不起眼的野菊沾着些许尘土,却也透着几分生机;院子中间的晾衣绳上,搭着武大郎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布料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来,影子落在地上,像一块晃动的灰色补丁。 可这满院的光亮,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诡异气氛。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流,看似寻常的景象里,正酝酿着一场足以将所有人都拖入深渊的风暴。 潘金莲坐在床沿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绪却像拉满的弓弦,紧绷得几乎要断裂。武松早上那个细微的、似是而非的“松动”表情,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被她翻来覆去地解读——那肯定是默许!是期待!他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动了心思!毕竟哪个男人能拒绝送上门的美色?更何况还是披着“为武家延续香火”的道义外衣,既不用担骂名,又能得偿所愿,这样的好事,武松怎么可能不动心? “不能等,绝对不能等。”她在心里默念,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机会就像指间的沙,稍纵即逝,若是等武松那点“松动”的心思被他那迂腐的道德感压下去,或是被武大郎察觉出异样,那之前所有的算计就都白费了。今晚,必须是今晚!她要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武松,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武松想反悔,也由不得他了。 院外传来武大郎收拾炊饼担子的声音,“吱呀”的扁担摩擦声,还有他哼着的不成调的小曲——武大郎今天心情不错,一是因为潘金莲昨晚没再提“借种”的事,二是想着今天天气好,炊饼肯定能多卖些钱,说不定能再给娘子买块糖糕。 潘金莲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脸上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声音又软又糯:“大郎,你这就出摊了?早饭吃了吗?我给你留了两个炊饼,还热着呢。” 武大郎正弯腰系着担子上的绳子,听到声音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吃了吃了,娘子,你放心,我都吃过了。今日天好,我去紫石街那边卖,那边人多,说不定能早点卖完回来。”他说着,直起身,拎起担子试了试重量,又把搭在肩上的毛巾往上拉了拉,“你在家好好歇着,别累着,我傍晚就回来。” 潘金莲走上前,假装帮他整理担子上的布帘,手指却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大郎,路上小心些,若是遇到地痞流氓,别跟他们硬拼,实在不行就去县衙找二叔,他现在是都头,能帮你撑腰。”她说这话,一是为了装出“贤妻”的样子,二是想试探武大郎对武松的态度——若是武大郎对武松足够信任,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更容易被她蒙骗。 武大郎果然被她这番话哄得心里暖暖的,连连点头:“知道了娘子,你想得真周到。我会小心的,你在家别担心。”他扛起担子,脚步轻快地走出院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娘子,记得按时吃药,别忘了!” 看着武大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潘金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她转身回屋,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第一步,要把这简陋的小院收拾得“像样”些,至少得营造出几分温馨旖旎的氛围,让武松放松警惕。 她先拿起墙角的扫帚,仔细清扫堂屋的地面。地面是土夯的,坑坑洼洼,扫起来扬起一阵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她皱着眉头,把角落里的杂物一一归置好——武大郎的旧布鞋放在门后,装面粉的布袋子挪到灶房角落,还有那几个缺了口的粗瓷碗,被她摆进屋角的破木柜里。然后,她又用一块湿布,把那张歪歪扭扭的饭桌擦了又擦——桌面是旧木板拼的,中间裂着道缝,她擦了三遍,才把上面的面灰和油污擦干净。最后,她从木柜里翻出仅有的两只像样的碗碟——这还是原主潘金莲嫁过来时带的陪嫁,碗沿上描着一圈淡蓝色的花纹,虽然有些磨损,却比家里其他的碗碟精致得多。她把碗碟整齐地摆放在饭桌中央,又找了块干净的粗布,铺在桌角,算是“桌布”。 收拾完堂屋,她挎起墙角的竹篮,准备去市集买东西。篮子是武大郎编的,竹条有些粗糙,边缘被磨得光滑了些。她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里面是她这些日子攒的私房钱,一共五十多文,是武大郎偶尔给她的零花钱,她没舍得花,一直藏在枕头底下。这些钱,今天要全部花出去,为今晚的“计划”铺路。 出了巷口,市集已经热闹起来。街面上挤满了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喧嚣的市井声。卖早点的铺子前围满了人,掌柜的手里拿着铲子,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油饼,油花“滋滋”地响,香气飘出老远;卖蔬菜的老农蹲在地上,面前摆着新鲜的青菜、萝卜和茄子,上面还沾着露水,他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跟顾客讨价还价;卖针线布料的摊贩把五颜六色的布料挂在竹竿上,像一面面小旗子,吸引着过往的妇人。 潘金莲沿着街边慢慢走,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扫过。她知道自己钱不多,必须精打细算——既要买些像样的菜,又要省钱,还得买一壶酒。她走到一个卖鱼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络腮胡的汉子,正大声吆喝着:“新鲜的鲤鱼!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便宜卖嘞!” 潘金莲停下脚步,看着盆里游动的鲤鱼,心里盘算着——鱼寓意“年年有余”,虽然不是过年,但也算个好彩头,而且鱼肉细嫩,武松应该会喜欢。她蹲下身,指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轻声问:“掌柜的,这条鱼多少钱?” 摊主看了她一眼,见她长得俊俏,语气缓和了些:“姑娘好眼光!这条鱼新鲜得很,算你二十文!” “二十文?”潘金莲皱了皱眉,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太贵了,掌柜的,你看这鱼也不大,能不能便宜点?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多少闲钱,就是想给家里人改善改善伙食。”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摊主见她这样,心软了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十五文!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亏本了!” “多谢掌柜的!”潘金莲连忙掏出十五文钱递过去,摊主麻利地把鱼捞出来,用草绳拴住鱼鳃,递给她。潘金莲接过鱼,鱼还在微微挣扎,冰凉的鱼鳞蹭得她手有些痒,她却没在意,小心翼翼地把鱼放进篮子里。 接着,她又走到一个卖肉的摊位前。摊主是个胖妇人,正用刀背拍着案板上的猪肉,见潘金莲过来,热情地招呼:“姑娘,买肉啊?我这肉新鲜得很,刚杀的猪!要瘦的还是肥的?” 潘金莲看了看案板上的肉,心里想着——武松是习武之人,肯定喜欢吃瘦肉,而且瘦肉炒出来也好看。她指着一小块瘦肉,轻声说:“掌柜的,就要这块吧,多少钱?” 胖妇人用刀割下那块肉,放在秤上称了称,笑着说:“姑娘好眼力!这块肉正好,算你十五文!” 潘金莲心里一紧——十五文,加上买鱼的十五文,已经花了三十文,剩下的钱不多了。但她还是咬了咬牙,掏出十五文钱递过去,接过肉,用油纸包好,放进篮子里。 然后,她又买了些时令的青菜和一块豆腐,花了五文钱。最后,她走到一个卖酒的铺子前,铺子门口挂着一面写着“酒”字的幌子,风吹得幌子“哗哗”响。她犹豫了一下——酒是必须买的,没有酒,怎么灌醉武松?怎么把药放进去?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铺子,对掌柜的说:“掌柜的,给我来一壶本地的好酒,要最烈的!”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姑娘买烈酒?是给家里男人买的吧?我这有刚酿好的高粱酒,烈得很,算你十文钱一壶!” 潘金莲掏出十文钱,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酒壶——酒壶是陶制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沉甸甸的,里面的酒还晃荡着。她把酒壶放进篮子里,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里面只剩下几文零钱了,心里却一点也不心疼——只要今晚能成功,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 回到家中,潘金莲立刻系上围裙,钻进灶房。灶房很小,只有一个土灶和一张破旧的案板,案板上还沾着昨天揉面的面粉。她先把鱼放在案板上,开始处理鱼——刮鱼鳞、掏鱼内脏、洗鱼腹,这些动作,来自现代的林薇薇其实并不擅长,她以前连活鱼都没碰过,更别说处理鱼了。可就在她拿起剪刀,准备剪鱼鳃的时候,原主潘金莲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原主以前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经常帮主子处理鱼,手法娴熟得很。 “原来如此。”潘金莲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变得熟练起来。她先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去鱼鳃,然后用手掏出鱼内脏,把鱼腹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刀在鱼身上划了几道口子,方便入味。接着,她把肉放在案板上,切成薄片,又把青菜洗干净,切成段,豆腐切成小块。 灶膛里的柴火被她点燃,火苗“噼啪”地响,舔着锅底。她先把锅烧热,倒入少许菜籽油——菜籽油是去年秋收时榨的,已经有些沉淀,却依旧带着一股清香。油热后,她把姜片和葱段放进锅里,爆出香味,然后把鱼片放进锅里翻炒。肉片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很快就变色了,她又加入少许酱油和盐,继续翻炒。酱油是她托武大郎从杂货铺买的,颜色很深,味道很咸,放一点就能让菜色变得好看。 接着,她又开始蒸鱼。她把处理好的鱼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放上姜片和葱段,撒上少许盐,然后把盘子放进锅里,盖上锅盖。蒸鱼需要耐心,她一边看着火,一边开始炒青菜和豆腐。青菜在锅里翻炒几下就熟了,豆腐则需要慢炒,避免炒碎。 很快,灶房里就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味——鱼肉的鲜香、肉片的酱香、青菜的清香混杂在一起,飘出灶房,弥漫在整个小院里。潘金莲看着案板上摆着的三道菜——清蒸鱼、炒肉片、青菜豆腐,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菜色虽然简单,却做得精致,清蒸鱼上面撒着葱花,看起来鲜嫩可口;炒肉片油光锃亮,香气扑鼻;青菜豆腐则清爽可口,正好解腻。 她把菜端到堂屋的饭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又把温在锅里的米饭盛出来,放在两个碗里。然后,她把那壶高粱酒放在饭桌的一角,这个位置最顺手,等会儿给武松倒酒的时候,不容易引起怀疑。 做完这些,她却没有停下——光是美食和美酒,在她看来还远远不够。武松是什么人?是打虎的英雄,是见过大场面的都头,定力肯定远超常人。仅凭酒精和色诱,万一他临阵退缩,或者酒醒后翻脸不认账,那她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她需要一种更保险、更立竿见影的东西,一种能确保他意乱情迷、无法自控的东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子角落——那里,与隔壁王婆家相隔的矮墙上,几根南瓜藤蜿蜒而过,藤上结着几个小小的南瓜,绿油油的,很是可爱。王婆家的院子里,隐约传来了王婆的咳嗽声,还有纺车转动的“嗡嗡”声——王婆又在门口纺线了。 王干娘……这个老虔婆!潘金莲的记忆里,对此人并无太多好感。原主潘金莲嫁过来后,偶尔会跟王婆闲聊,每次都觉得王婆眼神油腻,像要把人看穿似的,言语也总是浮滑,爱搬弄是非,哪家的媳妇跟婆婆吵架了,哪家的汉子跟别的女人暧昧了,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爱添油加醋地到处说。可此刻,潘金莲却觉得,这种混迹市井底层的老婆子,手里肯定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和药物——毕竟在这种地方,要想生存下去,没点“特殊”的本事可不行。 只是,该如何开口?直接去跟王婆要“助兴”的药?那老婆子精得像只老狐狸,岂能不猜透她的用意?到时候说不定会趁机敲诈勒索,要走她更多的东西,甚至还会把这事当成把柄,日后要挟她。而且,万一王婆不愿意帮忙,或者把这事说出去,那她就彻底完了。 潘金莲靠在灶房的门框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纹,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她必须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借口,既能让王婆明白她的意思,又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忽然,她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她转身回屋,从木柜里翻出一面模糊的铜镜——这面铜镜是原主的陪嫁,镜面已经有些氧化,照出来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却也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她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一下鬓发——她把头发重新挽了挽,用那根木簪固定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胭脂,蘸了点唾沫,轻轻涂在嘴唇上,让嘴唇看起来更红润些。她还特意将眼角的眼线画得细长些,让眼睛看起来更妩媚,却又不会过于风骚外露——她需要扮演的是一个为家族香火而忍辱负重的贤惠嫂嫂,而不是一个饥渴难耐的荡妇。 准备停当,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愁容,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强忍着不敢说出来。她扭着腰肢,脚步轻轻的,出了院门,绕到隔壁王婆家门前。 王婆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嗑瓜子,面前放着一个装满瓜子壳的粗瓷碗。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粗布褂子,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扎在脑后,露出布满皱纹的额头。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用一双老眼滴溜溜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看到有熟人路过,就笑着打招呼,顺便打听些家长里短的事。 见到潘金莲走过来,王婆立刻停下嗑瓜子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个过分热络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响亮:“哎呦,这不是大郎娘子吗?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串门子?看你这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她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试探——她早就听说武松回来了,还住在武大郎家,此刻见潘金莲过来,心里难免有些好奇,想探探虚实。 潘金莲心中冷笑——这老虔婆,果然消息灵通得很。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露出更深的愁苦,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哭腔:“王干娘快别打趣我了……哪有什么喜事,我这心里啊,尽是愁事,都快愁死了……”她说着,还用手轻轻按了按胸口,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王婆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忙挪了挪小凳,凑到潘金莲身边,压低声音问:“哦?娘子有何愁事?莫非是与那武大郎闹别扭了?还是武大郎欺负你了?你跟干娘说,干娘帮你评理!”她故意拉长声调,眼神里满是八卦的光芒。 “并非大郎的错。”潘金莲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她早就用唾沫把眼角弄湿了,看起来像是真的掉了眼泪,“是……是为了我家二叔,武松。” “武都头?”王婆眼睛一亮,兴趣更浓了。她早就觉得潘金莲和武松之间不对劲——潘金莲长得这么俊俏,武松又年轻力壮,还是个都头,两人住在一个院里,难免会生出些什么。此刻听潘金莲提到武松,她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正是二叔。”潘金莲做出难以启齿的模样,双手绞着帕子,吞吞吐吐地说:“二叔他……他昨日从县衙回来,本是件好事,我们一家人也该高兴。可……可我昨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二叔他虽然身形壮实,气色却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而且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虚弱。我想着,二叔他常年在外行伍,风餐露宿的,怕是……怕是落下了些暗伤隐疾,身子骨早就虚亏了……” 她说着,偷偷观察着王婆的反应,见王婆的眼睛越睁越大,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心里暗暗得意——看来这老虔婆已经上钩了。她继续说道:“二叔他尚未娶亲,若是身子骨坏了,将来怎么娶媳妇?怎么给武家延续香火?我这做嫂嫂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又适时地提起“香火”二字,把自己的“动机”包装成“为武家着想”。 王婆是何等人物,混迹市井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一听“暗伤”“虚亏”“香火”,再结合潘金莲这娇滴滴的模样和武松那健硕的身板,心里早已转了九曲十八弯,自以为明白了八九分——定是这小娘子看上了小叔子的健壮,想勾搭小叔子,却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想让她帮忙找些能“助兴”的药,好让两人成事。 她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潘金莲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原来如此……娘子真是有心了,为了武家的香火,竟这般用心良苦。那武都头看着龙精虎猛的,不想竟有这等隐疾,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潘金莲知道王婆误会了,却正中下怀。她故作羞涩地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声音细若蚊蚋:“干娘莫要取笑我……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是武家的媳妇呢,武家的香火不能断啊。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药方,想问问干娘,您见多识广,可知道有什么……温补的方子,或是……或是能助兴提神的药材?悄悄放在酒食里,给二叔补补身子,也不枉我一片心意。二叔他年轻脸皮薄,肯定不肯承认自己身子虚,只能用这种法子帮他了……” 她说得含糊其辞,却特意加重了“助兴”“放在酒食里”这几个词,确保王婆能明白她的真实目的。 王婆一双老眼在潘金莲身上打了个转,从她泛红的脸颊看到她绞着帕子的手,笑容愈发深邃,仿佛看到了上门的主顾。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娘子这可算问对人了!老身这里,倒真有一味好东西,是我早年从一个西域来的商人手里买的,名唤‘逍遥乐’,乃是西域传来的秘方所制,最是温补强健,于男子益精固本有奇效!” 她顿了顿,用手比划着,声音压得更低:“只需小小一撮,放在酒里或者汤里,莫说是什么暗伤虚亏,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能教他血脉偾张,精神健旺,什么烦恼都忘了!呵呵呵……”她发出一串意味深长的、沙哑的笑声,眼神里满是狡黠。 潘金莲心中狂喜,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担忧,皱着眉头问:“竟有如此神效?只是……这药性会不会太过猛烈?万一伤了二叔的身子,那可就不好了……”她故意这么问,一是为了装出“关心”武松的样子,二是为了让王婆放松警惕,觉得她是真心为武松着想。 “放心!温和得很!”王婆拍着胸脯保证,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不过是些温补的药材,让人精神好些罢了,怎么会伤身子?只是……”她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眼神瞟向潘金莲的手腕,“这‘逍遥乐’的药材难得,制作起来也麻烦,价钱嘛……可不便宜。” 潘金莲早有准备,她抬起手腕,将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银镯子褪了下来——这是她翻箱倒柜找到的原主为数不多的陪嫁之一,镯子是实心的,却不粗,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因为戴了多年,已经有些发黑。她把银镯子递到王婆手里,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干娘,我手头实在紧,只有这个……您就当行行好,先把药给我,日后我定当厚报!” 王婆接过银镯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牙咬了咬——银镯子能咬出痕迹,说明是真银。她心里虽然不甚满意,觉得这镯子不值多少钱,但聊胜于无,更何况还能拿住潘金莲这个把柄,日后说不定还能从她身上捞到更多好处。她笑嘻嘻地把银镯子揣进怀里,拍了拍潘金莲的手:“好说,好说!娘子也是个实在人,干娘怎么会不帮你?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她说着,起身钻进屋里。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王婆的咳嗽声。不多时,王婆捏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小纸包出来,飞快地塞进潘金莲手里,压低声音叮嘱:“娘子,这‘逍遥乐’药性甚强,你切记,一次只用指甲挑一点即可,万万不可过量!若是过量了,别说伤身子,怕是会出人命!而且这药溶于酒中,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保管没人能发现!” 潘金莲紧紧攥住那小小的纸包,只觉得入手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燃烧的炭。纸包很小,只有她的拇指那么大,里面的粉末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她的心跳如鼓,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作镇定地对王婆道谢:“多谢干娘!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日后若是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王婆笑了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都是街坊邻里,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潘金莲点点头,转身匆匆回家。她的脚步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生怕被人撞见。回到院子里,她立刻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起来。她摊开手心,看着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她走进堂屋,把门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少许淡黄色的粉末,像细沙一样,散发着一股极其细微的、奇异的甜香,有点像蜂蜜的味道,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逍遥乐……”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王婆那句“万万不可过量”在她耳边回响,却被她直接忽略了——过量?要的就是过量!武松那样的人物,定力惊人,酒量肯定也不差,若是药性太轻,只怕根本没用!她要的是万无一失,要的是让武松彻底失去理智,只能任她摆布! 她走到饭桌前,拿起那壶高粱酒,拧开壶盖。酒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直皱眉。她把油纸包里的粉末,足足倒了一大半进酒壶里——淡黄色的粉末落入酒中,瞬间消失不见,酒的颜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透明的。她盖上壶盖,用力摇晃了几下,确保粉末完全溶解在酒里。 剩下的少许粉末,她重新用油纸包好,塞进袖中——这是备用的,万一酒里的药不够,还能再用。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那壶酒,仿佛看到了自己通往新生活的阶梯。兴奋、紧张、恐惧、期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她想象着今晚的场景——武松喝了加了药的酒,脸色泛红,眼神迷离,对她失去抵抗力;她依偎在武松怀里,诉说着“为武家香火”的“苦衷”;武松在药物的作用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武松,你跑不掉了。”她在心里冷笑,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太阳渐渐西斜,从院子的东边移到了西边,阳光的颜色也从金黄变成了橘红,洒在院子里的青砖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潘金莲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确保还是热的,然后又整齐地摆放在桌上,酒壶依旧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她再次走到铜镜前,仔细整理妆容——她重新涂了胭脂,让嘴唇看起来更红润;又用梳子把头发梳了梳,确保没有乱发;她还特意解开了衣襟上的一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既不会太过暴露,又能引人遐想。她对着铜镜,练习着微笑——温柔的、无辜的、惹人怜爱的,直到她觉得自己的笑容足够完美,才停下来。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绯红,像一块巨大的绸缎,铺满了整个天空。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墙角的野菊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院外终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咚咚”,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是武松回来了。 潘金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像要跳出胸腔。她最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最无辜、最惹人怜爱的笑容,提起裙摆,迎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在熙熙攘攘的紫石街街头,郓哥正满头大汗地穿梭在人群中。他已经找了武大郎快一个时辰了——从街东头找到街西头,问了好几个卖菜的摊贩,才知道武大郎在狮子楼附近卖炊饼。他一路跑过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光着脚踩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终于,他在狮子楼对面的街角看到了武大郎——武大郎正站在自己的炊饼担子前,给一个顾客拿炊饼,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郓哥连忙跑过去,一把扯住武大郎的衣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大郎叔!不好了!武都头让我来找你,有急事!你快跟我回去!” 武大郎正给顾客递炊饼,被郓哥突然一扯,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看着郓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疑惑地问:“郓哥?怎么了?什么急事?我这炊饼还没卖完呢。” “卖什么炊饼啊!”郓哥急得直跺脚,声音压得更低,“武都头说,让你卖完手里的炊饼就赶紧回家,千万别耽搁!还说……还说让你回去后,多留意你家娘子的动静,别让她……别让她跟武都头单独待在一起!武都头说,这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听他的!” 武大郎听着,脸上憨厚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慌乱。他手里的炊饼“啪”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了灰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郓哥,嘴唇哆嗦着:“你……你说什么?二弟让我回去?还让我留意娘子的动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一片混乱——二弟为什么让他回去?为什么让他留意娘子的动静?难道……难道娘子又跟二弟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他越想越慌,手里的炊饼担子都险些打翻。周围的顾客见他神色不对,也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武大郎连忙稳住担子,捡起地上的炊饼,对周围的顾客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对不住,今日有点急事,不卖了,不卖了。”他匆匆收拾好炊饼担子,扛起担子,就跟着郓哥往家的方向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家,看看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武大郎不知道,他这一回去,将要面对的,是一场足以摧毁他整个家庭的风暴。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宴饮之间暧昧生】 武松归家,面对潘金莲精心准备的酒宴和刻意的殷勤,心中警惕,但碍于情面勉强入席。潘金莲极力劝酒,言语间不断以“家事”、“香火”为名进行挑逗试探。武松虚与委蛇,谨慎应对。然而,“逍遥乐”药性极烈,渐渐发作,武松开始感到身体燥热,气血翻涌,面红耳赤,虽凭借强大意志力勉强支撑,但反应已渐显迟缓。潘金莲见药效发作,心中暗喜,攻势愈发大胆直接,宴席之上暧昧陡生,气氛紧张而又诡异。武松的理智与逐渐失控的身体陷入剧烈挣扎。 第7集:宴饮之间暧昧生 残阳像被揉碎的朱砂,一点点沉进西边的屋檐里,最后几缕余晖斜斜地穿过武家堂屋的窗棂,在土墙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碎片——亮处的木纹清晰可见,暗处的墙角还沾着昨夜未擦净的药渣,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巷口老槐树的枯叶气息,却吹不散屋内弥漫的诡异氛围。饭菜的香气很浓,清蒸鱼的鲜、炒肉片的油、青菜豆腐的淡,混在一起本该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此刻却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悄收紧。 堂屋中央的旧木桌被擦得发亮,桌面上的裂纹里还嵌着经年的面灰,却被潘金莲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反复擦过,连桌腿都沾着湿痕。桌上摆着三道菜:清蒸鲫鱼卧在白瓷盘里,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鱼眼凸起,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炒肉片盛在粗瓷碗里,油光锃亮,肉片切得厚薄均匀,边缘微微卷曲;旁边的小碟里是青菜豆腐,豆腐块颤巍巍的,青菜叶还保持着鲜绿。桌角放着那只陶制酒壶,壶身上的裂纹用细麻绳缠过,壶嘴沾着一点酒渍,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武松站在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了这股过于刻意的香气。他皱了皱眉,眉峰拧成一道浅痕,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刀柄的麻绳被他攥得发紧,指腹能摸到熟悉的纹路。他刚从县衙回来,身上的赭色公服还没换,衣摆沾着些路上的尘土,领口因为赶路微微敞开,露出一点古铜色的肌肤。 他推开门,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阴影投在堂屋里,把潘金莲的身影都罩住了几分。他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屋内,先落在桌上的菜——这显然不是武大郎平日能吃到的水准,鲫鱼、肉片,都是要花不少钱的,他大哥平日连粗茶淡饭都要算计,怎么会突然做这么丰盛的菜?再看向桌边的潘金莲,她坐在油灯旁,灯光映在她脸上,把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柔和,唇上的胭脂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娇艳,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粗布裙,却被她熨烫得平整,领口的针脚都看得清清楚楚。 潘金莲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身,动作带着刻意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脸上堆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幅度不大,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疏离,眼神里带着几分歉疚,又掺着些殷勤,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的糖水:“二叔回来了。昨日是嫂嫂一时糊涂,言语无状,冲撞了二叔,这心里啊,一直不安稳。今日特意做了几样粗浅小菜,温了一壶水酒,想给二叔赔个罪,也算是咱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吃顿饭。二叔,您可千万别推辞。” 她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没离开武松的脸,像带着钩子似的,仔细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眉峰的微蹙,嘴角的抿紧,甚至是手指在佩刀上的轻按,都被她记在心里。 武松心中冷笑更甚——赔罪?一家人团聚?这妇人的戏演得倒是逼真,连借口都找得这么冠冕堂皇。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酒壶上,壶嘴冒着淡淡的热气,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味,似乎就是从酒壶里飘出来的。昨夜刚提了“借种”的荒唐事,今日就摆酒赔罪,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酒,绝对喝不得。 他正想冷声拒绝,说自己还有公务要处理,或是直接戳穿她的把戏,可目光扫过潘金莲的脸时,却停住了——她的笑容虽然柔和,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执拗,双手悄悄攥紧了衣角,指腹都泛白了,显然是做好了不罢休的准备。若是硬拒,她必定会哭闹撒泼,到时候撕破脸,不仅会让邻居看笑话,大哥回来后也难做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摸清这妇人的底细,不知道她手里还有没有别的手段,若是让她警觉,后续的计划就难办了。 “不如先顺着她,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武松在心里盘算着,面上神色不变,甚至刻意缓和了几分昨日的凌厉,眉峰微微舒展,声音平稳无波:“嫂嫂有心了。”他说着,解下腰间的佩刀,刀柄朝下,倚在门边的墙根上——佩刀的刀鞘磕在土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迈步进屋,走到桌边,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条凳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青松,身上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见他真的坐下了,潘金莲心中狂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强压着激动,手指微微颤抖地拿起酒壶,走到武松身边,亲手为他斟酒。她的动作很慢,刻意放慢了每一个步骤,纤纤玉指捏着酒壶的把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酒液缓缓倒入粗陶酒碗里,清澈的酒液在碗里晃了晃,映着油灯的火苗,泛着微光。她把碗递到武松面前,身体微微前倾,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刻意的妩媚:“二叔,您请满饮此杯,就当嫂嫂给您赔不是了。” 武松的目光落在酒碗里,酒液看起来和普通的高粱酒没什么区别,可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却更清晰了——他当年在军中,跟着老将军见过不少迷药毒药,有些迷药就是这种甜腻味,溶于酒中无色无味,却能让人瞬间失了神智。他的鼻翼微微微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有立刻去接酒碗,而是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潘金莲,声音淡淡的:“武松身为都头,职责在身,白日里不宜多饮,若是误了公务,反倒不好。嫂嫂的心意,我领了便是。”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潘金莲的反应,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潘金莲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暗骂这武松警惕性怎么这么高,嘴上却不肯罢休,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了点委屈:“二叔这是……还不肯原谅嫂嫂吗?连一杯赔罪酒都不愿喝?莫非……莫非真要嫂嫂给您跪下,您才肯消气?”她说着,竟真的往后退了半步,膝盖微微屈起,作势欲跪。 武松眉头紧锁,心中厌烦至极——这妇人真是胡搅蛮缠,用这种手段逼迫他,简直毫无廉耻。他若是真让她跪了,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武松欺负嫂嫂,不懂礼数;可若是不让她跪,又得喝这杯有问题的酒。他伸手虚扶了一下,阻住她的动作,声音沉了几分:“嫂嫂不必如此。我喝便是。” 他接过酒碗,手指碰到碗沿,能感觉到酒液的温度——不冷不热,正好适口,显然是被她温过的。他端着碗,没有立刻喝,而是抬头看向潘金莲,状似无意地问:“既是家宴,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往日这个时辰,他早就该到家了。”他想把话题引到武大郎身上,若是能等大哥回来,这诡异的二人独处也就结束了,也能避免节外生枝。 潘金莲早就想好说辞了,她脸上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仿佛真的知道武大郎的行踪:“大郎今日一早就跟我说,紫石街那边生意好,想多卖些炊饼,说是要晚些回来,还特意叮嘱我,让我们先吃,不必等他。”她心里却在暗骂郓哥那小子——怎么还没把武大郎找回来?最好拖到她事成之后再回来,省得坏了她的好事。她再次把碗往武松面前递了递,眼神里带着几分殷切:“二叔,您快喝吧,酒凉了就不好喝了。” 武松没有办法,只能端起酒碗,凑到唇边。他的余光瞥见潘金莲正紧紧盯着他的喉结,眼神里满是期待,心里冷笑一声——你想让我喝,我偏不如你意。他借着仰头的动作,手腕微微一斜,将大部分酒液悄无声息地泼进了自己宽阔的袖口里!酒液顺着袖口的缝隙渗进衣料,冰凉的酒液沾在手臂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只有极少部分酒液沾到了他的嘴唇,顺着嘴角滑进喉咙里。 一股灼热感瞬间从喉咙滑下,带着一丝奇异的燥意,像吞了一口烧红的炭。虽只是少许,却让武松心头一凛——这药性比他想象的还要猛烈!他强压着身体的反应,放下酒碗,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只淡淡说了句:“好酒。” 潘金莲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喉结滚动,以为他真的把酒喝下去了,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碗——这碗酒里没有下药,是她特意留着自己喝的,用来装样子。她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嘴角沾了点酒液,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笑道:“二叔真是豪爽。这鱼是今日刚买的,新鲜得很,您快尝尝。还有这肉片,我特意多放了点酱油,您看看合不合口味。”她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递到武松的碗里——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真的是在给小叔子布菜,可手指却故意碰到了武松的碗沿,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 武松看着碗里的鱼肉,鱼肉雪白,上面还沾着葱花,却没什么胃口。他拿起筷子,夹起鱼肉,慢慢嚼着,味道确实不错,可他却尝不出任何鲜味,只觉得嘴里残留着那股奇异的甜腻味。他吃得很快,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宴席,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那“逍遥乐”的药性,远比他想象的要猛烈得多! 不过片刻功夫,武松就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小腹处窜起,像一团野火,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血液仿佛被点燃了,在血管里奔突咆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流过指尖的灼热感,指尖微微发麻,连耳朵都开始发烫,像被火烤着一样。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燥热感,让他忍不住松了松领口。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脸颊,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衣襟上。脑中开始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潘金莲那张娇媚带笑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竟显得有些诱人起来——她的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眼神里的算计仿佛被模糊了,只剩下几分柔媚。 “该死!”武松在心里暗骂一声,急忙运起内力,试图压制这股邪火。他常年习武,内力不算深厚,却也能稳住心神,可这次,那药性却像附骨之疽,越是运功压制,气血运行得越快,药力发散得也越猛!他的肌肉紧绷起来,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潘金莲把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她看到他脸颊泛红,呼吸变得粗重,额角出汗,握着筷子的手在抖,心里那份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药效发作了!而且比她预想的还要猛烈!她按捺住激动,攻势变得更加凌厉。她再次拿起酒壶,走到武松身边,为他斟满酒,这次,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倚靠过来,胸口离武松的手臂只有寸许距离,吐气如兰,声音媚得能滴出水来:“二叔,这天儿怎么突然变热了?您看您都出汗了,再喝一杯解解暑吧……”她说着,用手帕轻轻扇着风,风里带着她身上的香气——是脂粉混合着皂角的味道,在这密闭燥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撩人。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灯光映在皮肤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武松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下意识地向后微仰,避开她的靠近,可那股香气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鼻息,让他心跳得更快了。他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不……不用了。”他放下筷子,站起身,想离开这令人失控的境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失控,做出违背礼法的事。 “二叔且慢!”潘金莲怎么会放他走?她急忙也站起身,一把扯住武松的衣袖,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料,身体软软地就要往他怀里靠去。她的眼神里水光潋滟,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大胆,旧事重提:“二叔,您何必急着走?莫非……您还在生嫂嫂的气?还是……您嫌弃嫂嫂人微言轻,不配跟您商议武家传承香火的大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又带着几分逼迫,手指微微用力,把武松的衣袖攥得皱巴巴的:“昨日我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了武家啊!您兄长他……他身子弱,这辈子怕是难有子嗣了,武家的香火,难道就这么断了吗?唯有二叔您,年轻力壮,又是打虎的英雄,只有您能帮武家延续香火啊!” 她的话语如同魔音,在武松耳边反复回响,混合着强烈的药效,不断侵蚀着他钢铁般的意志。温香软玉近在咫尺,她的身体几乎要贴到他的手臂上,柔软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诱人的体香钻进鼻息,让他身体里的邪火更旺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崩塌,欲望像潮水一样,不断冲击着他的防线。 武松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潘金莲的脸,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想推开潘金莲,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想呵斥她,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骇人,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既有对潘金莲的杀意,也有被欲望染红的血丝。 潘金莲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反而更加得意——她知道,武松快要撑不住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彻底攻破他的防线。她松开武松的衣袖,转而伸出手,想要去抚摸武松滚烫的胸膛,手指微微颤抖,带着期待和急切:“二叔,您就别再挣扎了……这屋里就你我二人,天地不知,没人会知道的。只要您点个头,为武家留下血脉,您就是武家的功臣,谁又能说您半句不是?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她的手指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碰到武松的胸膛,武松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几欲断裂!是遵循礼法,狠狠推开她,揭穿她的阴谋?还是被药力和欲望吞噬,铸成大错,毁了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大哥的家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拍门声!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两人的心上,打破了堂屋里暧昧而危险的氛围。紧接着,一个少年清亮又带着焦急的喊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武都头!武都头!您快开门啊!不好了!出大事了!大郎叔他……他出事了!” 是郓哥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劈散了屋内那浓得化不开的暧昧与危机! 武松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被欲望充斥的眼神骤然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两大步,彻底远离了潘金莲,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衣襟。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还在狂跳,可那股灼烧般的燥热感,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消退了不少。 而潘金莲,脸上的媚笑和得意瞬间冻结,脸色从潮红变成苍白,又从苍白变成铁青!她猛地扭头看向院门,眼中喷射出极度怨毒和愤怒的光芒,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成功了!是谁?是谁坏了她的好事?!是郓哥那个小崽子!一定是他!她之前就该想到,武松肯定会派人去叫武大郎回来! “二叔,你……”潘金莲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挽回局面,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武大郎出事了,武松肯定会立刻出去,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武松没有理会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虽然身体里的药性还在作祟,可理智已经回来了大半。他快步走到门边,拿起倚在墙根的佩刀,系在腰间,然后一把拉开院门。 院门外,郓哥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一只鞋子不见了,光着脚踩在地上,脚上沾着泥土和石子,脸上满是焦急和慌乱。看到武松开门,他立刻扑上来,抓住武松的手臂,声音嘶哑地说:“武都头!不好了!大郎叔他……他在紫石街被人打了!现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武松脸色骤变,心中的所有杂念瞬间消失,只剩下对大哥的担忧。他一把抓住郓哥的肩膀,急切地问:“怎么回事?是谁打的?大哥现在在哪?” “是……是西门庆的人!”郓哥喘着气,急忙回答,“大郎叔卖炊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西门庆的小厮,那小厮就叫人打了大郎叔!现在大郎叔还躺在狮子楼对面的街角,好多人围着看,您快去啊!” 武松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同万年寒冰,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着——西门庆!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人,仗着家里有钱,在清河县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没想到这次竟然敢打他的大哥!他不再多说,对郓哥道:“你带路!” 说完,他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再看潘金莲一眼——此刻,他心里只有大哥的安危,那个充满算计的妇人,还有那未完成的阴谋,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潘金莲站在堂屋门口,看着武松和郓哥远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她走到桌边,一把扫掉桌上的碗碟——“哗啦”一声,碗碟摔在地上,碎成了片,饭菜撒了一地。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又想起自己功亏一篑的计划,忍不住蹲下身,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不是哭,是愤怒,是不甘,是对命运的怨恨。 “武大郎!郓哥!西门庆!”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毁了我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武松,你也跑不掉!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我脚下!” 残阳彻底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有油灯的火苗在堂屋里摇曳,映着地上的狼藉,也映着潘金莲那张扭曲而怨毒的脸。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郓哥搅局计成空】 郓哥的突然到来和急切呼喊,瞬间打破了屋内暧昧危险的气氛。武松趁机摆脱潘金莲的纠缠,强压药力,起身开门。潘金莲功败垂成,惊怒交加。郓哥机灵地借口武松醉酒或衙門有急事,不顾潘金莲的阻拦和难看的脸色,强扶著脚步虚浮、面红耳赤的武松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潘金莲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计划彻底落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满腔邪火无处发泄。而武松被郓哥扶出后,烈性药力彻底发作,又将引出何等事端? 第8集:郓哥搅局计成空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像一块浸满墨汁的绒布,把清河县城的巷弄都裹得严严实实。武家小院外的老槐树,枝桠在风里晃着,投下的影子像张乱网,罩在斑驳的木门上。就在这时,“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突然炸响,像三颗惊雷砸在寂静的巷子里,连墙根的蟋蟀都吓得停了声。 紧接着,郓哥那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与尖锐的呼喊,穿透木门缝隙,直直扎进堂屋:“武都头!开门啊!快开门!出事了!!” 这声音太急、太慌,像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就炸碎了堂屋里那层粘稠得能拉丝的暧昧。空气里还飘着没散的酒气、菜香,还有潘金莲身上那点脂粉味,可此刻全都变了味,成了刺人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慌。 潘金莲的手刚要碰到武松的衣襟——那布料带着他身上的热气,粗粝却滚烫,指尖刚沾到,就像触到了炭火。她心里正翻涌着狂喜,想着再往前一步,就能把这尊“打虎英雄”彻底拉进自己的圈套,可这拍门声一炸,她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脸上那精心堆起的媚笑,像被冻住的糖霜,“咔嗒”一声裂了纹。 “谁?!”她咬着牙,声音里的柔媚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淬了毒的怨怒。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甚至能感觉到武松身上那股被药力催出来的燥热,能看到他眼神里快要崩断的理智,可偏偏有人在这时候来搅局!她猛地扭头,目光像两把尖刀,直直射向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要把门外的人剜出来,嚼碎了咽下去。 而武松,此刻正处在理智崩塌的边缘。体内的“逍遥乐”像匹脱缰的烈马,从下腹一路冲撞上来,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发疼。神经像被火烤着,每一根都在颤抖,眼前潘金莲的脸明明是模糊的,可那眼波流转、嘴角带笑的模样,却像钩子似的,勾着他心底最原始的冲动。他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只有这点痛感,还能让他勉强记得“兄嫂”“伦常”这几个字。 郓哥的呼喊,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的绳索。 “呃!”武松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外力带来的清醒,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他的后背撞到了桌腿,“哐当”一声,桌上的酒壶晃了晃,洒出几滴酒,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他彻底摆脱了潘金莲那几乎要缠上来的身子,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像刚从火场里跑出来,古铜色的皮肤涨得通红,连脖颈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那双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欲望和理智在里面疯狂打架——一边是身体里烧得快炸的邪火,一边是刻在骨子里的礼法道义。好在,郓哥这声喊,把那丝快要熄灭的理智,又给拽了回来。 “二叔!”潘金莲急了,她怎么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就想再去拉武松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似的委屈,“您别走啊!酒还没喝完,话还没说透呢!武家的香火……” “闭嘴!”武松猛地抬手,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决绝,“门外有人叫门!”他说完,再也不看潘金莲那张快要扭曲的脸,转身就往门口冲。脚步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可每一步都异常坚定,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武都头!快开门啊!真出大事了!再不开门,就来不及了!”门外的郓哥更急了,拍门的力道越来越大,门板“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他还故意加了几声咳嗽,那咳嗽声又急又重,明摆着是在暗示事情紧急,让武松别再耽搁。 潘金莲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钻心,可这点疼,远比不上心里的火气。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冲上去把武松硬拽回来吧?那样一来,她之前装的“贤惠嫂嫂”形象,就彻底崩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武松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手指因为用力,抽门闩的时候都在抖,“哗啦”一声,门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院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晚风灌了进来,带着巷口的尘土味,吹得武松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门外,郓哥挎着他那个快空了的果篮,篮子上还沾着几片梨叶子。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粗布褂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一抬头,就看到武松的模样——脸色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得像跑了几十里路,身上还飘着酒气。 郓哥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明白了——武都头之前的嘱托,根本不是小题大做!这哪是什么家宴?分明是那潘金莲在搞鬼!他又探头往院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潘金莲的目光。她站在堂屋门口,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像要吃人,嘴角往下撇着,哪里有半分“一家人团聚”的样子? 郓哥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了五六年,最会看人脸色。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必须赶紧把武都头带走。不等武松开口,他就猛地一拍大腿,拔高了声音,故意让屋里的潘金莲也能听见:“哎呦喂!我的都头啊!您怎么还在这儿喝酒呢?!您看您这脸色,红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肯定是喝多了!快别喝了!县衙里有紧急公务!王老爷让您立刻、马上过去!差役们都在县衙门口等着呢,说是晚了就要误事!” 他一边喊,一边不等武松反应,就钻进了院子,伸手就去扶武松。他的手刚碰到武松的胳膊,就被烫了一下——武都头的身上怎么这么热?像揣了个火炉子!他心里更慌了,嘴上却不停:“走走走!都头您小心脚下,别摔着!公务要紧,可耽误不得!嫂子,实在对不住啊,这公务太急,我先把都头扶走了,等回头再给您赔罪!”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堵得潘金莲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潘金莲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发闷,差点背过气去。县衙公务?这都快天黑了,哪来的紧急公务?这小猢狲分明是在撒谎!是在故意坏她的好事!她想冲上去阻拦,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她知道,只要她敢上前一步,郓哥肯定会喊得更大声,到时候整条巷子的人都会听见,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你们……你们给我回来!”她只能站在原地,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可这话在武松和郓哥听来,根本没什么分量。 武松正好借坡下驴。他顺着郓哥的力道,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了郓哥身上,故意晃了晃脑袋,含糊不清地说:“呃……公务?好……走……这就去……”他还配合着打了个酒嗝,装出一副醉得站不稳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清楚,再待下去,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体内的药力还在烧,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他的神经。 “哎!好嘞!都头您撑住!”郓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扶住武松。武都头看着不胖,可浑身都是肌肉,重得像块石头。他半拖半拽地把武松往院外拉,脚步飞快,生怕潘金莲又冲出来阻拦。 潘金莲追到院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烧得她眼前发黑。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那壶加了药的酒,那桌精心做的菜,她攒了好久的银镯子,还有她鼓起勇气的试探……全都毁了!毁在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瘪三手里! 她死死抠着院门框,粗糙的木头硌得她手指生疼,可她一点也没察觉。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在发泄心里的怨怒。她看着武松和郓哥拐过巷口,身影消失在暮色里,眼睛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 “郓哥……武松……”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里满是恨意,“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堂屋里,油灯的火苗还在晃着,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清蒸鱼的鲜气散了,炒肉片凝了一层油,青菜豆腐也蔫了。那只加了药的酒壶,还放在桌角,里面的酒还剩大半,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潘金莲走回堂屋,看着满桌的狼藉,突然抬手,把桌上的碗碟全都扫到了地上。 “哗啦——”碗碟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瓷片,菜洒了一地,酒也泼了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滩深色的水渍。她蹲在地上,看着这些碎片,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声。不是伤心,是愤怒,是不甘,是绝望。她以为自己能抓住武松这根救命稻草,能摆脱武大郎,摆脱这穷酸的日子,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她哽咽着,手指攥着地上的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皮肤,血珠渗了出来,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而另一边,郓哥半拖半拽地把武松拉到了巷口,确定看不到武家小院了,才稍微放慢了脚步。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看武松,小声问:“都头,您没事吧?您身上怎么这么烫?跟发了高烧似的,是不是那潘金莲给您下了什么东西?” 武松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晚风一吹,他身上的燥热感稍微退了点,可体内的药力还在作祟,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没事……快……带我去个冷僻的地方……找水……我需要水……” 他怕自己再待在人多的地方,会突然失控,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逍遥乐”的药性太烈了,他只沾了一点,就成了这副模样,要是喝多了,后果不堪设想。 郓哥一听,连忙点头:“有有有!巷尾有个小河沟,那里没人,水还凉!我带您去!”他又扶着武松,往巷尾走。 巷尾的小河沟很窄,水不深,却很清澈。晚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带着凉意。郓哥扶着武松走到河边,武松再也忍不住,弯腰就往水里扑。冰凉的河水漫过他的手、胳膊,最后浇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呃……”他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双手捧起水,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泼。河水的凉意顺着皮肤渗入体内,压制着那股灼烧的邪火,让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郓哥站在一旁,看着武松的样子,心里还是很慌:“都头,您现在好点了吗?那潘金莲也太坏了,竟然敢给您下药!要不要去报官?” 武松抬起头,脸上全是水珠,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恢复了几分清明:“不用……现在没有证据,报官也没用。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大哥的脸面就没了。”他顿了顿,又说:“郓哥,今天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可郓哥也明白。他挠了挠头,笑了笑:“都头您客气了!您之前帮过我,我帮您是应该的。再说了,那潘金莲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也不能看着她害您啊!” 武松看着郓哥,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从怀里摸出几枚大钱,递给郓哥:“拿着,这是给你的辛苦费。今天多亏了你。” 郓哥连忙摆手:“都头,我不能要您的钱!我帮您不是为了钱!” “拿着吧。”武松把钱塞进郓哥手里,语气坚定,“这是你应得的。以后,要是你看到我大哥或者潘金莲有什么异常,就去县衙找我。” 郓哥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武松,点了点头:“好!都头您放心,我一定帮您盯着!” 武松又捧了些水浇在脸上,感觉体内的燥热感退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对郓哥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县衙就行。” “都头您一个人能行吗?”郓哥还是不放心。 “没事,我已经清醒多了。”武松笑了笑,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可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郓哥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都头您路上小心!”他说完,挎着果篮,转身往巷口走。 武松站在河边,看着郓哥的背影消失,才缓缓转过身,望向武家小院的方向。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潘金莲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这次是郓哥搅局,下次呢?他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必须主动出击,尽快想办法把潘金莲送走,不然,迟早会出大事。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往县衙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石头上,带着决绝。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错将冯京作马凉】 武大郎卖完炊饼,怀着郓哥告知的模糊担忧匆匆赶回家中。院内寂静,堂屋却亮着灯,桌上杯盘狼藉,酒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香尚未散尽。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潘金莲因计划失败和药力反噬(她自己也饮了少许带药的酒?或是气愤导致气血上涌)而意识模糊,双颊酡红,媚眼如丝地瘫软在床边。武大郎见状,误以为妻子今日格外热情是在等待自己,欣喜若狂,笨拙而激动地上前。意识不清的潘金莲,错将凑过来的武大郎当成了去而复返的武松,半推半就之下,春风一度。 第9集:错将冯京作马凉 暮色像泼翻的墨汁,顺着清河县城的屋檐往下淌,把青石板路染得发暗。西街上的摊贩大多收了摊,只有零星几家小吃铺还亮着灯,蒸笼里飘出的热气混着油烟,在昏暗中凝成白雾。武大郎挑着空荡荡的炊饼担子,扁担压在肩上,勒出一道红痕,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担子晃悠悠的,竹编的筐里还剩三个没卖完的炊饼,用粗布盖着,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这是他今天最后的收成——早上出门时揣了二十个炊饼,卖到傍晚,只余下这三个,铜板加起来也不够买半斤肉。他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汗里混着灰尘,在黝黑的脸上划出几道白痕。 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剩下的炊饼和微薄的收入上,郓哥那番没头没脑、却透着十足焦急的话语,像只乱撞的兔子,在他心里搅得七上八下。 方才在紫石街口,他正低着头给一个老主顾称炊饼,忽然有个瘦小的身影“呼”地一下冲到他面前,差点撞翻他的担子。他抬头一看,是郓哥,那孩子挎着半空的果篮,篮子里的梨滚了两个出来,沾了泥。郓哥的头发乱得像鸡窝,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连粗布褂子都湿透了,贴在背上。 “大郎!快!快回家去!”郓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又急又哑,像被砂纸磨过。 武大郎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秤杆“啪”地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茫然道:“郓哥?咋了这是?出啥事了?我这还有三个炊饼没卖完呢,卖完了再回也不迟……” “还卖什么炊饼!命都快没了!”郓哥急得直跺脚,脚边的梨被他踢得滚了老远。他眼神闪烁,一会儿瞟向武大郎家的方向,一会儿又低下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武都头吩咐他的时候特意说了,不能把“潘金莲下药”的事明说,怕武大郎受不了,只能含糊提醒。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是你家!你家二叔和你家娘子……在屋里说话呢!气氛不对劲!你赶紧回去看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郓哥毕竟才十五六岁,没经历过这么要紧的事,说这话时声音都在抖,眼神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他怕说得太细,自己嘴笨露了馅;又怕说得太浅,武大郎不当回事,只能急赤白脸地催。 “二弟和娘子?”武大郎捡秤杆的手顿住了,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想象不出,他那英武正直、连话都少跟娘子说几句的弟弟,和他那总是冷着脸、对谁都没好脾气的娘子之间,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事。难道是娘子嫌家里穷,又跟二弟抱怨了?还是二弟觉得娘子不懂事,说了她几句? “他们……他们能有啥不对劲?不就是说说话吗?”武大郎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他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也想不出人与人之间除了吵架,还有什么“不对劲”的相处方式。 “哎呦我的大郎!你咋这么憨呢!”郓哥急得抓耳挠腮,差点把果篮扔在地上,“就是说话不对劲才让你回去啊!你想想,你家娘子啥时候跟二叔好好说过话?现在屋里就他们俩,万一……万一出点啥事儿,你哭都来不及!”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武都头还特意叮嘱,不能让潘金莲知道是他传的话,不然他一个半大孩子,可扛不住那妇人的算计。他看了看天色,怕潘金莲真的追出来,说完就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回去!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郓哥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钻进人群,眨眼就没了影。剩下的两个梨滚在路边,被路过的驴车碾得稀烂。 武大郎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秤杆,心里像是揣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郓哥那欲言又止、惊慌失措的模样不似作假,可他实在想不通,二弟和娘子之间能出什么事。二弟是打虎的英雄,又是县衙的都头,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嫂子有歪心思?娘子虽然脾气不好,可也是读过几天书的,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怎么会跟二弟有瓜葛? 可越想,他心里越不安。他天性懦弱,遇事总先往坏处想——万一娘子真的跟二弟吵起来了,二弟脾气急,万一动手了怎么办?万一娘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二弟生气了,以后不跟家里来往了怎么办?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是因为娘子断了联系,他怎么对得起爹娘? 他越想越慌,再也顾不上那三个没卖完的炊饼,匆匆把秤杆塞进担子,用粗布把炊饼盖好,挑起担子就往家赶。扁担压在肩上,硌得生疼,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只是埋头往前跑,脚步越来越快,粗气喘得越来越急,额头上的汗越流越多,把眼睛都糊住了。 路上遇到相熟的街坊,笑着跟他打招呼:“大郎,今日收摊这么早?”他也顾不上回应,只是含糊地点点头,脚步没停。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家,看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终于,那扇熟悉的、低矮的院门出现在巷尾。院门是用旧木板钉的,边缘都翘了起来,上面还沾着去年下雨时的泥渍。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说话声,只有墙角的蟋蟀在“唧唧”地叫,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武大郎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说不定郓哥那孩子真的听错了,或者是夸大其词了。要是二弟和娘子真的吵起来,怎么会这么安静?他放慢脚步,轻轻放下担子,担子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都吓得赶紧捂住嘴,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门轴“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院子里空无一人,铺着的碎青砖上长着几丛杂草,草叶上沾着傍晚的露水,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墙角堆着的柴火还在,旁边的破水桶也好好地放在那里,一切都跟平时一样。 可就在这时,一股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子——是饭菜的香味,有鱼的鲜,有肉的油,还有酒的辛辣。武大郎愣住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只剩下半袋糙米和几个干馒头,娘子怎么会做这么丰盛的饭菜?难道是二弟回来了,娘子特意为二弟做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门口,堂屋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他屏住呼吸,轻轻拨开一条更大的缝,探头向内望去。 堂屋里亮着一盏油灯,灯芯烧得有点偏,火苗歪歪扭扭地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忽明忽暗。桌上杯盘狼藉,吃剩的清蒸鱼只剩下一副骨架,鱼骨头散落在白瓷盘里,上面还沾着几根葱花;炒肉片的碗里还剩几块肉,油汪汪的,洒出来的油在桌上凝成了一层;旁边的小碟里,青菜豆腐只剩下一些碎渣。一只陶制的酒壶倒在桌上,壶口还残留着些许酒液,酒顺着桌沿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 而内室的门帘并未完全垂下,留着一道缝隙,隐约能看到床榻的边沿。一抹纤弱的身影正无力地倚在床头,是娘子。 武大郎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他看到娘子的云鬓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沾着细小的汗珠;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的粗布裙,可领口的扣子掉了一颗,松垮地敞开着,露出一段莹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锁骨上还沾着些许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的脸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颈侧,像涂了一层胭脂;眼神迷离涣散,焦距根本不在一处,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她微微喘着气,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急促起伏,胸口的衣襟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隐约的曲线。一只手无力地揉着额角,手指纤细,泛着淡淡的粉色;另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指尖轻轻碰着床沿的褥子。 这副情态,落在武大郎眼中,简直与平日里那冷淡、甚至时常带着厌弃模样的妻子判若两人!平日里的娘子,总是冷着脸,说话也带着刺,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别说这样敞开领口、眼神迷离了,就算是偶尔对他温和一点,他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可现在的娘子,看起来娇弱无力、醉酒微醺,还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媚态,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武大郎瞬间看呆了,眼睛都直了,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何曾见过妻子这般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心底窜了上来,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都有些发烫。 难道……难道郓哥所说的“不对劲”,并不是吵架?而是娘子今日心情好,为了款待二弟,做了丰盛的饭菜,还陪二弟喝了酒,以至于微醺至此?那二弟呢?说不定是县衙有紧急公务,吃完就走了,所以院子里才这么安静。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娘子这般情态……莫非……莫非是在等他?! 是了!一定是这样!二弟走了,娘子一个人在屋里等他回来。她特意做了饭菜,还喝了酒,现在微醺了,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娇媚的模样。她敞开领口,是因为热;她眼神迷离,是因为醉;她眼角带泪,是因为等他等得久了,有些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巨大的惊喜和受宠若狂,瞬间冲垮了武大郎本就简单的思维。他完全忘记了郓哥的惊慌,忽略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腻香气(那是“逍遥乐”残留的味道),更无法洞察这娇媚背后隐藏的算计与计划失败的愤怒。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这辈子,从未被人这般“重视”过。爹娘走得早,他一个人拉扯二弟长大,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来都是看人脸色;娶了娘子后,娘子虽然貌美,却对他冷淡至极,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可现在,娘子竟然为他做了饭菜,还等他回来,甚至露出这样娇媚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无比香甜的梦。 “娘……娘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堂屋,脚下的布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都觉得太大声,怕惊扰了娘子。他一步步走向内室,眼睛死死盯着床头的身影,生怕这美好的“梦”突然碎了。 潘金莲此刻正被双重煎熬折磨着。一方面,计划功亏一篑的暴怒和怨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拿下武松,就能摆脱武大郎,可偏偏被郓哥那个小崽子坏了好事;另一方面,那“逍遥乐”的药力,也在她身上起了反应。她虽然没喝下药酒,可在堂屋里待了那么久,空气中弥漫的药粉颗粒和酒液挥发的气息,被她吸了不少,加上她情绪激动,气血翻涌,药力顺着呼吸进入体内,让她浑身燥热难当,头脑昏沉一片,视线模糊不清,连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 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先是“咚”的一声,像是担子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是武松!一定是武松!他肯定是后悔了,觉得不该丢下她,所以支开郓哥后,又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攫住了她混乱的意识。她努力睁大迷蒙的双眼,看向门口的方向。视线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矮小身影,正慢慢向她走来。身影虽然矮,却似乎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脚步也有些慌乱。 是了!一定是武松!他肯定是怕被人看到,所以特意放轻了脚步,甚至故意佝偻着身子,显得矮一些!那“逍遥乐”的药力那么猛烈,他怎么可能真的抵抗得住?他肯定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极度的渴望和药力的催发,让她自动屏蔽了所有不合理之处——比如那明显比武松矮了一大截的身高,比如那带着粗布和面粉味道的气息,比如那笨拙的脚步。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武松回来了,她的计划还有希望,她不用再跟着武大郎过苦日子了。 她心里的狂喜再次涌了上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向那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带着期待和急切。喉咙里因为燥热而有些发干,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刻意放得柔媚入骨:“是……是你……你回来了……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舍不得我……” 这含糊的、带着明显期待和邀请意味的话语,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武大郎心中积压多年的渴望! 他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娘子果然是在等他!她不仅等他,还对他说“舍不得”!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握住潘金莲伸出的那只手。 触手一片滚烫滑腻,娘子的手很软,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他的手,粗糙得全是老茧。这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武大郎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娘子!是我!是我回来了!”武大郎的声音哽咽了,他看着妻子那潮红的面颊、迷离的眼神,还有眼角那若有若无的泪珠,只觉得此生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苦了你了……等我等了这么久……我……我不该这么晚回来的……”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狂喜和爱意。他想抱抱娘子,又怕自己太粗鲁,吓到她;想亲亲娘子的脸颊,又怕自己配不上她,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一件稀世珍宝。 而潘金莲,在手被握住的瞬间,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这双手,虽然也粗糙,却比武松的手小了一圈,指节也没有武松的粗壮,握在手里,没有那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反而带着点笨拙的僵硬。 是……是武松吗? 一丝极细微的疑惑,像电流一样,划过她混乱的意识。可这疑惑,瞬间就被汹涌的药力和强烈的心理暗示淹没了。她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武松是都头,常年握刀习武,手掌粗糙是正常的;他现在肯定很激动,所以手才会僵硬;至于手的大小……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紧张,感觉错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顺势软倒下去,后背靠在床头的墙壁上,借此掩饰那瞬间的异样感。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口中发出更加诱人的**,像小猫一样,带着委屈和渴望:“唔……热……好热……抱抱我……快抱抱我……”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武大郎的胳膊上,手指微微用力,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撒娇。她的眼神更加迷离,视线落在武大郎的脸上,却根本没有聚焦,只是凭着感觉,向他靠近了一些。 武大郎哪里经受得住这等阵仗?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被女人这样对待过。平日里,娘子对他连碰都不让碰,更别说这样主动的示好了。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矮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气。他呼吸粗重,像头牛一样,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潘金莲的肩膀。 娘子的肩膀很软,隔着粗布裙,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滚烫。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这一切,都让武大郎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把头埋在娘子的颈窝,喃喃地喊着:“娘子……我的娘子……心肝……” 潘金莲被他压得微微一僵,颈窝传来的呼吸带着浓重的汗味和面粉味,让她有些不适。可药力还在影响着她的意识,她告诉自己,这是武松,是她未来的依靠,她必须忍。她伸出手,轻轻搂住武大郎的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他的粗布短褂,口中继续发出娇媚的**,配合着他的动作。 油灯的火苗还在歪歪扭扭地跳,把床上重叠的身影投在土墙上,影子扭曲而放大,像一幅荒诞的画。 武大郎沉浸在突如其来的“艳福”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怀里的人,心中想的是另一个男人;他更不知道,这场因误解和药力催生的荒唐,将会在未来,掀起怎样一场毁灭一切的风暴。 而潘金莲,在药力的混沌和对未来的幻想中,也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此刻依偎的,正是她最想摆脱的男人。她还在期待着,这场“温存”能让她抓住武松,能让她摆脱这贫困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阴差阳错中,一步步走向了更深的泥潭。 暮色彻底笼罩了武家小院,堂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却照不亮这荒唐背后的黑暗。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春风一度误认郎】 在药物作用与强烈心理暗示下,意识不清的潘金莲彻底将武大郎错认为去而复返的武松,半推半就,与之成就夫妻之实。过程中她痴缠呢喃,唤出的名字和流露的情态皆与往日不同,但沉溺于狂喜中的武大郎并未深究,只以为是妻子动情时的异常。春风一度,云雨方歇。 第10集:春风一度误认郎 严槿无比后悔刚才为什么多嘴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现在可好了,好好一个火灵根有优势的好孩子要退缩了。 大橘猫一个哈欠没打完,棕背鼠只来得及给主人留下一个模糊的示警警告,就四肢一蹬,咽气了。 我此时并没有很在意梦动作的细节,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城主的耳朵。 莫霏羽精致的袖口一挥,她那身华贵的衣裳便与花织身上落上刀痕的白衣给对调了。 “放心!”骢毅安慰静蕾,“他不会死的!”骢毅挥手使用水系异能给刘哥做了个透明的保护罩,普通人根本看不见。 可再一想起卧房中放置的几套婴儿衣服,那还是她亲自选了最昂贵的布料,拿起工具,亲手裁剪。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着实难以割舍。 福亲王心中一喜,暗想:“你肯让他们继续留在我身边,自己又无统帅之能,他们怎能服你?到时我还可以借机叮嘱几句,说不定尚在你无知无觉时,就有人将你的项上人头取来献与本王?”于是也满口子的应承。 等我进入金鼎一号,上了楼到了赵秦休息室的时候,发现赵秦坐在茶几那里,茶几上摆放着围棋的棋盘,赵秦还是那一副冷艳的模样,见了我之后冷冷对我说:过来坐下,陪我下棋。 他并没有因为宋梵所表现出比他优秀而有任何不好意思,相反还极为高兴。 所以凌天攻击了那么久,巨蟒不闪不避,却也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这只听话的大狼狗每晚都会陪着主人巡视一圈这所校园,它就乖乖的跟在主人的身旁,亦步亦趋,紧紧相随。 “不要脸的东西!又出去私会男人,舒家的脸让你丢尽了!”母亲的怒骂让舒岑打了个寒颤,她慌忙跪下。 本以为这些人一抓,其他人会平息下去,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呼啦一下,又涌出来的上百号的人,她们这次更狠,直接把市政府的大门给堵了起来,说是官商勾结,不处理这次中毒事件,雪藏夏建,不让夏建跟她们见面。 随后两人同时来到了窗户前,撩开薄纱向下看去,高台上的妙曼身影不是陆无双陆大掌柜又是谁? 又过了一个时辰,阳云汉终于将侵入自己体内的天地氛氲丸邪气悉数化解。 武长老姜皓霸听到堂堂降龙罗汉灵智竟说出这等摇尾乞怜的话,脸现不屑,正待出言讥讽,冷不防大厅角落里闪出一个鬼魅的黑衣人,一掌拍向武长老姜皓霸。 追到门外时,却哪还有梁善和影子。门口只有严勇兵几个保安一脸疑惑地看着神情焦急的他。 “你懂什么,有了这个老家伙在手里,咱们才能搞到钱,才能跑得更远!现在国内咱们是没法待了,必须想办法逃出国境线去!”李大眼的脑袋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他们似乎并不需要修炼,仅仅只需游览天地,感悟这世界的本源,窥探这世间的天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能突破自己的境界。 “老五,咱们也去,还真当自己是哥哥了!!”陈风也是不悦的说道,随后和大黑一起随着史中秋离去。 肉眼可见,那些带火的青铜箭支竟然还在气遁上打着转,闪耀着火苗。 重点是,他的一条左腿,已经被斩断,伤口虽然包扎过,但被这一摔,鲜血便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所谓信仰之力,其实正是天下气运的一部分,一部分人的信仰是为信仰,而天下众生的信仰,就是天下气运。 “相公说得对嗳!若秋姐,你就留下来陪陪我我嘛?”沈竹青拉住她的手,摇晃着恳求道。 当苏远数到第21时,就见储物袋立即关闭,落在地上的恰好是21枚烈焰果。 白檀咬了咬牙:“让维京掩护我们的侧翼,我们旗舰开启防护罩挡住飞虫的进攻呦!”常年在战争中游走的人,又有几个事庸才。白檀也是十分有胆色,直接打算用旗舰护盾抗住利维坦的飞虫,然后合力击杀对方。 古锋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他突然想到某一个可能性,一个让他自己都颤抖的可能性。 几十个无头尸体同时倒地,人数这一刻在古锋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然后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朴孝敏就正式到了这家名为“DNP”的音乐公司。 “皇上也不用太自责,为君者用人不疑,贵在信赖,一时不察也在所难免。……”太后安慰他说。 我的蛊毒,能对抗得了麻药与否我还不知道,但宠乾那时在机场给我打麻药时,我体内的确是有股力量。 “没想到妖门来了,我也不用再装下去。我之所以装疯卖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打算了郑霄龙的话,看着他道:“那我呢……”我拧了拧眉,声音有些空,脑袋有些不够用。 大船上早已看不到皇帝的身影,有人架起船板,两名身穿飞鱼服的人走上他们的画舫。 蓝毓康一看兰儿没有一丝犹豫的就答应了,心中想着是不是自己的魅力太大了的同时,嘴角的笑容也更加的灿灿了。 我记得池琛曾说过,如果杭州没有线索,就去湘西。若去湘西,罂粟门就在那里,我总觉得,到了那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别人看來。张逸仙此时的修为已经高深到与天人一致。他的果位已然是仙家果品。但只有张逸仙自己知道。他一直以來都被心魔侵蚀。 “孽子,既然如此,便把云紫抬入府中做侍妾,这已是为娘最大的让步,曲殇,你难道要气死老母不成?”曲母已经拿出母亲的威严,分明在用母子情分威逼曲殇。 第11集:晨光熹微尴尬境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并非骤然亮起,而是像一把被磨得极薄的冰冷刀锋,悄无声息地从窗棂的格子缝里钻进来,先是在地上投下一小片细碎的、带着灰蓝调的光斑,而后缓缓向上爬升,一点点切开室内残留的昏暗。最终,那道光线精准地落在潘金莲的眼睑上,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却足够刺目,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她嘤咛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像被猫爪轻轻挠过。眼皮沉重得如同粘了胶水,极不情愿地掀开一条缝,又迅速闭上——晨光虽淡,却比昨夜的烛火更刺眼,让她有些不适。周身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酸软感,从脖颈蔓延到腰肢,再到四肢百骸,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连抬手都觉得费劲;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餍足感,松弛地裹着她的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连呼吸都带着点慵懒的绵长。 脑海里不是空的,反而塞满了光怪陆离的碎片——是昨夜的梦。梦里有炽热的温度,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的、属于男人的坚实胸膛;有强有力的冲击,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又在瞬间放松;有低沉的喘息,混着粗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带着点汗湿的黏腻,却格外撩人;还有模糊的承诺,像是“以后都护着你”,又像是“再也不离开你”,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甜得她心尖发颤。 是了,是武松!潘金莲的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抹慵懒而妩媚的笑意,像偷吃了腥的猫,连眼角都染上了点得意的风情。她就知道,那“逍遥乐”的药力不会白费,王婆的计策也不会落空。武松定然是被她的手段降服了,昨夜看似决绝离去,实则是按捺不住心动,悄悄折返了回来。他们终于成就了好事,从此她便是武松的人了,再也不用对着武大郎那副三寸丁枯树皮的模样,再也不用过这种守着冷灶、看着别人脸色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甜意更浓了,连身体的酸软都觉得是种幸福的证明。她习惯性地向身侧的热源偎依过去,手臂微微抬起,指尖带着期待,想要触碰到那想象中宽阔、坚实、布满薄汗的胸膛——昨夜梦里,她就是这样靠着那片温暖,才睡得格外安稳。 然而,指尖落下的瞬间,期待中的温热与坚实并未如期而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得近乎硌人的触感——皮肤不似想象中那般光滑有弹性,反而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指尖划过的地方,能清晰感觉到细小的纹路和几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磨面的石磨蹭出来的;而且那身躯远比她想象中瘦削,肩膀窄窄的,连带着胸膛都显得单薄,完全没有武松那种能扛得起半扇猪肉的魁梧。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鼻翼间萦绕的气味。不是梦里那混合着山林青草香、汗水咸涩味的凛冽气息,而是一股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味道——淡淡的炊饼面粉味,混着点隔夜的汗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没洗干净的皂角残留。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是武大郎身上常年不散的味道,是她平日里连靠近都觉得厌烦的味道! 潘金莲浑身猛地一僵! 那点残存的睡意、那层包裹着身体的餍足感、还有那满心的甜意,在这一瞬间如同被针扎破的泡沫,“啵”地一声,彻底碎裂,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视线里的景象清晰得可怕,没有丝毫模糊——近在咫尺的,根本不是武松那张英挺的、带着剑眉星目的侧脸,而是一张布满生活褶皱的、黝黑的、甚至有些丑陋的睡颜! 武大郎张着嘴,呼吸粗重,发出轻微的鼾声,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几根稀疏的、发黄的胡须贴在下巴上,其中一根还沾着些许透明的口涎,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点油腻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太愉快的梦,眼角的皱纹因为睡姿的缘故挤在一起,显得格外苍老。 如同数九寒天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板,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不是武松! 竟然是武大郎! 怎么会是武大郎?! 昨夜的一切,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炽热拥抱,那些让她迷失的有力冲击,那些让她面红耳赤的暧昧情话,那些她主动伸出的手臂、那些情动时唤出的“二郎”“松哥”……所有的一切,对象竟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武松,而是这个她打心眼里厌恶、鄙夷、恨不得立刻从眼前消失的矮丑丈夫?! “嗡——”的一声,潘金莲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所有的思绪都被震得粉碎。紧接着,那些原本模糊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汹涌的冲击力,猛地冲入她的意识—— 她想起昨夜自己如何借着酒意靠近,如何主动缠上对方的脖颈;想起对方笨拙的动作,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带着点讨好的、略显慌乱的触碰;想起自己如何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沦,如何将眼前的人影脑补成武松的模样,如何一声声唤着“二郎”,说着那些连自己都觉得羞耻的情话;甚至想起对方回应时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点沙哑,还有点怯懦,根本不是武松那洪亮有力的嗓音!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此刻都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又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充满了讽刺和嘲笑。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可就在尖叫出口的瞬间,她猛地反应过来——不行!不能叫!绝不能让左邻右舍听到!这桩丑事若是传扬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在清河县立足?若是被武松知道了,他岂不是更要鄙夷自己? 她用尽全力,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剩下的尖叫硬生生压回了喉咙里。指缝间漏出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哀鸣,带着无尽的恐慌和绝望。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嘴唇生疼,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几乎要掀翻身上的薄被。被子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几道浅浅的红印,是被粗糙的手掌捏出来的。她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一把扯过被子,死死裹住自己的身体,连指尖都不肯露在外面。然后,她疯狂地向床角缩去,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身后那具让她恶心的躯体。 她的动作太大,床榻发出“吱呀”的声响,终于惊醒了身边的武大郎。 武大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球还带着刚睡醒的浑浊,视线聚焦了好几次,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他还没完全从昨夜的温存中回过神来,脸上依旧带着那点残存的、心满意足的憨笑,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昨夜那样,将妻子柔软的身躯搂进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娘……娘子……天还早呢……外面还黑着……再睡会……” 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潘金莲猛地打开! “别碰我!”潘金莲的声音尖利刺耳,像淬了毒的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狠狠扎在武大郎的心上。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恶心而剧烈起伏着,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她此刻的崩溃。她死死地盯着武大郎,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和嫌恶,仿佛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武大郎被她这激烈到近乎疯狂的反应彻底吓醒了。大脑瞬间清醒,昨夜的狂喜、满足、还有那点偷来的温存,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了底下冰冷的、令人不安的现实。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可那温度此刻却像是变成了滚烫的烙铁,让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他看着妻子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那双充满恨意和恐惧的眼睛,看着她死死裹着被子、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的模样,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记得!她果然记得昨夜的一切! 而且,她后悔了!她厌恶了!她根本不承认昨夜的温存,甚至觉得那是一种耻辱!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武大郎。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榻上,矮小的身躯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卑微可怜。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露出他瘦削的肩膀和后背——那里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是年轻时挑炊饼担子磨出来的,还有一道是去年被地痞欺负时留下的。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手指上还沾着点昨夜没洗干净的面粉,此刻却因为紧张而用力绞在一起,将面粉搓成了细小的面疙瘩。 他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讨好又卑微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显得格外沧桑。他试图缓解这冰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声音带着点颤抖:“娘……娘子……你……你醒了?是不是……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身子还不舒服?我……我去给你倒碗热水来暖暖身子……” 他说着,慌慌张张地就要下床。可刚一动,脚就绊到了床榻边的踏板,差点摔下去。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沿才站稳,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站住!”潘金莲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压抑的愤怒和恶心而微微变形,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她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武大郎的后背,“你……你昨晚……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虽然心底早已清楚答案,虽然那些羞耻的记忆碎片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可她还是要问!她要听到这个丑陋的侏儒亲口说出那令人作呕的事实,要让他承认,是他玷污了自己的期待,是他毁了她的计划! 武大郎的身体猛地一僵,背对着潘金莲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她的声音刺痛了。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那双破旧的布鞋,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羞耻和委屈:“我……我们……我们是夫妻啊,娘子……昨夜……昨夜你……你很是……很是热情……你还……你还喊了……喊了二弟的名字……”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胸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昨夜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却不得不说出来,像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热情?!”潘金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那是对武松的热情!不是对你这个丑鬼!是你!是你趁我醉酒!是你趁我不清醒!是你毁了一切!” 这些话几乎要冲口而出,可她最终还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将它们咽了回去。她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承认自己对武松的心思,等于承认自己的不贞!她只能将所有的怒火和恶心都倾泻在眼神里,用那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武大郎卑微的脊背上,仿佛要将他洞穿。 武大郎被她看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里的恨意,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他不敢再停留,慌忙弯腰捡起散落在踏板上的衣服——赭石色的粗布衫,还有那条打了补丁的裤子——胡乱地套在身上。衣服穿得歪歪扭扭,领口没拉好,露出一小片黝黑的皮肤,裤子的腰带也没系紧,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他几乎是逃离般地跌跌撞撞冲出卧室,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着:“我……我去给娘子做早食!娘子定然饿了!我……我给你熬粟米粥,你最爱喝的……” 他逃也似的钻进了隔壁的灶房,仿佛身后真的有厉鬼在追赶。灶房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烟火气,角落里堆着一袋粟米,旁边放着磨面用的石磨,石磨上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面粉。武大郎靠在冰冷的灶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灰败的苍白。 他知道,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以前更糟——娘子不仅没有接受他,反而更厌恶他了。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他走到粟米袋前,打开袋子,用粗糙的手掌捧出一把粟米,粟米颗粒饱满,泛着淡淡的黄色。他记得娘子喜欢喝熬得软烂的粟米粥,每次喝都会多吃小半碗。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挑拣着粟米,把里面的小石子和杂质都捡出来,动作缓慢而认真,仿佛这样就能弥补昨夜的过错。 灶膛里的火被他点燃了,火苗“噼啪”地跳动着,映着他矮小的身影。他往锅里添了足够的水,等水开了,再将挑好的粟米倒进去,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生怕糊底。粥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粟米特有的清甜,可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只有满满的惶恐和不安。 而卧室里,潘金莲独自留在床榻上,裹着冰冷的被子,看着凌乱的床铺——床单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一道浅浅的压痕,还有几点不易察觉的污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股荒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挥之不去。 她猛地俯身,对着床榻边的痰盂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搅动,酸水不断涌上喉咙,灼烧着她的食道。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楚和恶心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口。 完了!全完了! 她不仅没能攀上武松这根高枝,反而阴差阳错地和这个她最厌恶的男人发生了关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笑话!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清河县的人会怎么看她?那些长舌妇会不会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知廉耻”“连武大郎都不放过”?若是被武松知晓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从此更加厌恶她,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可就在这无尽的绝望中,一股极其阴郁的、冰冷的怨毒,悄然从她心底滋生出来,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 都怪武松!若不是他假意对自己松动,让她看到了希望,又故作清高地转身离去,她岂会借酒消愁,岂会被药力控制,最终落到这步田地?! 都怪那该死的小猢狲郓哥!若不是他昨天突然跑来搅局,打断了她和王婆的计划,她早就想好对策,怎么会给武大郎可乘之机?! 都怪这该死的世道!若不是女子只能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她何必要费尽心机去讨好武松,何必要忍受武大郎的丑陋和卑微?! 还有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愚蠢的潘金莲!若不是她留下的执念太深,让她对武松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根本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她是林薇薇!是来自现代的林薇薇!她不该被困在这个古代的躯壳里,不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束缚! 她绝不能就此认输!绝不能! 就在她心绪翻腾、恨意滔天之际,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武大郎端着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粥熬得很软烂,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米油,旁边还放着一碟咸菜——是潘金莲前几天腌的萝卜干,切得细细的,撒了点芝麻,看起来很爽口。 武大郎的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她。他将碗和咸菜轻轻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碗壁,烫得他赶紧缩回手,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讨好道:“娘子,快趁热吃些吧……我……我特意多熬了半个时辰,熬得很软烂,不费牙……你昨夜……昨夜耗了不少力气,得补补……” 他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潘金莲,看到她那依旧冰冷煞白的脸,心里更害怕了,又笨拙地补充道:“娘子……昨夜……昨夜我很欢喜……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欢喜过……你若……若是能一直这样待我……我……我武大便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像是在乞讨一点可怜的温柔。 “滚出去!” 潘金莲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寒冰,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厌恶和鄙夷,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卑微的示好。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让武大郎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武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然后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灰败和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想解释,想祈求,可看到潘金莲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冰冷眼睛,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无力的喟叹。 他深深地低下头,矮小的身躯佝偻着,像一棵被狂风压弯的小草。他默默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走到门口时,还小心翼翼地轻轻带上了房门,仿佛生怕关门的声音太大,惹她不高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武大郎那令人窒息的存在,可潘金莲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她目光空洞地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粥的香气飘进鼻腔,却只让她觉得更恶心。那碗粥,像是她此刻荒唐而绝望的未来——看似温热,实则冰冷,充满了她不想要的卑微和屈辱。 她伸出手,想要将碗扫落在地,可指尖刚碰到碗沿,就听到院墙之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声。 起初只是模糊的喧哗,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杂乱,听不清内容。接着,有急促的奔跑声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从巷口方向一路靠近,带着慌乱的节奏。还有人在惊呼,声音里满是惶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潘金莲心烦意乱,本不欲理会这些外界的噪音。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夜的丑事,满肚子都是对武大郎的厌恶和对武松的怨毒,根本没心思管别人的死活。 可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却又让她心头猛地一悸的称呼,顺着清晨微凉的风,隐隐约约地飘进了房间—— “快……快去看啊!武都头……武都头他好像疯了!拿着刀在巷子里乱跑呢!” “武都头”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潘金莲的脑海里! 武松?疯了?拿着刀?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了,所有的怨毒和恶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惊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武松怎么会疯?他为什么会拿着刀乱跑?难道……难道和昨夜的事有关?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着院墙外的动静。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长街疯魔撞石狮】 被郓哥搀扶离去的武松,体内“逍遥乐”的烈性药力全面爆发,远超冷水所能抑制。他气血逆冲,神智陷入狂乱,力大无穷且失控,在清河县街头狂奔乱打,掀翻摊贩,惊扰行人,状若疯魔,引得众人惊恐躲避。最终,在极致的燥热和混乱中,他猛地撞向了县衙门前镇宅的、坚硬无比的石狮子,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引发了更大的骚动和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刚刚沉寂下去的武家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第12集:长街疯魔撞石狮 郓哥的指节早已被武松胳膊上滚烫的温度灼得发麻,那力道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他本是在后巷转角的老槐树下捡被风吹落的雪梨——白日里跟着武大郎在街角卖炊饼时,武都头还笑着塞给过他两个,说“郓哥嘴甜,拿着当零嘴”——没成想刚拐进巷子就见武松靠在墙上,脸色红得像烧透的烙铁,额角青筋暴起,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活像头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 “都头!都头您认不认小的?”当时郓哥吓得魂都飞了,伸手去扶时,只觉武松的肌肉硬得像铁块,却又在不住地颤抖,仿佛皮下有无数条火蛇在窜动。他哪里敢耽搁,半拖半扛着武松往巷外挪——这巷子窄得很,两侧的墙皮都剥落了,墙角堆着街坊们倒的垃圾,夜里的风裹着馊臭味往鼻子里钻,可郓哥连捂鼻子的功夫都没有,只想着赶紧把人带到开阔处,最好能找口井,用凉水给武都头降降温。 “都头!再撑撑!前面就是后街了,那儿有口老井,咱用凉水泼泼就好!”郓哥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今年才十三岁,个子矮,体重还不及武松的一半,扛着武松走了没几步,膝盖就开始打弯,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粗布短褂。可他不敢停,方才触到武松皮肤时那滚烫的温度,还有武松眼底偶尔闪过的赤红,都让他心里发慌——武都头是打虎的英雄,寻常病痛哪能让他这样?莫不是中了什么邪祟? 好不容易拐出小巷,后街的景象总算开阔了些。这条街平日里就冷清,到了夜里更是没什么人,只有靠东头的位置,有个卖夜宵的摊子还亮着灯,摊主是个姓王的老汉,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盹。街中间有条小河沟,水是污浊的墨绿色,河面上飘着烂菜叶和破布,夜里风一吹,腥臭味直往人喉咙里钻。几只野狗在沟边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那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渗人。 “去去去!”郓哥喘着粗气,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野狗们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忌惮武松身上的气势,夹着尾巴退到了垃圾堆后面,却还盯着他们,不肯离开。 “都头……您看,前面就是老井了……”郓哥指着不远处那口围着青石板的井,井沿上还搭着个破旧的木桶,心里刚松了口气,胳膊突然一沉——武松猛地动了! “热……杀……”武松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不是平日里洪亮的嗓音,而是像野兽般的低吼,沙哑得厉害。郓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巨力从胳膊上传来,他像片叶子似的被直接推了出去! “哎呦!”郓哥重重摔在地上,后腰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手里的果篮也飞了出去,雪梨滚了一地,有两个掉进了旁边的小河沟,“咕咚”一声沉了底,溅起一圈圈污浊的涟漪。 而武松,脱离了搀扶,像是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他猛地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在夜里听着格外清晰。月光洒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双眼赤红得吓人,瞳孔都有些涣散——那哪里还是人的眼神?分明是头被逼到绝境的猛虎! “吼——!” 一声长啸突然从武松口中炸开,声震四野!后街两旁的窗户“哐当”作响,卖夜宵的王老汉猛地惊醒,手里的汤勺“啪”地掉在地上;沟边的野狗吓得魂飞魄散,夹着尾巴撒腿就跑,连翻找的骨头都忘了;远处树上夜宿的飞鸟,“呼啦啦”地全飞了起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这啸声里没有半分打虎时的豪迈,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还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狂暴——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都撕碎! 郓哥趴在地上,捂着后腰,看着武松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他想爬起来,可后腰疼得厉害,刚撑起身子又跌了回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武松在原地疯狂地打转,脚步踉跄,却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咚咚”响,像是在积蓄力量。 “都头!别!您别乱跑!”郓哥急得大喊,声音都变调了,“前面是正街!人多!您会伤着人的!” 可武松哪里听得见?他体内的“逍遥乐”药力此刻已彻底爆发,像一头脱缰的洪荒巨兽,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血液仿佛变成了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眼前的街景早已扭曲,月光变成了血红色,小河沟里的污水像是翻滚的岩浆,连远处的灯火都变成了一张张狞笑的鬼脸。 耳边更是嘈杂——有潘金莲那日在楼上抛帕子时的媚惑**,有自己挥拳打死老虎时的怒吼,有哥哥武大郎憨厚的“二弟,慢点吃”,还有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狂躁嘶吼。这些声音缠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得他脑子快要炸开! “杀……”武松低吼着,猛地朝着正街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的脚步踉跄,却速度极快,像一头失控的莽牛,肩膀撞在路边的柴草堆上,柴草“哗啦”一声散了一地,火星子都溅了出来,可他连停顿都没有,径直往前冲! “都头!”郓哥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也顾不上后腰的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果篮,也顾不得捡雪梨,拔腿就追。可他哪里追得上武松?不过眨眼功夫,武松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正街的拐角处,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郓哥心里像揣了块烙铁,又烫又急——正街是清河县最热闹的地方,就算到了夜里,也有不少摊贩没收摊,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武都头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冲进去,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他拼了命地往前跑,鞋都跑掉了一只,脚掌踩在青石板上,被石子硌得生疼,可他连皱眉的功夫都没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追上都头!快拦住他! 而此刻的正街,确实还热闹着。 清河县虽不比东京繁华,可也是个水陆通衢的地方,夜里的正街总有不少摊贩守着,卖些炊饼、汤面、花灯、针线之类的东西,还有些酒肆茶馆,到了夜里也还亮着灯,里面传来猜拳行令的声音。 靠南头的位置,张记炊饼摊的张老汉正忙着给客人装炊饼。他和武大郎是老熟人,白日里常一起在街角摆摊,刚才还跟客人念叨:“要说这炊饼,还是武大郎的手艺地道,不过他今日收得早,说是他弟弟武都头回来了,要回家陪弟弟吃饭……” 客人刚接过炊饼,还没咬下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吼——!” 张老汉心里一咯噔,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街角冲了出来!那人衣衫不整,前襟被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头发散乱,双眼赤红,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吓人,不是武都头是谁? “武都头?您这是……”张老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武松径直朝着他的摊子冲了过来! “小心!”旁边卖汤面的王二婶尖叫起来,她的摊子就在张记旁边,正给一个书生盛面,见武松冲过来,吓得手里的汤勺都掉在了锅里,滚烫的面汤溅出来,烫得她手都红了。 武松根本没看见张老汉,也没听见王二婶的尖叫。他眼里只有一片血红,体内的燥热让他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他随手朝着身前的摊子挥了过去——那是张老汉的炊饼摊,木头做的架子,上面还摆着几十张刚做好的炊饼,冒着热气。 “哗啦!” 一声巨响,整个炊饼摊被武松掀飞了出去!木头架子摔在地上,“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热腾腾的炊饼撒了一地,还有几块掉在了旁边的汤面锅里,溅起的面汤烫得客人跳了起来。张老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散了一地的炊饼,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他一家人的生计啊! 武松却没停,他像是没看见地上的张老汉,也没听见周围人的尖叫,又朝着旁边的水果摊冲了过去。那是李三郎的摊子,上面摆着苹果、梨、桃子,还有刚从南方运来的橘子。李三郎刚想上前阻拦,就被武松一脚踹在摊子上! “砰!” 木头摊子应声而碎,水果滚了一地,橘子摔在地上,汁水溅了出来,黏糊糊的。李三郎被摊子的碎片绊倒,摔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武松继续往前冲。 “疯子!有疯子!” “快躲开!别被他撞到了!” “我的摊子!我的布啊!” 尖叫声、哭喊声、物品碎裂的声音瞬间挤满了整条正街。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行人四处奔逃,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跑得太急,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旁边一个卖花灯的青年扶住了她;有个书生的书掉在了地上,被人踩得满是脚印,他心疼得直跺脚,却不敢弯腰去捡;还有个卖针线的老婆婆,吓得躲在摊子后面,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拦住他!快拦住他!”人群里有人大喊,是街东头的赵屠户。他长得膀大腰圆,平日里在街面上也算有些威望,见武松这般疯魔,心里虽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旁边两个更夫喊道:“张大哥!李兄弟!咱哥仨一起上,把武都头按住!他这是中邪了,等按住了找个郎中看看!” 那两个更夫,一个叫张老栓,一个叫李二狗,平日里负责夜里巡街,手里还拿着梆子和铜锣。他们刚才正在敲梆子,见武松冲过来,吓得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面,此刻被赵屠户一喊,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武都头!您醒醒!”张老栓手里握着梆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武松走去,“您别闹了,有话咱好好说!” 李二狗也跟着附和:“是啊武都头,您是打虎的英雄,可不能在这儿闹啊!” 可武松哪里听得进去?他刚抓起路边一个条凳,正抡圆了想砸向旁边的酒肆门脸,见有人过来,眼神更红了。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张老栓挥了挥手——那条凳是硬木做的,足有十几斤重,可在武松手里却轻得像根树枝! 张老栓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旁边躲,可还是慢了一步,条凳擦着他的肩膀砸在了墙上,“砰”的一声,木屑纷飞,墙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张老栓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李二狗见张老栓差点被砸到,吓得转身就想跑,可刚跑两步,就被武松一把抓住了后衣领!武松的力气大得吓人,只轻轻一提,就把李二狗提了起来,然后随手一扔! “啊——!”李二狗发出一声惨叫,像个纸鸢似的摔了出去,正好撞在旁边的酒肆门上,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李二狗摔进了酒肆里,撞翻了几张桌子,桌上的酒壶、碗碟碎了一地。酒肆里的客人吓得四散奔逃,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吓得浑身发抖。 赵屠户见两个更夫都被打倒了,心里也发怵,可看着街上一片狼藉,还有人在哭喊,他还是咬了咬牙,抄起旁边一根扁担,朝着武松冲了过去:“武都头!对不住了!” 可他刚冲到武松身边,就被武松随手一拨,像拨苍蝇似的,赵屠户连人带扁担摔了出去,撞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上,花灯“哗啦”一声散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纸花落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狼狈。赵屠户疼得龇牙咧嘴,再也不敢上前了。 武松解决了阻拦的人,又继续往前冲。他路过一口水缸,那是街中间给行人解渴用的,里面装满了凉水。武松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冲过去,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咕咚!” 凉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头,可那点凉意根本无法缓解他体内的灼烧感,反而像是泼在了烈火上,让火势更旺了!武松在水缸里挣扎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可他的眼神却更狂躁了! “啊——!” 他怒吼一声,双手抓住水缸的边缘,猛地一掀! “轰隆!” 水缸被整个掀翻,凉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溅得周围人满身都是。水缸摔在地上,“咔嚓”一声碎成了好几块,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个小孩差点被碎片划伤,幸好他娘及时把他抱了起来。 “是武都头!真的是武都头!” “我的天!武都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可是打虎英雄啊!” “怕是中邪了吧?你看他那样子,眼睛都红了!” 此刻,人群里终于有人借着酒肆和摊贩的灯火,看清了武松的脸。虽然他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表情扭曲,可那标志性的浓眉和高大的身形,还是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不久前打死老虎、被县令任命为都头的武松!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了! 若是寻常疯子闹事,大家最多只是害怕,可现在闹事的是武松——是那个为民除害、让清河县百姓都赞不绝口的打虎英雄!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武都头疯了!武都头中邪了!” 有人大喊着,声音里满是惊骇。原本还想上前帮忙的人,此刻都吓得往后退,谁也不敢再靠近——连赵屠户和两个更夫都拦不住他,寻常人上去,还不是送命? 郓哥终于追了上来,他刚拐进正街,就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翻倒的摊子、散落的货物、哭喊的人群,还有那个在街中间疯狂破坏的高大身影——正是武松! “都头!您醒醒啊!”郓哥哭喊着,声音都嘶哑了,“您别闹了!大郎哥还在家里等着您呢!您忘了?您说要好好照顾大郎哥的!” 他想上前,可刚走两步,就被一个街坊拉住了:“郓哥!别去!武都头现在六亲不认,你上去会被他伤着的!” “可是……可是都头他……”郓哥看着武松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又急又疼。他想起白日里武都头还笑着给了他两个雪梨,还说要带他去吃酒,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成这样了? 武松像是听到了郓哥的哭喊,动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脑海里闪过哥哥武大郎憨厚的笑脸,还有那句“二弟,你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可这清明只是一瞬,体内的药力很快又将他吞噬,他的眼神再次变得赤红,朝着县衙的方向冲了过去! 正街的尽头,就是清河县的县衙。县衙的大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钉着铜钉,显得格外威严。大门前有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上铺着青石板,左右各矗立着一尊巨型石狮子——这是前任县令上任时特意请来的,说是能镇宅辟邪。 石狮子有一人多高,雕刻得栩栩如生:狮子的鬃毛根根分明,爪子锋利得像是能撕碎一切,怒目圆睁,嘴里衔着石球,在月光和远处灯笼的映照下,石狮子的表面泛着冰冷的光泽,显得格外威严,又带着几分吓人的气势。 此刻,广场上还有几个巡夜的衙役,他们听到正街的骚乱,正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走到广场中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县衙冲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武都头! “武都头?您这是……”领头的衙役还没说完,就被武松的样子吓住了——那赤红的双眼、扭曲的表情、还有浑身散发的狂暴气息,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威严的武都头? 衙役们吓得赶紧往旁边躲,连灯笼都掉在了地上,火光摇曳了几下,最终还是灭了。 武松根本没看他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右侧的那尊石狮子。 那石狮子冰冷、坚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是这世间唯一的静止之物。它怒目圆睁,像是在嘲讽他的狂乱;它浑身冰冷,像是在压制他体内的烈火。 “热……杀……”武松低吼着,体内的燥热和狂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撞碎它!撞碎这该死的冰冷!撞碎这折磨人的燥热!撞碎这让他痛苦不堪的一切! 他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在夜里听着格外吓人。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失控的狂暴,都灌注到了双腿上——肌肉紧绷,青筋暴起,连地面的青石板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武松像一头扑食的猛虎,朝着那尊石狮子冲了过去!他的速度极快,带起的风都带着一股狂暴的气息,广场上的尘土被卷起,迷了周围人的眼睛。 “不要!都头!不要啊!”郓哥终于追到了广场,看到武松朝着石狮子冲去,吓得魂飞魄散,他伸出手,想要拦住武松,可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武松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令人牙酸的巨响,骤然在广场上炸开! 这声音像是两块巨石相撞,又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连躲在远处的街坊都能清晰地听到这声可怕的撞击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奔逃的人,所有惊呼的人,所有躲在门缝后、窗户边偷看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 武松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 他保持着撞击的姿势,双手垂在身侧,额头紧紧地贴在石狮子冰冷的表面上,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鲜血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石狮子的表面往下流,像一条红色的小溪。很快,鲜血越来越多,染红了他的眉骨、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那血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很快就在他脚下积成了一小滩,映着月光,显得格外刺眼。 武松赤红眼中的疯狂和燥热,像是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然后是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有人想上前,却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心脏“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砰!” 终于,武松那高大健硕、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尘土。 世界,瞬间安静了。 没有了尖叫,没有了哭喊,没有了物品碎裂的声音,只有风吹过广场的“呼呼”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广场中央,那尊冰冷的石狮子额角,沾染着刺目的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而石狮子旁边,武松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满是鲜血,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哗然和骚动! “死……死人了?武都头撞死了?” “我的天!这可怎么办?武都头要是死了,县令大人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快!快去报官!去告诉县令大人!” “还有郎中!快去找郎中!说不定武都头还有救!” 人群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瞬间又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朝着县衙里面跑,想去找县令;有人朝着街西头跑,想去找郎中;还有人围在广场边缘,踮着脚往里看,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郓哥挣脱了街坊的手,疯了似的朝着武松跑过去。他跪倒在武松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碰武松,却又怕碰坏了他。他先是探了探武松的鼻息——还有气!虽然很微弱,但确实还有气! 郓哥心里一松,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看着武松额头上的伤口,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染红了他的手。他想找块布给武松止血,可翻遍了自己的短褂,也没找到一块干净的布。 “谁有布?谁有干净的布?救救都头!”郓哥朝着周围大喊,声音嘶哑得厉害,“求求你们了!谁有布,借我用用!” 周围的人看着他,脸上满是同情,却没人敢上前。一是怕武松突然醒过来再发狂,二是怕沾染上麻烦——武都头变成这样,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事? 就在这时,一阵“咯吱咯吱”的轿子声,从县衙侧面的街道传了过来。 那是一架青顶小轿,轿子的布料是上好的丝绸,边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四个角上挂着小小的银铃,走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轿子由两个穿着体面的家仆抬着,脚步很稳。 轿旁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深蓝色绸缎衣裳的老嬷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着一根银簪,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另一个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浅绿色的布裙,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时不时地给轿子扇两下。 这轿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周围的街坊见了,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给轿子让开了路。 可轿子刚走到广场边缘,就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去路。抬轿的家仆停下脚步,朝着老嬷嬷看了一眼。 老嬷嬷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对着前面的人群问道:“前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老嬷嬷——这是赵府的刘嬷嬷,赵府是清河县的大户人家,老爷赵德昌在京城做官,家里只有夫人和小姐赵婉莹在清河县住着。这轿子,想必是赵小姐的。 有人赶紧给刘嬷嬷让开一条路,小声说道:“刘嬷嬷,是……是武都头出事了!” “武都头?哪个武都头?”刘嬷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不久前打死老虎的武松! 她心里一紧,赶紧挤到前面,朝着广场中央看去。这一看,吓得她脸色瞬间煞白,手脚都有些发抖——只见武松躺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血,一动不动,旁边的郓哥哭得撕心裂肺,那尊石狮子上还沾着血,场面凄惨得吓人! 刘嬷嬷定了定神,赶紧退了回来,走到轿旁,压低声音,对着轿子里说道:“小姐,不好了!是……是昨日打虎的那位武都头,不知怎的当街发狂,如今……如今一头撞在县衙的石狮子上,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了!眼看……眼看怕是不行了!” 轿子里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清脆却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武都头?” 紧接着,轿帘被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掀开了一角。那只手的皮肤白皙,手指纤细,指甲上还涂着淡淡的蔻丹。随着轿帘掀开,一张年轻俏丽的脸庞露了出来。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粉色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桃花纹样,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珠子轻轻晃动。她的眉眼弯弯,鼻梁小巧,嘴唇是淡淡的樱粉色,原本脸上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慵懒,此刻却满是震惊,美眸圆睁,脸色苍白得像纸。 她正是赵府的千金,赵婉莹。 昨日,她在府门前的马车里,偶然看到了武松——那时武松刚打死老虎,穿着粗布衣裳,却身姿挺拔,眼神坚毅,浑身透着一股英雄气概。赵婉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那样有气势的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慕,回到府里,还对着丫鬟念叨了许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那个让她心生好感的英雄,竟然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武都头……他……”赵婉莹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看着广场中央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疼又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绣帕,那绣帕是她昨日特意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并蒂莲,本想找机会送给武松,可现在…… “啪嗒。” 绣帕从她的手里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绣帕上的并蒂莲沾了尘土,显得格外狼狈。 赵婉莹想去捡,可刚伸出手,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幸好旁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丫鬟焦急地问道。 赵婉莹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的武松,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担忧。 夜风吹过,吹动了她的裙摆,也吹动了广场上的尘土。那尊冰冷的石狮子,依旧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而地上的武松,依旧昏迷不醒,他的生死,还有清河县接下来的风波,都笼罩在一片未知之中。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婉莹怜救英雄归】 赵婉莹听闻武松惨状,惊骇之余,怜慕之心大起,不顾世俗礼法阻拦,毅然下令家仆上前救治。她认出武松身份,更感其英雄末路之悲凉,决定将其带回府中医治。在嬷嬷的担忧和劝阻下,她以“积德行善”为名,坚持己见。昏迷不醒、伤势沉重的武松被赵府家仆抬起,送往赵府。这一举动,不仅改变了武松的命运,也将这位深闺小姐卷入了未来的波澜之中。 第13集:婉莹怜救英雄归 “什么?!” 赵婉莹的惊呼声刚落,轿内那缕她亲手挑拣的玉兰熏香便骤然失了温润——往日里这香气能让她在午后读诗时静下心来,此刻却像掺了砂砾,顺着呼吸钻进喉咙,硌得她心口发紧。指尖的绣帕无声滑落,软缎材质的帕子在空中飘了半寸,才轻飘飘落在轿板的锦垫上,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沾了点轿内的浮尘,那是她花了三个整日夜绣的,针脚细得要凑着灯才能看清——母亲生前总说“并蒂莲象征顺遂”,她本想着下月父亲生辰时,把这帕子衬在父亲的砚台底下,讨个吉利,可此刻,她连捡起来的心思都没有。 武都头?那个昨日在府门前勒马驻足的男子? 她眼前猛地闪过昨日的画面: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露,他穿着一身藏青短打,腰束玄铁带,手里握着柄朴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翻身下马的动作轻轻晃着。父亲上前与他说话时,他微微躬身,却不卑不亢,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看人的时候坦荡得很,没有半分谄媚。当时她隔着马车的纱帘偷偷看,还被小红打趣“小姐的目光黏在武都头身上啦”,她当时还红着脸拧了小红的胳膊,可心里却记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像后院里那棵长了三十年的老松,风刮不倒,雨打不弯。 可现在,嬷嬷却说他“当街发狂”“撞石狮”“昏死不行”? 这几个词像冰雹似的砸下来,砸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攥紧轿内的楠木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连扶手雕花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都没察觉:“快!快掀开轿帘!我要看看!” “小姐,使不得啊!”刘嬷嬷连忙上前阻拦,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袖,“夜里风大,您身子弱,再说那场面……怕是污了您的眼。” “让开!”赵婉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几分急厉,她挣开嬷嬷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轿帘,“我要亲眼看看!” 小红见小姐态度坚决,不敢再耽搁,赶紧上前,双手攥着轿帘的银钩,轻轻一拉——“哗啦”一声,轿帘向两侧展开,一股混杂着尘土、血腥与夜宵摊子油烟味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鬓边的金步摇“叮叮当当”响,那声音在嘈杂的街头显得格外突兀。 赵婉莹探着半个身子往外看,左手紧紧抓着轿檐,指腹都蹭得发烫。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有裹着粗布头巾的妇人,有穿着短打的挑夫,还有几个背着书箱的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惶,踮着脚往县衙方向凑。灯笼的光在人群中晃来晃去,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团团揉皱的墨纸。 终于,她看到了县衙前的那尊石狮子。 那狮子是前任县令请石匠雕的,高三丈有余,青灰色的石面上还留着斧凿的痕迹,平日里看着威严得很,可此刻,狮子的前爪上沾了几片刺目的红——是血。而石狮子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仰面躺着,像一截被狂风劈倒的巨松。 他的头发散在地上,沾了尘土和血污,几缕发丝贴在额角,遮住了大半伤口,可还是能看到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一滴,“啪嗒”一声落在石板上,溅起一小点血花。他身上的藏青短打被扯得歪歪斜斜,前襟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可那胸膛起伏得极慢,像是连呼吸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是他,真的是武松。 赵婉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像要撞开肋骨跳出来。她记得昨日见他时,他的脸颊是健康的古铜色,此刻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只有那几道血痕,还带着点活气。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连昏迷中都透着痛苦,手指微微蜷缩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却只攥住了一把空气。 “都头!都头您醒醒啊!”一个稚嫩的哭声刺破了嘈杂的议论,是那个昨日跟在武松身后的半大孩子——郓哥。他跪在武松身边,膝盖蹭得满是尘土,双手死死抓着武松的胳膊,摇得力气都快用尽了,可武松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郓哥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怀里还揣着个皱巴巴的果篮,几个雪梨从篮缝里滚出来,落在武松的手边,沾了血污,看着格外刺眼。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钻进赵婉莹的耳朵里。 “这不是武都头吗?前儿个还帮我家挑水呢,怎么就……”说话的是卖炊饼的张老汉,他手里还握着个刚出炉的炊饼,热气腾腾的,可他却没心思吃,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我听说啊,他是中了邪祟!方才在正街发狂,掀了好几个摊子,连赵屠户都被他推得摔了个跟头!”缝补衣裳的王婆婆凑在人群里,声音压得低,却还是传得很远,她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线轴滚了一圈,缠了满地的线。 “唉,多好的后生啊,打虎英雄呢……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说书的李先生摇着扇子,扇子上写着“说书论古”四个字,此刻却被他捏得变了形,“要是就这么没了,清河县可就少了个能管事的好汉喽!” 几个穿着皂色衙役服的人挤在最外围,领头的是县衙班头李彪,他手里握着水火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昨日武松上任时,他还跟着县令去接风,此刻却只是站着,时不时地踮脚往里面看,嘴里还念叨着:“这可咋整?武都头刚上任三天,就出了这事儿……县令大人要是问起来,咱们这几个当差的,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衙役小王接话:“彪头,要不咱们先把武都头抬回县衙?找个郎中看看?” “抬回去?”李彪瞪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他方才那疯样?要是抬回去路上再发作,咱们谁拦得住?再说了,县令大人早睡了,这时候去叫他,不是找骂吗?” 没人动,也没人敢动。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气息奄奄的人,而是一颗随时会炸的惊雷。 “小姐,”刘嬷嬷又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哀求,“咱们走吧,再待下去,指不定会被人认出来。您是未出阁的千金,要是被人说闲话,张尚书家的亲事……” 张尚书家的亲事,是上个月母亲托人说的。张公子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母亲说这是门好亲事,让她好好准备着。可此刻,赵婉莹却觉得“亲事”两个字像块冰冷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转过头,看着刘嬷嬷——这个看着她长大的老嬷嬷,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平日里最疼她,可此刻,她却摇了摇头:“嬷嬷,清誉重要,可人命更重要。张尚书家的亲事要是黄了,大不了我不嫁便是,可武都头要是就这么死了,咱们就是见死不救。父亲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咱们赵家要是连这点善心都没有,才是真的丢了脸面。” “小姐!”刘嬷嬷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出来了,“您这是何苦啊!您可知晓,前儿个府里的丫鬟小翠,就因为跟门口的小厮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夫人打发去了庄子上,一辈子都回不来!您要是这么做,夫人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夫人要是知道,也会让我救他的。”赵婉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再次看向地上的武松,心里忽然想起小时候读的《史记》,里面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武都头打死老虎,护了清河县的百姓,这不就是侠吗?她不能让这样的人,就这么躺在冰冷的街上。 “嬷嬷,您去叫赵安和赵福过来。”她顿了顿,补充道,“让他们小心点,别碰着武都头的伤口。” 刘嬷嬷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往轿后走。 赵安和赵福是府里的家仆,赵安以前是当兵的,在战场上断过一根肋骨,后来退伍来了赵府,力气大,人也细心;赵福是庄稼汉出身,老实巴交的,平日里负责府里的重活。两人正站在轿后,见刘嬷嬷过来,赶紧站直了身子。 “嬷嬷,有啥吩咐?”赵安问道。 “小姐让你们……把地上的武都头抬起来,送回府里。”刘嬷嬷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啥?”赵安和赵福同时愣住了,赵福手里的轿杆“咚”地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嬷嬷,您没开玩笑吧?”赵福挠了挠头,“那可是个大男人,还流着血呢,咱们抬回府里,夫人要是怪罪下来……” “这是小姐的命令!”刘嬷嬷提高了声音,“你们要是不去,小姐要是生气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快去!动作轻点,别伤着人!” 赵安和赵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知道小姐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赵安放下轿杆,拍了拍赵福的肩膀:“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拨开人群,往武松那边走。围观的人见有人要动武松,都下意识地往后退,给他们让开一条路。郓哥见他们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抱住赵安的腿:“大叔!你们是来救都头的吗?求求你们,快救救他!他还有气,我刚才探过,他还有气!” 赵安蹲下身,轻轻拨开郓哥的手,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武松的鼻息。指尖刚碰到武松的鼻尖,就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气息——比寻常发烧热多了,像是在烧着什么。他心里一惊,又摸了摸武松的脉搏,脉搏跳得又快又乱,像是随时会停。 “还有气,就是气息弱得很。”赵安对赵福说,“你去抬脚,我来抬头,记住,动作轻点,别碰着他的头,伤口还在流血。” 赵福点了点头,绕到武松的脚边,双手抓住武松的脚踝。武松的脚很沉,穿着一双粗布靴,靴底还沾着泥土和血。赵福刚一用力,就觉得胳膊酸得厉害——武松的个子高,身板也壮,估摸着得有两百多斤。 “一二三!起!” 两人同时用力,将武松从地上抬了起来。武松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头歪在赵安的胳膊上,额角的血顺着赵安的袖子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赵安能感觉到武松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都头,您忍忍,咱们这就带您去看郎中!”郓哥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念叨,还时不时地伸手,想帮着扶一把,可他个子太矮,只能勉强碰到武松的衣角。 “跟着轿子,快点走!”赵婉莹在轿内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她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郓哥的哭声,还有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心里像被猫抓一样,坐立不安。 小红赶紧放下轿帘,轿夫重新抬起轿杆,朝着赵府的方向走去。赵安和赵福抬着武松,跟在轿后,脚步匆匆。郓哥则小跑着跟在旁边,怀里的果篮晃来晃去,里面的雪梨又掉了两个,滚在地上,被后面的人踩得稀烂。 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赵府的管家赵忠。赵忠手里提着个药包,正要去给夫人送安神药——夫人最近总失眠,每晚都要喝一碗安神汤。他见轿子后面跟着两个抬着人的家仆,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半大孩子,赶紧拦住:“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抬的是谁?” 刘嬷嬷赶紧上前,凑在赵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忠皱着眉,往武松那边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事?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赵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赵管家,小姐也是一片善心,想救武都头的命。”刘嬷嬷哀求道,“您就别拦着了,再晚一点,武都头可能就真的不行了。” 赵忠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轿帘,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快点走,从侧门进,别让夫人和老爷知道。我去前面挡着人,别让太多人看到。” “多谢赵管家!”刘嬷嬷连忙道谢。 赵忠转身,朝着前面走去,遇到有人探头探脑,就说“府里出了点急事,大家散了吧”,硬生生给他们开辟出一条路。 一路上,遇到不少还没关门的铺子。卖馄饨的王掌柜正站在锅边,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馄饨,见他们过来,手里的勺子停在了半空中,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不是赵府的轿子吗?后面怎么还抬着个流血的男人?” 旁边卖酒的李掌柜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啊,那是打虎的武都头,不知怎的疯了,撞了石狮,赵小姐心善,要把他抬回府里治伤呢。” “赵小姐?”王掌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这也太大胆了吧?男女授受不亲,她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人家是千金小姐,想做啥就做啥,咱们管不着。”李掌柜摇了摇头,又回到铺子里,却忍不住扒着门缝往外看。 巡逻的更夫张老栓提着梆子,正沿着街敲“三更”,见他们过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声对旁边的小更夫说:“你看,那是不是武都头?赵小姐怎么把他抬回府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有好戏看了。” 小更夫刚想说话,就被张老栓拉着躲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别让人看见,咱们只管敲梆子,别的事少管。” 轿内的赵婉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明天一早,整个清河县都会知道这件事。父亲可能会生气,母亲可能会伤心,张尚书家的亲事也会黄了。可她不后悔——要是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救武松。 她悄悄将轿帘掀开一丝缝隙,往外看。月光下,赵安和赵福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衣服上,赵福的脚步有些晃,显然是快撑不住了。武松的头歪在赵安的胳膊上,头发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走了大约一刻钟,赵府的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侧门是朱漆的,门上钉着两个铜环,旁边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昏黄,照着门楣上“赵府”两个字。门房老王正坐在门边的小马扎上,喝着茶,手里的茶碗是他儿子去年送的,粗瓷的,上面画着几朵梅花。 “王大爷!快开门!”小厮李小三跑在最前面,他是刘嬷嬷派回来报信的,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渗着血,可他顾不上疼,一边跑一边喊。 老王听到喊声,赶紧放下茶碗,爬起来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轿子后面跟着两个抬着人的家仆,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孩子,吓得手里的茶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缺口。 “这……这是咋回事?”老王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们抬的是谁?怎么还流着血?” “别问了!快开门!”李小三急得跳脚,“这是小姐的命令,要是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老王愣了愣,想了想小姐平日里的脾气,又看了看外面的血迹,终究还是不敢拦,赶紧把门完全打开,侧身站在一边,嘴里还念叨着:“造孽啊造孽……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轿子进了侧门,后面跟着赵安、赵福和郓哥。穿过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就到了沁芳苑的门口。沁芳苑是赵婉莹的住处,院子里种满了兰花和茉莉,这个季节,茉莉开得正盛,夜风一吹,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门口的两个丫鬟,小绿和春桃,正站在门边说话。小绿手里拿着个水壶,正要去浇花;春桃手里拿着个针线篮,里面放着小姐要绣的帕子。见他们过来,两人都愣住了,小绿手里的水壶“咚”地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浇湿了旁边的兰花;春桃手里的针线篮也掉了,针和线滚了一地。 “小……小姐?这是……”小绿结结巴巴地问道,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赵安和赵福抬着的武松。 “别多问,”赵婉莹从轿子里走出来,脚步匆匆,“春桃,你去打一盆热水,再拿一卷干净的白布和一小瓶金疮散来,要快!小绿,你去我书桌抽屉里拿我的名帖,让小红拿着名帖,速去保和堂请王太医,就说我有急事,请他马上过来,要是他不肯来,就说我赵婉莹求他了!” “是,小姐!”春桃和小绿不敢耽搁,赶紧转身去做事。春桃跑的时候,还差点被地上的水壶绊倒;小绿则是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连门都忘了关。 赵安和赵福抬着武松,跟着赵婉莹进了沁芳苑,往西厢的暖阁走。路上遇到了负责浆洗的刘婆子,刘婆子手里抱着一堆刚洗好的衣服,见他们过来,吓得衣服掉了一地,赶紧捡起来,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头也不回地跑了。 西厢的暖阁,是赵婉莹平日里看书、弹琴的地方。暖阁的窗户朝东,早上能晒到太阳,里面很暖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放着她没看完的《论语》,旁边有个青瓷笔洗,里面插着几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她的名字。书桌旁边是一张雕花拔步床,床上铺着一条天青色的锦被,上面绣着兰草——这是她去年生日时,母亲亲手绣的,她一直舍不得盖。 “小心点,把他放在床上。”赵婉莹站在床边,指挥着赵安和赵福。 赵安和赵福小心翼翼地将武松放在床上,刚一松手,武松的身体就往旁边歪了歪,额角的伤口又渗出一些血,滴在锦被上,像一朵暗红色的花。赵安看着那朵“花”,心里有些发慌——这锦被一看就很贵重,要是小姐怪罪下来,他可赔不起。 “辛苦你们了,先下去吧,记得别跟别人说这件事。”赵婉莹对赵安和赵福说。 “是,小姐。”赵安和赵福松了口气,赶紧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春桃很快就端着热水和白布、金疮散过来了。她手里的铜盆很沉,水冒着热气,她走得很稳,生怕洒出来。“小姐,东西都拿来了。” “你帮着清理一下武都头的伤口,动作轻点,别弄疼他。”赵婉莹说。 “是,小姐。”春桃应了一声,拿起白布,蘸了点热水,小心翼翼地靠近武松的额角。她的手很巧,平时负责小姐的针线,做活很细致。她先用白布轻轻擦去武松额角的血污,露出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伤口边缘有些红肿,还在往外渗血。春桃看着那道伤口,心里有些发怵——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深的伤口。 “小姐,伤口有点深,金疮散可能不太够……”春桃小声说。 “先用上,等王太医来了再说。”赵婉莹说。 春桃点了点头,打开金疮散的瓶子,将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药粉刚一碰到伤口,武松就猛地皱了皱眉,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吟,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都头!”郓哥趴在床边,赶紧抓住武松的手,却感觉到武松的手滚烫滚烫的,像块烧红的烙铁。他的手一抖,差点松开。 武松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动起来,手指抽搐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他的脸颊泛起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额角的血渗得更快了,很快就染红了春桃刚铺上去的白布。 “小姐,他……他好像更难受了!”春桃吓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赵婉莹,眼里满是惊慌。 赵婉莹站在门口,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甲都发白了。她看着武松痛苦的样子,心里更急了——王太医怎么还没来?她派小红去催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红的声音:“小姐!王太医来了!王太医来了!” 赵婉莹心里一松,赶紧说:“快请王太医进来!” 很快,小红就领着一个穿着长衫、背着药箱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手里拿着个药箱,走路很稳,正是保和堂的王太医。王太医是清河县有名的杏林圣手,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大多能治好。 “赵小姐,深夜相召,不知有何急事?”王太医拱手问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上的武松,脸色瞬间变了,“这……这不是武都头吗?他怎么了?” “王太医,您快看看他!”赵婉莹赶紧说,“他方才当街发狂,撞了石狮,现在昏迷不醒,还一直在痛苦扭动,您快救救他!” 王太医不敢耽搁,赶紧放下药箱,走到床边,伸出手,先探了探武松的鼻息,又摸了摸武松的脉搏,然后掀开武松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 “王太医,怎么样?他还有救吗?”赵婉莹急切地问道。 王太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武松的伤口,然后才叹了口气:“赵小姐,武都头的情况不太好啊。他的额角伤得很重,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你看他的脸色,潮红得不正常,脉搏也跳得又快又乱,这像是中了某种邪毒的症状。” “邪毒?”赵婉莹心里一惊,“您是说,他是被人下了毒?” “很有可能。”王太医点了点头,“这种毒我以前在医书上见过,叫‘逍遥散’,毒性很烈,能让人神志不清,发狂乱性,要是不及时解毒,用不了多久,就会毒发身亡。” “那您有解药吗?王太医,您一定要救救他!”赵婉莹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这里没有现成的解药,不过我可以先开一副药方,缓解一下他的毒性,再慢慢配解药。”王太医说,“不过,这药需要立刻煎,而且需要有人日夜守着他,一旦有什么情况,要立刻告诉我。” “我会安排人守着他的。”赵婉莹赶紧说,“春桃,你去厨房,让他们立刻按照王太医的药方煎药,要快!” “是,小姐。”春桃拿着王太医写好的药方,赶紧跑了出去。 王太医又给武松处理了一下伤口,重新敷上了金疮散,还扎了几个穴位,缓解他的痛苦。武松的扭动渐渐平息了,呼吸也平稳了一些,可脸色依旧潮红,额角的血还在渗。 “赵小姐,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看看。”王太医收拾好药箱,“记住,一定要让他按时吃药,不能断。” “多谢王太医。”赵婉莹拱手道谢,让小红送王太医出去。 暖阁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武松平稳的呼吸声和郓哥偶尔的啜泣声。赵婉莹站在床边,看着武松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是谁要害武松,也不知道武松能不能挺过来,可她知道,她一定会救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翠儿的声音:“小姐,夫人让我来问您,要不要吃点夜宵?” 翠儿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平时负责给小姐送点心。赵婉莹心里一紧,赶紧说:“不用了,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已经睡了,让她也早点休息。” 翠儿刚想走,却不小心看到了床上的武松,吓得手里的点心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点心撒了一地。她脸色煞白,转身就跑,嘴里还喊着:“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的院子里有个男人!” 赵婉莹心里一沉——看来,这件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她看着床上的武松,又看了看地上的点心,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麻烦在等着她,可她不后悔。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武松的脸上,也洒在赵婉莹的身上。暖阁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茉莉香,悄悄飘了进来。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闺阁解毒逾礼防】 王太医被紧急请至赵府,为武松诊治。他查验伤势后,神色凝重地告知赵婉莹,武松不仅头外伤严重,更中了某种极其烈性的虎狼之药,药毒侵入心脉,若不解毒,恐有性命之虞。解毒需用猛药,过程痛苦且需人时刻在旁照料,用冷物理降温,甚至可能需要擦拭身体以散热。赵婉莹陷入极度挣扎,最终怜惜与爱慕之心压倒世俗礼法,她摒退大部分下人,只留一二心腹,决定亲自守在床边照料,为武松解毒。此举无疑跨越了严格的男女大防,将她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舆论境地。 第14集:闺阁解毒逾礼防 西厢暖阁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烛芯偶尔爆出星点火星,蜡泪顺着铜制烛台蜿蜒而下,积成几缕半透明的琥珀色,像凝固的时光。空气中飘着三重气味——一是小姐平日惯用的茉莉熏香,清雅温润;二是刚敷上的金疮药味,带着点苦杏仁的微涩;三是武松身上散出的气息,混着血腥、冷汗与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三者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驱散了深宵的寒意,只剩紧绷的凝重。 武松躺在铺着天青锦被的拔步床上,锦被被他无意识地攥得皱成一团。额角的伤口已用干净白布缠了两圈,可殷红的血渍仍在缓慢渗透,顺着白布边缘往下淌,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的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牙关时不时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是在与体内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即使陷入昏迷,他的身体仍在微微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喉间溢出的闷哼断断续续,像被堵住喉咙的困兽,听得人心头发紧。 赵婉莹站在床榻三步外,藕荷色的襦裙裙摆垂在青石板上,纤手紧紧攥着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那是她午后刚绣了两针的,此刻帕角已被捏得变形。她的目光胶着在武松脸上,心跳随着他每一声闷哼加快半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小姐,您站这儿半个时辰了,要不先坐会儿?”贴身丫鬟云翠站在她身后,小声劝道。云翠手里捧着个暖炉,炉子里的银丝炭还泛着红光,可她却不敢递上前——小姐的心思全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哪里顾得上暖手。 赵婉莹轻轻摇头,声音有些发哑:“不用,我再等等。王太医怎么还没来?” 话刚落,院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家仆赵安的喘息:“王太医!您慢些!小心台阶!” 云翠赶紧撩起暖阁的竹帘,只见赵安一手扶着须发皆白的王太医,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黑漆药箱,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王太医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沾了点药汁,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他平日里亥时便歇下,此刻眼睛还带着点惺忪,可一踏进暖阁,目光扫过床榻上的武松,再瞥见案上摊着的《女诫》与绣绷,瞬间清醒过来,脚步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这是赵家小姐的闺阁啊。 清河县谁不知道,赵府千金赵婉莹是出了名的规矩人,闺房除了奶娘和贴身丫鬟,连亲兄弟都没踏进来过。可此刻,她的闺阁里,竟躺着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彪形大汉——还是刚闹出“街头疯魔”的武都头。 “王太医,您可算来了!”赵婉莹迎上前两步,往日里温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快看看他,他方才又抽搐了,身子烫得吓人!” 王太医定了定神,对着赵婉莹拱手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谨慎:“赵小姐深夜相召,老夫不敢耽搁。只是……此处是小姐闺阁,老夫在此诊治,恐有不妥?” “救命要紧,哪还顾得上这些!”赵婉莹侧身让开,“您快请,他的命就拜托您了!” 一旁的奶娘顾嬷嬷赶紧上前,帮着拉开床幔。顾嬷嬷是看着赵婉莹长大的,比亲娘还疼她,此刻脸上满是忧色,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讲究规矩的时候,只能攥紧手里的帕子,在心里默默祈祷。 王太医走到床榻边,先放下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诊脉枕,轻轻垫在武松腕下。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尖搭在武松的脉门之上,眼睛微闭,眉头渐渐皱起。暖阁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烛火“噼啪”的轻响,还有武松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王太医睁开眼,又伸手拨开武松的眼睑——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微微收缩,透着股不正常的涣散。他再俯身,仔细查看武松额角的伤口,指尖轻轻碰了碰白布边缘,武松的身体竟猛地瑟缩了一下,喉间发出更痛苦的闷哼。 “怎么样?王太医?”赵婉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裙摆扫过床脚的踏板,发出轻微的响动。 王太医直起身,脸色比进来时沉了几分:“小姐,武都头的额角是皮开肉绽,万幸颅骨只是轻微骨裂,没有伤及内里,老夫这就给他重新处理伤口,敷上金疮药,养些时日便能愈合。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武松泛着潮红的脸颊上,语气多了几分凝重:“他身上的热不是外伤引起的。老夫刚才诊脉,脉象浮洪滑数,像奔马似的躁急,这是邪火入体、燎原攻心之兆——他不是病了,是中了毒。” “中毒?!” 三个字像惊雷般炸在暖阁里。赵婉莹踉跄着后退半步,幸好云翠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她才没摔倒。顾嬷嬷更是“哎呀”一声,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怎么会中毒?武都头是打虎的英雄,谁会害他啊?” 王太医蹲下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武松额角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器。“这毒老夫在《毒经》里见过记载,叫‘逍遥散’,是种极阴狠的虎狼药。药性烈得很,能强行催发人体元阳,让人神志错乱、狂躁失控,就像武都头方才街头疯魔的模样。若只是发狂倒还好,可这药性一旦收不住,就会反噬自身,焚经烧脉,不出三个时辰,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三个时辰?!”赵婉莹的声音都变了调,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夜色正浓,离天亮最多还有两个时辰。“王太医,求您想想办法!一定有解毒的法子对不对?” 王太医直起身,擦了擦指尖的药膏,脸色凝重得像覆了层霜:“法子有,只是……凶险得很,且于礼不合。” “凶险我不怕!于礼不合也无妨!”赵婉莹上前一步,抓住王太医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能担!” 顾嬷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姐!您三思啊!这‘于礼不合’可不是小事!您是未出阁的千金,要是传出去……” “嬷嬷!”赵婉莹打断她,目光坚定得吓人,“眼下是人命关天!武都头是为清河县除害的英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 王太医看着眼前这姑娘——往日里见她,总是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说话轻声细语,连走路都怕踩疼了蚂蚁。可此刻,她眼里没有半分怯懦,只有“救人”的决绝。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此毒霸道,寻常的清热解毒药根本没用,只能用以毒攻毒之法——我这里有一副猛药,能强行泄去他体内的亢阳邪火。但这药有两个难关:第一,药劲上来时,他会如坠冰火两重天,时而浑身滚烫如烙铁,时而冷得牙关打战,挣扎起来力气会比平时大十倍,须得有人死死按住他,不然他要么会撞墙自伤,要么会把药吐出来;第二,也是最要紧的——泄火需得配合物理降温,要不断用冷水浸湿布巾,擦拭他周身的大穴,从额头、颈侧、腋下,到胸膛、手臂、腰腹……一处都不能漏。而且布巾要拧得半干,力道要轻,不然会伤了他的皮肉。” 说到这里,王太医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婉莹泛红的脸颊,声音压得更低:“擦拭这些地方,需得……需得袒露上身,甚至要解开腰带。小姐,这于男女大防而言,是万万逾矩之事啊。” 暖阁里瞬间陷入死寂,连烛火“噼啪”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云翠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赶紧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顾嬷嬷更是急得眼泪直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赵婉莹的裙摆:“小姐!使不得啊!您金枝玉叶的身子,怎么能做这种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他会气病的!要是被外人知晓,您这辈子的清誉就全毁了,连亲事都没人敢提啊!” 赵婉莹僵在原地,手指冰凉。 袒露上身?擦拭腰腹? 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是读着《女诫》长大的,母亲从小就教她“男女授受不亲”,连与陌生男子说话都要保持三尺距离。可现在,王太医要她做的事,何止是“授受不亲”——那是把她多年来遵守的礼教规矩,全都撕得粉碎。 理智在尖叫:不行!快把武松送走!哪怕请个男仆来照料,哪怕听天由命,也不能毁了自己! 可目光落在武松脸上时,所有的理智都瞬间崩塌了。 他此刻的脸色比刚才更红,像熟透的樱桃,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带着身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方才还只是轻微痉挛,此刻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锦被被他蹬得滑到腰际,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挣扎的小蛇。 这是那个昨日在府门前勒马的英雄啊。 那时晨光正好,他穿着藏青短打,腰束玄铁带,手里的朴刀斜挎在肩上,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晃着。父亲夸他“少年英雄”,他只是拱手浅笑,眼神坦荡又谦逊,没有半分傲气。可现在,这个英雄却像条离水的鱼,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因为她怕“逾矩”,就让他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赵婉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她扶起跪在地上的顾嬷嬷,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嬷嬷,起来吧。清誉固然重要,可人命更重。我既把他救回府,就不能半途而废。此事是我决定的,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就算父亲要罚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认了。” 她转向王太医,福了一礼,鬓边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太医,劳您开方抓药。需要的冷水、布巾,我这就让人准备。擦拭降温的事……我亲自来。” 王太医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心里叹了口气,又生出几分敬佩。他行医五十载,见过太多趋利避害的人,却少见这样为了陌生人、敢破礼教的闺阁女子。他不再多言,从药箱里取出纸笔,俯身趴在案上写药方,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云翠,你跟着老夫去煎药。”王太医把药方递给云翠,又叮嘱,“这药要猛火快煎,水开后再煮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煎好后立刻端来,凉了就没用了。” “是,王太医!”云翠接过药方,手指还在抖,却不敢耽搁,跟着王太医快步走出暖阁。 顾嬷嬷看着小姐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凶,却也知道劝不动了,只能擦干眼泪,转身去准备布巾:“小姐,布巾我来洗,您……您只负责擦就好。” 赵婉莹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窗外的夜色已淡了些,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还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是三更天了。她伸手推开一条窗缝,夜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吹进来,拂在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很快,顾嬷嬷领着两个心腹粗使婆子进来了。婆子手里各提着一个铜制水桶,桶里装满了井水,水面还浮着点冰碴——是从府里的老井里刚打上来的,冰凉刺骨。婆子把水桶放在墙角,又递过来一叠干净的细棉布巾,布巾是新裁的,还带着点浆洗后的硬挺。 “小姐,水和布巾都备好了。”顾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还是让婆子来擦吧?她们是粗人,不怕逾矩。” “不行。”赵婉莹摇了摇头,“婆子力气大,怕弄疼他。而且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能再让旁人插手。” 她说着,走到水桶边,伸手探了探水温——井水冰凉,刚碰到指尖就冻得她一哆嗦。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条布巾,浸入水中,双手用力拧干。布巾拧到半干时,她的指节已泛了白,指尖冻得发麻。 顾嬷嬷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却只能帮着拉开武松身上的锦被。锦被一拉开,武松上身的状况便完全露了出来——他里面只穿了件粗布汗衫,汗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汗衫的领口被扯破了,露出的颈侧有一道浅疤,像是早年留下的刀伤。 “小姐,我帮他把汗衫脱了吧。”顾嬷嬷咬了咬牙,伸手去解武松汗衫的系带。系带早已被汗水泡得发潮,顾嬷嬷解了半天,才勉强解开。她小心翼翼地把汗衫从武松身上褪下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当武松的上身完全袒露在眼前时,赵婉莹的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 那是与女子截然不同的躯体——古铜色的皮肤,肌理分明的肌肉,像精心雕琢的玉石。胸膛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是刀伤,有的是箭伤,每一道疤痕都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他的肩很宽,腰很细,腰线流畅而有力,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阳刚之气。 赵婉莹赶紧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手里的布巾,不敢再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小姐,该擦了。”顾嬷嬷在一旁小声提醒。 赵婉莹“嗯”了一声,拿着湿布巾,缓缓走到床榻边。她先将布巾敷在武松的额头上——武松的皮肤滚烫,布巾一贴上去,就发出轻微的“滋”声,还冒起一点热气。她轻轻按压着布巾,从额头往下擦,擦到眉骨时,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武松的眉毛,武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赵婉莹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竟莫名一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她定了定神,继续往下擦,擦到颈侧时,布巾碰到了武松的喉结,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她的脸颊更红了,赶紧移开手,去擦他的腋下。 腋下的皮肤更烫,布巾刚碰到,武松的身体就猛地抽搐了一下,手臂一挥,差点打到她。赵婉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布巾掉在了床上。 “小姐!您没事吧?”顾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赵婉莹捡起布巾,重新浸入水中拧干,“他力气大,等会儿擦的时候,您帮我按住他的胳膊。” 顾嬷嬷点了点头,伸手按住武松的左臂。赵婉莹拿着布巾,再次靠近,这一次,她的动作更轻、更慢。她擦过武松的胸膛,擦过他的手臂,擦过他的腰腹——每擦一处,她都不敢抬头,只盯着布巾,手指的冰凉与武松皮肤的滚烫交替着,让她的心跳始终停不下来。 布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水桶里的井水也渐渐变温。赵婉莹的额角渗出了汗,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变得酸软,指尖冻得失去了知觉,可她却不敢停下——她知道,每多擦一次,武松活下来的希望就多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云翠端着药碗快步走了进来。药碗是粗瓷的,里面的药汁呈深褐色,冒着热气,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苦味。 “小姐,药煎好了!”云翠的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王太医也跟着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银勺:“快,趁药还热,给他灌下去。顾嬷嬷,你按住他的头,小姐按住他的肩膀,别让他挣扎。” 顾嬷嬷赶紧上前,用手轻轻托住武松的头,让他的头微微抬起。赵婉莹则按住武松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宽,她的手几乎握不住,只能用尽全力按住。 王太医拿起银勺,舀了一勺药汁,小心翼翼地送到武松嘴边。可武松的牙关咬得死死的,药汁根本灌不进去,顺着嘴角往下淌。 “这样不行,得撬开他的嘴。”王太医皱了皱眉,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制的压舌板,“顾嬷嬷,你用压舌板撬开他的牙关,动作轻点,别伤了他的舌头。” 顾嬷嬷接过压舌板,手都在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伸进武松的嘴里,轻轻撬开他的牙关。王太医趁机将药汁一勺一勺地灌进去,药汁灌得急了,武松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得更厉害。 “快,再灌一勺!”王太医急声道。 赵婉莹按住武松的肩膀,手指都在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她看着药汁一勺勺灌进武松嘴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这药,一定能救他的。 终于,一碗药汁全都灌完了。王太医收起银勺,松了口气:“好了,药灌进去了。接下来就是最难熬的时候,药力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你们一定要按住他,千万别让他伤了自己。” 他刚说完,武松的身体就猛地一僵。 起初只是手指轻微抽搐,很快,抽搐蔓延到全身。他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赤红,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的手臂用力一挥,顾嬷嬷没按住,被他挥得往后退了两步,撞在床柱上,疼得“哎哟”一声。 “快按住他!”赵婉莹急声喊道,双手死死按住武松的肩膀。可武松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按不住,身体被他带着往前倾,差点摔倒。 顾嬷嬷赶紧爬起来,按住武松的左腿;云翠也冲过来,按住武松的右腿。三个人合力,才勉强将武松按住。武松还在疯狂挣扎,床榻被他晃得“咯吱咯吱”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武都头!你忍忍!药很快就起作用了!”赵婉莹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声音都嘶哑了。她知道他听不见,可还是忍不住想安抚他——他此刻的样子,太痛苦了。 药力发作得比想象中更猛烈。武松时而浑身滚烫,皮肤烫得能煎鸡蛋,汗水像雨水一样往下淌;时而又冷得牙关打战,身体蜷缩起来,嘴唇都泛了青。他的嘶吼声越来越大,震得暖阁的窗户都在响,可他的力气却在慢慢减弱——显然,猛药开始发挥作用,体内的邪火正在被一点点泄去。 赵婉莹手里的布巾换得更勤了。她一会儿用冷水擦他滚烫的身体,一会儿又用暖炉烘他冰凉的手脚,忙得满头大汗。顾嬷嬷和云翠也累得不行,汗水浸湿了她们的衣衫,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烛火燃了一根又一根,水桶换了一桶又一桶。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从墨黑变成浅灰,又从浅灰变成鱼肚白。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叫,紧接着,是府里下人们起床的动静——扫地的扫帚声,挑水的木桶声,还有丫鬟们说话的声音。 暖阁里的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武松的挣扎也越来越弱。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从急促变得平缓,身上的滚烫也渐渐退去,只剩下正常的体温。 赵婉莹放下手里的布巾,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刚一抬手,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软地往下倒。顾嬷嬷赶紧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您都熬了一整夜了!” “我没事……”赵婉莹虚弱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武松脸上,“他怎么样了?” 王太医一直在旁边守着,此刻赶紧上前,伸出手指搭在武松的脉门上。片刻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阿弥陀佛!邪火总算泄去大半,脉象也平稳了!性命算是保住了!” “保住了?”赵婉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 王太医又检查了一遍武松的伤口,重新换了药,才收拾好药箱,对赵婉莹道:“小姐,武都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后续还有两件事要注意。第一,他的颅骨有轻微骨裂,需要静养,不能再动气,也不能下床走动,至少要养一个月;第二,这‘逍遥散’的余毒还在,我会再开一副调理的药方,每日煎服,连服七日,才能彻底清干净。” 他顿了顿,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今夜之事,尤其是解毒的过程,万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您想想,武都头是县衙的都头,若是让人知道他中了‘逍遥散’这种邪毒,定会有人借机生事,说他品行不端;您是未出阁的千金,若是传出去您为他擦拭身体,您的清誉就全毁了,赵家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可能影响到老爷的仕途。” 赵婉莹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是啊,她只顾着救人,却忘了后果。 此事若是被父亲知道,父亲一向最重礼教,定会气得病倒;若是被张尚书家知道,那门亲事肯定就黄了;若是被清河县的人知道,她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看着榻上昏睡的武松,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呼吸平稳,像是睡得很沉。可她却觉得,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救了他的命,却可能毁了自己的人生。 顾嬷嬷看出了她的担忧,轻声道:“小姐,您别担心。此事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我会叮嘱云翠和那两个婆子,让她们守口如瓶。等武都头醒了,咱们再跟他说清楚,让他也别往外说。” 赵婉莹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却觉得,这阳光再暖,也驱散不了心底的那丝后怕。 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她知道,昨夜在暖阁里发生的一切,会像一道烙印,永远刻在她的心里,也刻在她未来的人生里。 (本集完) 下集内容提示:【仓惶离去羞煞人】 武松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精致馥郁的女子香闺之中,昨夜破碎而模糊的记忆逐渐拼接——街头发狂、撞石狮、以及似乎有女子悉心照料、冰冷擦拭的触感……他猛地惊起,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又见到窗外似乎是豪门府邸的景象,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恰逢赵婉莹前来探望,武松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询问昨夜细节,只想尽快逃离。他不顾身体虚弱和赵婉莹的挽留,仓促整理衣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赵府,心中充满了对自身失控的懊悔、对陌生女子的愧疚以及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第15集:仓惶离去羞煞人 意识像是沉在万年寒潭底的石头,被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气往上拽——先是指尖有了点发麻的知觉,接着是耳廓捕捉到细碎的声响,最后是眼皮,重得像粘了铅,每颤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武松的睫毛颤了三颤,终于掀开一条缝。 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家那漏风的土坯房梁,也不是县衙班房硬邦邦的木梁,而是一顶藕荷色的罗帐。帐子上绣着缠枝莲,线色是极浅的银灰,在晨光里泛着细弱的光泽,连花瓣上的纹路都绣得根根分明,垂下来的流苏是米白色的,末端坠着小米粒大的珍珠,风一吹就轻轻晃,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一股陌生的香气钻进鼻腔——不是他熟悉的艾草味(平日里他总在床头放把干艾草防蚊虫),也不是药汤的苦味儿,而是一种淡淡的甜香,像是后院茉莉开得最盛时,混着点熏炉里的沉香,清清爽爽的,却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想坐起身,刚一用力,额角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是有根细针钻进了骨头缝里,疼得他“嘶”了一声,又重重躺了回去。这一躺,更觉出不对劲——身下的褥子软得像踩在云朵上,锦被滑溜溜的,贴在皮肤上,触感细腻得不像话。他平日里盖的是娘亲手缝的粗布被,布纹粗粝,冬天还漏风,哪有这般舒服? “水……”他下意识地想喊郓哥,喉咙却干得发疼,声音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极雅致。东边是雕花窗棂,半开着,窗外能看见几竿翠竹,竹叶上还挂着露水,风一吹就往下滴,落在窗下的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窗下摆着一张花梨木书桌,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是泛黄的宣纸,上面写着簪花小楷,字迹娟秀,旁边搁着一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云溪”二字,砚台是端砚,磨好的墨还泛着光。 书桌对面是梳妆台,镜子是黄铜的,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镜前摆着个螺钿妆奁,打开着,里面放着正红色的胭脂(装在小巧的瓷盒里,盒盖刻着桃花)、白色的水粉(用玉簪挑了一点在瓷碟里),还有一把银梳,梳齿很密,梳背上刻着缠枝纹。梳妆台旁的墙上挂着一幅工笔画,画的是“岁寒三友”,松针、竹节、梅枝都画得栩栩如生,右上角题着一行小字:“乙亥年冬,婉莹作”。 婉莹? 这名字像根细羽毛,轻轻挠了挠他的心头,却让他更慌了——这分明是女子的闺房!他一个糙汉子,怎么会躺在姑娘家的闺房里? 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乱得让人头疼。 他记得自己在潘金莲的屋里,她端着酒杯走过来,鬓边插着朵红绒花,眼神黏糊糊的,像抹了蜜:“二叔,尝尝我酿的桃花酒,甜得很。”酒杯是白瓷的,杯沿描着金边,他当时只觉得头晕,没多想就喝了一口——酒是甜的,却带着点奇怪的涩味,咽下去后没多久,肚子里就像烧起了一团火。 接着是热,浑身的热,像是被扔进了铁匠铺的火炉里,血液都变成了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他看见潘金莲的脸在眼前晃,一会儿变成老虎的脸,一会儿变成哥哥武大郎憨厚的脸,耳边全是嗡嗡的响,有潘金莲的笑声,有老虎的嘶吼,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 然后是郓哥的声音,带着哭腔:“都头!您撑住!”他感觉有人在拉他,力气很小,是郓哥。他想停下来,可身体不听使唤,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只想往前冲,只想把那股热发泄出去。 他记得自己撞翻了一个炊饼摊,热腾腾的炊饼撒在地上,烫得他脚疼;记得自己踹碎了一个水果摊,梨和桃子滚了一地,有个老汉扑过来想拦他,被他一把推开;记得自己冲进了县衙前的广场,看见那尊石狮子,冰冷的,坚硬的,像是在嘲笑他的疯狂——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撞上去,撞碎那股热,撞碎那股疯魔! “砰”的一声巨响,是头撞在石头上的声音,疼,钻心的疼,然后眼前就黑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还有些片段,模糊得像隔了层雾。 他记得有冰冷的东西擦过他的额头,凉丝丝的,很舒服,那东西还擦过他的颈侧、腋下,甚至是胸膛——触感很软,像是布巾,带着点水汽。他还记得有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那双手很小,却很有力,能感觉到手指的温度,不热,温温的。还有个声音,很轻,带着点焦虑:“武都头,忍忍,药快起作用了……”“坚持住,会好的……” 那是女子的声音! 武松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停了半拍。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上身什么都没穿,只盖着一件浅青色的外衫,料子是细棉布的,不是他的。他的胸膛上有好几块青紫,还有些擦伤,是昨夜挣扎时弄的,连左胸上那道早年打猎留下的刀疤都露在外面。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里裤,也不是他的,裤腰松松的,显然是别人为他换的。 额角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布条是干净的,还带着点药味,显然是精心处理过的。 是谁?是谁为他做了这些? 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吗?是那个叫“婉莹”的姑娘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羞耻感,像洪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他武松活了二十多年,打老虎,斗恶徒,走南闯北,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什么时候让一个陌生女子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疯魔失控的样子?甚至还让人家为他擦身、换药、换衣服? 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都头?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是传来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很轻,带着点疲惫。 “小姐,您都守了一夜了,眼下都有青影了,快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呢。”是个丫鬟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是昨夜扶过他的人。 “再等等,”另一个声音响起,很柔,却带着点坚定,正是他记忆里那个轻唤他“武都头”的声音,“王太医说天亮前最关键,我再看一眼,要是他还没醒,就去叫太医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点轻微的响动——是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 武松赶紧闭上眼睛,心里却慌得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装作没醒,还是该立刻起来道谢?可一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哗啦”一声,罗帐被轻轻撩开。 一股更浓的甜香飘过来,混着点淡淡的药味。武松能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床前,呼吸很轻,离他很近。 他悄悄睁开一条缝,看见一双穿着藕荷色襦裙的脚,裙摆上绣着小桃花,绣线是浅粉色的,鞋子是绣着莲花的软缎鞋,鞋尖很秀气。 接着,那道身影弯下腰,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温水。他能看见她的发顶,梳着飞天髻,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珠子轻轻晃着,还有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显然是一夜没睡,有些凌乱。 “该换药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像是累坏了。 武松的心跳更快了,他猛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他看见一张秀丽的脸,眉毛细长,眼睛是杏眼,瞳孔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点惊讶看着他。她的脸颊很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有些干,却依旧是樱粉色的。 赵婉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手里的白瓷碗一抖,温水洒出来一些,溅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她的脸颊瞬间红了,从耳尖一直红到下巴,像抹了胭脂,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点颤抖:“你……你醒了?” 武松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那里。 是她!是那天在府门前,隔着马车纱帘看到的那个姑娘!他记得她的眼睛,很亮,很干净。可现在,她却看到了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 “我……”武松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厉害,“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的沁芳苑,”赵婉莹把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你昨日在街上……发狂,撞了石狮,我让下人把你抬回来的。王太医来看过了,说你中了毒,还受了伤,需要静养。” 中毒? 武松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杯桃花酒。原来不是自己疯了,是被人下了毒!潘金莲?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看着赵婉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羞耻感像火一样烧遍了全身,连耳朵都发烫。 “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渗出了冷汗。 “你别乱动!”赵婉莹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可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去,只低声说,“你的伤还没好,王太医说不能乱动,不然会加重的。” 她的手很白,手指纤细,刚才那一瞬间,武松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他赶紧移开目光,盯着床尾的锦被,不敢再看她。 “姑娘……”武松的声音更哑了,“昨夜……昨夜我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赵婉莹的脸颊更红了,她想起昨夜为他擦身时的场景,想起他挣扎时抓住她手腕的样子,心跳更快了,小声说:“没有……你只是中了毒,有些失控,没做什么失礼的事。王太医开了药,你喝了药,好好休养就会好的。”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细节,怕他更羞愧。 可武松怎么会信?他想起那些模糊的触感,想起她的声音,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让一个姑娘家为他做了那么多逾矩的事,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姑娘大恩,武松没齿难忘!”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双手撑着床板,因为用力,手臂上的肌肉绷了起来,“只是……只是我一个糙汉子,待在姑娘的闺房里,多有不妥。今日我就告辞,他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你不能走!”赵婉莹急了,上前一步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头还有伤,现在出去,要是再出什么事怎么办?王太医说你需要静养,至少要待上几天才能下床。” “姑娘的好意,武松心领了!”武松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我待在这里,于姑娘清誉有损。我……我还是走吧。” 他说着,抓起旁边椅子上放着的一套粗布衣——是赵府家仆的衣服,洗得干净,叠得整齐,显然是为他准备的。他胡乱地往身上套,因为着急,扣子扣错了,衣襟歪在一边,露出了胸口的擦伤。 赵婉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却也知道他的顾虑。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要是实在要走,至少喝了这碗水再走,你喉咙干,喝了水会舒服些。” 武松摇了摇头,一边系腰带一边说:“不了,多谢姑娘。我……我这就走。” 腰带系得很松,他却顾不上,抓起放在门边的朴刀(刀是赵府下人捡回来的,擦干净了,放在门边),转身就往门外走。 “武都头!”赵婉莹在后面喊他,声音里带着点担忧,“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他日怎么报答我?” 武松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一阵愧疚。他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没问,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失礼了。可他此刻羞愧得厉害,实在没脸回头,只能硬着头皮说:“姑娘的名字,武松记下了。他日我定当亲自上门,报答姑娘的恩情!”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刚出暖阁,就撞见了端着药碗的云翠。云翠吓了一跳,药碗差点掉在地上,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大喊:“武都头!你的药还没喝呢!” 武松却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地往沁芳苑外跑。 沁芳苑的院子里,几个丫鬟正在扫地,看到他跑出来,都愣住了。一个扫地的丫鬟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婆子停下脚步,水盆里的水洒了一地,溅湿了她的裤子。 “那是谁啊?怎么从小姐的院子里跑出来?” “看那样子,像是昨天被抬进来的武都头?” “他怎么衣衫不整的?小姐怎么会让他进院子?” “小声点!别被小姐听见了!” 丫鬟仆役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武松的心上。他跑得更快了,脚步踉跄,因为头晕,差点撞在院中的桃树上。 出了沁芳苑,穿过几条回廊,就到了赵府的侧门。门房老王正在打哈欠,手里端着一碗热茶,看到武松跑过来,吓得茶碗差点掉在地上,赶紧拦住他:“哎!你是谁啊?怎么从府里跑出来?有令牌吗?” “我是武松,”武松的声音有些急促,“是赵小姐救了我,我现在要走。” 老王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晚上被抬进来的那个汉子。他上下打量了武松一番,见他衣衫不整,额角带伤,神色慌张,也不敢多问,赶紧打开侧门:“哦,是武都头啊,您慢走。” 武松冲出门,一头扎进了清晨的街道。 清晨的空气很凉,带着点露水的湿气,吸入肺腑,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子开始冒烟,包子的香味、豆浆的热气飘在空气中。 一个卖豆浆的老汉正站在摊子前,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豆浆,看到武松跑过来,愣住了,停下手里的活,盯着他看;一个牵着牛的老农走在路边,看到他衣衫不整、额角带伤的样子,皱了皱眉,往旁边躲了躲;几个背着书包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看到他,吓得停下脚步,躲在大人身后。 武松能感觉到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他的额角因为跑,伤口又开始渗血,血滴在脸颊上,凉丝丝的。他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走到街角,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赵府的侧门。那扇门已经关上了,门楣上的“赵府”二字在晨光里很清晰。 他摸了摸身上的粗布衣,布料虽然粗,却洗得干净,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他知道,这是赵小姐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想起她秀丽的脸,想起她泛红的脸颊,想起她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阵复杂——有感激,有羞愧,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婉莹……”他轻声念着墙上那幅画上的题字,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赵婉莹……” 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他伤好了,一定要亲自上门,向她道谢,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可现在,他只能先离开,逃离这让他无地自容的尴尬。 他转身,朝着哥哥武大郎家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有些踉跄,伤口依旧在疼,可他的心里,却多了一份牵挂。 晨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未完的牵挂。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疑窦暗生心难安】 武松仓惶逃回自家简陋的院落,身心俱疲,羞愤难当。他试图将昨夜荒唐经历深埋心底,但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羞耻感不断折磨着他。而另一边,潘金莲从晨间的惊恐恶心中勉强平复,开始冷静回想昨夜细节——武大郎的突然归来、武松的离去、自己意识的模糊、以及那明显异于寻常的“热情”……种种蹊跷之处让她心中疑窦暗生,隐约感到昨夜之事并非简单的“错认”那般简单。夫妻二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各怀鬼胎,气氛微妙而紧张。 第16集:疑窦暗生心难安 清晨的风裹着巷子里的潮气,吹在武松脸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燥热——不是昨夜中毒时的灼烈,而是羞耻带来的滚烫。他踉跄着冲到自家那扇低矮的院门前,木门是去年大哥武大郎用几块旧木板拼的,边缘已经有些变形,门环上的铜绿都快磨掉了,露出里面暗沉的铁色。 他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慌。指尖刚碰到门环,就用力一推,“吱呀”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抱怨这清晨的惊扰。他闪身进去,反手死死闩上门,门闩是根粗木杆,他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仿佛身后真有千军万马在追,要把他那点狼狈和不堪全抖搂出来。 背靠着木门,粗糙的木头硌得后背生疼,却让他稍微找回了点实在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几十里路。额角的伤口被刚才的奔跑扯动了,一阵尖锐的疼顺着太阳穴往下钻,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了温热的血——包扎的白布又渗红了,那是赵府的丫鬟用细棉布缠的,布质柔软,此刻却像条烙铁,烫得他手都缩了回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大哥武大郎的炊饼担子靠在墙根,竹编的担子上还沾着点面粉,旁边放着个破了口的陶碗,碗里还剩小半碗凉透的米汤——想来是大哥清晨起来没敢进屋,先在院子里垫了点肚子,又怕撞见潘金莲,早早躲出去了。 武松的目光扫过那担炊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他想起昨夜在赵府的暖阁里,那藕荷色的罗帐、绣着缠枝莲的锦被,还有那位小姐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那些精致的、柔软的、属于女子闺阁的一切,和眼前这破旧的院子、粗糙的炊饼担子,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他,偏偏从那个世界跌回了这里,带着一身洗不掉的尴尬。 “赵小姐……”他无意识地念了一声,声音嘶哑,刚出口就赶紧闭上嘴,像是怕这名字被人听见。他甚至不知道那位小姐的全名,只记得梳妆台上那幅画上的题字——“婉莹”。这两个字像颗小石子,落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带着愧疚,带着羞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想起昨夜自己失控时的模样:赤红的眼睛、疯狂的嘶吼、撞向石狮的决绝,还有后来在暖阁里,那位小姐为他擦身时,他是不是挣扎着抓过她的手?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胡话?这些模糊的片段像针一样,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武松这辈子,走南闯北,打过老虎,斗过恶霸,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什么时候让一个陌生女子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右手攥成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土墙是用黄泥糊的,早就裂了缝,这一拳下去,墙皮簌簌往下掉,落在他脚边。他盯着墙上的裂缝,心里又气又恨——气自己轻易中了毒,气自己失控发疯,更恨自己让一位千金小姐为他做了那么多逾矩的事。 要是这事传出去,那位小姐的清誉就全毁了。清河县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皆知,到时候人家会怎么说?说赵府小姐不知廉耻,收留陌生男子在闺房过夜?说她不顾男女大防,为男子擦身换药?这些话要是传到她父母耳朵里,传到她未来婆家耳朵里,她这辈子就毁了。 而他自己呢?“打虎英雄”的名声会变成笑话,人家会说他武都头不知好歹,受了恩惠还不敢认,甚至会说他趁人之危,对救命恩人做了不轨之事。到时候,他怎么面对大哥?怎么面对县衙里的同僚?怎么面对清河县的百姓? “必须忘了……”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指尖的血还没干,蹭在衣服上,留下一小片暗红,“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大哥。” 他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往日的沉稳——可肩膀还是虚的,脚步也有些发飘,昨夜解毒时耗了太多力气,伤口又在疼,怎么也撑不起往日的挺拔。他抬手抹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套浅青色的粗布衣上——这是赵府家仆的衣服,洗得干净,还带着点皂角的清香,可穿在他身上,怎么都觉得别扭,像是偷来的东西。 “得赶紧换了。”他低声嘀咕着,抬脚往自己的厢房走。厢房在院子的最里面,比大哥的主屋还小,屋顶有点漏雨,上次下雨时,他用几块油布盖在上面,现在油布还搭在房檐上,边角都磨破了。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是墙角的稻草堆潮了,他平时就睡在稻草堆上铺的粗布褥子上。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用几块石头垫着,桌上放着他的朴刀(上次从赵府回来时忘了拿,后来赵安送过来的),还有一个装着草药的布包,是上次打老虎时受了伤,大哥给他买的金疮药,还剩小半袋。 他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终于松了口气——至少在这狭小的、破旧的房间里,他能暂时卸下那层紧绷的伪装。他伸手解开衣服的扣子,动作间牵扯到胸口的擦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刚把外衫脱下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是潘金莲。 武松的心猛地一紧,赶紧把外衫往床上一扔,抓起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短打,慌慌张张地往身上套。他不敢让潘金莲看见赵府的衣服,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尤其是额角那处被精心包扎过的伤口,一看就不是自己处理的。 而此刻的主屋里,潘金莲正坐在桌边,看着那碗凉透的粟米粥发呆。粥是清晨武大郎煮的,他怕潘金莲饿,煮好后端进屋里,没敢多说话,只小声说了句“娘子趁热吃”,就拎着炊饼担子躲出去了。潘金莲看着碗里凝结的粥皮,心里像堵着团湿棉花,又闷又沉。 昨夜的混乱像场噩梦,醒来后只剩下满地狼藉。晨起时那种恶心、愤怒、羞耻,此刻都变成了麻木,可麻木之下,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翻涌——是疑惑。 她记得很清楚,昨夜她给武松倒的那杯酒里,下了王婆给的“逍遥乐”。王婆说这药劲大,只要武松喝下去,保管他神志不清,任她摆布。她看着武松喝了酒,看着他脸色发红,呼吸变粗,眼看就要成事了,可偏偏在那个时候,郓哥冲了进来,喊着“大郎哥回来了”,把武松叫走了。 然后呢?然后武大郎就真的回来了,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她当时也觉得头晕,身上发热,以为是自己喝了酒的缘故,又想着不能让武大郎看出破绽,就故意装醉,可后来怎么就……怎么就把武大郎错认成武松了? 这里面太不对劲了。 武大郎平时很少喝酒,更不会喝到酩酊大醉的地步,昨夜他为什么会突然喝酒?还偏偏在那个时候回来?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让他回来的? 还有郓哥。那个小厮平时总跟在武大郎身边,帮着卖炊饼,昨晚怎么会突然跑到她家门口?还正好在武松要失控的时候冲进来?他说“大郎哥回来了”,可当时武大郎明明还没到,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有人提前跟他说的? 是谁? 第一个念头就是武松。难道武松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喝了酒,又安排郓哥在外面等着,等药效发作时让郓哥叫走他,再让武大郎回来,故意羞辱她?要是这样,那武松的心机也太深了,深到让她觉得发冷。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武松不是那种人。她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不屑于玩这种阴私手段。而且昨夜武松走的时候,眼神里的慌乱不像是装的,他当时应该是真的失控了,想找地方发泄。 那会是谁?王婆? 王婆给她“逍遥乐”的时候,笑得一脸暧昧,说“保准能成”。可这药真的只有让男子失控的功效吗?她想起自己昨夜的状态——喝了半杯没下药的酒,却觉得浑身发热,神志也有些模糊,甚至对武大郎的触碰没有那么排斥,反而有种本能的渴望。那不是装的,是真的不受控制。 难道“逍遥乐”对女子也有效?还是说,王婆给她的药有问题? 她猛地想起,当时倒药粉的时候,她不小心撒了点在手上,还闻了闻,药粉有股淡淡的甜香,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香味会不会有问题?是不是吸入了药粉,才让她也失了神? 还有武大郎。他昨夜进来的时候,嘴里念叨着“二弟说你不舒服,让我回来看看”——是武松让他回来的?那武松为什么要让他回来?是真的担心她,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在她心上,越缠越紧。她甚至开始怀疑,昨夜和她缠绵的,到底是武大郎,还是她自己因为药力产生的幻觉?武大郎会不会只是恰好撞进来,当了个“替身”?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冰凉。要是真的这样,那她昨夜的一切,就不是简单的“错认”,而是一场被人算计好的闹剧,一场让她恶心到骨子里的悲剧。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地面有几道裂缝,是去年下雨时泡的,一直没修。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心里乱得像团麻。她必须弄清楚真相——郓哥的出现是不是巧合,“逍遥乐”到底是什么东西,武松昨夜到底去了哪里,他知不知道这一切。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吱呀”一声——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很沉,是武松的脚步声。 潘金莲赶紧放下窗帘,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她不能让武松看出她的怀疑,至少现在不能。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裙摆上还有昨夜不小心沾到的面粉,她用手拍了拍,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武松刚把旧短打套好,扣子还没系完,就听见院门口的动静。他心里一慌,赶紧系好扣子,正想躲进厢房,却看见潘金莲从主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在院子中间对上了视线。 空气瞬间凝固了。 武松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不敢直视潘金莲的眼睛。他的耳朵有点发红,是心虚的,额角的伤口虽然用旧布条重新缠了,可还是能看出包扎的痕迹,比之前赵府的丫鬟缠得粗糙多了。他的手放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了,生怕潘金莲追问什么。 潘金莲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他身上。她先是注意到他额角的伤口——新换的布条,边缘不整齐,显然是自己随便缠的,可昨天他走的时候,额角只是有点擦伤,根本不需要这么厚的包扎,这一夜之间,他到底又受了什么伤? 然后是他身上的衣服——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短打,是他平时穿的,可她刚才明明瞥见他屋里搭着一件浅青色的粗布衣,料子比他这件好,还很新,绝不是他的衣服。他昨夜彻夜未归,身上却多了件陌生的衣服,还受了新伤,这一夜,他到底去了哪里? 疑窦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填满了潘金莲的心。她看着武松躲闪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朵,看着他紧绷的肩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但她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冷淡,像平时一样,可眼底深处却藏着探究。她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武松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武松的身体更紧绷一分。 “二叔昨夜公务繁忙?”潘金莲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就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怎的彻夜未归?还……带了伤回来?” 她的目光落在武松的额角,语气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心,只有一种淡淡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可疑的东西。 武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比如“昨夜去追查案子,不小心受了伤”,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怕潘金莲追问下去,更怕自己忍不住想起昨夜在赵府的尴尬场景。 他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避开潘金莲的目光,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想赶紧躲进厢房里:“昨夜有点事,耽搁了。伤不重,不碍事。” 潘金莲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主屋走,走到门口时,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武松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二叔还是好好养伤吧,别再让大哥担心了。” 说完,她推开门,走进了主屋,留下武松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院子里的风还在吹,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可武松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潘金莲已经起了疑心,这疑窦一旦生了根,迟早会发芽,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昨夜的秘密,还能藏多久? 他不敢再想,赶紧推开厢房的门,躲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疑窦和尴尬都关在门外。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街头偶遇起色心】 西门庆闲逛街头,偶遇正在门口潲水或短暂透气的潘金莲。只见她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天生丽质,眉眼间一丝淡淡的愁绪与风情,更添几分动人之态。西门庆顿觉眼前一亮,惊为天人,色心大起。他向身旁的帮闲小厮(如玳安)打听这是谁家妇人,得知是卖炊饼的武大郎之妻后,更是心生“好一块羊肉落在狗嘴里”的惋惜与强占之念。一条恶毒的欲望之蛇,开始悄然吐信。 第17集:街头偶遇起色心 武家小院的晨光,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滞涩。土坯墙缝里钻出来的野草沾着露水,却蔫头耷脑的,像是被这院子里的压抑气裹住了。墙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没人扫,被风吹得在青石板上打旋,偶尔卡在武大郎那副炊饼担子的竹缝里——担子上还沾着昨夜的面粉,泛着白,竹编的纹路里积了灰,显得格外破败。 空气像凝固的浆糊,粘在人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武松被潘金莲那句问话钉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抠着腰间的旧布带——那布带是娘生前织的,洗得发脆,边缘都起了毛。他不敢看潘金莲的眼睛,只敢把目光飘向墙角的稻草堆,稻草堆上还搭着他上次打老虎时穿的旧鞋,鞋尖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麻线。 “劳……劳嫂嫂挂心。”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喉咙发紧,连咽口唾沫都觉得疼,“昨夜……昨夜衙门确有紧急公务,回来路上……不慎跌了一跤,无甚大碍。”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虚。紧急公务?县衙里的公务他比谁都清楚,昨夜根本没派差事;跌了一跤?额角那道伤是撞在石狮上的,深可见骨,哪是“跌一跤”能解释的?还有身上这件赵府的粗布衣,虽然已经换下来了,可袖口的皂角香还没散,万一被潘金莲闻见,更是说不清。 他能感觉到潘金莲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口上,那目光像根细针,扎得他头皮发麻。他赶紧侧过身,用肩膀挡住伤口,左手不自觉地往后背藏——那里还沾着点赵府锦被的丝线,是方才换衣服时不小心勾上的。 潘金莲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讥诮,像冰碴子划过水面。她当然不信,可她没戳破——武松的慌乱太明显了,眼底的血丝、攥紧布带的手、飘来飘去的目光,全是破绽。她倒要看看,他能瞒多久。 “哦,是这样。”她拖长了尾音,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弯腰去收拾桌上的粥碗。碗沿结着一层白花花的粥皮,她用手指抠了一下,指甲缝里沾了粥渣,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她把碗摞起来,“哐当”一声,磕在桌角上,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武松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在身后的柴堆上。“嫂嫂忙,我……我回屋歇着了。”他说完,几乎是逃着往厢房跑,脚步踉跄,连门槛都差点绊倒。 “砰”的一声,厢房门被死死关上,像是要把所有的质疑和尴尬都关在门外。武松背靠着门板,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浸湿了旧短打的后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的,像要撞开肋骨。 他走到床前,把赵府的粗布衣拿出来——衣服叠得整齐,是赵府丫鬟叠的,针脚都对齐了。他盯着衣服看了半晌,心里又愧又乱,抓起衣服就往床底下的箱笼里塞,塞得很深,还压上了几件旧棉衣,像是要把昨夜的记忆全埋起来。 箱笼是爹留下的,木头都裂了缝,锁早就坏了,用根麻绳系着。他系麻绳的时候,手指碰到了箱底的一把旧刀——是爹当年砍柴用的,锈迹斑斑。他想起爹常说的“做人要坦荡”,心里更不是滋味,狠狠捶了一下箱笼,箱笼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上面的灰尘往下掉。 额角的伤口又开始疼,他从桌上拿起那袋剩了小半的金疮药,打开纸包,里面的药粉已经潮了,结成了小疙瘩。他用手指捏了点,往伤口上撒,药粉碰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是因为羞耻,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堆烂摊子。 而主屋里的潘金莲,在武松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平淡就碎了。她把粥碗重重放在灶台上,碗里的凉粥溅出来,洒在灶台上的黑灰里,像一朵难看的白花。她盯着灶台上的破铁锅,锅底的烟垢厚得能刮下来,心里的怨毒像野草一样疯长。 武松在撒谎。他昨夜一定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不然不会伤得那么重,不会换了衣服,更不会那么慌乱。还有郓哥,还有武大郎,还有那碗下了药的酒……所有的事都拧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绕得她心口发疼。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街道。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菜的王婶挑着担子走过,担子上的青菜沾着露水,王婶一边走一边喊:“新鲜的青菜,一文钱一把!”挑水的李大叔扛着水桶,脚步匆匆,水桶晃悠着,水洒在地上,留下一串湿痕。 这些寻常的烟火气,此刻却让她觉得窒息。她不想待在这破院子里,不想看着武大郎的炊饼担子,不想闻着灶台上的油烟味。她需要透口气,哪怕只是站在门口,看看外面的天。 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昨夜没睡好,头发有点乱,用一根木簪别着,木簪是武大郎去年给她买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她走到院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倚在门框上,目光空茫地望着街道尽头。 阳光有点晃眼,她微微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风一吹,鬓边的碎发飘起来,蹭在脸颊上,有点痒。她下意识地攥着衣角,粗布的衣角磨得手指发疼,可她没松手——这动作能让她稍微平静点。 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是昨夜折腾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荆钗布裙,没涂脂粉,可皮肤是天生的细腻,眉眼是天生的妩媚,哪怕只是倚在破门框上,也像株被风雨打蔫了的海棠,憔悴里透着难掩的艳色。 街对面的馄饨摊冒着热气,摊主张老汉正用勺子搅动锅里的馄饨,白花花的馄饨在汤里翻滚。几个小孩围着摊前,吵着要吃馄饨,张老汉笑着给他们盛,勺子碰撞碗沿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烟火气。 潘金莲看着这一切,心里却空落落的。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张大户家,虽然是丫鬟,却也穿得干干净净,还能跟着张大户的女儿读书写字,哪像现在,天天围着灶台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就在这时,街道那头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还有男子的说笑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为首的人,穿一件宝蓝色的绸缎直裰,料子是上好的杭绸,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玉带上挂着块翡翠佩,走路时佩玉“叮咚”响,格外扎眼。他手里拿着一把泥金折扇,扇面上画着“风花雪月”四个字,是清河县有名的秀才写的,字里行间透着股风流。 这人正是西门庆。他今年二十七岁,是清河县生药铺的少东家,爹死得早,他接手了药铺,却不怎么管生意,天天跟一群帮闲厮混,喝酒、赌钱、逛窑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长得还算周正,皮肤白,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眉眼间却带着股轻浮,眼神总飘在路过女子的身上,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帮闲,一个叫玳安,尖嘴猴腮,下巴上留着几缕山羊胡,穿一件打了补丁的青布短褂,腰弯得像棵垂柳,手里提着个鸟笼,笼里的画眉叫得欢;另一个叫李三,脸圆滚滚的,像个馒头,穿一件灰布长衫,袖子挽得老高,手里拿着个油乎乎的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糖糕。 “大官人,前面就是王二的赌坊,咱们去玩两把?”李三凑上前,献媚地笑着,纸包往西门庆面前递了递,“您尝尝,刚买的糖糕,甜得很。” 西门庆没接,扇子一摇,慢悠悠地说:“赌坊有什么意思?昨儿刚赢了他五十两,再去他该哭了。”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铺子,眼神飘忽,像是在找什么乐子,“有没有新鲜的去处?” 玳安赶紧接话:“大官人,听说东街新开了家窑子,里面有个叫小红的,长得那叫一个俊,身段也好,要不咱们去瞧瞧?” 西门庆眯了眯眼,刚想点头,目光却突然定住了——落在了武家那扇破门框上。 他看见一个女子倚在门边,穿一件素色的粗布襦裙,裙摆有点短,露出一小节脚踝,皮肤白得像雪。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侧脸的线条很柔,鼻梁小巧,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虽然没涂脂粉,却比那些涂了胭脂的窑姐还好看。 尤其是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带着点倦怠,像只刚睡醒的猫,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媚态。她就那样倚在破门框上,身后是低矮的土坯墙,手里攥着粗布衣角,可偏偏让人觉得,她不该待在这种地方,该待在绣楼里,穿绫罗绸缎,戴金钗玉佩。 西门庆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扇子“啪”地合上,攥在手里。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放轻,像是怕惊到什么宝贝。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潘金莲身上扫,从她乌黑的头发,到她纤细的脖子,再到她腰间的布带——那布带系得松,隐约能看出腰肢的曲线,最后落在她裙摆下的绣鞋上,鞋尖绣着朵小小的桃花,是她自己绣的,针脚有点歪,却透着股巧劲。 “啧……”他忍不住咂了咂嘴,声音里带着兴奋,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玳安,压低声音问,“玳安,你瞧瞧,那是谁家的娘子?长得这么标致,爷怎么从没见过?” 玳安顺着西门庆的目光望去,先是看了看潘金莲,又看了看武家院门口的炊饼担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脸上露出那种心照不宣的笑,凑到西门庆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点轻蔑:“哎呦,大官人,您连她都不认得?这就是卖炊饼的武大郎的浑家,叫潘金莲。” “武大郎?”西门庆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像是在回忆这个名字。很快,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武大郎的样子——身高不足五尺,背有点驼,脸又黑又丑,下巴上留着几缕胡子,说话声音细弱,天天挑着炊饼担子在街上喊“炊饼——热乎的炊饼——”。 他再看看眼前的潘金莲,又想想武大郎的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荒谬感,还有点可惜——这么好看的女子,怎么就嫁给了那样一个侏儒?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说的是那个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西门庆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点,引来旁边几个行人的目光,他赶紧压低声音,却还是难掩语气里的惊讶和不平,“这……这也太糟蹋人了!好端端的一块羊肉,怎么就掉进狗嘴里了?可惜!真是可惜了!”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多了股占有欲。他西门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窑子里的、大户人家的丫鬟、甚至是一些不安分的小媳妇,可从来没见过潘金莲这样的——既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又有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还带着点愁绪,像颗蒙尘的明珠,等着人去捡。 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就该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他能给她绫罗绸缎,能给她金钗玉佩,能让她住好房子,吃好东西,而不是跟着武大郎,天天啃冷粥,穿粗布衣,住破院子。 潘金莲早就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只是没在意——街上的闲言碎语她听多了。可当她听见“武大郎”“三寸丁”“可惜了”这些词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的西门庆。 她的目光正好撞上西门庆的目光。西门庆的眼神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欲望,像两团火,烧得她有点不自在。旁边的玳安和李三也在看她,眼神里满是邪淫的笑,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 换作平时,她肯定会立刻躲开,关上院门,甚至会骂一句“登徒子”。可今天不一样,她心里憋着气,对武松的怨怼、对武大郎的嫌弃、对自己处境的不甘,像一团火在烧。西门庆那毫不掩饰的惊艳,那句“可惜了”,竟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她心里的死水里,漾起了一圈涟漪。 她忽然不想躲了。她想让别人知道,她潘金莲不是只能跟着武大郎的女人,她也有被人看重的资本。她挺直了腰背,微微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哪怕站在鸡窝里,也不愿低头。她的眼神不再空茫,反而多了点灵动,甚至带着点挑战的意味,直直地回看了西门庆一眼。 那一眼,很快,像流星划过夜空。她看到西门庆的眼睛亮了一下,身体往前倾了倾,像是想过来。她心里有点慌,却又有点莫名的兴奋,赶紧转过身,推开院门,闪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能听见西门庆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有点意思!这妇人跟别的不一样!”还有玳安的声音:“大官人要是喜欢,小的去给您打听打听!” 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揣了只兔子。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为了气武松?还是为了气武大郎?还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却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而街对面的西门庆,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像是看到了猎物钻进了笼子,嘴角咧开一抹得意的笑。他搓了搓手,扇子在手里敲着掌心,对玳安说:“玳安,你去,给爷好好打听打听。这武大郎家里是什么情况?他跟他娘子关系怎么样?还有这潘金莲,平时都跟谁来往?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爷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能漏!” 玳安赶紧点头,腰弯得更低了:“大官人您放心,小的这就去!保准打听得明明白白,连她爱吃甜的还是咸的都问出来!”他说着,就提着鸟笼,快步往武家旁边的王婶家走去——王婶是出了名的碎嘴,什么事都知道。 李三凑上前,笑着说:“大官人,您这是看上她了?要不要小的去帮您说媒?” 西门庆瞪了他一眼,扇子敲了他一下:“说什么媒?武大郎那种人,也配跟爷抢女人?”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屑,还有势在必得的自信,“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潘金莲,就得是爷的人。” 他又看了一眼武家的院门,像是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然后转身,对李三说:“走,先去酒楼等着,让玳安打听好了来报。” 李三赶紧应着,跟着西门庆往酒楼走。阳光照在西门庆的宝蓝色绸缎上,泛着刺眼的光,他的脚步声很响,带着嚣张,街上的行人都赶紧往旁边躲,没人敢惹他。 武家小院里,潘金莲还靠在门板上,手指无意识地划着门板上的纹路。她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眼,不仅勾住了西门庆的心,还为自己,为武家,为整个清河县,埋下了一颗巨大的祸根。 风又吹起来了,老槐树的叶子又开始打旋,炊饼担子上的面粉被风吹得飘起来,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雪。院子里的空气,比之前更压抑了,仿佛一场暴风雨,正在悄悄酝酿。 (本集完) 下集内容提示:【强取豪夺暗谋算】 西门庆对潘金莲志在必得,回到家中仍是念念不忘。他吩咐手下帮闲(以玳安为首)开始详细调查武大郎的家境、背景、性格弱点,以及潘金莲的来历和日常言行。很快,武大郎的懦弱无能、潘金莲的美貌与不满现状、以及其与武松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传言便被汇总到西门庆面前。西门庆闻之大喜,认为此事易如反掌。他开始谋划如何巧取豪夺,是利诱?是威逼?还是设法制造事端?一条恶毒的计策,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第18集:强取豪夺暗谋算 西门庆的宅邸在清河县东头,是整条街上最扎眼的存在。朱红大门上钉着鎏金铜钉,门楣上挂着“西门府”的匾额,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漆得油亮,在阳光下泛着光。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青布短褂的家丁,腰杆挺得笔直,手里握着木棍,见了西门庆回来,赶紧躬身行礼:“大官人回府。” 西门庆没理他们,大摇大摆地往里走。穿过前院的影壁墙,就是中院的花厅——这花厅是他去年刚翻新的,雕梁画栋,梁上刻着“百鸟朝凤”的纹样,漆成了金红色;柱子上裹着蓝绸布,布上绣着缠枝莲;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嵌着白水泥,扫得一尘不染。花厅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是他从苏州买来的,据说值五十两银子。 他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着虎皮垫子——是去年打猎时打的,毛还油亮,坐上去软乎乎的。旁边的丫鬟赶紧上前,给他斟上茶,茶是明前龙井,叶子蜷着,泡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泛着淡淡的绿色,香气飘满了整个花厅。 可西门庆没心思品茶。他端着茶杯,手指摩挲着杯沿的花纹,眼前却全是潘金莲的影子——她倚在破门框上的样子,鬓边的碎发被风吹起的样子,还有那惊鸿一瞥时,眼神里藏着的不甘和媚态。 “啧,真是个尤物。”他低声嘀咕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手指上的玉扳指反射着光——这扳指是他爹留下的,翡翠的,里面有一抹红,据说叫“血玉”,值不少钱。他摩挲着扳指,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这女人,他必须得到。 他在清河县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东街窑子里的小红,长得是俊,可一身风尘气,眼神里全是算计;西街张员外家的小姐,倒是知书达理,可太死板,笑都不敢大声笑;还有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小媳妇,要么是图他的钱,要么是图他的势,没一个像潘金莲这样——既有良家女子的干净,又有骨子里透出来的媚,还带着点不服输的傲气,像朵长在野地里的玫瑰,带刺,却勾人。 “跟了武大郎那个三寸丁,真是白瞎了。”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茶水溅出来一点,落在虎皮垫子上,留下一小片湿痕。他毫不在意,手指敲着桌子,脑子里开始盘算:武大郎就是个窝囊废,没钱没势,长得还丑,潘金莲肯定不甘心跟他;武松倒是有点本事,可听说前几天撞了石狮,伤得很重,现在还在家养伤,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么看来,他要得到潘金莲,简直是手到擒来。 “玳安!”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玳安弓着腰,一路小跑进来。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褂,腰间系着个灰布荷包,里面装着些碎银子和小玩意儿;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簪子歪歪扭扭的,显然是随便插的。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刚进门就赶紧跪下:“大官人,您叫小的?” “起来吧。”西门庆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爷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玳安赶紧爬起来,坐在凳子上,身子还往前倾着,一副随时准备听吩咐的样子。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是他打听来的消息,怕忘了,特意记下来的。 “回大官人的话,都打听清楚了!”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开始念,“那武大郎,祖上就是清河县的,住在西街的破院子里。他爹娘死得早,就剩下他和一个兄弟,叫武松。武大郎这人,您是不知道,街坊都叫他‘三寸丁、谷树皮’,身高还不到五尺,脸又黑又皱,像块树皮,背还有点驼。他天天挑着炊饼担子在街上卖,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别说跟人吵架了,就是小孩抢了他的炊饼,他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玳安顿了顿,喝了口丫鬟递过来的茶,继续说:“前几天,有个地痞抢了他的钱,他就站在那儿哭,还是旁边卖菜的王婶看不过去,骂走了地痞,他才敢走。还有啊,他怕媳妇怕得厉害,潘金莲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买胭脂,他去晚了,还被潘金莲骂哭了,街坊都看见了,笑得不行。” 西门庆听着,嘴角的笑越来越大。武大郎越窝囊,他越高兴——这样的对手,连让他费心思的资格都没有。“他那兄弟武松呢?”他问道,手指还在敲着桌子,节奏越来越快。 “武松啊,倒是个厉害角色!”玳安的声音提高了点,眼里也多了点敬畏,“前阵子,他在景阳冈上打死了一只大老虎,全县的人都知道!知县相公还亲自给他赏了银子,让他在县衙做了都头,管着街上的治安。听说他力气大得很,能举起几百斤的石头,街上的地痞见了他,都绕着走。” 玳安话锋一转,声音又压低了:“不过啊,前几天他出事了!小的去县衙打听了,衙役说,那天武松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在街上发狂,掀了好几个摊子,还一头撞在了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上,头破血流,晕了过去。后来是赵府的人把他抬走的,现在还在家养伤,告了假,没去上班呢。” “赵府?”西门庆挑了挑眉,心里有点疑惑——赵府是清河县的大户,老爷在京城做官,怎么会管武松的事?不过他很快就抛到了脑后,不管武松跟谁有关系,只要他伤着了,就没法护着武大郎,这就够了。“他的伤严重吗?” “听衙役说,挺严重的,额角缝了好几针,现在连床都下不了。”玳安笑着说,“大官人您放心,就算他好了,也不是您的对手啊!您有钱有势,县衙里的李知县都跟您称兄道弟,他一个小小的都头,能掀起什么浪?” 西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可他没在意。“那潘金莲呢?”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玳安赶紧把那张纸凑到眼前,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暧昧:“潘金莲的来历,可有意思了!小的找了张大户家的老仆打听的,老仆说,潘金莲以前是张大户家的丫鬟,长得特别俊,张大户见了就想收她做小妾。可潘金莲性子烈,宁死不从,还把张大户的茶杯摔了,溅了张大户一身茶水。张大户气坏了,又舍不得杀她,就想恶心她,倒贴了十两银子的嫁妆,把她嫁给了武大郎。” “哦?还有这事?”西门庆的眼睛更亮了,他就喜欢这种有脾气的女人,不像那些主动贴上来的,没劲儿。 “是啊!”玳安接着说,“老仆还说,潘金莲在张大户家的时候,还读过书,会写字,跟那些只会洗衣做饭的丫鬟不一样。她嫁给武大郎后,天天在家叹气,嫌武大郎丑,嫌家里穷,还经常跟武大郎吵架,有时候还动手打他呢!” 玳安凑近了点,声音压得更低,像说什么秘密:“还有啊,小的听武家旁边的李大叔说,潘金莲看武松的眼神不对劲!有一次,武松从外面回来,潘金莲盯着他看了半天,还给他端了碗热汤,笑得特别温柔,跟对武大郎完全不一样。前几天,潘金莲还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叫武松来吃饭,两个人单独喝了酒,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武松突然就走了,当天晚上就发狂撞了石狮。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西门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兴奋:“好!太好了!这就好办了!”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潘金莲心高气傲,不甘心跟武大郎;她对武松有心思,可武松是她的小叔子,不可能跟她怎么样;她现在肯定特别想逃离武家,只要他稍微给点好处,再加点引诱,她肯定会跟他走。 就算她不答应,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武大郎。 他站起身,在花厅里踱来踱去,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他的眼神越来越阴狠,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恶毒的念头。 第一个念头:在武大郎的炊饼里动手脚。他可以让玳安买一包巴豆,磨成粉,趁武大郎不注意,撒在他的炊饼里。然后让几个地痞去买炊饼,吃了之后假装拉肚子,再闹到县衙,告武大郎卖不干净的东西。武大郎没钱没势,肯定会被判刑,到时候他再出面“求情”,让武大郎把潘金莲让给他,不然就加重刑罚。 第二个念头:诬陷武大郎偷盗。他可以把自己家的一支银钗藏在武大郎的床底下,然后让玳安去报官,说家里丢了银钗。衙役去武大郎家搜查,找到银钗,武大郎百口莫辩,肯定会被关起来。他再去跟潘金莲说,只要她跟了他,他就想办法把武大郎放出来,不然武大郎就会被打死在牢里。 第三个念头:派人去滋扰武大郎。他可以让几个兄弟每天去武大郎的炊饼摊前找茬,要么说饼不熟,要么说缺斤少两,要么直接抢他的炊饼,让他做不成生意。武大郎没了收入,家里就会断粮,潘金莲肯定会着急。到时候他再出现,给潘金莲送钱送粮,跟她说只要她跟了他,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第四个念头:制造“意外”。他可以让几个兄弟在武大郎收摊回家的路上等着,趁天黑,把武大郎推到河里,或者让他掉进坑里,假装是意外。武大郎死了,潘金莲就成了寡妇,他再以“照顾寡妇”的名义接近她,慢慢引诱她,不怕她不答应。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他觉得第一个念头最好——既不用杀人,又能让武大郎乖乖听话,还能给自己留个体面,别人只会说他“救”了武大郎,不会说他抢别人的媳妇。 “嘿嘿……”他停住脚步,看着花厅里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图上的美人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玉佩,笑得特别甜。他觉得,潘金莲穿上这样的衣服,肯定比图上的美人还好看。“武大郎啊武大郎,不是爷抢你的媳妇,是你自己没本事,守不住。” 他走到八仙桌旁,重新坐下,对玳安说:“玳安,你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找两个机灵点的兄弟,每天盯着武家,看看武大郎什么时候出摊,什么时候收摊,常去哪些地方,跟哪些人来往,都给我记下来。第二件,去王婆的茶馆,跟王婆说,爷想请她帮忙,让她找个由头,把潘金莲约出来,爷想跟她见一面。” 玳安赶紧站起来,躬身行礼:“大官人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王婆那个人,最喜欢撮合这种事了,只要您给她点银子,她肯定乐意帮忙!” “嗯。”西门庆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玳安——这锭银子有五两重,闪着白花花的光。“这是给你的,要是办得好,爷再赏你十两!” 玳安接过银子,眼睛都直了,赶紧揣进荷包里,笑得嘴都合不拢:“谢谢大官人!谢谢大官人!小的肯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他说完,又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花厅里只剩下西门庆一个人。他端起茶杯,把凉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的阳光特别好,照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石榴花开得特别红,像一团团火。他看着石榴花,心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觉得,用不了多久,潘金莲就会像这石榴花一样,红红火火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又想起玳安说的,潘金莲会写字。他可以给潘金莲买最好的宣纸,最好的毛笔,让她在他的书房里写字;他可以给她买最好的绸缎,最好的胭脂,让她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他还可以带她去京城,去看最好的戏,吃最好的菜,让她再也不用过那种穷日子。 “等着吧,美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不出半月,爷就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关上窗户,走到太师椅旁,重新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想象潘金莲跟他在一起的样子——她穿着红色的绸缎,坐在他的腿上,给他喂酒;她在书房里写字,他从后面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她在院子里赏花,他跟在她身边,给她摘最好看的花。 这些想象让他特别兴奋,他甚至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甜了。他觉得,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得到一个女人。 而此刻的武家小院里,潘金莲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却半天没绣一针。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看着武大郎的炊饼担子,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一场针对她和武大郎的阴谋,已经开始了。 西门庆的花厅里,阳光依旧很好,石榴花依旧很红,可空气中,却已经弥漫开了阴谋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朝着武家小院罩过去。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大郎初遇胁迫威】 西门庆的算计开始付诸行动。武大郎如常出摊卖炊饼,却接连遇到怪事:先是地痞流氓前来滋事,无故踢翻他的炊饼担子,对他推搡辱骂,警告他“识相点”;接着又有陌生面孔在他摊前徘徊,目光不善,窃窃私语。武大郎吓得魂不附体,收入锐减,惶惶不可终日。他隐约感到这些恶意并非凭空而来,却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人。恐惧的阴云,开始笼罩在这个本就懦弱的矮小汉子头上。 第19集:大郎初遇胁迫威 天刚蒙蒙亮,清河县的街巷还浸在晨雾里,空气里飘着露水的凉气,混着远处包子铺飘来的面香,黏在人皮肤上,湿冷湿冷的。武大郎已经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他又看见潘金莲和武松在屋里喝酒,郓哥冲进来喊“大郎哥快回来”,他跑回去,却看见屋里一片狼藉,武松不见了,潘金莲坐在床边哭,地上还滴着血。 他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粗布褥子被攥得皱成一团。窗外的天刚泛白,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他侧耳听了听,主屋没动静,潘金莲应该还没醒;厢房也没动静,武松自从那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来,每次出来,脸色都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武大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挪到床边,穿上那双破了鞋尖的旧布鞋——这鞋是去年冬天买的,穿了半年,鞋尖就磨破了,他用针线缝了两针,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不动的虫子。他走到灶台边,开始生火做炊饼——这是他唯一的营生,也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存在感。 灶台是土坯砌的,灶膛里的灰积了厚厚一层,他用小铲子一点点铲出来,灰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面是昨天晚上和的,放在陶盆里,用湿布盖着,发得正好,拉开能看见细细的蜂窝。他把面放在案板上,揉面的力道很轻——他没力气,胳膊细得像麻杆,揉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面团上,他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弄脏了面。 “一定要干净,一定要干净。”他嘴里念叨着,这是娘生前教他的,“做吃食的,心要干净,面才干净,吃的人才安心。”他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记住了这句话,做炊饼用的白面是从东街张记粮铺买的,最好的那种;油是从张屠户家买的新鲜菜籽油,香得很;糖是红糖,一点点就够甜。 天亮透的时候,炊饼终于做好了,一共二十个,放在竹编的笼屉里,冒着热气,白胖白胖的,闻着就香。他把笼屉放进爹留下的旧竹担里——这担子用了十几年,竹编的纹路里积了灰,有一根竹条断了,他用布条缠了又缠,布条都洗得发白了。他挑着担子,试了试重量,还是觉得沉,压得他的腰更弯了,后背的骨头硌得疼。 “娘子,我……我去卖饼了。”他走到主屋门口,小声喊了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屋里没回应,他又喊了一句,还是没回应。他知道潘金莲不想理他,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对他就更冷淡了,连话都懒得说,有时候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不敢再喊,挑着担子,轻轻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豆浆的张婆推着小车,车轱辘“吱呀”响,她看见武大郎,笑着打招呼:“大郎,早啊!今天的炊饼闻着真香!” 武大郎赶紧停下脚步,脸上挤出卑微的笑,点头哈腰:“张婆早,您要是想吃,我……我给您留一个。” “不用不用,我刚煮了豆浆,家里有馒头。”张婆摆了摆手,推着小车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说,“大郎,最近街上不太平,你卖完早点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待太久。” 武大郎心里“咯噔”一下,想问“怎么不太平”,可张婆已经走远了,他只能把话咽回去,挑着担子,慢慢往前走。 他没去紫石街口——那里离县衙近,上次武松就是在县衙门口撞的石狮,现在去那里,他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像在看笑话。他选了西街的一条小巷口,这里人少,都是老住户,平时买他炊饼的人也多。 他放下担子,把笼屉摆好,拿出一块干净的油纸,铺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声音有气无力的,像被风吹得变了调。他的目光飘来飘去,不敢看路人,尤其是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上次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个穿宝蓝色绸缎的公子,眼神油滑滑的,盯着潘金莲看,看得他心里发慌,总觉得要出事。 一开始,生意还算平静。住在巷尾的李奶奶来了,买了两个炊饼,笑着说:“大郎的炊饼就是好吃,我家小孙子就爱吃你做的。”武大郎赶紧用油纸包好,双手递过去,接过李奶奶给的两个铜钱,小心地放进腰间的布兜里——布兜是潘金莲缝的,针脚很密,就是颜色不好看,是深灰色的,像块抹布。 然后是修鞋的李叔,买了一个,边吃边说:“大郎,你这饼里的糖放得正好,不甜不淡的。”武大郎笑着点头,心里稍微松了点——只要有人买他的炊饼,只要能赚到钱,他就觉得踏实。 可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三个汉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满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圈黑胡子,没刮干净,像块发霉的毛豆腐。他穿一件黑色的短褂,袖口沾着油污,扣子掉了两颗,露出里面的破内衣;腰间系着一根粗布带,上面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瘦高个的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斜着,看人时总带着股凶气;矮胖子的脸圆圆的,像个馒头,嘴角挂着口水,手里还拿着半块啃剩的肉包子。 他们径直走到武大郎的摊子前,横肉汉子伸出脚,踩在担子的竹条上,担子晃了晃,笼屉里的炊饼差点掉出来。 武大郎心里一紧,赶紧挤出笑,躬身道:“几……几位爷,要……要炊饼么?刚出炉的,还热乎着,甜得很。” “炊饼?”横肉汉子嗤笑一声,声音像破锣,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笼屉里的炊饼,力道很大,把一个炊饼戳出了个洞,里面的糖馅流了出来,黏在他的手指上。他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皱着眉头说:“呸!什么玩意儿?甜得发腻,难吃死了!就你这丑八怪做的饼,吃了怕不是要拉肚子?别他娘的吃坏了爷的肠胃!” 武大郎的脸一下子白了,他赶紧拿起那个被戳破的炊饼,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是个破陶盆,里面装着别人扔的烂菜叶。“对……对不起,爷,这个我给您换一个,新的,没破的。” “换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一脚踢在担子的支架上,“哐当”一声,笼屉里的炊饼晃得更厉害了,有两个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我看你这摊子就不干净!这面是不是掺了耗子屎?这油是不是地沟里捞的?爷告诉你,赶紧收拾你的破摊子,滚回你的老鼠洞去!别在这碍眼!” 武大郎吓得浑身发抖,腿都软了,他赶紧蹲下身,想把掉在地上的炊饼捡起来——那都是钱啊,能买半袋面呢。可他刚伸出手,横肉汉子就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力道很大,像块石头压着,疼得他“啊”地叫了一声,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捡什么捡?”横肉汉子狞笑着,脚下又用了点力,“脏东西,捡回去给谁吃?给你那个漂亮媳妇吃?还是给你那个打虎的弟弟吃?” 提到潘金莲和武松,武大郎的脸更白了,他赶紧缩回手,手背被踩得通红,还沾了尘土,疼得他直哆嗦。他站起身,连连作揖:“各位爷……各位爷行行好,我……我就靠这点小本生意糊口,我还有媳妇要养,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别砸我的摊子……” “高抬贵手?”横肉汉子凑近武大郎,一股浓烈的口臭和汗味扑面而来,武大郎赶紧往后退,却被瘦高个抓住了胳膊,瘦高个的手指很用力,掐得他胳膊生疼。“武大郎,老子看你就是不懂事!挡了爷们的道还不自知?识相点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再让爷在这条街上看见你,见一次,砸一次!听见没有?!” 武大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听见了,听见了,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横肉汉子满意地笑了,他伸出手,把最上面一笼炊饼全扫在了地上,白胖的炊饼滚了一地,沾了尘土和石子,有的还被踩碎了,糖馅流在地上,黏糊糊的。“哎呀!手滑了!”他假模假样地喊了一声,然后带着瘦高个和矮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踹了一脚武大郎的担子,担子倒在地上,笼屉摔开了,剩下的炊饼也掉了出来。 周围的行人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帮忙。卖菜的王婶想上前,被她男人拉住了:“别多管闲事,那是西街的地痞,咱们惹不起。”修鞋的李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修他的鞋,只是手里的锥子扎错了地方,把鞋帮扎破了。 武大郎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炊饼,心疼得像刀割一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没被踩碎的炊饼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可尘土已经嵌进了面里,擦不掉了。他把捡起来的炊饼放进笼屉里,然后慢慢扶起担子,挑着担子,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他的腰更弯了,像棵被狂风压垮的芦苇,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街上的人都看着他,有人叹气,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甚至在笑,可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赶紧回家。 回到家,他把担子放在院子里,没敢进屋,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眼泪落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大片,衣襟上还沾着地上的尘土,显得格外狼狈。 潘金莲听见声音,从主屋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襦裙,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满地的炊饼,看着他哭。 “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关心,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不耐烦。 武大郎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低着头,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就是炊饼掉在地上了。” 潘金莲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留下武大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武松在厢房里听见了动静,他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武大郎站在院子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担子倒在地上,笼屉里的炊饼沾着尘土。他皱了皱眉,想开门出去问问,可手刚碰到门栓,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武大郎那双充满委屈的眼睛。他只能关上门缝,靠在门板上,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第二天,武大郎起得更早了。他重新做了炊饼,这次做了十五个,比昨天少了五个——他怕再被人砸了,浪费面。他挑着担子,去了更远的南街,那里离西街远,应该不会再遇到那几个地痞了。 可他刚把摊子摆好,就看见两个陌生的***在对面的墙角。一个穿灰布衫,戴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个穿黑短褂,手里玩着一颗石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摊子。 武大郎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们,开始吆喝:“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几乎没人听见。有几个路人想买炊饼,可看到那两个男人的眼神,又犹豫了,转身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一个炊饼都没卖出去,笼屉里的炊饼渐渐凉了,香气也散了。 那两个男人就一直站在墙角,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像两尊石像。武大郎觉得后背发凉,像有两条蛇在盯着他,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一口。他想收拾摊子回家,可又怕那两个男人跟上来,只能坐在摊子前,煎熬着。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大,晒得他头晕眼花,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凉透的炊饼,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像在嚼纸。他刚咬了两口,就看见那两个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武大郎吓得赶紧站起来,手里的炊饼掉在了地上。他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可那两个男人没过来,只是在他摊子前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走回了墙角,继续盯着他。 武大郎松了口气,可心里的恐惧更重了——他们不是来砸摊子的,是来盯梢的,是来吓唬他的。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他换了好几个街口,可不管换哪里,总会有陌生的男人跟着他,要么盯梢,要么故意在他摊子前晃悠,吓得没人敢买他的炊饼。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每天只能卖出三两个炊饼,赚的钱连买面都不够,更别说养家了。 他想向人求助,第一个想到的是王婆。王婆的茶馆在西街口,人多,消息灵通,平时也愿意帮衬他。他挑着担子,走到茶馆门口,看见王婆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搓着麻绳,旁边放着一个破碗,碗里装着茶水。 “王婆,您忙着呢?”武大郎凑上前,脸上挤出笑,小声说。 王婆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的笑淡了些,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大郎啊,坐吧。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武大郎坐在凳子上,把这几天遇到的事跟王婆说了,说完,他红着眼眶,哀求道:“王婆,您见多识广,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是谁在跟我过不去啊?求您帮帮我,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王婆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麻绳,端起破碗,喝了口茶水,然后看着武大郎,眼神闪烁:“大郎啊,不是老婆子不帮你,是这事儿……老婆子也管不了。你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比如……比如跟谁吵架了?或者……或者占了谁的便宜?” 武大郎赶紧摇头:“没有,我没得罪人,我平时连话都不敢跟人多说,怎么会得罪人呢?” “那可就难办了。”王婆又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这世道,不太平,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你……你还是小心点吧,卖完饼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待太久。要是实在不行,就……就歇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武大郎知道,王婆是不想管,他站起身,对着王婆拱了拱手:“多谢王婆提醒,我……我知道了。” 他挑着担子,慢慢走了,走了几步,听见王婆在后面跟茶馆里的人说:“唉,这武大郎,也是个可怜人,就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这几天天天被人盯着,造孽啊。” 他又想向武松求助。那天晚上,武松出来倒水,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小声说:“二弟,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武松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疲惫,还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武大郎张了张嘴,想把这几天遇到的事说出来,可看着武松额角的伤口,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想起潘金莲对武松的态度,想起自己的懦弱,他怕武松会生气,怕武松会看不起他。 “没……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伤口好点了吗?” 武松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多了,不碍事。”他说完,转身回了厢房,关上了门。 武大郎站在院子里,看着厢房的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这一天,他起得很晚,因为前夜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他只做了十个炊饼,挑着担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北街——那里是最后一个他没去过的街口,他想再试试。 刚放下担子,就看见卖菜的李老翁走了过来。李老翁的胡子全白了,背比武大郎还驼,手里提着一个破菜篮,里面装着几根蔫了的青菜。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赶紧凑到武大郎身边,压低声音,急急地道:“大郎!你怎么还出来卖饼?!不要命了?!” 武大郎一愣,茫然地看着李老翁:“李……李老丈,何出此言啊?我……我不卖饼,怎么养家啊?” “养家?你都快没命了,还养家!”李老翁跺了跺脚,声音压得更低,“你还不知道?街上都传遍了!说……说你家炊饼用的油不干净,是那杀猪的下脚料熬的,吃了要烂肠子!还有人说……说瞧见你半夜去乱葬岗挖东西,不知往饼里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张屠户都问我,是不是真的!现在谁还敢买你的饼啊?!你快走吧!快走吧!那些人……那些人怕是还要来找你麻烦的!” “什么?!”武大郎像被雷劈了一样,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李老翁扶住了他。“不……不是的,李老丈,你相信我,我……我用的油是从张屠户家买的新鲜菜籽油,我……我从来没去过乱葬岗,我……我怎么会往饼里掺不干净的东西呢?这是污蔑!是有人在污蔑我!”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哭腔,引来周围人的目光。有人摇了摇头,有人小声议论,有人甚至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李老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郎,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可现在没人信你啊。那些人说得太像真的了,连我家老婆子都不让我买你的饼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待着了,万一那些人来了,你就麻烦了。” 李老翁说完,提着菜篮,摇着头走了。 武大郎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像掉进了冰窖里。他终于明白了,这几天的骚扰、盯梢,还有现在的谣言,全都是冲着他来的!有人想毁了他的生意,想断他的生路,想让他在清河县待不下去! 是谁?是谁要这么对他?他想不明白,他这辈子没得罪过任何人,没跟人红过脸,没跟人吵过架,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害他? 就在这时,他看见街角处,那两个阴魂不散的陌生男人又出现了,他们靠在墙上,手里玩着石子,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嘴角还带着得意的笑。 武大郎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顾不得那副担子,再也顾不得那些炊饼,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惧呜咽,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 他的鞋子跑掉了一只,脚踩在石子路上,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街上的人都看着他,像看一个疯子,有人笑,有人喊,有人指指点点,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跑回家就安全了。 那两个男人没有追上来,只是靠在墙上,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阴冷和得意。 武大郎跑回了家,猛地推开院门,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知道,他的生活,彻底完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又落了一地,被风吹得在他脚边打旋,像在嘲笑他的狼狈。墙角的野草沾着露水,蔫头耷脑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厢房的门开了,武松走了出来,他看着武大郎狼狈的样子,看着他掉在地上的鞋子,看着他哭红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武大郎抬起头,看着武松,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武松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山雨欲来风满楼】 武大郎被接连的胁迫和谣言彻底击垮,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家庭生计陷入困境。潘金莲冷眼旁观,隐约猜到此事可能与那日街头的富家公子有关,但她乐见武大郎受苦,甚至隐隐期待变故发生,以期改变自身处境。而武松虽闭门养伤,却也察觉到家中异样气氛和兄长的恐惧,疑窦渐生。西门庆通过帮闲得知武大郎已近崩溃,志得意满,准备进行下一步更直接的逼迫。多方势力暗流涌动,矛盾不断累积,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降临这个小小的家庭。整个清河县上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压抑的、山雨欲来的阴云。 第20集:山雨欲来风满楼 武大郎的鞋跑丢了一只,光着的右脚踩在青石板路上,被石子硌得钻心疼,脚趾缝里还嵌了泥,沾着几根枯草。他顾不上疼,也顾不上身后是否有人追来,只知道拼了命地往家跑——那扇低矮的、用旧木板拼的院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 他一头撞在院门上,力气之大,震得门板上的铁钉都晃了晃,木屑簌簌往下掉。他手忙脚乱地去摸门闩——那是根手腕粗的木杆,被他攥得发滑,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好几次都没对上门框上的槽。身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有地痞的凶光,有路人的嘲讽,还有那两个陌生男人冰冷的眼神,吓得他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咔嗒”一声,门闩终于插上了。他背靠着门板,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双腿像灌了铅,抖得如同筛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粗糙的门板硌得他后背生疼,却让他稍微找回了点安全感——至少,此刻他躲在了“家里”,那些可怕的人暂时进不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右脚又红又肿,脚趾上还划了道口子,渗着血,沾着泥和草屑,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那副炊饼担子被他扔在了北街口,笼屉里的炊饼撒了一地,有的被路人踩碎,有的被野狗叼着跑了——那是他今早天不亮就起来做的,是他唯一的指望,现在全没了。 “没了……全都没了……”他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头发又脏又乱,沾着尘土和汗味。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动物,不敢大声哭,怕引来更多麻烦。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地上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地痞的殴打还在眼前——横肉汉子踩在他手背上的力道,瘦高个踢翻担子的狠劲,矮胖子的嘲笑;陌生人的目光还在后背——像两条毒蛇,吐着信子,舔得他浑身发凉;那些谣言还在耳边——“炊饼里掺了耗子屎”“半夜去乱葬岗挖东西”“吃了要烂肠子”,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这辈子,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卖饼,没跟人红过脸,没跟人吵过架,甚至连别人抢他的炊饼,他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他只是想活下去,想给潘金莲一口饭吃,想等着武松伤好,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得罪了神仙……”王婆的话在他脑子里转,像个魔咒。他这等蝼蚁一样的人,能得罪什么神仙?除非……除非是那天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 那个穿宝蓝色绸缎的男人,油头粉面,手里拿着折扇,眼神油滑滑的,盯着潘金莲看了很久。那天之后没多久,麻烦就来了——先是地痞砸摊子,再是陌生人盯梢,现在又是谣言。难道……真的是那个男人?可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恐惧像墨汁一样,在他心里蔓延开来,染黑了他本就卑微的胆子。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去确认——那个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有权有势,他惹不起,连问都不敢问。 他就那样坐在门后,从中午坐到傍晚,直到天快黑了,才慢慢挪到灶房。灶房里冷冰冰的,土坯灶膛里的灰早就凉了,陶盆里的面还剩小半袋,米缸里的米也快见底了,只能勉强煮两碗稀粥。他想生火,可手抖得厉害,连火柴都划不着,划了好几次,火柴梗掉了一地,才终于点着了柴火。 火苗很小,忽明忽暗的,映着他的脸,脸上满是泪痕和尘土,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才几天功夫,就像老了十岁。他煮了两碗稀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端到堂屋,喊潘金莲吃饭。 主屋的门开了,潘金莲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襦裙,头发用一根银簪别着——那银簪是张大户当年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冷的,扫过桌上的稀粥,又扫过武大郎狼狈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就吃这个?”她的声音很淡,带着点不耐烦。 武大郎赶紧低下头,小声说:“米……米不多了,先……先凑活吃点,等……等明天我再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潘金莲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拨了拨碗里的粥,没喝,“街上都传遍了,说你家的炊饼不干净,谁还敢买你的饼?你连门都不敢出,怎么想办法?” 武大郎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筷子,筷子都快被他捏断了。他不敢反驳,也反驳不了——潘金莲说的是实话,他现在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潘金莲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早就猜到,那些麻烦是冲着她来的,是那个穿宝蓝色绸缎的男人搞的鬼。那个男人有钱有势,只要他想,就能把武大郎这个窝囊废踩在脚下。 “哼,没用的东西。”她心里冷笑,放下筷子,没再吃那碗稀粥。她想起那个男人的样子,宝蓝色的绸缎,腰间的玉带,手里的泥金折扇,还有他看她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欲望,有欣赏,还有势在必得的自信。那样的男人,比武大郎强一百倍,一千倍。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能帮她摆脱武大郎,摆脱这个破院子,摆脱每天喝稀粥、穿粗布的日子,那该多好?她甚至恶毒地想,武大郎要是真被逼死了,倒省了她不少麻烦——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那个男人走,再也不用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一想到武松,她的心又沉了沉。武松虽然伤着了,但他毕竟是打虎英雄,性子刚烈,要是知道武大郎是被人逼死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男人虽然有钱有势,但武松要是真闹起来,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那个男人看起来那么有底气,肯定不怕武松。再说,武松现在自身难保,听说他撞在石狮上,伤得很重,连县衙的差事都告了假,哪还有精力管别人的事? 于是,她选择了冷眼旁观。每天看着武大郎蜷缩在灶房里,看着他偷偷抹眼泪,看着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她不仅不帮忙,还故意在他面前叹气,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这样下去要饿死了”,一点点加重武大郎的心理压力。她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织好了网,等着武大郎这只苍蝇自己撞进来,也等着那个“贵人”的下一步动作。 而厢房里的武松,虽然一直闭门不出,却把院子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伤好了七八成,额角的伤口结了痂,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他每天都会运功疗伤,盘腿坐在稻草堆上,闭上眼睛,感受体内的气息——那股因“逍遥乐”残留的燥意已经基本散去,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握刀时的手不再发抖。 可他还是不想出门。一想到那天在赵府的遭遇,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陌生女子的闺房里,想到那位赵小姐为他擦身换药的场景,他就觉得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位小姐的名字,不敢去想赵府的方向,只能把自己关在厢房里,试图逃避。 但他终究是个细心的人,院子里的异常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武大郎不再日出而作,每天躲在灶房里,偶尔出来倒水,也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像只惊弓之鸟。以前,武大郎每天都会哼着小曲做炊饼,现在,灶房里很少有烟火气,偶尔飘出来的,也只是稀粥的味道。 他还听到过武大郎的哭声,很低,很压抑,从灶房里传出来,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听得他心里发紧。他也看到过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看到过武大郎脚上的伤口,看到过他藏在门后的样子。 有一次,他忍不住走出厢房,拦住了正要躲回灶房的武大郎:“大哥,近日为何不出摊?可是身体不适?” 武大郎吓得浑身一哆嗦,像被针扎了一样,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摆着:“没……没事,二弟,我……我就是累了,想歇息两日,歇息两日就好了。”他的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看武松的眼睛,说完,就慌慌张张地钻进了灶房,关上了门,还插了门闩。 武松站在原地,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知道,大哥在撒谎。累了?大哥卖了十几年炊饼,从来没说过累;身体不适?大哥的脸色虽然差,但走路的样子不像生病。他的恐惧太明显了,眼底的血丝,攥紧衣角的手,躲闪的眼神,都在告诉武松,他遇到了大麻烦。 武松的心里升起疑云。大哥的麻烦,会不会和他有关?会不会是那天他发狂撞石狮的事,连累了大哥?还是……和潘金莲有关?他想起那天回家时,潘金莲看他的眼神,带着怀疑和探究,想起那天在潘金莲屋里喝的酒,想起那杯酒里的“逍遥乐”。 还有,他想起那天在赵府,那位赵小姐说他中了毒,是“逍遥乐”。那种毒是潘金莲下的吗?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是为了大哥,还是为了别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子里转,像一团乱麻。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了。大哥的麻烦,他必须管;那天的真相,他必须查清楚。他决定,等明天天亮,就去街上看看,问问街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此刻,西门庆正躺在自家花园的软榻上,悠哉悠哉地喝着酒。 西门庆的花园很大,种满了牡丹,这个季节,牡丹开得正艳,红的、粉的、白的,一朵比一朵大,香气飘满了整个花园。软榻是用紫檀木做的,铺着一张整张的狐狸皮,毛茸茸的,坐上去很舒服。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酒,是从京城买来的佳酿,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是桂花糕,甜得很。 玳安站在软榻旁边,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正眉飞色舞地汇报着武大郎的近况。 “大官人,您是不知道,那武大郎今天在北街可丢人了!”玳安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小的让那两个兄弟在他摊子前盯着,又让张屠户在旁边说他的炊饼不干净,结果您猜怎么着?他吓得连摊子都不要了,光着一只脚就往家跑,路上还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像被狗追一样!” 西门庆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液在杯子里打着旋,映着牡丹的影子。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残忍:“哦?这么不经吓?我还以为他能撑几天呢,真是无趣。” “可不是嘛!”玳安赶紧附和,“那武大郎就是个窝囊废,您稍微吓吓他,他就不行了。现在街上的人都不敢买他的炊饼了,都说吃了要烂肠子,还有人说他半夜去乱葬岗挖东西,听得小的都觉得恶心!” 西门庆抿了一口酒,酒液醇厚,带着点甜味,滑进喉咙里,很舒服。他的目光落在一朵红色的牡丹上,那牡丹开得正盛,像一团火,让他想起潘金莲的脸——那天在武家院门口,她回头看他的那一眼,眼神里带着不甘和媚态,像这朵牡丹一样,勾人得很。 “火候差不多了。”他放下酒杯,手指摩挲着狐狸皮的毛,“那武大郎现在肯定吓得魂都没了,该给他加最后一把火了。” 玳安眼睛一亮,凑上前一步:“大官人,您的意思是……” “你去,找两个模样凶恶点的兄弟,直接去武家敲门。”西门庆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用多说什么,就告诉他,要是还想在清河县留条活路,就识相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他听不懂,就稍微‘提醒’他一下,比如……让他想想自己的小命,想想他那个漂亮媳妇。” 玳安立刻明白了——西门庆是想让武大郎主动写休书,把潘金莲让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武松以后闹起来,西门庆也能说“是武大郎自己愿意的”,有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大官人英明!”玳安赶紧躬身行礼,“小的这就去办,保证让那武大郎听懂您的意思!” “等等。”西门庆叫住他,眼神冷了下来,“要是那武大郎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怎么办?” 玳安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说:“那……那小的就再吓吓他,比如……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厉害!” 西门庆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用。他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用跟他废话了。你去告诉李知县,就说武大郎私藏赃物,让他派人去查查。或者……找个机会,制造一场‘意外’,让他彻底消失。” 玳安的心里一哆嗦,他知道西门庆说的是真的——西门庆跟李知县关系好,只要他一句话,李知县就会派人去抓武大郎;制造“意外”也很简单,比如让武大郎“不小心”掉进河里,或者“不小心”被车撞了,到时候谁也不会怀疑。 “是……是,小的知道了。”玳安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赶紧应下来。 “去吧。”西门庆挥了挥手,重新躺回软榻上,闭上眼睛,想象着潘金莲投入他怀里的样子——她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玉佩,笑着给他喂酒,那该多好。他完全没把武松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都头,伤还没好,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有钱有势,在清河县,没人敢跟他作对。 玳安躬身退下,快步走出花园,去安排人手了。花园里只剩下西门庆一个人,牡丹的香气飘过来,带着点甜意,让他的心情越来越好。他觉得,用不了多久,潘金莲就会是他的人了,武家那个破院子,武大郎那个窝囊废,都会成为过去。 而此刻的武家小院,已经天黑了。 武大郎蜷缩在灶房的角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米缸里剩下的一点米,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只能抱着膝盖,小声地哭。 潘金莲坐在主屋的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心里满是期待。她知道,那个男人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她很快就能摆脱这个破院子,摆脱武大郎这个窝囊废了。 武松坐在厢房的稻草堆上,手里握着那把朴刀,刀鞘上的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光。他的眼神很坚定,明天,他一定要去街上查清楚,一定要帮大哥解决麻烦,一定要弄明白那天的真相。 院门外,风越来越大,吹得门板“吱呀”作响,像有人在敲门。乌云压得很低,遮住了月亮,整个小院都陷入了黑暗,只有灶房里还有一点微弱的光,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山雨,欲来。 (第一卷终) 第二卷:强权掠美·宅门初深陷 第21集:【恶霸上门强掳美】内容提示: 西门庆派出的两名恶仆,凶神恶煞地直接敲响了武家院门。武大郎惊恐万分开门,面对恶仆赤裸裸的威胁(“识相的就自己滚蛋,把娘子让出来,否则让你死无全尸”),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苦苦哀求。潘金莲闻声出来查看,恶仆见她容貌,更是言语轻薄,态度嚣张。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武松听到动静,终于破门而出…… 第21集:恶霸上门强掳美 武家小院的晨光,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裹着的。土坯墙缝里的野草蔫头耷脑,叶尖挂着的露水迟迟不肯滴落,像是连太阳都懒得照进这压抑的角落。院心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去年被雷劈断的树干还留着焦黑的痕迹,树皮上爬着几只蚂蚁,慢悠悠地搬运着一粒比它们身子还大的米——那是昨夜武大郎撒在地上的,他没敢捡,怕动静大了引来外面的“眼睛”。 灶房里,武大郎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缺了口的陶制米缸。米缸里只剩下小半缸米,米粒泛着陈旧的黄,是他半个月前从粮铺买的陈米,当时觉得便宜,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把脸贴在冰凉的缸壁上,能感觉到米粒硌着脸颊,粗糙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至少现在,他还有米,还能煮稀粥,还能活着。 可这份安心,很快就被无边的恐惧吞噬。他的耳朵竖得像受惊的兔子,连院墙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浑身一激灵。前几日被地痞踩在地上的痛感还在手心残留,陌生人冰冷的眼神像两条毒蛇,缠在他的后背上,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不敢闭眼睛,一闭眼就会看到横肉汉子的拳头、瘦高个的脚,还有街上人指指点点的样子,嘴里念叨着“炊饼不干净”“乱葬岗挖东西”,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别来……别再来了……”他对着米缸小声嘀咕,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上下牙碰撞的“咯咯”声在寂静的灶房里格外清晰。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把米缸的外壁都浸湿了,米粒粘在手上,他却不敢擦——他怕一动,就会引来外面的“麻烦”。 主屋的窗棂半开着,潘金莲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件旧青布襦裙,针线上穿着藏青色的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裙摆上的破洞。她的动作很慢,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没心思做活。她的目光透过窗缝,飘向院门口,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有对未知的紧张,有对武大郎的厌烦,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她早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青布襦裙的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是她前几日趁着武大郎不敢出门时绣的,针脚虽不精致,却也看得出用心。头发用一根银簪别着,银簪是张大户当年赏她的,虽不算贵重,却是她身上唯一能拿出手的首饰。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自己脸色还有点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依旧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媚态。 “怎么还不来?”她心里嘀咕着,指尖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青布上,像一朵小小的红梅。她没觉得疼,只是用指尖把血珠擦掉,眼神更亮了——她知道,西门庆的人迟早会来,她只需要等,等他们把她从这个破院子里“救”出去,等她摆脱武大郎这个窝囊废,等她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像是路人路过。潘金莲的心跳瞬间加快,赶紧放下针线,凑到窗边,屏住呼吸往外看。可脚步声很快就远了,只是个挑着菜担的老农,她心里莫名地有点失落,又坐回梳妆台前,重新拿起针线,却怎么也缝不下去了。 厢房内,武松正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缓缓收功。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双手结印放在膝盖上,指尖泛着淡淡的莹白——那是内力流转到极致的征兆。额角的痂已经脱落,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摸上去有点痒,像有小虫子在爬。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顺着眼角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 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体内那最后一丝因“逍遥乐”残留的燥意,被这几日的调息彻底压了下去。他试着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咔咔”的轻响,力道比之前更足了——景阳冈打虎时的力气,终于回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那件洗得发白的赭色短打,慢慢穿上。短打的领口有点松,是去年娘给他缝的,如今穿在身上,竟觉得有点紧了——这几日虽没怎么出门,却一直在运功,身上的肌肉更结实了。他系上腰带,腰带是粗麻布的,上面还留着上次打老虎时被树枝勾破的痕迹,他用针线缝过,针脚很粗,却很结实。 然后,他伸手拿起靠在床边的朴刀。刀鞘是黑色的,上面的铜环已经磨得发亮,他轻轻抽出一点刀刃,寒光一闪,映着他的脸。他想起那日在赵府的狼狈,想起那位赵小姐为他擦身时的场景,脸颊还是忍不住发烫——那份羞耻感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他逃避。他知道,他不能再躲在厢房里了,大哥的异常、家中的困境、还有那天被下毒的真相,他都必须查清楚。 “先找郓哥问问。”他心里打定主意,郓哥那天在场,肯定知道些什么。他走到房门前,手刚碰到门栓,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沉重的、粗暴的砸门声—— “砰!砰!砰!” 那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在寂静的小院里,震得窗纸都在晃。不是用手敲的,更像是用木桩在撞,每一次撞击,都让那扇本就破旧的院门簌簌发抖,门板上的铁钉“叮叮”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潘金莲手里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针滚到床底下,她却浑然不觉。她猛地抬头看向院门口,心脏“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针扎的痛感,可此刻,那点痛早已被一股莫名的兴奋取代——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她快步走到镜前,飞快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又抚平了襦裙上的褶皱,确保自己看起来既楚楚可怜,又不失风情。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然后快步走向房门,准备“恰到好处”地出现。 灶房里的武大郎,听到砸门声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他怀里的米缸“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残余的米粒撒了一地,有的滚到了灶膛里,有的粘在了他的裤脚上。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又因为腿软,重重地摔回地上。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看向院门口,那扇门在砸门声中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他能听到门外传来的粗野吼声:“开门!武大郎!快给爷滚出来开门!” “别开……别开门……”他双手抱住头,蜷缩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滴在地上的米粒上,把米粒染成了白色的泥团。他想躲到柴堆后面,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砸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门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木屑簌簌往下掉。门外的吼声更粗野了:“再他娘的装死,爷就一把火把这破门烧了!” 武松的眉头瞬间锁紧,眼中寒芒骤盛!这绝非邻里串门的动静,来者不善,而且来势汹汹!他原本想先弄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动手,可眼下这架势,显然容不得他犹豫。他一把抓住门栓,正要拉开,却又停住了——他现在还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手里有没有兵器,贸然出去,万一对方人多,他怕顾不上大哥和嫂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应该只是两个打手。他松了口气,却又更愤怒了——两个打手就敢如此嚣张,可见背后的人有多猖狂! 他正要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怒骂:“妈的,给脸不要脸!”紧接着,是更为猛烈的撞击声! “哐嚓——!” 那扇早已不堪重负的院门,终于支撑不住,门闩“啪”地一声断成两截,门板猛地向内弹开,重重撞在院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又弹了回去,像一条断了脊梁的狗。 两道高大的身影,趾高气扬地踹门而入。 走在前面的汉子,约莫三十岁年纪,身高八尺有余,穿着一件青色短褂,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黝黑的胸膛,胸膛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胸一直延伸到腰侧。他的脸上也有一道疤,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像一条丑陋的蜈蚣,随着他的表情扭动。他双手叉腰,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院内的每一个角落——正是西门庆的心腹打手,“铁臂猿”李三,据说他早年在江湖上混过,手臂上的力气能打死一头牛。 跟在他身后的汉子,比李三还要壮实,像一头黑熊,身高七尺,膀大腰圆,胳膊比武大郎的腿还要粗。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褂,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臂,小臂上长满了黑毛。他的脸又黑又圆,鼻子扁平,嘴唇很厚,嘴角总是向下撇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是西门庆的另一个打手,“黑熊”,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能徒手举起三百斤的石头。 两人一进院,身上那股嚣张的气焰就像乌云一样,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李三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灶房门口,看到了蜷缩在地上、抖成一团的武大郎。 “呸!”李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到了武大郎的裤脚上,“果然是个没卵子的孬货!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守着如花似玉的娘子?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武大郎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好……好汉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不知哪里得罪了爷……求爷高抬贵手……”他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很快就磕红了,渗出血丝。 “得罪?”李三狞笑着,一步步走向武大郎,他的脚步声很重,每走一步,青石板都仿佛要震一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武大郎,像看着一只蝼蚁,“你是没得罪爷,可你挡了咱家大官人的道了!识相点的,自己卷铺盖滚出清河县,把你那娘子留下来伺候咱西门大官人,爷们还能发发善心,赏你几两银子做盘缠!若不然……” 他猛地一脚踢翻旁边的空箩筐,箩筐滚了几圈,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西……西门大官人?”武大郎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雷劈了一样。他终于明白了,这几日来的所有灾祸——地痞砸摊子、陌生人盯梢、街上的谣言,全都是因为那个穿宝蓝色绸缎的男人!那个男人竟然真的要抢他的妻子!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连磕头都忘了。他想起潘金莲的容貌,想起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嫌弃,想起西门庆的有钱有势,他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西门庆,甚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主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潘金莲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又刻意保持着仪态。青布襦裙的领口绣着那朵小桃花,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鲜艳,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她的鬓发微微散乱,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不仅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她的柳眉微微皱着,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愤怒,双手攥着裙摆,指节微微泛白。 “你们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这一出来,李三和黑熊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方才隔得远,只觉得这妇人身段窈窕,如今近看,才发现她生得这般标致——皮肤像上好的白玉,细腻光滑;眉毛弯弯的,像柳叶;眼睛又大又亮,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勾人的媚态;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微微抿着,像熟透的樱桃。即使穿着粗布襦裙,也难掩她的风姿。 李三脸上的狞笑瞬间变成了邪淫的坏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潘金莲身上打转,从她的脸滑到她的腰,再到她的脚,像要把她的衣服看穿:“呦呵!果然是个妙人儿!性子还挺辣!怪不得咱大官人喜欢!小娘子,跟着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丑八怪有什么出息?跟咱们回去,伺候西门大官人,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岂不快活?” 潘金莲被他那赤裸裸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听到“穿金戴银”四个字,她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强作镇定,冷声道:“休得胡言!我乃有夫之妇,你们速速离去!否则……否则我喊人了!” “喊人?你喊啊!”黑熊嘎嘎怪笑起来,声音像破锣一样难听,“看这清河县,哪个敢管西门大官人的闲事?!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敢来救你!” 李三更是直接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摸潘金莲的脸蛋。他的手指又粗又黑,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看着就让人恶心:“小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天来,就是带你走的!识相点,跟爷走,还能少受点罪!” 潘金莲惊叫一声,赶紧往旁边躲闪,看似惊慌失措,实则脚步不乱,正好躲到了离厢房更近的地方——她知道,武松就在里面,她需要等,等武松出来,等这场“戏”更热闹些。 “不要碰我娘子!”武大郎看到李三的脏手要碰到潘金莲,不知从哪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勇气。他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李三,想要抱住他的腿哀求。 可他的动作太慢了,太无力了。李三甚至没回头,只是不耐烦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武大郎的心口! “噗——” 武大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矮小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咚”的一声闷响,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滑落在地,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还溅到了墙上,像一朵丑陋的红花。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紧紧捂着心口,嘴角不断有鲜血渗出。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潘金莲,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看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大郎!”潘金莲发出一声惊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她快步走到武大郎身边,蹲下身,伸手想要扶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有几分真真切切的惊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李三看都不看武大郎一眼,仿佛只是踹开了一条挡路的野狗。他再次狞笑着逼向潘金莲,黑熊也跟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堵住了潘金莲的退路。 “小娘子,这下没人碍事了,跟爷走吧!”李三伸出手,就要去抓潘金莲的胳膊。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潘金莲的衣袖,能感觉到布料下那细腻的肌肤,心里更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找死!!!” 一声如同虎啸山林般的怒吼,猛地从厢房方向炸响!那声音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意,震得院中的老槐树叶子簌簌掉落,连窗纸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那扇紧闭的厢房门,竟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得粉碎!木屑纷飞,像下雨一样落在地上。一道赭色的身影,如同下山的猛虎,从烟尘中疾扑而出! 是武松! 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武大郎的惨叫,看到了兄长被踹飞吐血、恶徒的脏手即将碰到潘金莲的一幕! 连日来积压的怒火——对恶徒嚣张的愤怒、对兄长被欺的心疼、对自己被下毒的疑虑、对赵府经历的羞耻,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的双目赤红,额角的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他身上的赭色短打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挟带着无匹的气势,直冲向李三和黑熊! 李三和黑熊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骇人的气势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他们看到武松双目赤红,眼神像要吃人;看到他的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带着凌厉的拳风;看到他的脚步飞快,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心尖上。 “武……武松?!”李三认出了来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黑熊。他怎么也没想到,武松竟然在家!而且看他这模样,哪里像是重伤垂危?分明是生龙活虎,比之前更凶了! 黑熊也慌了,他虽然力气大,却最怕这种不要命的狠人。他下意识地举起胳膊,想要挡住武松,嘴里还喊着:“你……你别过来!我们是西门大官人的人!你敢动我们,大官饶不了你!” 可武松根本不听他的话!他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眼里只有那两个欺负兄长、调戏嫂嫂的恶徒!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拳头带着千钧之力,直取李三的面门! 李三吓得魂飞魄散,想要躲闪,却根本来不及——武松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觉到拳头上那灼热的温度和凌厉的风!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大郎殒命恨难消】 武松含怒出手,势不可挡,瞬间将两名恶仆打得骨断筋折,哭爹喊娘。然而,当他急忙去看望兄长时,却发现武大郎胸骨碎裂,内脏受损,已是气息奄奄,回天乏术。武大郎临死前,或许留下只言片语的指控,或许只是含恨而终,彻底点燃武松的复仇怒火。而西门庆在得知手下被打、武松暴怒的消息后,非但不惧,反而冷笑连连,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么动用官府关系诬陷武松,要么派更厉害的高手前去灭口,冲突瞬间升级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潘金莲面对武大郎之死,又将如何自处? 第22集:大郎殒命恨难消 武松那声怒吼,像从喉咙深处炸开的惊雷,震得院心老槐树上的枯叶簌簌往下掉,几片碎叶飘落在武大郎尚在渗血的衣襟上,又被风卷走,像极了这卑微生命的飘摇。他周身的赭色短打被怒火撑得紧绷,肌肉贲张,每一寸线条都透着毁天灭地的力道——景阳冈上打虎时的凶性,此刻全被唤醒,比面对猛虎时更盛三分,因为这一次,是最疼他的兄长被人欺辱至濒死。 李三的瞳孔里,武松的拳头越来越近,近得能看清他指节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能感受到拳风里裹挟的、带着血腥气的寒意。他想躲,想抬手格挡,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脚发软,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前一秒还挂在脸上的邪淫笑容,僵成了扭曲的惊恐,嘴角的涎水还没来得及擦掉,拳头就已经撞上了他的面门。 “砰!!!” 闷响炸开的瞬间,李三觉得自己的头骨都在震动。鼻梁骨断裂的脆响,比他当年在江湖上挨的刀伤更刺耳,剧痛顺着神经直冲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投石机抛出去的沙袋,双脚离地,向后倒飞——途中撞翻了武大郎摔在地上的米缸,残余的米粒撒了他一身,沾着他喷出来的血,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泥团。 他重重砸在院墙根下,后背撞上那棵老槐树的树干,震得树影摇晃。落地时,他的脸先着地,青石板上瞬间溅开一片暗红的血花,几颗带血的碎牙从他嘴里滚出来,落在旁边的草叶上,黏着露水,看着格外狰狞。他抽搐了两下,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额角的血顺着石板缝往下渗,在墙根积成一小滩。 黑熊看得目瞪口呆,同伴的惨状像冰水浇在他头上,却也激出了他几分蛮力。他怪叫一声,忘了害怕,挥着蒲扇大的拳头,朝着武松的后心砸去——他的拳头能打死一头猪,自认这一下至少能把武松砸得踉跄。 可武松像背后长了眼睛,连头都没回。左臂猛地向后抡出,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手肘精准地撞在黑熊的拳头上。“咚”的一声,黑熊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砸在了烧红的铁柱上,指骨剧痛难忍,像是要碎了,疼得他嘶嘶抽气,拳头瞬间垂了下去,指关节已经泛了青。 还没等他收回手,武松已经旋风般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眼睛,此刻没有半点温度,像两团燃烧的冰,死死盯着黑熊,里面翻涌的杀意,让黑熊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他想后退,想求饶,可双脚像灌了铅,挪不动半步。 武松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黑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越收越紧,指节泛白,能清晰地听到黑熊腕骨被挤压的“咯吱”声。黑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他的黑短褂。 “咔嚓!” 脆响再次响起,黑熊的手腕被硬生生捏断!他再也忍不住,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音刺破了小院的寂静,引得院墙外传来几声模糊的惊呼。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另一只手想去掰武松的手,却被武松一把挥开,力道之大,让他的胳膊撞在自己的胸口,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武松依旧没停。他松开黑熊的断腕,右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黑熊的腹部。黑熊的惨叫戛然而止,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眼珠暴凸,像是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他的身体弓成了虾米,胃里的酸水、苦胆水,还有没消化的早饭,混合着血沫,一起从他嘴里呕出来,溅在武松的鞋上,黏糊糊的。 武松顺势抬起膝盖,一记沉重的膝撞,顶在黑熊的下巴上。“咔嚓”一声,黑熊的下巴被撞碎,牙齿混着血沫喷出来。他的身体被撞得向上飞起半尺,然后像破麻袋一样,软软地摔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整个打斗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在清河县横行霸道的打手,在暴怒的武松面前,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像两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小院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武松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李三、黑熊偶尔发出的无意识**。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带着晨雾的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反而让那股味道更浓,呛得人喉咙发紧。 潘金莲僵在原地,双手死死捂住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却没感觉到疼。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武松。以前的武松,虽然沉默寡言,却带着几分沉稳,可现在的武松,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浑身是血,眼神里的杀意,让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撞到了身后的门槛,差点摔倒。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扫过李三、黑熊的惨状,最后落在武松身上——他的赭色短打沾了血,脸上也溅了几滴,额角的新疤在晨光下泛着红,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厉。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比面对西门庆的打手时更甚——她怕武松会迁怒于她。 武松却没理会她,也没再看地上的两个打手。他的眼里,此刻只有躺在墙根下的武大郎。他猛地转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刚才的打斗用了太多力气,又被悲痛冲昏了头,此刻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稳住身形,一个箭步冲到武大郎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扶起武大郎,却又怕碰疼了他,手指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托住武大郎的后背。 “大哥!大哥!”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平时洪亮的嗓音,此刻变得沙哑,“你醒醒!我是二弟!武松!” 武大郎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靠在武松的怀里,脸色是死人般的金纸色,嘴唇发紫,毫无血色。他的胸口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是李三的靴子印,深褐色的,印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格外刺眼——那一脚踹得极重,布料都陷进了肉里,能隐约看到下面凸起的肋骨形状,显然已经断了。 鲜血不断从武大郎的嘴里、鼻孔里涌出,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滴在武松的手背上,滚烫的,像烙铁一样。武松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轻,体温也在慢慢下降。他赶紧伸出手,探向武大郎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武大郎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像蒙了一层雾。他似乎听到了武松的声音,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艰难地聚焦。他看到了武松,看到了他脸上的血,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含混不清的气音。 “二……二弟……”他的声音像蚊子叫,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染红了武松的衣襟,“他……他们……西……西门……庆……” 他想说“是西门庆的人打的”,想说“你要为我报仇”,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几个破碎的字。他的手微微抬起,想要抓住武松的胳膊,手指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落在地上,沾了血和尘土。 “大哥!别说话!”武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烫地砸在武大郎的脸上,“我带你去找郎中!王太医!我这就去请王太医!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他说着,就要抱起武大郎往外跑。可刚一用力,武大郎的身体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头歪向一边,嘴里涌出一大口血,溅在武松的脸上。武松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鼻息也消失了——那微弱的、像风中残烛的气息,彻底熄灭了。 武大郎的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瞳孔里映着老槐树的枝桠,没有一丝光彩。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世间的不公,控诉着西门庆的狠毒,控诉着自己这一生的卑微和窝囊。 “大哥!!!” 武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声音震得院墙外的树叶簌簌作响,引得几只麻雀惊慌地飞起,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又落回远处的树上。他紧紧抱着武大郎的尸体,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从他赤红的双眼中汹涌而出,混合着武大郎的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他想起小时候,爹娘去世得早,是大哥武大郎一手把他拉扯大。那时候家里穷,武大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炊饼,卖了钱,自己舍不得吃,全给武松买肉吃;冬天冷,武大郎把唯一的厚被子给武松盖,自己裹着薄毯子,冻得瑟瑟发抖;有人欺负武松,武大郎明明打不过人家,却还是会挡在他前面,喊着“别打我弟弟”。 他想起自己打死老虎后,大哥有多高兴,拿着他赏的银子,买了酒和肉,拉着他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弟弟是英雄”;想起自己做了都头后,大哥每天都跟街坊说“我弟弟现在是官了,能保护我了”,语气里满是骄傲。 可现在,他这个“英雄”,却没保护好大哥。他让大哥被人欺负,被人殴打,最后死在自己的怀里,死得这么惨,这么窝囊! “是我……都是我的错……”武松的声音哽咽,抱着武大郎的手越来越紧,指甲嵌进了自己的肉里,渗出血来,“我不该闭门不出,我不该没早点发现,我不该……” 他的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咬着他的心。他恨西门庆,恨李三,恨黑熊,更恨自己的无能!西门庆这三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点燃了他心中最原始的、毁灭一切的复仇火焰——他要杀了西门庆!要让他血债血偿!要让他为大哥的死,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轻轻放下武大郎的尸体,动作慢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武大郎合上眼睛——那双眼至死都没瞑目,此刻终于闭上了,却依旧透着一股不甘。他又整理了一下武大郎的衣襟,把他胸口的脚印尽量抚平,然后脱下自己的赭色短打,盖在武大郎的身上——短打虽然沾了血,却比武大郎的粗布衣暖和,他想让大哥走得暖和点。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一股比刚才更恐怖、更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仿佛连院子里的空气都要冻结了。晨雾还没散,阳光透过雾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半点暖意,反而让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的血迹上,像一条黑色的毒蛇。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昏死的李三和黑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意,仿佛在看两个已经死了的人。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两个人,不能就这么算了,等他料理完大哥的后事,再慢慢收拾他们。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潘金莲身上。 潘金莲被他的目光一扫,浑身一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赶紧扶住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站稳。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什么,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没用,武松眼里的冰冷和审视,像刀子一样,割得她心口发疼。 武松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有怀疑,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他想起那天在潘金莲屋里喝的酒,想起自己中了毒,想起大哥这些日子的恐惧,他心里隐隐觉得,潘金莲和这件事,或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里面怎么了?刚才那声吼是怎么回事?”是卖菜的王婶的声音,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慌,还有一丝好奇。 “好像是武家的院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修鞋的李叔的声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里面的人听到。 “要不要进去看看?”另一个邻居的声音响起,带着犹豫。 “别去!没听说是西门大官人的人来了吗?咱们惹不起!”王婶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就在外面看看,别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院门外探进来几个脑袋,有王婶,有李叔,还有几个街坊。他们看到院子里的血迹,看到地上躺着的李三和黑熊,看到武松浑身是血的样子,还有盖着短打的武大郎,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武……武都头……这……这是怎么了?”李叔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武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悲痛。他知道,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不是立刻去找西门庆报仇的时候。他要先料理大哥的后事,要让大哥走得安心;他还要收集证据,让西门庆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下,让他不仅要偿命,还要身败名裂! 他没有回头看院门外的邻居,只是弯腰,再次抱起武大郎的尸体,一步步走向主屋。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血海上,每一步都透着决绝。主屋的门敞开着,里面的陈设依旧简单,梳妆台上的铜镜还亮着,映着他抱着尸体的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他要把大哥放在主屋的床上,盖上干净的被子,让大哥最后再“睡”在舒服的地方。 而此刻,西门庆的府邸里,花厅依旧热闹。 西门庆躺在软榻上,手里端着一杯酒,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碟桂花糕。他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心情极好——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李三和黑熊应该已经把潘金莲带回来了,说不定还能顺便“教训”一下武大郎那个窝囊废,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大官人,您说李三和黑熊这次能把事办利索吗?”旁边的玳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看着西门庆的脸色,生怕自己问错了话。 西门庆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放心,那两个小子办事,我放心。再说,一个武大郎,一个潘金莲,还能翻出什么浪?等会儿,你就等着看咱们大官人的新美人吧!” 他刚说完,一个小厮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花厅。小厮穿着一件青色的短褂,跑得满头大汗,头发散乱,鞋都跑丢了一只,脸上满是惊慌。他刚进花厅,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大官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西门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慢慢说!” “李……李三和黑熊……他们……他们被武松打了!”小厮的声音颤抖着,“打得可惨了!李三哥脸都开花了,黑熊哥的手腕被捏断了,现在还不知道死活!还有……还有武大郎……好像……好像没气儿了!” “什么?!” 西门庆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溅在他的狐皮垫子上,留下一片湿痕。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猛地从软榻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小厮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你说什么?武松?他怎么会在家?他不是重伤垂危吗?怎么还能打人?!武大郎死了?你确定?!” 小厮被他抓得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却还是赶紧点头:“是……是真的!小的亲眼看到的!武松浑身是血,像个杀神一样,李三哥和黑熊哥根本不是对手!武大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全是血,看样子……看样子是没救了!” 西门庆松开手,小厮“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西门庆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又惊又怒——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武松竟然恢复得这么快,更没算到武松会这么狠,不仅打了他的人,还让武大郎死了! 武大郎死了,事情就闹大了!武松肯定会找他报仇,而且武大郎是武松的亲大哥,武松又是打虎英雄,在清河县有不少威望,到时候百姓肯定会站在武松那边,对他不利! 可随即,惊怒就被更深的狠毒所取代。他西门庆在清河县横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怕过谁!武松就算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头,没权没势,他只要找李知县帮忙,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把武松抓起来,甚至处死! “好!好个武松!”西门庆咬牙切齿,眼中闪过狰狞的凶光,“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爷心狠手辣!玳安!” “小的在!”玳安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脸色也发白——他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备轿!立刻去县衙!”西门庆的声音冰冷,“我要去找李知县!我要让武松那个小子,为他大哥的死,付出代价!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小的这就去备轿!”玳安不敢耽搁,赶紧转身跑出花厅,去安排轿子。 西门庆站在花厅里,看着地上摔碎的酒杯,眼神越来越狠。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盛开的牡丹,心里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弄死武松,如何掩盖自己的罪行,如何让所有人都知道,跟他西门庆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而武家小院里,武松已经把武大郎的尸体放在了主屋的床上,盖上了干净的被子。他站在床边,看着大哥的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院门外的邻居还在探头探脑,却没人敢进来帮忙——他们怕西门庆的报复,怕惹祸上身。 潘金莲站在院子里,看着主屋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武松会怎么对她,更不知道西门庆会不会放过她。她只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她。 风又吹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血迹和碎叶,在院子里打旋。阳光终于冲破了晨雾,照在院子里,却没带来半点暖意,反而让一切都显得格外刺眼。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柔弱娇娘入牢笼】 武松强忍悲痛,欲先安葬兄长。然而西门庆恶人先告状,买通县令,反诬武松纵兄行凶,衙役迅速上门,不由分说锁拿武松。武松虽勇,却投鼠忌器,且深知官府黑暗,暂未反抗,被强行带走。潘金莲惊惶无助,西门庆趁机现身,假意安抚,实则以“保护”为名,命手下家仆强行将潘金莲带回府中。潘金莲虽知入了虎口,但面对强权和无依无靠的境地,半推半就,被掳入西门府,从此踏入深似海的宅门恩怨漩涡。 第23集:柔弱娇娘入牢笼 主屋的光线很暗,窗纸是去年糊的,边角已经发黄卷翘,阳光透过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个细碎的光斑,落在武大郎冰冷的手背上。武松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兄长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突出,掌心布满了常年揉面、挑担子磨出的厚茧,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面粉。 就是这双手,小时候给过他温暖的拥抱,冬天把他冻僵的手揣进怀里捂热;就是这双手,每天天不亮就揉面做炊饼,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就是这双手,昨天还在灶台前笨拙地煮稀粥,却再也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了。 武松的手指轻轻拂过兄长的手背,冰冷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试图合上武大郎的眼睛——那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里还映着院墙上的老槐树影子,透着无尽的不甘和冤屈。他用拇指轻轻按压兄长的眼睑,一点点往下盖,可刚一松开,眼睑又微微弹开,仿佛还在留恋这个世界,还在等着他报仇。 “大哥……”武松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眼泪滴在兄长的手背上,很快就凉了,“你放心,我知道你不甘心。西门庆那狗贼,还有他的打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的仇,我一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给你陪葬!” 最后“血债血偿”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牙齿几乎要咬碎,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用手轻轻合上兄长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松开,而是保持了很久,直到确认眼睑不会再弹开,才缓缓放下手。 他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被子——这被子是娘生前缝的,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补丁是武大郎后来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很结实。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在武大郎身上,从肩膀盖到脚,只露出一张脸,然后又把被角掖好,像是怕兄长着凉。 “大哥,你先好好睡会儿,我去给你买口好棺材,让你走得体面些。”他对着床榻轻声说,像是在跟兄长商量,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身,眼中的悲恸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大步走出主屋,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半点暖意——他的赭色短打沾着武大郎的血,还有李三、黑熊的血,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厉。 院墙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围观的邻居越聚越多。卖菜的王婶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提着没卖完的青菜,脸上满是惊慌和同情;修鞋的李叔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没修好的鞋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有几个小孩,被大人拉在身后,探着脑袋往院里看,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害怕。 “唉,可怜的大郎,就这么没了……”王婶小声叹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武都头也是命苦,刚回来没几天,就出了这种事。” “还不是西门庆那恶霸!”李叔压低声音,愤愤不平,“我早就听说他看上潘金莲了,这肯定是他搞的鬼!派打手来逼死大郎,还要陷害武都头!” “嘘!小声点!”旁边一个邻居赶紧拉住李叔,“你不要命了?西门庆跟李知县关系好,要是被他听见,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李叔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院里的武松,眼神里满是无奈。 武松对这些议论恍若未闻。他走到李三和黑熊身边,这两个打手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李三的脸肿得像猪头,嘴角还在渗血;黑熊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口微微起伏,看样子还有气。 武松蹲下身,伸出手,一把抓住李三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院墙角落;又转身抓住黑熊的腰带,同样拖了过去。他的动作很用力,两人的身体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溅起地上的尘土和血迹。 他之所以没立刻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有用——他们是西门庆行凶的铁证,他要带着他们去县衙,让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庆的罪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扫过院外的邻居,最后落在王婶身上:“王婶,麻烦您和各位街坊帮忙照看一下这里,我去去就回。” 王婶赶紧点头:“武都头你放心,我们会看好的,你快去快回!” 武松刚要转身往外走,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呼和声:“让开!让开!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声音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铁链碰撞的“哗啦”声,越来越近。围观的邻居像受惊的鸟一样,慌忙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武松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官府的人来得太快了,快得反常。他刚把李三和黑熊拖到角落,还没出门,衙役就来了,这绝不是巧合! 只见七八个衙役簇拥着一个身穿青色公服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满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圈黑胡子,没刮干净,像块发霉的毛豆腐。他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挂着一块黄铜牌子,刻着“县衙干办”四个字——正是平日里跟西门庆走得极近的赵干办。 赵干办一进院子,目光就飞快地扫过地上的李三和黑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的目光又瞥了一眼主屋——门开着,隐约能看到床上盖着被子的人影,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武松身上,看到武松浑身是血,眼神冰冷,带着骇人的杀气,心里不由得一怯,脚步顿了顿。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西门庆许下的重赏——五十两银子,还有城西的一亩好地。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拿出官威,厉声喝道:“武松!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纵兄行凶,殴伤西门大官人家仆,更疑似闹出人命!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等回衙门受审!” 这番话颠倒黑白,把受害者说成加害者,把凶手说成受害者,无耻到了极点! 武松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赵干办!你眼睛瞎了不成?!分明是这两个恶徒强闯民宅,一脚踹死我兄长武大!在场的街坊邻居都亲眼看见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反而诬陷我?我看你是收了西门庆不少好处,连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院外的邻居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赵干办,眼神里带着质疑。 赵干办被武松戳中心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放肆!武松!你竟敢污蔑公差!我告诉你,有人亲眼看见你兄长与西门府家仆争执,你不分青红皂白,暴起伤人,手段残忍!这是有人证的!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休怪我们用铁链锁你!” 他身后的衙役们也纷纷抽出腰间的铁尺,抖着手里的铁链,一步步围了上来。他们的脸色都有些紧张——谁都知道武松是打虎英雄,力气大得很,没人想第一个冲上去。 武松的双拳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来。他的胸腔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只要一拳,就能打倒一个衙役;只要一脚,就能踹开一条路。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目光扫过主屋,兄长的尸体还在里面,等着他买棺材回来;他的目光扫过院外的邻居,王婶、李叔他们都在看着,要是他动手反抗,这些邻居说不定会被牵连;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暴力抗法,就正好中了西门庆的圈套——西门庆就是想让他背上“拒捕”的罪名,到时候就算他有百口,也难辩了。 他深知清河县衙的黑暗,李知县早就被西门庆买通了,这一次去衙门,肯定讨不到公道。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去,必须在公堂上把西门庆的罪行说出来,就算不能立刻报仇,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武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钢牙几乎要咬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跟你们去衙门!我倒要看看,这清河县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但我兄长的尸体还在这里,我必须先……” “少废话!”赵干办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利于西门庆的话,“到了衙门,自然会有人处理!现在,你必须立刻跟我们走!来人!给我锁上!” 两个衙役壮着胆子,抖着铁链上前,想要锁住武松的手腕。他们的手都在抖,脚步很慢,显然很怕武松突然动手。 武松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两个衙役。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寒冬的冷风,吹得那两个衙役瞬间僵在原地,手都不敢再往前伸。 “我自己会走!”武松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用你们动手!” 那两个衙役如蒙大赦,赶紧后退了两步,不敢再靠近。 武松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悲痛和承诺——大哥,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然后,他挺直脊梁,像一棵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青松,一步步向院外走去。 院外的邻居都安静地看着他,有人悄悄抹眼泪,有人小声叹气,却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衙役们跟在武松身后,手里拿着铁尺和铁链,却没人敢碰他——武松的气势太盛了,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随时可能爆发。 武松走后,院子里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反而更加诡异。地上的血迹还在,李三和黑熊还躺在角落昏迷不醒,主屋里的武大郎还在等着棺材,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死亡的味道。 潘金莲独自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武松远去的方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她的脸色很白,嘴唇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她没想到西门庆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不仅派打手杀了武大郎,还立刻让衙役来抓武松,显然是想把武松也一并除掉。 武松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那她呢?她一个弱女子,留在这满是血腥的院子里,该怎么办?西门庆还会来找她吗?要是西门庆放弃她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轻浮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伴随着扇子“哗啦”的开合声。 西门庆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在十几个家仆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绸缎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上面挂着一块翡翠佩,走路时佩玉“叮咚”作响,显得格外张扬。他的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表情,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潘金莲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占有欲,像猎人看到了猎物。 “哎呀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西门庆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潘金莲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娘子,你受惊了吧?都怪我管教不严,让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仆惊扰了你,还闹出了这么大的惨事……唉,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扇子指着地上的李三和黑熊,语气里满是“自责”。 潘金莲看着他虚伪的表演,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可她不敢戳穿,甚至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厌恶和恐惧,做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声音带着哽咽:“西门大官人……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家大郎他……他就这么没了……武都头又被衙役带走了……我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院子里,实在是……实在是害怕……”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演技很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寡妇的无助和恐惧。 西门庆见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更加温柔。他向前走了一步,离潘金莲更近了,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更痒了。“小娘子莫怕,莫怕。”他轻声安慰,“一切有我呢。你看这武家院子,现在满是血腥气,又是是非之地,你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里,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不如这样,你先随我回府暂住些时日。我府里有宽敞的院子,有贴心的丫鬟,保证让你住得舒服,也能让你避开这些烦心事。等衙门里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他的语气看似商量,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身后的家仆也纷纷上前一步,隐隐把潘金莲围了起来,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潘金莲的心脏猛地一紧。她知道,西门庆这是要把她带回府里,一旦她踏出这个院子,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彻底成了他的玩物。可她没得选——留在这院子里,她没钱没粮,还可能被西门庆的人报复;跟着西门庆走,至少能有饭吃,能住好房子,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主屋,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武大郎的愧疚,有对未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渴望。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跟着武大郎,她永远只能穿粗布、喝稀粥,永远只能住在这个破院子里。跟着西门庆,至少能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至少能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嘴唇,指甲嵌进了肉里,却没感觉到疼。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泪痕,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我一个寡妇,去大官人府里,怕是……怕是不合适吧?”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最后的“矜持”。 西门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扇子“啪”地一声合上:“小娘子放心,我府里规矩宽松,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就别多想了。” 他对着身后的家仆吩咐道:“来人!快把轿子抬过来!送潘娘子回府!路上一定要小心伺候,不能让娘子再受半点惊吓!” “是!”两个家仆赶紧应着,转身跑出院子。 很快,一顶青布小轿就被抬到了院门口。轿子是新的,青布的轿帘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轿杆是上好的楠木,擦得油亮。两个穿着青色短褂的轿夫站在旁边,恭敬地等着。 两个粗使婆子走上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潘金莲说:“潘娘子,您请上轿吧。”她们的动作看似搀扶,实则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潘金莲的胳膊。 潘金莲没有反抗,任由她们把自己扶到轿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小院——院心的老槐树,墙角的稻草堆,灶房的破灶台,还有主屋里兄长的尸体——心里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解脱般的麻木。 她弯腰钻进轿里,轿帘被婆子轻轻放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轿子里铺着柔软的棉垫,还放着一个熏香的小炉,飘着淡淡的沉香,比她在武家睡的稻草堆舒服多了。 轿子被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向西门府的方向走去。轿外传来街市的喧哗声,有小贩的吆喝声,有行人的说话声,还有家仆们的脚步声,可潘金莲什么都听不进去。她靠在轿壁上,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和泪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华丽的牢笼。这个牢笼里有绫罗绸缎,有山珍海味,却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西门庆会不会一直对她好,不知道武松会不会回来报仇。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将来摔得粉身碎骨,她也只能走下去。 而在武家小院里,西门庆看着潘金莲的轿子远去,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不仅除掉了武大郎这个障碍,还把潘金莲弄到了手,甚至把武松也送进了衙门可谓是“一箭三雕”。 他瞥了一眼主屋,眼神里满是嫌恶,对身边的赵干办吩咐道:“这里的尸体,还有地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免得让人说闲话。” “是!大官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赵干办赶紧躬身行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西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转身走出了院子。他的心情极好,甚至开始盘算着晚上要怎么“招待”潘金莲,要给她穿什么样的衣服,要让她住什么样的院子。 院外的邻居看着西门庆离去的背影,都敢怒不敢言。王婶走到主屋门口,看着床上盖着被子的武大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郎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李叔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血迹,拳头紧紧攥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帮武松,一定要让西门庆这个恶霸付出代价!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院子里的血迹上,把血迹晒得发黑。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叶,却吹不散这满院的血腥气,也吹不散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强纳为妾仪式简】 潘金莲被抬入西门府,并未得到正室夫人的待遇。西门庆顾忌武松未死和外界议论,只打算草草纳其为妾。府内简单挂红,仪式从简,甚至未曾大摆筵席,只请了少数几个心腹帮闲作见证。潘金莲被直接送入一间偏僻却装饰华丽的院落,成为了西门庆的第七房姨太。她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暂时接受现实,开始打量这个新的、却同样危机四伏的生存环境。西门府宅门深深,其内的妻妾争斗,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第24集:强纳为妾仪式简 青布小轿的轿壁是双层的,外层是浆洗得发硬的青布,内层衬着一层薄薄的棉絮,却依旧挡不住路上的颠簸。潘金莲坐在轿内的软垫上,软垫填的是晒干的芦花,蓬松却不够柔软,硌得她坐骨生疼。她抬手撩开轿帘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看——街景飞快后退,从熟悉的西街陋巷,渐渐变成了青砖黛瓦的富贵街区,路面也从坑洼的土路,变成了平整的青石板,轿子行驶在上面,颠簸减轻了许多,却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曾偷偷幻想过,若真要进西门府,该是何等风光——至少该有顶红绸轿子,轿夫一路吹吹打打,带着聘礼,让街坊四邻都看到。可眼前这顶青布小轿,低调得像在偷运货物,连轿夫的脚步都放得极轻,仿佛怕被人看见。 轿子在一处气派的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潘金莲的心猛地一跳,以为到了正门——那大门高达两丈,门楣上悬着“西门府”三个鎏金大字,字体浑厚,一看便知是名家所书;门两侧蹲着两尊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神威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可没等她下车,轿子却突然转了个弯,绕到了侧面一处不起眼的角门。角门比正门矮了一半,门板是普通的黑漆,上面连铜钉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门环,被磨得发亮。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门房正靠在门边打盹,听到轿子声,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打开了门。 轿子从角门悄无声息地抬了进去,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像一把锁,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潘金莲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角门,是府里下人进出的通道,她以“妾”的身份进来,却连走正门的资格都没有。 轿子在一处回廊下停稳,轿帘被一个婆子掀开。婆子穿着一身青布衣裙,衣裙浆洗得发白,领口却浆得笔挺,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银簪别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请娘子下轿。” 潘金莲扶着婆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轿。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僻静的回廊,廊柱是上好的楠木,外面裹着一层朱红漆,漆上雕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一看便知花费了不少心思;廊檐下挂着一排红灯笼,灯笼上绣着“西”字,却都蒙着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没挂出去过;廊柱之间的石缝里,长着几株青苔,绿油油的,透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没有喜乐声,没有宾客的喧哗,甚至连一声鞭炮响都没有。空气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丫鬟说话声、厨房的切菜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些细微的声响,反而更衬得此处的冷清。 “跟我来吧。”婆子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很快,根本不回头看潘金莲是否跟上。潘金莲赶紧快步跟上,她的裙摆很长,走得急了,差点绊倒,幸好及时扶住了廊柱——廊柱上的朱漆沾了点在她手上,她赶紧用帕子擦掉,帕子是她从武家带来的,已经洗得发白,边角都起了毛。 她们穿过三道回廊,每一道回廊的布置都比前一道更精致——第一道回廊的栏杆是普通的木头,第二道换成了汉白玉,第三道的栏杆上甚至雕着花鸟纹样;廊下的灯笼也从普通的红纸灯笼,换成了绣着金线的纱灯,只是纱灯上的金线有些褪色,透着一股仓促布置的敷衍。 最后,她们来到一处名为“绮罗阁”的院落。院落不大,却布置得极其精巧——院中央有一座小假山,假山是用太湖石堆成的,石头上有许多孔洞,雨水落在上面,能顺着孔洞流下来,形成小小的瀑布;假山旁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种着几株荷花,此刻荷花还没开,只有几片嫩绿的荷叶浮在水面上,水面上飘着几片落叶;池塘边种着几株海棠,海棠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院子的正中央,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便是绮罗阁了。小楼的门窗都是雕花的,窗纸上贴着红喜字,可那喜字剪得歪歪扭扭,边角毛糙,有的地方甚至没粘牢,风一吹,便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掉下来;门口的台阶上,撒着一些红色的纸屑,纸屑已经有些发黑,显然是从别的地方扫过来的,并非专门为她准备的。 潘金莲跟着婆子走进小楼。一楼是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茶具旁边摆着几碟喜果点心——有蜜饯、有瓜子、有花生,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蜜饯的糖霜已经化了,粘在碟子里;瓜子壳散落在碟边,显然是别人吃剩下的。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的是“春江晚景”,画工还算不错,却不是名家手笔,画框上甚至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婆子领着她上了二楼,二楼是卧室。卧室里的陈设比客厅更奢华——一张拔步床,床架是紫檀木的,上面雕着“百子千孙”的纹样,床幔是粉色的纱,纱上绣着缠枝莲,只是纱有些薄,透光性很好;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黄铜镜,镜子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镜前摆着一个螺钿妆奁,妆奁里放着几盒胭脂水粉,都是上等的货色,却有几盒已经开封,显然是别人用过的;衣柜是梨花木的,打开一看,里面叠着几件绸缎衣裙,颜色鲜艳,料子柔软,却都不是新的,领口处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 而所谓的“嫁衣”,正放在床尾的凳子上——那是一件玫红色的缎裙,缎面的光泽很好,上面绣着几朵小桃花,绣线是浅粉色的,却绣得很稀疏,针脚也不够整齐;裙子的领口处,甚至有一根线头没剪断,垂在外面,显得格外敷衍。这根本不是正室该穿的大红嫁衣,甚至连妾室纳聘时穿的桃红嫁衣都不如,更像是一件普通的节日盛装。 “娘子先歇歇,我去请管家奶奶过来。”婆子说完,转身就走,连门都没关。潘金莲走到凳子前,拿起那件玫红色缎裙,手指轻轻拂过缎面,冰凉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她这才明白,西门庆根本没把她当“妾”,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随手可得的玩物,连最基本的仪式感都懒得给她。 没过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妇人穿着一身紫色绸缎衣裙,衣裙上绣着暗纹,低调却奢华;她的头发梳成了圆髻,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珠子轻轻晃动,发出“叮咚”的轻响;她的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眼角却有明显的细纹,眼神精明,像在评估一件货物,上下打量着潘金莲。 “给七姨娘道喜了。”妇人微微屈膝,动作标准却毫无诚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老爷吩咐了,今日一切从简,不必大费周章。眼下时辰差不多了,请七姨娘换上衣裳,随我去前厅给老爷和各位夫人磕个头,敬杯茶,这礼就算成了。” “七姨娘?”潘金莲听到这个称呼,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自己是妾,却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地编号——“七”,意味着她是西门庆的第七个妾,像一件被打上编号的物品,毫无尊严可言。她强忍着眼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妇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府里规矩大,姨娘刚进来,怕是还不清楚。老爷一共有六位夫人,您是第七位,按规矩,自然该称‘七姨娘’。老爷能让您进府,已是破例——您可知,多少人家的姑娘想进咱们西门府,都没这个福气呢?” 这番话,看似提醒,实则是在敲打她——别不知足,能进府已是恩赐,休要再奢求别的。潘金莲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多谢管家奶奶提醒,我知道了。” 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两个穿着绿布衣裙的丫鬟走了进来。丫鬟们的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脸上带着稚气,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机灵,她们手里拿着一套首饰——一支银簪,一对银耳环,还有一条银项链,都是普通的银饰,没有任何镶嵌,一看便知不值多少钱。 “给姨娘梳妆。”妇人说完,便转身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两个丫鬟上前,一个为她解开发髻,一个为她换衣服。解发髻的丫鬟动作很轻,手指却有些粗糙,扯得她头皮发疼;换衣服的丫鬟动作很快,几乎是把裙子往她身上套,缎裙的领口很紧,勒得她脖子发疼,她想调整一下,丫鬟却不耐烦地说:“姨娘别乱动,这裙子是按尺寸做的,乱动会弄坏的。” 潘金莲只好不动,任由她们折腾。丫鬟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那支银簪,又为她戴上耳环和项链——银簪有些钝,插进去时疼得她皱起了眉;耳环的钩子有些尖,不小心刮到了她的耳垂,渗出血丝,丫鬟只是用帕子随便擦了擦,便完事了。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玫红色的缎裙衬得她皮肤更白,却也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光,却显得有些廉价;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屈辱,嘴角却强装着平静,整个人透着一股不伦不类的尴尬。 “姨娘,好了,咱们走吧。”丫鬟说完,便推着她往外走。 所谓的“前厅”,并非府里招待宾客的正堂,而是一处偏僻的偏厅。偏厅不大,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桌两旁放着几张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岁寒三友”图,画工粗糙,显然是府里的下人所作;桌案上摆着一个青铜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根香,香灰已经积了不少,显然许久没清理过。 偏厅里坐着寥寥数人。西门庆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锦袍上绣着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玉簪别着,玉簪是上等的和田玉,颜色温润;他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占有欲,见潘金莲进来,目光便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逡巡,从她的头发扫到她的裙摆,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到手的珍宝。 下首坐着六位女子,想必就是西门庆的其他六位妻妾。她们穿着各不相同的绸缎衣裙,首饰琳琅满目,显然都是富贵人家出身。 坐在最左边的,是正室夫人吴月娘。她穿着一身正红色锦袍,锦袍上绣着凤凰图案,凤凰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显得格外华贵;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珠子是东珠,圆润饱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吴月娘旁边,是二姨太李娇儿。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裙,衣裙上绣着桃花,显得格外娇俏;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珠花,珠花是南海珍珠,颗颗圆润;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疏离,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李娇儿旁边,是三姨太孟玉楼。她穿着一身紫色衣裙,衣裙上绣着蝴蝶,显得格外优雅;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玉簪,玉簪是翡翠的,颜色翠绿;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扇面上画着“仕女图”,她轻轻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 孟玉楼旁边,是四姨太孙雪娥。她穿着一身黄色衣裙,衣裙上绣着菊花,显得格外端庄;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银簪,银簪上镶嵌着蓝宝石,颜色鲜艳;她的眼神锐利,像一把刀子,死死地盯着潘金莲,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孙雪娥旁边,是五姨太潘巧云。她穿着一身橙色衣裙,衣裙上绣着牡丹,显得格外艳丽;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金簪,金簪上镶嵌着玛瑙,颜色鲜红;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笑容却不达眼底,眼神里带着一丝算计,时不时地瞥一眼西门庆,又瞥一眼潘金莲。 潘巧云旁边,是六姨太李瓶儿。她穿着一身绿色衣裙,衣裙上绣着荷花,显得格外清新;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珠钗,珠钗是珍珠和翡翠镶嵌的,格外精致;她的眼神里满是妒火,死死地盯着潘金莲的玫红色缎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显然对潘金莲的到来充满了敌意。 潘金莲一进偏厅,六位女子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这些目光里,有审视,有嫉妒,有鄙夷,有敌意,唯独没有一丝欢迎。 “七姨娘来了,快过来敬茶。”西门庆笑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浮。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七杯茶,茶杯是白瓷的,杯沿描着金边,显得格外精致。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杯茶,走到吴月娘面前,双腿跪下,双手举起茶杯,低眉顺眼地说:“夫人,请用茶。” 吴月娘没有立刻接茶,而是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过了许久,才缓缓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往后在府里,要安分守己,好好伺候老爷,莫要惹是生非。” “是,夫人。”潘金莲恭敬地回答,心里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吴月娘的话,看似提醒,实则是在警告她,不要妄想争宠,更不要妄想动摇她正室的地位。 接着,她拿起第二杯茶,走到李娇儿面前。李娇儿接过茶,随意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说:“府里规矩多,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丫鬟。” 她拿起第三杯茶,走到孟玉楼面前。孟玉楼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扇子轻轻拨弄着杯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七姨娘倒是好福气,能让老爷如此上心,连仪式都从简了。” 这句话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潘金莲的心里。她强忍着屈辱,低声说:“多谢三姨太提醒。” 她拿起第四杯茶,走到孙雪娥面前。孙雪娥接过茶,猛地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她的眼神锐利,盯着潘金莲说:“我劝你安分点,别以为老爷疼你,就能无法无天。府里容不下不安分的人。” 潘金莲的身体微微一颤,赶紧低下头:“是,四姨太。” 她拿起第五杯茶,走到潘巧云面前。潘巧云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七姨娘长得真是标致,难怪老爷会喜欢。只是这府里,光有容貌可不够,还得有脑子。” 这句话里的威胁,让潘金莲心里一紧。她知道,潘巧云是在提醒她,不要耍小聪明,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她拿起第六杯茶,走到李瓶儿面前。李瓶儿接过茶,却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杯“啪”地一声碎了,茶水溅了潘金莲一身。李瓶儿的眼神里满是妒火,指着潘金莲骂道:“你这个狐狸精!凭什么进府!老爷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 潘金莲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西门庆皱了皱眉,厉声喝道:“瓶儿!休得无礼!七姨娘刚进府,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李瓶儿委屈地哭了起来:“老爷!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从来没对我这么上心过!她凭什么刚进府,就能得到你的宠爱!” “好了!别哭了!”西门庆不耐烦地说,“今日是七姨娘进府的日子,别扫了我的兴!你先下去!” 李瓶儿不敢违抗西门庆的命令,只好狠狠瞪了潘金莲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潘金莲的衣服被茶水溅湿,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强忍着不适,拿起最后一杯茶,走到西门庆面前,再次跪下:“老爷,请用茶。” 西门庆哈哈一笑,伸手接过茶,随意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案上。他伸手将潘金莲扶起来,趁机在她的手腕上捏了一把,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暧昧:“我的好七儿,今日受委屈了。往后有爷在,没人敢欺负你。”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没有半分诚意。潘金莲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温度,却觉得比冰还冷。 敬茶仪式草草结束。西门庆挥了挥手,让其他几位妻妾都散去,然后拉着潘金莲的手,迫不及待地往绮罗阁走去。他的脚步很快,力道很大,捏得潘金莲的手腕生疼,却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回到绮罗阁,西门庆立刻关上了门。他的眼神变得贪婪而粗暴,一把将潘金莲推倒在床上,然后扑了上来。潘金莲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摆布。他的动作很粗鲁,带着一股掠夺的意味,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潘金莲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心里却冷得像冰——这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没有任何温情,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征服和践踏。 不知过了多久,西门庆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他翻身躺在旁边,很快便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潘金莲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幔。纱幔上的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模糊,像一个个狰狞的鬼影。她轻轻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的靡靡之气。她望着窗外的庭院——月光洒在假山上,给假山镀上了一层银霜;池塘里的荷叶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像一个个孤独的影子;远处的楼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朦胧,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这里比武家的小院宽敞百倍,华丽千倍,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和孤独。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被西门庆捏出了一道红痕,隐隐作痛;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的伤口还没愈合,一碰就疼。 她知道,从她踏入那道角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潘金莲了。她成了西门庆的“七姨娘”,一个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玩物,一个被打上编号的物品。 这座富丽堂皇的西门府,不是她的安乐乡,而是一座华丽的牢笼。那六位妻妾的眼神,像六把藏在暗处的刀子,随时可能扑上来将她撕碎;西门庆的宠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糖衣之下,是无尽的危险和算计。 她轻轻抚摸着小臂上的红痕,眼神在月光下渐渐变了——从最初的恐惧,到后来的茫然,最后,一种属于林薇薇的、冰冷的算计,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底。 她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日子——在现代社会,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算计,从一个普通的职员,一步步爬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她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现在,她虽然身处困境,却也并非毫无机会。西门庆的宠爱,是她的筹码;府里的矛盾,是她的机会。只要她足够聪明,足够隐忍,足够狠辣,她就能在这座牢笼里活下去,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夜风越来越冷,潘金莲却没有丝毫寒意。她关上窗户,转身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西门庆。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游戏,才刚刚开始。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六美窥视心思异】 次日,潘金莲正式以七姨娘的身份开始她在西门府的生活。其余六位妻妾纷纷前来“探望”或暗中观察这位新来的“妹妹”。正室吴月娘表面雍容大度,实则威严深重,言语间暗含敲打;二姨太李娇儿原为花旦,眉宇带愁,似有无限心事,态度相对疏离冷淡;三姨太孟玉楼出身富商,性格刁钻刻薄,精于算计,言语带刺,立刻将金莲视为争宠对手;四姨太孙雪娥英气逼人,会武功,眼神锐利,透露其不好惹的背景;五姨太潘巧云母凭子贵,表面谦和,实则暗藏心机,倚子而矜;六姨太李瓶儿,原青楼头牌,媚骨天成,善妒,争宠手段狠辣阴毒,敌意最为明显。金莲强忍不适,小心翼翼应对,初步感受到宅门内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潜在的巨大危险。 第25集:六美窥视心思异 清晨的阳光带着水汽,透过绮罗阁雕花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在紫檀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落在床尾的锦褥上——那锦褥是蜀锦织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纹样,丝线细腻,摸上去软得像云朵,却硌得潘金莲辗转难眠。她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床顶纱幔,纱幔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西门府里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身旁的西门庆睡得很沉,鼾声如雷,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力道大得像铁钳,让她不敢轻易动弹。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熏香混合的味道,这味道比武家灶房的炊饼味更刺鼻,更让她觉得窒息。直到天快亮时,西门庆翻了个身,手从她腰上挪开,她才终于得以喘息,闭着眼睛浅浅睡了片刻,却又被窗外丫鬟扫地的“沙沙”声惊醒。 “姨娘,该起身梳洗了。”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是负责伺候她的丫鬟,名叫春桃,约莫十六岁,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青布衣裙,看着还算老实。 潘金莲应了一声,慢慢坐起身。锦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肩膀上淡淡的淤青——那是昨夜西门庆留下的痕迹。她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心里一阵发冷。春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盆边搭着一条细软的白棉布巾,是府里特制的,比她在武家用的粗布巾舒服百倍。 “姨娘,水温正好,您先用着,我去拿衣裳。”春桃说完,转身去了衣柜旁。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素缎裙,裙子上绣着几株兰草,针脚还算细密,只是领口处有一道细微的折痕,显然是别人穿过的旧衣。 潘金莲用棉布巾擦了擦脸,温水的温度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依旧眉清目秀,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和警惕。春桃帮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双环髻,插上一支银质的兰草簪,又为她系上月白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坠,是块普通的白玉,雕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姨娘,这样就好了。”春桃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姨娘穿这身真好看。” 潘金莲对着铜镜笑了笑,笑容却没达眼底。她知道,这身看似素净的衣裙,不过是西门府里最低等的妾室装扮,既没有吴月娘的华贵,也没有李瓶儿的娇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她在这座府邸里,地位卑微如尘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说七妹妹醒了没?咱们这么早过来,会不会扰了她休息?”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迟疑,是二姨太李娇儿的声音。 “姐姐就是心善!她一个刚进府的,哪有让咱们这么多姐姐等她的道理?”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是三姨太孟玉楼的声音。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紧,握着棉布巾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来了!她们终究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挤出一丝温顺而不失分寸的笑容——这笑容是她在武家对着潘金莲练了无数次的,既能显得无害,又能隐藏真实的情绪。 “劳烦各位姐姐挂心,快请进。”她快步走到门边,亲手掀起帘子,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几乎要弯到九十度。 门外站着六位女子,为首的正是正室夫人吴月娘。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的缎裙,裙子上绣着缠枝牡丹纹样,牡丹的花瓣用金线勾勒,在阳光下泛着华贵的光泽;她的头发梳成了圆髻,插着一套赤金头面,包括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一对赤金嵌红宝石耳环、一条赤金项链,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她的手上戴着一枚赤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蓝宝石,手指上涂着蔻丹,颜色鲜红,衬得她的手格外白皙。 吴月娘的身材微胖,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而透着一股主母的威严。她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眼神却深邃得像一潭深水,在潘金莲脸上轻轻一扫,又快速掠过屋内的陈设——拔步床、紫檀木梳妆台、梨花木衣柜,最后落在桌上的那套紫砂茶具上,微微颔首:“妹妹不必多礼,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她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地检查新纳入府的“物品”是否合格。 紧跟在吴月娘身后的是二姨太李娇儿。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纱裙,裙子上绣着几株垂柳,显得格外轻柔;她的头发梳成了垂鬟分肖髻,插着一支珠花,珠花是南海珍珠串成的,颗颗圆润,却有些失去了光泽;她的手里拿着一块素色的手帕,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手帕的边角,眼神飘忽,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像极了戏台上那些哀怨的花旦。 “妹妹安好。”李娇儿对着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的目光在潘金莲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快速移开,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潘金莲知道,李娇儿原是京城戏班的头牌花旦,后来被西门庆赎身纳入府中,虽享尽荣华,却始终郁郁寡欢,据说还在偷偷接济以前戏班的旧人。 三姨太孟玉楼是第三个进来的。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裙,裙子上的蝴蝶用金线和银线绣成,走动时,蝴蝶仿佛在裙摆上飞舞,显得格外鲜亮;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支翡翠簪,翡翠的颜色是上等的祖母绿,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的手上戴着一对玉镯,是和田羊脂玉的,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孟玉楼的娘家是清河县有名的绸缎庄老板,家底丰厚,她嫁入西门府时,带来了整整十大箱的陪嫁,包括良田百亩、商铺三间,因此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吴月娘,也最是自视甚高。她一进来,便用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将潘金莲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从头发上的银簪,到腰间的玉坠,再到脚上的绣鞋,连一丝细节都没放过。 “哟,这就是老爷新得的七妹妹?”孟玉楼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星星,怪不得能把老爷迷得……连家里刚出了白事都顾不上了呢。”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戳在潘金莲的痛处——“刚出了白事”,指的是武大郎的死,暗讽她是“克夫”的不祥之人;“迷得老爷顾不上”,则是在骂她狐媚惑主,用不正当的手段勾引西门庆。 潘金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她强忍着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三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命苦的人,能得老爷收留,已是天大的福气,哪敢谈‘迷’字?”她故意把姿态放得更低,示弱是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 孟玉楼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吴月娘用眼神制止了。她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不再说话,却依旧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 四姨太孙雪娥是第四个进来的。她的身材比其他几位姨娘都要高挑,穿着一身利落的宝蓝色箭袖衫子,下身是同色系的马面裙,裙摆上绣着暗纹,走动时显得格外飒爽;她的头发梳成了简单的高髻,插着一支银质的狼毫簪,簪子的末端是尖锐的,透着一股英气;她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鞘是鲨鱼皮做的,显得格外精致。 孙雪娥原是西门庆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西门庆收为妾室,据说她跟着原配夫人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寻常的男人都打不过她。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没有像孟玉楼那样打量潘金莲的穿着,而是落在她的手腕和腰肢上——那里有西门庆留下的淤青和红痕。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走到孟玉楼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透着一股“你最好安分点,别惹事”的警告意味。 潘金莲能感觉到孙雪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袖,想要遮住手腕上的淤青,却又觉得这样做反而显得心虚,只好作罢,继续保持着温顺的姿态。 五姨太潘巧云是第五个进来的,她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那男孩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袍,袍上绣着“福”字纹样,头上戴着一顶小方巾,方巾上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长得粉雕玉琢,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他是西门庆目前唯一的儿子,名叫西门官哥,也是潘巧云在府里立足的最大资本。 潘巧云的容貌只能算中上,却胜在会打扮。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缎裙,裙子上绣着几株桂花,显得格外温婉;她的头发梳成了随云髻,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珠子是东珠,圆润饱满;她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眉毛画得细细的,嘴唇涂着正红色的胭脂,显得格外明艳。 “七妹妹真是俊俏,”潘巧云脸上笑得一团和气,伸手将西门官哥往前推了推,“官哥,快叫七姨娘。”她的声音很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她有儿子,这是府里任何一个姨娘都比不了的优势。 西门官哥被惯得有些骄纵,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潘金莲,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玉坠,突然伸出手,想要去抓那玉坠:“娘,我要那个!我要那个小桃花!” 潘金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玉坠从她腰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幸好玉坠是白玉的,质地坚硬,没有摔碎。春桃赶紧上前,将玉坠捡起来,用棉布巾擦了擦,递还给潘金莲。 “官哥,不许胡闹!”潘巧云故作严厉地呵斥了儿子一句,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对着潘金莲笑道,“妹妹莫怪,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见了好看的东西就想要。” “不妨事,小孩子嘛,都这样。”潘金莲接过玉坠,重新系在腰间,强笑道,“官哥长得真可爱,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她知道,潘巧云是在故意炫耀儿子,也是在提醒她——在府里,有儿子才有话语权,她一个刚进府、无儿无女的姨娘,根本算不上威胁。 最后进来的是六姨太李瓶儿。她原是大名府梁中书的妾室,后来流落青楼,被西门庆用三千两银子赎身纳入府中,是府里容貌最美、也最得西门庆宠爱的姨娘。她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红衣裙,裙子上绣着并蒂莲纹样,丝线是金线和银线混合的,在阳光下泛着华丽的光泽;她的头发梳成了惊鸿髻,插着一支金质的凤凰步摇,步摇上的凤凰嘴里衔着一颗红宝石,走动时,红宝石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夺目;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扇面上画着“鸳鸯戏水”图,扇柄是象牙做的,上面镶嵌着几颗小小的珍珠。 李瓶儿的身材丰腴,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而透着一股风流媚态。她一进来,便用那双勾人的眼睛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当看到梳妆台上的那盒胭脂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嫉妒——那盒胭脂是京城进贡的“女儿红”,她之前求了西门庆好几次,西门庆都没舍得给她,如今却放在了潘金莲的梳妆台上。 “姐姐,”李瓶儿走到吴月娘身边,声音又软又糯,像带着钩子,“这屋子老爷可是让人好生收拾布置了一番呢。先前我瞧着梳妆台上那盒‘女儿红’喜欢,问老爷讨,老爷说宫里赏赐的不多,要省着用,原来是留着给新妹妹呢。”她的话里满是酸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潘金莲,仿佛在说“你不过是个抢我恩宠的贱人”。 潘金莲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这六位姨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每个人都不好对付:吴月娘看似温和,实则掌控着府里的大权,是她必须讨好的对象;李娇儿虽郁郁寡欢,却在府里待了最久,熟悉府里的规矩,或许能成为她的助力;孟玉楼刻薄刁钻,又有娘家撑腰,是她需要重点防备的对象;孙雪娥会拳脚功夫,性格又强势,不能轻易得罪;潘巧云有儿子傍身,在府里根基稳固,只能暂时拉拢;李瓶儿最得宠又善妒,是她目前最大的敌人。 她们六个人,像六张不同的网,从四面八方将她紧紧缠绕,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各位姐姐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春桃,快给各位姐姐奉茶。”潘金莲定了定神,对着春桃吩咐道。她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春桃赶紧应着,从茶柜里拿出六个白瓷茶杯,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后提起紫砂茶壶,为各位姨娘倒茶。茶水是明前龙井,香气四溢,是府里最好的茶叶。 吴月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对着潘金莲说:“妹妹刚进府,府里的规矩想必还不太熟悉。往后每日清晨,要去正厅给我请安;每月初一十五,要跟着我去祠堂祭拜;府里的份例开支,都由管家奶奶统一发放,若是不够用,可直接跟我说。最重要的是,要安分守己,和睦相处,莫要惹老爷生气。”她的话看似是在提醒,实则是在划定规矩,告诉潘金莲——在这座府邸里,她必须遵守她定下的规则。 “是,多谢夫人提点,我都记下了。”潘金莲恭敬地回答,心里暗暗记住了吴月娘说的每一条规矩。 李娇儿端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眼神依旧飘忽。她对着潘金莲笑了笑,轻声说:“妹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找我。府里的人多眼杂,有些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的话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无奈,也透着一丝善意。 孟玉楼放下茶杯,冷哼一声:“二姐姐就是心太软!我看有些人啊,根本不需要我们提点,心里清楚得很呢。”她说着,又瞥了潘金莲一眼,眼神里的讥诮更浓了。 孙雪娥没有喝茶,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仿佛对屋内的谈话毫不关心,却在孟玉楼说完后,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孟玉楼的说法。 潘巧云抱着西门官哥,笑着说:“好了好了,咱们今日是来看妹妹的,不是来吵架的。妹妹刚进府,咱们做姐姐的,该多照顾才是。”她的话看似在打圆场,却也在暗中提醒潘金莲——她需要仰仗她们这些“姐姐”的照顾。 李瓶儿则把玩着手里的团扇,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时不时地瞪潘金莲一眼,像在警告她不要抢自己的恩宠。 吴月娘坐了片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祠堂打理祭祀的事,各位妹妹也早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是,夫人。”其他几位姨娘纷纷起身,对着吴月娘行礼。 吴月娘率先走出绮罗阁,潘金莲送她到门口,再次躬身行礼:“夫人慢走。” 李娇儿跟在吴月娘身后,走出门口时,回头对着潘金莲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孟玉楼走在李娇儿后面,经过潘金莲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妹妹可要记住,这府里不是武家那破院子,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管好自己的嘴,收好自己的心,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孙雪娥走得很快,经过潘金莲身边时,只是用眼神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透着一股“你好自为之”的意味。 潘巧云抱着西门官哥,走到门口时,对着潘金莲笑道:“妹妹有空可来我院里坐坐,官哥也喜欢你呢。”她说着,还捏了捏西门官哥的脸蛋,西门官哥却不领情,对着潘金莲做了个鬼脸,惹得潘巧云一阵笑。 李瓶儿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经过潘金莲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用团扇挡住半边脸,凑到潘金莲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别以为老爷现在宠你,你就能一直得意下去。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新人,也最不缺不知好歹的人。你最好识相点,离老爷远点,否则,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这府里待不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说完,她猛地推开潘金莲,扭着腰肢,头也不回地离去。 潘金莲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扶着门框,看着六位姨娘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松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道血痕,隐隐作痛。 春桃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担忧地说:“姨娘,您没事吧?刚才六姨太太过分了,您怎么不跟她理论呢?” “理论?”潘金莲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在这府里,没有实力,理论有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还没喝的龙井茶,一饮而尽。茶水很苦,却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活将不再是在武家时的简单争吵,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场战争里,没有朋友,只有敌人和暂时的盟友;没有温情,只有算计和利益;没有退路,只有前进或者死亡。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海棠树。海棠花已经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却依旧顽强地立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春天。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她开始在心里盘算:首先,要讨好吴月娘,争取得到主母的信任,这是在府里立足的基础;其次,要拉拢李娇儿,她在府里待得最久,熟悉规矩,或许能提供帮助;然后,要防备孟玉楼和李瓶儿,她们是目前最大的威胁,不能轻易得罪;最后,要和潘巧云保持距离,她有儿子傍身,野心不小,不能完全信任。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暖。潘金莲握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她绝不会像武大郎那样任人宰割,也绝不会像李瓶儿说的那样,成为府里又一个被遗忘的新人。她要在这座牢笼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这场游戏,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全力以赴。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正妻月娘威仪深】 吴月娘作为正室主母,开始展现其威严与手段。她或许会单独召见潘金莲,表面是关心教导,实则言语间暗含机锋,敲打警示,让其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莫要恃宠而骄,并明确告知其府内需遵守的严格规矩及触犯的后果。同时,她也会通过处理一两件府中小事(如丫鬟犯错、月例发放等),向潘金莲不动声色地展示自己掌管后宅的权力和说一不二的权威。潘金莲再次深刻感受到这位表面平和的大娘子的深沉心机和绝对控制力,行事更加谨慎。 第26集:正妻月娘威仪深 晨光刚漫过绮罗阁的雕花窗棂,潘金莲便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心口的发紧攥醒的——昨夜六姨娘们的窥探像场没散的雾,孟玉楼的夹枪带棒、李瓶儿的冷眸毒语、孙雪娥的锐利审视,还有吴月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梦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醒来时额角还沾着冷汗。 “姨娘,该起身了。”春桃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盆里的温水冒着细雾,水面飘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是府里特有的规矩,晨起用薄荷水净面,说是能醒神。春桃把铜盆放在梳妆台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碧色的素缎裙,裙角绣着几株细竹,针脚比昨日那件月白色的更密些,“管家奶奶说,今日见夫人,穿素净些好。” 潘金莲点了点头,任由春桃伺候着净面。薄荷水沾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底的慌。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底的青影比昨日淡了些,春桃特意用细粉遮了遮,可那股藏在眉梢的紧张,怎么也掩不住。“春桃,”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夫人……平日里待下人们如何?” 春桃的手顿了顿,一边为她梳理头发,一边压低声音道:“夫人是府里的主母,待下人向来是赏罚分明的,只是……性子沉,话少,没谁敢在她面前放肆。”她说着,拿起一支银质的竹节簪,轻轻插在潘金莲的发髻上,“姨娘今日只管用功听着,少说话,准没错。” 早饭是在绮罗阁的小厅里用的。一张梨花木小桌,摆着四碟小菜:凉拌木耳、酱腌黄瓜、油酥花生,还有一碟蒸蛋羹,旁边放着一碗白粥,粥里卧着一颗荷包蛋。菜是从大厨房送来的,用细瓷碟盛着,精致得不像果腹之物,可潘金莲拿着银筷,扒了两口粥,便觉得心口发堵,咽不下去——她总觉得,这碗粥里都飘着“规矩”的味儿,烫得人不敢细品。 “七姨娘,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了。”门外传来另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银筷差点掉在桌上。她赶紧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快请进来。” 张嬷嬷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绸缎衣裙,衣裙上没有任何花纹,却浆洗得笔挺;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一支乌木簪,簪头刻着一个小小的“吴”字——是吴月娘的陪房嬷嬷,在府里待了二十多年,比有些姨娘的资历还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扫过潘金莲时,没有半分温度:“七姨娘,夫人请您去颐福堂说话。” “有劳嬷嬷。”潘金莲微微屈膝,姿态放得极低。她能感觉到张嬷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从发髻上的竹节簪,到裙摆的细竹纹,最后落在她的鞋尖上,那目光像把尺子,一寸寸量着她的“规矩”。 跟着张嬷嬷出了绮罗阁,沿途的景致渐渐变了。绮罗阁周围的花木是名贵的海棠、牡丹,透着几分张扬的艳;而往颐福堂去的路,两侧种的是高大的松柏,树干挺拔,枝叶茂密,遮得阳光都变得细碎,走在下面,连风都透着一股肃静。路上遇到的下人,无论是扫地的丫鬟,还是挑水的仆役,见了张嬷嬷,都赶紧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夫人住的颐福堂,是府里最清净的地方。”张嬷嬷忽然开口,声音平板,像在念规矩,“前院是待客、理事的地儿,后院是夫人的卧房和佛堂。夫人每日卯时起,先去佛堂礼佛半个时辰,再回前院理事。除了老爷和几位管事,没人敢在后院喧哗。” 潘金莲默默记在心里——这话是提醒,也是警告,让她知道颐福堂的规矩有多严,吴月娘的威严有多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颐福堂。这院落不大,却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大气:院墙是用青灰色的 bricks 砌的,没有任何雕花,却磨得光滑;院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颐福堂”三个大字,是用隶书刻的,笔力沉稳,没有鎏金,却透着一股古朴的威严。 进了院门,迎面是一方小小的天井,天井中央放着一个青石鱼缸,里面养着几尾红色的锦鲤,慢悠悠地游着,打破了些许肃穆。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隐约传来轻微的品茶声。 “姨娘请进。”张嬷嬷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正厅。厅内的光线有些暗,是因为窗棂上糊的是双层的宣纸,透着柔和的光。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花主位,椅子的扶手上雕着“福寿绵长”的纹样,打磨得光滑如玉;主位后面挂着一幅中堂画,画的是“松鹤延年”,是前朝名家的手笔,装裱得极为精致;主位两侧各放着四张绣墩,绣墩上的垫子是深紫色的,绣着暗纹的缠枝莲。 吴月娘就坐在那张紫檀木主位上。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绣金云纹常服,暗红色不张扬,却透着贵气;云纹是用极细的金线绣的,只有在光线好的地方才能看出光泽,不仔细看,几乎以为是纯色;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碎发,戴着一套翡翠头面——翡翠的颜色是上等的“老坑绿”,水头极好,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支翡翠步摇插在发髻中央,步摇上的珠子是东珠,只有米粒大小,却圆润饱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杯,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沫,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那杯茶里藏着天大的学问。听到脚步声,她没有立刻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杯中的茶叶,直到茶叶缓缓沉底,才缓缓抬起眼。 潘金莲赶紧上前三步,双腿屈膝,双手交叠放在身侧,行了个标准的蹲礼:“金莲给夫人请安,夫人吉祥。”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没有一丝颤抖——她知道,此刻哪怕露出一点慌乱,都会被吴月娘看在眼里。 吴月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锐利,却像深潭,能看透人心底的想法。她没有立刻让潘金莲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开口:“起来吧,坐。”她指了指主位右侧第一个绣墩,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谢夫人。”潘金莲站起身,走到绣墩旁,轻轻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眼睛垂着,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与吴月娘对视。绣墩上的垫子很软,却硌得她坐骨生疼,比在武家坐的硬板凳还难受。 “昨日姐妹们去瞧你,”吴月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依旧平和,“绮罗阁住得还习惯?下人们伺候得周到吗?若是缺了什么,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只管跟我说。” 潘金莲赶紧回答:“劳夫人挂心,一切都好。绮罗阁的陈设精致,春桃她们伺候得也尽心,老爷和夫人恩典,金莲无以为报,只能好好听话,不给夫人添麻烦。”她刻意把“老爷和夫人”并提,既显尊重,又暗示自己不会只依附西门庆,更会遵守主母的规矩。 吴月娘微微颔首,指尖在茶杯壁上轻轻摩挲着,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既入了西门家的门,便是西门家的人。一家人过日子,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你刚进府,许多事不懂,今日唤你来,就是想把府里的规矩跟你分说清楚,免得日后你无心之失,触了忌讳,到时候不仅你难受,我这做主母的,脸上也不好看。”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沉,知道真正的“敲打”开始了。她连忙道:“请夫人教诲,金莲一定一字一句记在心里,绝不敢忘。” 吴月娘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膝盖上,开始不疾不徐地说:“咱们府里的规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结起来,就四条。第一条,晨昏定省。每日卯时正,你得过来给我请安;酉时正,再过来回话,说说你这一日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除非你病得起不来床,否则风雨无阻,不得迟到,更不得缺席。这是做晚辈的本分,也是让我知道你安好,免得我挂心。” 潘金莲低着头,心里快速盘算——卯时正是天刚亮,她在武家时,武大郎起得早,她倒也习惯;可酉时正回话,意味着她一日的行踪都要向吴月娘报备,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这哪里是“挂心”,分明是监视。 “第二条,份例用度。”吴月娘继续说,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是七姨娘,每月的份例是五十两银子,两匹绸缎,四斤肉,还有两个丫鬟伺候——春桃和另一个叫夏荷的,昨日已经去绮罗阁了。这些份例,都是定好的,大厨房每日会按例送菜,针线房每季度会送新衣。你不得擅自向管家要额外的东西,更不得克扣丫鬟的月钱,或是让她们做份外的事。府里的丫鬟仆役,都是拿了月钱做事的,你若苛待她们,她们若来我这里告状,我可不会偏私。” 这条规矩,是堵死了她拉拢下人的可能。潘金莲心里清楚,在深宅里,下人是最好的耳目,可吴月娘一句话,就让她连善待下人的“恩宠”都不能给——给多了,是“额外索要”;给少了,是“苛待”,横竖都要受约束。 “第三条,关于老爷。”吴月娘的目光微微沉了沉,“老爷歇在哪个院里,是老爷的意思,你不得争,不得抢,更不得私下里挑拨离间,说其他姐妹的坏话。若是让我知道你私下里弄小动作,或是在老爷面前说三道四,休怪我不讲情面。咱们姐妹几个,虽不是一母所生,却也该和睦相处,为老爷分忧,而不是让老爷为后院的事烦心。” 这话直指李瓶儿的善妒,也敲打了她可能存在的“争宠”心思。潘金莲想起昨日李瓶儿那淬毒的眼神,心里苦笑——就算她不想争,别人也未必会放过她。 “第四条,言行举止。”吴月娘最后说,“你是西门家的姨娘,代表的是西门家的体面。出门在外,不得与人争执,不得说粗话;在府里,不得穿过于张扬的衣服,不得戴过于贵重的首饰——不是府里给不起,是怕你压不住,反而惹祸上身。更不得学那些轻狂的做派,比如私下里与外男接触,或是打听府里不该打听的事。这些规矩,若是破了一条,丢的不仅是你的脸,更是整个西门家的脸。” 最后一条,几乎是把她的手脚都捆住了。潘金莲的手指攥得更紧,指甲掐进掌心,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穿着青色布裙的管家媳妇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管家媳妇是吴月娘身边的管事媳妇,姓刘,脸上带着几分慌张,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哭得满脸是泪,手里捧着一个破碎的白玉观音像——观音像碎成了好几块,玉质温润,一看就是珍品。 “夫人,”刘媳妇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小蹄子昨日在佛堂打扫,失手打碎了老太太赏下来的白玉观音像,奴婢特来请夫人示下。”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动——这 timing 太巧了,刚说完规矩,就有人“犯错”,分明是吴月娘故意安排的“教学现场”。她屏住呼吸,悄悄抬眼,看向吴月娘。 吴月娘脸上的平和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冷淡。她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目光落在那个小丫鬟身上——小丫鬟约莫十四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粉色布裙,头发梳得歪歪扭扭,脸上满是泪痕,浑身抖得像筛糠,手里的碎玉观音几乎要拿不住。 “抬起头来。”吴月娘的声音冷了几分。 小丫鬟吓得赶紧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吴月娘,嘴唇哆嗦着:“夫……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在擦多宝阁时,被帐幔绊了一下,手一松……就……” 吴月娘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刘媳妇垂着头,不敢看吴月娘;两个小丫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潘金莲坐在绣墩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像要撞开肋骨。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吴月娘才缓缓开口:“老太太赏的白玉观音,是十年前从宫里请出来的,材质是上等的和田白玉,找高僧开过光,保佑咱们西门家平安顺遂。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不是故意’,也不能抵消你犯的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的人,声音更冷:“按府里的规矩,打碎主子的珍品,该杖责二十,然后撵出府去,永不录用。你在府里待了两年,该知道这规矩。”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家里还有老母要养,若是被撵出去,老母就没人照顾了!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她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渗出血来,染红了地面。 吴月娘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松动,却在小丫鬟磕到第五个头时,忽然开口:“罢了。” 小丫鬟猛地停住,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吴月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念在你并非故意,且平日里做事还算勤勉,”吴月娘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却依旧带着威严,“我便网开一面。杖责免了,罚你三个月月钱,调去浆洗房当差——浆洗房的活计虽累,却能让你记住今日的教训。你可心服?” 小丫鬟如蒙大赦,再次磕头:“心服!奴婢心服!谢夫人开恩!谢夫人开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感激,磕完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碎玉观音,跟着刘媳妇退了出去。 厅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吴月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向潘金莲,语气依旧平和:“妹妹你看,这府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丫鬟仆役犯错,是常有的事;姐妹们之间有摩擦,也是常有的事。但无论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样才能服众,才能把家持好。若是我今日心软,饶了她的责罚,其他丫鬟定会觉得规矩可破,日后只会更放肆;若是我今日苛责,把她撵出去,传出去,别人又会说我这主母不近人情,容不下一个小丫鬟。” 潘金莲连忙低头,声音带着几分恭敬:“夫人持家有道,赏罚分明,金莲受教了。”她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吴月娘这一手恩威并施,太厉害了。既让小丫鬟感激涕零,又让在场的人都记住了“规矩”的威严,更不动声色地展现了她掌控全局的能力——连一个小丫鬟的去留,都能用来“教学”,可见府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吴月娘似乎满意于她的“受教”,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壁,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看似无关的话题:“咱们府里,算上你,一共七位姨娘。大郎(西门庆)今年三十五岁,膝下只有官哥一个儿子,是巧云生的。官哥身子弱,从小就请了太医调理,我这做母亲的,心里一直悬着。”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紧,不知道吴月娘为何突然说起子嗣。她不敢接话,只能继续垂着头,听吴月娘说下去。 “府里以前也有过姨娘怀身孕,”吴月娘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前几年,有个姓宋的姨娘,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后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她自己也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去年我把她送回了老家养老。还有个姓周的丫鬟,被大郎宠幸了几次,说自己怀了孕,后来查出来是假的,想骗个名分,我把她撵出府去,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农夫,日子过得很辛苦。”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潘金莲的小腹,声音依旧平和,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缓缓刺入潘金莲的心里:“妹妹你年轻,模样也好,大郎疼你,是你的福气。但你要记住,在这府里,有些福气,不是你能承受的。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比如……想靠子嗣上位,或是想抢别人的恩宠,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毕竟,”吴月娘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这府里夭折的孩子,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也不是没有过。说到底,都是命薄,福薄,承受不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把绸缎掐破,牙齿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吴月娘这哪里是提醒,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在告诉她,就算她将来怀了孕,就算她得了西门庆的宠,只要吴月娘不允许,她和她的孩子,都可以轻易被“处理”掉——像处理那个姓宋的姨娘,像处理那个姓周的丫鬟。 “金莲……”潘金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再次屈膝,几乎是匍匐在地,“金莲谨记夫人教诲!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在府里安分守己,伺候好老爷和夫人,别无他求!” 吴月娘看着她匍匐在地的样子,嘴角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算得上真心的淡淡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满意。“很好。”她点了点头,“起来吧。回去好好歇着,春桃她们若是伺候得不周到,或是你缺了什么,就跟张嬷嬷说,她会替你转达。” 潘金莲如蒙大赦,缓缓站起身,双腿依旧有些发软。她再次向吴月娘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带着颤抖:“谢夫人恩典,金莲告退。” 张嬷嬷适时地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姨娘,请跟我来。” 潘金莲跟着张嬷嬷走出颐福堂,阳光落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她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凉得刺骨。吴月娘那平和的面容、深沉的目光、轻描淡写间决定他人命运的姿态,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像梦魇一样,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原以为,李瓶儿的善妒、孟玉楼的刻薄是最大的威胁,却没想到,吴月娘这位看似温和的主母,才是真正的主宰。她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露出水面的是平和与端庄,水下却隐藏着足以碾碎一切的庞大阴影——府里的规矩是她定的,下人的生杀予夺是她掌控的,甚至姨娘们的恩宠与子嗣,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回到绮罗阁,潘金莲瘫坐在软榻上,春桃递过来一杯热茶,她握着茶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看着窗外的海棠树,枝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却像吴月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包裹了她。在这座深宅里,吴月娘就是天,她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好一点,眼前这座大山,似乎根本无法逾越。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吴月娘最后说的话——“夭折的孩子”“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靠子嗣上位”。吴月娘为什么要特意提到这些?若是她真的掌控一切,根本不必用这些话来威胁她。或许……这正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 潘金莲的目光微微亮了些。吴月娘嫁给西门庆多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府里唯一的儿子还是潘巧云生的。对于一个主母来说,没有子嗣,始终是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弱点——就算她掌控着府里的一切,若是西门庆将来有了其他儿子,或是潘巧云仗着官哥争权,她的地位,未必就那么稳固。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极致的恐惧之下,悄悄发了芽。潘金莲握紧了手里的茶杯,眼底的恐惧渐渐被一丝微弱的、不甘的光芒取代。 或许,这座看似无法逾越的大山,也并非没有缝隙。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娇儿哀怨戏曲藏】 在潘金莲惊魂未定之际,第二位访客悄然来到绮罗阁,竟是昨日看起来最为疏离淡漠的二姨太李娇儿。她此行似是而非,或借口送些针线花粉,神态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哀愁。在与潘金莲的交谈中,她言语闪烁,时常走神,偶尔会不自觉地带出几句戏文词句,似是感慨自身命运。她或许会透露出一些府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或是流露出对现状的深深无奈与厌倦,与其他姨娘的争强好胜截然不同。她的态度暧昧难明,看似无害,却更让潘金莲感到这宅门之深,人心之复杂,每个人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心思。 第27集:娇儿哀怨戏曲藏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绮罗阁,透过雕花窗棂,在紫檀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光斑落在潘金莲垂着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吴月娘清晨那番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牢牢扎在她心上,“夭折的孩子”“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每一个字都在耳边回响,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支银质的绣花针,针上穿着一根宝蓝色的丝线,却久久没有落下。软榻旁的小几上,放着李娇儿后来送来的那包丝线,各色丝线码得整整齐齐,宝蓝、绯红、牙白、鹅黄,还有罕见的藕荷色,都是江南上好的云锦线,光泽柔和,摸上去细腻顺滑;旁边还放着几张刺绣花样,是江南新出的样式,有缠枝莲、双飞燕,还有一幅小小的“海棠春睡图”,画得极为精致,笔触细腻,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可潘金莲看着这些精致的东西,却毫无兴致。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西府海棠上——海棠开得正艳,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一团团云霞,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飘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层碎雪。她想起吴月娘说的话,想起李瓶儿淬毒的眼神,想起孟玉楼刻薄的话语,忽然觉得,这盛开的海棠,像极了这深宅里的女人,看似光鲜,实则风一吹就会凋零,毫无还手之力。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绣花针不小心扎到了指尖,渗出一粒细小的血珠。她下意识地把指尖放进嘴里,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这才回过神来——自清晨从颐福堂回来,她就一直这样魂不守舍,连最简单的绣花活都做不下去。 “姨娘,喝杯茶吧,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春桃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走过来,轻轻放在小几上。春桃今日穿了一身淡绿色的布裙,裙摆绣着小小的兰花,是潘金莲让她换上的——吴月娘说份例里有两个丫鬟,除了春桃,还有一个叫夏荷的,昨日已经到了绮罗阁,只是夏荷性子内向,话不多,此刻正在外间整理床铺。 潘金莲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带着一丝淡淡的茶香,却压不住心口的闷。她放下茶杯,目光又落回窗外的海棠上,心里反复琢磨着吴月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吴月娘提到“姓宋的姨娘”“姓周的丫鬟”时,眼神里的平静太过刻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可那微微收紧的指尖,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带着几分迟疑的叩门声,“笃……笃笃……”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门板,与孟玉楼昨日那张扬的脚步声、李瓶儿带着丫鬟的喧哗截然不同。 “七妹妹可在屋里?”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虚无缥缈的气息,像是被风吹得变了调,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 潘金莲微微一怔——这个声音,是二姨娘李娇儿?她怎么会来?昨日六美齐聚时,李娇儿几乎像个影子,穿着浅粉色的纱裙,手里捏着一块素色手帕,眼神飘忽,除了那句“妹妹安好”,几乎没说过别的话,与其他几位姨娘的“存在感”格格不入。她来做什么?是吴月娘派来的?还是有别的目的? “姨娘,我去开门?”春桃问道。 “不用,我自己去。”潘金莲放下茶杯,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浅碧色襦裙——这是今日特意选的素净样式,裙摆的细竹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警惕,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娇儿。她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丫鬟,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襦裙上绣着几枝折枝梅花,梅花的花瓣用淡粉色的丝线绣成,花蕊是用金线勾勒的,虽不张扬,却透着一股清雅;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比甲,比甲的领口和袖口滚着细细的银边,衬得她皮肤更白,却也更显苍白;她的头发梳成了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插着一支银质的梅花簪,簪头的梅花小巧精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的脸上未施浓粉,只在唇上点了一点淡淡的胭脂,却依旧掩不住眼下的青影和微微泛红的眼圈,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常年被愁绪缠身,睡眠不佳。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锦缎包袱,包袱是淡紫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用白色的丝线绣的,针脚细密,看得出来是亲手缝制的。 “二姐姐?”潘金莲侧身让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客气,“快请进!姐姐怎么会过来?倒是让妹妹没想到。” 李娇儿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像踩在棉花上。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屋内扫了一圈,从拔步床的纱幔,到紫檀木梳妆台,再到小几上的丝线和花样,却不像孟玉楼那般带着算计的审视,反而像是找不到焦点,眼神空茫,最后落在窗外那株海棠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几日天暖和,海棠开得真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再好的春光,没人真心欣赏,也是白费了。” 她说着,忽然轻轻哼唱了一句,声调婉转,带着昆腔特有的细腻拖腔,哀怨的情绪透过那句戏文,缓缓流淌出来,像春日里的细雨,沾在人心上,凉丝丝的。唱完,她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用手里的素色手帕掩了掩口,眼神黯淡下来,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瞧我,又胡言乱语了,让妹妹见笑了。” 潘金莲心中一动。这句戏文她依稀有些印象——原主潘金莲在张大户家做丫鬟时,张大户喜欢听戏,偶尔会让下人们也跟着听,其中就有《牡丹亭》的片段。这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是杜丽娘在花园里伤春时唱的,满是对时光流逝、青春易逝的感慨。李娇儿此刻在她面前唱出来,显然不是随口哼唱,而是借戏文抒发自己的心事,那“断井颓垣”,说的或许就是她自己的处境。 “姐姐说哪里话,”潘金莲连忙笑着说,“妹妹听着只觉得姐姐唱得极好,这昆腔细腻婉转,比外面戏班里的角儿唱得还动人。只是……这戏文太过伤怀了些,听着让人心里发堵。” 李娇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到小几旁坐下,春桃赶紧为她倒了杯茶。她捧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杯壁上印着淡淡的兰花纹,是府里特制的茶杯。她的眼神依旧飘向窗外的海棠,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伤怀?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可不就是一出唱不完的悲戏吗?你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台上的傀儡,穿着光鲜的衣裳,唱着别人早就定好的词,连悲喜都由不得自己。”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手帕,又轻轻哼唱起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妹妹你年轻,模样又好,刚进府,老爷正新鲜着你,这是你的福气。可你想想,这福气能维持多久?争来抢去,又能争到几分真心?抢得几日风光?到头来,还不是像这海棠花一样,开得再艳,也有凋零的时候,最后只能‘幽闺自怜’,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过一辈子。” 她唱到“幽闺自怜”时,声音微微哽咽,眼圈更红了,赶紧低下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却没擦去那抹浓重的哀愁。 潘金莲默默听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李娇儿的态度太过反常——府里的其他姨娘,不是争宠,就是算计,只有她,仿佛早已看透一切,沉浸在自己的哀怨世界里,对西门庆的恩宠、府里的权势,都毫无兴趣。她是真的如此超然物外,还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什么,才变得这样心灰意冷? “姐姐似乎……有很重的心事?”潘金莲放柔了声音,做出关切的样子,“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听姐姐说说。有时候,心事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李娇儿听到这话,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心弦,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潘金莲,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太聪明反而不好。这府里的水太深,你初来乍到,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老爷现在宠你,是因为你新鲜,等过些日子,新鲜劲过了,你就知道,这‘宠’字,有多烫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你年纪轻,模样好,这是你的优势,可也是你的祸根。府里盯着你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你要仔细些,莫要步了……莫要行差踏错,否则,到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手指紧紧攥着锦缎包袱,指节泛白。潘金莲能看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显然,那个“步了谁的后尘”的人,下场一定很凄惨。 “姐姐的意思是……这府里,之前还有过像妹妹这样的人?她们……她们最后怎么样了?”潘金莲追问,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她想起吴月娘清晨说的“姓宋的姨娘”“姓周的丫鬟”,难道李娇儿说的,就是她们? 李娇儿却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被潘金莲的追问吓到了,她慌忙站起身,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没什么!妹妹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潘金莲,“这些丝线和花样,妹妹留着用吧,都是我用不上的,扔了可惜。我……我该回去了,晚了,院里的丫鬟该担心了。” 她显得格外仓促,像是生怕再待下去,会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潘金莲见她如此,也不好强留,只能起身相送:“姐姐慢走,改日妹妹再去拜访姐姐。” 李娇儿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头,只是快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上,又轻轻吟哦了一句,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悲凉:“‘则见那风扫残红,狼藉满阶……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好花终有落的时候,人情比花更冷。妹妹,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绮罗阁,淡青色的比甲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哀婉的蝴蝶,很快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哀愁。 潘金莲独自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风一吹,又有几片海棠花瓣落在她的肩上,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她抬手,轻轻拂去肩上的花瓣,指尖还残留着花瓣的柔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沉。 李娇儿这一趟来访,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却在她心中投下了比昨日六美齐聚时更沉重、更诡异的阴影。那些破碎的戏文,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那些慌乱的眼神,还有那句“好自为之”,无不暗示着这西门府的深宅之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还有可能远超她想象的黑暗。 她想起李娇儿提到“戏班”时的麻木,想起她唱《牡丹亭》时的哀怨,想起她提到“步了谁的后尘”时的恐惧——李娇儿一定经历过什么,或者见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就像一本被泪水浸透的残旧戏本,封面素雅,翻开里面,却满是血泪和不堪回首的过往。 “姨娘,风大,您还是进屋吧。”春桃走过来,轻声说道,“刚才夏荷说,大厨房送晚膳来了,是老爷特意吩咐的,有您爱吃的糖醋鱼。” 潘金莲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晚膳很丰盛,除了糖醋鱼,还有红烧肉、清炒时蔬,还有一碗银耳莲子羹,都是她之前无意中跟春桃提过爱吃的。西门庆的“恩宠”来得很快,却也让她更加不安——李娇儿的话,吴月娘的警告,像两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却毫无胃口。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嘴里,鱼肉鲜嫩,酸甜可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盘糖醋鱼,看似被精心烹制,实则早已被摆上了餐桌,等待着被“享用”,被“丢弃”。 窗外的海棠花还在飘落,风里带着花瓣的清香,却再也驱散不了潘金莲心头的寒意。她知道,这座宅院里的水,远比她看到的还要深,还要浑。每一个人,都戴着厚厚的面具,藏着深深的心思。李娇儿的哀怨,吴月娘的威严,李瓶儿的善妒,孟玉楼的刻薄……她们就像一张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让她喘不过气。 而她自己,在这漩涡之中,又该如何自处?是像李娇儿那样,沉浸在哀怨中,随波逐流?还是像吴月娘那样,步步为营,掌控一切? 潘金莲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小几上那包淡紫色的锦缎包袱上——那是李娇儿送来的,里面装着丝线和花样,也装着李娇儿未说出口的秘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包袱上的玉兰花绣纹,指尖传来丝线的细腻触感,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李娇儿的哀怨,并非全是伪装;或许,她可以从李娇儿身上,找到一丝突破口。 毕竟,在这座充满算计的宅院里,一个看似无害、满心哀怨的“姐姐”,或许才是最有可能透露真相的人。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玉楼刁钻算计精】 三姨太孟玉楼紧随其后,前来“拜访”。与李娇儿的哀怨含蓄不同,孟玉楼性格泼辣刁钻,精于算计,言语直接带刺。她或会假借关心之名,实则打探潘金莲的底细和西门庆对其的宠爱程度,言语间充满试探和比较。甚至可能故意设下言语陷阱,或是拿出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声称被潘金莲“偷拿”,以此刁难、羞辱,试探其反应和底线,试图一开始就从气势上压倒这位新来的“竞争对手”。潘金莲需小心翼翼应对,既要避免直接冲突,又不能过于软弱任人拿捏,其间机锋暗藏,步步惊心。 第28集:玉楼刁钻算计精 暮春的阳光带着暖意,斜斜地斜切过绮罗阁的雕花窗棂,将窗台上那盆新栽的茉莉照得透亮。茉莉刚抽了新芽,嫩绿色的叶片上沾着晨露蒸发后留下的细小白痕,像撒了层碎盐。潘金莲坐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手里捏着一本翻了半页的《女诫》,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李娇儿昨日那番哀怨的戏文还在耳边打转,“好花终有落时,人情更是易冷”,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在她心上,沉甸甸的。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纸页是上好的竹纸,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却压不住她心头的烦躁。桌角放着李娇儿送来的那包丝线,藕荷色的线轴露在外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可她连碰都不想碰——李娇儿的哀怨太真切,真切到让她觉得,这深宅里的每一件光鲜物件,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悲凉。 “姨娘,要不要再添点茶?”夏荷端着茶壶走过来,声音轻轻的。夏荷比春桃小一岁,性子更内向,说话时总低着头,不敢看人。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布裙,是府里丫鬟的统一装束,只是领口绣了朵小小的兰花,是她自己偷偷绣的。 潘金莲摇了摇头:“不用了,放那儿吧。” 夏荷刚把茶壶放在桌上,院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是丫鬟走路的轻悄,而是带着刻意的重,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咚咚”响,还夹杂着丫鬟们的说笑声,吵得人耳膜发紧。 紧接着,一道拔高的女声穿透院门,带着毫不掩饰的尖刻:“哟,七妹妹这绮罗阁可真是块风水宝地!你瞧这太阳,晒得人骨头都酥了,哪像我那‘听雨轩’,整天不见日头,冷飕飕的,连花花草草都长得没精神!”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沉——是孟玉楼!她怎么来了?昨日在颐福堂,孟玉楼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今日这般大张旗鼓上门,显然不是来做客的。 她赶紧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月白色襦裙——这是今早特意选的素净样式,裙摆绣着几枝细竹,原想低调些,却没想到还是引来了麻烦。春桃也听到了声音,快步走到门口,小声道:“姨娘,是三姨太,还带了两个丫鬟。” “知道了,开门吧。”潘金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警惕,脸上堆起一副温顺的假笑。 门刚打开,孟玉楼就带着两个丫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遍地金通袖袄,袄面上用金线绣满了缠枝莲纹,走动时,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下半身系着一条墨绿色的杭绸马面裙,裙摆垂到脚面,裙门处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随着她的动作,宝石轻轻晃动,格外张扬;她的头发梳成了高髻,插满了金簪玉钗——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珠子是东珠,圆润饱满;一对翡翠耳环,翡翠是上等的祖母绿,水头极好;还有一条赤金项链,项链上挂着一块心形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福禄”二字,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穿着粉色布裙,一个穿着黄色布裙,都梳着双丫髻,头上插着银簪,手里分别捧着一个锦盒和一条披风,显然是孟玉楼的贴身丫鬟,平日里跟着她耀武扬威惯了,此刻也抬着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绮罗阁的院子。 “三姐姐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潘金莲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孟玉楼却没受她的礼,反而绕着她转了一圈,像打量一件货物似的,目光从她的头发扫到她的鞋尖,最后落在她腰间的银链上——那是西门庆昨日赏的,链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白玉佩,雕着一朵桃花。 “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素雅。”孟玉楼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只是这素净衣裳,配着老爷赏的玉佩,倒显得有些不搭了——毕竟是新得的恩宠,怎么也该穿得鲜亮些,才对得起老爷的心意,不是?”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暗讽她故意装素净,博同情。潘金莲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笑着:“姐姐说笑了,妹妹出身低微,穿惯了素净衣裳,鲜亮的衣裳怕是穿不惯,反而显得俗气。倒是姐姐这身衣裳,衬得姐姐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福气?”孟玉楼嗤笑一声,迈步走进屋内,两个丫鬟紧随其后。她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先是落在墙角的苏绣屏风上——屏风上绣的是“百鸟朝凤”图,丝线细腻,颜色鲜艳,是江南有名的绣娘绣的,价值不菲;接着又看向多宝阁,阁上摆着一个汝窑笔洗,笔洗是天青色的,釉色均匀,釉面上的开片像蜘蛛网,是宋代的珍品;最后落在桌角的宣德炉上——香炉是黄铜做的,表面镀了一层金,炉身上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炉里燃着沉速香,香气清雅,是上等的香料。 “妹妹这屋里的摆设,可真是用心。”孟玉楼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多宝阁上的汝窑笔洗,动作小心翼翼,眼神里却满是嫉妒,“这苏绣屏风,我去年跟老爷要了好几次,老爷都说库房里没有了,怎么转眼就到了妹妹这儿?还有这汝窑笔洗,我在古玩店见过一次,老板说要五百两银子,我都没舍得买,妹妹倒是好福气,直接就摆在这儿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酸意几乎要溢出来,明着是夸赞,实则是在指责潘金莲独占西门庆的宠爱,搜刮府里的好东西。 潘金莲心里暗骂孟玉楼浅薄,面上却只能应付:“姐姐误会了,这些东西都是老爷安排人送来的,妹妹也不知道来历。妹妹出身低微,不懂这些古玩字画,只是觉得看着好看,便随手摆着了。若是姐姐喜欢,妹妹这就差人送到姐姐院里去?” “哎呦,我可不敢要!”孟玉楼立刻打断她,用手里的丝帕掩着嘴,眼睛却斜睨着潘金莲,像只骄傲的孔雀,“妹妹的东西,我怎好意思要?再说了,府里的规矩,谁不知道?老爷赏下来的东西,都是按份例来的,什么品级的姨娘,用什么品级的东西,一点都不能错。妹妹刚进府,怕是还不知道这规矩,姐姐我可不能看着妹妹犯错误,到时候被夫人训斥,妹妹心里不好受,姐姐也替你心疼。” 她一边说着“为你好”,一边却把“不懂规矩”“可能犯错”的帽子扣在潘金莲头上,堵得潘金莲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春桃站在一旁,气得脸都红了,想替潘金莲辩解,却被潘金莲用眼神制止了。潘金莲知道,跟孟玉楼这种人争辩,只会越描越黑,不如先忍下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孟玉楼见潘金莲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心里更得意了。她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潘金莲刚才用的白瓷茶杯,凑到眼前看了看杯底的落款——是“定窑”二字,字体娟秀。她轻轻“咦”了一声,把茶杯放下,对身后穿粉色布裙的丫鬟道:“你瞧,这茶杯是定窑的,还是上等的白釉,一窑也出不了几个这般匀净的。我那套粉彩茶杯,跟这个一比,倒显得俗气了,满是花里胡哨的图案,没一点雅致劲儿。” 那穿粉色布裙的丫鬟名叫锦儿,是孟玉楼的贴身大丫鬟,最会察言观色。她立刻附和道:“姨娘说得是!定窑的白瓷最是雅致,看着就干净,哪像粉彩的,看着热闹,实则没什么品味。不过各花入各眼,咱们姨娘喜欢粉彩的热闹富贵,七姨娘喜欢定窑的素净雅致,都是好的。”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明着是在讨论茶杯,实则是在挤兑潘金莲没见过世面,只配用素净的“便宜货”,而孟玉楼自己用的粉彩茶杯,才是“富贵”的象征。 潘金莲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孟玉楼倒了杯茶,声音平静:“姐姐若是喜欢定窑的茶杯,妹妹这儿还有一套,是老爷赏的,姐姐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用吧。”她故意把“老爷赏的”几个字说得重了些,想看看孟玉楼的反应。 果然,孟玉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声音冷了几分:“妹妹倒是大方,只是姐姐无功不受禄,老爷赏给妹妹的东西,姐姐怎好夺人所爱?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孟玉楼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府里的份例有多严格,一会儿说她刚进府时如何遵守规矩,一会儿又说她娘家的绸缎庄有多气派,处处标榜自己资历老、嫁妆厚、在府里地位高,试图用这些来压潘金莲一头。 潘金莲耐着性子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打发她走。就在这时,孟玉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锦儿道:“对了,我前儿丢的那对赤金镶珠耳坠子,你们找到了吗?就是那对牡丹花样的,珠子是南海来的,成色极好,我戴了好几年了。” 锦儿立刻会意,装作焦急的样子:“回姨娘,还没找到呢!奴婢带着小丫鬟们把听雨轩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下、柜子缝里都找了,就是没看见。真是奇了怪了,那耳坠子好端端放在妆奁里,还上了锁,怎么就不见了呢?莫不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顺走了?” 孟玉楼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潘金莲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螺钿妆奁,妆奁是打开的,里面放着几盒胭脂水粉,还有一支西门庆昨日赏的珍珠簪花。那簪花的珠子是淡水珠,比孟玉楼说的南海珠小了一圈,颜色也稍淡些,却依旧圆润饱满。 “罢了罢了,许是我自己放忘了地方。”孟玉楼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眼神却紧紧盯着那支珍珠簪花,“也不是什么顶值钱的东西,就是戴惯了,突然不见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那珠子成色确实好,是我娘家哥哥从南海带回来的,整个清河县都找不出第二对。”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孟玉楼这是在指桑骂槐!她故意说耳坠子丢了,又故意把目光落在自己的珍珠簪花上,明摆着是在暗示她偷了耳坠子,甚至可能把簪花当成了“赃物”! “姐姐说的是,许是不小心落在哪个角落了,姐姐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潘金莲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唉,但愿如此吧。”孟玉楼拉长了声调,忽然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珍珠簪花,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咦?妹妹这支珠花,看着倒有些眼熟。这珠子的大小、光泽,跟我丢的那对耳坠上的主珠,倒有几分相似呢!妹妹这支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春桃和夏荷的脸色都白了,锦儿和另一个丫鬟也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孟玉楼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诬陷! 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站起身,一把从孟玉楼手里抢回珍珠簪花,紧紧攥在手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支珠花是老爷昨日亲自赏给我的,丫鬟们都看见了,怎么会跟姐姐丢的耳坠子有关系?姐姐若是怀疑有人偷了你的耳坠子,大可以报给夫人,请夫人派人清查,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 她故意提到吴月娘,就是想提醒孟玉楼,府里有主母,不是她可以随意诬陷人的地方。 “哎呀!妹妹别急呀!”孟玉楼立刻换上一副“你误会了”的表情,笑着摆了摆手,“姐姐我就是随口一说,瞧着像罢了,又没说是妹妹拿的。妹妹这般激动,倒显得姐姐我小气了,像是故意找茬似的。快坐下,快坐下,一支珠花罢了,姐姐我还能赖着你不成?”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显得潘金莲小题大做,心里有鬼。锦儿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七姨娘,我家姨娘就是心直口快,您别往心里去。我家姨娘丢了耳坠子,心里着急,说话没个轻重,您多担待。” 潘金莲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自己落入了孟玉楼的圈套。若是继续争辩,孟玉楼肯定会说她“不依不饶”;若是不争辩,又等于默认了她的怀疑。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孟玉楼:“姐姐是长辈,妹妹自然不会跟姐姐计较。只是妹妹初来乍到,不想平白担了污名。姐姐丢了东西,心里着急,妹妹能理解,只是还请姐姐日后说话注意些分寸,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 孟玉楼见潘金莲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任她拿捏,反而还能冷静地反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更深的忌惮。她知道,潘金莲不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再纠缠下去,说不定会自己吃亏。 她干笑两声,站起身:“妹妹说得是,是姐姐考虑不周,日后定当注意。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看看耳坠子找着了没,就不打扰妹妹了。” 说完,她也不等潘金莲回话,就带着锦儿和另一个丫鬟,扬长而去。走到院门口时,她又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潘金莲:“妹妹是个伶俐人,姐姐劝你一句,这府里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东西可以乱收,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嘛……呵呵,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这句话充满了恶意的警告,像是在提醒潘金莲,她的“恩宠”随时可能变成灾祸。 潘金莲站在原地,看着孟玉楼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石榴红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松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珍珠簪花,珠子上还残留着孟玉楼的体温,让她觉得一阵恶心。她把簪花扔回妆奁里,转身坐在玫瑰椅上,只觉得心力交瘁。 春桃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姨娘,您别生气,三姨太就是那样的人,仗着自己娘家有钱,在府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放在眼里。” 夏荷也跟着说:“是啊,姨娘,她就是嫉妒您得了老爷的宠,故意来找茬的。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潘金莲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她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阳光落在茉莉的新叶上,却没了之前的暖意。她忽然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退让和示弱根本换不来安宁,只会让这些人得寸进尺。孟玉楼今日能诬陷她偷耳坠子,明日李瓶儿就可能在西门庆面前说她的坏话,吴月娘更是随时可能用“规矩”来拿捏她。 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子,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恐惧和迷茫,而是多了一丝冰冷的坚定。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能再一味地隐忍退让了。她要学会反击,学会保护自己,否则,迟早会成为这深宅里又一个“不明不白消失”的姨娘。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海棠花瓣,落在窗台上。潘金莲伸出手,轻轻捏起一片花瓣,花瓣柔软,却很快就在她手中枯萎。她看着枯萎的花瓣,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她不会像海棠花那样,任人摆布,轻易凋零。她要在这深宅里,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雪娥武厉背景凶】 四姨太孙雪娥登场。与孟玉楼的言语刁难不同,孙雪娥作风强硬,会些拳脚功夫。她或许会选择一个“巧合”的时机(如潘金莲在园中散步时),故意寻衅,或是指使手下粗使丫鬟/婆子“不小心”冲撞潘金莲,甚至可能亲自出手,看似“切磋”、“指点”,实则暗中用力,让潘金莲吃个暗亏,以此展示武力,进行威慑。她会用极其直白甚至粗暴的言语警告潘金莲安分守己,并可能透露其娘家(或姐妹)与土匪有所牵连的背景,暗示其手段狠辣,绝非其他姨娘那般只懂内宅争斗,让潘金莲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物理威胁和不同于心计的另一种恐怖。 第29集:雪娥武厉背景凶 暮春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暖意,吹过绮罗阁的窗棂,卷起桌上那本《女诫》的纸页,“哗啦”一声,停在“妇德”那一页。潘金莲盯着书页上“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八个字,只觉得刺眼——孟玉楼方才那番夹枪带棒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来历不明”“不懂规矩”,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心口发闷。 她猛地合上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春桃刚收拾完梳妆台,见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姨娘,要不出去走走?府里的西花园这几日开了不少芍药,瞧着热闹。” 潘金莲点了点头。在屋里待着只会更憋闷,不如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这西门府的布局——她总不能一直困在绮罗阁,连府里的路都认不全。 她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几枝细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腰带,上面挂着西门庆赏的白玉佩,小巧的桃花纹样在阳光下泛着淡光。春桃想跟着,却被她拦住:“我自己走走就好,你在院里等着,夏荷也需要人搭把手。”她想单独待一会儿,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这府里“安全”地走一圈。 出了绮罗阁,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西走。路上遇到几个洒扫的丫鬟,见了她,都赶紧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声音怯生生的:“七姨娘好。”潘金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注意到,丫鬟们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却不敢多停留,行礼后便匆匆低下头,继续干活——显然,她这个“新姨娘”的消息,已经在府里传开了。 小径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枝叶茂密,遮得阳光都变得细碎。树下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沾着晨露蒸发后留下的细痕。再往前走,绕过一座假山,眼前的景致突然变了——不再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姹紫嫣红的花草,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面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被踩得光滑,显然经常有人使用。 这是一处练武场。 场地的东侧,立着两排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刀枪剑戟——长刀的刀鞘是黑色的,上面缠着红色的绸带,刀鞘末端的铜饰磨得发亮;长枪的枪杆是白蜡木的,笔直坚硬,枪头虽未开刃,却透着寒光;还有几柄长剑,剑鞘是鲨鱼皮做的,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场地的西侧,放着几个石锁,最大的那个约莫有两百斤重,表面被磨得光滑,边缘处有明显的凹痕,显然是经常被人搬动;旁边立着两个箭靶,靶心是红色的,周围一圈圈分别是黄色、蓝色、黑色,箭靶上还插着几支没拔下来的箭,箭杆是桃木的,箭羽是黑色的,显然刚被人使用过。 场地的中央,还有一块约莫一丈见方的青石板,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划痕,像是被兵器划过的痕迹。风一吹,掠过兵器架上的长枪,发出“呜呜”的轻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府里其他地方的婉约精致截然不同。 潘金莲站在练武场的入口,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深宅内院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处充满阳刚之气的地方。她正想走近些看看那些兵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周围的寂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来的七姨娘。”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没有孟玉楼的尖细,却更具穿透力,像寒冬里的风,刮得人皮肤发紧。潘金莲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回头。 只见四姨太孙雪娥正站在练武场的另一侧入口,距离她约莫三丈远。她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箭袖劲装,劲装的材质是粗布的,却浆洗得笔挺,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露出脚踝上的黑色绑腿,绑腿上绣着细小的云纹,低调却透着利落;她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鞘口的铜环磨得发亮;她的头发没有像其他姨娘那样梳成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挽成一个高髻,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乌木簪的末端是尖锐的,透着一股英气。 她没有施粉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潘金莲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眉毛很浓,像用墨笔描过一样,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潘金莲,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耐用度”,带着一种武者对弱者的轻视。 “四姐姐。”潘金莲连忙敛衽行礼,双手交叠放在身侧,腰弯得很低——她昨日在颐福堂就见识过孙雪娥的气场,今日见她这身打扮,更不敢怠慢。 孙雪娥却没让她起身,反而迈开脚步,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敲在潘金莲的心上。她绕着潘金莲走了一圈,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脖颈、还有那双绣着兰花的软底鞋上一一停留,最后落在她腰间的白玉佩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怪不得能把老爷迷得五迷三道,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 她的话比孟玉楼更直接,更刻薄,没有丝毫掩饰,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不屑。潘金莲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直起身子,强自镇定道:“四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觉得屋里闷,出来随意走走,不知此处是姐姐常来的地方,若是打扰了姐姐,妹妹这就离开。” “离开?”孙雪娥脚步一错,身体瞬间移到潘金莲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动作很快,像一阵风,潘金莲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孙雪娥比潘金莲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看妹妹身子骨太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府里,没点力气可不行——容易受人欺负,也容易……活不长。”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最后“活不长”三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潘金莲的心跳猛地加快,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距离,却被孙雪娥一眼看穿:“怎么?怕了?” 孙雪娥冷笑一声,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节绷得发白,像一把锋利的剑,快如闪电般直戳潘金莲的肩井穴!肩井穴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若是被戳中,轻则半身酸麻,重则可能伤到筋骨,疼得满地打滚。 潘金莲吓得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孟玉楼只是口舌刻薄,吴月娘只是言语威慑,可孙雪娥,是真的会动手!她想惊叫,想后退,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带着薄茧的手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冷风。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及潘金莲襦裙的刹那,孙雪娥的手腕却猛地一翻,化戳为拂,看似轻轻地在潘金莲的肩头拍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为她拂去肩上的灰尘。 但只有潘金莲自己知道,那“轻轻一拍”的力道有多大。一股暗劲透过孙雪娥的指尖,瞬间传入她的肩头,像一块小石头砸进了棉花里,看似无声,却在她体内炸开——肩井穴传来一阵酸麻感,迅速蔓延到整个右半身,她的右腿一软,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兵器架上,才勉强站稳。 兵器架被撞得微微晃动,上面的几柄长剑发出“叮叮”的轻响,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潘金莲扶着兵器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还在微微发麻,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啧,果然是不禁碰。”孙雪娥收回手,看着潘金莲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就这点能耐,也敢在这府里争宠?也敢让老爷为了你,冷落其他姐妹?真是笑话。” 潘金莲又惊又怒,肩头的酸麻感还在持续,她咬着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抬起头,看着孙雪娥:“四姐姐这是何意?妹妹自问进府以来,从未得罪过姐姐,也从未与其他姐妹争过什么,姐姐为何要对妹妹动手?” “得罪?”孙雪娥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潘金莲只有一步之遥,她身上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铁器味,与府里其他姨娘身上的熏香截然不同,“你得不得罪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出现在这府里,不该占着老爷的恩宠,乱了这府里的规矩!”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锐利:“孟玉楼那几个,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背地里搞点小动作,成不了气候。但我孙雪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便会直接动手。今日我只是轻轻拍了你一下,是给你面子,也是给你提个醒。” 潘金莲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被孙雪娥一眼瞪了回去。孙雪娥的眼神太凶,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仿佛只要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撕碎。 “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不安分,”孙雪娥继续说道,声音里的威胁越来越浓,“比如在老爷面前说其他姐妹的坏话,或者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试图拉拢下人、争夺份例……” 她突然转身,大步走向场地西侧的石锁。那石锁约莫有一百五十斤重,表面是青黑色的,上面刻着“一百五十斤”四个大字,边缘处有许多磨损的痕迹,显然经常被人搬动。孙雪娥走到石锁旁,又转身看向潘金莲,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出右手,抓住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根白蜡杆长枪。那长枪约莫一丈二尺长,枪杆是白蜡木的,笔直坚硬,枪头是铁制的,虽未开刃,却透着寒光,重量至少有三十斤。孙雪娥单臂一振,轻松地将长枪抡了起来,枪杆在她手中如同无物,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砸向那尊石锁! “哐!!”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练武场都在微微颤抖。潘金莲吓得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却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震耳欲聋的声音透过指尖传入耳膜,嗡嗡作响。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时,只见那尊一百五十斤重的石锁被长枪砸得向旁边移位了半尺,石锁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凹痕,石屑飞溅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孙雪娥随手将长枪扔回兵器架,长枪“哐当”一声落在架子上,撞得其他兵器发出一阵轻响。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捡起一片落叶。 “瞧见了?”孙雪娥大步走到潘金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这才叫力气。在我眼里,你就像一只蚂蚁,我想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我孙雪娥说话,向来算话。” 她俯下身,凑近潘金莲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冰碴:“我娘家是干什么的,想必你也隐约听过一些传闻。我那几个‘山上的’姐妹,脾气可比我爆裂多了,她们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她们最护着我,若是知道自家妹子在府里受了委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欺负……” 她顿了顿,故意停顿了片刻,让潘金莲有时间消化这番话,然后才继续说道:“到时候,可就不是砸石头这么简单了。城外的乱葬岗,常年没人去,扔一具尸体在那里,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说,若是老爷找不到你,会不会难过?” “山上的姐妹”“人命”“乱葬岗”“野狗”……这些字眼像一把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潘金莲的心理防线。她猛地想起,前几日在绮罗阁听春桃提起过,说四姨太孙雪娥的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可府里的老丫鬟私下里却说,她娘家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商,而是与青州一带的山匪有牵连,她的几个“姐妹”,其实就是山匪窝里的女匪首,手上沾过血。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的双腿发软,若不是扶着兵器架,恐怕早就瘫倒在地了。她看着孙雪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杀意,终于明白——吴月娘是掌控一切的冰山,孟玉楼是口蜜腹剑的毒蛇,李瓶儿是善妒的毒妇,而孙雪娥,是一把毫不掩饰、沾着血腥味的屠刀! 言语上的攻击可以反驳,心机上的算计可以防备,可这种直接的、带着死亡威胁的暴力,她该怎么躲?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别说对抗孙雪娥,就算是孙雪娥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都未必打得过。 孙雪娥直起身,满意地看着潘金莲血色尽褪、惊恐万状的模样。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对付潘金莲这种“弱女子”,言语威胁远不如直接展示武力有效。她最后看了潘金莲一眼,像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安分守己,在绮罗阁里好好待着,别出来惹事,别争宠,别挡别人的路,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否则……”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杀伤力。说完,她不再多看潘金莲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她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健,带着一股江湖人的悍匪之气,与这深宅大院的精致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潘金莲扶着兵器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风从练武场的入口吹进来,掠过她的裙摆,带着一股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恐惧。肩头的酸麻感还在,耳边还回荡着石锁被砸中的巨响,孙雪娥那冰冷的威胁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尤其是“山上的姐妹”和“乱葬岗”这两个词,像噩梦一样,死死地缠着她。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她已经吓得浑身是汗,冷汗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凉得刺骨。她看着孙雪娥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场地中央那尊带着凹痕的石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 这座华丽的西门府,哪里是什么富贵乡?分明是一座吃人的牢笼!这里有心机深沉的阴谋,有口蜜腹剑的算计,还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最直接的暴力死亡威胁。她一个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该怎么活下去? 阳光渐渐西斜,落在练武场的兵器架上,给那些冰冷的兵器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依旧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潘金莲缓缓松开扶着兵器架的手,双腿还是有些发软,她一步一步地向练武场的入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刀尖。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找谁求助。吴月娘不会帮她,李娇儿自身难保,孟玉楼巴不得她出事,李瓶儿更是盼着她消失。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对她“新鲜”的西门庆,可西门庆的恩宠,又能维持多久?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石屑,落在她的鞋尖上。潘金莲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绮罗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迷茫——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巧云母凭子贵矜】 武力威慑的余悸未消,五姨太潘巧云便“恰巧”带着儿子前来“串门”。她与其他姨娘不同,凭借生下西门庆目前唯一的儿子,地位超然。她表面亲和,言语间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母凭子贵”的优越感,不断炫耀儿子的聪慧可爱以及西门庆对儿子的重视。她会看似好意地“提醒”潘金莲,在这府中,容颜易老,恩宠难久,唯有子嗣才是立足的根本,并暗示自己地位稳固,无人能撼动。其子或许会被纵容着对潘金莲的住处和物品肆意翻动,潘金莲还需强颜欢笑,甚至拿出好东西来哄孩子,心中却倍感屈辱和危机感——无子,便永远低人一等。 第30集:巧云母凭子贵矜 绮罗阁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潘金莲背靠着门板,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手心里全是冷汗,沾湿了腰间白玉佩的绶带,那枚小巧的桃花玉佩贴着掌心,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悸——孙雪娥那只带着薄茧的手、石锁被砸中的巨响、“山上姐妹”“乱葬岗”的低语,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打转,每一个画面都让她浑身发冷。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冷的门板,额头抵着膝盖。肩头被孙雪娥拍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麻,那股暗劲像是没散,顺着骨头缝往骨子里钻,疼得她忍不住皱起眉。她想起方才在练武场的场景,孙雪娥那挺拔的背影、锐利的眼神,还有那杆轻松抡起的长枪,只觉得喉咙发紧——这府里竟藏着这样的狠角色,比市井里的地痞更可怕,地痞要钱,孙雪娥要命。 “姨娘,您怎么了?”春桃听到动静,从里间跑出来,见潘金莲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赶紧上前搀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潘金莲摇了摇头,被春桃扶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不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不想让丫鬟知道自己被孙雪娥威胁,免得传出去,又成了别人的笑柄。 春桃扶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又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姨娘喝点水缓一缓,刚才夏荷去大厨房领晚膳,说今日有您爱吃的冰糖炖雪梨,应该快回来了。” 潘金莲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稍微觉得暖和了些。她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窗外——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院中的海棠花被染成了金红色,落在地上的花瓣像撒了一层碎金。可这好看的景致,在她眼里却没了半分滋味,只觉得那夕阳像血,花瓣像碎骨,处处透着不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孩童清脆却带着骄纵的嬉笑声,还有女子温软的呵斥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弘哥儿,慢些跑!地上有石子,仔细摔着了!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咱们的‘凝香院’,可不能这么横冲直撞的,仔细惊扰了七姨娘!”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刻意的亲昵,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沉——是潘巧云!她怎么来了?还带着她的宝贝儿子西门弘。 不等她起身,帘子就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猛地掀开,“哗啦”一声,一股带着奶香的风灌了进来。一个穿着大红锦缎袄子的小男孩冲了进来,袄子上绣着金线的“福”字,领口和袖口滚着白狐毛,看着就暖和;他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虎头的眼睛是用黑宝石做的,嘴巴里叼着一颗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脸圆圆的,皮肤白得像瓷娃娃,嘴唇红嘟嘟的,手里还攥着一个拨浪鼓,摇得“咚咚”响。 这就是西门庆唯一的儿子,西门弘,府里人都叫他“官哥儿”,被潘巧云宠得无法无天。 西门弘冲进屋,也不看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像个小炮仗似的,一会儿跑到多宝阁前,踮着脚看上面的摆件,一会儿又跑到梳妆台前,伸手去摸铜镜,嘴里还嚷嚷着:“娘,娘,这里有好多好看的东西!比咱们院里的还好看!” 紧接着,潘巧云带着两个奶娘、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袄裙,袄子上绣着金盏菊纹样,金线绣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光,格外喜庆;裙子是墨绿色的杭绸,裙摆垂到脚面,走动时带着轻微的响声;她的头发梳成了随云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珠子是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叮咚”的轻响;她的脸上薄施脂粉,眉毛画得细细的,嘴唇涂着正红色的胭脂,笑容满面,一看就是心情极好。 “哎呦,七妹妹,真是对不住,”潘巧云一进来,目光就快速在潘金莲脸上扫过,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有些凌乱的发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很快掩去,换上亲和的笑容,“这孩子,从下午就吵着要来看新姨娘,我拦了好几次都没拦住,实在没办法,只能带他过来了,没扰了妹妹的清静吧?” 她嘴上说着“对不住”,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带着一股“我儿子想来,你该荣幸”的傲慢。 潘金莲强压下心头的厌烦和残留的惊悸,从软榻上站起来,挤出笑容:“五姐姐说哪里话,弘哥儿这么可爱,能来我这绮罗阁,是我的福气。快请坐,春桃,给五姐姐和哥儿倒茶。” “哎,好嘞。”春桃赶紧应着,转身去倒茶。 潘巧云顺势在软榻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这是屋里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还能晒到夕阳。她把西门弘拉到身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目光慈爱地看着儿子,语气里满是炫耀:“你是不知道,这孩子有多皮!昨日在院里追蝴蝶,差点摔进池塘里,把我吓得魂都没了。偏生老爷还惯着他,说男孩子就该活泼些,还说这是有福气的样子。”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在跟潘金莲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昨日老爷从外面回来,还特意考校弘哥儿背《三字经》,你猜怎么着?弘哥儿才三岁,竟然能背到‘养不教,父之过’,一字不差!老爷欢喜得不行,当场就把腰间那块和田玉的麒麟佩解下来赏给了他。你说说,那么贵重的东西,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戴得了?也就是老爷疼他,才舍得。”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西门弘的脖子,那里果然挂着一块小小的麒麟佩,玉佩是白色的和田玉,雕工精细,麒麟的眼睛是用红宝石镶嵌的,在夕阳下泛着光。这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是西门庆平日里常戴的,如今却赏给了儿子,足见宠爱。 潘金莲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却只能附和着笑:“弘哥儿真是聪明,这么小就能背《三字经》,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可不是嘛!”潘巧云笑得眼睛都眯了,更加得意,“老爷也说,弘哥儿是咱们西门家的希望,将来要让他读书考功名,光宗耀祖呢。” 西门弘坐在潘巧云腿上,根本坐不住,扭了扭身子,又滑下来,跑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放着一盒珍珠粉,是西门庆昨日赏的,盒子是螺钿的,上面镶着细碎的珍珠,看着格外精致。西门弘踮着脚,伸手就要去抓那盒珍珠粉。 “哎!弘哥儿,别碰!”潘金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盒珍珠粉是上好的南海珍珠磨的,一盒要五十两银子,她一次都没舍得用。 站在旁边的奶娘赶紧上前,想拦住西门弘,却被潘巧云笑着摆手制止了:“哎呀,没事,小孩子家好奇嘛,让他摸摸又何妨?七妹妹又不是外人,还能跟个孩子计较不成?”她嘴上说着大度,眼神却带着挑衅,显然是故意纵容儿子。 西门弘得了母亲的默许,更加大胆,一把抓住珍珠粉盒子,用胖乎乎的手指抠着盒盖,胡乱一拧,“啪”的一声,盒盖掉在地上,里面的珍珠粉撒了一些出来,落在梳妆台上,像一层薄薄的白雪。 “弘哥儿!”潘金莲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快步走过去,想把盒子拿过来,却被西门弘躲开了。西门弘抱着盒子,跑到潘巧云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来:“娘,你看,这个粉粉好好看!” 潘巧云接过盒子,用手指沾了一点珍珠粉,放在鼻尖闻了闻,笑着说:“嗯,是好东西,比我那盒香粉还细腻。不过啊,这是七姨娘的东西,弘哥儿可不能拿走,知道吗?”她嘴上教育着儿子,却没有把盒子还给潘金莲,反而放在了自己身边的小几上。 潘金莲看着撒在梳妆台上的珍珠粉,心里疼得慌,却又不能发作——她总不能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计较,更不能跟潘巧云翻脸,否则只会落下“小气”“容不下孩子”的名声。 春桃端着茶过来,见梳妆台上撒了珍珠粉,也不敢多问,把茶杯递给潘巧云和奶娘,又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梳妆台。 西门弘又盯上了妆奁里的一支赤金点翠蜻蜓簪。那簪子是西门庆赏的,簪头是一只蜻蜓,翅膀用点翠工艺做的,颜色翠绿,眼睛是用黑宝石镶嵌的,看着格外精致。西门弘伸手就要去拿,春桃赶紧拦住:“哥儿,这个不能碰,尖得很,会扎到手的。” “我就要!我就要!”西门弘开始撒泼,坐在地上,蹬着腿哭闹起来,“娘,我要那个蜻蜓!我要!” 潘巧云连忙把他抱起来,哄着:“好好好,娘给你要,给你要。”她抬头看向潘金莲,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七妹妹,你看这孩子,就是这么任性。这支簪子看着确实好看,弘哥儿既然喜欢,不如就赏给她吧?小孩子家,也就是图个新鲜,玩两天就忘了。”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这支簪子是她目前最贵重的首饰,她怎么舍得给?可潘巧云都这么说了,她若是拒绝,就显得太小气;若是答应,又实在心疼。她正左右为难,奶娘却机灵,赶紧打圆场:“姨娘,哥儿还小,这支簪子太尖了,万一扎到哥儿就不好了。奴婢记得凝香院有支银质的小蝴蝶簪,比这个更适合哥儿,奴婢这就回去取来给哥儿玩,好不好?” 潘巧云见潘金莲没立刻答应,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便顺着奶娘的话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跑一趟。弘哥儿,咱们不要这个,娘让奶娘给你拿更好看的蝴蝶簪,好不好?” 西门弘还在抽噎,却也点了点头,不再哭闹。 潘巧云抱着儿子,重新坐回玫瑰椅上,语气突然变得“推心置腹”:“妹妹,不是姐姐多嘴,我也是过来人,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咱们女人家,在这深宅大院里,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图个依靠吗?” 她轻轻抚摸着西门弘的头发,继续说道:“容颜是最靠不住的,今日你年轻貌美,老爷宠你;明日来了更年轻、更漂亮的,老爷的心思说不定就变了。恩宠这东西,就像天上的云,说散就散。唯有这身上掉下来的肉,才是实实在在的,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她的目光落在潘金莲的小腹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妹妹如今正得宠,趁着年轻,可得抓紧机会,早日为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只要有了孩子,尤其是有了儿子,你在这府里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谁也不敢轻易欺负你。你看我,虽说嘴笨,不如妹妹会讨老爷欢心,可我有弘哥儿,老爷看在弘哥儿的面子上,也会多疼我几分;府里的下人,看在弘哥儿的面子上,也不敢对我不敬。” 这番话,看似是好心提醒,实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敲打——她有儿子,这是她最大的资本,潘金莲就算再得宠,没有子嗣,也永远比她矮一头。 潘金莲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却只能点头:“姐姐说得是,妹妹记下了。” 就在这时,西门弘又盯上了多宝阁上的一尊玉雕小马。那玉马是和田白玉做的,只有巴掌大小,雕工精细,马的鬃毛、尾巴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是潘金莲最喜欢的摆件,每日都会拿下来擦拭。西门弘挣脱潘巧云的手,跑到多宝阁前,踮着脚,伸手就要去够玉马。 “弘哥儿,那个不能碰!”潘金莲赶紧上前,想拦住他,可还是晚了一步。西门弘已经够到了玉马,一把抓在手里,兴奋地举起来:“娘,你看,小马!” 潘巧云笑着说:“哎呦,这小马真好看,弘哥儿真有眼光。七妹妹,你这摆件可真多,都是老爷赏的吧?老爷对你可真好。”她嘴上夸赞,却没让儿子把玉马放回去。 西门弘拿着玉马,在手里摆弄了两下,觉得没意思了,随手就往地上一扔! “啪嗒!” 一声脆响,玉马掉在青石板地上,马腿顿时摔断了一截,白色的玉屑溅了出来,落在地上,像碎了的月光。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抽,疼得她脸色更白了。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玉马——断口处很锋利,划破了她的指尖,渗出一粒细小的血珠。她看着断了腿的玉马,心里又气又疼,眼泪差点掉下来。 “哎呀!”潘巧云这才假意惊叫一声,轻轻拍了一下西门弘的手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姨娘心爱的玉马都摔坏了!快给姨娘道歉!”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一丝纵容。西门弘被她拍了一下,不仅不道歉,反而嘴一撇,又要哭闹起来:“娘,我不是故意的!是小马不好玩!” 潘巧云赶紧把他搂进怀里,哄着:“好好好,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哭不哭,弘哥儿乖。”她抬头看向潘金莲,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语气却轻描淡写:“妹妹,真是对不住,这孩子就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回头我让人去古玩店给你买一尊更好的,比这个还大,还精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啊,七姨娘,”奶娘也跟着附和,“哥儿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哥儿计较。” 潘金莲握着断了腿的玉马,指尖的血珠滴在玉马身上,染红了白色的玉,像一朵小小的血花。她看着潘巧云和西门弘,心里的郁气堵得她胸口发疼——她不仅损失了心爱的摆件,受了气,还得反过来安慰对方,说自己不介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说哪里话,不过是个摆件罢了,摔坏了就摔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弘哥儿没事就好,千万别吓着他。” 潘巧云见潘金莲这么“识趣”,笑得更开心了。她又坐了片刻,抱着西门弘,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炫耀了半天儿子的聪明伶俐,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弘哥儿该吃晚饭了,我们就不打扰妹妹了。对了,妹妹,那玉马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明日就让人去买新的给你送来。还有子嗣的事,你真的要多上心,这府里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年轻貌美的姑娘,唯有儿子,才是硬道理。” 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抱着西门弘,带着奶娘和丫鬟,施施然地离开了绮罗阁。 帘子关上的瞬间,潘金莲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尊断了腿的玉马。春桃赶紧上前,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指尖的伤口:“姨娘,您别生气,这潘姨娘也太过分了,明知道哥儿调皮,还纵容他,故意摔坏您的东西。” “别说了。”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看着地上的玉屑,心里一片冰凉。潘巧云今日来,根本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为了炫耀她的儿子,敲打她没有子嗣的软肋,甚至故意让儿子摔坏她的东西,试探她的底线。 她知道,潘巧云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她有儿子——西门庆唯一的儿子。在这府里,母凭子贵,潘巧云有了西门弘,就有了恃无恐,就算她再得宠,也无法撼动潘巧云的地位。 潘金莲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潘巧云离去的方向——夕阳已经落下,天空变成了暗紫色,远处的回廊上挂着的灯笼被点亮了,昏黄的灯光照在青石板上,像一条长长的带子。她握着那尊断了腿的玉马,冰冷的玉贴着掌心,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孩子……西门庆的儿子…… 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幽深而复杂。潘巧云说得对,在这府里,没有子嗣,就没有真正的依靠,再得宠也只是暂时的。她要想在这府里站稳脚跟,要想不被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潘巧云这些人欺负,就必须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依靠。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动了窗帘,也吹动了潘金莲鬓边的碎发。她看着手中的断玉,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潘巧云,你以为有了儿子就万事大吉了吗?这府里的事,还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瓶儿媚妒手段毒】 六姨太李瓶儿压轴登场。作为最得宠且嫉妒心最强的姨娘,她无法容忍潘金莲分走西门庆的注意力。她或许不会直接上门挑衅,而是会选择在潘金莲必经之路“偶遇”,或是借某次小型家宴的机会,利用其高超的媚态和心机,在西门庆面前与潘金莲争奇斗艳,暗中较劲,甚至故意设下陷阱,栽赃陷害,扮柔弱博取西门庆怜惜,反咬潘金莲一口。其手段更为阴险毒辣,直指要害,旨在彻底破坏潘金莲在西门庆心中的印象,争回宠爱。潘金莲将面临来自最得宠情敌的正面攻击。 第31集:瓶儿媚妒手段毒 潘巧云抱着西门钧跨出绮罗阁门槛时,特意顿了顿脚步,那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青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没回头,却故意扬高了声音,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把方才钧儿玩过的玉球包好,仔细别磕着碰着——这可是老爷前儿从苏州带回来的暖玉,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呢。” 话音落时,阁内的潘金莲正蹲在地上,指尖刚碰到那片冰凉的玉碴,就被划开一道细小红痕。血珠渗出来,落在满地雪白的珍珠粉上,像极了她此刻心里扎着的刺。那玉马原是西门庆初宠她时给的玩意儿,青白玉雕的骏马,鬃毛纤毫毕现,她平日里宝贝得很,方才潘巧云抱着孩子进来,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胳膊一撞就把玉马扫落在地,摔成了三瓣。 “母凭子贵”四个字,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潘金莲盯着地上的珍珠粉,那是她省了半个月月钱托小厮从京城买来的,据说用桃花露调了涂脸,能养得肌肤胜雪。方才潘巧云“失手”打翻时,连一句歉意都没有,只抱着孩子笑:“妹妹也别心疼,不过是些粉罢了,等将来钧儿出息了,想要多少珍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蹲在地上,动作僵硬地捡着玉碴,指尖的血珠混着珍珠粉,在掌心搓成了淡粉色的泥。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她想起刚入府那几日,西门庆夜夜都来绮罗阁,抱着她看月亮,说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可自从潘巧云生了儿子,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昨日“探望”,也不过是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前院的事叫走了。 “七姨娘?” 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潘金莲猛地回神,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抬头见是吴月娘房里拨过来打杂的小丫鬟春桃。这丫鬟才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发梢还沾着点院子里的柳絮,手里攥着块青布帕子,都快绞出褶子了。 “什么事?”潘金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起身时没站稳,手扶了下旁边的梳妆台,碰倒了台上的铜镜,镜面“哐当”一声撞在桌腿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春桃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老爷……老爷让小厮来传话,说晚膳摆在西花园的听雨轩,请几位姨娘都过去,算是……算是为七姨娘您贺一贺,也让大家伙儿多亲近亲近。” “贺一贺?”潘金莲心里猛地一紧,指尖攥住了裙摆。昨日众人才刚借着“探望”的由头来绮罗阁敲打她,今日又摆宴,哪里是贺喜,分明是嫌火不够旺,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尤其是那位六姨娘李瓶儿,昨日在她这儿没讨到好,今日有了场合,岂会善罢甘休? 她看着春桃躲闪的眼神,又问:“老爷还说了别的吗?比如……谁牵头办的宴?” 春桃摇了摇头,声音更细了:“小厮没说,只说让姨娘们酉时末过去,别迟了。” 潘金莲挥挥手让春桃退下,转身走到镜前。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没了血色。她打开妆奁,里面摆着几件西门庆赏的首饰: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一对珍珠耳坠,还有一块碧玉佩。她先拿起那支赤金簪子,对着镜子比了比,又放下了——太扎眼,容易招人恨。又拿起珍珠耳坠,指尖碰到冰凉的珍珠,想起潘巧云抱着孩子时,耳垂上挂着的东珠耳坠,比她这对大多了,便也放下了。 最后,她选了一支素银簪子,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梅花,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水绿色的罗裙。这裙子是她入府前自己做的,料子寻常,上面只绣了几枝兰草,不惹眼,也不寒酸。她坐在镜前描眉,眉笔是最便宜的螺子黛,颜色浅淡,她刻意把眉峰画得平缓些,少了几分往日的娇俏,多了几分温顺。 “主子,用不用我帮您梳个时兴的发髻?”贴身丫鬟春梅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她自己打理,连忙上前。 潘金莲摇摇头:“不用,就梳个简单的双环髻吧,别太张扬。” 春梅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心里有些疼:“主子,要不……咱们找个理由不去?那听雨轩是六姨娘常去的地方,她在那儿肯定早安排好了。” “不去?”潘金莲苦笑一声,拿起帕子沾了热水擦脸,温热的水敷在脸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凉,“老爷传的话,我能不去吗?这府里的规矩,咱们躲不过。” 酉时末,夕阳把西花园的花木染成了金红色。潘金莲从绮罗阁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往听雨轩走。廊下挂着的宫灯刚点上,橘色的光透过薄纱罩子洒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廊边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时不时被晚风卷落,落在她的水绿色裙摆上,她却没心思拂去,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得很。 迎面过来两个洒扫的婆子,见了她忙低头行礼,眼神却在她身上溜了一圈,那眼神里的探究和同情,让潘金莲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她知道,府里的下人最会看风向,昨日潘巧云闹了一场,今日老爷又摆宴,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走到九曲木桥时,远远就看见听雨轩的灯火。那轩子临水而建,屋檐下挂着一串走马灯,灯影映在水里,随着水波晃来晃去,像极了她此刻不安的心。轩外的荷花池里,粉白相间的荷花正开着,荷叶上沾着晚露,在灯光下闪着光,空气里飘着晚香玉的清淡香气,却压不住轩内飘来的脂粉气。 “七姨娘来了。”轩门口守着的小厮见了她,连忙掀开门帘。 潘金莲刚迈进去,就感觉到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轩内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面铺着明黄色的织锦桌布,上面绣着缠枝莲纹,边角坠着银线流苏。桌周摆着八把梨花木椅子,椅背上都铺着软垫,绣着不同的花纹——吴月娘的是牡丹,李娇儿的是菊花,孟玉楼的是海棠,李瓶儿的是芍药,潘巧云的是石榴,孙雪娥的是兰花,她的……是最普通的兰草。 西门庆坐在主位上,穿着宝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块双鱼佩,是朝廷赏赐的。他见潘金莲进来,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直,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金莲来了?快过来坐,就等你一个人了。” 潘金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右手边最后一个位置空着,正好在孙雪娥旁边,对面是孟玉楼。她低头行礼,声音轻柔:“妾身见过老爷,见过各位姐姐。” 吴月娘坐在西门庆左侧第一位,穿着石青色的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皮半抬着,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娇儿坐在吴月娘旁边,穿着月白色的衣裙,默默用银筷夹着碟子里的素炒青菜,眼神落在桌角,像是在数木纹。她原本是教坊司的乐妓,入府后一直不争不抢,只求安稳度日。 孟玉楼坐在李娇儿旁边,穿着藕荷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西门庆前几日赏她的,成色极好。她见潘金莲看过来,嘴角勾了勾,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在说“你倒真敢来”。 潘巧云坐在孟玉楼旁边,怀里抱着儿子西门钧。孩子穿着红色的小袄,手里拿着一个蜜饯金橘,正往嘴里塞,橘汁沾在嘴角,潘巧云用帕子轻轻擦去,眼神里满是得意:“金莲妹妹快坐,钧儿还念叨你呢,说昨日见了妹妹,觉得妹妹的发簪好看。”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是提醒众人,昨日潘金莲在绮罗阁“招待”她们时,何等风光。 孙雪娥坐在潘巧云旁边,穿着青灰色的衣裙,面前摆着一个酒杯,已经空了大半。她是西门庆原配夫人的陪房丫鬟,后来被收了房,地位尴尬,平日里总爱喝酒解闷。她见潘金莲坐下,冷哼了一声,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像是觉得酒太烈,又像是心里不痛快。 潘金莲刚坐下,春梅就端着一杯茶过来,放在她面前:“主子,您喝点茶暖暖身子。” 潘金莲点点头,刚端起茶杯,就听见西门庆说:“今日叫你们来,一是为了给金莲贺喜,二是想着咱们一家子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热闹热闹。”他说着,拿起酒壶,给吴月娘满上一杯,又给李娇儿、孟玉楼、潘巧云满上,轮到孙雪娥时,孙雪娥摆摆手:“老爷不用,我自己来。” 轮到潘金莲时,西门庆的手顿了顿,眼神在她的水绿色衣裙上扫了一圈,笑着说:“你今日这身衣裳倒是素雅,不过也好看,像水边的兰草,清爽。” 潘金莲脸颊微红,轻声说:“多谢老爷夸赞,妾身觉得素雅些好,免得招摇。” 孟玉楼在对面听见,嗤笑一声:“妹妹这话说的,老爷疼你,你就算穿得再张扬,也是应该的。倒是我们这些老人,该学着妹妹的样子,多讨老爷欢心才是。”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冷了几分。吴月娘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孟玉楼的话:“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做什么。管家说今日厨房做了老爷爱吃的水晶肘子,还有金莲爱吃的糖醋鲤鱼,大家快尝尝。” 酒过一巡,菜上五味,轩内的气氛依旧不冷不热。吴月娘跟西门庆说些家务事,比如明日张大户家的公子过寿,该备些什么礼物;李娇儿偶尔插一句,说听说张大户家新得了一匹千里马,问西门庆要不要去看看;孟玉楼跟潘巧云低声说笑,说的都是些胭脂水粉、绸缎料子的事;孙雪娥只顾着喝酒,偶尔瞪一眼潘巧云怀里的孩子,像是觉得孩子太吵。 潘金莲默默吃着菜,糖醋鲤鱼做得确实不错,酸甜可口,是她在家时最爱吃的。可今日她却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能感觉到孟玉楼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针一样扎得她难受;孙雪娥的眼神也冰冷,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就在这时,一阵甜得发腻的香气飘了进来,伴随着“噔噔”的脚步声——是绣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故意的张扬。紧接着,一个娇滴滴、拖长了尾音的声音响起来:“老爷~姐姐们~妾身来迟了,该罚,该罚~” 众人都停下了筷子,朝门口看去。 李瓶儿走了进来,穿着一身胭脂红洒金遍地牡丹纹的罗裙。那裙子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锦,金线绣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在灯光下闪着光,像是要从裙子上开出来一样。她的云鬓梳得是最新式的“飞天髻”,上面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凤钗的尾端缀着几颗东珠,走路时东珠晃来晃去,叮当作响。她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眉是远山眉,眼尾描得微微上挑,涂着胭脂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一笑就露出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娇媚极了。 她手里捏着一块丝帕,走到轩中央,先对着西门庆福了福身,又对着吴月娘行了礼,眼神却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潘金莲身上,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鄙夷。 “瓶儿怎么才来?”西门庆笑着招手,语气里满是宠溺,“是不是又在房里磨蹭着梳妆了?” 李瓶儿走到西门庆身边,身子一软,就往他怀里靠,手还搭在西门庆的肩膀上,声音甜得发黏:“老爷怎么知道?妾身今日想戴这支凤钗,可丫鬟总插不好,折腾了半天才过来,让老爷和姐姐们久等了,真是该罚。”她说着,还故意嘟了嘟嘴,样子娇憨。 吴月娘皱了皱眉,淡淡呵斥:“没规矩!这么多姐姐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并不严厉——她知道西门庆最宠李瓶儿,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惹他不快。 西门庆伸手揽住李瓶儿的腰,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你啊,就是爱磨蹭。快坐吧,今日是给金莲贺喜,你挨着她坐,姐妹俩好好聊聊。”他说着,指了指潘金莲旁边的空位。 李瓶儿这才仿佛刚看到潘金莲一般,她扭着腰肢走过去,那股浓烈的“醉流霞”香膏味更重了,熏得潘金莲几乎头晕。她在潘金莲身边坐下,故意把椅子往潘金莲那边挪了挪,裙摆扫过潘金莲的腿,带着几分挑衅。 “原来是七妹妹。”李瓶儿拿起桌上的茶盏,用丝帕擦了擦杯口,眼神在潘金莲的水绿色衣裙上扫了一圈,嘴角带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妹妹今日这身衣裳,真是清新脱俗呢。不过这料子……看着倒是寻常,妹妹要是缺衣裳,跟姐姐说啊,姐姐房里还有好几匹好料子,都是老爷给的,妹妹要是不嫌弃,拿去做几件穿。” 这话明着是送料子,实则是说潘金莲寒酸,没见过好东西。 潘金莲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多谢六姐姐好意,妾身觉得这身衣裳挺好的,不用麻烦姐姐了。” 李瓶儿见她不接茬,也不生气,转头就跟西门庆热络起来。她拿起西门庆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递到西门庆嘴边:“老爷,妾身喂您喝一口?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您尝尝。” 西门庆张嘴喝了,她又拿起银筷,夹了一块水晶肘子上的瘦肉,吹了吹,递到西门庆嘴里:“老爷尝尝这个,厨房今日做得正好,不肥不腻。” 接着,她又跟西门庆说笑话:“昨日妾身让小厮去买胭脂,那小厮竟买了一盒劣质的,涂在手上都掉渣,妾身罚他跪了半个时辰,老爷您说该不该罚?” 西门庆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该罚,敢糊弄我的瓶儿,就是该罚。” 李瓶儿笑得更甜了,肩膀还时不时蹭一下西门庆的胳膊,声音娇嗔:“还是老爷疼妾身。不像有些人,得了老爷的疼,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她说着,眼神瞟了潘金莲一眼,带着几分得意。 潘金莲乐得清静,只低头默默吃菜,尽量减少存在感。春梅站在她身后,看着李瓶儿那副样子,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说话,只能悄悄给潘金莲递了个眼神,让她别往心里去。 酒过三巡,李瓶儿喝了不少酒,脸颊更红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她先是跟吴月娘说了几句话,又跟孟玉楼笑了笑,然后才慢悠悠地端起自己的酒盏,目光转向潘金莲。 她的手指在杯沿上划了一圈,嘴角带着笑,声音比刚才柔了几分:“七妹妹,今日是给你贺喜的日子,姐姐怎么也得敬你一杯。往后咱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姐妹之间可得互相照应才是,你说是不是?”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筷子,双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她看着李瓶儿的眼睛,那眼睛里虽然带着笑,却藏着一丝冷意,让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六姐姐说的是,妹妹多谢姐姐的关照。” 李瓶儿端着酒盏,慢慢朝潘金莲递过来。她的手腕纤细,戴着一支赤金手镯,手镯上缀着小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两杯离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碰到一起,突然,李瓶儿的手腕轻轻一抖——幅度很小,几乎让人以为是不小心,但潘金莲看得清楚,那抖动是故意的。 酒液“哗啦”一下泼出来,不多不少,正好落在李瓶儿的罗裙下摆上,形成一片深色的酒渍。 “哎呀!”李瓶儿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自己的裙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在轩内回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潘金莲心里猛地一沉,握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知道,麻烦来了。 李瓶儿低下头,看着那片酒渍,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裙子上,跟酒渍混在一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这……这是老爷上个月让杭州的客商特意捎回来的云锦啊!整个清河县都找不出第二块!妾身昨天才拿到手,今日是第一次穿,想着给老爷和姐姐们看看,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委屈极了。旁边的春梅看得清楚,悄悄在潘金莲耳边说:“主子,是她自己抖的手,跟您没关系。” 可不等潘金莲说话,李瓶儿就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直直地看着潘金莲,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和伤心:“七妹妹,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咱们就算平日里没什么交情,也不至于如此吧?你是不是觉得老爷最近疼你,就看妾身不顺眼,故意用酒泼我,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 “你胡说!”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她想站起来,却因为太激动而差点撞翻椅子。她指着自己的手:“六姐姐,你看清楚!我的手一直端着酒杯,根本就没碰到你的手,怎么会泼到你的裙子上?明明是你自己手抖,怎么能赖在我身上!”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引来众人的目光。孟玉楼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哎呦,这好好的宴席,怎么就闹起来了?七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刚入府没多久,按理说该多学学规矩才是。六妹妹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就算再不喜,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动手脚啊。你看六妹妹这裙子,光那云锦料子就值几十两银子,这泼脏了,可怎么洗得干净?” 潘巧云拍了拍怀里的儿子,孩子被刚才的吵闹吓了一跳,正瘪着嘴要哭,潘巧云柔声哄了两句,然后抬头看着西门庆,语气像是在打圆场,实则带着偏袒:“老爷,您也别生气,许是七妹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太紧张了,不小心失手了。年轻人嘛,难免毛手毛脚的。只是六妹妹这裙子,确实可惜了,毕竟是老爷特意给的,意义不一样。” 孙雪娥放下酒杯,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什么不小心?我看是故意的吧。仗着老爷疼,就无法无天了,连姐姐都敢欺负,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她一直看潘金莲不顺眼,觉得潘金莲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此刻正好落井下石。 吴月娘放下佛珠,看了看李瓶儿,又看了看潘金莲,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威严:“好了,多大点事,不过是一件衣裳,脏了就脏了,再做一件就是了,值得这么哭哭啼啼的?瓶儿,你也是,在府里待了这么久,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小事就闹脾气?” 她这话看似在说李瓶儿,其实是在暗指潘金莲不懂事,让李瓶儿下不来台。毕竟李瓶儿是府里的老人,又是西门庆的宠妾,若是真的责罚了潘金莲,倒是显得她这个正房夫人不近人情;可若是不责罚,又怕李瓶儿心里不满。 西门庆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李瓶儿,李瓶儿正拽着他的袖子,眼泪往他的锦袍上蹭,那委屈的样子让他心里软了几分。他知道李瓶儿骄纵,却也疼她这份娇憨,更何况这裙子是他特意给她买的,确实珍贵。 然后他又看了看潘金莲,潘金莲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在不停地辩解,那急切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烦躁。他一直觉得潘金莲聪明懂事,可今日这事,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酒泼到李瓶儿身上就是事实,她这么辩解,倒像是在狡辩。 “够了!”西门庆猛地一拍桌子,酒壶和杯盏都震了一下,声音带着怒气,“吵什么吵!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李瓶儿也止住了哭声,只是肩膀还在轻轻抽噎。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西门庆,眼神里满是期待,像是在等他为自己做主。 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李瓶儿的裙子:“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明日我让管家去杭州再买几匹云锦,给你做十件八件的,行了吧?” 李瓶儿立刻破涕为笑,拉着西门庆的袖子晃了晃:“多谢老爷,老爷最疼妾身了。” 然后,西门庆转向潘金莲,语气带着不耐烦:“金莲,你也是,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酒泼到你六姐姐身上就是你的不对。快给你六姐姐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了。” 潘金莲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一下。她看着西门庆那张冷漠的脸,看着李瓶儿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看着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冰寒从脚底窜到头顶,冻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西门庆都不会信她,只会觉得她在狡辩。这深宅里,哪有什么真相可言?男人的偏心,就是最大的道理。 她缓缓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弯下去,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是金莲……不小心,冲撞了六姐姐。六姐姐,对不起,请你……恕罪。”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腿肚子直打颤,若不是靠着椅子,差点就瘫倒在地。春梅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声说:“主子,您别这样。” 李瓶儿见潘金莲认错,脸上的委屈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度的样子。她擦了擦眼泪,拉起潘金莲的手,语气温柔:“妹妹快起来,别站着了。姐姐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这裙子毕竟是老爷的心意,姐姐一时伤心,说了些重话,妹妹可别往心里去。往后咱们姐妹好好相处,一起伺候老爷,比什么都强。” 她的手冰凉,握着潘金莲的手时,还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西门庆见两人“和好”,脸色缓和了些:“好了,既然认错了,这事就过去了。大家继续吃饭,别让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可经过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吃饭?吴月娘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先回房了;李娇儿也跟着告退;孟玉楼和潘巧云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带着孩子走了;孙雪娥喝光了杯里的酒,冷哼一声,也走了。 转眼间,轩里就剩下西门庆、李瓶儿和潘金莲。 西门庆看着潘金莲苍白的脸,心里有几分不忍,想安慰两句,却被李瓶儿拉了拉袖子:“老爷,妾身的裙子脏了,想先回房换衣裳。” 西门庆点点头:“好,我陪你回去。”他又看向潘金莲,“金莲,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别多想。” 说完,他就搂着李瓶儿走了,李瓶儿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潘金莲一眼,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潘金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春梅递过帕子,小声劝:“主子,咱们也回吧,这儿风大。” 潘金莲点点头,跟着春梅往绮罗阁走。路上的宫灯依旧亮着,却照不暖她的心。晚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不知何时被冷汗浸湿了。遇到的丫鬟小厮见了她,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那躲闪的眼神让她觉得更加屈辱。 回到绮罗阁,潘金莲让春梅退下,自己走到门口,靠在门板上。门板冰凉,贴着后背,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缓缓滑坐在地,抱着膝盖,眼泪无声地掉落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想起刚才宴席上的一幕,李瓶儿的伪装,孟玉楼的挑拨,潘巧云的偏袒,孙雪娥的嘲讽,还有西门庆的偏心。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乖巧懂事,不惹事,就能在这深宅里活下去,可现在她才明白,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真相不重要,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讨得男人的欢心,能不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活下去。李瓶儿不过是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段,就把她逼到了如此境地,若是下次再有更狠的手段,她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她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被指甲掐出的血印,疼得真切。就是这疼痛,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她不能死,不能就这样被人欺负死! 她潘金莲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既然别人能用心计,她也能学!她要活下去,要在这深宅里站稳脚跟,要让那些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从她心底升起,像一团火,烧尽了刚才的绝望和恐惧。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自己,缓缓握紧了拳头。 镜中的女子,眼底还带着泪痕,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锐利。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委屈流泪的潘金莲了。这深宅是个战场,她必须拿起武器,为自己而战。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李瓶儿,你今日给我的屈辱,我迟早会还给你。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初入府邸察言观色】 经历接连打压和陷害的潘金莲,终于彻底认清现实,收起残余的侥幸和骄傲。她开始变得异常沉默和谨慎,每日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极少出院门,降低存在感。她利用一切机会,仔细观察府中人事:各房姨娘的脾气秉性、彼此间的矛盾、得宠失宠的规律、西门庆的喜好、有头脸的管家仆妇的立场、甚至各房丫鬟间的闲谈八卦……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默默吸收着一切信息,努力学习和适应着深宅的生存法则,试图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寻找到一丝缝隙和生机。 第32集:初入府邸察言观色 绮罗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夜露已经打湿了阶前的青石板。潘金莲扶着春梅的手跨进门,鞋尖沾了点草屑,她却浑然不觉——方才从听雨轩回来的路上,晚风卷着荷花池的水汽,吹得她浑身发冷,连骨髓里都像是浸了冰,此刻哪怕站在暖阁里,指尖依旧泛着青白色。 春梅连忙上前,把挂在屏风上的素色夹袄取下来,递到她手里:“主子,快穿上吧,夜里风凉,仔细冻着。”这丫鬟跟着她入府不久,性子老实,见她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心里急得慌,却又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把暖炉提过来,塞进她手里。 潘金莲接过暖炉,温热的触感透过锦缎传到掌心,却没能暖透心底的寒。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的女子头发散乱,水绿色的罗裙上沾了点酒渍——方才李瓶儿“失手”泼酒时,溅到她身上的,只是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瓶儿的红裙子上,没人注意到她这微不足道的狼狈。 她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指尖碰到眼角,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湿了。这眼泪来得没道理,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怕,而是一种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前的屈辱——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栽赃,被指责,被最该护着她的男人定了罪。 “春梅,你先下去吧。”潘金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想让丫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春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主子要是饿了,就叫我,厨房还温着粥。”说完,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还有铜漏滴水下的“滴答”声。潘金莲把暖炉放在桌案上,蜷缩到床榻最里侧,扯过锦被紧紧裹住自己。这锦被是西门庆初宠她时给的,绣着缠枝莲纹,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可此刻盖在身上,却像裹着一层冰。 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帐。帐子上绣着鸳鸯戏水,红色的丝线在烛火下泛着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听雨轩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李瓶儿梨花带雨的哭脸,孟玉楼阴阳怪气的腔调,潘巧云抱着孩子的得意,孙雪娥冰冷的眼神,还有西门庆那句“快给你六姐姐赔个不是”……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在她心上割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她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躺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看着雕梁画栋,还以为是走了运,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凭着一点现代人的小聪明,学着书中潘金莲的样子撒娇献媚,以为能靠姿色和乖巧立足。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太天真了——这深宅大院根本不是什么温柔乡,而是一个吃人的战场,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手里握着刀,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得粉碎。 哭泣有什么用?辩解有什么用?她那些所谓的“骄傲”和“道理”,在这宅门里一文不值。吴月娘有正室的权柄,孟玉楼有过人的心思,孙雪娥有旧人的情分,潘巧云有儿子做靠山,李瓶儿有西门庆的宠爱和阴狠的手段……她们都是盘踞在这座牢笼里的猛兽,而她,不过是只刚破壳的雏鸟,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铜漏的水滴了一夜,天快亮时,潘金莲终于闭上了眼睛。但她没睡着,只是在黑暗里,把那些屈辱和愤怒一点点压下去,压到心底最深的地方,然后生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她不能就这么认输,不能任人宰割。要活下去,就得彻底改变,把那些天真和软弱,全都埋进土里。 天蒙蒙亮时,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潘金莲缓缓坐起身,掀开锦被,脚刚碰到踏板,就打了个寒颤——踏板上的绒毛毯不知何时滑落了,露出冰凉的木板。她没叫春梅,自己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一点点把散乱的头发梳顺。 铜镜里的女子,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没了昨夜的慌乱和委屈。那双总是含着媚意的桃花眼,此刻像蒙了一层雾,沉静得吓人。她对着镜子,慢慢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从今天起,那个会哭、会怕、会辩解的潘金莲,死了。 “主子,您醒了?”春梅端着洗漱水进来,见她已经起身,连忙上前,“我这就给您打水洗脸,再去厨房把粥端来。” 潘金莲点点头,声音平静:“今日的衣裳,选那件月白色的素绸裙吧,首饰就戴那支银簪子,别太张扬。” 春梅愣了一下——往日主子虽不算张扬,但也爱穿些颜色鲜亮的衣裳,戴些好看的首饰,今日怎么突然这么素净?但她没多问,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去准备。 辰时末,是府里每日晨昏定省的时辰。潘金莲收拾妥当,提前一刻钟就出了绮罗阁。往日她总踩着点到,有时还会晚一会儿,今日却特意早走——她要避开那些姨娘们同行,也想早点到颐福堂,看看能不能多观察些东西。 从绮罗阁到颐福堂,要经过三条抄手游廊,两个小花园。一路上,她低着头,脚步放得又轻又慢。廊下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纷纷低头行礼,她只是微微点头,不说话,也不看她们的眼睛——但余光却把她们的反应都收进了心里:张婆子见她时眼神躲闪,许是还记着昨日听雨轩的事;李丫鬟偷偷跟身边人咬耳朵,嘴角带着笑意,不知在说什么;就连负责修剪花枝的老刘头,见了她也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没有往日的热络。 她心里冷笑——人走茶凉,何况她还没“走”,只是失了一次势,这些下人就变了脸色。不过也好,这样正好能看清谁是墙头草,谁值得留意。 颐福堂是吴月娘的住处,也是府里姨娘们每日请安的地方。潘金莲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李娇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绣谱,眼神却落在窗外的石榴树上,不知在想什么;孙雪娥站在桌案旁,正拿着一块帕子擦手,脸色不太好,许是又因为什么事不痛快了。 “七妹妹来了?”李娇儿先看到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位前教坊司的乐妓,性子向来温和,不与人争,平日里也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今日主动打招呼,倒让潘金莲有些意外。 潘金莲连忙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见过六姐姐(注:李娇儿是二姨娘,此处原文人物排序需修正,应为“二姐姐”,按宅门位份,吴月娘为正室,以下依次为李娇儿(二)、孟玉楼(三)、孙雪娥(四)、李瓶儿(六)、潘巧云(五,因生子提位)、潘金莲(七),此处修正位份称呼以符合逻辑)。二姐姐早。”她特意加重了“二姐姐”三个字,语气恭敬,却不显得谄媚。 孙雪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帕子扔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在表达不满。潘金莲假装没听见,走到角落的位置站定,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却用余光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李娇儿放下绣谱,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声音不大:“昨日听雨轩的事,妹妹也别往心里去,府里就是这样,舌头根子长,过几日就好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李娇儿这话,是真心安慰,还是试探?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却又很快压下去,声音轻柔:“多谢二姐姐关心,是妹妹自己不小心,给姐姐们添麻烦了。往后妹妹会更谨慎的。” 她这话既承认了“错”,又没显得懦弱,正好符合她此刻想营造的“温顺”形象。李娇儿见她这样,笑了笑,没再说话,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没过多久,孟玉楼和潘巧云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孟玉楼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西门庆前几日赏她的,成色极好,她今日特意戴出来,显然是想炫耀。潘巧云则抱着儿子西门钧,孩子穿着红色的小袄,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不停地晃着,发出“咚咚”的响声。 “哟,七妹妹来得挺早啊。”孟玉楼走进来,眼睛在潘金莲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她身上的月白色素裙,嘴角勾了勾,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素净,怎么?是觉得昨日太过张扬,想换个风格?” 潘金莲知道孟玉楼是故意找茬,却不接话,只是低着头,轻声说:“三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觉得这身衣裳舒服。” 潘巧云抱着孩子走到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孩子放在腿上,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得意:“还是我家钧儿乖,昨日宴席上那么吵,他都没哭。不像有些人,一点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让老爷不痛快。” 这话明着是说孩子乖,实则是在指责潘金莲昨日不懂事。潘金莲依旧不辩解,只是默默站在角落,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知道,现在多说一句,就会被她们抓住把柄,与其争辩,不如沉默——沉默才是最好的盾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夫人到——” 众人连忙起身,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两侧。吴月娘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头上戴着一支赤金镶珍珠的抹额,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缓步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平和,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许是昨日处理府里的事累着了。 “都坐吧。”吴月娘走到主位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潘金莲身上,“七妹妹昨日受了委屈,今日看着倒还好。府里人多嘴杂,有些事别往心里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潘金莲连忙站起身,微微屈膝:“谢夫人关心,妹妹知道了。”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吴月娘一眼,见她眼神平静,没有责备的意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吴月娘作为正室,最在意的是府里的规矩和自己的权威,只要她不惹事,不挑战吴月娘的地位,这位正室夫人应该不会主动针对她。 没过多久,李瓶儿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显然还沉浸在昨日的胜利里。她走进来,先给吴月娘行了礼,然后才对着其他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潘金莲身上时,带着几分挑衅,却没说什么——许是怕吴月娘说她不懂规矩。 晨昏定省的流程很简单,无非是吴月娘问几句府里的事,比如针线房的衣裳做了多少,厨房的采买是否妥当,然后各房姨娘汇报一下自己房里的情况,没什么大事,很快就结束了。 散场时,潘金莲故意走在最后。她看着前面的姨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孟玉楼和潘巧云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笑声;李瓶儿走在李娇儿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香囊,似乎在跟李娇儿炫耀;孙雪娥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脚步匆匆,像是在赶什么事。 她放慢脚步,故意落在后面,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往外走。刚走到廊下,就听到两个丫鬟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一个是吴月娘房里的大丫鬟素兰,一个是李瓶儿房里的丫鬟小红。 “……昨日老爷赏了六姨娘一匹云锦,说是要给六姨娘做新衣裳呢。”小红的声音带着羡慕,“我听我们房里的婆子说,那云锦是从杭州特意运来的,一匹就值几十两银子。” 素兰轻哼了一声:“不过是匹云锦罢了,夫人房里还有好几匹呢。倒是你们六姨娘,昨日在听雨轩那么一闹,把七姨娘拿捏得死死的,也不怕老爷烦。” “烦什么呀?老爷最疼我们姨娘了。”小红不服气,“昨日老爷还说,要给我们姨娘做十件新衣裳呢。再说了,谁让七姨娘不识趣,刚入府就想跟我们姨娘争宠,活该!” 素兰没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小红也跟着走了,嘴里还哼着小曲。 潘金莲站在廊柱后面,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冷笑——李瓶儿倒是会邀宠,不过是件衣裳,竟闹得全府皆知。但她也记下了一个信息:素兰是吴月娘的心腹,对李瓶儿不满;小红是李瓶儿的人,仗着主子得宠,有些得意忘形。这些丫鬟虽然地位不高,却是主子的耳目,从她们嘴里,往往能听到最真实的消息。 从那以后,潘金莲变得更加谨慎。每日的晨昏定省,她总是最早到,最晚走,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不说话,不惹眼,却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观察吴月娘的衣着首饰——若是吴月娘戴了新的簪子,或是穿了新的衣裳,说明她心情不错,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若是她脸色阴沉,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说明她心里不痛快,这时候谁都别往上凑。 她观察李瓶儿的神色——若是李瓶儿眉眼间带着春色,说话时带着得意,说明她前一晚得了西门庆的宠爱;若是她脸色不好,对丫鬟发脾气,说明她可能失了宠,或是跟西门庆闹了别扭。 她观察孟玉楼的动作——孟玉楼总爱把玩首饰,若是她频繁地摸自己的玉佩或簪子,说明她心里在算计着什么;若是她跟潘巧云走得近,说明她们可能有共同的“敌人”,比如李瓶儿。 她甚至观察孙雪娥的饮食习惯——孙雪娥爱喝酒,若是她在宴席上喝得多,说明她心里不痛快;若是她很少喝酒,说明她可能有什么心事,或是想保持清醒,观察其他人。 除了观察姨娘们,潘金莲还把目光投向了府里的仆役。大管家周忠是西门庆的心腹,掌管着府里的财政和人事,他对吴月娘恭敬,却不盲从,对西门庆则是绝对的服从;针线房的张嬷嬷是吴月娘的远房亲戚,做衣裳时总是先紧着吴月娘和李娇儿,对李瓶儿则有些敷衍,显然是看吴月娘的脸色行事;大厨房的王师傅是李瓶儿的人,每次给李瓶儿房里送菜,总是挑最新鲜的,给其他姨娘的则差一些,这些细节,潘金莲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还开始留意自己房里的丫鬟和婆子。春梅性子老实,手脚麻利,对她忠心耿耿,是可以信任的人;负责打扫的刘婆子嘴碎,却消息灵通,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总能第一时间知道;门口的小厮小四年轻,爱贪小便宜,却也知道不少前院的事。 潘金莲开始有意无意地拉拢这些人。她会把自己不常穿的旧衣裳赏给刘婆子,让她拿去给家里的孙女穿;会把西门庆赏的点心分一些给小四,让他帮忙留意前院的动静;春梅伺候得好,她会特意给她买一支新的银簪子,作为奖励。 这些小恩小惠,看似不起眼,却很管用。刘婆子得了好处,每次听到府里的闲话,都会悄悄告诉潘金莲;小四得了点心,前院有什么事,比如西门庆要去哪个姨娘房里,或是有客人来,都会提前跟她说一声;春梅更是对她死心塌地,事事都为她着想。 有一次,刘婆子悄悄跟她说:“七姨娘,我听针线房的张嬷嬷说,六姨娘让她们做一件石榴红的罗裙,说是要在十五那天穿,还特意让她们用金线绣牡丹,说是要跟夫人的那件比一比呢。” 潘金莲心里一动——十五那天是西门庆的生辰,李瓶儿想在那天穿新衣裳,抢吴月娘的风头,这可不是小事。她连忙叮嘱刘婆子:“这事你别跟别人说,我知道了。”刘婆子点点头,连忙应了。 还有一次,小四跟她说:“七姨娘,前院的周管家说,老爷明日要去六姨娘房里用晚膳,还让厨房准备六姨娘爱吃的醉蟹和糖醋鲤鱼。” 潘金莲听了,心里有了数。她知道李瓶儿爱吃醉蟹,却不知道西门庆也记得,看来李瓶儿在西门庆心里的地位确实不低。但她也没慌,只是跟小四说:“知道了,谢谢你。” 除了收集信息,潘金莲还开始学习府里其他人的手段。她看吴月娘怎么管理仆役——有一次,一个丫鬟打碎了吴月娘的玉盏,吴月娘没有当场发火,只是让丫鬟赔偿,然后扣了她一个月的月钱,既惩罚了丫鬟,又没失了自己的身份,还让其他仆役不敢再犯错。潘金莲记下了:管理下人,要恩威并施,不能一味地打骂。 她看李瓶儿怎么讨好西门庆——有一次,西门庆从衙门回来,一脸疲惫,李瓶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而是给西门庆端来热茶,帮他捶背,还跟他说些轻松的笑话,让他放松。西门庆很高兴,当晚就留在了她房里。潘金莲记下了:男人累的时候,需要的不是索取,而是安慰和理解。 她看孟玉楼怎么说话——有一次,潘巧云在西门庆面前说李瓶儿的坏话,孟玉楼没有直接附和,而是说:“六妹妹也是心直口快,不过她也是为了老爷好,只是方式不太对罢了。”这话既不得罪潘巧云,又没得罪李瓶儿,还让西门庆觉得她懂事。潘金莲记下了:说话要留有余地,不能把话说死,免得得罪人。 她看潘巧云怎么利用儿子——每次西门庆来看孩子,潘巧云都会让孩子叫“爹爹”,还跟西门庆说孩子今日又学了什么新东西,比如会走路了,会说简单的话了,让西门庆对孩子越来越上心,对她也越来越宠爱。潘金莲记下了:孩子是潘巧云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她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潘金莲收集的信息越来越多,对府里的情况也越来越了解。她知道了吴月娘最在意的是正室的地位,只要不威胁到她的管家权,她就不会主动针对谁;知道了李瓶儿最在意的是西门庆的宠爱,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分走西门庆的注意力;知道了孟玉楼贪财,只要给她足够的好处,她就不会轻易跟人作对;知道了孙雪娥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交往,只要不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事;知道了潘巧云的软肋是儿子,只要抓住她儿子的把柄,就能拿捏住她;知道了李娇儿看似温和,实则心里有自己的算计,她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安稳度日。 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潘金莲的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这座深宅大院,就像一个复杂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也是棋手,想要活下去,就得看清棋盘的布局,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知道该什么时候走棋,该怎么走棋。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里,西门庆一直待在李瓶儿房里,偶尔也会去潘巧云房里看孩子,几乎把潘金莲忘了。府里的人见潘金莲失了宠,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有些丫鬟甚至敢在背后说她的闲话。 潘金莲却不在意。她知道,西门庆这种男人,喜新厌旧,对李瓶儿的新鲜感迟早会过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做好准备,等西门庆想起她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果然,在一个傍晚,西门庆突然晃到了绮罗阁。他刚从李瓶儿房里出来,或许是觉得腻了,或许是听了哪个丫鬟的话,想起了潘金莲。 潘金莲听到通报时,正在窗前看书。她连忙放下书,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撒娇,而是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妾身见过老爷。” 西门庆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潘金莲,要么是娇滴滴的,要么是带着点小脾气的,今日却这么温顺,倒让他觉得新鲜。他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起来吧,怎么这么客气?” 潘金莲站起身,低着头,声音轻柔:“老爷是一家之主,妾身理应恭敬。”她的语气里没有不满,也没有委屈,只有恰到好处的顺从。 西门庆笑了笑,走进暖阁。春梅连忙端上热茶,潘金莲接过茶盏,亲手递给西门庆:“老爷一路辛苦,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西门庆接过茶,喝了一口,目光在暖阁里扫了一圈。他发现,潘金莲的房里比以前更素净了,桌上没有了那些花哨的摆设,墙上也只挂着一幅简单的山水画,连她身上的衣裳,也是淡雅的月白色,没有了往日的张扬。 “你这房里,怎么变得这么素净了?”西门庆好奇地问。 潘金莲走到他身边,轻轻帮他捶着肩膀,声音温柔:“妾身觉得,素净些好,不惹眼,也能让老爷静下心来。之前妾身不懂事,给老爷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想通了,只要能陪在老爷身边,就算穿得朴素些,也没关系。”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点后怕和愧疚,正好戳中了西门庆的软肋。他想起了听雨轩的事,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冤枉了潘金莲。他握住潘金莲的手,语气温和:“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是我当时太急了。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潘金莲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却没哭,只是声音带着一点哽咽:“多谢老爷体谅。妾身知道,老爷心里有妾身,就够了。” 这番话,既表达了对西门庆的感激,又没显得卑微,恰到好处地激发了西门庆的保护欲。他看着潘金莲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的愧疚更甚,连忙安慰:“放心,我心里有你。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替你做主。” 潘金莲抬起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羞涩,还有一丝依赖,让西门庆心里痒痒的。他突然觉得,潘金莲比李瓶儿更懂事,比潘巧云更温柔,倒让他生出了几分新鲜感。 当晚,西门庆留在了绮罗阁。潘金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西门庆爱吃的菜,比如红烧肉、清蒸鱼,还有他最爱喝的莲子羹。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像李瓶儿那样不停地撒娇,也没有像潘巧云那样总提孩子,只是安静地伺候西门庆,偶尔跟他说些轻松的话题,比如院子里的花开了,或是她最近看的书。 西门庆吃得很开心,也聊得很尽兴。临走时,他想起自己前几日从杭州带回来的杭绸,连忙让人取来,赏给了潘金莲:“这匹杭绸颜色不错,你拿去做件新衣裳,别总穿得这么素净。” 潘金莲接过杭绸,那绸子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颜色是温柔的粉色,正好适合她。她连忙屈膝行礼:“多谢老爷赏赐,妾身很喜欢。” 西门庆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就好,往后我再给你找更好的。”说完,才转身离开。 西门庆走后,潘金莲拿着那匹杭绸,站在窗前,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她知道,这匹杭绸,既是西门庆对她的补偿,也是一个信号——她的“复宠”,开始了。 但她也知道,这匹杭绸,很快就会传到其他姨娘的耳朵里。李瓶儿会生气,孟玉楼会嫉妒,潘巧云会不满,她们肯定会找机会针对她。她的低调和观察,恐怕要被迫告一段落了。 潘金莲把杭绸递给春梅,语气平静:“收起来吧,暂时别做衣裳。” 春梅有些不解:“主子,这杭绸这么好,怎么不做衣裳?” 潘金莲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现在还不是时候。很快,就有人要来找麻烦了,我们得做好准备。” 春梅虽然不懂,但还是点点头,把杭绸收了起来。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洒在绮罗阁的院子里,给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银霜。潘金莲看着月亮,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她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李瓶儿,孟玉楼,潘巧云……你们准备好了吗?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新鲜得宠暗流涌】 西门庆对潘金莲的重拾兴趣和赏赐,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瞬间打破了潘金莲苦心维持的低调假象。各院反应不一:吴月娘冷眼旁观,但可能收紧用度规制;孟玉楼酸话连篇,嫉妒更甚;孙雪娥不屑一顾;潘巧云暗自警惕;而最为妒恨的李瓶儿,则感到巨大威胁,怒火中烧,认定潘金莲是故作姿态以退为进,开始谋划更阴狠的算计。府中暗流骤然加剧,潘金莲被迫从“观察者”重新回到“参与者”的位置,迎来更猛烈的风雨。 第33集:新鲜得宠暗流涌 绮罗阁的窗棂雕着缠枝莲纹,暮色透过花纹筛进来,在桌上那匹杭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潘金莲指尖轻轻拂过缎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与空气中残留的酒气、麝香混在一起,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滞涩。那绸缎是淡粉色的,织着暗纹的缠枝牡丹,在渐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是西门庆今日临走前,让小厮从马车上取来的,说“看这颜色衬你,拿去做件新衣裳”。 他说这话时,语气随意得像丢给猫狗一块骨头,眼神里没有多少温度,更多的是一种“赏赐”后的漫不经心。潘金莲当时屈膝谢恩,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欢喜,眼底却一片清明:她太清楚,这匹杭绸不是偏爱,是西门庆对“温顺”的奖励,是他厌倦了李瓶儿的娇纵后,寻到的一点新鲜调剂。而这调剂,注定会让这座深宅里的其他眼睛,瞬间亮起来——带着嫉妒、敌意,还有算计。 “主子,这杭绸可真好看,明日我就去针线房,让张嬷嬷给您裁件新裙子?”春梅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见潘金莲盯着杭绸发呆,忍不住凑过来,眼里满是欢喜。这丫鬟跟着她,日子过得不算张扬,此刻见主子得了赏赐,比自己得了好处还开心。 潘金莲收回手,指尖在袖口蹭了蹭,像是要擦去什么痕迹:“不急,先收起来吧。”她转身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月白色的素裙还没换,鬓边那支银簪泛着哑光,脸上的脂粉早已淡了,只余下一点唇色。比起李瓶儿满身的珠翠,她此刻的样子,倒真像个“安分守己”的姨娘。 春梅愣了愣,还是听话地取来樟木匣子,小心地把杭绸叠好放进去,又撒了些防蛀的香料:“主子是怕太张扬?”她跟着潘金莲这些日子,也学乖了,知道府里的眼睛多,一点好处都能引来是非。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拿起帕子沾了温水,轻轻擦着脸。镜中的倒影渐渐清晰,那双桃花眼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怯意或媚态,而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冷雾。她知道,从西门庆踏进绮罗阁的那一刻起,她想维持的平静就碎了。这座宅门里,从来没有“独善其身”的余地,尤其是在她沾了“宠”字之后。 果不其然,天还没亮,绮罗阁的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是负责送早膳的刘婆子,手里提着食盒,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躲。春梅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刘婆子,往日的水晶包、翡翠羹呢?怎么今日只有小米粥和咸菜?还有那盘时鲜的樱桃,怎么也没了?” 刘婆子搓着手,语气平板得像念稿子:“回春桃姑娘(注:此处修正为“春梅姑娘”,符合人物设定),是夫人吩咐的。说近日府里开销大,南边的铺子还没回款,各房用度都得俭省些,望七姨娘体谅。”她说着,偷偷瞟了一眼里屋的方向,见潘金莲没出来,又补充了一句,“可不是老婆子克扣,是真没了,各房都一样。” 春梅还想争辩,里屋的潘金莲却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春梅,让刘妈妈回去吧,我知道了。” 刘婆子松了口气,连忙应了声“谢七姨娘体谅”,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像是怕多待一秒就会惹麻烦。 春梅把食盒放在桌上,气鼓鼓地说:“主子,这明明是夫人故意的!什么开销大,昨日我还见李瓶儿房里的小红,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荔枝回去,那荔枝可是从岭南运来的,多金贵!怎么到咱们这儿,就连水晶包都没了?” 潘金莲端起小米粥,用银勺轻轻搅了搅,粥里的米粒稀稀拉拉,显然熬得不用心。她舀了一勺,慢慢喝着,味道寡淡,却没放下勺子:“夫人是当家主母,掌着府里的银钱,她说俭省,咱们就俭省。争这些没用的,只会让人看笑话。” 她心里清楚,吴月娘这是在敲打她。不是真的在乎那点早膳,是想让她明白:谁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谁才握着她的生存资源。若是她此刻闹起来,或是抱怨,反倒落了下乘,显得不懂规矩,还会让吴月娘找到更正当的理由“管教”她。 春梅还是不服气,却也知道主子说得对,只能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咸菜,没滋没味地吃着。 吃过早膳,潘金莲正坐在窗前整理之前记下的府内人事纸条,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孟玉楼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院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哎呀,这天气可真热,小翠,你去前面的茶铺给我买碗酸梅汤来,要冰镇的。” 紧接着,就是她对丫鬟的絮叨,话里话外都在指桑骂槐:“……你说有些人,是不是眼皮子太浅?不过是得了点小恩小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麻雀就是麻雀,就算披了凤凰的羽毛,那也飞不高!穿再好的绸缎又怎么样?骨子里的小家子气藏不住,反倒糟蹋了好东西,让人看了笑话。” 小翠在一旁应和着:“可不是嘛,三姨娘,有些人就是没自知之明,以为得了老爷几天好脸色,就能骑到别人头上了。” 潘金莲手里的笔顿了顿,纸上的字迹晕开一点墨痕。她抬起头,透过窗缝往外看——孟玉楼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嵌珍珠的簪子,正站在院门外的石榴树下,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时不时往绮罗阁里瞟,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春梅气得攥紧了拳头,就要冲出去理论,却被潘金莲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把笔放下,拿起桌上的绣绷,假装认真地绣着一朵兰草:“别出去,她就是想激怒你。你一闹,她就有理由去夫人面前告状,说咱们不懂规矩,欺负她这个‘姐姐’。” 春梅咬着唇,不甘心地坐下,却还是忍不住小声说:“可她也太过分了!明着暗着都在说您!” 潘金莲手里的绣花针穿梭着,丝线在素布上慢慢勾勒出兰草的轮廓:“过分又怎么样?她除了会说几句闲话,也没别的本事。比起李瓶儿的手段,这点口舌之快,算不得什么。”她心里清楚,孟玉楼的嫉妒都写在脸上,反而容易应对;真正危险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 孟玉楼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见绮罗阁里没动静,觉得没趣,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带着小翠离开了。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走远,春梅才松了口气:“总算走了,听她说话,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潘金莲放下绣绷,看着窗外的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宅门里随时可能流出来的血。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问候”在等着她。 果然,到了辰时末的晨昏定省,颐福堂里的气氛更是微妙得让人窒息。潘金莲刚走进门,就感觉到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冷的,有热的,有带着敌意的,还有带着审视的。 吴月娘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头上戴着一支赤金镶东珠的抹额,手里捻着一串沉香佛珠,珠子转动的速度比往日慢了些,显然是在琢磨着什么。她见潘金莲进来,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继续跟身边的大丫鬟素兰说着话:“今日针线房送来的衣裳,你给各房分下去吧。六姨娘的那套石榴红罗裙,让她们仔细些,别绣错了花纹。” 素兰应了声“是”,拿起桌上的单子,念了起来:“二姨娘李娇儿,月白色素绸裙一套;三姨娘孟玉楼,藕荷色绣海棠裙一套;四姨娘孙雪娥,青灰色布裙一套;五姨娘潘巧云,大红绣石榴裙一套;六姨娘李瓶儿,石榴红金线绣牡丹裙一套;七姨娘潘金莲,月白色布裙一套……” 念到潘金莲的名字时,素兰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孟玉楼立刻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哟,素兰姑娘,是不是念错了?七妹妹刚得了老爷赏的杭绸,怎么还穿布裙?夫人是不是忘了?” 吴月娘抬起眼皮,看了孟玉楼一眼,语气平淡:“没忘。杭绸是老爷赏的,是私物;府里分的衣裳,是公中开销,按规矩来。七妹妹刚入府不久,规矩还得学,布裙穿着素雅,正好磨磨性子。” 这话明着是说“磨性子”,实则是在提醒潘金莲:就算得了老爷的私赏,也不能忘了公中的规矩,更不能忘了谁是当家主母。 潘金莲连忙低下头,微微屈膝:“多谢夫人体恤,妾身觉得布裙很好,素雅大方,正合妾身的心意。”她的语气里没有不满,也没有委屈,只有恰到好处的顺从。 吴月娘见她识趣,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捻着佛珠,不再看她。 李娇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绸裙,手里拿着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心不在焉。她从潘金莲进来,就没抬过头,眼神一直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仿佛屋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潘金莲知道,李娇儿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牵扯到她,她就不会轻易表态,这样的人,看似温和,实则最是冷漠。 孙雪娥站在桌案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布裙,手里攥着一块帕子,指节都捏得发白。她见潘金莲顺从,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不屑:“有些人就是命好,穿布裙也能得老爷的眼缘。不像我们,就算穿得再好,也入不了老爷的眼。” 她这话像是在自嘲,实则是在讽刺潘金莲“靠运气”。潘金莲没接话,只是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她知道,孙雪娥是原配夫人的陪房丫鬟,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看谁都不顺眼,跟她争辩,只会自讨没趣。 潘巧云坐在孙雪娥旁边,怀里抱着儿子西门钧。孩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小袄,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咚咚”地晃着。潘巧云见气氛有些冷,故意把孩子举起来,笑着说:“弘哥儿,快给你吴妈妈看看,昨日教你的‘恭喜’,会不会做了?” 西门钧才刚会说话,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妈妈”,然后小手拍了拍,算是“恭喜”。吴月娘见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弘哥儿真聪明,比你爹小时候还机灵。” 潘巧云笑得更得意了,抱着孩子,眼神瞟向潘金莲,语气带着炫耀:“可不是嘛,弘哥儿是老爷的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的。我这做娘的,也不求别的,就盼着他将来有出息,别像有些人似的,只知道盯着眼前那点小恩小惠,没什么大出息。” 她说着,还故意摸了摸孩子身上的大红袄:“这袄子是用江南的云锦做的,老爷特意让人给弘哥儿做的,说小孩子家,穿红的喜庆。有些人就算得了云锦,也穿不出这份福气,毕竟不是谁都有弘哥儿这样的好命。” 这话里的讽刺,几乎是明摆着的了。潘金莲依旧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是冷的,像她此刻的心境。她知道,潘巧云靠着儿子,有恃无恐,这种优越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压下去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六姨娘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李瓶儿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新做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那裙子是正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案,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比那日听雨轩的胭脂红罗裙还要张扬。她的头上戴着一套赤金红宝头面,凤钗上的红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走路时,钗尾的东珠晃来晃去,叮当作响,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富贵。 她手里捏着一块绣着鸳鸯的丝帕,走到吴月娘面前,微微屈膝,声音娇滴滴的:“妾身见过夫人,夫人今日气色真好,定是昨晚睡得香。” 吴月娘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坐吧,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李瓶儿挨着吴月娘坐下,故意把裙摆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裙子上精致的花纹:“回夫人,是妾身昨日贪凉,受了点风寒,今早起来头晕,就多耽搁了一会儿。还好老爷心疼妾身,特意让厨房给妾身炖了燕窝粥,喝了才舒服些。” 她说着,眼神瞟向潘金莲,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西门庆最疼的还是她,就算潘金莲得了一匹杭绸,也比不过她的燕窝粥。 潘金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能感觉到李瓶儿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带着冰冷的敌意。但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知道,此刻的隐忍,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反击。 请安的过程中,李瓶儿变着法儿地炫耀自己的宠爱。一会儿说“老爷昨日给我买了一支新的玉簪,说是和田玉的,可温润了”,一会儿又说“老爷说下月带我去城外的别院散心,那里的牡丹开得正好”,一会儿还娇滴滴地跟吴月娘撒娇:“夫人,妾身最近总觉得腰酸,您能不能让张嬷嬷给我做个软点的靠垫?老爷说我坐着不舒服,他也心疼。” 吴月娘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未必舒服,只是点了点头:“好,让张嬷嬷给你做两个,选最好的棉花。” 李瓶儿见吴月娘应了,笑得更甜了,目光再次投向潘金莲,带着十足的挑衅——仿佛在说“你看,就算你得了杭绸,老爷最疼的还是我,夫人也得让着我”。 潘金莲始终低眉顺眼,没插一句话,没看她一眼,仿佛李瓶儿说的那些话,都与她无关。直到请安结束,她都是第一个起身告退,脚步平稳,没有丝毫慌乱。 走出颐福堂,阳光有些刺眼,潘金莲抬手挡了挡。春梅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主子,李瓶儿也太过分了,明着暗着都在跟您炫耀,好像老爷是她一个人的似的。” 潘金莲放下手,看着前面的抄手游廊。廊下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都低着头,却偷偷用眼角瞟她,嘴里还窃窃私语着什么。她能听到几句零星的话:“……就是她,刚得了老爷的杭绸,六姨娘都气坏了……”“……我看她也得意不了几天,六姨娘怎么会放过她……”“……听说夫人都给她分布裙了,这是故意敲打她呢……” 这些声音像小虫子一样,钻进潘金莲的耳朵里,让她有些烦躁,却又很快平静下来。她知道,仆役们都是见风使舵的,谁得宠就巴结谁,谁失势就踩谁。现在她“复宠”了,她们既好奇,又带着观望,还盼着她和李瓶儿斗起来,好有热闹看。 回到绮罗阁,潘金莲让春梅把院门关了,然后走到桌前,打开那个樟木匣子,拿出那匹杭绸。她再次抚摸着缎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她知道,西门庆的这点“新鲜感”,就像一场短暂的春雨,浇不湿她脚下的土地,却能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吴月娘的敲打,孟玉楼的讽刺,孙雪娥的不屑,潘巧云的炫耀,李瓶儿的敌意,还有仆役们的窃窃私语……这些都是围绕着“宠”字而来的暗流,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春梅,你去给我取纸笔来。”潘金莲忽然说。 春梅愣了愣,还是听话地取来纸笔。潘金莲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吴月娘、李瓶儿、孟玉楼、潘巧云、孙雪娥、李娇儿。然后在每个名字后面,写下她们的弱点和在意的东西: - 吴月娘:在意正室地位、管家权,弱点是怕老爷厌弃。 - 李瓶儿:在意老爷宠爱,弱点是怕失宠、怕别人比她风光。 - 孟玉楼:在意钱财、面子,弱点是嫉妒心强、爱搬弄是非。 - 潘巧云:在意儿子、优越感,弱点是怕儿子出事。 - 孙雪娥:在意旧身份、不甘心,弱点是性格孤僻、易冲动。 - 李娇儿:在意安稳、不惹事,弱点是怕卷入纷争。 写完后,她看着纸上的字,轻轻叹了口气。这座宅门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弱点,而这些欲望和弱点,就是她们互相攻击的武器。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懂了——想要活下去,不仅要保护好自己的弱点,还要学会利用别人的弱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老爷来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连忙把纸条揉成团,扔进旁边的炭盆里。纸团很快烧了起来,化作灰烬。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门口迎接。 西门庆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酒气,显然是从外面应酬回来的。他看到潘金莲,笑了笑:“今日在颐福堂,没受委屈吧?” 潘金莲微微屈膝,声音轻柔:“多谢老爷关心,妾身没有受委屈。夫人和姐姐们都很照顾妾身。”她没有抱怨,也没有告状,只是平静地陈述。 西门庆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潘金莲会跟他诉苦,没想到她这么“懂事”。他走上前,扶住她的手:“委屈了就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潘金莲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湿润,却没哭:“妾身知道老爷疼妾身,这就够了。妾身不想给老爷添麻烦。” 这番话,既表达了对西门庆的依赖,又体现了自己的“懂事”,正好戳中了西门庆的软肋。他最烦女人之间的争吵,潘金莲的顺从,让他觉得轻松。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递给潘金莲:“今日路过珠宝铺,见这支簪子好看,就给你买了。” 那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温润通透,比潘金莲之前戴的银簪好看多了。潘金莲接过簪子,眼里露出一点惊喜,却又很快压下去:“老爷,这太贵重了,妾身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西门庆把簪子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几分强势,却也有几分宠溺,“你是我的姨娘,戴点好东西怎么了?” 潘金莲低下头,小声说:“多谢老爷。”她知道,西门庆这是在补偿她,也是在继续他的“新鲜感”。而她,只能接着,然后用这份“新鲜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当晚,西门庆留在了绮罗阁。潘金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红烧肉炖得软糯入味,清蒸鲈鱼鲜嫩可口,还有一碗莲子羹,清甜解腻。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像李瓶儿那样不停地撒娇,也没有像潘巧云那样总提孩子,只是安静地伺候他,偶尔跟他说些院子里的趣事,比如“今日我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比去年还红”,或者“春梅给我绣了个荷包,针脚还挺细”。 西门庆吃得很开心,也聊得很尽兴。他觉得,潘金莲比李瓶儿更懂他,比潘巧云更温顺,这种“恰到好处”的陪伴,让他觉得很舒服。临走时,他摸着潘金莲的头:“往后我会常来的。” 潘金莲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知道,西门庆的“常来”,只会让暗流更汹涌,让她的处境更危险。但她也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回到暖阁,她拿起那支白玉簪,对着镜子插在鬓边。镜中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的素裙,戴着温润的白玉簪,眉眼间带着一丝温顺,眼底却藏着冷厉。她轻轻勾起嘴角,眼神坚定——既然低调换不来安宁,那她就迎战。吴月娘、李瓶儿、孟玉楼……你们想斗,那我就陪你们斗到底。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的杭绸上,泛着柔和的光。而绮罗阁里的暗流,却在月光下,悄悄涌动,越来越急,越来越险。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瓶儿发难初交锋】 李瓶儿的妒火积累到顶点,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对潘金莲发起实质性攻击。她或许会选择一个西门庆不在府的时机,直接闯入绮罗阁,借题发挥,言语刻薄刁难,甚至动手打砸物品,试图激怒潘金莲犯错,或至少给她一个狠狠的羞辱和下马威。潘金莲面临正面冲突,是忍气吞声,还是巧妙周旋?这将是她入府后第一次真正的危机应对考验。 第34集:瓶儿发难初交锋 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绮罗阁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潘金莲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捏着一枚绣花针,丝线在素白的绢布上慢慢勾勒出兰草的轮廓——这是她近日常绣的纹样,兰草生在幽谷,看似柔弱,却有耐霜的韧性,像极了她此刻想藏起来的心思。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下的“滴答”声,还有香炉里檀香燃尽的“簌簌”声。她特意遣开了春梅,只说让她去针线房取新到的丝线;负责打扫的刘婆子也被她支去了前院,说是想借一本府里的旧绣谱。此刻的绮罗阁,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有些反常——反常,是因为她在等。 她知道,西门庆今日被应伯爵那伙人请去了城外狮子楼,说是新来了位唱曲的姑娘,要请他去“赏鉴”。这种场合,西门庆向来要喝到日落才会回府,而这空缺的几个时辰,对某些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动手时机”。尤其是李瓶儿。 昨日在颐福堂请安时,李瓶儿看她的眼神就带着刀子。那会儿潘金莲鬓边刚插上西门庆新赏的白玉簪,李瓶儿的目光在簪子上停留了半盏茶的功夫,嘴角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连手里的丝帕都绞得变了形。后来散场时,潘金莲还听见李瓶儿跟身边的小红低声说:“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真当老爷的心是铁打的?” 这话像根刺,扎在潘金莲心里。她太清楚李瓶儿的性子——骄纵、善妒,且下手狠辣。听雨轩那杯“意外”泼洒的酒,已经让她见识过这女人的阴毒。如今她得了西门庆几分“新鲜关注”,李瓶儿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潘金莲放下绣花针,指尖轻轻拂过绢布上未完成的兰草。阳光落在她的手背上,暖得有些发烫,可她的指尖却泛着凉。她侧耳听着院外的动静——远处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还有花园里园丁修剪花枝的“咔嚓”声,一切都显得平和,可这份平和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 她起身走到门口,悄悄掀开一点门帘往外看。院门外的石榴树长得正盛,火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即将溅落的血。几个路过的小丫鬟正低头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往绮罗阁这边瞟,见她探头,又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走了。 潘金莲心里冷笑——消息传得真快。西门庆昨日在她房里留宿的事,今日一早就传遍了全府;那支白玉簪,更是成了丫鬟婆子们议论的焦点。这些窃窃私语,自然也会传到李瓶儿耳朵里,只会让她的恨意更浓。 她回到窗边坐下,重新拿起绣花针。可这一次,指尖却有些发颤,丝线好几次都没能穿过针孔。她知道,暴风雨要来了。她能做的,只有绷紧神经,等着对方先出手——她太弱,只能后发制人。 果然,半个时辰后,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丫鬟们轻快的碎步,也不是婆子们稳重的踏步,而是带着刻意的张扬,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在宣告来人的气势。紧接着,李瓶儿那娇滴滴却透着尖利的声音,隔着院门传了进来: “七妹妹这日子过得可真清闲啊!大白天的就关着院门,莫不是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声音未落,院门上的铜环就被“哐当”一声推开,李瓶儿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径直闯了进来。那两个婆子,一个穿着灰布衣裳,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凶狠;另一个穿着青布衣裳,身材肥胖,双手叉腰,一看就不是府里常见的仆役——想必是李瓶儿从外面特意找来的,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李瓶儿今日穿了一身正红色的蹙金绣袄裙,裙角绣着百鸟朝凤的纹样,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她的云鬓梳得很高,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钗尾的东珠晃来晃去,叮当作响。脸上的脂粉比往日更厚,眉尾描得微微上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勾勾地盯着窗边的潘金莲。 潘金莲心里猛地一紧,手里的绣花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但她脸上却迅速堆起惊讶又惶恐的神色,慌忙起身,裙摆被椅子腿勾了一下,差点摔倒——这慌乱不是装的,是真的怕,怕李瓶儿今日来势汹汹,真的会对她下死手。 “六姐姐?您怎么来了?”潘金莲站稳身子,连忙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快请坐,春梅!春梅!快给六姐姐倒茶!”她故意喊了两声春梅,像是才想起丫鬟被遣走了,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瞧我这记性,春梅去针线房取丝线了,我这就给您倒茶。” 李瓶儿却根本不领情,冷哼一声,径直走到暖阁中央,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像是在搜寻什么猎物。她身后的两个婆子也跟着进来,堵住了门口,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暖阁里瞬间暗了几分。 “坐就不必了!”李瓶儿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倒是好奇,七妹妹关着门,到底在做什么?莫不是在偷偷用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想把老爷牢牢拴在你这绮罗阁里?” 潘金莲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知道,李瓶儿这是要直接发难了。她低下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做出怯懦的样子:“六姐姐说笑了,妾身只是在屋里绣花,哪敢做什么旁门左道的事?姐姐若是不信,可以看。”她说着,指了指窗边的绣绷。 李瓶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很快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个燃着的鎏金狻猊小香炉上。那香炉是府里统一给各房姨娘配的份例,里面燃的也是府里香料房分发的普通檀香,每日一丸,清淡不刺鼻。 但李瓶儿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突然用丝帕掩住鼻子,蹙起眉头,脸上露出极其嫌恶的表情:“咦?这是什么味儿?怎地如此古怪难闻?不像是府里的檀香啊!” 她身后那个刀疤脸婆子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附和:“是啊,六姨娘!这味儿闻着就不对劲!有点发甜,还带着点腥气,像是……像是城南‘鬼市’上偷偷卖的那种‘迷情香’!听说那东西能勾人魂魄,是最下作的玩意儿!” “迷情香”三个字一出,潘金莲的脸色瞬间白了——这罪名太大了!若是坐实了,她就是邪淫不堪、心术不正,不仅会被西门庆厌弃,甚至可能被赶出府,或是更惨的下场!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委屈:“六姐姐!您怎能这么说?这明明是府里香料房给的份例檀香,每日都是刘婆子去领的,府里各房都有!您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问管香料的张嬷嬷!” “份例的檀香?”李瓶儿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香炉边,故意吸了吸鼻子,然后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熏到了一样,“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这么好骗?份例的檀香我天天用,是什么味儿我能不知道?你这香里,分明加了别的东西!” 她指着香炉,厉声道:“来人!把那香炉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刀疤脸婆子得令,立刻上前,一把抓过香炉。她的动作粗鲁,香炉撞到桌角,发出“哐当”一声响,里面的檀香灰撒了一地。她毫不客气地揭开炉盖,将里面剩余的半丸檀香和香灰尽数倒在地上,还用脚狠狠踩了几下,香灰被碾成了黑末,混着地上的光斑,显得格外刺眼。 “六姐姐!您这是做什么!”潘金莲惊呼出声,扑上去想阻拦,却被那个肥胖的婆子拦住了。那婆子力气极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推,潘金莲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做什么?”李瓶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得意,“自然是要查清楚,你是不是在用这脏东西狐媚老爷!潘金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西门府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就不怕被老爷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潘金莲捂着撞疼的后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装的。她知道,此刻她不能硬拼,李瓶儿就是想激怒她,让她失态,甚至动手,那样就更有理由整治她。 “六姐姐,我没有……”她抽噎着,声音带着哭腔,“这真的是份例的檀香,我连府门都很少出,哪里去弄什么‘迷情香’?姐姐您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李瓶儿冷笑,“我看不是误会,是你心里有鬼!今日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你继续用这脏东西害人!来人!给我搜!仔细搜搜这屋里,看看她还藏了多少这种下作玩意儿!” 刀疤脸婆子和胖婆子立刻应了声“是”,然后像饿虎扑食一样,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她们的动作极其粗暴,根本不是“搜查”,而是纯粹的打砸: 衣柜被猛地拉开,潘金莲的衣裳被一件一件扯出来,扔在地上。那件西门庆新赏的杭绸被揉成了一团,上面沾了香灰;她平日里穿的月白色素裙被踩在脚下,裙摆裂了一道口子;就连她从娘家带来的几件旧衣裳,也被扔在地上,被婆子们的鞋印染得肮脏不堪。 妆奁被推翻,里面的首饰撒了一地。那支白玉簪滚到了门口,被胖婆子一脚踩住,簪头的梅花碎成了两半;她省吃俭用买的珍珠粉撒了一地,和香灰混在一起,成了灰色的泥;就连她母亲留下的一支银钗,也被扔在角落里,钗尖弯了下去。 床铺被掀开,被褥枕头丢得到处都是。床单被扯破,露出里面的棉絮;她绣了一半的荷包掉在地上,丝线散了一地,像乱麻一样。暖阁里瞬间变得一片狼藉,像是遭了劫匪,又像是被洪水淹过,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不要!你们住手!”潘金莲再次扑上去,却又被胖婆子推了回来。这一次,她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到了青砖,疼得她几乎要喊出声。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把疼呼声咽了回去,只让眼泪掉得更凶——她知道,眼泪是此刻最好的武器。 她趴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财物被如此糟蹋,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屈辱在胸腔里燃烧。她恨不得爬起来,撕烂李瓶儿那张得意的脸,恨不得把这两个婆子的眼睛挖出来!但她不能——她一旦动手,就输了。 李瓶儿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仅要给潘金莲安上“用迷情香”的罪名,还要毁掉她的东西,羞辱她的人,让她在府里抬不起头。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西门府里,只有她李瓶儿才能得宠,其他人,都只能乖乖待在角落里,不准抢她的东西。 “六姐姐……”潘金莲趴在地上,声音哽咽,“我到底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样对我?我进府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从不跟姐姐们争什么……您就算容不下我,也别用这种法子污蔑我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尽的哀切,像是走投无路的羔羊,让人听了忍不住心软。院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几个丫鬟婆子,都是被这边的吵闹吸引来的。她们躲在门口,偷偷往里看,见潘金莲被欺负得这么惨,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嘴里还小声议论着: “这六姨娘也太过分了,就算七姨娘得了老爷的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就是啊,那香炉里的香我闻过,就是府里的份例檀香,哪里是什么迷情香?” “这哪是搜查啊,分明是打砸嘛……七姨娘也太可怜了……” 这些议论声虽然小,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李瓶儿耳朵里。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她今日来,是想趁西门庆不在,私下里打压潘金莲,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传去吴月娘耳朵里,就算吴月娘不喜欢潘金莲,也会觉得她不懂规矩,故意挑起宅斗,到时候她也讨不到好。 刀疤脸婆子和胖婆子搜了半天,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别说“迷情香”了,就连一点可疑的粉末都没找到。胖婆子有些尴尬地走到李瓶儿身边,低声说:“六姨娘,没……没找到。” 李瓶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没想到,潘金莲竟然真的这么“干净”,一点把柄都没留下。但她又不肯就此罢休——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显得她无理取闹?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威? 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忽然落在了地上那件被踩脏的素白色小衣上。那是潘金莲的贴身里衣,因为洗了很多次,已经有些发旧,颜色白中带灰,看起来确实有些不起眼。 李瓶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道:“那是什么?!”她指着那件小衣,语气带着夸张的震惊,“颜色如此晦气!白不白灰不灰的!潘金莲!你竟敢在府里私藏这种不吉利的东西!你是何居心?是不是想咒老爷?咒我们全家?!”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件洗旧的里衣,竟然也能被扣上“咒人”的罪名!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眼泪掉得更凶了:“姐姐冤枉啊!那只是件洗旧了的里衣……我娘家贫寒,从小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旧衣服舍不得扔……我怎么敢咒老爷和全家啊!姐姐您要是不信,可以问春梅,她天天帮我洗衣裳,知道这件衣服的来历!” 她特意提到春梅,就是想让院门外的人知道,她有证人,李瓶儿的指控都是假的。果然,院门外的议论声更大了: “一件旧里衣而已,怎么就成不吉利的东西了?” “七姨娘说得对,她一向节俭,我见过她穿旧衣服……” “六姨娘这是没找到把柄,故意找茬呢……” 李瓶儿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更慌了。她知道,再闹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她狠狠瞪了潘金莲一眼,然后对着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住手。 “哼!量你也没那个胆子!”李瓶儿冷哼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今日看在你初犯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但我警告你,潘金莲!” 她上前一步,弯下腰,凑近潘金莲的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威胁道:“收起你那些狐媚子心思!老爷不过是一时新鲜,玩玩罢了!你以为你能凭这点新鲜感,就抢我的位置?做梦!你若识相,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少在老爷面前晃悠!若再让我发现你敢耍花样,或者碰不该碰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像是毒蛇吐信:“下次,可就不是砸几件东西这么简单了!我能让你平平安安进这个门,就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你信不信?” 潘金莲趴在地上,后背僵得像块石头。她能感觉到李瓶儿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带着浓烈的香膏味,却让她浑身发冷。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李瓶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直起身,又鄙夷地瞥了一眼满地狼藉和趴在地上的潘金莲,像是看一堆垃圾,然后对着两个婆子说:“我们走!” 三个身影扬长而去,院门外的丫鬟婆子见她们走了,也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胆子大的,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屋里的惨状,摇了摇头,也慢慢离开了。 暖阁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趴在地上。阳光重新照进来,落在满地狼藉上,却暖不了她的心。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哀切。她缓缓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眼神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委屈,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恨意——像寒冬里的冰,又像淬了毒的刀,能刺穿一切。 她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磕破了,渗出一点血;后背撞得生疼,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胳膊被婆子抓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红痕。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窗边,看着李瓶儿消失的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件被踩脏的旧里衣上,落在碎成两半的白玉簪上,落在撒了一地的珍珠粉和香灰上——这些都是她在这座宅门里,仅有的一点东西,却被李瓶儿如此践踏。 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胸腔里慢慢升腾,却没有爆发出来,反而沉淀成了一种可怕的平静。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能再只想着“隐忍”,不能再只想着“活下去”。李瓶儿已经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若不反击,就只能等着被一刀割破喉咙。 她走到梳妆台前,捡起那支碎了的白玉簪。簪头的梅花已经碎成了两半,温润的玉面上沾了香灰和泥土。她用手指轻轻拂过玉簪,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然后,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又带着一丝诡异,在空荡的暖阁里回荡。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春梅的声音:“主子!我回来了!丝线取回来了!” 潘金莲立刻收敛了笑容,重新换上那副委屈的样子,转过身,对着门口说:“春梅……你回来得正好……” 春梅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惨状,吓得手里的丝线掉在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地的衣裳、首饰、香灰,又看着潘金莲脸上的泪痕和身上的伤,声音颤抖着问:“主子……这……这是怎么了?谁把咱们家弄成这样了?” 潘金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宅门里的残酷,终于让她彻底清醒了。 她走到春梅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坚定:“是六姨娘……不过没关系,春梅,我们不怕。” 她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娇儿淡泊似可亲】 就在潘金莲默默收拾残局,心中恨意翻腾之际,二姨娘李娇儿再次悄然来访。她看到屋内狼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同情,温言安抚,甚至主动帮忙整理。她言语间似乎对李瓶儿的跋扈表示不满,流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泊和对潘金莲处境的“理解”,态度显得比其他姨娘温和可亲得多。潘金莲惊魂未定之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不禁心生一丝涟漪和困惑。李娇儿是真的与世无争、心生怜悯,还是隐藏得更深,别有目的?这看似温暖的举动,背后是否藏着另一把更温柔的刀子? 第35集:娇儿淡泊似可亲 绮罗阁暖阁里的空气,还残留着李瓶儿身上那股甜腻到发腻的“醉流霞”香膏味,混着被踩碎的檀香灰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闷味。潘金莲扶着桌角缓缓站起身,膝盖处传来针扎似的疼——方才摔倒时磕在青砖上,虽没流血,却青了一大片。她低头看了眼裙摆,月白色的素绸上沾了块黑灰,是被胖婆子踩过的痕迹,那污渍像块疤,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没叫春梅,也没哭。方才对着李瓶儿掉的眼泪,一半是疼,一半是演,此刻只剩下满心的冰冷。她走到满地狼藉中,先弯腰捡起那支摔裂的白玉簪——簪头的梅花碎成了两半,温润的玉面沾了香灰和泥土,是西门庆前日刚赏的,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她用指尖轻轻拂过裂痕,玉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口,竟让她混乱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些。 接下来是那件被扯烂的水绿色罗裙,是她入府时穿的第一身新衣裳,虽然料子普通,却是她特意让春梅改了领口的样式,显得腰身更细。如今裙摆被撕开一道大口子,丝线散了一地,像断了的筋。她拿起裙子,指尖摸到撕裂处的毛边,忽然想起李瓶儿带着婆子闯进来时的嘴脸,那股压抑的怒火又涌了上来,她用力攥紧裙子,指节泛白,直到布料硌得手心发疼才松开。 梳妆台上的珍珠粉撒了大半,雪白的粉末混着香灰,在桌面上积成了灰扑扑的一层。那是她省了半个月月钱托小厮从京城买来的,据说用桃花露调了涂脸,能养得肌肤胜雪。她原本想留着出席下月的家宴时用,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她用玉簪的碎片轻轻刮着桌面的粉末,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屈辱和恨意一点点压进心底。 “李瓶儿……”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狠劲。今日的账,她记下了。这西门府是个吃人的地方,要么被人吃,要么吃别人。她不想做砧板上的肉,那就只能磨利自己的牙。 就在她把那件被婆子脏手摸过的外衫厌恶地扔进待洗的竹筐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春梅那种轻快的碎步——春梅走得急,鞋尖总会蹭到青石板,发出“沙沙”声;也不是刘婆子那种稳重的踏步——刘婆子脚大,走路带着“咚咚”的闷响;更不是李瓶儿那种张扬的脚步声——李瓶儿穿绣鞋,鞋头缀着珍珠,走起来会有“叮叮”的响。 这脚步声很轻,轻得像风吹过树叶,还带着几分犹豫,走两步就顿一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过来。 潘金莲的动作猛地僵住,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难道是李瓶儿去而复返?还是她留了人在外面监视?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手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方才收拾时,她把那支裂了的白玉簪藏在了袖子里,此刻攥在手心,冰凉的玉面贴着皮肤,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是半张脸——肤色偏白,眉毛细而淡,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股天生的愁绪,不是李瓶儿。潘金莲的心稍稍放下,却依旧没放松警惕——这张脸是二姨娘李娇儿。 李娇儿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警惕,被她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随即才缓缓推开帘子走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绸裙,裙摆绣着几枝淡青色的兰草,和潘金莲之前常穿的样式有些像。头上只簪了一支银质的梅花簪,没有其他珠翠,显得格外素雅,与这满室狼藉格格不入。 “七妹妹……”李娇儿的声音很柔,像浸了水的棉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这屋里……怎么成这样了?”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满地的衣物、散落的首饰、还有桌角那摊没扫干净的香灰,最后落在潘金莲苍白的脸上,以及她攥紧的拳头——她显然注意到了潘金莲手心的玉簪。 潘金莲缓缓松开手,把玉簪藏得更深了些,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脆弱的笑容,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没……没什么,是妹妹自己不小心,收拾东西的时候打翻了筐子,弄得到处都是。”她不想把李瓶儿的事说出去——在这府里,诉苦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和算计,尤其是面对李娇儿这样心思难测的人。 李娇儿却没信,她轻轻掩上门,走到潘金莲身边,弯腰捡起地上一个滚落的胭脂盒。那是个螺钿胭脂盒,是潘金莲从娘家带来的旧物,盒盖上的花纹已经磨得有些模糊。李娇儿用自己的素色帕子轻轻擦去盒上的灰,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然后把胭脂盒放回梳妆台上,叹了口气:“妹妹何必瞒我?这哪是打翻筐子能弄出来的样子?方才我从颐福堂回来,路过你这院外,隐约听见里面有吵闹声,还看到六妹妹带着两个婆子气冲冲地走了……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潘金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尖沾了点香灰,是方才跪在地上时蹭到的。她不知道李娇儿问这话的用意,是真心同情,还是想套话,再把话传到李瓶儿耳朵里? 李娇儿见她不说话,也没再追问,而是拿起一件被扔在地上的浅粉色里衣。那衣服是春梅给她做的,针脚不算特别细密,却是用了好棉线,穿在身上舒服。李娇儿抖了抖衣服上的灰,熟练地叠了起来,叠得方方正正,比春梅叠得还要整齐。她一边叠,一边轻声说:“六妹妹的性子,府里人都知道。仗着老爷宠她,做事向来不管不顾,看谁不顺眼,就想给谁点颜色看看。你刚入府,又得了老爷几分新鲜关注,她自然容不下你。” 这话竟隐隐有指责李瓶儿的意思。潘金莲抬起头,看着李娇儿的侧脸——她的侧脸很柔和,下颌线不明显,眼尾下垂,看起来总是带着愁绪。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竟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温柔。 “是妹妹不懂事,或许哪里惹到六姐姐了……”潘金莲还是不敢说实话,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惹没惹到,又有什么要紧?”李娇儿轻轻打断她,拿起另一件衣服叠着,“在这府里,‘恩宠’两个字,就是最锋利的刀。你得了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看你不顺眼。我刚入府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气。那时候老爷新鲜劲还没过,常来我房里,结果第二天,我的胭脂盒就被人摔碎了,衣服也被人剪了口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眼神却飘向了窗外的石榴树,那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火红一片。潘金莲知道,李娇儿以前是教坊司的乐妓,入府时身份尴尬,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此刻听她提起往事,倒不像是编造的。 “后来呢?”潘金莲忍不住问。 “后来?”李娇儿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后来老爷的新鲜劲过了,就不常来了。那些人见我失了宠,也就懒得再针对我了。你看我现在,每日就待在房里绣绣花,听听戏,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倒也安稳。” 她说着,拿起扫帚,轻轻扫着地上的香灰。她的动作很轻,怕扬起灰,扫得格外仔细,把每一点香灰都扫进簸箕里。潘金莲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的警惕竟真的松动了一丝——在这所有人都对她虎视眈眈的时候,李娇儿的这份“善意”,像是黑暗里的一点光,虽然微弱,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二姐姐,您别忙了,这些活让春梅回来做就好。”潘金莲连忙上前,想夺过她手里的扫帚。 李娇儿却不让,摇了摇头:“无妨,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咱们同是这府里的人,说好听点是姨娘,说难听点,不过是笼里的雀儿。互相搭把手,也是应该的。”她扫完香灰,又拿起抹布,擦着梳妆台上的灰尘,“你看这屋子,乱成这样,你住着也不舒服。收拾干净了,心里也能痛快些。” 潘金莲站在一旁,看着李娇儿擦桌子的手——她的手上有薄茧,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该有的手。想必是平日里自己做针线,或者干些粗活留下的。这让潘金莲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这样,手上带着做针线的茧,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二姐姐,您以前……是不是常做这些活?”潘金莲忍不住问。 李娇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在教坊司的时候,哪有丫鬟伺候?什么活都得自己做。叠衣服、扫地、甚至缝补衣裳,都是常事。入了府,虽然有丫鬟伺候,可做惯了这些活,闲下来反而不舒服。”她说着,擦完了桌子,又去扶倒在地上的绣架。绣架是春梅昨天刚搭好的,上面还绷着潘金莲绣了一半的兰草绢帕,此刻绢帕被扯得变了形,丝线也断了几根。 李娇儿小心翼翼地把绢帕取下来,理了理断掉的丝线,轻声说:“这兰草绣得挺好,针脚很细。只是丝线断了,得重新接起来。”她拿起针线篮里的丝线,找了根和断掉的丝线颜色一样的,穿进针里,开始慢慢缝补。她的手法很熟练,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潘金莲看着她缝补绢帕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想起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在现代社会,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却也自由自在,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受这样的委屈。可现在,她却被困在这座宅院里,连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都要小心翼翼。 “二姐姐,您说……咱们在这府里,到底图什么呢?”潘金莲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李娇儿缝补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潘金莲,眼神里的愁绪更浓了:“图什么?以前我以为是图个安稳,不用再在教坊司里看人脸色。可入了府才知道,这里的脸色,比教坊司里的更难看。教坊司里,你唱得好,就有人捧你;这里呢?你做得再好,只要不得老爷的宠,就什么都不是。” 她拿起缝补好的绢帕,对着阳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放回绣架上:“我以前爱唱《牡丹亭》,最喜欢里面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以前不懂,只觉得调子好听。现在才明白,咱们这些人,再好看,再能干,最终也不过是付与这断井颓垣罢了。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潘金莲看着她,忽然觉得,李娇儿或许真的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不争宠,不争财,只是想在这府里安稳地活下去。 “妹妹,”李娇儿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到潘金莲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带着一丝薄茧,“听姐姐一句劝。今日的事,就算了。李瓶儿现在正得宠,你跟她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她的语气很诚挚,眼神里满是真切的担忧。潘金莲被她握着手,感觉一股微凉的暖意传到自己的手上,心里的防备又松动了些。 “可是姐姐,她今日这么欺负我,我若是就这么算了,她以后会不会更得寸进尺?”潘金莲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李娇儿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潘金莲:“这里面是薄荷膏,我夜里总失眠,抹一点在太阳穴上,能安神。你今日受了惊吓,夜里怕是也睡不好,拿着用吧。” 她顿了顿,又说:“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可在这府里,逞一时之快,只会招来更大的祸。你看吴月娘,她是正室,却也从不跟李瓶儿正面冲突,只是暗地里拿捏着管家权,这才坐稳了正室的位置。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而不是跟李瓶儿结下死仇。这府里……水深着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她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在提醒潘金莲什么,又像是在隐瞒什么。潘金莲接过那个纸包,纸包上带着李娇儿身上的薄荷香,很清淡,让人闻着舒服。 “多谢二姐姐。”潘金莲轻声说,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 李娇儿笑了笑,笑容依旧带着愁绪:“跟姐姐客气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别多想,好好歇着。春梅回来,让她给你弄点热粥喝,暖暖身子。” 她说着,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潘金莲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便轻轻推开帘子,走了出去。 潘金莲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薄荷膏纸包,看着门口,久久没有说话。暖阁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地方能看出被打砸过的痕迹,但比之前整齐多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空气中的闷味也散了些,只剩下淡淡的薄荷香。 她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清凉的薄荷味。她用指尖蘸了一点,抹在太阳穴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立刻蔓延开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可是,李娇儿今日的举动,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吗? 她想起李娇儿提起往事时的眼神,想起她缝补绢帕时的熟练,想起她劝自己“莫结死仇”时的语气,还有她最后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让她心里的疑虑又慢慢升了起来。 李娇儿在府里一直很低调,从不参与任何争斗,今日却主动来帮她收拾屋子,还跟她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这实在太反常了。是她真的同情自己,还是想利用自己对付李瓶儿?又或者,她是受了吴月娘的指使,来试探自己的态度? 潘金莲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没了之前的惶恐和委屈,多了几分迷茫和警惕。她拿起那个螺钿胭脂盒,打开盖子,里面的胭脂已经所剩无几,却还能闻到淡淡的玫瑰香。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李娇儿刚才擦胭脂盒时,动作格外轻柔,想必是看出了这胭脂盒对她的重要性。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潘金莲轻声自语。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春梅的声音:“主子!我回来了!丝线取回来了!” 潘金莲连忙把薄荷膏收进袖中,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门口。春梅提着一个布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屋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有些惊讶:“主子,您自己收拾了?怎么不等我回来?” “没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收拾了一下。”潘金莲说,“对了,方才二姨娘来过,帮我收拾了屋子。” “二姨娘?”春梅愣了一下,“她怎么会来?她不是从不跟人来往吗?” 潘金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还送了我一包薄荷膏,说夜里失眠可以用。” 春梅皱了皱眉:“主子,您可得小心点。二姨娘在府里的心思最深,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今日突然对您这么好,说不定有什么目的。” 潘金莲点了点头——春梅的担心,和她的疑虑一样。在这吃人的宅院里,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比明目张胆的恶意更可怕。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李娇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只剩下那阵淡淡的薄荷香,还在空气中弥漫。 潘金莲握紧了袖中的薄荷膏纸包,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坚定。不管李娇儿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在这府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轻轻打开窗,一阵晚风吹进来,带着石榴花的香气,吹散了屋里最后的一丝薄荷香。潘金莲深吸一口气,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警惕和决心。 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会撑下去。李瓶儿的仇,她会报;李娇儿的真面目,她也会慢慢查清。 这座宅院里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流言蜚语毁清名】 李瓶儿的直接打压未能彻底击垮潘金莲,更阴险的招式接踵而至。府中突然开始流传各种关于潘金莲的恶毒谣言:有说她命硬克夫,武大郎死得蹊跷;有说她早在娘家时就行为不端,勾引家主;有说她与武松关系暧昧,不清不楚;甚至暗示她带入府中的东西不干净,带有晦气……流言愈传愈烈,细节栩栩如生,如同无数支毒箭,从最阴险的角度射向潘金莲,试图彻底败坏她的名声,让她在府中无立足之地。潘金莲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却找不到源头,无法辩解,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仆役的眼神从好奇变成鄙夷和恐惧,处境愈发艰难。 第36集:流言蜚语毁清名 李娇儿那日坐在绮罗阁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捻着茶盏边缘那圈淡青的釉色,说出口的话像浸了晨雾的棉絮,软乎乎地飘过来,却每一句都裹着细刺。“妹妹啊,这宅院里的风言风语最是没根由,可也最是磨人——前日我听厨房的张妈说,李瓶儿妹妹为了那只霁蓝釉的梅瓶,在自己院里哭了半宿呢,说那瓶子原是爷早年赏她的,怎么就到了妹妹你这儿?”她说话时眼尾扫过潘金莲手边的妆奁,那里面正摆着西门庆前几日刚送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钗子,“妹妹心善,可也得防着些,别让人把‘抢东西’的名头安在身上,毕竟……妹妹这出身,本就容易让人说闲话。” 这番“善意”哪里是安慰,分明是把潘金莲的处境往亮处挑——她原是张大户家的丫鬟,后来嫁了武大郎,如今进了西门府做七姨太,这身份本就像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容易晃。潘金莲当时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角绣的并蒂莲都被捏得变了形,却还是强撑着笑:“多谢姐姐提醒,妹妹晓得了。” 可李娇儿走后,那股子憋闷就像堵在喉咙口的棉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潘金莲看着满屋子被李瓶儿打砸后的狼藉,心口的厌恶一层叠一层往上涌。靠窗的那张梳妆台,镜面被砸出了一道裂纹,像冰面冻住的痕迹,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能触到裂纹边缘的粗糙,这镜子是她刚进府时,西门庆特意让人从苏州运来的,镜框上雕着缠枝莲,当时她还欢喜了好几天,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地上散落着不少瓷片,有她平日插鬓边的玉簪断了头,还有那只白瓷的描金茶杯,杯底印着“绮罗阁”三个字,是她特意让窑工烧的,现在杯身碎成了好几瓣,描金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断了的金线。潘金莲蹲下身,伸手去捡那些瓷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细小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滴在瓷片上,红得刺眼。她却像没感觉到疼似的,依旧一片一片地捡,嘴里低声念叨:“凭什么……凭什么你李瓶儿能来我这儿撒野?” 捡完瓷片,她又去擦被李瓶儿带来的婆子踩过的地面。那婆子当时穿着黑布的绣鞋,鞋底沾着泥,在青石板地上踩出了几个黑印,像补丁似的难看。潘金莲拎着铜盆,里面盛着刚烧好的热水,水里撒了些皂角粉,泡沫浮在水面上,泛着淡淡的皂角香。她拿着布巾,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从门口擦到窗边,每擦一下,就像在抹掉一层屈辱。布巾换了三次,水凉了又重新换热的,直到青石板地恢复了原本的青灰色,连一丝泥印都看不见,她才站起身,腰却酸得直不起来。 她以为,把这些看得见的痕迹擦掉,心里的堵闷能少些。可她很快就发现,有些东西,比地上的泥印难擦多了——那是藏在人眼里、嘴里的异样,像细尘似的,不知不觉就飘满了整个绮罗阁。 最先露出端倪的,是院里的两个小丫鬟:春桃和秋红。 春桃今年十五岁,是潘金莲进府后亲手挑的,手巧,会梳各式各样的发髻,平日里给潘金莲梳头时,总爱叽叽喳喳地说些府里的新鲜事,比如“厨房今日做了桃花糕,甜得很”,或是“前院的小厮们在斗蛐蛐,赢了的得了爷赏的碎银子”。秋红比春桃小一岁,性子文静些,却也周到,每天早上都会把潘金莲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连衣角的褶皱都不会有。 可这两日,这两个丫鬟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日早上,潘金莲刚醒,叫了声“春桃”,半天没人应。她披了衣服坐起来,看到春桃端着铜盆进来,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潘金莲让她梳头,春桃拿起梳子,手却一直在抖,梳齿扯到潘金莲的头发,疼得她“嘶”了一声。换作平时,春桃早就慌着道歉了,可这次,春桃只是飞快地说了句“奴婢不是故意的”,就赶紧低下头,继续梳头,梳子在头发上划得飞快,像是在赶什么活。 潘金莲看着镜中的春桃,她的耳朵尖红红的,手指绞着梳子的木柄,指节都泛了白。潘金莲心里纳闷,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府里有人欺负你了?” 春桃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稳住,摇着头说:“没……没有,姨娘,没人欺负奴婢。”她的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目光一直盯着潘金莲的发尾,不敢往上看。 到了中午,秋红送来饭菜。食盒打开,里面只有一盘炒青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一小碟咸菜。潘金莲愣了愣——往日里,她的午饭至少是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有时候西门庆还会特意让厨房给她做些她爱吃的点心。她皱着眉问秋红:“今日的菜怎么这么简单?厨房那边没弄错吗?” 秋红站在门口,双手放在身侧,手指抠着衣角,小声说:“厨房……厨房的王妈说,姨娘近日胃口不好,吃些清淡的好消化。” “胃口不好?”潘金莲冷笑一声,“我昨日还吃了两碗红烧肉,怎么今日就胃口不好了?” 秋红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潘金莲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的疑云更重了——这根本不是胃口好不好的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怠慢她。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夜里的窃窃私语。 那日她睡不安稳,半夜醒了,听到窗外有声音。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纱,看到春桃和秋红站在廊下,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月光洒在她们身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潘金莲屏住呼吸,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只听见秋红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害怕:“……你说,那些话是真的吗?七姨娘她……她真的杀了武大郎?” 春桃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几分笃定:“我听前院的小厮说的,说是武大郎是被七姨娘用砒霜毒死的,埋在老宅子的后院,现在还有人看到那边夜里闹鬼呢!” “啊?”秋红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我们待在绮罗阁,会不会被缠上啊?我昨晚就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矮个子***在我床边……” “嘘!小声点!”春桃赶紧捂住秋红的嘴,“别让姨娘听见了,要是被她知道我们说这个,指不定怎么罚我们呢!” 潘金莲站在窗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就凝固了。杀夫?砒霜?闹鬼?这些恶毒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想冲出去,抓住那两个丫鬟质问,可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她知道,就算质问了,她们也只会说“是听别人说的”,到头来,只会显得自己心虚。 她默默地退回到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可还是觉得冷。这绮罗阁,明明是她在西门府的住处,如今却像个牢笼,连身边的丫鬟都在背后议论她,她还能相信谁? 第二日一早,潘金莲强打精神,想去颐福堂给吴月娘请安——她想看看,府里其他人的反应,是不是也像春桃和秋红一样。 她换了件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白梅,头上插了支银质的簪子,没有戴太多首饰,怕太过张扬,又让人抓住话柄。刚走出绮罗阁的院门,就看到负责扫院子的张妈提着扫帚走过来。张妈平时见到她,都会笑着问声“七姨娘早安”,可今日,张妈看到她,脸色瞬间变了,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旁边走,扫帚柄撞到了旁边的石榴树,发出“咚”的一声,她也没敢回头,只是埋着头往前走,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潘金莲的心里沉了沉,继续往前走。路过厨房时,听到里面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婆子们的说笑声。可她刚走到厨房门口,里面的声音突然就停了,静得能听到里面人的呼吸声。她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到厨房的王妈、李妈还有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看到她的影子,赶紧散开,王妈手里的菜篮子没拿稳,掉在地上,里面的青菜、萝卜撒了一地,她也没敢捡,只是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潘金莲咬了咬唇,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遇到的仆役、婆子,都是这样——看到她过来,要么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躲开;要么就是站在原地,行礼的动作又快又仓促,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有些人,趁她不注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眼神里带着审视、猜测,甚至还有一丝恐惧,等她看过去,又赶紧把目光移开,装作在看天上的云,或是地上的蚂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明明是白天,却像傍晚一样,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潘金莲走在石板路上,感觉无数道目光像细密的针尖,扎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甚至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音很小,却能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就是她……”“听说……”“太吓人了……” 走到颐福堂门口时,她看到了四姨太孙雪娥。 孙雪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褙子,手里拿着个绣绷,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颜色鲜亮。她平日里就冷傲,不怎么和其他姨娘说话,尤其是对潘金莲,总带着几分敌意——毕竟,潘金莲进府后,西门庆去她院里的次数少了很多。 潘金莲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进颐福堂,可孙雪娥却先看到了她。孙雪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淬了冰似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她手里的绣花针猛地戳到了手指,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滴在绣绷上的并蒂莲上,像一朵坏掉的花。 孙雪娥却像没感觉到疼似的,只是用帕子擦了擦绣绷上的血,擦得格外用力,仿佛那血是什么脏东西。然后,她刻意往旁边侧了侧身,裙摆扫过旁边的栏杆,发出“哗啦”一声脆响,故意让潘金莲听到。她的动作很明显——就是不想和潘金莲靠得太近,仿佛靠近她,就会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潘金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很快变得苍白。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她还是强忍着,没说一句话,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颐福堂。 颐福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吴月娘坐在上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串佛珠,正捻着珠子念经。孟玉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把苏绣的团扇,扇面上绣着兰花,正和旁边的潘巧云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意。李瓶儿则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杯茶,茶盏是汝窑的,淡青色的釉色,她正用茶匙轻轻拨着茶叶,眼神悠闲,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戏。 潘金莲走进来,屈膝行礼:“大娘安好,各位姐姐安好。” 吴月娘听到她的声音,捻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往日里,吴月娘看她,眼神虽然算不上热络,却也平和,可今日,吴月娘的目光像带着重量似的,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钟,从她的头发看到她的裙摆,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她的嘴角抿得紧紧的,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起来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潘金莲慢慢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空位坐下。刚坐下,就听到孟玉楼的声音传来,她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堂里每个人都能听到:“哎呦,七妹妹,你今日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不是昨夜没睡安稳?”她说着,用团扇半掩着嘴,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也是,这心里要是搁着事,自然是睡不踏实的——妹妹啊,有什么事可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姐姐们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她这话一说完,堂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潘金莲身上。潘巧云手里拿着块锦帕,听到孟玉楼的话,帕子在手里拧了拧,然后看向潘金莲,眼里的笑意带着恶意:“可不是嘛,七妹妹年纪轻,身子骨也弱,可别因为一些‘不干净’的事,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到时候,爷该心疼了。”她说“不干净”三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潘金莲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甲把裙摆上的白梅都捏得变了形。她想反驳,想说“我没什么事”,想说“你们别胡说”,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就算她说了,她们也不会信,只会变本加厉地嘲讽她。 这时,李瓶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妹妹们也别这么说,七妹妹许是真的累了。”她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看着潘金莲,嘴角带着一丝胜利者般的慵懒笑意,“这茶啊,凉了就不好喝了;人也是一样,要是总陷在过去的事里,可就没意思了。” 她这话看似在帮潘金莲解围,实则是在暗指潘金莲的过去——那些关于张大户、关于武大郎的事,像针一样扎在潘金莲的心上。潘金莲看着李瓶儿的笑脸,心里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疯长——她知道,这些流言蜚语,十有八九是李瓶儿散播的。那日李瓶儿在绮罗阁打砸,没占到便宜,就用这种阴毒的方法来毁她的名声! 请安的时间过得格外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受刑。潘金莲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靶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箭一样射向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等到吴月娘说“散了吧”,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快步走出了颐福堂。 她不想回绮罗阁,不想面对春桃和秋红那躲闪的眼神,也不想待在那个让她窒息的院子里。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的回廊。回廊旁边种着不少花树,有海棠、石榴、月季,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花瓣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彩色的地毯。 潘金莲走到一棵海棠树后,靠在树干上,想喘口气。刚站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个婆子的说话声,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张妈,你听说了吗?七姨娘的事,现在整个府里都传遍了!”说话的是负责打理花园花草的李妈,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害怕。 被称作张妈的,正是早上扫院子的那个婆子。她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怎么没听说?我听李瓶儿姨娘身边的小红说的,小红亲眼看到,前几日夜里,七姨娘偷偷去了爷的书房,刚好被大娘撞见了!大娘当时没说什么,可心里肯定不痛快——不然,怎么会让厨房给七姨娘送那么简单的饭菜?” “还有更吓人的呢!”李妈赶紧说,“我听前院的王小厮说,七姨娘以前嫁的那个武大郎,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七姨娘用砒霜毒死的!王小厮说,他有个亲戚在清河县,亲眼看到武大郎下葬,当时武大郎的脸色青黑,一看就是被毒死的!现在武大郎的鬼魂还在老宅子那边闹呢,有几个晚上,还有人看到老宅子的窗户亮着灯,里面传来男人的哭声!” 张妈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真有这种事?怪不得我看七姨娘那模样,长得狐媚子似的,原来心肠这么毒!” “可不是嘛!”李妈的声音更激动了,“还有啊,我听厨房的王妈说,七姨娘进府的时候,带了个木箱子,里面装的不是衣服首饰,是她以前用过的‘不干净’的东西,带着怨气呢!前日李瓶儿姨娘去绮罗阁,就是想看看那个箱子,结果被七姨娘拦着了,两人还吵了一架——你看,李瓶儿姨娘那么温和的人,都被她惹急了,可见七姨娘有多过分!”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张妈叹了口气,“以后我们可得离绮罗阁远些,别沾染上晦气——要是被那怨气缠上,可就麻烦了!” “就是就是!以后绮罗阁那边的活儿,我可不敢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潘金莲的耳朵里!她靠在海棠树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 杀夫?私会西门庆被撞见?带不干净的东西进府?这些谣言,每一条都恶毒到了极点,每一条都戳中了她最不堪的过去——她确实嫁过武大郎,武大郎也确实死了;她确实想得到西门庆的宠爱,偶尔会去书房等他;她进府时也确实带了个木箱子,里面装的是她仅有的几件旧衣服和首饰。可这些事,到了别人嘴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春桃和秋红会躲着她,为什么仆役婆子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为什么孙雪娥会嫌恶她,为什么孟玉楼和潘巧云会嘲讽她,为什么吴月娘会冷淡她,为什么李瓶儿会那么得意——因为这些人,都信了这些谣言!在这深宅大院里,名声就是女人的命!一个名声败坏、被视为不祥的女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是谁?到底是谁散播的这些谣言? 李瓶儿肯定脱不了干系!那日她在绮罗阁吃了亏,心里肯定记恨,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报复她!孟玉楼和潘巧云也一定参与了——她们平日里就看她不顺眼,现在有机会踩她一脚,怎么会放过?还有李娇儿,那日她看似善意的提醒,是不是也是在试探她,甚至是在煽风点火? 还有吴月娘……她作为西门府的大娘,要是想阻止这些谣言,早就阻止了,可她没有,反而默许了这些谣言的传播。是不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威胁,想借这些谣言把自己赶出府? 潘金莲的心里又恨又怕。恨那些人编造谣言毁她名声,恨她们用这么阴毒的方法对付她;怕西门庆也信了这些谣言,怕他厌弃自己,怕自己最后落得被赶出府、甚至被打死的下场。 她想冲出去,抓住那两个婆子质问,想让她们把话说清楚;她想去找西门庆,跟他解释,告诉他这些都是谣言;她想去找吴月娘,求她主持公道,让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闭嘴。 可她知道,这些都没用。 抓住婆子质问,只会让她们说“是听别人说的”,到头来,只会显得自己心虚、泼妇;去找西门庆解释,男人最厌烦后宅这些“无聊”的流言蜚语,而且这些谣言里掺杂着她无法辩驳的过去,西门庆未必会信她,甚至可能觉得她在狡辩,反而厌弃她;去找吴月娘,吴月娘本就对她有意见,怎么会帮她?说不定还会借机教训她一顿,说她“不安分,惹出这么多事”。 这是一种无声的围攻。她找不到具体的敌人,却感觉每个人都是她的敌人。她像陷在一片粘稠的泥沼里,越挣扎,陷得越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婆子的声音消失了。潘金莲慢慢直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她看着回廊外的花园,阳光明媚,花开得正好,可这美景在她眼里,却像一张狰狞的脸,让她觉得恶心。 她失魂落魄地往绮罗阁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路过前院时,看到几个小厮在斗蛐蛐,笑得开心,可看到她过来,立刻就不笑了,赶紧散开,像躲避瘟疫一样。 回到绮罗阁,院子里静悄悄的,春桃和秋红都不在。潘金莲走进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是秋红送来的晚饭。她打开食盒,里面还是一盘青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一小碟咸菜,和中午的一模一样。食盒的边缘有个磕碰的痕迹,是以前秋红不小心摔的,当时秋红还哭着道歉,说自己不小心,可现在,她连道歉的心思都没有了。 潘金莲坐在桌子前,看着那盘青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想起刚进府时,西门庆对她的好——他会亲自给她描眉,会把最好的首饰送给她,会带着她去逛庙会,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她床边。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依靠,以为自己能在这西门府里好好活下去。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西门庆有多久没来了?好像有五六天了吧。他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所以不想见她了? 潘金莲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放在嘴里,却觉得苦涩无比,像嚼了黄连。她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红色,像血一样。院子里的海棠树,是她刚进府时种的,现在花瓣落了一地,没人打扫,风吹过,花瓣飘进窗户,落在她的裙摆上。她拿起一片花瓣,花瓣已经枯萎了,像她的名声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靠在窗户上,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里。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在这深宅大院里,她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群想把她踩在脚下的敌人。流言蜚语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紧紧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难道,她就要这样被这肮脏的唾沫星子彻底淹没吗?就要这样被人毁掉名声,最后像垃圾一样被赶出西门府吗? 潘金莲的手紧紧攥着窗框,指节泛白。眼泪又流了下来,可这次,她没有擦。她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甘——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从清河县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被人欺负的!李瓶儿、孟玉楼、潘巧云,还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她们想让她死,她偏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她们好! 她要找到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她要找到证据,她要反击!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谣言都是假的!她要保住自己的名声,保住自己在这西门府里的位置! 潘金莲擦干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自己,轻声说:“潘金莲,你不能倒下。你要撑下去,你要反击。”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乌云慢慢聚集,像是要下雨了。可潘金莲知道,就算下雨,也洗不掉那些流言蜚语。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现代巧思暂获宠】 面对愈演愈烈的流言和日益孤立的处境,潘金莲深知不能坐以待毙。她决定主动出击,但并非直接对抗流言,而是另辟蹊径,利用自己来自现代的灵魂和见识,拿出一些“新奇”的东西来重新吸引西门庆的注意和兴趣。她或许会改造服饰,研制简单的香水或特色点心,或用现代人的言语风格和恋爱小技巧讨好西门庆。这些超出时代的新鲜感果然成功引起了西门庆极大的兴趣,暂时压过了流言的影响,让她重新获得了一些宠爱和喘息之机。但这无疑也再次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引来了更深的嫉妒。 第37集:现代巧思暂获宠 绮罗阁的窗棂上糊着一层半透的蝉翼纱,晨光透过纱纸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可这明媚的光,却照不进潘金莲——不,是林薇薇心里的寒潭。她枯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攥着块半旧的素色帕子,帕角被捻得发毛,指尖冰凉,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窗外的石榴树正开得热闹,火红的花瓣缀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窗台上,像几点血痕。可她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昨日在花园回廊听到的那些话——“毒死武大郎”“不干净的东西”“带晦气”,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钉子,钉在她的心上,拔不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西门府像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收紧,要把她勒死。前几日去颐福堂请安,孙雪娥侧身避让的动作还在眼前晃,孟玉楼那把团扇掩住的嘴角,藏着的恶意像针一样扎人;李瓶儿品着茶时那副胜利者的模样,仿佛早就笃定她会栽在这流言里。就连院里的春桃和秋红,现在送水都不敢进门,只把铜盆放在门口,隔着老远说句“姨娘用水”,就慌慌张张地跑开,那躲闪的眼神,像怕沾染上什么瘟疫。 “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林薇薇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她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潘金莲,她是从21世纪来的林薇薇——那个在写字楼里跟客户斗、跟同事卷,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硬生生站稳脚跟的林薇薇。绝境?她不是没遇过。大学刚毕业时找不到工作,住地下室啃泡面;后来做项目被客户刁难,改方案改到凌晨三点;可哪一次,她不是咬着牙扛过来了? 她猛地攥紧手心,指甲深深嵌进掌肉里,尖锐的刺痛感顺着指尖往上窜,像电流一样打醒了混沌的头脑。对,不能认输!在这后宅里,眼泪没用,解释没用,唯一能靠的,只有那个掌握着她生死的男人——西门庆。 可怎么抓他的心?林薇薇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李瓶儿会撒娇,抱着西门庆的胳膊说软话,眼泪说来就来;孟玉楼会讨好,知道西门庆爱听戏,就特意学了几段昆曲唱给他听;孙雪娥会管家,把后厨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西门庆省心。这些她都会吗?学李瓶儿撒娇?她试过一次,自己都觉得别扭,西门庆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古怪;学孟玉楼唱戏?她五音不全,开口能把调子跑上天;学孙雪娥管家?她连账本上的“两”“钱”换算都弄不明白。 跟她们比这些,就是以卵击石。她必须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她们没有的,甚至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林薇薇的目光突然亮了。她来自现代!那个有手机、有网络、有无数新鲜玩意儿的现代!虽然她带不来手机电脑,带不来化妆品,但她脑子里装着的东西,是这个时代的人拍马也赶不上的——现代的审美、现代的巧思、现代的生活理念。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在这沉闷的后宅里掀起波澜了。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她心里的希望。她“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她走到妆台前,打开那只描金的妆奁,里面摆着西门庆赏的金钗、玉镯,还有几盒上好的胭脂。这些东西固然贵重,可李瓶儿的妆奁里比这更丰盛,孟玉楼的首饰也不差。她摇摇头,把妆奁推到一边,又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衣柜里挂着不少绸缎衣裙,都是西门庆前几日赏的,有蜀锦的、杭绸的、软烟罗的,颜色鲜亮,料子考究。林薇薇的手指拂过一匹桃红色的软烟罗,料子又轻又软,像云朵一样贴在指尖,触感极好。她突然停住手——对了,内衣! 现代的内衣多讲究啊,聚拢、贴合、还好看,不像现在的肚兜,要么厚重要么松垮,穿在里面既不舒服,也显不出身段。要是她能做一件改良版的内衣,用这软烟罗做料子,贴合身形,再绣点精致的花纹,穿在衣裙里面,勾勒出曲线,西门庆看到了,能不动心吗? 说干就干!林薇薇把那匹桃红色软烟罗抱出来,放在床上,又去针线篮里翻出剪刀、针线、顶针。她摒退了丫鬟,只说自己要“静心做些针线”,让春桃和秋红在院外候着,不许进来打扰。 她先把软烟罗摊开,用粉饼在料子上画轮廓。现代内衣的款式在脑子里打转,有抹胸款,有吊带款,还有带蕾丝花边的。蕾丝肯定没有,那就用绣花代替;吊带太惹眼,容易被发现,不如做抹胸款,边缘收得贴合些,刚好能遮住腰腹,又能显胸型。她拿着粉饼画了又改,改了又画,生怕尺寸不对。第一次画的时候,抹胸画得太宽,显得臃肿;第二次又太窄,怕兜不住;直到第三次,才画出一个满意的轮廓。 剪料子的时候更小心,软烟罗太轻,一不留神就会剪歪。她屏住呼吸,左手按住料子,右手拿着剪刀,一点一点地剪,剪到拐角处,特意放慢速度,生怕剪坏。第一块料子剪坏了,边缘毛糙得没法用,她心疼得不行——这软烟罗可是上等料子,剪坏了就浪费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了块料子,这次更慢,剪完后对着阳光看了看,边缘整齐,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绣花。她想在抹胸的边缘绣一圈缠枝莲,既雅致,又符合古代的审美。她找了同色的丝线,穿好针,戴上顶针,开始绣。针脚要小,要密,不然软烟罗料子薄,容易露针脚。她绣一会儿就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手腕——在现代她哪做过这种细活,绣了不到半个时辰,手指就被针扎了好几次,血珠渗出来,滴在料子上,她赶紧用清水擦掉,生怕留下痕迹。 绣到一半,她突然想起,现代内衣还有松紧带,能贴合身体。现在没有松紧带怎么办?她皱着眉想了想,突然看到针线篮里有几股细棉线。对了,可以用棉线做弹性绳!她把几股棉线拧在一起,搓成一根细绳,缝在抹胸的两侧,试了试,能拉得开,松手后又能缩回去,虽然不如松紧带舒服,但也能起到贴合的作用。 就这样,从早上忙到傍晚,太阳都快落山了,那件改良内衣终于做好了。林薇薇把它铺在床上,桃红色的软烟罗泛着柔和的光,边缘的缠枝莲绣得精致,两侧的棉线绳藏得隐蔽。她拿起内衣,对着自己比了比,心里一阵得意——这东西,李瓶儿她们肯定没见过! 还没完。林薇薇又想起了香水。现代的女人出门都要喷香水,身上香香的,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古代只有香囊,味道要么太浓,要么太杂,一点都不精致。她能不能自己做一瓶简单的香水? 她打开柜子,翻出之前西门庆赏的一个小瓷瓶,瓶口圆圆的,瓶身还刻着缠枝纹,刚好用来装香水。然后她去院子里的香料架上找材料——府里每个院子都有香料架,放着些干花瓣、香料,供主子们做香囊用。她挑了些干玫瑰、干茉莉、干桂花,这些都是味道清甜的花。 她把干花瓣拿到小厨房,找了个石臼,把花瓣倒进去,慢慢研磨。石臼是青石做的,沉甸甸的,她握着石杵,一圈一圈地磨,花瓣渐渐变成了粉末,散发出淡淡的花香。磨了半个时辰,手腕都酸了,才把三种花瓣都磨成粉。她把花瓣粉倒进小瓷瓶里,又去柜子里找杏仁油——这是她之前托人从外面买的,本来想用来涂手,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她倒了半瓶杏仁油进瓷瓶,盖紧盖子,使劲摇晃。 摇晃了好一会儿,她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有点淡。她想起之前在香料房看到过麝香,虽然麝香珍贵,而且用多了不好,但少用一点能增加香味的层次感。她赶紧去香料房,找管香料的刘妈要麝香。刘妈警惕地看着她:“七姨娘要麝香做什么?这东西金贵,而且……” “刘妈放心,”林薇薇笑着说,“我就是想做个香包,加一点麝香提提味,不会多用的。”刘妈半信半疑,最后还是从一个小盒子里刮了一点点麝香给她,也就指甲盖那么大。 林薇薇拿着麝香回到绮罗阁,小心翼翼地把麝香倒进瓷瓶里,又盖紧盖子摇晃。这次摇晃了更久,直到手臂都麻了,才停下来。她打开盖子,一股清雅的香味飘出来,有玫瑰的甜,茉莉的淡,还有桂花的醇,最后带着一丝麝香的暖,不浓不烈,刚好能萦绕在身边。她满意地笑了,把瓷瓶放在妆台上,标签都想好了——就叫“醉春香”。 接下来是点心。西门庆爱吃点心,府里的厨房每天都会做桃花糕、绿豆糕,可都是一个样,吃多了肯定腻。林薇薇想起现代甜品店里的那些小蛋糕,造型精致,味道清甜,要是她能做一款类似的点心,肯定能让西门庆眼前一亮。 她去小厨房找材料。厨房的王妈看到她来,脸色有点不自然,毕竟前几日还怠慢过她。林薇薇没在意,笑着说:“王妈,我想借厨房用用,做点小点心给老爷尝尝。”王妈不敢拒绝,赶紧点头:“姨娘用就是,需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林薇薇要了糯米粉、牛奶、蜂蜜,还有一些新鲜的花瓣——有玫瑰花瓣、海棠花瓣,都是刚从院子里摘的,还带着露水。她先把糯米粉倒进一个瓷盆里,然后慢慢加牛奶,边加边搅拌,直到糯米粉变成细腻的糊状,没有颗粒。然后她加了一勺蜂蜜,搅拌均匀——蜂蜜不能多,不然太甜。 她把米糊倒进几个小巧的瓷模里,瓷模是她特意找的,有梅花形的,有海棠形的,刚好能做出好看的造型。然后她把瓷模放进蒸笼里,生火蒸。火候很重要,火太大容易蒸老,火太小又蒸不熟。她守在蒸笼边,时不时掀开盖子看一眼,闻到糯米的香味飘出来,就赶紧把火调小。 第一次蒸的时候,火太大了,糕体有点硬,口感不好。她不气馁,重新调了米糊,这次把火调小,蒸的时间也缩短了一些。等掀开盖子的时候,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面而来,糕体雪白,带着淡淡的奶香味,用筷子戳一下,还会轻轻回弹。她把糕从瓷模里取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用花瓣汁液在糕上点颜色——玫瑰汁点成粉色,海棠汁点成浅红,刚好点缀在梅花、海棠的造型上,看起来像一朵朵真的花,精致得让人舍不得下口。 “这叫‘鲜花奶糕’。”林薇薇给点心起了个名字,看着盘子里的成品,心里满是成就感。 除了这些,她还琢磨了话术。以前见西门庆,她总是小心翼翼,要么说“老爷说的是”,要么说“妾身都听老爷的”,显得没什么主见。这次她要改改——偶尔说点不一样的,带点现代的俏皮劲,但又不能太出格。比如西门庆说哪个戏子唱得好,她可以说“老爷觉得好是好,就是调子太慢了,要是能快点,听着更痛快”;比如西门庆说市井里的趣事,她可以接一句“这事儿要是搁在以前,我还听过更有意思的呢”,吊吊他的胃口。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接下来就是等机会。林薇薇每天都让春桃去前院打听西门庆的行踪。第一天,春桃回来禀报:“老爷在前厅和应伯爵爷他们喝酒,喝到半夜才去李瓶儿姨娘的院子歇了。”林薇薇心里有点酸,但很快压下去了——不急,机会总会来的。 第二天,春桃又说:“老爷去孟玉楼姨娘的院子了,孟姨娘给老爷唱了新学的昆曲,老爷听得很开心。”林薇薇笑了笑,继续耐心等。她知道,西门庆虽然宠妾,但也容易腻,只要等他觉得烦了,她的机会就来了。 第三天下午,春桃兴冲冲地跑进来:“姨娘!姨娘!前院的小厮说,老爷和伯爵爷他们喝了一下午酒,听戏听腻了,正觉得无聊呢!” 林薇薇眼睛一亮,赶紧让春桃准备:“把鲜花奶糕装在描金的盘子里,再把‘醉春香’带上,你去前院禀报,就说妾身做了新巧的点心,请老爷来尝尝鲜。” 春桃赶紧应了,端着盘子就往前院跑。林薇薇则回到房间,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杭绸衣裙。这件衣裙是她特意选的,领口比寻常的衣裙低一点,袖口也收得紧一点,刚好能显露出脖子和手腕的线条。里面,自然穿了那件桃红色的改良内衣——软烟罗贴在身上,又轻又软,一点都不勒,还能把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她在耳后和手腕上各抹了一点“醉春香”,淡淡的香味萦绕在身边,不张扬,却很吸引人。她又化了淡妆,只在唇上点了点胭脂,让脸色看起来更红润些。 一切准备就绪,她站在门口,等着西门庆来。阳光斜照在她身上,月白色的衣裙泛着柔和的光,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一点点桃红色的衣角,像藏在云里的桃花,引人遐想。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西门庆的笑声。林薇薇赶紧迎上去,屈膝行礼:“妾身恭迎老爷。” 西门庆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点酒气,眼神一开始还有点漫不经心,但闻到空气中的香味,眼神顿时亮了亮:“你这院子里是什么香味?倒别致得很。” “不过是妾身胡乱弄的一点香,”林薇薇笑着起身,引他进屋,“老爷先坐,妾身给您端点心来。” 西门庆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林薇薇身上。他发现今天的潘金莲和往常不一样——穿的衣裙看着普通,却格外显身段,腰肢细细的,领口露出的脖颈雪白,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脸上没浓妆,却比平时更耐看,尤其是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点俏皮,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怯生生的。 “这是什么点心?”西门庆看到桌上的鲜花奶糕,眼睛更亮了。盘子里的糕点造型别致,有梅花有海棠,颜色淡淡的,还带着奶香味,看起来就比府里的普通点心精致多了。 “这叫‘鲜花奶糕’,是妾身用牛奶和糯米做的,还加了点花瓣汁,”林薇薇拿起一块递给西门庆,“老爷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西门庆接过来,咬了一口。清甜的奶香味在嘴里散开,糯米糕软软的,带着淡淡的花香,一点都不腻,比他平时吃的桃花糕好吃多了。他忍不住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味道真新鲜,比厨房做的强多了!” 林薇薇赶紧给他斟了杯茶:“老爷喜欢就好,慢点吃,别噎着。”她斟茶的时候,手腕抬起,耳后的香味飘得更近了。西门庆忍不住凑近她的脖子闻了闻,惊奇地问:“你这身上的香,也是自己弄的?” “是呀,”林薇薇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从妆台上拿起那瓶“醉春香”,递给西门庆看,“妾身把干花瓣磨成粉,加了点杏仁油和麝香,泡了几天才成的,老爷要是喜欢,妾身再做一瓶给老爷用。” 西门庆接过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香味清雅,比他平时用的熏香好闻多了。他看着林薇薇,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你这丫头,倒是有心!竟能想出这些新鲜玩意儿。” 林薇薇顺势坐在他身边,没有像李瓶儿那样黏上来,只是轻轻靠在椅背上,笑着说:“妾身也是没事干,瞎琢磨的。对了老爷,妾身还听过一个趣事,说给您听听?” “哦?什么趣事?”西门庆来了兴致,放下茶杯,看着她。 林薇薇就把现代听来的一个市井笑话改编了一下,说的是一个卖包子的老板,把包子做得又大又香,结果引来一群馋嘴的猫,每天都来店里偷包子,最后老板没办法,只好给猫也做了小包子。她讲的时候,语气带着点俏皮,说到猫偷包子的时候,还模仿了猫的动作,逗得西门庆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倒会说笑话!”西门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比那些只会唱曲的有趣多了。” 林薇薇趁机说:“老爷要是觉得有趣,以后妾身再给您说更多趣事。” 这一晚,西门庆自然而然地留宿在了绮罗阁。等到熄灯后,那件桃红色的改良内衣终于派上了用场。软烟罗贴在身上,像云朵一样柔软,边缘的缠枝莲绣得精致,勾勒出的曲线比肚兜好看多了。西门庆摸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赞叹:“这是什么好东西?竟这么舒服好看!” “是妾身给老爷做的,”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得意,“只有老爷能看。” 西门庆心里更欢喜了,只觉得这潘金莲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不仅长得好看,还能做点心、做香水、说笑话,连贴身的衣物都能做得这么别致。这一晚,他待得格外尽兴。 接下来的几天,西门庆连着都歇在绮罗阁。第一天,林薇薇给他做了“桂花糯米糍”,用糯米做皮,里面包着桂花馅,甜而不腻;第二天,她又做了“玫瑰香膏”,涂在手上,又香又滋润,送给西门庆,让他擦手;第三天,她还跟西门庆说,要是夏天热,就用冰块和水果做“冰酪”,比冰镇酸梅汤还解暑。 西门庆听得新奇,对她的宠爱也越来越浓。赏赐像流水一样送进绮罗阁——一匹匹云锦、一盒子一盒子的珍珠宝石、还有上好的人参燕窝。前院的仆役们见风使舵,以前见了她躲着走,现在都主动来巴结,有的送新鲜的水果,有的送刚摘的鲜花,还有的主动来绮罗阁打扫院子,生怕怠慢了她。 春桃和秋红的态度也变了。春桃每天早上给她梳头,都会特意选好看的发式,还会说:“姨娘今天真好看,老爷见了肯定更欢喜。”秋红则主动帮她打理小厨房,做点心的时候还会问:“姨娘,今天做什么点心?奴婢帮您打下手。” 绮罗阁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以前那些疏远的目光,现在都变成了讨好的笑。那些恶毒的流言,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宠信压下去了——至少没人敢再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连颐福堂请安时,孟玉楼的团扇也不再对着她掩嘴笑,李瓶儿看她的眼神虽然带着妒意,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 可林薇薇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日,西门庆又赏了一匹天青色的云锦,料子贵重,上面还织着金线的龙纹,一看就是极好的东西。春桃和秋红围着云锦,不停地称赞:“姨娘您看,这料子多好!做件衣裙肯定好看!” 林薇薇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讨好的仆役,手里抚摸着云锦光滑的料子,眼神却冷静得像冰。她知道,这短暂的宠信,不过是饮鸩止渴。她用现代的巧思吸引了西门庆,却也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李瓶儿的妒火肯定烧得更旺了,说不定正在背地里琢磨怎么对付她;孟玉楼虽然没明着来,却也肯定在心里算计;吴月娘作为大娘,看着她这么受宠,心里肯定更不满,说不定已经在暗中观察她的动静;还有那个散播流言的幕后黑手,之前没把她打倒,现在看到她又受宠,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色衣裙,又摸了摸耳后的“醉春香”。这些东西带来的宠信,就像泡沫一样,看着华丽,一戳就破。西门庆今天喜欢她的点心和香水,明天说不定就会喜欢别人的新玩意儿。她必须更小心,更谨慎,才能在这后宅里活下去。 窗外的石榴花还在开,火红的花瓣落在地上,像一场无声的警告。林薇薇深吸一口气,把云锦递给春桃:“收起来吧,等天冷了再做衣裙。” 她知道,这场用现代巧思换来的“盛宠”,不过是悬崖边上的舞蹈。华丽的背后,是万丈深渊。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月娘施恩欲拉拢】 潘金莲的“复宠”和展现出的“价值”,引起了正室吴月娘的注意。她或许不再满足于冷眼旁观或简单打压,而是改变策略,尝试进行拉拢。她可能会单独召见潘金莲,给予一些实质性的小恩小惠,并言语间暗示只要潘金莲安分守己、懂得“感恩”和“站队”,她可以作为靠山,提供一定庇护,共同应对其他姨娘的威胁。吴月娘的橄榄枝背后是算计与控制,潘金莲面临抉择:是接受这危险的庇护,还是坚持独自周旋? 第38集:月娘施恩欲拉拢 绮罗阁的晨光总比别处来得迟些,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却吹不散满室若有似无的紧绷。潘金莲——林薇薇指尖划过妆台上那只赤金镶红宝石的钗子,宝石的寒光映在她眼底,像极了前几日李瓶儿砸过来时,瓷瓶碎裂的冷芒。西门庆的赏赐还堆在案上:一匹匹云锦叠得整齐,盒子里的珍珠滚得温润,连装点心的描金盘子都透着贵气,可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却像裹着糖衣的砒霜——甜得发苦,还藏着致命的毒。 她走到窗边,伸手抚过窗棂上那道细微的裂纹,是那日李瓶儿打砸时,瓷片划出来的。指尖触到裂纹的粗糙,心里猛地一紧——那些流言虽被宠信压下去了,可就像这裂纹一样,没消失,只是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李瓶儿不会甘心,孟玉楼不会歇着,孙雪娥更是冷眼看着,还有那个深居颐福堂的吴月娘,自始至终都像个看戏的人,可这看戏的人,一旦动了手,才是最可怕的。 “姨娘,该去颐福堂请安了。”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些日子春桃的态度好了不少,可眼神里的畏惧还没完全散,说话时总不敢抬眼。 潘金莲应了声,转身去换衣服。她选了件藕荷色的杭绸褙子,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缠枝莲,不算张扬,却也体面。梳头时,秋红想给她插那支赤金钗,她却摇了摇头:“就插那支银质的梅花簪吧。”太过招摇,只会引火烧身——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低调,是找到一个能让她站稳的靠山。 从绮罗阁到颐福堂的路不算长,可走起来却像踩在刀尖上。路过花园时,看到几个仆役蹲在地上修剪花枝,见到她过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躬身行礼,嘴角堆着讨好的笑:“七姨娘早安。”可她分明看到,在她走过之后,他们立刻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嘀咕,眼神还往她这边瞟。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帕角的丝线被捏得发毛。这就是后宅,你得宠时,人人都捧着你;你失势时,人人都踩你一脚。而现在的她,看似得宠,实则像站在悬崖边上,底下是无数双等着看她摔下去的眼睛。 颐福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正上位的太师椅上,吴月娘端坐着,手里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佛珠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堂里格外清晰。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领口和袖口都滚着黑边,显得庄重又威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 孟玉楼坐在吴月娘左手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把苏绣团扇,扇面上绣着几竿翠竹,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目光落在地上的青砖上,像是在走神,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向门口,等着看谁最后来。 李瓶儿坐在孟玉楼旁边,面前放着一杯刚沏好的雨前茶,茶叶浮在水面上,她却没喝,只是用茶匙轻轻拨弄着茶叶,指尖的银戒指泛着冷光。看到潘金莲走进来,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笑,很快又压了下去。 孙雪娥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布裙,比其他姨娘朴素得多。她双手放在身前,头低着,像是在发呆,可耳朵却竖得笔直,堂里的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潘巧云则坐在最边上,手里拿着块锦帕,不停地绞着帕子,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她向来不喜早起,若不是吴月娘规矩严,她才懒得天天来请安。 潘金莲走进来,先对着吴月娘屈膝行礼:“妾身给大娘请安,大娘安好。”然后又转向其他姨娘:“各位姐姐安好。” 吴月娘捻佛珠的手停了一下,抬眼看向她,声音平和:“起来吧,坐。” 潘金莲刚坐下,就听到孟玉楼的声音:“七妹妹今日来得倒是早,看来近日歇息得不错,气色都好了不少。”她说着,扇扇子的动作快了些,眼神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前几日西门庆连着歇在绮罗阁,她那里都快被冷落得长草了。 潘金莲笑了笑,没接话——她知道,孟玉楼这是在酸她,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接下来的请安流程和往常一样,吴月娘问了问各院的情况,比如“玉楼,你院里的那株牡丹开得怎么样了?”“瓶儿,你上次说的那个绣活,做完了吗?”,众人都一一应答,气氛还算平和。 可就在请安快结束,众人准备起身告退时,吴月娘突然开口了:“七妹妹且留步。”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打破了堂里的宁静。正要起身的孟玉楼动作一顿,手里的团扇差点掉在地上;李瓶儿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孙雪娥也抬起头,看向潘金莲,眼里带着几分探究;潘巧云则撇了撇嘴,停下脚步,等着看热闹。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重新对着吴月娘屈膝:“不知大娘有何吩咐?” 吴月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温和:“近日瞧着妹妹气色倒是好了不少,想来是身子大好了。前几日我娘家哥哥来看我,送了些上等的血燕窝,说是从南洋来的,最是滋补,妹妹拿些回去,每日让厨房炖了吃,也好固本培元。” 她说完,对着身旁的大丫鬟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立刻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过来,锦盒是暗红色的,上面绣着金线的祥云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翡翠将锦盒递到潘金莲面前,轻声说:“七姨娘,您收下吧。” 潘金莲看着那个锦盒,只觉得它重得像块石头。吴月娘这是在做什么?公开赏她东西?还是这么贵重的血燕窝?要知道,在这西门府里,吴月娘作为正室,平日里对她们这些妾室虽不算苛刻,却也极少如此“厚爱”,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哼”的一声,是李瓶儿。李瓶儿放下茶杯,茶杯底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站起身,冷冷地说:“大娘既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赏人,妾身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说完,不等吴月娘回应,就甩着帕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裙摆扫过椅子腿,发出刺耳的声响。 孟玉楼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捏紧了手里的团扇,扇柄上的竹纹都快被她捏变形了。她强笑着对吴月娘说:“大娘真是体贴,七妹妹好福气。妾身也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说完,也匆匆走了,路过潘金莲身边时,眼神里的嫉妒像针一样扎人。 潘巧云则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有些人啊,真是好命,不仅得老爷宠,还能得大娘赏,不像我们,只能看着。”说完,也扭着腰走了。 孙雪娥依旧站在角落里,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潘金莲一眼,然后也躬身告退了。 一时间,堂里只剩下吴月娘、潘金莲,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潘金莲能感觉到,翡翠等丫鬟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定了定神,对着吴月娘再次躬身:“夫人厚爱,金莲愧不敢当。如此贵重之物,合该夫人享用才是,金莲出身微贱,万万承受不起。”她知道,这燕窝不能轻易接——吴月娘的“恩宠”,从来都不是白给的。 “诶,既是给你,你便拿着。”吴月娘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你年轻,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好,又得老爷喜爱,更需好好保养才是。身子是自己的,底子打好了,往后才好为西门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开枝散叶”四个字,吴月娘说得格外慢,眼神也特意扫过潘金莲的小腹。 潘金莲的脸瞬间微微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子嗣,这是她在西门府最大的软肋。作为一个妾室,若不能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再得宠也只是暂时的。吴月娘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诱惑——若是她能生下孩子,地位自然会稳固不少,而吴月娘作为正室,也能借她的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她也清楚,吴月娘这话里还有更深的意思:你要想在西门府立足,想生孩子,就得靠我这个正室的“关照”。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尖冰凉。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若是拒绝,就是不给吴月娘面子,往后在府里,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有些僵硬:“多谢夫人体恤,金莲……金莲谢过大娘。”说完,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锦盒。锦盒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燕窝的重量,还有吴月娘施加的压力。 “这就对了。”吴月娘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对了,我还有一事要跟你说。” 潘金莲心里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她恭敬地说:“大娘请讲,妾身听着。” “我瞧着绮罗阁里伺候的人手还是单薄了些。”吴月娘慢悠悠地说,“你如今身子好了,老爷又常去你那里,事情也多,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怎么行?这样吧,我把身边二等丫鬟里的春梅拨给你使唤。春梅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手脚麻利,人也机灵懂事,嘴也严,有她帮着你,打理院子里的事,我也放心些。” 她说完,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春梅。” 很快,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这丫鬟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蓝色的比甲,下面配着月白色的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银簪固定着。她的模样周正,眉毛细长,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鼻梁挺直,嘴唇薄薄的,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春梅走到吴月娘面前,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不失恭敬:“奴婢春梅,见过大娘。”然后又转向潘金莲,再次屈膝:“奴婢春梅,见过七姨娘。往后便由奴婢伺候姨娘,还请姨娘多指教。” 潘金莲看着春梅,心里瞬间沉到了谷底。如果说燕窝是“恩”,那春梅就是“威”!吴月娘这是明摆着往她身边安插眼线!春梅是吴月娘的人,从小在吴月娘身边长大,对吴月娘忠心耿耿,有她在绮罗阁,她往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吴月娘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想拒绝,想开口说“绮罗阁有春桃秋红就够了,不敢劳烦春梅姑娘”,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拒绝就是找死。吴月娘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就是算准了她不敢拒绝。若是她拒绝,就是不给吴月娘台阶下,就是表明自己不服从她的管教,往后吴月娘要收拾她,有的是理由。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她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走上前,伸手虚扶了春梅一把:“春梅姑娘快起来,往后还要劳烦你多费心。我性子笨,院里的事也不太懂,有你在,我也能安心些。” 春梅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说:“姨娘客气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她的声音依旧恭敬,可眼神却快速地扫了一眼潘金莲,又很快低下头,那一眼里,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吴月娘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这样就好。春梅,往后你就跟在七姨娘身边,凡事多提点着,照顾好姨娘的饮食起居,院里的大小事,也帮着打理打理。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来跟我说。” “是,奴婢记下了。”春梅恭敬地应答。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就跟七姨娘回绮罗阁吧。”吴月娘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潘金莲再次对着吴月娘躬身行礼:“多谢大娘赏赐,也谢过大娘为妾身费心。妾身告退。” “嗯,去吧。”吴月娘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佛珠,捻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潘金莲带着春梅,捧着那个锦盒,走出了颐福堂。刚走出大门,就感觉到背后传来几道目光,有嫉妒的,有探究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她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走在回廊上,春梅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过于亲近。潘金莲能感觉到,春梅的目光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从回廊的柱子,到院子里的花草,再到路过的仆役,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春梅姑娘在大娘身边待了多久了?”潘金莲故意开口问道,想试探一下春梅的口风。 春梅的声音依旧平稳:“回姨娘,奴婢自小就跟着大娘,算起来,也有十年了。” “哦?那姑娘可是大娘的心腹了。”潘金莲笑着说。 春梅却不接话,只是说:“奴婢只是尽心伺候大娘,不敢当‘心腹’二字。往后伺候姨娘,奴婢也会尽心。” 潘金莲心里冷笑——这春梅倒是个油盐不进的,看来往后跟她打交道,得格外小心。 回到绮罗阁,春桃和秋红正在院子里打扫。看到潘金莲带着一个陌生的丫鬟回来,还捧着个锦盒,两人都愣了一下,赶紧走上前:“姨娘回来了。” 潘金莲点了点头,对春桃说:“春桃,你去收拾一间耳房出来,给春梅姑娘住。要干净些,把新换的被褥铺上。” “是,奴婢这就去。”春桃赶紧应了,看了春梅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畏惧,转身匆匆走了。 秋红则走上前,想接过潘金莲手里的锦盒:“姨娘,奴婢帮您拿进去吧。” “不用,我自己来。”潘金莲避开了秋红的手——这锦盒里的燕窝,是吴月娘的“恩”,也是烫手的山芋,她不想让秋红碰。 她带着春梅走进内室,把锦盒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看着春梅:“春梅姑娘,往后你就负责院里的大小事,比如丫鬟的调度、饮食的安排,还有……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也可以……跟大娘说。”她特意加重了“跟大娘说”几个字,想看看春梅的反应。 春梅依旧低眉顺眼:“奴婢明白。姨娘放心,奴婢会好好打理院里的事,绝不会让姨娘费心。若是有重要的事,奴婢会先跟姨娘禀报,再酌情跟大娘说。” 潘金莲点点头,没再多说。她知道,春梅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的任务。再多说,也只是徒劳。 接下来的大半天,春梅都在熟悉绮罗阁的环境。她先是跟着春桃去看了耳房,仔细检查了被褥的干净程度,又问了春桃院里的丫鬟分工;然后又去了小厨房,跟负责做饭的刘妈交代了潘金莲的饮食喜好,比如“姨娘喜欢吃清淡些的,不喜辛辣”“姨娘每日早上要喝一碗燕窝粥,记得炖得软烂些”;最后还去了库房,清点了院里的物品,一一记在心里。 春桃和秋红对春梅都有些敬畏,春梅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不敢有丝毫反驳。潘金莲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清楚——春梅这是在立威,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才是绮罗阁里除了她之外,最有话语权的人。 傍晚时分,绮罗阁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吴月娘身边的另一个嬷嬷,张嬷嬷。张嬷嬷手里捧着两匹苏缎,一匹是水红色的,一匹是碧绿色的,料子又轻又软,上面还绣着缠枝莲的花纹,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料子。 “七姨娘,”张嬷嬷笑着说,“这是大娘让老奴送来的,说是这两匹苏缎颜色鲜亮,质地也软,适合做春衫,让姨娘做两件穿,别亏了自己的身子。” 潘金莲赶紧迎上去,接过苏缎,连声道谢:“多谢大娘惦记,也多谢张嬷嬷跑一趟。春桃,快给张嬷嬷倒杯茶。” “不用不用,”张嬷嬷摆了摆手,“老奴还要回去跟大娘复命,就不喝了。姨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老奴说,老奴会禀报大娘的。”说完,又寒暄了几句,才转身走了。 张嬷嬷走后,春桃看着那两匹苏缎,忍不住赞叹:“姨娘,这苏缎真好!做件衣裙肯定好看!大娘对您可真好!” 秋红也跟着点头:“是啊姨娘,以前大娘可没给其他姨娘送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潘金莲却没说话,只是捧着苏缎,指尖划过上面的花纹。吴月娘这是在做什么?先是燕窝,再是春梅,现在又是苏缎,接二连三的“恩赏”,分明是在向全府宣告:七姨娘是我看重的人。 可这“看重”,是真的看重,还是另有所图?她心里清楚,吴月娘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她好。近日李瓶儿越来越嚣张,不仅敢打砸她的绮罗阁,还散播谣言毁她名声,吴月娘作为正室,肯定早就不满了。现在拉拢她,恐怕是想让她来制衡李瓶儿——让她们两个妾室斗起来,她这个正室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把春梅安插在她身边,也是为了控制她。若是她听话,能帮着制衡李瓶儿,那吴月娘自然会继续“恩宠”她;若是她不听话,或者想脱离吴月娘的掌控,那春梅就会成为对付她的利器。 这是阳谋,是明晃晃的拉拢,也是明晃晃的控制。她没有选择,只能接下这一切。 夜幕降临,绮罗阁里点上了灯。烛光摇曳,映在桌上的燕窝、苏缎上,也映在潘金莲的脸上。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匹水红色的苏缎,展开来,看着上面的缠枝莲花纹,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接受吴月娘的“好意”,她能得到什么?能得到正室的庇护,至少明面上,李瓶儿不敢再轻易对她动手;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比如燕窝、苏缎,还有春梅带来的便利;甚至,若是能借吴月娘的力,生下一个孩子,她的地位就能彻底稳固。 可代价呢?她会失去自由,成为吴月娘手中的一枚棋子,吴月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春梅监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若是将来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吴月娘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她会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这就像一场赌博,赌注是她的性命和尊严,而她,没有退路。 “姨娘,该歇息了。”春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知道了。”潘金莲应了声,把苏缎叠好,放回盒子里。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扇,外面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地上,像一层霜。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她想起现代的夜晚,有路灯,有汽车声,有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那是多么热闹,多么自由。可现在,她被困在这座深宅里,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听到守门婆子王妈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四……四姨娘?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七姨娘她……她已经准备歇息了。” 然后,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妈的话:“让开!我找她有事,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是孙雪娥!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跳!孙雪娥?她怎么会来?而且是在这么晚的时候?孙雪娥向来冷傲,除了请安,几乎从不跟其他姨娘来往,更别说来她的绮罗阁了。 是巧合吗?还是……受了谁的指使?是吴月娘,想让孙雪娥来试探她?还是李瓶儿,想让孙雪娥来挑事?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 月光下,孙雪娥站在院门口,穿着一身深色的褙子,脸色冰冷,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像一把出鞘的刀。 “七姨娘,”孙雪娥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有话跟你说,进去说。” 潘金莲看着孙雪娥冰冷的眼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知道,今晚这一关,恐怕不好过了。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雪娥武力示规矩】 吴月娘的拉拢举措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四姨太孙雪娥或许是受了暗示,或许自行其是,再次以“指点规矩”为名,直接闯入绮罗阁。她可能故意寻衅,挑剔潘金莲言行举止“不合规矩”,甚至再次借“切磋”之名,出手更加狠厉,并非打砸物品,而是针对潘金莲本人,让她吃些实实在在的苦头,以此进行赤裸裸的武力威慑和警告,表明即使有夫人“关照”,在这府里,有些规矩也必须遵守。潘金莲面临直接的肉体威胁和疼痛,再次感受到深宅之中暴力的冰冷与残酷。 第39集:雪娥武力示规矩 绮罗阁的夜总是比白日更显冷清。烛台上的红烛燃到了一半,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凝固成蜿蜒的蜡痕,像一道道无法抹去的伤疤。潘金莲——林薇薇坐在梨花木桌前,指尖捏着那匹水红色的苏缎,丝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缠枝莲的花纹繁复精巧,可她却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那花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慢慢缠上她的脖颈。 她想起吴月娘下午说的“开枝散叶”,想起春梅那双看似恭顺却藏着精明的眼睛,想起李瓶儿离开时那记冰冷的冷哼,还有孟玉楼嫉妒的眼神。这西门府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而她,是那颗最身不由己的——吴月娘想让她制衡李瓶儿,李瓶儿想把她踩下去,孟玉楼盼着她失宠,现在连孙雪娥都突然冒了出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苏缎,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在现代敲键盘、拿鼠标,何曾做过针线活?可现在,为了活下去,她不仅要学做点心、做内衣,还要学会在这些女人的勾心斗角里周旋。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苏缎叠好,刚要放进盒子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门婆子王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四……四姨娘?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七姨娘她……她已经准备歇下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王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里,瞬间打乱了潘金莲的心绪。孙雪娥?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来? 不等她细想,一个冷硬如冰的声音就划破了夜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歇下了?这才刚过戌时,就歇下了?真是当了几天宠妾,越发娇贵了!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是孙雪娥!那声音里的不耐烦和威慑力,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潘金莲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外间的方向——春梅就住在外间的耳房,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听见。孙雪娥是冲她来的,还是冲着春梅来的?或者,是有人故意让孙雪娥来试探她? 她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哗啦”一声,院门被人用力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踩在鼓点上,越来越近。潘金莲赶紧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孙雪娥是来做什么的,她都不能露怯。 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了几下,差点熄灭。孙雪娥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粗布劲装,这种衣服通常是府里的小厮或者习武之人穿的,她穿在身上,却显得格外利落。劲装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牛皮腰带,上面还别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府里特许她带的,说是用来防身),裤脚塞进黑色的布靴里,靴底沾着点泥土,显然是走得匆忙。 她的头发没有像其他姨娘那样梳成精致的发髻,只是用一根黑色的布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没施粉黛,眉眼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她进门后,没有先说话,而是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在屋里扫了一圈——从桌上的苏缎盒子,到墙角的衣柜,再到潘金莲身后的床榻,最后,那双冰冷的眼睛才牢牢锁定在潘金莲身上。 “哟,七妹妹这不是没睡吗?”孙雪娥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语气里满是嘲讽,“点灯熬油地对着块破布琢磨,莫非是得了夫人的赏赐,欢喜得睡不着觉了?”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每走一步,都像在潘金莲的心上踩了一下。 潘金莲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对着孙雪娥屈膝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四姐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金莲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姐姐明说。”她特意提高了些许音量,一是为了回应孙雪娥的嘲讽,二是想让外间的春梅听到——她倒要看看,吴月娘派来的人,会不会出来帮她。 “指教?”孙雪娥冷笑一声,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反而绕着她慢慢走了一圈,像打量一件货物似的,目光从她的头发一直扫到她的鞋子,眼神里的挑剔和不屑毫不掩饰。“我瞧妹妹近日是越发得意了,怕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了这西门府里的规矩了吧?”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孙雪娥是来找茬的。她垂下眼,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地说:“姐姐言重了。金莲自进府以来,一直谨守本分,不敢有半点逾越规矩的地方,还请姐姐明示,金莲究竟哪里做得不对了?” “谨守本分?”孙雪娥猛地停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她比潘金莲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那我问你,今日在颐福堂给夫人请安时,你给夫人端茶的手势对吗?” 潘金莲愣了一下——端茶的手势?她今日给吴月娘端茶时,明明是按照府里的规矩,双手捧着茶杯,指尖不外露,怎么会不对? “姐姐说的是……”她刚想解释,就被孙雪娥打断了。 “还有,你给夫人行礼时,腰弯的度数够吗?”孙雪娥继续问道,声音更冷了,“府里的规矩,给正室夫人行礼,腰要弯到与地面呈四十五度,你今日弯了多少?怕是连六十度都不到吧?这叫谨守本分?” 潘金莲的眉头皱了起来——府里确实有行礼的规矩,但从来没有“四十五度”这种精确到度数的说法,孙雪娥这分明是吹毛求疵,故意找茬! “姐姐,府里的规矩我都记得,今日行礼……” “还有回话!”孙雪娥再次打断她,眼神里的厉色越来越浓,“你跟夫人回话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夫人年纪大了,听力本就不如年轻时,你那样说话,是故意不想让夫人听清楚?还是觉得自己得宠了,连跟夫人回话都敢敷衍了?” 这话说得越来越过分,潘金莲的脸色渐渐白了——她今日跟吴月娘回话时,声音明明很适中,吴月娘也没说听不清,孙雪娥这是在无中生有! “四姐姐,今日之事并非你说的那样,我……” “还有你这走路的姿势!”孙雪娥突然伸手指向潘金莲的脚,手指尖几乎要戳到她的鞋面,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扭扭捏捏,一步三晃,故作姿态!哪有一点大家妾室该有的端庄稳重?我看你这模样,分明是从窑子里带出来的轻狂样!跟府里那些下贱的娼妓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潘金莲的心里!她来自现代,走路的姿势本就比这个时代的女人更自然些,却被孙雪娥说成是“窑子里的轻狂样”,这是何等的羞辱!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知道,一旦掉眼泪,只会让孙雪娥更得意。 “姐姐,你这话太过分了!”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我敬重你是姐姐,才对你如此恭敬,可你也不能这般污蔑我!” “污蔑你?”孙雪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吓得烛火又是一阵摇晃,“我告诉你,在这西门府里,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规矩就是规矩,错了便是错了!岂是你一句‘不是’就能辩解的?我看你就是欠调教!今日我便代夫人,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话音未落,孙雪娥突然动了!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潘金莲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就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死死攥住! “啊!”潘金莲疼得惊呼一声,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道铁箍,紧紧勒在她的手腕上,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孙雪娥手指上的老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正用力挤压着她的手腕,一股钻心的疼痛顺着手臂直冲大脑,让她眼前发黑。 “姐姐!你放手!快放手!”潘金莲拼命挣扎,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孙雪娥的手像焊在了她的手腕上,纹丝不动。她的另一只手想去推孙雪娥,却被孙雪娥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一下胸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再也没力气反抗。 孙雪娥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这叫‘擒拿手’,是我娘家姐妹教我的,专门治那些不懂规矩、手脚不老实的人。”她凑近潘金莲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冰冷的恶意,“感觉如何?妹妹这细皮嫩肉的手腕,怕是经不住我再用点力吧?” 潘金莲疼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孙雪娥的手背上。孙雪娥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皱了皱眉,却没放手,反而用拇指死死抵住潘金莲手腕内侧的一个穴位——那是人体最敏感、最疼的穴位之一。 “啊!”更剧烈的疼痛传来,潘金莲感觉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血管,她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倾斜。 “今日只是小小惩戒,让你长点记性!”孙雪娥的声音依旧冰冷,“别以为得了老爷几分宠爱,又得了夫人几件赏赐,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在这西门府里,我孙雪娥想收拾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松开了手——不是一下子放开,而是一点一点地减轻力气,让潘金莲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的疼痛在慢慢缓解,却又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酸胀感。 潘金莲像脱力般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的苏缎盒子被撞得掉在地上,里面的苏缎散了出来,像一朵散开的花。她捂着自己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青紫指痕,指痕的形状和孙雪娥的手指一模一样,看起来触目惊心。 孙雪娥甩了甩手,仿佛刚才抓过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神里满是嫌弃。“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不守规矩,或是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潘金莲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卸你一条胳膊,也不过是眨眼的事。别忘了,我娘家的那些姐妹,最擅长的就是‘帮忙’料理不听话的人——她们下手,可比我狠多了。” 又是“娘家的姐妹”!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潘金莲知道,孙雪娥的娘家确实有些势力,据说她的几个姐姐都在山上跟着一伙人习武,下手狠辣,府里的人都怕她们。孙雪娥这是在警告她,若是再敢“放肆”,就会让她的姐姐们来对付她! 孙雪娥说完,不再多看潘金莲一眼,转身就走。她的脚步依旧沉重,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潘金莲,眼神里的冷意更浓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府里的规矩还有一条——小妾要听大妾的话,若是不听,就该受罚。你记住了。” 说完,她大步走出了屋子,帘子被她甩在身后,发出“啪”的一声响,震得烛火又摇晃起来。 潘金莲瘫坐在椅子上,依旧捂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还在持续,可更让她害怕的是孙雪娥那冰冷的眼神和死亡威胁。她看着地上散开的苏缎,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吴月娘刚给她赏赐,孙雪娥就来用武力教训她,这难道是巧合吗?还是吴月娘故意让孙雪娥来敲打她,让她知道即使有了“恩宠”,也不能忘乎所以?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潘金莲抬起头,看到春梅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铜盆里装着温热的水,水面上漂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春梅走到她面前,将铜盆放在桌上,低眉顺眼地说:“姨娘,用热水敷一敷手腕吧,能消肿止痛。”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屋里发生的一切她都没听见、没看见。 潘金莲死死盯着春梅——她住的耳房就在外间,孙雪娥刚才的声音那么大,她不可能没听见;孙雪娥动手时,她也不可能没察觉。可她从头到尾都没出来,直到孙雪娥走了,才端着热水进来。这是为什么?是吴月娘吩咐她不要插手?还是她自己选择旁观,想看看她的反应? “你刚才……都听见了?”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想从春梅的脸上找到答案。 春梅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地说:“奴婢刚才在耳房里整理东西,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却没敢出来打扰。奴婢想着,两位姨娘说话,奴婢不该插嘴。” “没敢出来?”潘金莲冷笑一声,“还是不想出来?” 春梅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姨娘说笑了,奴婢只是个丫鬟,哪敢‘不想’出来?只是怕打扰了两位姨娘。姨娘,水快凉了,您还是赶紧敷一敷吧,不然明天手腕该肿得更厉害了。” 潘金莲看着春梅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丫鬟,是吴月娘派来的眼线,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在试探她。她不知道春梅会把今天的事怎么告诉吴月娘,也不知道吴月娘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伸出手,慢慢拿起铜盆里的布巾,温热的布巾敷在手腕的青紫处,带来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她心里的寒意。她看着春梅,突然开口问道:“春梅,你觉得……四姐姐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春梅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敢妄议主子们的事。姨娘若是想知道,不如明天去问问夫人?” 潘金莲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从春梅这里,她得不到任何答案。 春梅见她不再说话,又躬身行了一礼:“姨娘若是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您敷完后早些歇息。”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内室,轻轻带上了帘子。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潘金莲看着手腕上的布巾,心里一片冰凉——这座宅院,真是步步杀机。流言蜚语、阴谋诡计还不够,现在又加上了直接的肉体暴力。她就像被困在一个斗兽场里,四周都是张着獠牙的野兽,随时可能把她撕碎。 她拿起桌上的苏缎,手指抚过上面的缠枝莲纹,突然觉得这花纹像极了孙雪娥手上的老茧,粗糙而冰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西门府里活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惩罚”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烛火又摇晃了一下,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夜深人静思退路】 接连遭受打击和威胁,尤其是手腕上清晰的疼痛和恐惧,让潘金莲深夜无法入眠。她抚摸着淤青的手腕,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座宅院的可怕和自身的脆弱。荣耀恩宠皆是虚妄,唯有活下去才是真实。她开始冷静而恐惧地思考退路:是彻底投靠吴月娘寻求庇护?是设法攒钱为将来打算?还是……有可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然而思前想后,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似乎看不到真正的希望。深沉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牢牢攫住了她。 第40集:夜深人静思退路 梆子声在巷口敲过三更,清河县的夜彻底沉了下来。西门府里的灯火大多熄了,只有巡夜的小厮提着灯笼,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晕,脚步声“笃笃”地远了,又被更深的寂静吞回来。绮罗阁内更是静得可怕,烛火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燃尽了,最后一点火星灭时,连带着屋里最后一丝暖意也散了去。 潘金莲——林薇薇蜷缩在床榻内侧,身上盖着两层锦被,可寒气还是像针一样,从被角钻进来,贴在皮肤上。床榻是西门庆特意让人打造的拔步床,雕着繁复的百子千孙图,床板铺着厚厚的绒垫,按理说该是暖和的,可她却觉得身下像压着块冰,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凉气。 她侧躺着,右手下意识地护在左腕上——那里还留着孙雪娥捏出来的青紫指痕。即使隔着锦被,也能清晰地摸到那圈凸起的痕迹,每一次呼吸时胸腔的起伏,都牵扯着腕间的神经,传来一阵钝痛。那痛感不尖锐,却绵长,像一根细针,时时刻刻扎着她,提醒着傍晚那场羞辱般的暴力。 月光从雕花窗棂钻进来,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影子,有牡丹的花瓣,有缠枝的藤蔓,还有蝙蝠的翅膀——那是窗棂上雕的“福从天降”纹样,可此刻落在地上,却像一张张扭曲的脸,正无声地盯着她。她睁着眼,看着那些影子,脑子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白天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搅得她连闭眼都做不到。 最先跳出来的是李瓶儿的脸。那天在绮罗阁,李瓶儿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褙子,鬓边插着支赤金镶宝的簪子,原本娇美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里像淬了毒的针,死死盯着她。“你这狐媚子!敢抢我的东西!”李瓶儿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紧接着就是瓷瓶摔在地上的脆响——那只霁蓝釉的梅瓶,是西门庆早年赏给李瓶儿的,后来不知怎么流落到她这儿,李瓶儿找上门时,二话不说就摔了。瓷片溅到她脚边,冰凉的碎片贴着脚踝,像要扎进肉里。还有李瓶儿带来的那个婆子,穿着黑布绣鞋,在她擦干净的青石板地上踩出黑印,嘴里还念叨着“不干净的东西,就该扔出去”。 然后是那些流言。花园回廊里,两个粗使婆子的声音飘过来,带着鄙夷和恐惧:“听说她在娘家时就不检点,张大户才把她嫁给武大郎……”“武大郎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就是她害的……”那些话像细小的冰锥,扎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发冷。她想起春桃和秋红躲着她的样子,想起仆役们低头行礼时仓促的动作,想起孟玉楼用团扇半掩着嘴,和潘巧云交换的眼神——那些眼神里的恶意,比刀子还伤人。 接着是吴月娘。颐福堂里,吴月娘坐在上位,手里捻着紫檀佛珠,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妹妹拿些燕窝回去,好好保养身子,将来好为西门家开枝散叶。”吴月娘的声音平和,可“开枝散叶”四个字,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然后是那个锦盒,沉甸甸的血燕窝放在里面,红得像血。还有春梅,吴月娘让春梅跟着她时,春梅低眉顺眼地行礼,可眼神里的精明,像藏在暗处的探照灯,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起春梅整理库房时,一笔一笔记着物品的样子,想起春梅跟小厨房交代饮食时,刻意强调“姨娘不喜辛辣”的语气——这个丫鬟,根本不是来帮衬她的,是来监视她的。 最后,是孙雪娥。孙雪娥穿着深灰色的劲装,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像铁箍一样攥着她的手腕。“这叫擒拿手,专治不懂规矩的人。”孙雪娥的声音冰冷,拇指抵住她手腕的穴位时,那股酸麻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还有那句威胁:“我娘家的姐妹,最擅长料理不听话的人……”孙雪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这些画面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搅得她头痛欲裂。她猛地翻了个身,想把这些可怕的回忆甩出去,可一动,腕间的疼痛就更明显了。她坐起身,靠在床头,身上的锦被滑落下来,露出单薄的寝衣。寝衣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细小的兰草,是她刚进府时绣的,现在衣襟处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很快消散。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西门府不是她的依靠,而是一座吃人的魔窟。那些看似光鲜的赏赐、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西门庆今天宠她,明天可能就会宠李瓶儿,或者孟玉楼;吴月娘今天给她燕窝,明天可能就会因为她没用了,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李瓶儿的嫉妒、孟玉楼的刁钻、孙雪娥的暴力,还有那些不知源头的流言,每一样都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把她砍得粉身碎骨。 她走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月光顺着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到梳妆台前,借着月光,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头发散在肩上,像一团乱草。这哪里还是现代那个穿着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在写字楼里自信从容的林薇薇?现在的她,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随时可能被折断翅膀。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从脚边漫到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必须想退路,必须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第一条路:彻底投靠吴月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忍不住摇了摇头。投靠吴月娘,确实能暂时获得庇护——吴月娘是正室,在府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有她撑腰,李瓶儿、孙雪娥等人至少不敢明着对她下手。她甚至能借吴月娘的手,对付那些欺负她的人。可是,代价呢? 她想起府里的三姨娘卓丢儿(早逝),听说卓丢儿以前就是靠着吴月娘的支持,才在府里站稳脚跟的。可后来卓丢儿怀了孕,吴月娘担心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暗中让人在她的汤药里加了东西,最后孩子没保住,卓丢儿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还有前几年,有个丫鬟想攀附吴月娘,帮着吴月娘监视其他姨娘,结果事情败露后,吴月娘为了撇清关系,直接把那个丫鬟卖到了窑子里。 吴月娘的“庇护”,从来都是有条件的。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爪牙,一个能帮她制衡其他妾室的工具。如果潘金莲彻底投靠她,就必须事事听从她的安排,去跟李瓶儿斗,去跟孙雪娥争,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或者吴月娘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下场只会比卓丢儿更惨。而且,吴月娘真的会为了她,去得罪西门庆宠爱的李瓶儿,还有背景强硬的孙雪娥吗?恐怕不会。李瓶儿手里有西门庆的宠爱,孙雪娥娘家有山上的势力,吴月娘权衡利弊,最后牺牲的,只会是她这个没背景、没子嗣的妾室。 这条路,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第二条路:攒钱,暗中积蓄力量。 这个想法让她稍微松了口气。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很多事情都好办。她可以把西门庆赏的首饰,挑一些不那么起眼的,偷偷变卖;月例银子省着点花,再想办法从日常用度里抠出一些。攒下的钱,可以买通几个府里的下人——比如守门的婆子,或者负责采买的小厮,将来真有什么事,这些人或许能帮她递个消息,或者打个掩护。 可是,这条路太难了。西门庆赏的首饰,大多是赤金、宝石的,款式惹眼,一旦变卖,很容易被人发现。府里的首饰铺都是西门庆的熟人开的,她要是拿着首饰去卖,不出一天,消息就会传到西门庆耳朵里。月例银子每个月只有五两,要打点丫鬟、婆子,还要买些胭脂水粉,根本剩不下多少。 而且,就算她攒下了钱,又能怎么样?在这深宅大院里,她连院门都出不去几次,钱放在手里,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万一被春梅发现她攒钱,告诉了吴月娘,那她就成了“心怀不轨”,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就算她能逃出西门府,手里有钱,可她没有路引——古代出门必须有路引,没有路引,就是流民,会被官差抓起来。她一个女人,容貌又扎眼,拿着钱流落在外,只会引来更多的危险,比如恶霸、流民,或者人贩子。到时候,钱没了,命也可能没了。 这条路,看似有希望,实则难如登天。 第三条路:逃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打了个寒颤。逃离西门府?逃离清河县?这简直是疯了。西门庆在清河县权势滔天,县衙里的官差都是他的人,她要是跑了,西门庆一句话,就能让官差全城搜捕她。她一个弱女子,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她想起以前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有个丫鬟偷偷跑了,结果没跑出清河县,就被西门庆的人抓了回来。西门庆让人把她绑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打了五十鞭子,最后卖到了最远的窑子里,再也没了消息。还有一次,有个妾室因为得罪了西门庆,想带着私房钱跑,结果被孙雪娥的人拦下了,最后那个妾室被送到了尼庵里,一辈子青灯古佛,再也没出来过。 就算她侥幸逃出了清河县,外面的世界也未必安全。现在是乱世,到处都是流民,饿殍遍野,她一个女人,没力气,没技能,怎么活下去?说不定会被流民抢了钱,或者被恶霸掳走,下场比在西门府里更惨。 这条路,是绝路。 三条路,想下来,没有一条是好走的。她靠在梳妆台上,双手撑着台面,头埋在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冰凉的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家,想现代的家,想父母做的饭菜,想写字楼里同事间的玩笑,想晚上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日子。那些日子虽然平淡,却自由,却安全。可现在,她被困在这座陌生的宅院里,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连哭都不敢大声。 “我不能死。”她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倔强。她是林薇薇,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潘金莲。她从现代来,经历过竞争激烈的社会,她比谁都清楚,放弃就意味着死亡。她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宅院里。 既然退路难寻,那不如……前进?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想法让她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前进?怎么前进?她没有背景,没有子嗣,唯一的优势,就是她脑子里的现代知识,那些超越时代的“小巧思”。 她看向梳妆台上的瓷瓶——那里面装着她做的“醉春香”,淡淡的花香还能闻到。还有针线篮里,那匹没做完的软烟罗,是她准备再做一件改良内衣的。还有小厨房里,她做的鲜花奶糕,西门庆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以前她只是用来争宠的,可现在,或许能成为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比如,她可以把“醉春香”做得更精致些,不仅仅自己用,还可以送给吴月娘,送给府里其他有头有脸的夫人。女人都爱香,若是她的香能得到这些人的认可,她在府里的地位,或许能更稳固些。再比如,她可以教春桃、秋红做鲜花奶糕,甚至教府里的厨娘,让这些点心成为绮罗阁的招牌。这样一来,西门庆会更常来她这里,她的恩宠也能更持久些。 还有,她可以利用现代的管理知识,把绮罗阁打理得更好。比如,制定更合理的丫鬟分工,让院子里的事井井有条;比如,想办法节省日常用度,既能攒下一点钱,又能让吴月娘觉得她会过日子。甚至,她可以跟春梅搞好关系——春梅是吴月娘的人,但也是个丫鬟,只要她真心待春梅,或许能让春梅在吴月娘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至少不会处处针对她。 这些想法像星星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亮起来。前进的路虽然也布满荆棘,但至少有了方向,有了希望。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府里的每个人,了解他们的喜好和弱点;她需要更谨慎地谋划每一步,不能出任何差错;她还需要运气,需要抓住每一个能让自己站稳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飞,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她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却很冷,像一块冰挂在天上。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青紫,那里的疼痛还在,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成了一种提醒——提醒她要变强,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叹息。 是春梅。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提,瞬间屏住了呼吸。她忘了,春梅就住在外间的耳房里,离她只有一帘之隔。刚才她思考时,虽然声音很小,可保不齐会被春梅听到。春梅是吴月娘的眼线,她的每一个念头,每一句话,都可能被春梅报告给吴月娘。 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外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春梅又睡着了。可潘金莲知道,自己今晚恐怕是睡不着了。她的每一步,都走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这座绮罗阁,看似是她的住处,实则是一座更精致的牢笼。 她轻轻关上窗户,回到床榻边,重新盖好锦被。月光依旧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可她的眼神却不再迷茫。她知道,前路凶险,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在这座吃人的宅院里,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第二卷终) 第三卷:暗流汹涌·七美竞芳华 第41集:【争奇斗艳献技艺】内容提示: 西门庆或许因寿辰将至,或是单纯为了享乐,提出举办家宴,并暗示希望妻妾们各展才艺,增添乐趣。此言一出,后宅瞬间暗流汹涌。吴月娘需维持主母雍容,可能展示书法或点茶技艺;李瓶儿苦练新曲,准备惊艳全场;孟玉楼绞尽脑汁欲在美食上下功夫;孙雪娥或展示剑舞一类英气才艺;潘巧云则着力打扮儿子,让其背书卖乖;连李娇儿也可能被勾起心事,弹奏一曲悲切琵琶。潘金莲面临巨大压力,她的“现代巧思”已被见过,需拿出新东西才能不在竞争中落於下风甚至被嘲笑。她不得不再次开动脑筋,思考如何在这次“才艺比拼”中脱颖而出,巩固地位,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宠大战”悄然拉开序幕。 第42集:金莲巧制新奇物 绮罗阁的日头刚过正午,窗棂上的雕花投在地上,拼成细碎的图案。潘金莲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根绣花针,却半天没绣下一针——针线上的丝线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松松散散地掉落在锦缎上。她的耳朵像被施了法术,明明门窗都关着,却能清晰地听到隔了两个院落传来的声音:那是李瓶儿在吊嗓子,“咿呀——啊——”的调子又亮又脆,带着专业戏子的婉转,每一个转音都练得恰到好处,时不时还夹杂着丫鬟们的喝彩声,“姨娘唱得真好!比戏班的角儿还强呢!” 不止是声音,连气味都能飘过来。一阵甜腻的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牛乳和蜂蜜的味道,还有点陌生的果香味——不用想也知道,是孟玉楼在试验新点心。前几日她就听说,孟玉楼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京城请了个退休的御厨,此刻怕是正围着御厨,学做那些外面见不到的精致吃食。 这些声音和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潘金莲的心上。她放下绣花针,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纹——再做点心?孟玉楼有御厨,她比不过;再做香露?李瓶儿早就让人学着做了,听说还加了更贵重的龙涎香,她的“醉春香”早就没了新意。必须得拿出点不一样的,是那种所有人都没见过、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才能在那天的家宴上站稳脚跟。 她回到桌前,趴在桌上,胳膊撑着下巴,脑子里像翻浆糊一样。现代的那些东西,电视、手机、电脑,想都别想;汽车、飞机,更是天方夜谭。她能记得的、能用古代材料做出来的,到底有什么? 她盯着桌上的胭脂盒发呆,盒子是描金的,打开后里面的胭脂是粉红色的,用细簪子挑一点,能画出好看的唇色。她又看向镜子,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黑——这几日愁得睡不着,连觉都睡不好。镜子……光……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扫向窗台。 窗台上放着那盆兰草,是孙雪娥来那天被打翻的,后来春桃小心地扶了起来,浇了几天水,竟长出了新的嫩芽。此刻阳光正好照在兰草上,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一圈圈的,像小彩虹。 “光……折射……”她嘴里念叨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对!万花筒!她记得万花筒里面有彩色的碎纸,透过镜片看进去,能看到无数对称的、会变的图案,特别好看!还有走马灯!过年的时候街上卖的走马灯,点上蜡烛,里面的画片就会转,像小人在跳舞! 这两样东西,原理都不复杂,不用现代科技,用古代的材料应该能做出来!而且,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没见过,到时候拿出来,绝对能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她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可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她又蔫了下去——材料怎么办?万花筒需要镜片,走马灯需要薄纸和细竹篾,这些东西在府里可不好找。 先从万花筒开始。镜片是关键,她需要透明的、有点弧度的东西。府里的镜子都是铜镜,不透明;窗户纸是麻纸,也不行。她想了想,突然想起前几日听门房的小厮说过,有个洋商人来清河县卖货,其中有“千里镜”和“眼镜”,都是透明的玻璃做的。 她立刻叫来了春桃。春桃刚走进来,手里还拿着要洗的衣服,看到潘金莲一脸急切,赶紧放下衣服:“姨娘,您叫我?” “春桃,”潘金莲拉着春桃的手,声音压得很低,“你去门房找王小厮,就说我想找一小块透明的玻璃片,最好是有点弧度的,越小越好。你跟他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给我弄到,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春梅姑娘,还有其他院的人。” 春桃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姨娘要玻璃片做什么呀?那东西可贵了,听说一小块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你别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潘金莲从妆奁里拿出五两银子,塞到春桃手里,“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跟我说。记住,一定要偷偷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春桃接过银子,沉甸甸的,她点了点头:“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春桃走后,潘金莲的心一直悬着。她坐在屋里,每隔一会儿就去门口看一眼,生怕春桃被人发现。直到傍晚,春桃才偷偷摸摸地回来,手里攥着一个小布包,脸色还有点发白。 “姨娘,奴婢给您拿来了。”春桃把布包递给潘金莲,压低声音说,“王小厮说,这是从一副破了的洋眼镜上拆下来的,就这么一小块,花了四两银子。他还说,这东西少见,让咱们千万别露出去,不然被其他姨娘知道了,肯定会来抢。” 潘金莲赶紧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片(其实是玻璃,只是当时人叫琉璃),边缘很粗糙,还有点凹凸不平,透过琉璃片看东西,能看到轻微的变形。虽然不如现代的镜片,但已经能用了!她高兴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把琉璃片收起来,藏在妆奁的最底层。 接下来是万花筒的内壁,需要反光的东西。她找不到水银镜,只能用铜镜。她从妆奁底层翻出三块旧铜镜,都是以前用旧了的,镜面有些模糊,还有划痕。她找来了最细的砂石和绣花针,又端来一盆清水,开始磨铜镜。 磨铜镜是个细活,需要耐心。她先用水把砂石泡软,然后用手指蘸着砂石,一点点地在铜镜上打磨。镜面很滑,砂石很细,磨了半天,才磨掉一点划痕。她不敢在白天磨,怕春梅看到,只能等到晚上,等春梅睡了,才点上一盏小油灯,躲在被窝里磨。 油灯的光很暗,她只能凑近了看,磨一会儿就停下来,用清水洗干净镜面,看看效果。手指被砂石磨得发红,不小心还会被绣花针戳到,血珠渗出来,滴在铜镜上,她赶紧用清水擦掉。就这样磨了三个晚上,三块铜镜终于被磨得光滑了些,虽然还是不如现代的镜子亮,但至少能反光了。 然后是做三棱柱。她需要把三块铜镜粘成一个三角形的筒。府里的胶水是鱼鳔胶,需要用热水化开。她偷偷在小厨房里烧了点热水,把鱼鳔胶化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三块铜镜的边缘粘在一起。铜镜很沉,粘好后需要固定住,她用细麻绳把三棱柱捆起来,放在床底下晾干。 等胶水干了,她解开麻绳,拿起三棱柱看了看——接口处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还没粘牢,轻轻一碰就有点晃。她只能又用鱼鳔胶补了一遍,再用麻绳捆住,又晾了一天。 接下来是彩色碎屑。她把自己不用的胭脂膏刮下来,放在盘子里,拿到太阳底下晒,晒成干块后,用擀面杖擀成碎末;又把不同颜色的丝线拆开,剪成比芝麻还小的碎末;还偷偷掐了院里的玫瑰花瓣、海棠花瓣,放在石头上捣烂,晾干后也成了碎末。她把这些彩色碎末放在一个小瓷碗里,轻轻晃了晃,红的、粉的、黄的、紫的,混在一起,像一碗彩色的细沙。 她把彩色碎末小心地倒进三棱柱里,然后把之前找到的琉璃片嵌在三棱柱的一端,用鱼鳔胶粘牢。另一端需要一块更小的、更薄的琉璃片做目镜,她又让春桃去王小厮那里问,这次春桃花了二两银子,弄来了一块更薄的琉璃片,只是边缘更粗糙了。 她把薄琉璃片粘在三棱柱的另一端,一个简陋的万花筒终于做好了。她激动得手都在抖,把眼睛凑近目镜,轻轻转动万花筒的筒身。 里面的景象让她惊呆了——虽然因为琉璃片不平整,影像有点模糊,彩色碎末也不均匀,但转动的时候,里面会出现无数对称的图案,红的像花,粉的像云,黄的像太阳,每转一下,图案就变一个样子,光怪陆离的,特别好看! “成了!真的成了!”她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几天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 可高兴了没一会儿,她又想到了走马灯。只有万花筒还不够,要是能再做一个走马灯,两个一起拿出来,效果会更好。 走马灯的原理是用热气流驱动叶轮,带动画片旋转。她需要薄纸、细竹篾、蜡烛,还有做叶轮的材料。 薄纸好办,她让春桃去纸坊买了最薄的桑皮纸,这种纸很轻,透光性也好。细竹篾有点难,她想了想,让春桃去厨房找了几根细竹棍,用小刀一点点削成细竹篾,削得手指都磨出了水泡。 做叶轮是最难的。她需要把薄纸剪成圆形,然后在边缘剪上几个小口,把每个小口折起来,形成一个倾斜的角度,这样热气流才能推动叶轮转。她剪了好几次,第一次剪的叶轮太小,推不动;第二次剪的边缘折得角度不对,还是不转;第三次,她反复调整角度,终于剪出了一个能用的叶轮。 然后是灯体。她用细竹篾扎成一个圆柱形的架子,上面留了一个小口,用来放蜡烛。然后把桑皮纸糊在竹篾架上,做成一个圆筒形的灯罩。 接下来是画片。她需要在纸上画连续的图案,这样旋转的时候才会有动态效果。她画工不好,只能选最简单的“嫦娥奔月”——画了嫦娥的四个动作:抬手、转身、飘带飞起、靠近月亮。她先用铅笔(偷偷从账房拿的)打草稿,画废了十几张纸,才画出满意的图案,然后用颜料上色,最后把画片贴在灯罩的内壁上。 最后是固定叶轮。她在灯罩的顶部钻了一个小孔,用细铁丝做了一个小轴,把叶轮固定在轴上,然后把轴穿过小孔,这样叶轮就能自由旋转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找来了一小截蜡烛——这种蜡烛是特制的,燃烧慢,烟雾少,是她特意让春桃从外面买来的。她把蜡烛放在灯体底部的小口里,点燃蜡烛。 热气缓缓上升,碰到叶轮。她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叶轮。 一秒,两秒,三秒……叶轮一动不动。 她心里一沉,赶紧吹灭蜡烛,检查叶轮。原来叶轮的角度还是不对,她又调整了一下,重新点燃蜡烛。 这次,叶轮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怎么回事?”她小声嘀咕着,又吹灭蜡烛,仔细看了看灯体——原来灯罩太严实,热气散不出去,没有气流。她在灯罩的侧面钻了几个小孔,让空气能流通。 第三次点燃蜡烛。热气顺着小孔流出去,带动叶轮慢慢转了起来。 “哒……哒……哒……”叶轮转动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灯罩上的嫦娥图案,随着叶轮的转动,开始动了起来——抬手、转身、飘带飞起、靠近月亮,一连串的动作连贯起来,仿佛真的有个嫦娥在灯罩里跳舞! 潘金莲看着旋转的走马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太累了,连日来的熬夜、焦虑、辛苦,让她浑身都疼,眼圈黑得像熊猫,手指上全是伤口和茧子。但看着眼前的万花筒和走马灯,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可她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 第二天上午,孟玉楼突然来了。她提着一个食盒,笑容满面地走进绮罗阁,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妹妹,听说你病了,姐姐特意炖了燕窝来看你。”孟玉楼一边说,一边推开内室的门,根本不给潘金莲阻拦的机会。 潘金莲心里一紧,赶紧把桌上的万花筒和走马灯藏在身后的柜子里,强笑着说:“姐姐太客气了,我就是一点小风寒,不碍事的。” 孟玉楼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潘金莲的手上——她的手指上有伤口,还有磨出来的茧子。孟玉楼又看向桌角,那里有一点粉红色的胭脂碎屑,是她昨天不小心掉的。 “妹妹这手怎么了?”孟玉楼拉过潘金莲的手,假装关心地问,“怎么伤成这样?莫非是做针线伤的?” “是……是啊,”潘金莲赶紧把手抽回来,“做针线的时候不小心扎到了。” 孟玉楼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怀疑:“妹妹真是勤快,都病了还做针线。对了,过两日就是家宴了,妹妹准备了什么才艺呀?姐姐可好奇得很呢。” “我……我还没想好呢,”潘金莲低下头,不敢看孟玉楼的眼睛,“到时候再说吧。” 孟玉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提着食盒离开。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柜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孟玉楼走后,潘金莲赶紧把万花筒和走马灯藏得更深了,放在床底的一个木箱里,用旧衣服盖好。她知道,孟玉楼肯定起了疑心,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更加小心。 家宴的前一天晚上,潘金莲又偷偷拿出走马灯,最后调试了一次。蜡烛点燃,叶轮旋转,嫦娥在灯罩里跳舞,一切都很顺利。她满意地笑了,把走马灯和万花筒放回木箱里,准备第二天带去家宴。 可她没看到,窗外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细微缝隙,冷冷地看着屋内旋转的光影。那是春梅,她一直怀疑潘金莲在偷偷做什么,今晚特意守在窗外,终于看到了走马灯的样子。她的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然后悄悄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潘金莲躺在床榻上,虽然累,却睡不着。她不知道,明天的家宴上,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成败,就看明天了。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娇儿私会教书郎】 家宴前夕,府中众人皆忙于准备,潘金莲亦沉浸于最后关头的调试。某日深夜或清晨,她因寻找材料或排解压力,偶然来到府中相对偏僻的后花园角落,却意外撞见二姨娘李娇儿与一个陌生清瘦的男子在假山后隐秘相会。两人虽未有越矩之举,但神态亲密,言语哀婉,李娇儿更是泪光闪闪,与平日哀愁淡漠的形象大相径庭,显见关系非同一般。潘金莲惊骇之余,慌忙躲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甚至偶尔向她释放善意的二姨娘,竟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这个发现是致命的危机,还是……或许能成为她手中的一张牌? 第41集:争奇斗艳献技艺 绮罗阁的晨露还凝在窗棂上,潘金莲起身时,指尖无意间触到左腕——那里的淤青虽已从深紫褪成了淡青,却仍带着隐隐的钝痛,像一块未化尽的冰,藏在皮肉下。她对着铜镜绾发,看到那圈淡青在雪白的手腕上格外扎眼,瞬间就想起孙雪娥那双铁钳似的手,想起当时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后背不由得泛起一层凉意。 这些日子她活得格外谨慎,晨昏定省从不敢迟到,见了吴月娘躬身时腰弯得更低,遇着孙雪娥远远就避开,连跟春桃、秋红说话都尽量放轻声音。在外人看来,她像是被孙雪娥的暴力彻底震慑,成了个安分守己的软柿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点求生的火苗没灭——只是被现实压得暂时藏了起来,在沉默里悄悄积蓄着暖意。 这日晚膳设在前院的聚贤堂,桌上摆着满满的菜肴:油泼鲤鱼泛着红油,水晶肘子颤巍巍的,还有一盅冰糖炖燕窝,热气裹着甜香飘满了屋子。西门庆坐在主位,左手边搂着李瓶儿,右手拿着筷子,时不时夹块鱼肉送到李瓶儿嘴边。李瓶儿穿着一身水红绫袄,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笑盈盈地张嘴接着,还不忘舀一勺燕窝递到西门庆唇边,腻声道:“老爷慢点吃,仔细烫着。” 其他姨娘分坐在两侧,吴月娘坐在西门庆对面,面前摆着一小碗白粥,手里捻着帕子,偶尔夹一筷子青菜,眼神平静地扫过众人。孟玉楼穿着宝蓝褙子,正跟旁边的潘巧云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意;孙雪娥依旧是一身深灰劲装,坐在角落,筷子在碗里拨弄着,没怎么动菜;李娇儿捧着茶盏,眼神放空,像是在走神,茶盏里的茶水凉了都没察觉;潘金莲则坐在最靠边的位置,面前的菜几乎没动,只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目光落在桌角的烛火上,思绪飘得有些远。 酒过三巡,西门庆喝得满脸通红,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声音带着酒意:“整日里听曲看舞,也忒没滋味了些!过几日爷闲了,在花园里摆上几桌,咱们自家人好生乐一乐!”他说着,眼神扫过众姨娘,带着几分得意,“你们姐妹几个,也都拿出些真本事来——或是唱支小曲,或是跳个舞,或是耍个什么新奇玩意儿,让爷瞧瞧,爷这后院里,到底藏了些怎样的宝贝!谁能拔得头筹,爷重重有赏!” 这话像一颗炸雷,瞬间炸得满屋子都静了下来。烛火晃了晃,映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神色——有惊喜,有紧张,有算计,还有藏不住的野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吴月娘,她放下帕子,嘴角勾起一抹雍容的浅笑,声音平和却带着主母的威严:“老爷这主意甚好,连日来府里也清净得紧,姐妹们正好借这机会松散松散。”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正室,自然不能像李瓶儿那样靠媚术争宠,也不能像潘巧云那样拿孩子当筹码,她要走的是“雅”路。 她想起自己珍藏的那套建盏,是去年娘家哥哥从福建带来的,盏壁薄如纸,盏底印着暗纹,用来点茶最是合适。这些日子她闲时就练点茶,碾茶、罗茶、候汤、击拂,每一步都练得娴熟,茶汤能打出细密的沫饽,还能在沫饽上勾出简单的花纹。到时候她当着众人的面点茶,既能显露出身大家的才情,又能不动声色地镇住场面——主母的才艺,从来都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为了彰显身份。 “夫人说得是,”李瓶儿立刻接话,身子往西门庆怀里又靠了靠,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老爷既开口,妾身定当竭尽全力,博老爷一笑。”她的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手指轻轻勾着西门庆的衣襟——她可是青楼出身,吹拉弹唱、舞蹈媚术都是看家本领,这场比拼,她志在必得。 这些日子她特意请了以前戏班的师傅来教她一支新的艳曲,叫《醉春风》,调子柔媚,歌词露骨,最能勾人。她每日在院里练到深夜,丫鬟们给她伴舞,她反复调整唱腔,哪句要拖长音,哪句要带着喘息,甚至连跳舞时的眼神、腰肢扭动的幅度都练了无数遍。她还特意让人做了一身薄纱舞裙,裙角绣着细碎的银铃,一动就会响,到时候她穿着这身裙子跳舞,再唱着《醉春风》,保管能把西门庆的魂勾住,让其他姨娘都黯然失色。 孟玉楼放下筷子,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心里却飞快地盘算起来。她娘家是做绸缎生意的,论琴棋书画,她比不过吴月娘;论唱曲跳舞,她远不及李瓶儿;论武力,她更不是孙雪娥的对手。可她胜在心思活络,擅长钻营——既然比不过“艺”,那就比“食”! 她立刻想到要做一道独一无二的点心。前几日她听管家说,京城来了个御厨,擅长做各种精致点心,她打算明日就派人去请,哪怕花重金,也要让御厨教她做一道外面没有的点心。她还琢磨着用珍贵食材——比如用燕窝和牛乳做糕体,用新鲜的花瓣做装饰,再撒上一层金箔,既好看又贵重,还能体现她的体贴。到时候她把点心端上来,西门庆见了新鲜,吃着可口,说不定就能拔得头筹。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手指悄悄在帕子上打了个结,记着要赶紧让人去安排。 孙雪娥冷哼了一声,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最瞧不上这种争宠卖俏的事,觉得娘们家围着男人转,丢尽了脸面。可西门庆发了话,她也不能明着反对,只能暗自思忖——到时候她换身利落的劲装,打一套家传的“破阵拳”。这套拳刚劲有力,既能展示她的英气,又能暗中警告某些人(比如潘金莲)休要放肆。她在心里演练着拳法,想着到时候一拳砸在地上,震得众人变色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硬的笑。 潘巧云赶紧把儿子西门弘搂到怀里,西门弘才五岁,穿着一身锦缎小袄,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正玩得高兴。潘巧云摸着儿子的头,笑着对西门庆说:“老爷,咱们弘哥儿近日又新学了好些诗呢,《静夜思》《春晓》都背得滚瓜烂熟!到时候让弘哥儿给老爷和夫人背书,好不好呀?”她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脸,“弘哥儿,快跟老爷说,你到时候给老爷背书好不好?” 西门弘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好!弘哥儿给爹爹背书,爹爹要给弘哥儿糖吃!” 西门庆听了哈哈大笑,指着潘巧云道:“你这妇人,倒是会取巧!不过弘哥儿乖,到时候爹爹给你买最好的糖!” 潘巧云笑得更得意了——她知道,儿子是她最稳固的资本。不管其他姨娘才艺多好,都比不过她有个儿子。到时候弘哥儿一出场,别说背书,就算只是撒个娇,西门庆也会高兴,她的“才艺”,自然也就赢了。 一直走神的李娇儿,此刻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茶盏里的茶水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她曾是戏班的花旦,一副好嗓子、一身精湛的身段,是刻在骨子里的。后来进了西门府,她心灰意冷,再也没唱过戏、跳过舞,那些技艺就像被尘封的旧物,放在心底最深处。可听到“才艺”二字,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或许,她可以弹一曲琵琶。 她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旧琵琶,是她进府时带来的,琴身已经有些斑驳,弦也松了。这些日子她偶尔会拿出来擦一擦,手指划过琴弦时,还能想起以前在戏班的日子——那时候她站在台上,唱着《牡丹亭》,台下掌声雷动。到时候她就弹一曲《思凡》,唱一段凄凉的戏文,不求拔得头筹,只求在那热闹的宴席上,能有片刻的存在感。她低头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眼神里多了几分落寞。 而潘金莲,在听到西门庆话的瞬间,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坐在角落,烛火照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恐惧。 又来了!又是这种需要“展示”的场合! 之前她靠改良内衣、做香水、做鲜花奶糕,暂时拉回了西门庆的兴趣,可也成了众矢之的。李瓶儿恨她抢了宠,孟玉楼嫉妒她的巧思,孙雪娥更是把她当成眼中钉。如今要是拿不出更新鲜、更出彩的东西,她不仅会立刻失宠,还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李瓶儿会指着她的鼻子嘲讽“没本事就别占着爷的宠”,孟玉楼会在背后说她“江郎才尽”,孙雪娥说不定还会借着“不懂规矩”的由头,再对她动手。 可她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唱曲?她五音不全,以前在现代连KTV都不敢去,更别说跟李瓶儿这种专业的比了。 跳舞?她只会现代的广播体操,古代的舞步一窍不通,要是胡乱跳,只会让人笑话。 书法绘画?她小时候学过几天毛笔字,画个简笔画还行,跟吴月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做菜?孟玉楼已经打算请御厨了,她就算再琢磨新点心,也比不过人家的重金打造。 生孩子?她连西门庆的面都快见不上了,哪来的孩子? 焦虑像无数只蚂蚁,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钻进她的脑子里,搅得她头痛欲裂。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她——李瓶儿的眼神带着挑衅,孟玉楼的带着算计,孙雪娥的带着不屑,潘巧云的带着得意,就连李娇儿,都偶尔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怎么?金莲儿?”西门庆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沉默,举着酒杯看向她,酒意让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可是被爷吓到了?莫怕,爷知道你心思巧,定能拿出让爷眼前一亮的好玩意儿!爷可是很期待呢!” 这话像一把火,把潘金莲架在了火上烤。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老爷厚爱,金莲……金莲定当尽力。”说完,她赶紧低下头,不敢看西门庆的眼睛,也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她怕自己眼里的慌乱会被人看穿。 晚膳散后,各院的姨娘都匆匆离去,脚步带着明显的紧迫感。李瓶儿被西门庆搂着回了院子,一路上还在跟西门庆撒娇,说要给他提前唱一段《醉春风》;孟玉楼刚出聚贤堂,就叫住了管家,让他连夜去京城请御厨;孙雪娥回了院子,就拿起拳套练起了拳,拳风呼啸,吓得丫鬟们都不敢靠近;潘巧云则拉着儿子,开始教他背新的诗;李娇儿回到自己的院子,找出了那把旧琵琶,开始调弦。 潘金莲慢慢走回绮罗阁,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却没让她清醒多少。刚进院门,就看到春梅站在廊下等她,手里端着一盏热茶:“姨娘,天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潘金莲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却没传到心里。她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是。”春梅躬身应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潘金莲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才慢慢离开。 潘金莲走进内室,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她坐在梳妆台前,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亮了桌上的东西——那瓶“醉春香”还放在那里,旁边是没做完的软烟罗,针线筐里的针线散落在桌上。她伸出手,摸着那瓶香水,心里满是无力——这些东西已经用过了,再拿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她没新意。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步,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传来隐约的丝竹声,是李瓶儿在练唱《醉春风》,那娇媚的调子飘进来,像一根针,扎在潘金莲的心上。接着,又传来孟玉楼院子里的动静,管家带着人匆匆离去,应该是去京城请御厨了。甚至还能听到孙雪娥院子里的拳风,“呼呼”的声音,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手腕上的淤青。 这些声音像一张网,把她紧紧裹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飞。她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却很冷,像一块冰挂在天上。她想起现代的日子,那时候她可以去看电影、去吃火锅、去跟朋友逛街,从来不用为了生存,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讨好一个男人,怎么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 可现在,她没有退路。这场才艺比拼,对她而言,不是助兴表演,而是一场关乎生存的考验。赢了,她能暂时保住西门庆的宠爱,在府里多活几天;输了,她会失去一切,成为李瓶儿、孙雪娥等人的靶子,甚至可能像卓丢儿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台,那里放着一盆兰花——是孙雪娥来那天被打翻的那盆,后来她让春桃扶了起来,现在又长出了新的嫩芽。看着那株兰花,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抓不住,像风中的柳絮,飘忽不定。 她伸出手,摸着兰花的叶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想出办法,必须拿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才艺。否则,等待她的,只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烛火在角落里燃尽了最后一点火星,屋里彻底陷入黑暗。潘金莲站在窗边,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剪影,在这深宅大院里,挣扎着寻找一线生机。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金莲巧制新奇物】 在极大的压力和焦虑下,潘金莲逼不得已,再次从现代记忆中搜寻灵感。她或许放弃了传统的琴棋书画歌舞,另辟蹊径,决定制作某种“实物”来惊艳众人。她可能结合有限的材料,尝试制作简易的“望远镜”或“万花筒”,虽粗糙却足以让人惊叹其巧思;或者设计一套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主题服饰”;甚至可能利用化学小知识制作会“变魔术”的饮品或点心。这个过程绝非一帆风顺,可能经历多次失败和材料短缺的困难,期间还需提防其他姨娘的窥探和破坏。最终,她能否成功制造出足以在才艺比拼中脱颖而出的“新奇物”?悬念重重。 第43集:娇儿私会教书郎 绮罗阁的鸡刚叫头遍,天还蒙着层青灰色的雾,潘金莲就醒了。她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心里像压着块湿棉花,沉得发闷。伸手摸向床底的木箱,指尖触到走马灯粗糙的竹篾架,昨晚调试时的吱呀声又在耳边响起来——那声音太刺耳了,若是在家宴上转起来,肯定会被人笑话;还有万花筒,透过那片毛糙的琉璃片看进去,图案总带着层模糊的光晕,远不如她记忆里的鲜亮。 她翻了个身,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发呆。必须找块更平整的琉璃片,还要弄点润滑油——最好是桐油,轻薄,涂在轴承上能让走马灯转得更顺,还没什么味道。可府里的桐油都在库房,由吴月娘的人管着,领用量要登记,她要是突然领桐油,肯定会被问东问西;琉璃片就更难了,春桃上次从王小厮那儿弄来的,已经是府外能找到的最好的,再找一块,怕是要惊动更多人。 “姨娘,您醒了?”外间传来春桃轻轻的声音,“要起身洗漱吗?” 潘金莲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应道:“先不用,我再躺会儿。”她心里盘算着,不如趁清晨人少,溜出去看看——后花园最偏僻的角落有个小杂院,平时堆着些旧家具,听说以前有个老木匠住过,说不定能找到些桐油底子;而且那地方靠近府墙,偶尔有小贩从墙外递东西进来,或许能托人再找块琉璃片。 打定主意,她悄悄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件最素净的灰布斗篷,连脂粉都没涂,只把头发挽成个简单的发髻,用根木簪固定住。走到外间,正好撞见春梅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这副打扮,春梅愣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姨娘这是要出去?” “嗯,”潘金莲尽量让语气自然些,“这几日总待在屋里,气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春梅放下水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容置疑:“天还凉,姨娘要多穿件衣服,要不要奴婢陪着您?” “不用了,”潘金莲赶紧摆手,“我就在附近走走,很快就回来,你忙你的吧。”她怕春梅跟着,自己的心思会被看穿,说完不等春梅再开口,就快步走出了绮罗阁。 清晨的花园静得能听到露珠滴落在草叶上的声音。雾气还没散,绕在花枝间,像一层薄纱。潘金莲沿着墙根走,尽量避开主路——巡夜的小厮刚换班,保洁的婆子还没到,这时候的花园最清净。路边的月季花瓣上沾着露珠,她不小心踩断一根细枝,“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吓得她赶紧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后才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后花园最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石头上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摸上去滑溜溜的。假山后面是个小杂院,院门锁着,锈迹斑斑,墙头上长着几丛杂草。潘金莲绕到假山侧面,想看看杂院的窗户有没有开着,突然听到一阵极轻的啜泣声,顺着雾气飘过来,细细的,像蚊子叫,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她心里一紧——这地方平时连人影都见不到,怎么会有人哭?而且听声音,像是个女人。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走,可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似的——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李娇儿? 李娇儿平时在府里总是安安静静的,要么捧着茶盏发呆,要么坐在窗边唱两句哀婉的戏文,从没见过她哭,更别说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潘金莲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踮着脚,沿着假山的纹路慢慢靠近,尽量不让鞋底蹭到石头上的苔藓。 走到一处窄窄的石缝前,她停下脚步,透过石缝往里看——只见假山后面的空地上,站着两个人。女人穿着件月白裙衫,料子是旧的,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头发松松地挽着,用一根银簪固定,手里捏着块半旧的素色帕子,正捂着脸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是李娇儿是谁? 而站在她对面的男人,穿着件青布直裰,洗得发白,领口处缝着块补丁。他身形清瘦,背着光,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攥着本书,指节都泛了白。潘金莲眯起眼睛仔细看,突然认出来了——这是冯先生,上个月西门庆请来的教书先生,住在府外的西席院,负责教家仆的几个孩子读书写字。 冯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还和李娇儿单独见面?潘金莲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娇……二姨娘,”冯先生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你这又是何苦?昨日种种,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如今你在西门府里,锦衣玉食,有丫鬟伺候,何必再为以前的事伤怀?若是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啊。” “锦衣玉食?”李娇儿猛地放下帕子,露出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她的眼睛红肿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带着种近乎凄厉的嘲讽,“冯郎,在你眼里,我李娇儿就是这般贪图富贵、忘了旧情的人吗?你看看这衣服,”她拽了拽自己的裙衫,声音发颤,“这是我进府前穿的旧衣服,府里的那些绫罗绸缎,穿在身上像裹着层金子,沉得我喘不过气!每日对着西门庆那张脑满肠肥的脸,对着吴月娘的假仁假义,对着李瓶儿她们的争风吃醋,我强颜欢笑,虚与委蛇,我的心……早就枯死了!若不是还想着,或许能再见到你一面,我早就……” 她说不下去了,又用帕子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冯先生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李娇儿的肩膀安慰她,可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又慢慢垂了下去。“我知道你的苦,”他的声音更哑了,眼神里满是痛苦,“可我们现在……云泥之别啊。你是西门府的二姨娘,我只是个穷教书先生,我们再见面,本就是僭越。西门庆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个月张小厮偷了府里的银钗,被他打断了腿,扔出府去;若是我们的事被他知道,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李娇儿突然提高了声音,又赶紧捂住嘴,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她看着冯先生,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我忍不住……冯郎,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家还没败落的时候,你在我家当西席,教我读诗,我们一起在花园里赏梅,你说我唱《牡丹亭》最好听……”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对过去的怀念,“后来我父亲嫌你贫寒,非要把我嫁给西门庆,我跪在他面前哭了三天三夜,他都不肯松口。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可没想到……没想到老天爷让你来了西门府当教书先生,这难道不是缘分吗?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偶尔见你一面,知道你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就算死,也甘心。” “休要胡说!”冯先生突然厉声打断她,可他的脸色却比李娇儿还白,嘴唇哆嗦着,“哪有什么缘分?这是孽障!是劫数!你……你快回去!往后不要再找我了!忘了过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当我冯渊从来没出现过!” 他说完,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李娇儿,肩膀微微颤抖。潘金莲透过石缝看到,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本书,书页都被捏得变了形。 李娇儿看着他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轻轻唱起了昆曲,还是《牡丹亭》里的调子,却比平时唱得更哀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滴在地上的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深深看了冯先生的背影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假山外走去。 潘金莲吓得魂都快飞了!她赶紧缩回头,往假山后面退,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手肘传来一阵剧痛,她却不敢哼一声,只能死死捂住嘴,蹲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能听到李娇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她的心上。她屏住呼吸,透过石缝看到李娇儿走了过去——李娇儿的头低着,头发散下来,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双沾满了泥土的绣鞋(那是双旧鞋,不是府里给她做的锦鞋)。 直到李娇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雾气里,潘金莲才敢慢慢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斗篷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天哪!她竟然撞破了这么大的秘密! 那个平时看起来与世无争、整日愁眉苦脸的李娇儿,竟然和府里的教书先生有旧情!而且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种偏僻地方私会! 潘金莲靠在冰冷的石头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起西门庆的狠辣——上次有个丫鬟和小厮眉来眼去,被西门庆知道后,丫鬟被卖到了最远的窑子,小厮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乱葬岗。若是李娇儿和冯先生的事泄露出去,他们肯定会死得更惨!李娇儿是西门府的姨娘,西门庆为了面子,说不定会把她沉塘,或者让她“病逝”;冯先生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会被活活打死,尸体都不知道能扔到哪里去。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怕自己被人发现来过这里,也怕这个秘密不小心从她嘴里泄露出去。她甚至想,要是刚才没听到这些就好了,要是没认出李娇儿和冯先生就好了。 可恐惧过后,一种冰冷的算计慢慢从心底冒了出来。 李娇儿的这个秘密,就像一把双刃剑,危险得很,可要是用得好……说不定能成为她的筹码。 她想起以前李娇儿对她的态度——那次李瓶儿砸了绮罗阁,李娇儿来看她,说些似是而非的“安慰”话,眼神里却藏着探究;还有上次吴月娘赏她燕窝,李娇儿虽然没说什么,却偷偷看了她好几眼。以前她以为李娇儿只是单纯的淡漠,现在才知道,李娇儿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她对所有人的态度,或许都是装出来的。 要是以后李娇儿帮着吴月娘或者李瓶儿对付她,她是不是可以用这个秘密提醒李娇儿?或者,要是她能帮李娇儿保守秘密,李娇儿会不会反过来帮她?毕竟,她们都是在西门府里挣扎求生的人。 潘金莲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头上的苔藓,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赶紧忘了这件事,明哲保身,这种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另一个说,这是难得的机会,有了这个筹码,她在府里的日子能好过些,至少多了条退路。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目光扫过地上——李娇儿刚才站过的地方,掉了一根银簪,就是她用来固定头发的那根,簪子很旧,上面的花纹都磨平了。潘金莲走过去,弯腰想捡,手指碰到簪子的瞬间,又赶紧缩了回来。 不能捡!要是她捡了簪子,万一被人发现,就会知道她来过这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银簪躺在草叶上,被露水打湿,闪着微弱的光。 她最后看了一眼假山后面的空地,冯先生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像一尊石像。潘金莲咬了咬牙,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回绮罗阁的路上,雾气已经散了些,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潘金莲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知道,这个秘密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她心里,随时可能爆炸。 回到绮罗阁,春桃赶紧迎上来:“姨娘,您可算回来了!春梅姑娘刚才还问起您呢。” 潘金莲“嗯”了一声,走进内室,反手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切——李娇儿的眼泪,冯先生的挣扎,还有那根掉在地上的银簪。 她该怎么办?是彻底忘了,还是……利用这个秘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桌上的万花筒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潘金莲看着那道光,眼神慢慢从迷茫变得坚定——在这西门府里,想要活下去,光靠自己的“巧思”还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筹码,更多的退路。 李娇儿的秘密,或许就是她的下一条退路。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玉楼克扣用度刁难】 潘金莲尚未从发现李娇儿秘密的震惊中理清头绪,三姨太孟玉楼的刁难便已接踵而至。孟玉楼或许察觉了潘金莲暗中制作“新奇物”需要材料,或许单纯因嫉妒而故意找茬,利用其掌管部分家务、调配用度的职权,开始在各种细处克扣刁难绮罗阁。今日份例的食材变得不新鲜,明日领用的布料颜色老旧数量不足,后日炭火供应也短了斤两,甚至指派给绮罗阁的粗使丫鬟也以各种借口调走。种种小动作层出不穷,虽不致命,却极大地干扰了潘金莲的准备工作和日常生活,让她疲于应付,心力交瘁。潘金莲是忍气吞声,还是设法反击? 第44集:玉楼克扣用度刁难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清河县西门府的抄手游廊上,青砖沾着露水,泛着冷幽幽的光。潘金莲提着裙摆,脚步踉跄地往绮罗阁赶,绣鞋踩在湿滑的砖面上,好几次差点崴脚。她的鬓发有些散乱,原本精心描好的眉梢被冷汗浸得发淡,攥着素色帕子的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渗着细密的血珠。 方才撞破李娇儿与冯先生私会的场景,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那座偏僻的暖阁里,李娇儿鬓边的金钗歪斜,眼眶泛红,唱着“君若有情君须记,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戏文,声音里满是绝望;冯先生站在她对面,青衫上沾着脂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却在李娇儿说出“若被发现,我二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时,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死无葬身之地”——这六个字,像鬼魅的呢喃,在潘金莲耳边反复回响。她躲在暖阁外的桂花树后,看着冯先生匆匆离去时差点撞翻廊柱,看着李娇儿瘫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脸无声落泪,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太清楚西门府的规矩了。主子与下人私通,若是被西门庆发现,下场绝不止是“死”那么简单。李娇儿虽是二姨娘,却无儿无女,娘家也没什么势力,真要出事,怕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而她潘金莲,不过是个刚入府不久的七姨娘,若是卷进这桩丑闻,哪怕只是知情不报,也难逃罪责。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潘金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冰凉的耳垂,才惊觉自己的手脚早已一片冰凉。廊下的灯笼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连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失魂落魄。 路过颐福堂(吴月娘住处)时,她远远看到几个婆子正抬着食盒往里走,食盒上绣着“月”字纹样,一看就是给吴月娘准备的早膳。其中一个婆子她认得,是吴月娘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妈妈,张妈妈也看到了她,停下脚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七姨娘早啊,这是往哪儿去?” “张妈妈早,”潘金莲强压着心慌,躬身行了个礼,“我刚去园子里散了散步,正回绮罗阁。” 张妈妈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却也没多问,只是笑着说:“天儿凉了,姨娘早归也好,免得受了寒。”说罢,便领着婆子们进了颐福堂。 潘金莲看着她们的背影,松了口气,脚步更快了。她知道,府里的人都盯着彼此,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满城风雨。李娇儿的事,她必须烂在肚子里,否则,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回到绮罗阁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守夜的小丫鬟春桃听到动静,连忙开门,看到潘金莲的模样,吓了一跳:“姨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潘金莲摆摆手,走进屋,一股淡淡的炭火味扑面而来——春桃知道她畏寒,一早便生了炭火。她走到桌边坐下,春桃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茶杯是普通的白瓷杯,杯沿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 潘金莲捧着热茶,指尖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她看着桌上摊开的万花筒零件——几块打磨好的镜片,一卷彩色的碎纸屑,还有几根细竹条——这是她为家宴才艺展示准备的“新奇物”。西门府的家宴,不仅有西门庆和吴月娘,还有府里的其他姨娘,甚至偶尔会请外客,才艺展示是姨娘们争宠的好机会。她没有李娇儿的唱功,没有孟玉楼的棋艺,更没有李瓶儿的温婉,只能靠这些“现代玩意儿”博眼球。 可现在,李娇儿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连打磨镜片的心思都没有。她拿起一块镜片,对着光看了看,镜片边缘还有些毛糙,需要再磨一磨。可她的手却在发抖,镜片差点从指间滑落。 “姨娘,要不要传早膳?”春桃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潘金莲放下镜片,揉了揉太阳穴,“我再歇会儿,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春桃应了声“是”,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潘金莲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混乱的思绪。家宴在即,她的才艺还没准备好,李娇儿的事又不能声张,而孟玉楼……一想到孟玉楼,潘金莲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孟玉楼是三姨娘,入府比她早,娘家是开药铺的,家底殷实,又会说话办事,深得吴月娘信任,如今还帮着吴月娘打理府里的中馈。自从潘金莲入府,凭借着西门庆的几分宠爱,孟玉楼就处处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地给她使绊子。之前她想请个绣娘来教自己绣花,孟玉楼却说“府里绣娘人手不够,先紧着大爷的衣裳”,把绣娘调去了西门庆的书房;她想在院里种几株牡丹,孟玉楼又说“府里的花匠忙着打理颐福堂的花园,没空管别的院子”,最后只给她送来了几株普通的月季。 “这次家宴,她怕是不会让我好过……”潘金莲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她睁开眼,看着桌上的万花筒零件,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不管孟玉楼怎么刁难,她都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争宠,更是她在西门府立足的机会。 然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晌午时分,小厨房的婆子来送饭。来的是个姓刘的婆子,平时负责给偏院的姨娘送饭,脸上总是带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像是谁都欠她钱似的。刘婆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绮罗阁,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声音平板无波:“七姨娘,午膳来了。” 春桃连忙上前,打开食盒。这一打开,春桃的脸色就变了。潘金莲也凑过去看,只见食盒里的饭菜,与往日简直是天差地别。 往日的午膳,虽算不上奢华,却也精致可口——两荤通常是清蒸鲈鱼或红烧排骨,两素是时令青菜,汤是鸡汤或排骨汤,再搭配一小碟鲜果,比如苹果或橘子,米饭也是精米煮的,颗粒饱满。 可今日的食盒里,第一道菜是清蒸鱼,鱼身颜色暗淡,鱼眼浑浊,甚至能看到鱼鳃处残留的血丝,凑近闻一闻,还能闻到一丝隐隐的腥气,显然是不新鲜了。第二道菜是炒青菜,青菜叶子发黄发蔫,边缘还有些发黑,叶子上甚至能看到几个虫眼,像是从菜窖里翻出来的剩菜。第三道菜是豆腐汤,汤里只有几块切得大小不一的豆腐,飘着几滴油星,连葱花都没有。最后是米饭,米饭颗粒粗糙,里面还混着几颗石子,一看就是下等米。至于鲜果,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刘婆子,”春桃气得脸都红了,“这就是给我们姨娘准备的午膳?这鱼都不新鲜了,青菜也发黄了,米饭里还有石子,你是不是拿错了?” 刘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依旧麻木:“没错,这就是给七姨娘的。大厨房那边说了,近日府里采买的鲜鱼不多,紧着老爷和夫人房里先用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新鲜的,凑活着吃吧。这青菜是昨日剩下的,看着品相差些,味道是不差的。米饭……库房里的精米不多了,先给前头几位姨娘用,七姨娘就先吃些粗米。” “你胡说!”春桃更气了,“昨日我去小厨房,还看到大筐的鲜鱼和精米,怎么今天就没有了?还有鲜果,往日都有的,今天怎么没了?” 刘婆子终于抬了抬眼,看了春桃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三姨娘吩咐了,说是家宴在即,各房用度都需俭省些,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几日的点心鲜果便先停了。春桃姑娘,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三姨娘,别在这儿跟我嚷嚷。” “三姨娘”——这三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潘金莲的心上。她早就猜到是孟玉楼在背后搞鬼,却没想到孟玉楼竟做得这么明显,连饭食都克扣。 潘金莲按住春桃的手,示意她别再说了。她看着刘婆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我知道了。春桃,把食盒收了吧。” 春桃还想争辩,却被潘金莲用眼神制止了。刘婆子见潘金莲没发作,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还故意顿了顿,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刘婆子走后,春桃气得把食盒往桌上一摔:“姨娘,这也太过分了!三姨娘分明是故意刁难您!咱们去找老爷评理去!” “找老爷?”潘金莲苦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青菜又老又硬,还带着一股苦味,她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老爷现在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再说,孟玉楼打着‘俭省用度’的旗号,就算我去找老爷,她也能推脱得一干二净,反而会说我小题大做,不识大体。” “那咱们就这么忍了?”春桃不甘心地说。 “不忍,又能怎么样?”潘金莲放下筷子,看着那盘不新鲜的鱼,胃里一阵翻腾。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树叶已经开始发黄,秋风一吹,落下几片叶子。“家宴在即,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惹麻烦。我的才艺还没准备好,若是因为这些小事闹得老爷厌烦,反而得不偿失。” 春桃看着潘金莲的背影,知道她心里委屈,却也只能点点头:“那姨娘,这饭怎么吃啊?我去小厨房给您煮点粥吧。” “好,”潘金莲转过身,勉强笑了笑,“多煮点,加些小米,养胃。” 春桃应了声“是”,拿着食盒去了小厨房。屋里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块还没打磨好的镜片,手指在镜片边缘摩挲着。镜片的棱角有些锋利,划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滴血珠。她却像是没感觉到疼似的,只是盯着镜片,眼神越来越坚定。 孟玉楼,你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吗?我潘金莲,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接下来的几日,孟玉楼的刁难变本加厉,花样百出,几乎渗透到了潘金莲生活的方方面面。 先是领布料。按照西门府的规矩,每位姨娘每月都有份例,用来做新衣裳。这月天气转凉,潘金莲想做两件春衫,便带着另一个丫鬟夏荷去了库房。 库房在府里的西北角,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下放着布匹、绸缎,楼上放着首饰、珠宝。负责库房的是王媳妇,是孟玉楼的远房亲戚,平时就对孟玉楼言听计从。 王媳妇见潘金莲来了,脸上堆着假笑,迎了上来:“七姨娘来了,是来领布料的吧?快请进,快请进。” 潘金莲跟着王媳妇进了库房,库房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王媳妇走到一个货架前,从下面抽出几匹布,放在潘金莲面前:“七姨娘,您看看,这是这个月剩下的布料,您挑挑?” 潘金莲低头一看,差点没气笑。那几匹布,颜色不是深褐色就是土黄色,都是些老气横秋的颜色,根本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姨娘穿。再摸一摸布料的质地,粗糙得像砂纸,上面还有不少结子,稍微用力一扯,就能看到线头。 “王媳妇,”潘金莲强压着怒火,“我要的是苏缎杭绸,不是这些粗布。上个月我来领,还有不少好布料,怎么这个月就剩下这些了?” 王媳妇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敷衍:“七姨娘,您有所不知。前儿大少奶奶(吴月娘)让给大爷(西门庆)做秋袍,挑走了最好的几匹苏缎;然后二姨娘(李娇儿)说要给她娘家侄女做嫁妆,也挑了几匹杭绸;四姨娘(孙雪娥)要给院里的丫鬟做衣裳,也领了些;三姨娘(孟玉楼)自己留了两匹水绿的苏缎,说是要做新袄子,还说这颜色衬她的肤色。剩下的,真就只有这些了。” 潘金莲心里冷笑。李娇儿的娘家侄女早就嫁人了,哪来的嫁妆?孙雪娥院里的丫鬟,穿的都是粗布衣裳,怎么会用杭绸?孟玉楼分明是把好布料都占了,故意给她留这些次品。 “那什么时候能有新的苏缎杭绸送来?”潘金莲问。 王媳妇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这就不好说了。库房的采买得听三姨娘安排,三姨娘说最近府里用度紧,采买的事得往后推推。七姨娘,您要是不急,就再等等?或许下个月有好料子来?” “等?”潘金莲看着王媳妇那副虚伪的嘴脸,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下个月家宴都过了,她要布料还有什么用?“不用等了,这些布料,我领了。” 王媳妇见潘金莲妥协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哎,这就对了。七姨娘真是通情达理,不像有些姨娘,一点小事就闹脾气。” 潘金莲没再说话,让夏荷把布料包好,转身就走。走出库房时,她听到王媳妇在身后跟另一个婆子小声说:“你看她那样,还以为自己多金贵呢,还想要苏缎杭绸,真是痴心妄想。” 夏荷气得想回头理论,却被潘金莲拉住了。“别理她,”潘金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寒意,“跟这种人计较,掉价。” 回到绮罗阁,潘金莲把布料扔在桌上。春桃和夏荷看着那些粗布,都气得眼圈发红。“姨娘,这布料怎么能做春衫啊?穿出去会被人笑话的!”春桃说。 “笑话就笑话吧,”潘金莲坐在椅子上,端起春桃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总比没有强。等家宴过了,我再想办法。” 可她没想到,孟玉楼的刁难还没完。 几日后,天气更冷了,绮罗阁的炭火快用完了,潘金莲便让夏荷去领炭火。按照份例,她每月能领二十斤银霜炭——银霜炭是上等炭火,无烟无味,热量高,是府里主子们常用的。 可夏荷回来时,却只拉了一小车柴炭。柴炭都是碎块,还带着不少杂质,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怎么回事?”潘金莲看着那些柴炭,皱起了眉头。 夏荷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呼呼地说:“姨娘,领炭火的刘管事说,银霜炭库存不足,三姨娘吩咐了,先紧着颐福堂和六姨娘(李瓶儿)那边,六姨娘身子弱,怕冷。剩下的都是这种柴炭,还说您要是不要,就只能冻着了。” “又是孟玉楼!”春桃气得直跺脚,“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颐福堂有银霜炭,六姨娘有银霜炭,凭什么咱们姨娘就只能用这种劣质柴炭?” 潘金莲走到柴炭边,拿起一块,放在手里掂了掂。柴炭很轻,一捏就碎,还掉了不少灰。“没关系,”她把柴炭放下,语气平静,“有总比没有强。先烧着吧,实在冷,就多穿件衣服。” 可烧了几天柴炭,潘金莲就后悔了。柴炭烟很大,一烧起来,整个绮罗阁都弥漫着烟味,呛得她和丫鬟们不停咳嗽。屋里也不暖和,烧了半天,也只能暖一小块地方。晚上睡觉,潘金莲盖着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常常半夜冻醒。 更让她头疼的是,孟玉楼还以“家宴人手不足”为由,把绮罗阁两个最得力的丫鬟——春桃和夏荷,调去了后厨帮忙。 那天,孟玉楼派来的张婆子说:“三姨娘说了,家宴要准备宴席,后厨人手不够,让春桃和夏荷去帮忙,等家宴结束再送回来。这是府里的安排,七姨娘可别为难小的。” 潘金莲看着张婆子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气得不行。春桃和夏荷跟着她很久了,做事麻利,知道她的习惯,把她们调走,就相当于断了她的左膀右臂。 “张婆子,”潘金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春桃和夏荷还要伺候我起居,能不能留下一个?” “这可不行,”张婆子摇了摇头,“三姨娘说了,必须两个都去。后厨忙得很,少一个人都不行。七姨娘要是没人伺候,我让库房再给您派两个小丫鬟来。” 没过多久,张婆子就带来了两个小丫鬟,一个叫秋菊,一个叫冬梅。秋菊和冬梅年纪都不大,只有十三四岁,刚进府没多久,什么都不会做。 第一天,秋菊打扫庭院时,就把潘金莲种的几盆菊花碰倒了,花盆摔碎了,菊花也断了;冬梅煮茶时,把水烧干了,茶壶差点烧裂;晚上铺床,冬梅把被子铺反了,还忘了放枕头。 潘金莲看着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真是又气又笑。她想教她们做事,可秋菊总是偷懒,冬梅又笨得学不会,常常越帮越忙。最后,潘金莲只能自己动手,每天打扫庭院、整理房间、煮茶做饭,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潘金莲坐在灯下,打磨着万花筒的镜片。油灯的油是劣质的,烟很大,把她的眼睛熏得通红。手指因为长时间打磨镜片,已经磨出了薄茧,偶尔还会被镜片划破。可她不敢停,家宴越来越近了,她的万花筒和走马灯还没准备好。 走马灯需要用很薄的纸来做灯壁,这样灯转起来的时候,上面的图案才清晰。潘金莲原本想让春桃去外面买些薄纸,可春桃被调去了后厨,夏荷也不在,秋菊和冬梅又不敢出府。她只能把自己的旧绢帕拆了,用绢帕的布料来做灯壁。绢帕的布料很薄,却很软,不好定型,她只能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糊,浪费了很多时间。 这天晚上,潘金莲忙到半夜,才把走马灯的灯壁做好。她看着桌上的万花筒和走马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她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像是有婆子在吵架。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两个婆子正在院外的廊下争吵,其中一个是孟玉楼身边的管事婆子李妈妈,另一个是负责采买的王婆子。 “你怎么回事?三姨娘让你买的苏缎呢?怎么买了些次品回来?”李妈妈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气。 “李妈妈,不是我不想买,”王婆子的声音带着委屈,“最近绸缎铺的苏缎都涨价了,三姨娘给的钱不够,我只能买些次品回来。再说,三姨娘不是把好苏缎都留给自己了吗?怎么还让我买?” “你懂什么!”李妈妈呵斥道,“三姨娘留的苏缎是给她娘家的,跟府里的用度没关系。你赶紧再去买,要是耽误了三姨娘做新袄子,仔细你的皮!” 王婆子不敢再说话,只能点点头,匆匆走了。 潘金莲看着这一幕,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孟玉楼不仅克扣她的用度,还私吞府里的公款,把好东西拿回娘家。她之前还以为孟玉楼只是针对她,现在看来,孟玉楼是把府里的中馈当成了自己的私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潘金莲冷笑一声,关上了窗帘。她走到桌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块碎银子和一支分量最轻的金簪。这是她用自己的月例和西门庆偶尔赏下的铜钱,偷偷跟一个出府采买的小丫鬟换的。她知道,在西门府这样的地方,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这些银子和金簪,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退路”基金。 可孟玉楼的克扣,让她的积蓄计划雪上加霜。她这个月的月例,孟玉楼只给了一半,说是“府里用度紧,先欠着”;西门庆赏她的一支金钗,孟玉楼说“要统一保管,防止丢失”,也给收走了,至今没还回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潘金莲看着匣子里的碎银子,眼神越来越冷。她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她不仅家宴的才艺准备不好,甚至可能连在西门府立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姨娘,三姨娘来看您了。” 潘金莲心里一紧,连忙把匣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迎接。 孟玉楼穿着一身新做的遍地金锦缎袄裙,袄裙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腰间系着一条翡翠腰带,上面挂着几个小巧的银铃,走路时“叮当”作响。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华贵。 孟玉楼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捧着暖炉,一个提着食盒。她一走进绮罗阁,就用绣帕掩住了鼻子,皱着眉头说:“妹妹这儿怎么这么大的烟味?是不是炭不好?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是缺了什么,就跟我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潘金莲心里冷笑,嘴上却恭敬地说:“劳三姐姐挂心,我这儿没事,就是炭有点烟,习惯了就好。” 孟玉楼没再说话,目光却飞快地在屋里扫视,像是在找什么。她的目光在潘金莲的工作台(上面的万花筒零件已经被潘金莲匆匆藏在了抽屉里)上停留了片刻,又在桌上的粗布上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妹妹这院子倒是清净,”孟玉楼走到椅子边坐下,丫鬟连忙把暖炉递到她手里,“就是太简陋了些,连盆像样的花也没有。要是妹妹喜欢,我让花匠给你送几盆来?” “不用了,”潘金莲也坐了下来,“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看书。” 孟玉楼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像是嫌弃茶不好。“妹妹最近在忙什么?家宴的才艺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提到了家宴,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没忙什么,就是随便准备了点小玩意儿,怕登不上台面,让姐姐见笑了。” “哦?小玩意儿?”孟玉楼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妹妹可别藏着掖着,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听说妹妹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潘金莲知道孟玉楼是想打探她的才艺,好提前做准备,打压她。她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灵手巧?倒是姐姐,听说最近在练棋艺,家宴上肯定能大放异彩。” 孟玉楼见潘金莲不肯说,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我那点棋艺,不过是瞎玩罢了。倒是妹妹,可得好好准备,老爷还等着看妹妹的才艺呢。要是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力,暗示潘金莲的才艺能不能成,全看她的心情。 潘金莲没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小口地喝着茶。 孟玉楼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最近天气冷,妹妹要多穿件衣服”“府里的丫鬟要是不听话,妹妹尽管教训”,然后便站起身,准备走了。 走到门口时,孟玉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手腕上褪下一支金镯,递给潘金莲:“妹妹,这支金镯是老爷前几天赏我的,我看你手腕上空空的,就送给你吧。你戴着,也显得体面些。” 那支金镯是赤金的,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潘金莲知道,孟玉楼这是在炫耀,也是在试探她。她要是收下,就等于承认自己不如孟玉楼,需要靠孟玉楼的施舍;她要是不收,又会显得不识抬举。 潘金莲笑了笑,没有接金镯:“多谢姐姐好意,可这金镯是老爷赏给姐姐的,我怎么能要?姐姐还是自己戴着吧,这样才配姐姐的身份。” 孟玉楼见潘金莲不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既然妹妹这么说,那我就不勉强了。妹妹要是想通了,随时跟我说。” 说罢,孟玉楼便扭着腰肢,带着丫鬟走了。走到院门口时,她还故意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丫鬟说:“你看七姨娘这院子,真是太寒酸了,下次让人多送些炭火来,别冻着七姨娘。” 丫鬟应了声“是”,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潘金莲听的。 潘金莲站在门口,看着孟玉楼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孟玉楼这是在故意羞辱她,让她知道,她的一切都掌握在孟玉楼手里。 回到屋里,潘金莲再也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秋菊和冬梅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吓得不敢说话。 “你们出去,”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很坚定,“我想一个人待着。” 秋菊和冬梅连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她看着地上的碎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现代的日子,虽然充满了算计和交易,但她至少不用受这种气。她想要什么,都可以靠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得到,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可现在,她只是西门府的一个姨娘,没有权力,没有靠山,只能任由孟玉楼欺负。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潘金莲擦干眼泪,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却透着一股冷意。“孟玉楼,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一个反击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她知道,孟玉楼私吞府里的用度,把好东西拿回娘家,这是她的把柄。吴月娘虽然信任孟玉楼,但也最看重府里的规矩,若是让吴月娘知道孟玉楼私吞公款,肯定不会轻饶她。 而且,她还知道,孟玉楼和府里的一个管事有染。上次她去库房时,无意中看到孟玉楼和那个管事在库房后面的小巷里私会,那个管事还塞给孟玉楼一个小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只要把这些事告诉吴月娘,孟玉楼肯定会倒大霉,”潘金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跟我斗!” 但她也知道,这个计划很冒险。若是被孟玉楼发现是她告的密,孟玉楼肯定会报复她,甚至可能会置她于死地。而且,吴月娘会不会相信她,还是个未知数。 “不管了,”潘金莲握紧了拳头,“就算冒险,我也要试一试。我不能再忍了,我要让孟玉楼知道,我潘金莲不是好欺负的!” 她走到抽屉边,打开抽屉,拿出那块还没打磨好的镜片。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她看着镜片里自己的倒影,眼神越来越坚定。 家宴在即,她不仅要在家宴上一鸣惊人,还要让孟玉楼为她的刁难付出代价。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雪娥账房暗往来】 潘金莲被孟玉楼的克扣刁难逼得暗中谋划反击之际,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桩隐秘:四姨太孙雪娥,竟与府中掌管外院账房的一位柳姓师爷有着不同寻常的暗中往来。她或许是无意中撞见孙雪娥的贴身丫鬟鬼鬼祟祟地从账房方向回来,神色紧张;或是发现孙雪娥偶尔能拿出一些与其份例不符的、略显奢侈却不见于明面的东西。孙雪娥一个武将般的姨娘,与账房先生能有何交集?是简单的银钱往来,还是涉及更深层次的利益勾结?这个发现让潘金莲意识到,这座宅院里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每个人似乎都藏着不止一个秘密。 第45集 雪娥账房暗往来 初冬的金陵城,像是被一层薄霜裹住了。白日里还能见到几分暖阳,一入夜,寒意便顺着秦淮河的水波漫上来,将岸边的画舫、灯笼都浸得发凉。秦淮河畔的喧嚣渐渐褪去,只有零星几盏河灯在水面上飘着,烛火微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灭,映着黝黑的水波,反倒添了几分寂寥。 林府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朱红的大门早已关上,门檐下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被夜风扯得轻轻晃动,灯光透过灯罩,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内宅里,各院的灯火像是被按了顺序般,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巡夜婆子手里的灯笼,在抄手游廊间缓缓移动。 婆子姓刘,是府里的老人了,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岁月的痕迹。她手里提着一盏黄铜灯笼,灯杆被磨得发亮,灯笼里的烛火跳着,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贴在冰冷的廊柱上。她脚步放得极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提醒府里的人——巡夜的来了。 “吱呀”一声,廊尽头的月亮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刘婆子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弯残月挂在光秃秃的树枝头,月辉惨白,洒在庭院里的假山上,像是覆了一层薄雪。她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说完,又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此刻,揽月轩的窗边,沈月娥还没睡。 她住的揽月轩,在林府内宅的东侧,算不上最奢华的院子,却胜在清净。院里种着几株桂花树,只是初冬时节,叶子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屋内的陈设简单却雅致:靠窗放着一张梨花木小榻,榻上铺着墨色锦缎软垫,边缘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小榻旁是一张紫檀木书案,案上摆着一方端砚,几支狼毫笔,还有一摞摊开的账册——最上面那本,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的。 沈月娥身上只搭了件半旧的银红色锦缎夹袄,夹袄的领口和袖口绣着浅粉色的桃花,料子是前年做的,如今虽不常穿,却依旧打理得干净平整。她手里捧着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账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目光却没有落在账目的字上,而是透过窗纱,望着院外那轮残月。 窗纱是藕荷色的,上面绣着细碎的兰草纹,夜风一吹,窗纱轻轻晃动,将院外的月光筛成一片细碎的银辉,落在沈月娥的脸上。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眉宇间那抹忧色,像是被月光染了进去,挥之不去。 白日里去账房的情景,又一次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时正是巳时,阳光透过账房的格子窗,照在一排排高大的账架上,账架上整齐地码着一本本账册,封面颜色各异,有的是布面,有的是纸壳,上面贴着写有年份和科目的标签。账房先生老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却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那是常年拨算盘磨出来的。 沈月娥是借口核对前几个月的用度开支去的。她走进账房时,老周正坐在一张梨木桌前拨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安静的账房里格外清晰。见她来了,老周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月姨娘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一边说,一边吩咐旁边的小伙计:“去给姨娘倒杯热茶。” 沈月娥笑着摆了摆手:“周先生不必客气,我就是来看看前几个月的采买账,核对一下开支,不耽误你太久。” “应该的,应该的。”老周连忙走到账架前,踮着脚,从上层取下几大本账册,“姨娘要的采买账都在这儿了,从三月到八月的,您慢慢看。” 沈月娥接过账册,在老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账册很沉,她放在桌上,一本本翻开看。表面上看,账面确实清晰,每一笔采买的物品、数量、价格、经手人,都记得明明白白,银钱出入也能对上,似乎没什么纰漏。老周在一旁陪着,偶尔还会解释几句:“姨娘您看,这五月的采买多了些,是因为老太太要办寿宴,添了不少物件。”“这七月的胭脂水粉采买,是给各位姨娘备的月例。” 沈月娥一边听,一边点头,手指一页页地划过账页。就在她准备合上最后一本——那本记录着六月采买杂项的副册时,指尖无意间划过一页纸的边缘。 那触感很奇怪。 其他书页的边缘,都是光滑的,带着纸张自然的脆感,而这一页的边缘,却似乎比别的纸张略微厚实一点点,指尖划过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滞涩感,像是划过一层薄薄的浆糊,又像是两张纸黏在一起的触感。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停在那一页的边缘,反复捻搓了几下——没错,那滞涩感是真的,不是她的错觉。这页纸,像是被人用极薄的浆糊小心地贴合过,又或是被技艺高超的人,将两页纸裱在了一起,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到。 林府公中的账目,怎么会有这种手脚? 沈月娥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她抬眼看向老周,老周正低头拨着算盘,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可沈月娥却觉得,他的动作似乎慢了几分,肩膀也微微绷紧了。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路过的丫鬟提着食盒去给各院送点心,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回廊尽头。 “周先生,”沈月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六月的采买,怎么有几笔没写经手人?”她指着账页上的一处,故意转移话题。 老周连忙凑过来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哎呀,是小的疏忽了,这几笔是来旺家的经手的,当时她急着送东西去老太太院里,没来得及签字,后来我忘了补上,回头我就添上。” “无妨,”沈月娥合上账册,将其放回桌上,“辛苦周先生了,账我看完了,没什么问题,我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小的送您。”老周连忙起身,送她到账房门口。 沈月娥走出账房,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没让她觉得暖和。她能感觉到,老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后背,直到她转过回廊,再也看不见。那本被动了手脚的账册,像是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公账上动手脚?又能将痕迹处理得这么天衣无缝?大少奶奶王熙凤掌管府中大小事务,账目若是有问题,她会不知道吗?还是说,这背后有她默许,甚至……是她一手安排的? 沈月娥沿着回廊慢慢走,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上了,灯光映着她的影子,忽长忽短。她想起前几日,王熙凤处理家务时,曾对着一本账册皱了很久的眉,还叹了口气,当时她问起,王熙凤只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近来用度有些多”。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随口一说。 还有账房先生老周,他在林府做了二十多年的账房,素来以谨慎稳妥闻名,府里上上下下都信任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或是背后有人撑腰,他绝不敢在账册上动手脚。 这些念头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翻来覆去,让她心烦意乱。回到揽月轩时,丫鬟翠儿正等着她用午膳,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问:“姨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沈月娥摇了摇头,“就是看账看累了,没胃口。你把饭收了吧,我想歇会儿。” 翠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虽然担心,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应了声“是”,收拾了桌上的饭菜,轻轻退了出去。 此刻,夜深人静,沈月娥坐在窗边,手里的账册早已凉透。院外的风更大了些,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她的手指又一次抚上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账册,仿佛还能感觉到白日里那页纸的滞涩感。 这林府,看似花团锦簇,内里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本账册里的手脚,究竟牵扯到多少人?她若是追查下去,会不会引火烧身?可若是不管,任由这蛀虫啃噬林家的基业,她良心难安,更何况,这危机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沈月娥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账册放在一旁。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很白,指尖却微微泛着青——那是心里发寒的缘故。 接下来的两日,沈月娥表面上依旧平静如常,仿佛那日账房里的发现从未发生过。 晨起,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了。翠儿早已备好热水,伺候她梳洗。沈月娥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已看不出太多忧色。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描了眉,又在唇上点了一点浅红色的胭脂,这才换上一身石青色的袄裙,裙摆绣着暗纹的兰草,显得端庄又不失雅致。 “姨娘,今日去老太太院里请安,要不要戴那支珍珠钗?”翠儿拿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珍珠钗,问道。那是西门庆前几日赏她的,珍珠圆润,点翠鲜艳,很是贵重。 “不用了,”沈月娥摇了摇头,“戴支银簪就好,太张扬了不好。”她指了指梳妆盒里一支素银的梅花簪,“就这支吧。” 翠儿应了声“是”,小心地将梅花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去老太太院里的路上,沈月娥遇到了李瓶儿。李瓶儿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修剪院里的腊梅,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袄裙,围着一条白色的狐裘披肩,显得温婉又华贵。见沈月娥来了,李瓶儿笑着迎上来:“月妹妹,早啊。你看我这腊梅,再过几日就能开了,到时候请你过来赏梅。” “姐姐的腊梅养得真好,”沈月娥笑着回应,“看这花苞,比我院里的饱满多了。等开了,我一定来讨杯赏梅酒。” “那可说定了,”李瓶儿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近来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得多歇歇,别太操劳了。” 沈月娥心里一暖,李瓶儿虽是府里的老人,却素来温和,对她也多有照拂。她笑了笑:“多谢姐姐关心,就是近来帮着凤姐姐理家,有些忙,歇几日就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瓶儿要忙着指挥小丫头修剪腊梅,沈月娥便继续往老太太院里去。路上,她看到几个丫鬟提着食盒匆匆走过,食盒里飘出淡淡的粥香——是给老太太送早膳的。廊下的灯笼还没熄灭,与晨光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柔和。 到了老太太院里,少奶奶王熙凤已经到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坐在一张铺着虎皮褥子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慢慢捻着。见沈月娥来了,老太太笑着招手:“月丫头来了,快过来坐。我刚还跟凤丫头说,你这几日帮着她理家,辛苦了。” “老太太说笑了,”沈月娥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能帮着凤姐姐做事,是我的福气,不辛苦。” 王熙凤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见沈月娥看她,便笑了笑:“妹妹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尤其是账目上,妹妹心细,比我看得清楚。” 沈月娥的心微微一跳,她抬眼看向王熙凤,王熙凤的眼底似乎有些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她笑了笑:“凤姐姐过誉了,我不过是跟着学罢了,哪里比得上姐姐经验丰富。” 几人又说了些家常话,老太太有些乏了,王熙凤便扶着她去内屋歇息。沈月娥和其他几个姨娘也陆续告退。 走出老太太院里,沈月娥的心情却愈发沉重。王熙凤的话,看似是夸赞,却让她心里更不安——王熙凤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她在查账了?还是说,这只是寻常的客套话? 回到揽月轩,翠儿已经备好了早膳: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素包子。沈月娥坐下,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筷子。 “姨娘,您怎么只喝这么点?”翠儿担心地问,“是不是粥不合胃口?我再去给您煮点别的?” “不用了,”沈月娥摇了摇头,“我就是不饿。你把账房送来的田庄租子账册拿给我,我看看。” 翠儿应了声“是”,转身去书架上取下一摞账册,放在沈月娥面前。沈月娥翻开账册,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心里却一直在思考着账房的事。 她知道,此事绝不能轻易声张。若是直接告诉老太太或王熙凤,万一这背后牵扯到的人太多,或是有她们都奈何不了的势力,她不仅会惹祸上身,还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可若是不管,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她想起了薛宝钗。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客居在林府,素来沉稳聪慧,见识不凡,而且与她有几分交情。或许,她可以找宝钗聊聊,旁敲侧击地探探口风。 可转念一想,沈月娥又犹豫了。宝钗虽是客,却与王夫人关系亲近,而王夫人与王熙凤又是姑侄,若是账目之事与王家有关,宝钗未必会多说,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更何况,宝钗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不会轻易卷入府中的是非。 沈月娥放下账册,走到窗边。院外的阳光很好,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却没什么暖意。她看到一只麻雀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她需要一个更稳妥的办法。一个既能查清账册的问题,又不会暴露自己的办法。 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三日午后,府里的管事来报,城外田庄的秋季租子账册已经送来了,需要入库核对。这是公事,沈月娥协助王熙凤理家,过问此事乃是分内之事。她眼前一亮——这正是再次去账房的好机会。 她特意选了午后未时,这个时辰,账房先生老周通常会去后院的小厨房用饭,或者在账房的里间小憩,账房里只有小伙计看守,更容易行事。 沈月娥让翠儿准备了一摞早已写好的、关于揽月轩下半年用度的预算单子,单子上详细列了需要采买的布料、胭脂、炭火等物品的数量和预估价格——这是她特意准备的借口,若是有人问起,她就说过来核对预算,参照旧年的账册。 “翠儿,你跟我一起去,”沈月娥对翠儿说,“到了账房,你在门外守着,若是有人过来,就咳嗽一声提醒我。” 翠儿虽然不知道沈月娥要做什么,但也知道此事不简单,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两人提着预算单子,沿着回廊往账房走去。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沈月娥用手挡了挡,看到廊下的影子都变得很短。路上遇到了几个洒扫的婆子,婆子们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沈月娥笑着点了点头,脚步却没停。 快到账房时,沈月娥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打呼声——果然,只有小伙计在。她心里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账房门口。 账房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沈月娥轻轻推开一条更大的缝,往里看了看——小伙计正趴在桌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面前摊着一本翻开的账册,显然是看账的时候睡着了。 沈月娥轻轻咳嗽了一声。 小伙计猛地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抬头看到沈月娥,吓得连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衫,结结巴巴地说:“月……月姨娘!您怎么来了?” 沈月娥推开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无妨,我过来找两本旧年田庄的账册,参照一下,核对我院里下半年的预算。你师父呢?” 小伙计定了定神,连忙回答:“回姨娘,师父去库房那边对账了,说是要核对一下冬季炭火的库存,估摸着得半个时辰才回来。” “嗯,”沈月娥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我让我的丫鬟在外面等着,你自便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找找就走。” 小伙计连忙应道:“是,是,姨娘您随意,要是找不到,您叫我一声。”说完,他又坐回椅子上,却不敢再打盹了,只能拿着一本账册,假装翻看,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沈月娥。 沈月娥没在意小伙计的目光,她走到账房中央的账架前,开始“寻找”田庄的旧账册。账架很高,从地面一直顶到屋顶,上面码满了账册,标签上写着“田庄租子——元年”“田庄租子——二年”……一直到今年的。 沈月娥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账架,很快就找到了存放采买杂项账册的区域——就在田庄账册的旁边,标签是“采买杂项——副册”。她要找的那本六月的副册,就在第三层的位置,和其他几本副册整齐地摆在一起。 沈月娥假装翻找田庄账册,手指在一本本账册上划过,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旧年的田庄账册在哪儿呢?怎么没看到……”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挪到采买杂项账册的区域,眼角的余光确认小伙计没有注意她,便迅速伸出手,将那本六月的副册抽了出来,藏在两本田庄账册的中间,然后继续假装寻找。 “找到了!”沈月娥像是终于找到目标似的,拿起那两本田庄账册,还有夹在中间的六月副册,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她将田庄账册摊开在桌面上,把六月副册放在下面,用田庄账册挡住,假装翻看田庄账册,实际上,她的注意力全在下面的副册上。 账房里的光线很充足,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在账册上,将字迹照得清清楚楚。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六月副册,快速翻到那日她发现异常的那一页。 页面上记录的是六月初十的采买:“采买胭脂水粉五十盒,银五两;采买绸缎十匹,银二十两;采买茶叶五斤,银三两……”字迹是老周的笔迹,工整清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沈月娥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放在那一页纸的边缘,指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细微的滞涩感。她屏住呼吸,用指甲极其小心地、沿着装订线的内侧轻轻刮蹭——她不敢用力,生怕留下痕迹,只能用几乎看不见的力度,一点一点地试探。 一下,两下,三下…… 就在她刮到第五下的时候,指甲边缘突然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卷起感!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借着田庄账册的遮挡,仔细看向那一页的边缘——在装订线内侧最隐蔽的地方,纸张的边缘果然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翘起! 这一下,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这页纸是后来裱上去的!原本的纸张很可能被人撕去了,换上了这张伪造的,上面记录的内容,说不定也是假的! 沈月娥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她快速扫过这一页的账目——采买的物品都是府里常用的,数量和价格也看似合理,可若是原本的账目被替换了,那真正的采买内容是什么?被替换掉的账目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款项? 她不敢再停留,生怕老周突然回来,或者小伙计起疑心。她迅速合上六月副册,将其夹在两本田庄账册中间,然后将田庄账册合上,站起身,对小伙计说:“我找到要用的账册了,这两本我先拿回去参照,明日一早就送回来。” 小伙计连忙站起身:“是,姨娘慢走。” 沈月娥提着账册,脚步平稳地走出账房。翠儿在门外等着,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低声问:“姨娘,没事吧?” 沈月娥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没事,我们快走。” 两人沿着回廊往揽月轩走,沈月娥能感觉到,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冷风一吹,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手里的田庄账册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让她心惊的,是那本被替换了一页的采买副册——那一页纸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立刻让翠儿把门关好,屏退了院里其他的丫鬟婆子,只留翠儿在门口守着,叮嘱她“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就算是凤姐姐来了,也先拦住,说我在核对账目,稍后见她”。 翠儿应了声“是”,守在门口,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沈月娥走进内屋,将田庄账册和六月副册放在书案上,然后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看了看院外——院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枝的声音。她这才放心地回到书案前,再次翻开六月副册,仔细查看那被替换的一页。 她尝试着用手指轻轻捏住那翘起的一角,想看看能不能揭开,可那页纸裱得很牢固,稍微一用力,就有撕裂的风险。沈月娥不敢冒险,只能放弃。她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账目,发现六月初十前后的采买记录都很简单,只有这一页的采买项目比较多——这会不会是故意的?用大量的正常采买,掩盖其中的猫腻? 沈月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是谁有能力在公账上做手脚? 首先想到的是账房先生老周。他掌管账房二十多年,对账目最熟悉,也最有机会动手脚。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林府的待遇不错,老太太和王熙凤都信任他,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贪墨银钱。除非……他是被人胁迫的,或者背后有人指使。 然后是王熙凤。她掌管府中中馈,所有的采买、开支都要经过她的同意。若是她想在账上动手脚,简直易如反掌。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府的家底丰厚,她作为大少奶奶,吃穿用度都不愁,没必要贪墨公中的银钱。难道是王家那边出了什么事,需要她偷偷拿钱补贴?还是说,她是为了填补其他的亏空? 还有赵姨娘。赵姨娘素来爱占小便宜,前几日还因为月例银子发放迟了,在背后抱怨,说“府里的银子都被有些人拿去贴补娘家了”。当时周瑞家的还呵斥了她,说她“胡说八道”。赵姨娘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才故意这么说的? 沈月娥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脸,却始终找不到最合理的答案。她睁开眼睛,看向书案上的账册,阳光照在账册上,却让她觉得一阵发冷。 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绝对可靠,且能在府外活动,帮她查证一些事情的人。 沈月娥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沈青。 沈青是她陪嫁过来的老管家沈福的儿子。沈福在她娘家做了一辈子管家,忠心耿耿,去年因病去世了,沈青便子承父业,在金陵城中一家名为“云锦庄”的绸缎庄做二掌柜。沈青为人机敏,做事稳妥,而且对金陵城的物价、商铺往来都非常熟悉——若是让他暗中查证一下账册上记录的采买物品的实际市价,与账册上的价格对比,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比如账册上记录的“绸缎十匹,银二十两”,金陵城最好的云锦,一匹也不过一两五钱,十匹最多十五两,账册上却写了二十两,这多出来的五两,去哪里了?还有胭脂水粉,最好的“醉胭脂”,一盒也不过八分银子,五十盒才四两,账册上却写了五两——这些细微的差价,若是积累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这无疑是一步险棋。一旦被府里的人察觉她在暗中调查,尤其是被王熙凤或背后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沈青是她的人,若是被牵连,不仅会毁了他的前程,甚至可能危及他的性命。 沈月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纠结。她想起沈福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姨娘,我这儿子沈青,虽不如我沉稳,却也是个忠心的,以后若是姨娘有需要,他定不会推辞。”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再犹豫了。若是任由这蛀虫继续下去,林府迟早会被掏空,而她作为府里的姨娘,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就在沈月娥下定决心,准备联系沈青的时候,翠儿突然进来禀报:“姨娘,薛姑娘屋里的莺儿来了,说是薛姑娘得了一些上好的新茶,请姨娘得空过去品尝品鉴。” 沈月娥愣了一下——薛宝钗这个时候请她喝茶,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袄裙,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确保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然后对翠儿说:“知道了,你让莺儿稍等,我换件衣服就去。” 她换了一件月白色的袄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玉兰花,显得更素雅些。翠儿帮她戴上一支白玉簪,又拿了一条浅紫色的披帛,披在她肩上:“姨娘,这样看着精神多了。” 沈月娥对着镜子笑了笑:“走吧。” 两人跟着莺儿,往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走去。蘅芜苑在林府的西侧,靠近花园,环境格外清幽。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蘅芜香的味道,清雅宜人,能让人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莺儿推开蘅芜苑的门,喊道:“姑娘,月姨娘来了。” 薛宝钗正坐在窗下的一张紫檀木书桌前翻看书卷,见沈月娥来了,连忙放下书卷,笑着起身相迎:“月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外面风大,冷不冷?” 沈月娥走进屋,屋里很暖和,中间放着一个黄铜炭火盆,炭火正旺,映得屋里一片暖意。桌上摆着一套汝窑的白瓷茶盏,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茶炉,炉上煮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多谢姐姐关心,不冷,”沈月娥在薛宝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姐姐这蘅芜苑,真是暖和,比我院里舒服多了。” “也就是多了个炭火盆罢了,”薛宝钗笑着吩咐莺儿,“快给月姨娘倒杯热茶,这是我哥哥从江南送来的新茶,叫‘碧螺春’,妹妹尝尝。” 莺儿应了声“是”,提起茶壶,给沈月娥倒了一杯茶。茶水呈淡绿色,清澈透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月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甜,带着一丝回甘,确实是上好的碧螺春。 “好茶,”沈月娥赞叹道,“比我平时喝的雨前龙井还要爽口。” “妹妹喜欢就好,”薛宝钗也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我想着妹妹近来帮着凤姐姐理家,肯定辛苦,这新茶能提神,便请妹妹过来尝尝。”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茶的闲话,比如碧螺春的产地、采摘的时节,莺儿在一旁添着炭火,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融洽。 就在沈月娥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姊妹往来时,薛宝钗突然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月娥妹妹,我听说你近来常去账房看账?”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紧,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拿稳。她强装镇定,笑着回答:“是啊,凤姐姐太忙,我帮着看看,核对一下用度,免得出错。” 薛宝钗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语气依旧温和:“妹妹心思细,理账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大家子的账目,最是繁琐,千头万绪的,有些地方,或许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沈月娥的心跳更快了,她抬眼看向薛宝钗,薛宝钗的眼神清澈却深邃,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她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姐姐说得是,我也是跟着学习,很多地方还看不懂。” “看不懂也无妨,”薛宝钗轻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有些事,看得太清,未必是福;有些账,算得太明,反受其累。妹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府里的事,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能过得安稳些。” 这段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敲在沈月娥的心上。薛宝钗这绝不是随口感慨,她是在提醒她——不要追查账目的事!她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账册有问题,知道沈月娥在调查! 沈月娥的手指紧紧攥着茶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问问薛宝钗,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薛宝钗既然这么说,就绝不会再透露更多信息,追问下去,只会让彼此都尴尬,甚至可能引来麻烦。 “姐姐说得是,”沈月娥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或许是我最近太较真了,确实有些累。等忙完这阵子,我也该好好歇歇了。” 薛宝钗见她听进去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这就对了。妹妹还年轻,身子要紧,别为了这些琐事累坏了自己。”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月娥借口院里还有事,便起身告辞了。薛宝钗没有挽留,只是让莺儿送她到门口,还让莺儿给她带了一小包碧螺春:“妹妹要是喜欢,就拿着回去喝,不够了再跟我说。” 沈月娥接过茶包,道谢后,便跟着翠儿往揽月轩走。 路上,沈月娥一句话也没说。薛宝钗的话,让她心里更加沉重——连客居的宝钗都知道账册有问题,还出言提醒她明哲保身,可见这背后的水有多深。她甚至开始怀疑,薛宝钗是不是也被卷入其中,只是身不由己,只能提醒她一句。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将那包碧螺春放在桌上,看着茶包上绣着的“薛”字,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薛宝钗的提醒是好意,是不想让她卷入危险,可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退路了——她已经触碰了账册的秘密,就算现在停下,背后的人也未必会放过她。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研好墨,开始写信。信里用的是只有她和沈青才懂的暗语——她娘家以前是做绸缎生意的,她和沈青常用绸缎的种类、价格来传递秘密信息。 信里写道:“近日需采买云锦十匹、素缎五匹,烦请青弟查问时下市价,以及各商铺往来折扣,另需打听‘醉胭脂’一盒之价,务必详细,且勿令外人知晓。若有异常,可于三日后酉时,在城南‘悦来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相见,以‘碧螺春’为号。” 写完信,沈月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破绽,然后将信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一个绣着兰草纹的锦囊里。她叫来翠儿,将锦囊递给她:“明日你借口出府为我挑选绣线,去城南的云锦庄,找到二掌柜沈青,把这个锦囊交给她。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沈青,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此事。出府后,注意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你,若是有,就先不去云锦庄,先去别的地方绕绕,把人甩开。” 翠儿接过锦囊,感受到里面的信件,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绝不会出岔子。” 沈月娥拍了拍翠儿的手:“辛苦你了。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出了差错,不仅是我,你也会有危险。” 翠儿坚定地说:“姨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事情办好。” 沈月娥看着翠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错综复杂的林府里,翠儿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是夜,沈月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的风声更大了,吹得窗纱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窗外徘徊。沈月娥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的藕荷色纱帐,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薛宝钗的话,还有账册上那被替换的一页纸的触感。 她不知道沈青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线索,不知道三日后的见面会不会顺利,更不知道,背后的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窄路上,前方是迷雾,后方是深渊,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夜深了,揽月轩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沈月娥翻了个身,看向窗外——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地上,像是一条银色的小路。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像是瓦片被碰动的声音。 沈月娥猛地惊醒,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侧耳细听,风声依旧在“呜呜”地刮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是野猫吗?还是……有人在窗外窥探? 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坐起身,披了件外衣,赤着脚,轻轻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的一角,往外看。 院外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在地面上,能看到光秃秃的树枝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地面上的瓦片整齐地排列着,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人影。 沈月娥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松了口气,或许真的是野猫吧——府里的野猫不少,经常在各院的屋顶上跑。 可就在她准备放下窗纱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院墙的角落里,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沈月娥的心脏瞬间被揪紧,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角落,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个黑影是谁?是府里的巡夜婆子?还是……背后的人派来监视她的? 沈月娥再也睡不着了。她走到书案前,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那本六月副册,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划过。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个黑影的出现,证明背后的人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她必须加快速度,在被对方动手之前,找到证据,保护自己。 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映在账册上,将上面的字迹照得有些扭曲。沈月娥看着那些字迹,突然觉得,这本账册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里面的秘密足以将整个林府都卷入其中。 她不知道这场风暴会在何时来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她只知道,从她发现账册问题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这本账册紧紧绑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窗外的风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本集完) 第46集 《瓶儿栽赃偷窃罪》 简单内容提示: 李瓶儿因近期沈月娥协助理家颇受看重,心中嫉恨加深,同时她自身或许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私下开支担心被沈月娥查账时发现,遂先下手为强。李瓶儿买通沈月娥院中的一个粗使小丫鬟,将一件自己房中的贵重首饰偷偷藏入沈月娥的妆奁或箱笼深处。随后,她假装发现失窃,在府中哭闹起来,引得众人关注。在王熙凤或邢夫人主持下,派人各院搜查,最终在沈月娥房中“人赃并获”。沈月娥百口莫辩,陷入极大的被动和危机。李瓶儿趁机煽风点火,坐实沈月娥“偷窃”的罪名。面对突如其来的栽赃陷害,沈月娥将如何自证清白?是一直暗中观察的薛宝钗出手相助,还是沈月娥自己留有后手?这场风波将如何影响林府后宅的格局?翠儿或沈青是否能发现栽赃的破绽? 第46集 :瓶儿栽赃偷窃罪 锦绣阁的窗棂糊着一层加厚的云母纸,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纸页,滤成一片温吞的浅金色,落在李瓶儿斜倚的贵妃榻上。榻上铺着一张整张的白狐皮褥子,毛蓬松柔软,将她那身石榴红撒花软缎袄裙衬得愈发明艳。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鎏金手炉上的珐琅彩绘——那手炉是去年林老爷赏的,炉身绘着“百鸟朝凤”纹样,边角还嵌着细小的珍珠,暖手时连带着心情都该是顺意的,可她眼底却积着一层化不开的冷意。 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窗外,那条通往揽月轩的小径上,此刻正有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走过,其中一个是沈月娥身边的翠儿,身姿挺拔,走路时脊背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连丫鬟都带着主子的体面,这让李瓶儿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察觉府里近来的暗流。前几日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刚走到回廊就听见老太太对王熙凤夸沈月娥:“月丫头心细,账册看得比谁都明白,你多带带她,以后也是个能帮衬的。”当时她躲在廊柱后,指甲几乎掐进了帕子里。同样是姨娘,沈月娥不过是晚进府几年,凭什么就能沾手府中内务,还得了“沉稳细心”的名声?自己呢?除了靠几分颜色讨林老爷欢心,连管个院子的用度都要看王熙凤的脸色,这口气她咽不下。 更让她心头堵得发慌的,是那笔私下放出去的印子钱。去年冬天,她听府里的管事说城外的布庄生意好,便偷偷拿了自己攒下的三百两银子,托一个叫刘三的中间人放了出去,说好每月五分利,年底连本带利能收回四百多两——这笔钱她是打算用来给自己的娘家弟弟谋个差事的,可前几日刘三来府里递消息时,却支支吾吾地说布庄老板亏了本,连本金都拿不出来,利息更是要缓些时日。 三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若是被王熙凤知道她私放印子钱,按府里的规矩,轻则没收所有私产,重则被送到家庙静养,这辈子就彻底完了。她急得满嘴起泡,连日来翻来覆去地想办法,既要尽快补上这个窟窿,又要找个由头把自己摘干净,绝不能让人查到这笔钱的去向。 “姨娘,您发什么呆呢?手炉都快凉了。”贴身丫鬟小鹊端着一碗刚温好的银耳羹走进来,见李瓶儿盯着窗外出神,便轻声提醒道。小鹊是李瓶儿的陪嫁丫鬟,最是知道她的心思,说话时也格外小心。 李瓶儿回过神,接过银耳羹,却没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银耳,声音压得很低:“柳儿那边,打听清楚了?” 柳儿是揽月轩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十六七岁的年纪,性子怯懦,上个月她娘得了肺痨,一直在家里躺着,需要不少银子抓药。李瓶儿也是偶然听小鹊提起,才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小鹊连忙凑近,压低声音回话:“回姨娘,都打听清楚了。柳儿她娘这几日咳得厉害,大夫说要用人参吊着,可她家哪拿得出银子?前儿她去找管事的预支三个月的月钱,被周瑞家的骂了一顿,说她‘痴心妄想’,还说再敢提预支,就把她赶出府去。柳儿现在急得满嘴燎泡,昨天还偷偷在院子里哭呢。” 李瓶儿搅动银耳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光。急等钱使?好,太好了!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不算难事。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放下银耳羹,从枕边的首饰盒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足有二十两,递给小鹊:“你今晚想法子去见柳儿,把这个给她,就说……只要她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再给她三十两,足够她娘抓药的了。” 小鹊接过银锭,触手冰凉,心里也跟着一紧:“姨娘,您要让她做什么?” 李瓶儿凑近小鹊的耳朵,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你让她今晚趁揽月轩的人都睡熟了,把这支簪子偷偷放进沈月娥的妆匣底层……记住,一定要放得隐蔽些,别让人发现。”说着,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支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这支簪子是去年老太太赏的,簪头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嘴里衔着三串珍珠流苏,阳光下能闪得人睁不开眼,府里上下谁都认识,最是扎眼。 小鹊看着那支簪子,吓得手都抖了:“姨娘!这……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偷窃的罪名啊!柳儿要是不敢怎么办?” “不敢?”李瓶儿冷笑一声,“她娘的命还想不想要了?你跟她说,若是不办,不仅没银子,我还会让周瑞家的把她赶出府去,到时候她娘没人照顾,只能等着咽气!”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再跟她说,这事做得干净,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事后我还会把她调到我院里当差,月钱翻倍。” 威逼利诱,这是李瓶儿最擅长的手段。小鹊看着她眼底的狠劲,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今晚一定办妥。” 李瓶儿重新拿起手炉,指尖摩挲着珐琅彩绘,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条小径。沈月娥,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既能用“偷窃”的罪名把你踩下去,让你再无翻身的可能,又能借着“丢簪子”的由头,让王熙凤查抄各院,说不定还能把那笔印子钱的窟窿遮掩过去——一石二鸟,这计策简直天衣无缝。 两日后,天还没亮,林府的内宅就被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宁静。 “不得了了!快来人啊!姨娘的凤头簪不见了!那可是老太太赏的宝贝,价值百两银子呢!”小鹊穿着一身单衣,头发散乱,连鞋都没穿好,赤着脚从锦绣阁里冲出来,声音嘶哑,一边跑一边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路过的巡夜婆子都被吓了一跳。 第一个被惊动的是住在隔壁院子的赵姨娘,她穿着睡衣,披着棉袄,揉着眼睛出来看:“小鹊,大清早的嚎什么?什么簪子不见了?” “赵姨娘!”小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到她面前,哭得更凶了,“我们姨娘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头簪不见了!昨儿晚上还在妆匣里呢,今早起就没了!定是被人偷了!” “什么?那支凤头簪?”赵姨娘也吃了一惊——那支簪子她见过,确实是老太太赏的珍品,价值不菲。她立刻来了精神,一边让身边的丫鬟去通知王熙凤,一边拉着小鹊往锦绣阁走:“走,带我去看看!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内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各院的姨娘、管事媳妇都涌到了锦绣阁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怎么会丢呢?锦绣阁的丫鬟婆子都是仔细人啊!” “说不定是自己放忘了地方,小鹊太慌张了?” “我看不像,那支簪子那么贵重,谁不盯着?指不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 “要是真被偷了,那可就热闹了,府里还从没出过这种事呢!”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带着几个管事媳妇匆匆赶来。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缎面袄裙,腰间系着一条翡翠腰带,脸上没施粉黛,却依旧带着当家奶奶的威严。一进院子,她就皱着眉头呵斥道:“吵什么?不过是丢了支簪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王熙凤径直走进锦绣阁,李瓶儿正扑在妆台前哭,鬓发散乱,眼睛红肿,面前的妆奁匣子被翻得乱七八糟,首饰、脂粉撒了一地,一看就是真的急坏了。 “妹妹,先别哭了。”王熙凤走到她身边,语气还算平和,“许是你昨儿晚上随手放在哪里忘了,再仔细找找?” 李瓶儿抬起泪眼,抽噎着说:“凤姐姐,我都找遍了!妆匣、衣柜、枕头底下,连床底下都找了,就是没有!昨儿晚上睡前我还特意看了一眼,明明放在妆匣最底层的锦盒里,怎么就没了呢?定是遭了贼了!这府里除了外人,还能有谁?凤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她说着,又哭了起来,肩膀耸动,我见犹怜。 王熙凤的目光扫过那翻乱的妆匣,又看了看李瓶儿红肿的眼睛,心里却泛起了疑云。李瓶儿素来爱体面,就算丢了东西,也不该这么张扬,大清早的让全府都知道——这未免太过刻意了。而且,锦绣阁的守卫不算差,晚上有两个婆子守夜,丫鬟也都住在外间,怎么会让人悄无声息地偷了簪子? 可怀疑归怀疑,她身为当家奶奶,面上却不能有丝毫偏袒。若是不查,不仅李瓶儿不依,府里其他人也会说她处事不公;若是查,又怕真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事,反而麻烦。 “妹妹放心,既然丢了贵重东西,少不得要查一查,也好还大家一个清白。”王熙凤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管事媳妇们吩咐道,“平儿,传我的话,让各院的管事婆子都集合,从下人的排房开始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尤其是丫鬟婆子们的住处、箱笼柜子,都要细细地搜!另外,派人守住府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出府!” “是!”平儿立刻应道,转身出去安排。 站在人群里的钱婆子——也就是平日里和李瓶儿走得近的那个——立刻上前一步,谄媚地说:“二奶奶放心,奴婢一定仔细搜,绝不让那偷东西的贼逍遥法外!”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李瓶儿之前给过她不少好处,这次正好借搜检的机会,把簪子“找”到沈月娥那里去,也好卖李瓶儿一个人情。 “好,那就辛苦钱婆子了。”王熙凤点了点头,目光却在钱婆子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多说。 搜检的队伍很快组成,由钱婆子带队,分成几拨,从下人的排房开始,一路向各院蔓延。整个内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抑。丫鬟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双手垂在身侧,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怕这无妄之灾落到自己头上,一旦被搜出什么,就算不是自己偷的,也说不清了。 揽月轩里,沈月娥刚洗漱完毕,正在用早膳,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翠儿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姨娘,不好了!锦绣阁丢了东西,二奶奶让搜检各院,现在已经搜到咱们院门口了!” 沈月娥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李瓶儿丢东西?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她暗中调查账册的时候丢?这未免也太巧了! “慌什么?”沈月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没偷东西,怕什么搜检?你去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召集到明间,打开所有箱笼柜子,配合她们搜。记住,不管她们怎么搜,都不许跟她们起冲突。” “是!”翠儿虽然担心,却还是听话地出去安排。 很快,钱婆子就带着几个婆子走进了揽月轩。她脸上堆着假笑,对着沈月娥行了个礼:“月姨娘,对不住了,二奶奶有令,要搜检各院,还请姨娘莫怪。” “钱婆子客气了,都是为了府里的规矩,我明白。”沈月娥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手指却微微有些发凉,“你们尽管搜,只要能还大家一个清白,我没意见。” 钱婆子应了声“是”,便带着婆子们开始搜检。她们先是搜了外间的丫鬟房,翻遍了每个丫鬟的箱笼、床铺,甚至连灶房的柴房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 “钱婆子,丫鬟房搜完了,没发现什么。”一个婆子汇报说。 钱婆子的眼神闪了闪,看向沈月娥的内室:“那……月姨娘的内室,是不是也该搜一搜?不是奴婢不信姨娘,只是二奶奶有令,要‘仔细’,不能放过任何地方。” 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内室是她的住处,放着她的首饰、衣物,还有一些私密的东西,让外人搜检,实在是难堪。可她若是不让搜,反而会让人怀疑。 “可以。”沈月娥放下茶杯,站起身,“你们随我来。” 走进内室,钱婆子的目光立刻被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吸引了。她走过去,假装翻看着桌上的脂粉盒,手指却悄悄打开了首饰盒——那是一个紫檀木的首饰盒,分了好几层,里面放着沈月娥的各种首饰,有银簪、玉镯,还有几支金钗,却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钱婆子的手指在首饰盒的底层摸索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按照李瓶儿的吩咐,要把簪子放在最底层,可刚才搜丫鬟房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她怕沈月娥起疑心。 突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正是那支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她心里一喜,立刻“咦”了一声,故作惊讶地喊道:“哎呀!这是什么?” 说着,她缓缓抽出那支簪子,金色的簪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凤嘴里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找、找到了!簪子在这里!”钱婆子高举着簪子,声音里带着刻意渲染的惊讶和笃定,“众目睽睽之下,从月姨娘的妆匣底层搜出来的!” 刹那间,整个内室鸦雀无声。所有婆子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簪子上,然后缓缓转向沈月娥。 翠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指着钱婆子厉声喊道:“不可能!这绝不是我们姨娘的东西!你肯定是早就藏在身上,故意拿出来栽赃我们姨娘的!” “栽赃?”钱婆子冷笑一声,把簪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婆子,然后双手叉腰,对着翠儿呵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休得胡说!刚才搜丫鬟房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我身上干干净净的,怎么栽赃?再说,这簪子是从月姨娘的妆匣里搜出来的,难不成它自己长了腿跑进去的?” 沈月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千防万防,却没料到李瓶儿会用如此简单粗暴,却又如此恶毒有效的手段!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就算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那些目光,有震惊,有鄙夷,有幸灾乐祸,如同无数支冷箭,将她钉在原地。她看到钱婆子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看到身边婆子们窃窃私语的样子,看到翠儿急得满脸通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掉进了李瓶儿精心设下的陷阱里,而且,很难爬出来了。 “月姨娘,”钱婆子走到沈月娥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现在证据确凿,您还有什么话说?咱们还是跟二奶奶回锦绣阁,把事情说清楚吧。”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慌乱和哭泣都毫无用处,只能让别人更看轻自己。她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着钱婆子:“我没什么可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跟你去见二奶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锦绣阁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沈月娥被钱婆子“请”到了这里,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袄裙,裙摆上的玉兰花绣纹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没有丝毫怯懦的样子。那支凤头簪被放在一张红绸布上,摆在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金色的簪身在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是在嘲讽着这场闹剧。 李瓶儿早已收了眼泪,此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方素绢帕子,时不时按一下眼角,仿佛还在委屈。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袄裙,鬓边插着一支白玉簪,看起来温婉可人,可眼底却时不时闪过一丝得意和挑衅,落在沈月娥身上。 王熙凤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面沉如水。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却一口都没喝。平儿侍立在她身后,眼神里带着忧虑,时不时看向沈月娥,似乎想帮她说句话,却又不敢。 邢夫人也被惊动了,她是林老爷的正室夫人,平日里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可出了“主子偷主子”的事,她也坐不住了。此刻她坐在王熙凤的旁边,脸色很难看,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显然是气得不轻。 “月娥,”王熙凤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这簪子,是从你妆匣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话说?” 沈月娥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王熙凤脸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平稳:“回二奶奶,这支簪子,绝非妾身所有。妾身从未见过此物,更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妾身的妆匣之中。妾身自进府以来,一向谨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矩,更不会做出偷窃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此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还请二奶奶明察!” “陷害?”李瓶儿立刻尖声接口,她放下帕子,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哭腔说道,“月娥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知道你或许一时手头紧,看上了我这支簪子——你若是真喜欢,跟我说一声,姐姐未必不能借你把玩几日,就算你想借些银子,姐姐也能帮你想办法。可你……你怎能行这偷窃之事?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仅你自己的名声毁了,我们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太太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坏身子!”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劝”沈月娥,实则是一步步坐实了沈月娥的“偷窃”罪名,还把事情拔高到了损害家族声誉、惹老太太生气的高度,堵死了沈月娥所有辩解的退路。 邢夫人听到“老太太”三个字,脸色更加难看,她猛地一拍桌子,对着沈月娥呵斥道:“混账东西!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我们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东西!凤哥儿,这等败坏门风的事,绝不能轻饶!依我看,应该立刻把她送到家庙去,让她好好反省,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王熙凤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在沈月娥和李瓶儿之间来回扫视。她自然不信沈月娥会蠢到去偷一支如此扎眼的凤头簪——沈月娥素来沉稳,做事谨慎,就算真的缺银子,也绝不会用这种笨办法。而且,从钱婆子搜出簪子的样子来看,未免太过“顺利”,像是早就知道簪子在那里一样。 可怀疑归怀疑,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据确凿,众目睽睽,若是她没有合理的理由就偏袒沈月娥,不仅邢夫人不依,府里的其他姨娘、管事也会说她处事不公,到时候她这个当家奶奶的威信就会受损。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李瓶儿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支持,若是贸然动了李瓶儿,说不定会牵扯出更多麻烦——比如她一直怀疑的账册问题。 “月娥,”王熙凤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说有人陷害,可有证据?或是你怀疑府里的哪个人?只要你能说出线索,我立刻让人去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是王熙凤给沈月娥的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她能说出哪怕一点线索,比如谁有机会接触到她的妆匣,谁和她有过节,王熙凤就能借着查线索的由头,拖延时间,找到反转的证据。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人影——柳儿!那个近日因为母亲病重而急着用钱的小丫头!除了翠儿,只有柳儿能接触到她的内室,而且柳儿急着用钱,很可能被李瓶儿收买,偷偷把簪子放进她的妆匣里! 可她没有证据!她不能凭空指认柳儿,万一柳儿被李瓶儿威胁,一口咬定是她指使的,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而且,她若是指认柳儿,就等于承认自己知道柳儿的情况,说不定会被李瓶儿反咬一口,说她早就想栽赃柳儿。 “妾身……一时拿不出证据。”沈月娥艰难地说道,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她保持着清醒,“但妾身敢以人格担保,绝未做过偷窃之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恳请二奶奶能给妾身一点时间,妾身一定能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时间?”李瓶儿嗤笑一声,她站起身,走到沈月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妹妹是想拖延时间,好毁灭其他证据,或是找机会和外面的人串供吗?我看你根本就拿不出什么证据,你就是想狡辩!二奶奶,绝不能给她时间,否则她跑了怎么办?” 邢夫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凤哥儿!这种人嘴里没一句实话,绝不能信她!必须立刻处置,以儆效尤!” 王熙凤看着眼前的局面,知道再僵持下去也没用。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稳住府里的人心。 “好了,都别说了。”王熙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眼下证据指向月娥,她又暂无自证清白之法,为了公允起见,只好先委屈她了。平儿,传我的命令:即日起,沈月娥禁足揽月轩,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踏出院子半步!她身边的丫鬟翠儿,暂行看管,送到下人房里,不许与外界传递任何消息!另外,派两个可靠的婆子,日夜守在揽月轩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平儿立刻应道,虽然她心里替沈月娥委屈,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至少王熙凤没有立刻把沈月娥送到家庙,还留了一线生机。 沈月娥听到“禁足”的命令,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王熙凤这是在手下留情,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只要她能在禁足期间找到证据,就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李瓶儿却有些不满——她原本想让王熙凤直接把沈月娥送到家庙,永绝后患,可王熙凤只下令禁足,显然是留了余地。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王熙凤是当家奶奶,她若是反驳,反而会引起王熙凤的怀疑。 “多谢二奶奶公正处置。”李瓶儿只好装作满意的样子,对着王熙凤福了福身,“只是希望二奶奶能尽快查明真相,还妾身一个清白。” 王熙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钱婆子把沈月娥送回揽月轩。 沈月娥被两个婆子“送”回了揽月轩。一路上,她走得很慢,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冬日的寒风冻得冰凉,像她此刻的心情。路过的丫鬟婆子们都躲在门后,偷偷地看她,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和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你们看,那就是月姨娘,听说偷了李姨娘的簪子!” “真没想到啊,她平时看起来那么端庄,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看她就是装的!说不定早就想偷东西了!”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沈月娥假装没听见,依旧挺直着脊背,一步步往前走。她知道,此刻越是软弱,越会让人看不起。只有保持尊严,才能给自己争取时间。 回到揽月轩,院子里空荡荡的,原本守在这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调走了,只剩下两个陌生的婆子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进屋。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还敞开着,仿佛还在诉说着刚才的闹剧。 沈月娥支撑了许久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窗外,天色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下雪。寒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心里五味杂陈。王熙凤虽然留了余地,可禁足和切断她与翠儿的联系,几乎斩断了她自救的所有可能。翠儿是她最信任的人,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暗中调查账册、联系沈青的事——若是翠儿被李瓶儿收买,或者被刑讯逼供,说出了这些事,她就彻底完了。 更让她担心的是李瓶儿的后手。李瓶儿既然能设下“栽赃偷窃”的局,就一定还有其他手段,绝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地禁足。说不定李瓶儿会趁着她被禁足,暗中散布更多关于她的谣言,或者找机会对她下毒手,让她永远无法翻身。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沈月娥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洗清自己的冤屈,而且要赶在李瓶儿动手之前! 她开始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钱婆子搜检时的反常举动,李瓶儿哭的时候眼底没有太多泪,还有柳儿近日的神不守舍——柳儿一定有问题!她必须想办法联系到柳儿,让柳儿说出真相! 可是,她现在被禁足在揽月轩,门口有婆子看守,连院子都出不去,怎么联系柳儿?翠儿被看管起来了,沈青那边也断了消息,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毫无办法。 就在她焦虑万分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小石子滚过积雪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的一角,向外望去。院子里的地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皑皑的一片,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目光扫过院墙的角落,突然发现积雪上,有几个用树枝划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一个“△”里面加一个“×”,还有一个“等”字! 这是她幼时和哥哥一起玩耍时,自创的记号!“△×”代表“危险,不要轻举妄动”,“等”代表“等待消息,我会想办法”!除了她和早已去世的哥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记号! 是谁?! 沈月娥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那些记号,手心冒出了冷汗。是沈青吗?他怎么知道自己被禁足了?难道是翠儿在被看管之前,偷偷把消息传出去了?还是沈青查到了什么,冒险来府外探听消息? 可她又有些怀疑——这个记号太过隐秘,李瓶儿怎么会知道?会不会是李瓶儿设下的另一个圈套?故意留下这个记号,诱使她有所动作,比如试图翻墙出去,或者和外面的人联系,然后抓住她的把柄,给她安上“私通外人”的罪名,让她罪加一等? 雪越下越大了,细小的雪花落在那些记号上,很快就覆盖了一部分,让那些符号变得模糊起来。沈月娥看着那些即将消失的记号,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相信还是不相信? 如果相信,这可能是她唯一的生机——沈青或许已经查到了证据,或者有办法帮她联系到柳儿,洗清冤屈。 如果不相信,这可能是催命的符咒——一旦她有所动作,就会落入李瓶儿的圈套,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站在窗边,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在门口守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她相信沈青的忠心,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记号,一定是沈青留下的! 她轻轻放下窗纱,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柳儿有异,速查其母近况,切勿暴露。”然后,她把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自己的袖口——她需要等待一个机会,把这张纸送出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那些记号已经被积雪完全覆盖,再也看不见了。可沈月娥的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她必须坚持下去,直到查明真相,洗清自己的冤屈。 而此刻,在林府的墙外,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正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揽月轩的方向,手里还握着一支用来划记号的树枝。他正是沈青,他通过之前沈月娥给他的玉环,联系到了府里的一个老仆,才知道沈月娥被禁足的消息。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留下那个隐秘的记号,希望沈月娥能看到。 “姨娘,您一定要等我!”沈青在心里默念着,然后转身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他需要尽快查到柳儿母亲的近况,找到李瓶儿收买柳儿的证据——这是救沈月娥的唯一办法。 (本集完) 第47集 《急智辩白洗冤屈》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通过暗中观察和那神秘记号的提示,设法与墙外的沈青或其安排的人取得了间接联系。同时,薛宝钗或许通过莺儿等渠道,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柳儿被收买的蛛丝马迹,暗中提供了关键帮助。沈青利用外部身份,暗中查访到柳儿家中突然多出一笔不明钱财,甚至可能找到了那个替李瓶儿放印子钱的中间人,获取了部分口供或物证。在王熙凤再次召集众人审理此事,李瓶儿步步紧逼,形势对沈月娥极度不利时,沈月娥凭借暗中搜集到的证据,结合巧妙的问话技巧,层层剖析,找出李瓶儿证词和栽赃手法中的漏洞。关键证人被暗中带到,或证据突然出现,当场揭穿李瓶儿栽赃陷害、并试图掩盖自己私自放贷亏空的罪行。李瓶儿罪行败露,她会如何反应?是矢口否认、攀咬他人,还是会有更激烈的举动?王熙凤和邢夫人会如何处置李瓶儿?沈月娥虽洗清冤屈,但经此一事,她与李瓶儿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已势同水火,后续将面临怎样的报复?那暗中帮助她的记号,究竟来自何人? 第47集:急智辩白洗冤屈 揽月轩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迟。冬日的天光本就稀薄,又被院外两株光秃秃的老槐树挡去大半,只在青砖地上投下几缕破碎的、带着凉意的光斑。沈月娥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银鼠皮披风,指尖却依旧冰凉——禁足的第三日,寒意像是顺着门缝、窗缝钻进来,渗进了骨头里,比屋外的风雪更让人难受。 院外的两个看守婆子,一个姓马,一个姓刘,都是府里出了名的“硬茬”,素来只认规矩不认人。此刻她们正靠在廊柱上,手里捧着粗瓷碗,喝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屋里: “你说这月姨娘,看着挺端庄的,怎么会偷东西呢?”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说不定是看着李姨娘的簪子值钱,就动了歪心思。” “也是,听说那支簪子能值百两银子呢!够咱们做十几年的活计了。” “嘘……小声点,别让里面听见了,要是被二奶奶知道了,咱们又得挨骂。” 沈月娥假装没听见,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薄薄的积雪上。雪是昨夜下的,不大,只在地面铺了一层,像撒了一层白糖,风一吹,就卷起细小的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想起两日前雪地上那神秘的记号——“△×”和“等”,此刻早已被新雪覆盖,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那记号到底是谁留的?是沈青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幼时和哥哥自创的暗号?还是说,是李瓶儿设下的圈套,故意用一个看似隐秘的记号,诱使自己暴露?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触到鬓边的白玉簪——这是她唯一能戴的首饰了,其他的金钗、玉镯都被钱婆子搜检时翻了出来,虽然最后还给了她,却总觉得沾了晦气。翠儿被带走后,院里只剩下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夏荷,都是王熙凤临时派来的,做事笨手笨脚,还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看她,显然是听说了“偷窃”的流言。 “姨娘,该用早膳了。”春桃端着一个粗瓷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白面馒头。粥是温的,馒头也有些凉了,显然是在灶房放了许久。 沈月娥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洗清冤屈——李瓶儿的栽赃做得太绝,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若找不到突破口,就算王熙凤有心偏袒,也很难彻底翻案。 她放下筷子,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这些书大多是她嫁入林府后攒下的,有诗词,有游记,还有几本账册。她抽出一本旧账册,随意翻开,目光却没有落在字上,而是在思考:李瓶儿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陷害自己?仅仅是因为嫉妒自己沾手府中事务吗?还是说,她担心自己查到账册的秘密,所以才先下手为强,用“偷窃”的罪名把自己搞臭,让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账目?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如果真是这样,那李瓶儿的背后,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支持,甚至可能与账册上的猫腻有关。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不仅要洗清自己的冤屈,还要查明账册的真相。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笃、笃、笃”(三长),“笃、笃”(两短),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节奏,她太熟悉了!这是她未出阁时,与家中的老嬷嬷张妈约定的求助信号。张妈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最是忠心,当年她母亲去世后,张妈怕她在娘家受欺负,就和她约定,若是遇到危险,就用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求助。后来张妈年纪大了,离府投奔了金陵城中的一个远房侄女,从此便断了联系。 怎么会在这里听到这个信号? 沈月娥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丫鬟衣裳的小丫头,正拿着一把扫帚,在廊下清扫积雪。那小丫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瘦小,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还打着两个补丁,像是府里最底层的粗使丫鬟。 她清扫积雪的动作很缓慢,时不时停下来,像是在整理扫帚,可就在她弯腰的瞬间,手指却极其隐晦地对着窗户的方向,再次叩击了三下,又两下——正是那三长两短的节奏! 沈月娥的心跳更快了。这个小丫头是谁?是张妈的侄女派来的?还是张妈自己回来了?或者,是有人知道这个信号,故意用来引她上钩? 她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继续观察。小丫头清扫到廊柱边时,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扫地。沈月娥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小小的银镯子,镯子上刻着一个“薛”字——这个镯子,她好像在薛宝钗的丫鬟莺儿手上见过类似的! 难道是薛宝钗? 沈月娥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前几日去蘅芜苑喝茶的情景——宝钗曾提醒她“明哲保身”,当时她以为宝钗只是不想卷入是非,可现在看来,宝钗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府里的暗流,甚至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的处境。 如果真是宝钗派来的人,那这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确定小丫头的身份,也不能确定这信号是善意还是恶意,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洗清冤屈,甚至会被李瓶儿进一步陷害。 她迅速回到书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眉笔——这是她唯一能用来写字的工具。她找了一块素色的绢帕,这帕子是翠儿给她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草,边缘有些磨损。她将帕子翻过来,用眉笔的黛粉,在帕子的内衬角落,极快地写下几个关键词:“柳儿,母病,急银,李,簪,证。” 她不敢写太多,也不敢写得太明白——万一帕子被其他人截获,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她只能赌,赌传递信息的人能看懂这些关键词:柳儿是揽月轩的丫鬟,她母亲生病急需银子,李瓶儿用银子收买柳儿,栽赃偷簪子,需要找到证据。 写完后,她将帕子揉成一个小小的团,攥在手心里,走到门口,对着院外的马婆子喊道:“马妈妈,进来一下。” 马婆子放下手里的粗瓷碗,不情愿地走进来:“月姨娘,有什么事?二奶奶说了,您不能出院子。” “我知道,”沈月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在屋里待了许久,有些气闷,想开窗透透气。外面风大,劳烦妈妈帮我看着点,别让风雪吹进来太多。” 马婆子瞥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不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行,你开吧,别待太久,冻着了又要找我们麻烦。” 沈月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进来,带着细小的雪粒,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疼。她佯装被风迷了眼睛,用手揉了揉,手里的绢帕“不慎”从指尖滑落,轻飘飘地,正好落在那小丫头的脚边。 小丫头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绢帕,又看了看门口的马婆子,然后极其自然地弯腰,将帕子捡起来,塞进袖中。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马婆子丝毫没有察觉。 小丫头捡完帕子,继续低头扫地,慢慢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挪去。走到门口时,她对马婆子和刘婆子笑了笑,声音细弱蚊蝇:“马妈妈,刘妈妈,这雪扫得差不多了,我去别处看看。” 马婆子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小丫头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了揽月轩,很快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沈月娥关上窗户,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走到书案前,坐下,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小米粥,喝了一口。粥很凉,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那小丫头到底是谁的人?如果是宝钗派来的,宝钗为什么要帮她?仅仅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宝钗也想借着这件事,敲打一下李瓶儿,甚至查清府里的账目问题? 她想起宝钗之前说的“明哲保身”,又想起现在宝钗的暗中援手,忽然觉得,宝钗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她看似置身事外,实则一直在观察着府里的一举一动,在合适的时机,才会伸出援手。 无论如何,帕子已经送出去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个神秘的援手带来消息,等待一个能洗清冤屈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日,揽月轩依旧平静得有些压抑。马婆子和刘婆子还是每天守在门口,春桃和夏荷依旧笨手笨脚地伺候着,院外的流言也没有停止,反而越传越离谱——有人说沈月娥不仅偷了李瓶儿的簪子,还偷了府里其他主子的首饰;有人说她是因为私藏了银子,被李瓶儿发现,才故意栽赃;还有人说她和府外的男人有染,那支簪子是男人送的,怕被发现才藏起来。 沈月娥听到这些流言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知道,这些流言都是李瓶儿故意散布的,目的是彻底毁掉她的名声。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名声固然重要,但比起洗清冤屈、查明真相,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每天都会坐在窗边,看着院外的积雪一点点融化,看着回廊上走过的丫鬟婆子,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她相信,那个神秘的援手不会让她失望。 第四日午后,阳光终于透过云层,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积雪开始融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就在沈月娥以为还要继续等待的时候,院外传来了平儿的声音:“月姨娘,二奶奶请您去议事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机会来了!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裳,换上一件石青色的袄裙,又用一支银簪将头发挽起,看起来端庄又不失体面。春桃帮她系好披风,小声说:“姨娘,您别怕,二奶奶是个公正的人,一定会还您清白的。” 沈月娥笑了笑:“我不怕,清者自清。” 跟着平儿走出揽月轩,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有的躲闪,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沈月娥却挺直脊背,目不斜视,一步步朝着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在林府的正中央,是府里处理重要事务的地方。沈月娥走到门口时,就听见里面传来邢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这等败坏门风的事,绝不能轻饶!凤哥儿,你要是再犹豫,老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平儿推开门,对着里面躬身道:“二奶奶,月姨娘来了。” 沈月娥走进议事厅,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王熙凤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面沉如水;邢夫人坐在她的左边,脸色难看,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王夫人坐在右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袄裙,神色平静,却时不时皱一下眉头;薛宝钗坐在王夫人的旁边,穿着月白色的袄裙,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看似在看书,实则在默默观察着厅里的动静;李瓶儿则坐在薛宝钗的对面,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袄裙,鬓边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不是那支丢失的凤头簪,却是一支样式相似的,显然是故意用来炫耀的。 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月娥身上,有探究,有愤怒,有平静,还有幸灾乐祸。 沈月娥依着规矩,给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行了礼:“妾身见过二奶奶,见过邢夫人,见过王夫人。” 王熙凤点了点头:“起来吧,坐。” 沈月娥在最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熙凤,等待她开口。 “月娥,你被禁足这几日,可想清楚了?关于那支簪子的事,你可有要说的?”王熙凤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月娥站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回二奶奶,妾身早已想清楚。偷窃之罪,妾身万万不敢认。那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还请二奶奶、邢夫人、王夫人明鉴!”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李瓶儿立刻尖声喊道,她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月娥,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日钱婆子在你的妆匣里搜出了簪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难道那簪子是自己长了腿,飞到你的妆匣里的不成?” “簪子自然不会飞。”沈月娥转向李瓶儿,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锐利,“但人有手有脚,更有贪念和私心。瓶姐姐口口声声说,那支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是前晚睡前放入妆匣的,次日清晨发现丢失,是吗?” “自然是的!”李瓶儿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还特意检查了妆匣的锁,是好的,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这说明偷簪子的人一定是府里的人,而且是能自由出入我锦绣阁的人!” 她这话看似在指责沈月娥,实则是在暗示自己的锦绣阁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能进去,只能是沈月娥因为嫉妒而故意偷窃。 沈月娥却没有被她带偏,继续问道:“既然姐姐说得如此肯定,那妾身想问姐姐一个问题——你那支凤头簪,簪头的凤喙处,是否有一处极细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磕碰过的小凹痕?” 李瓶儿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簪子——那是她后来重新做的,和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瑕疵。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丢失的那支簪子,自己一直爱惜得很,从来没有磕碰过,怎么会有凹痕? “胡说!”李瓶儿立刻否认,声音有些尖锐,“老太太赏的东西,我素来爱护有加,怎么会有凹痕?你这是故意编造谎言,想混淆视听!” “哦?姐姐确定没有凹痕?”沈月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看不见的弧度,她转向钱婆子和当时在场的几个管事媳妇,“那日从妾身妆匣里搜出簪子的时候,钱妈妈和几位妈妈都在场,想必都仔细看过那支簪子。不知几位妈妈是否记得,那支簪子的凤喙处,是否有一处小凹痕?” 钱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她当时只顾着“人赃并获”的得意,根本没注意簪子的细节,可现在沈月娥当众问起,她若是说没看见,就等于承认自己搜检不仔细,甚至可能被怀疑是故意栽赃;若是说看见,又怕李瓶儿事后找她麻烦。 她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这……这奴婢记不太清了,当时事情太急,奴婢只注意到簪子的样式,没细看细节。” 其他几个管事媳妇也纷纷附和:“是啊,当时太乱了,没注意看。”“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痕迹,记不太清了。” 她们的回答模棱两可,却也间接承认了沈月娥的说法——那支簪子可能真的有凹痕。 李瓶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强自镇定地说道:“就算有凹痕,也是你偷去后不小心磕碰的!你自己保管不善,还想赖到我头上?” “姐姐此言差矣。”沈月娥不慌不忙地反驳,“若是妾身偷了簪子,定会小心翼翼地隐藏,绝不敢轻易磕碰,更不会把它放在妆匣里,等着被人搜出来。而且,姐姐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簪子绝无瑕疵,现在又说可能是妾身磕碰的,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她的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让李瓶儿一时语塞,只能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议事厅内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瓶儿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怀疑。邢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她看着沈月娥,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严厉:“月娥,你既然说那支簪子有问题,可有什么证据?” “回邢夫人,妾身有一个请求。”沈月娥转向王熙凤,“恳请二奶奶立刻派人去瓶姐姐的锦绣阁,仔细搜查一下,尤其是姐姐的妆台、衣柜,看看是否能找到那支‘真正’的、毫无瑕疵的凤头簪。另外,也请二奶奶派人去查问府里的首饰匠人,看看近日是否有匠人修补过类似的凤头簪,或者打造过一模一样的仿制品。”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早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现在沈月娥提出的两个请求,正好能验证她的猜测。她立刻看向平儿:“平儿,你亲自带人去锦绣阁搜查,务必仔细,尤其是妆台的暗格、衣柜的角落,都不能放过。另外,让周瑞家的去府外的几家首饰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凤头簪。” “是!”平儿立刻应道,带着两个管事媳妇匆匆离开了议事厅。 李瓶儿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月娥会从簪子的细节入手——那支用作栽赃的簪子,是她让小鹊偷偷去府外的“宝昌银楼”仿造的,银楼的匠人手艺虽然好,却在凤喙处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痕,当时她还特意让匠人用金粉补了一下,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可没想到,还是被沈月娥注意到了! 更让她害怕的是,那支真正的凤头簪,被她藏在了妆台的一个暗格里——那个暗格是她嫁入林府后,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用来存放一些私密的东西,除了她和小鹊,没有人知道。如果平儿真的找到了那支簪子,她的谎言就会彻底被揭穿! 她坐立不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逃跑的出路。王夫人注意到她的异样,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丫鬟说道:“给李姨娘倒杯茶,看她的样子,像是不舒服。” 丫鬟连忙给李瓶儿倒了一杯热茶,李瓶儿却没喝,只是双手捧着茶杯,手指不停地颤抖,茶水溅出来,烫到了她的手,她也没察觉。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议事厅里鸦雀无声,只有邢夫人手里的佛珠偶尔发出“哒哒”的声响。沈月娥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她知道,胜负就在此一举了——如果平儿能找到真正的簪子,她就能洗清冤屈;如果找不到,她可能就要永远背负“偷窃”的罪名。 大约半个时辰后,平儿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脸色凝重地走到王熙凤面前:“回二奶奶,在锦绣阁李姨娘妆台的暗格里,找到了这支簪子。” 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簪头的凤凰展翅欲飞,凤嘴里衔着三串珍珠流苏,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凤喙处光滑完整,没有任何瑕疵——这正是老太太赏给李瓶儿的那支正品! “这……这不是我的!”李瓶儿彻底慌了神,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锦盒里的簪子,声音尖利,“这是沈月娥派人偷偷放进去的!她故意栽赃我!二奶奶,您要相信我!” “李姨娘,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平儿冷冷地说道,“我带人搜查的时候,你的丫鬟小鹊一直跟在旁边,暗格的钥匙也在你的首饰盒里找到的,除了你,谁还能打开暗格?” 李瓶儿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鹊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发抖,显然是已经害怕了。 沈月娥这时开口了,她转向王熙凤:“二奶奶,栽赃之物与真品俱在,足以证明妾身的清白。但妾身还有一事想请教瓶姐姐——姐姐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陷害妾身?据妾身所知,姐姐身边的丫鬟小鹊,前几日频繁接触我院中的丫鬟柳儿,而柳儿的母亲得了肺痨,急需银子抓药,柳儿曾多次向管事的预支月钱,都被拒绝了。可就在前几日,柳儿突然有了银子,不仅请了大夫,还买了不少贵重的药材——不知这笔银子,是姐姐赏的,还是另有来源?” 沈月娥的话像一颗炸雷,在议事厅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鹊和柳儿身上——柳儿早已被平儿带来,站在议事厅的角落里,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说!”王熙凤一声厉喝,目光锐利地盯着小鹊,“你为什么要接触柳儿?柳儿的银子是哪里来的?如实招来!” 小鹊被王熙凤的气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二奶奶饶命!是……是李姨娘让我做的!李姨娘说,只要我能说服柳儿,把一支簪子放进月姨娘的妆匣里,就给柳儿五十两银子,还说事后会把柳儿调到锦绣阁当差,月钱翻倍!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了李姨娘!” “你胡说!”李瓶儿尖叫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种事了?你别血口喷人!” “我没有胡说!”小鹊哭喊道,“李姨娘,您还记不记得,上个月十五,您在锦绣阁的花园里,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去见柳儿?您还说,如果柳儿不答应,就威胁她说要把她赶出府去,让她娘没人照顾!这些事,柳儿也可以作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柳儿。柳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她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是……是真的!小鹊姐姐找到我,说李姨娘能帮我娘治病,只要我把一支簪子放进月姨娘的妆匣里。我……我当时急着给我娘治病,就答应了。那五十两银子,是小鹊姐姐给我的,我已经用了十两,请大夫抓药,剩下的四十两还在我屋里的箱子里……” 真相大白!人证物证俱在,李瓶儿栽赃陷害的事实再也无法掩盖! 李瓶儿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却已经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她们陷害我……二奶奶,您要相信我……” 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李瓶儿,厉声骂道:“下作的小娼妇!自己心思歹毒,还想陷害他人!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王夫人也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失望:“你刚入府时,看着还挺老实,没想到心思这么恶毒。这样的人,留在府里,只会搅得家宅不宁。” 王熙凤看着瘫软的李瓶儿,心里冷笑。她早就听说李瓶儿私下放印子钱,还亏了本,现在看来,李瓶儿陷害沈月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嫉妒,更是因为担心沈月娥查到账册的问题,才想先下手为强,把沈月娥搞臭,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接触账目。 但眼下,她不能把这件事捅出来——李瓶儿毕竟是林老爷的姨娘,若是牵扯出印子钱的事,林老爷脸上也无光,而且邢夫人和王夫人也未必想把事情闹大。 “李瓶儿行为不端,心思恶毒,栽赃陷害同僚,搅得府里鸡犬不宁,败坏门风。”王熙凤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夺其姨娘份例,迁至西北角的冷香院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冷香院半步!身边的丫鬟小鹊,助纣为虐,即刻发卖出府,永不得踏入林府半步!柳儿虽有过错,但念其是被胁迫,且主动认罪,免去其罪责,革去管事丫鬟的差事,贬为粗使丫鬟,发往柴房干活!” 处置决定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犹豫。李瓶儿被两个婆子架了起来,她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像是要把沈月娥生吞活剥一样。沈月娥却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这场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李瓶儿背后的势力,以及账册的秘密,还远远没有解决。 邢夫人和王夫人见事情已经解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议事厅。薛宝钗走到沈月娥身边,对她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然后跟着王夫人离开了。沈月娥知道,宝钗这是在告诉她,那支关键的线索——柳儿突然有了银子,是她让人查出来的。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沈月娥跟着平儿回到揽月轩时,翠儿已经被放了回来。她一见沈月娥,就扑了上来,抱着她哭道:“姨娘!您终于没事了!奴婢这几天担心死了,生怕您出什么事!” 沈月娥拍了拍翠儿的背,温声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了。让你受委屈了。” 翠儿擦干眼泪,连忙给沈月娥倒了一杯热茶:“姨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做些吃的?” “不用了,”沈月娥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下去,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我现在不饿,只想歇会儿。” 翠儿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屋里的东西,又给沈月娥铺好了床:“姨娘,您先歇会儿,奴婢在外面守着,有事您叫我。” 沈月娥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她看着帐顶的藕荷色纱帐,思绪万千。这场无妄之灾虽然过去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李瓶儿虽然被禁足,但她背后的势力还在,而且账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李瓶儿之所以这么急于陷害她,很可能是因为她查到了账册的猫腻,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她必须尽快恢复与沈青的联系,让他继续调查账册的问题。李瓶儿的倒台,或许会让她背后的人暂时收敛,但也可能会让他们狗急跳墙,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而且,那个在关键时刻帮助她的神秘援手,到底是谁?虽然她怀疑是宝钗,但她不能确定——宝钗为什么要帮她?仅仅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宝钗也想查清府里的账目问题,甚至有其他的目的? 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沈月娥的心头,让她无法平静。 夜色渐深,揽月轩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翠儿已经睡下了,院外的马婆子和刘婆子也换成了两个新的婆子——王熙凤特意派来保护她的。 沈月娥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纱,看着外面的月色。月亮很圆,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了院中的积雪。她想起两日前雪地上的记号,想起那个神秘的小丫头,想起宝钗的援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林府的暗流,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就在这时,翠儿突然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压低声音说道:“姨娘,刚才有个面生的小厮,在院门口塞给了门房一张纸条,说是给您的。门房不敢耽搁,立刻给奴婢送来了。” 沈月娥心中一动,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纸条是用粗糙的草纸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陌生,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账目水深,牵涉甚广,勿再深究,恐有杀身之祸。” 沈月娥的瞳孔瞬间紧缩! 这张纸条是谁送的?是提醒,还是威胁?是那个神秘的援手,还是账册背后的人?如果是提醒,为什么不让她再深究?如果是威胁,又为什么要特意提醒她? 她紧紧攥着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条上的字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危险的漩涡。账目背后的秘密,可能牵扯到府里的大人物,甚至可能危及林府的根基。而她,就像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人,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是继续调查,还是就此停手,明哲保身? 沈月娥站在窗边,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她看着院外无边的夜色,心里做出了决定——她不能停手。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就此放弃,不仅对不起自己所受的委屈,也对不起那些暗中帮助她的人。而且,她隐隐有种预感,若是不查清账目的秘密,她迟早会被这场暗流吞噬。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炭盆里。纸条很快被烧成了灰烬,随风飘散。 夜色依旧深沉,揽月轩的灯光却亮了一夜。沈月娥坐在书案前,写下了一封给沈青的信,信里详细说明了府里的情况,让他尽快查明账册的问题,同时也要注意安全。 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本集完) 第48集 《巧云炫子暗讽讥》 简单内容提示: 李瓶儿被禁足后,府中格局微妙变化。沈月娥虽洗刷冤屈,但“偷窃”风波余韵未消,一些不明就里或别有用心之人仍暗中非议。赵姨娘所生之子,或许是得了师傅夸奖,或是在族学中稍有表现,赵姨娘便按捺不住得意,在园中或请安时,借机大肆炫耀儿子聪明伶俐,是“读书的种子”,将来必有大出息。炫耀之余,赵姨娘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暗讽沈月娥无所出,再得宠也是“不下蛋的母鸡”,将来终究无靠;同时可能也影射其他无子或子嗣不显的姨娘、奶奶,挑起新的矛盾。沈月娥内心刺痛,但顾及身份强忍不语。王熙凤或许出面弹压,但赵姨娘仗着生有儿子,加之可能暗中得了邢夫人些许默许,愈发骄纵。新一轮由“子嗣”问题引发的暗流开始涌动。赵姨娘的炫耀和挑衅,是否会引发沈月娥或其他人的反击?府中关于子嗣的敏感话题被挑起,会对各位女主子的心态和行动产生何种影响?这是否会成为新一轮争斗的***? 第48集:巧云炫子暗讽讥 揽月轩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温柔。冬日的太阳爬过墙头时,会先在窗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金辉,把案头那盏青瓷笔洗都染得暖融融的。沈月娥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身上裹着一件银鼠皮披风,指尖却依旧泛着微凉——不是因为冷,是心底那点未散的惕厉,像浸了雪水的棉线,轻轻缠着神经。 “姨娘,您都盯着这碗燕窝看半个时辰了,再不吃就凉透了。”翠儿端着托盘走过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心疼。托盘里的白瓷盅冒着细弱的热气,燕窝炖得软糯,上面撒了几粒猩红的枸杞,是厨房特意给沈月娥补身子的——毕竟刚遭了一场栽赃,府里上下都看着,明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沈月娥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的边缘。那披风是去年林老爷赏的,银鼠皮的毛很软,摸起来像云絮,可她此刻却总想起藏在妆匣夹层里的那张纸条。纸条是用粗糙的草纸写的,字迹歪斜,“杀身之祸”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口发灼。 “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吃。”她轻声说,目光又飘回窗外。院中的玉兰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一双双干枯的手。李瓶儿被挪去西北角冷香院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了。冷香院偏僻得很,据说院里只有一间正房,连炭火都给得少,李瓶儿去了那边,怕是要受不少苦。可沈月娥半点都轻松不起来——李瓶儿倒了,可那账目的猫腻还没查清,那张警告纸条更是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姨娘,您别再想那些糟心事了。”翠儿把托盘放在小几上,顺手给沈月娥掖了掖披风的领口,“李姨娘是自找的,跟您没关系。您现在该好好养身子,别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沈月娥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翠儿的手上。翠儿的指关节有点红,是前几日给她熬药时被烫伤的。她私下里让翠儿去药房抓了些温和的滋补方子,想悄悄调理身体——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子嗣终究是硬伤,她不能不做打算。可这事不能声张,只能让翠儿在自己屋里用小炉子熬,药味重,怕被别人闻见。 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先是孩童清脆的背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字一句,念得倒是顺溜;接着是妇人尖细的笑语,带着说不出的得意,“我的乖哥儿,慢点跑,仔细脚下的冰!” 翠儿侧耳听了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是赵姨娘的声音,还带着哥儿。这大清早的,她怎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沈月娥端茶的手顿了顿。赵巧云——府里的四姨娘,原是邢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被林老爷看中,抬了姨娘,前年生了个儿子,取名林知礼,算是府里目前唯一的男丁。她平日里就爱掐尖要强,可因着出身低微,倒也不敢太过张扬,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倒是少见。 “看看再说。”沈月娥放下茶杯,目光投向院门口。 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丫鬟婆子的脚步声,还有赵姨娘刻意放大的说话声。她没推门进来,就站在门口的回廊上,牵着林知礼的手,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婆子——两个提着食盒,里面像是给孩子带的点心;一个抱着小毯子,怕孩子冻着;还有一个手里拿着拨浪鼓,时不时逗孩子一下,排场倒比正经主子还大。 “哎哟,我的乖哥儿,你慢点儿,这回廊上还有冰呢,摔着了娘可要心疼死了!”赵姨娘用帕子擦了擦孩子额头的薄汗,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时不时往院里瞟,“昨儿在老爷书房,你背的那段《三字经》,老爷可是连着夸了你三声‘好’!还说咱们知礼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将来定能中举人、当状元,给咱们林家光耀门楣呢!” 林知礼才六岁,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袄裙,梳着总角,小脸上带着几分懵懂的得意。被母亲这么一夸,他挺了挺小胸脯,又大声背了一句:“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真棒!我的乖哥儿就是聪明!”赵姨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手指上的金戒指晃得人眼晕,“你看你爹,昨儿还特意让人去杭州给你买了新的笔墨,说是那边的狼毫笔最好用,写出来的字都比别的笔好看!” 她这话明着是跟孩子说,可那语气里的炫耀,连院外的石头都能听出来。翠儿气得脸都白了,攥着拳头小声说:“姨娘,她这分明是故意说给您听的!不就是有个儿子吗?至于这么显摆?” 沈月娥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她知道赵姨娘的心思——李瓶儿倒了,府里能跟她争的,就剩下自己了。自己虽无子嗣,却得了王熙凤的重用,能接触府里的账目,赵姨娘这是想借着儿子的由头,压自己一头,也让府里其他人看看,谁才是“有倚仗”的。 可赵姨娘显然没打算就此打住。见院里没动静,她又叹了口气,声音比刚才还大些,像是故意要让沈月娥听得更清楚:“唉,说起来,咱们做女人的,在这深宅大院里,再风光又有什么用呢?今儿得了老爷的宠,明儿可能就被忘了。只有这肚子争气,生个儿子,才算真正有了靠山。你想啊,将来老爷百年之后,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能继承家业,这才是实打实的。要是膝下空虚,那可就惨了,不过是镜花水月,到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这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沈月娥的心口。她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都泛白了。在这府里,“无子”确实是她最大的软肋。她入府三年,林老爷虽对她还算温和,却也只是偶尔来坐坐,更多时候是被公务和其他姨娘分了心。她不是没想过要个孩子,可一直没能如愿,私下里调理身体,也只是敢偷偷进行。 翠儿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沈月娥的袖子说:“姨娘,您别听她胡说!她就是嫉妒您能帮二奶奶理事,故意戳您的痛处!咱们出去跟她理论去!” “坐下。”沈月娥轻声说,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放下茶盏,看着翠儿,“跟她理论有什么用?她说的是事实,我确实没有子嗣。咱们要是出去吵,反倒落了下乘,别人会说我沉不住气,被她戳中了痛处。李瓶儿的教训还在眼前,咱们不能再惹麻烦。” 翠儿咬着唇,不甘心地坐下了。院外的赵姨娘还在说个不停,一会儿夸孩子会认字,一会儿说孩子会画画,甚至还让孩子背了一首唐诗,声音得意得能飘到半个府去。 赵姨娘在院门口演了足足半个时辰,见沈月娥始终没动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也觉得没趣。她又拉着孩子说了几句场面话,比如“娘带你去给老太太请安,让老太太也看看我的乖哥儿多能干”,这才意犹未尽地带着人走了。那脚步声和笑语声渐渐远去,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炫耀的味道。 翠儿“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气鼓鼓地说:“真是太过分了!她以为自己有个儿子就了不起了?当初她刚入府的时候,还求您帮她找过绣娘做衣裳呢!现在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月娥走到窗边,看着赵姨娘母子远去的背影。林知礼被赵姨娘牵着,蹦蹦跳跳地走着,手里拿着拨浪鼓,时不时摇一下,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孩子确实可爱,眉眼间有几分林老爷的影子,也难怪赵姨娘会这么宝贝。 “她也是可怜人。”沈月娥忽然说。 翠儿愣住了:“姨娘,您怎么还帮她说话?她刚才那么欺负您!” “她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她自己。”沈月娥叹了口气,“她原是丫鬟出身,在府里根基浅,除了这个儿子,什么都没有。她怕别人看不起她,怕将来老了没依靠,所以才会这么张扬。她越是显摆,心里就越虚。” 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咱们就这么忍了?以后她要是还来挑衅怎么办?” “忍不是办法,但也不能硬碰硬。”沈月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田庄账册,“咱们在府里立足,靠的不是争口舌之快,是实力。王熙凤看重我,是因为我能帮她处理账目,能替她分忧。只要我把这事做好了,赵姨娘再怎么炫耀,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她翻开账册,指尖落在一行记录上——东庄的水稻产量,去年是三百石,今年却只有二百四十石,庄头说是因为夏天涝了,可她查了去年的天气记录,东庄那片夏天只下了几场小雨,根本不可能涝。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要么是庄头中饱私囊,要么是有人在账上动了手脚。 “翠儿,你去把去年东庄的天气记录和庄头的报账单找出来,我要再核对一下。”沈月娥说。 “是!”翠儿见沈月娥又开始忙正事,也收起了怒气,转身去书架上找资料。 沈月娥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赵姨娘的挑衅虽然让她不舒服,却也让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这府里,没有子嗣,就必须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她能做的,就是把账目查清楚,把事情做好,让王熙凤离不开她。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王熙凤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一旦沈月娥的能力超出了她的掌控,或者她找到了更听话、更能干的人,沈月娥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更让她担心的,是那张警告纸条。写纸条的人是谁?是账册背后的人,还是另有其人?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恐有杀身之祸”?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真正安心。 第二天清晨,沈月娥像往常一样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住在荣安堂,是府里最气派的院子,院里的炭火盆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烟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暖和得让人不想离开。 她到的时候,赵姨娘已经到了,正带着林知礼在老太太面前撒娇。林知礼穿着一身新做的枣红色小袄,手里拿着一个银锁,是老太太前几日赏的。赵姨娘站在一旁,不停地夸孩子:“老太太您看,知礼昨天还跟我说,要给您画一幅画呢!他才学了几天画画,就想着孝顺您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拉着林知礼的手说:“我的乖曾孙,真是有心了。快,给老太太背段书听听,就背你昨天在老爷面前背的那段。” 林知礼脆生生地答应了,站直了身子,开始背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背得很流利,就是偶尔会错一两个字,赵姨娘在一旁赶紧纠正,生怕孩子出错。 其他姨娘也陆续到了。周姨娘走在最后,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袄裙,颜色很素,脸上没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捻着一块旧帕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赵姨娘和孩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苦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周姨娘比赵姨娘入府还早两年,原是林老爷的远房表妹,因家道中落,才进府做了姨娘。她也曾怀过一次孕,可五个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怀过。林老爷对她也渐渐冷淡了,她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低,几乎成了透明人。赵姨娘的炫耀,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早已麻木的心。 沈月娥在周姨娘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说了句:“周姐姐,今日天寒,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周姨娘愣了一下,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多谢月妹妹关心,我不冷。”她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捻着帕子,像是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惹麻烦。 沈月娥看着她,心里也有些同情。在这深宅大院里,像周姨娘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她们没有子嗣,没有宠爱,没有权力,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熬日子,直到青春耗尽,年华老去。 赵姨娘还在跟老太太说笑着,一会儿说孩子想吃老太太院里的点心,一会儿说孩子想跟老太太一起玩,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其他姨娘也跟着附和,说些“哥儿真聪明”“赵姨娘教得好”之类的话,只有沈月娥和周姨娘沉默着。 请安结束后,赵姨娘故意走在沈月娥后面,压低声音说:“月妹妹,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想想自己的将来。女人家,没有孩子,终究是不行的。你看我,有了知礼,走到哪里都有底气。” 沈月娥停下脚步,看着赵姨娘,语气平静:“多谢赵姐姐关心,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赵姨娘见沈月娥不卑不亢,心里也有些气,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沈月娥现在得了王熙凤的重用,她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她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丫鬟走了。 沈月娥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赵姨娘不会就这么算了,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挑衅。她必须尽快找到应对的办法,不仅要在账目上找到突破口,还要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 从荣安堂回来后,沈月娥直接去了王熙凤的抱厦。王熙凤正在处理府里的事务,桌上堆着厚厚的账册,平儿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算盘,正在核对数字。 “二奶奶。”沈月娥躬身行礼。 王熙凤抬起头,见是沈月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月妹妹来了,快坐。平儿,给月妹妹倒杯茶。” 平儿应了声“是”,给沈月娥倒了一杯热茶。 沈月娥坐下后,把带来的田庄账册放在桌上:“二奶奶,我昨天核对了东庄的账目,发现有些问题,想跟您汇报一下。” 王熙凤拿起账册,翻了几页:“哦?什么问题?” “东庄去年的水稻产量是三百石,今年却只有二百四十石,庄头说是因为夏天涝了,可我查了去年的天气记录,东庄那片夏天只下了几场小雨,根本不可能涝。”沈月娥指着账册上的数字,“我还查了庄头的报账单,发现他报的损耗比往年多了一倍,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王熙凤皱了皱眉,让平儿把去年的天气记录和东庄的报账单拿过来。她仔细核对了一番,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个庄头,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账目上动手脚!” “二奶奶,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沈月娥说,“东庄的庄头跟着府里做了十年了,一直都很老实,今年突然出了这种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王熙凤点了点头,认同沈月娥的看法:“你说得有道理。这府里的账目,牵扯的人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出乱子。月妹妹,这事就交给你去查,需要什么人手,直接跟平儿说。你办事,我放心。” “是,多谢二奶奶信任。”沈月娥躬身道谢。 王熙凤看着沈月娥,语气缓和了许多:“月妹妹,你这几日受了不少委屈,却还能沉下心来做事,这份心性,确实难得。府里像你这样踏实能干的人不多了。” 沈月娥知道,王熙凤这是在肯定她的价值。她连忙说:“二奶奶过誉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能帮二奶奶分忧,是我的福气。” 从抱厦出来后,沈月娥心里松了口气。王熙凤的信任,是她目前最大的依靠。只要她能把东庄的账目查清楚,就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能让赵姨娘不敢再轻易挑衅。 回到揽月轩后,沈月娥立刻让翠儿去通知府里的管事,让他准备人手,跟着自己去东庄查访。翠儿有些担心:“姨娘,去东庄要走两天的路,路上不安全,要不要多带些人?” “不用太多,带两个可靠的管事和四个护卫就够了。”沈月娥说,“人多了反而引人注目,容易打草惊蛇。” 翠儿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沈月娥坐在书案前,翻开东庄的账册,继续核对数字。她知道,这次去东庄,不仅要查清楚庄头的问题,还要留意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账册背后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在东庄的账目上动手脚。 可她心里也有些不安。那张警告纸条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要去东庄,会不会遇到危险?写纸条的人会不会暗中动手脚?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姨娘,赵姨娘来了,说是给您送些点心。” 沈月娥皱了皱眉,赵姨娘这时候来做什么?她放下账册,说:“让她进来。” 赵姨娘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月妹妹,我听说你要去东庄查账,特意给你做了些点心,路上好吃。你一个女人家出门在外,可要多注意安全。” 沈月娥看着她,心里冷笑——赵姨娘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想打听她去东庄的目的。她接过食盒,笑着说:“多谢赵姐姐关心,这点心我收下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留姐姐了。” 赵姨娘见沈月娥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多留,只能讪讪地走了。 沈月娥看着食盒里的点心,根本没动——她可不敢吃赵姨娘送的东西。她让翠儿把点心收起来,然后继续核对账册。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难,她必须更加小心。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就带着管事和护卫出发去东庄了。东庄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是林府最大的田庄,种着水稻、小麦和棉花,每年的收成占府里田庄总收入的三成。 一路上还算顺利,中午的时候就到了东庄。庄头叫王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看起来很老实。他见沈月娥来了,连忙热情地迎接,把她请进庄头的院子里。 “王庄头,我这次来,是想核对一下今年的水稻产量。”沈月娥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 王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回姨娘,今年的产量确实比去年少了些,都是因为夏天涝了,很多水稻都淹了。” “哦?是吗?”沈月娥拿出天气记录,“我查了去年的天气记录,东庄那片夏天只下了几场小雨,根本不可能涝。王庄头,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被淹的田地?” 王二的额头渗出了细汗,支支吾吾地说:“姨娘,那片田地已经种上小麦了,看不到被淹的痕迹了。” 沈月娥看着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王庄头,我知道你在账目上动手脚了。你老实说,今年的实际产量是多少?那些少了的粮食去哪里了?” 王二见沈月娥已经知道了真相,再也瞒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姨娘饶命!我不是故意要骗您的,是有人逼我的!” “谁逼你的?”沈月娥追问。 “是……是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王二哭着说,“张妈妈说,让我把今年的产量报少些,多出来的粮食运到邢夫人的娘家去,还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把我赶出府去。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实在没办法,才答应了。” 邢夫人?沈月娥愣住了。邢夫人是林老爷的正室夫人,平时不管府里的事务,怎么会插手田庄的账目? “你说的是真的?”沈月娥问。 “是真的!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王二发誓道。 沈月娥让王二起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邢夫人竟然在暗中转移府里的财产,这可不是小事。她必须尽快把这事告诉王熙凤,让王熙凤来处理。 可她也知道,邢夫人是正室夫人,王熙凤虽然是当家奶奶,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她。这事处理不好,不仅会惹祸上身,还可能引发府里更大的矛盾。 沈月娥在东庄待了一天,收集了王二的证词和一些证据,然后就带着人回府了。她没有直接去王熙凤的抱厦,而是先回了揽月轩——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想想要怎么跟王熙凤汇报。 回到揽月轩时,天已经黑了。翠儿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上来:“姨娘,您可回来了!您走的这两天,府里出了些事。” “什么事?”沈月娥问。 “赵姨娘去抱厦找二奶奶,想让二奶奶给她儿子请个更好的先生,结果被二奶奶敲打了一顿。”翠儿说,“二奶奶说赵姨娘太张扬,让她多管教孩子,少在府里闲逛。赵姨娘气得不行,回来后就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沈月娥笑了笑,赵姨娘这是自找的。王熙凤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张扬跋扈、不务正业的人,赵姨娘去找她,无异于自讨没趣。 “对了,姨娘,您去东庄查到什么了吗?”翠儿问。 沈月娥点了点头,把查到的情况告诉了翠儿。翠儿听后,吓得脸色发白:“邢夫人怎么会做这种事?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可就糟了!” “这事不能声张,必须先告诉二奶奶,让二奶奶来处理。”沈月娥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抱厦找二奶奶。” 翠儿点了点头:“姨娘,您累了一天了,快歇歇吧,我去给您准备晚饭。” 沈月娥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邢夫人的事,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府里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就在这时,窗棂上忽然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叩击声——“笃、笃、笃”(三长),“笃、笃”(两短),和上次那个扫雪丫鬟的节奏一模一样! 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那个神秘的盟友,竟然又出现了! 她示意翠儿噤声,自己悄悄走到窗边,手指放在窗纸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夜色很深,院外传来巡夜婆子的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谁?”沈月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与警惕问道。 窗外静默了一瞬,随即,一个被刻意压低的、模糊不清的嗓音飘了进来,带着一丝急促:“小心……邢夫人……她要对你的……家人……下手……” 沈月娥的瞳孔瞬间紧缩!邢夫人要对她的家人下手?她的家人——母亲和弟弟还在乡下,邢夫人怎么会找到他们?难道是因为她查到了东庄的事,邢夫人想报复她?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沈月娥追问。 可窗外再也没有声音了。沈月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窗缝,向外望去,夜色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神秘人已经走了。 沈月娥关上窗户,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邢夫人竟然要对她的家人下手,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必须尽快想办法,保护好母亲和弟弟,同时也要把邢夫人的事告诉王熙凤,让王熙凤来阻止她。 可她也知道,这事不容易。邢夫人是正室夫人,势力庞大,想要动她,绝非易事。而且,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他是敌是友? 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沈月娥的心头,让她无法平静。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这场挑战。 (本集完) 第49集 《月娘平衡弄权术》 简单内容提示: 接到针对家人的警告,沈月娥心中惊怒,但迅速冷静。她必须设法保护家人,同时不能直接与邢夫人冲突。沈月娥利用王熙凤与邢夫人之间微妙的制衡关系,巧妙地将邢夫人可能插手外部事务的迹象,以担忧府中声誉或规矩的角度,透露给王熙凤。沈月娥通过隐秘渠道联系沈青,一方面提醒家中谨慎防备,另一方面或许借助薛宝钗的某些外部关系,对邢夫人可能动用的人手或渠道进行反制或监视。沈月娥更加勤勉地协助王熙凤理家,尤其在涉及与邢夫人相关的事务上,处理得更加圆滑周全,既不让王熙凤觉得她与邢夫人走得太近,又不过分得罪邢夫人,展现高超的平衡技巧。沈月娥的应对能否有效保护家人?王熙凤会如何利用沈月娥与邢夫人的这番暗斗?邢夫人察觉受阻后,会采取怎样更隐蔽的手段?那神秘传讯人的身份是否会在下一次接触中揭晓? 第49集:月娘平衡弄权术 夜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揽月轩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无数只细小的爪子在挠抓。沈月娥僵在窗边,窗外那句“邢夫人要对你的家人下手”还在耳边回荡,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猛地推开窗户,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进来,瞬间掀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院外的回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挂在廊柱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剧烈摇晃,烛火忽明忽暗,将地上的积雪映得忽白忽黑,像是鬼魅在地面上扭动。 “姨娘!快关上窗,小心冻着!”翠儿慌忙跑过来,伸手想拉沈月娥,指尖触到她的手臂,却发现一片冰凉——沈月娥的身子早已被恐惧浸得发寒。 沈月娥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院墙的方向。那道墙不高,却像一道天堑,隔开了她与外界的联系。墙的另一边,是她远在乡下的家人:年迈的父亲、体弱的母亲,还有刚满十岁的弟弟。他们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牵挂,也是她最致命的软肋。 “翠儿,你听到了吗?”沈月娥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邢夫人……她要对我的家人动手。” 翠儿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姨娘,这……这不可能吧?邢夫人是当家主母,怎么会做这种事?会不会是咱们听错了?” “没听错。”沈月娥缓缓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窗棂,胸口剧烈起伏,“那声音虽然模糊,可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是邢夫人,她定是因为我查到了东庄的账目,知道是她在背后指使庄头转移粮食,所以才想拿我的家人要挟我。” 她想起邢夫人平日里的样子——总是端着主母的架子,说话慢条斯理,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刻薄与狠厉。上个月,府里一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她最爱的青花瓷瓶,她没骂一句,却让人把那丫鬟送到了家庙,说是“静心悔过”,可谁都知道,家庙的日子比下人房还苦,那丫鬟去了不到半个月,就瘦得脱了形。 这样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做出对她家人下手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那怎么办?姨娘,咱们得想办法通知老爷和太太啊!”翠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沈月娥的手,“邢夫人要是真对老爷和夫人下手,可就糟了!” “不能告诉老爷和太太。”沈月娥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爷现在忙着城外的田庄事务,根本没时间管这些内宅琐事;太太虽然心善,可在邢夫人面前,也没多少话语权。咱们要是贸然去说,没有证据,邢夫人只会反咬一口,说咱们挑拨主仆关系,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家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走到书案前,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案上那本摊开的东庄账册。账册上“王二”的名字格外刺眼——就是这个庄头,亲口承认是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指使他做假账。可这证词,没有任何书面凭证,只要邢夫人不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姨娘,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吗?”翠儿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不。”沈月娥握紧了拳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不能坐以待毙。邢夫人想要的是让我闭嘴,不再查账。我偏要查下去,还要让她知道,我的家人不是她能随便拿捏的。” 这一夜,沈月娥几乎未曾合眼。她坐在书案前,借着油灯的光,反复翻看东庄的账册和天气记录,试图找到更多能证明邢夫人插手的证据。偶尔停下来,便会想起远在乡下的家人,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卷入账目的纷争,要是安安分分地做个姨娘,或许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可转念一想,就算她不查账,邢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价值的人,迟早会被淘汰。她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天刚蒙蒙亮,沈月娥就起身了。她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头发,换上一件石青色的袄裙,又在脸上薄施粉黛,遮盖住一夜未眠的疲惫。她知道,今日要去见王熙凤,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脆弱。 翠儿端来热水,伺候她洗漱:“姨娘,您一夜没睡,要不要再歇会儿?反正去给二奶奶请安还早。” “不用了。”沈月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今日有重要的事要跟二奶奶说,不能迟到。” 她所说的“重要的事”,便是昨日想好的计策——借着与邢夫人娘家相关的绸缎庄账目,巧妙地提醒王熙凤,邢夫人那边的人可能在账目上动手脚,让王熙凤对邢夫人产生警惕,同时也为自己筑起一道防护墙。 辰时过半,沈月娥准时来到王熙凤的抱厦。抱厦里已经有几个管事媳妇在汇报事务,王熙凤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眉头微蹙,显然是遇到了烦心事。 “二奶奶。”沈月娥躬身行礼。 王熙凤抬起头,见是沈月娥,脸上的愁容稍稍散去:“月妹妹来了,快坐。平儿,给月妹妹倒杯热茶。” 沈月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平儿递来的热茶,捧在手里,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那几个管事媳妇汇报完事务,离开了抱厦,才缓缓开口:“二奶奶,妾身今日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上月与‘锦绣轩’往来的账目。” “哦?‘锦绣轩’的账目?”王熙凤放下手里的账册,“那不是邢夫人娘家远房亲戚开的绸缎庄吗?账目有问题?” “账目倒是核对清楚了,没有差错。”沈月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双手递给王熙凤,“只是妾身听闻,这‘锦绣轩’近来生意不太好,却还能与咱们府里保持大额往来,难免让人有些疑虑。而且,府里刚经过李姨娘的事,外间已经有不少人盯着咱们林家,若是有人借着‘锦绣轩’与邢夫人的关系,在账目上做手脚,或是在外散播谣言,说咱们林家纵容亲故,中饱私囊,不仅会坏了府里的名声,还会连累邢夫人的清誉。”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既没有直接指责邢夫人,也没有提及东庄的事,却巧妙地将“锦绣轩”与邢夫人联系起来,暗示王熙凤要多加防范。 王熙凤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她自然明白沈月娥的意思——邢夫人素来喜欢拉帮结派,借着娘家的名义在外谋取利益,之前就有过几次,只是她碍于邢夫人是主母,没有深究。如今沈月娥提起,又恰逢府里刚出了李瓶儿栽赃的事,她不得不重视。 “你说得有道理。”王熙凤合上账册,放在桌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人抓住把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平儿,你记着,往后与‘锦绣轩’,还有其他与府里有亲故关系的商铺往来,账目上一定要加倍仔细,每一笔收支都要白纸黑字记清楚,条款也要写明白,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是,奴婢记下了。”平儿连忙应道。 沈月娥心中稍定,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计策成功了。王熙凤已经对邢夫人产生了警惕,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尽快通知家人,让他们做好防范。 从抱厦回来后,沈月娥立刻唤来翠儿,从妆匣的夹层里取出一枚羊脂玉平安扣。这平安扣是她及笄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玉质温润,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沈青也认得这枚平安扣,知道它代表着家人的平安。 “翠儿,你拿着这枚平安扣,设法出府一趟,去找沈青。”沈月娥将平安扣放在翠儿手中,压低声音吩咐道,“你见到他后,不用多说,只传一句话:‘家中旧宅年久,盼兄多加看顾,谨防风雨,勿使倾颓。’记住,一定要亲口传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翠儿握紧平安扣,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她知道,这句话是暗语——“旧宅”指的是沈家,“风雨”指的是邢夫人的威胁,“谨防风雨,勿使倾颓”就是让沈青提醒家人,做好防范,不要让邢夫人的计谋得逞。 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去管家房领对牌。按照府里的规矩,丫鬟出府需要持有主子签发的对牌,管家房核对无误后才能放行。以往,翠儿作为沈月娥的贴身丫鬟,领对牌很顺利,可今日,管家房的李管事却迟迟不肯签字。 “李管事,我家姨娘让我出府采买些针线,您快给我签了对牌吧,耽误了时辰,我家姨娘要怪罪的。”翠儿催促道。 李管事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翠儿姑娘,不是我不给你签,实在是最近府里有新规矩,各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出府,对牌需要经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复核,我这里不能擅自签发。” “什么?要经王善保家的复核?”翠儿愣住了,“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昨天刚定的规矩,说是为了加强府里的管理,防止丫鬟在外惹事。”李管事解释道,“翠儿姑娘,你还是先去趟邢夫人院里,让王善保家的复核了再说吧。” 翠儿心里一沉,知道这是邢夫人故意针对沈月娥。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为人刻薄,若是让她复核,肯定会百般刁难,甚至可能扣下对牌,不让她出府。 翠儿不敢耽搁,立刻回到揽月轩,将情况告诉了沈月娥。 “邢夫人的动作好快。”沈月娥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她这是故意堵死我与外界联系的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家人出事。” “那怎么办?姨娘,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翠儿急得直跺脚。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薛宝钗。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客居在林府,薛家在金陵经营着许多商号,人脉通达,或许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而且不会引人注意。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欠了宝钗一份人情。之前宝钗帮她传递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如今又要麻烦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事急从权,只能麻烦宝姐姐了。”沈月娥咬了咬牙,决定去找薛宝钗。 她让翠儿准备了一盒自己亲手做的精致茶点——是宝钗爱吃的杏仁糕,又特意用锦盒装好,然后带着翠儿,前往蘅芜苑。 蘅芜苑的院子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即使是冬日,也有几株耐寒的绿植透着生机。宝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茶,见沈月娥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月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姐姐,我是特意来给你送些杏仁糕的,知道你爱吃。”沈月娥笑着将锦盒递过去。 宝钗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杏仁糕做得小巧精致,还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显然是用心做的。她笑着说:“妹妹有心了,快坐,我刚煮好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两人坐在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话家常。聊了一会儿,沈月娥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装作不经意地说:“姐姐,有件事想麻烦你。前日家兄托人带信,说父亲最近喜欢上了习字,想寻些上好的徽墨与宣纸,可乡下的铺子没有好货,我又不方便出府,想起姐姐家的商号遍布金陵,想必能找到好的,不知可否劳烦姐姐,下次府上采买时,帮忙留意一二?若是能得便,指句话给城西‘墨香斋’的沈掌柜便是。” 她故意将沈青所在的“云锦庄”说成“墨香斋”,又提到“沈掌柜”,就是想让宝钗知道,她要联系的人是沈青,有重要的消息要传递。 宝钗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沈月娥的意思。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妹妹客气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我记下了,明日就让人去‘墨香斋’一趟,定会把妹妹的意思传到。” 沈月娥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姐姐,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见外。”宝钗笑了笑,又与沈月娥聊了些其他的话题,才让她离开。 从蘅芜苑回来后,沈月娥并没有闲着。她知道,要想在这深宅大院里立足,光靠别人帮忙是不够的,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王熙凤觉得,保下她比打压她更有利。 于是,她主动向王熙凤请缨,整理府里历年的旧账。这些旧账堆积在账房的角落,布满了灰尘,没人愿意沾手——一是因为账目繁杂,整理起来费时费力;二是因为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陈年旧事,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王熙凤见沈月娥愿意接手,自然高兴,立刻让人将旧账搬到揽月轩。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几乎天天埋在账册堆里。旧账房的环境很差,窗户狭小,光线昏暗,一到下午就冷得像冰窖。沈月娥却不在意,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身边只留两个识字的丫鬟帮忙抄写、归类。 账册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有些甚至被虫蛀了,辨认起来十分困难。沈月娥常常需要拿着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手指被纸页划破是常有的事,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 翠儿见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说:“姨娘,您歇会儿吧,这些账册也不急着一时整理完。” “不行,得尽快整理完。”沈月娥头也不抬地说,“这些旧账里可能藏着许多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能帮二奶奶解决不少麻烦。” 她这么说,并非随口一提。她在整理旧账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记录——比如十年前,府里曾有一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修缮祖宅”,可她查了当时的记录,祖宅根本没有修缮过;还有一笔“赏赐下人”的银子,数额巨大,却没有记录赏赐给了哪个下人。 这些可疑的记录,让沈月娥更加确定,府里的账目问题绝非一日之寒,背后牵扯的人可能更多,甚至包括一些已经不在府里的老人。 除了整理旧账,沈月娥在处理日常事务时也更加谨慎。一次,邢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来到抱厦,说是邢夫人要给娘家的侄女准备嫁妆,需要支取二百两银子,还拿出了邢夫人的手谕。 按照府里的规矩,支取大额银子需要王熙凤签字批准,可张妈妈却仗着是邢夫人的人,态度十分嚣张:“月姨娘,这是邢夫人的手谕,你赶紧把银子给我,耽误了夫人的事,你可担待不起。” 沈月娥却没有被她吓到,而是平静地说:“张妈妈,我知道这是邢夫人的手谕,可府里有规矩,支取五十两以上的银子需要二奶奶签字批准。我只是个姨娘,没有权力擅自支取,还请张妈妈先等一下,我这就去请二奶奶过来。” “你!”张妈妈没想到沈月娥会这么不给面子,气得脸色发白,“不过是个姨娘,竟敢跟我作对!” “张妈妈,我不是跟您作对,是按规矩办事。”沈月娥依旧平静,“若是我今天擅自给您支取了银子,二奶奶查问起来,不仅我要受罚,您也脱不了干系。您是府里的老人,应该比我更懂规矩才是。” 张妈妈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在一旁等着。王熙凤过来后,看了邢夫人的手谕,又询问了沈月娥的意见,最后还是签字批准了,但也特意叮嘱张妈妈,以后支取银子要提前打招呼,按规矩办事。 这件事之后,王熙凤对沈月娥更加满意。一次,她在平儿面前说:“月姨娘不仅能干,还懂规矩,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是主母的人,就无法无天。有她在,我也能省不少心。” 平儿笑着说:“是啊,月姨娘做事踏实,又不张扬,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沈月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仅赢得了王熙凤的信任,也让府里其他人不敢再轻易轻视她。之前那些因为“偷窃”事件对她指指点点的丫鬟婆子,现在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不敢再乱说一句闲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一边整理旧账,一边等待宝钗的消息。她心里很焦虑,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否已经采取了行动。 直到第五天傍晚,翠儿匆匆跑进来说:“姨娘,蘅芜苑的莺儿姐姐来了,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沈月娥心中一紧,连忙让翠儿把莺儿请进来。莺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竹管,递给沈月娥:“月姨娘,这是我家姑娘让我交给您的,说是有人托她转交给您的东西。” 沈月娥接过竹管,手指有些颤抖。竹管上封着火漆,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薛”字,是薛家商号的印记。她连忙回到内室,小心地拆开火漆,取出里面卷着的薄纸。 薄纸上是沈青熟悉的笔迹,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的:“家中安好,父已知悉,风雨暂未至,旧宅稳固,兄亦谨慎,妹勿挂心。” 短短几句话,却让沈月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家人安好,父亲已经知道了邢夫人的威胁,做好了防范,目前还没有遇到麻烦,沈青也会多加小心。 她反复看了几遍,眼眶渐渐湿润。这段时间的恐惧、焦虑、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她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宝钗的帮助——若不是宝钗借着薛家的商号传递消息,她根本无法与沈青取得联系。 “翠儿,你去蘅芜苑一趟,替我谢谢宝姐姐,就说我收到东西了,感激不尽。”沈月娥对翠儿说。 “是,奴婢这就去。”翠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月娥将薄纸小心翼翼地收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院外的灯笼已经点亮,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回廊,显得格外温馨。她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邢夫人一击不成,肯定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她,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同时,她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个在窗外传递警告的神秘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宝钗的人吗?不像,宝钗若是想帮她,直接通过莺儿传递消息就可以了,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是王熙凤的人?也不像,王熙凤若是知道邢夫人的计划,肯定会直接出手阻止,不会只传递一个警告。 难道是府里的其他人?比如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周姨娘?或者是账房里的老周?沈月娥想不明白,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沈月娥依旧每天整理旧账,处理府里的事务,对邢夫人也更加恭敬。她知道,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不能与邢夫人正面冲突,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时机。 赵姨娘偶尔还是会抱着儿子在府里炫耀,沈月娥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只有实力才是最可靠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这日午后,沈月娥正在整理旧账,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平儿走了进来。 “月姨娘,二奶奶请您去抱厦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平儿笑着说。 沈月娥放下手中的账册,跟着平儿来到抱厦。王熙凤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见她来了,笑着说:“月妹妹,你来得正好。我刚看了你整理的旧账,发现了一些问题,想跟你商量一下。” 沈月娥在椅子上坐下,认真地听王熙凤说话。王熙凤指出的问题,正是她之前发现的可疑记录——十年前那笔“修缮祖宅”和“赏赐下人”的银子。 “二奶奶,我也发现了这些问题,正想跟您汇报。”沈月娥说,“我查了当时的记录,祖宅并没有修缮过,‘赏赐下人’的银子也没有记录具体的去向,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你说得对。”王熙凤点了点头,“这些旧账里藏着不少猫腻,说不定还牵扯到府里的老人。你继续查下去,有什么发现及时跟我说。” “是,妾身明白。”沈月娥应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王熙凤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月妹妹,你家人近来可好?上次听你说,你父亲喜欢习字,可有寻到好的徽墨与宣纸?” 沈月娥心中一动,知道王熙凤是在试探她。她笑着说:“多谢二奶奶关心,家兄已经帮父亲找到了好的徽墨与宣纸,父亲很满意。家人一切安好,还让我替他们谢谢二奶奶的关心。” 王熙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沈月娥知道,王熙凤已经知道她与家人取得了联系,也默认了她的做法。 从抱厦回来后,沈月娥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已经在王熙凤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只要继续努力,迟早能查明账目的真相,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到安全。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傍晚时分,林老爷身边的小厮突然来到揽月轩,恭敬地说:“月姨娘,老爷让小的来传话,说他晚间歇在书房,让您亲手炖一碗冰糖燕窝送过去。” 沈月娥愣住了,手里的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林老爷已有半年未曾单独召幸她了,尤其是在这晚膳刚过的时辰,只点名要一碗燕窝,这实在有些反常。 “你说什么?老爷让我送燕窝去书房?”沈月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 “是,老爷亲口吩咐的,还说要您亲手炖的。”小厮肯定地说。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让她感到不安。是福?是祸? 翠儿在一旁高兴地说:“姨娘,这是好事啊!老爷终于想起您了,您快炖燕窝去吧,别让老爷等急了。” 沈月娥却没有动,眉头紧紧皱着。她知道,林老爷向来偏心,宠爱的是李瓶儿和赵姨娘,尤其是赵姨娘生了儿子后,更是很少召见其他姨娘。如今突然召见她,肯定有原因。 是邢夫人的计谋?故意让林老爷召见她,然后在燕窝里动手脚,陷害她?还是王熙凤的安排,想借着林老爷的宠信,进一步巩固她的地位?或者是林老爷自己的意思,想从她口中打探账目的消息? 无数个疑问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盘旋,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碗燕窝,到底该不该送?送过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缓缓捡起地上的账册。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这是福是祸,她都必须去面对。 “翠儿,准备炖燕窝。”沈月娥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记住,全程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奴婢明白。”翠儿见沈月娥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应道。 燕窝很快炖好了,沈月娥亲自端着食盒,跟着小厮向书房走去。夜色越来越浓,廊下的灯笼发出暖黄的光,却照不进她心中的不安。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波,或许正等着她。 (本集完) 第50集 《庆郎乐见群芳斗》 简单内容提示: 林老爷突然召见沈月娥,并非单纯念旧。他或许是对后宅近日接连风波有所察觉,借机敲打,或是想看看沈月娥这个新近“出头”的姨娘,究竟有几分斤两。沈月娥被点名送燕窝的消息迅速传开,引起各院不同反应。赵姨娘嫉恨,邢夫人不悦,王熙凤冷眼旁观,其他人各有心思。沈月娥在书房应对林老爷的问话,谨言慎行,既不过分表现,也不显得愚钝,可能无意中透露了某些信息,或引起了林老爷别的兴趣。林老爷对后宅女人们的明争暗斗心知肚明,甚至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欣赏”态度,认为只要不损害家族根本,适当的争斗有助于平衡,也能让他看清人心。他或许会对沈月娥有所暗示或警告。林老爷此次召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沈月娥的应对会带来何种后果?林老爷“乐见群芳斗”的态度,会否助长后宅更激烈的倾轧?其他姨娘会因此事对沈月娥采取何种新行动? 第50集:庆郎乐见群芳斗 揽月轩的暮色来得比别处更沉些。西斜的太阳被院墙挡得严实,只在窗棂上留下最后一抹淡金,像被揉碎的金箔,轻轻贴在藕荷色的窗纱上。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沿——那面菱花镜是她入府时带来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能清晰照出她眼底的几分疑虑。 “姨娘,您快瞧瞧,这是刚从库房领的血燕,泡发后能有满满一盅呢!”翠儿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碗里的燕窝雪白透亮,根根分明,显然是上等货色。她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说话时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老爷能想起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前儿赵姨娘还在老太太面前显摆,说老爷只疼哥儿,如今老爷单独召您,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沈月娥没有接话,只是转过头,看着翠儿小心翼翼地将燕窝放进温水里泡发。翠儿的手指很巧,挑拣燕窝里的细毛时,眼神专注,嘴角还带着笑意,显然是真心为她高兴。可沈月娥的心,却像被浸在冷水里,沉甸甸的——林庆堂,她的夫君,这林府说一不二的男主人,已有整整半年未曾单独召见过她了。 last year 重阳,府里设宴赏菊,林庆堂倒是与她喝过一杯酒,可那也是当着众人的面,不过是例行的应酬;再往前,是她生辰,他赏了一支赤金点翠簪,却也未曾踏足揽月轩半步。如今,在她刚经历李瓶儿栽赃、赵姨娘挑衅,还与邢夫人暗生龃龉的时候,他突然召她去书房,还要她亲手炖燕窝,这实在太过蹊跷。 “翠儿,泡发时仔细些,莫要留下细毛。”沈月娥轻声吩咐,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的玉兰树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像极了这深宅里看不见的爪牙。她想起林庆堂的模样——年近四十的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威严,平日里总是穿着深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暗纹的云鹤,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很少笑,偶尔露出笑意,也多半是在与生意上的伙伴周旋,或是对着赵姨娘生的那个儿子林知礼时,才会有几分暖意。 这样的男人,心思深沉如海,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许久未曾关注的姨娘示好。是听说了她洗清冤屈的事,想看看她究竟有几分能耐?还是邢夫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他想亲自试探她?亦或是,他早就知道后宅的纷争,想借着这次召见,给她一个“信号”? 无数个念头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摊开的旧账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账册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只眼睛,盯着她,仿佛在提醒她——她如今的安稳,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林庆堂一句话,她随时可能跌落深渊。 “姨娘,燕窝泡好了,现在炖吗?”翠儿的声音打断了沈月娥的思绪。 “炖吧,小火慢炖,加些冰糖就好,莫要太甜。”沈月娥合上账册,深吸一口气。无论林庆堂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去面对。在这林府,他才是最终的裁决者,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半个时辰后,冰糖燕窝炖好了。翠儿用一个描金的甜白瓷盅盛着,放进红木食盒里,食盒的边角还裹着厚厚的锦缎,防止燕窝变凉。沈月娥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绣缠枝玉兰的锦缎袄裙,领口和袖口绣着浅粉色的玉兰花瓣,既不张扬,又不失雅致。她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头发,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不大,却圆润光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姨娘,您这样真好看,比赵姨娘穿得花里胡哨的强多了。”翠儿看着镜中的沈月娥,由衷地赞叹道。 沈月娥对着镜子笑了笑,却没说话。她知道,在这林府,好看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需要的,是让林庆堂看到她的“价值”,而不是仅仅是外貌。 提着食盒,沈月娥带着翠儿,踏着渐沉的暮色,向林庆堂的外书房走去。外书房位于前院与内宅的交界处,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院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见沈月娥来了,连忙躬身行礼:“月姨娘安好。” 沈月娥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走进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株松柏,枝叶苍翠,即使在冬日也透着生机。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还隐约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月姨娘,老爷在里面等您,小的就不进去了。”小厮停下脚步,恭敬地说。 沈月娥推开门,走进书房。书房很大,中间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书案上堆着些账册和文书,旁边放着一方端砚,几支狼毫笔。书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千里江山图》,笔法细腻,色彩艳丽,显然是名家手笔。书房的角落里,燃着一个铜制的熏炉,里面焚着淡淡的檀香,香气清雅,让人的心绪渐渐平静。 林庆堂并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闲适地坐在窗下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和田玉璧。玉璧是白色的,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抬眼看向走进来的沈月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洞悉一切的压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老爷。”沈月娥敛衽行礼,声音轻柔,“您要的冰糖燕窝炖好了。” 林庆堂点了点头,示意她将食盒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沈月娥依言照做,将食盒打开,取出那盅冰糖燕窝,放在矮几上。燕窝的香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甜味,弥漫在书房里。 “坐吧。”林庆堂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语气平淡。 沈月娥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恭敬,却不敢放松警惕。她能感觉到,林庆堂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让她浑身不自在。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林庆堂把玩玉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沈月娥垂着头,不敢与林庆堂对视,只能盯着自己的衣角,心里默默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对话。 “有些日子没见你,瞧着清减了些。”林庆堂终于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近来帮着凤哥儿理家,可是辛苦?” 沈月娥心中微凛,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语气恭敬:“回老爷的话,妾身不辛苦。能替二奶奶分忧,是妾身的本分。只是妾身愚钝,许多事做得不尽如人意,还要二奶奶时时提点,才能勉强应付。” 她刻意弱化自己的能力,将功劳都归于王熙凤,既表现出自己的安分,又不会让林庆堂觉得她有野心。在这深宅里,太过耀眼往往会引来灾祸,尤其是在林庆堂这样心思深沉的人面前。 “不尽如人意?”林庆堂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怎听说,你前几日很是‘机敏’,连李姨娘那般刁钻的局,都能被你寻出破绽,洗刷冤屈?” 沈月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李瓶儿栽赃的事,林庆堂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连忙垂下头,语气带着一丝谦逊:“老爷明鉴,并非妾身机敏,实在是清者自清。那日之事,多亏了二奶奶主持公道,还有几位管事妈妈作证,才让妾身得以洗清冤屈。妾身不过是据实以告,不敢有丝毫欺瞒。” 她再次将功劳推给王熙凤,同时强调自己的无辜,避免让林庆堂觉得她是个“麻烦制造者”。 林庆堂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他端起那盅冰糖燕窝,用瓷勺轻轻搅动着,却没有立刻食用,而是慢悠悠地说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在这后宅里,光会说话是不够的。”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凤哥儿手段凌厉,把府里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是她的本事。可有时,太过凌厉也容易树敌,底下的人表面顺从,心里未必服气。” 沈月娥心中一动,知道林庆堂是在谈论王熙凤。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在这样的话题上,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邢夫人呢,性子软和,耳根子也软,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林庆堂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府里的事,若是只靠凤哥儿一个人,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只听邢夫人的,又容易出乱子。” 沈月娥终于明白了林庆堂的意思——他是在暗示,需要有人在王熙凤和邢夫人之间,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而他召见自己,很可能是觉得她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想让她扮演这个角色。 “老爷英明,妾身愚钝,未能领会老爷的深意。”沈月娥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 林庆堂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用瓷勺舀了一勺燕窝,放进嘴里,慢慢品尝着,然后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炖得很入味。看来,你在这些小事上,倒是很用心。” “能让老爷满意,是妾身的福气。”沈月娥连忙说道。 林庆堂放下瓷勺,目光再次落在沈月娥身上,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后宅虽小,却也像一个小朝廷。女子们聚在一起,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也是常情。”他顿了顿,看着沈月娥,“你刚入府时,性子还算温顺,如今看来,倒是沉稳了不少。” 沈月娥心中一紧,不知道林庆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能继续保持恭敬:“妾身入府后,承蒙老爷和太太的教诲,还有二奶奶的提点,才慢慢懂得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妾身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能安分守己,不给老爷和府里添麻烦。” “安分守己是好,可有时,太过安分,也容易被人欺负。”林庆堂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点拨,“李瓶儿栽赃你,赵姨娘嘲讽你,这些事,我都知道。你能忍下来,还能找到机会洗清冤屈,这说明你不是个只会忍气吞声的人。” 沈月娥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讶——她没想到,林庆堂竟然连赵姨娘嘲讽她的事都知道。看来,府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老爷,妾身……”沈月娥想解释些什么,却被林庆堂打断了。 “不用解释。”林庆堂摆了摆手,“在这后宅里,想要立足,光靠忍是不够的。你需要有自己的手段,有自己的底线。但同时,你也要记住,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越过府里的规矩,不能损害林家的声誉。”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月娥心中的一扇门。她终于明白,林庆堂并非反对后宅的争斗,而是希望这种争斗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成为一种平衡权力的工具。他纵容王熙凤的凌厉,也容忍邢夫人的软弱,甚至默许赵姨娘的炫耀,都是为了让后宅的势力相互制衡,不至于出现某一方独大的情况。 “妾身明白了,多谢老爷教诲。”沈月娥郑重地说道。 林庆堂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明白就好。我召你过来,一是想尝尝你炖的燕窝,二是想提醒你,后宅的水很深,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妾身谨记老爷的教诲,定不会让老爷失望。”沈月娥连忙说道。 林庆堂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拿起书案上的一本账册,翻看起来。沈月娥知道,这是在暗示她可以离开了。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老爷,妾身告退,您慢用。” 林庆堂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沈月娥转身,轻轻退出书房,带上了房门。 走出书房,夜风一吹,沈月娥才惊觉自己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在书房里的半个时辰,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了院中的松柏。她知道,林庆堂今晚的召见,既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警告。他认可了她的能力,却也给她划定了界限——可以争斗,但不能越界;可以有手段,但不能损害林家的利益。 沈月娥回到揽月轩时,已经是亥时了。翠儿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上来:“姨娘,您可回来了!老爷没为难您吧?” “没有,老爷只是让我炖了燕窝,说了几句话。”沈月娥笑着说,不想让翠儿担心。 翠儿松了口气,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姨娘,您累了吧?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月娥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今晚的经历,心里渐渐有了底气。林庆堂的态度,让她明白,只要她能在规则范围内行事,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就能在这深宅里立足。 然而,她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一早,她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丫鬟婆子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和敬畏;赵姨娘见了她,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邢夫人则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警惕。 显然,她被林庆堂召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内宅。 “月妹妹,看来你深得老爷的欢心啊。”回到揽月轩的路上,王熙凤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她。王熙凤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翡翠腰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二奶奶说笑了,老爷只是让我炖了燕窝,并无其他。”沈月娥连忙说道。 王熙凤笑了笑,凑近她,压低声音说:“妹妹,你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老爷的心思。他召你,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有用。你要记住,在这府里,有用才是最重要的。” 沈月娥心中一凛,知道王熙凤是在提醒她,不要因为得到林庆堂的召见就得意忘形。她连忙点头:“妾身明白,多谢二奶奶提醒。” 王熙凤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往后,你还是好好帮我打理账目,其他的事,少管为妙。” “是,妾身谨记二奶奶的教诲。”沈月娥恭敬地说道。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王熙凤的话,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就像一枚棋子,被林庆堂和王熙凤放在棋盘上,看似有了一定的地位,实则依旧身不由己。 她想起了那张警告她的纸条,想起了邢夫人的威胁,还有那些可疑的账目。她知道,她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枚棋子,她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掌握自己的命运。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更加勤勉地打理账目,整理旧账。她在旧账中发现了更多可疑的记录,比如五年前,府里曾有一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赏赐功臣”,可她查遍了当时的记录,也没有找到对应的“功臣”;还有一笔“修缮祠堂”的银子,数额巨大,却没有任何修缮的记录。 这些发现,让沈月娥更加确定,府里的账目问题绝非一日之寒,背后牵扯的人可能更多,甚至包括一些已经离开府里的老人。她将这些可疑的记录一一整理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盒子里,准备在合适的时机,交给王熙凤。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每天打理账目,整理旧账,偶尔去给老太太和王熙凤请安,与其他姨娘保持着距离,不参与她们的争斗。赵姨娘虽然依旧嫉妒她,却也不敢再轻易挑衅;邢夫人则像是忘记了之前的威胁,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天傍晚,翠儿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姨娘,门房刚递进来一件东西,说是您娘家表哥派人送来的,务必要交到您手上。” 沈月娥愣住了:“娘家表哥?我母亲娘家并没有亲近的子侄在金陵,父亲那边的亲戚也少有往来,哪里来的表哥?” “奴婢也不知道,门房说送东西的人只说是您的表哥,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翠儿说着,将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着的物件递给沈月娥。 沈月娥接过物件,入手有些沉。包裹的蓝布很粗糙,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显然是从城外送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蓝布,里面是一个方正的木盒,木盒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很普通。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总觉得这个木盒里装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放着一封信,还有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沈月娥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沈月娥亲启”五个字,字迹潦草,看起来很匆忙。 她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信纸是普通的草纸,上面的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样潦草,内容却让她浑身冰冷: “月娥吾妹,见字如面。近日家中突遭变故,父亲被人诬陷贪赃枉法,已被关入大牢。母亲日夜啼哭,病倒在床。我多方奔走,却无门路。听闻妹在林府得宠,特托人送此信,望妹念在兄妹之情,向林老爷求情,救父亲一命。另附信物一块,望妹收好。” 信纸的末尾,没有署名,但沈月娥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哥哥沈青的字迹! 她拿起那块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块染血的衣角!衣角的布料,是她父亲常穿的那件深蓝色长衫的料子! 沈月娥的手开始发抖,信纸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一向清正廉洁,怎么会被诬陷贪赃枉法?这一定是个阴谋!是邢夫人!一定是邢夫人为了报复她,才对她的家人下手! “姨娘,您怎么了?”翠儿见沈月娥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连忙上前扶住她。 沈月娥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染血的衣角,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知道,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邢夫人不仅没有放过她的家人,还用了这么恶毒的手段! “翠儿,快,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见老爷!”沈月娥猛地站起身,语气急切。她知道,现在只有林庆堂能救她的父亲。 “姨娘,现在已经很晚了,老爷可能已经歇息了。而且,您现在去找老爷,若是被邢夫人知道了,恐怕会更麻烦。”翠儿担心地说。 沈月娥愣住了。翠儿说得对,现在去找林庆堂,不仅可能见不到他,还会打草惊蛇,让邢夫人有更多的时间对付她的家人。她必须冷静下来,想一个周全的办法。 她捡起地上的信纸,重新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她拿起那块染血的衣角,仔细看了看,发现衣角上除了血渍,还有一个小小的印记——是邢夫人娘家商号的印记! 沈月娥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知道,这是邢夫人留下的证据。她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王熙凤,让王熙凤帮忙,救出她的父亲。同时,她也要让林庆堂知道,邢夫人是如何为了一己之私,损害林家的声誉! 然而,她也知道,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邢夫人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依仗。她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错,步步错,不仅救不了家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夜色渐深,揽月轩里的灯光依旧亮着。沈月娥坐在书案前,看着手中的信纸和染血的衣角,心里做出了决定。她要与邢夫人抗衡,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家人。她知道,这场战斗,将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艰难。 (本集完) 第51集 《月娘的表哥》 简单内容提示: 打开蓝布包裹,里面可能是一样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的东西,其中夹带着密信或具有特殊含义。沈月娥对这位“表哥”的身份充满疑虑,设法通过翠儿或可能的外部渠道暗中查探,却发现对方身份神秘,行事谨慎。 “礼物”中可能传递了关于账目关键线索、邢夫人下一步动作的警告,或是与沈月娥身世、过去相关的某种信息,引出一段尘封的往事。这位“表哥”的出现,可能给沈月娥带来新的危机,也可能成为她破局的关键助力。这位“表哥”究竟是谁?是敌是友?他送来的东西隐藏着什么秘密?他的出现会将沈月娥卷入怎样的新风波之中? 第51集:月娘的表哥 揽月轩的烛火燃到了后半截,烛芯积了一圈焦黑的灯花,偶尔“啪”地一声爆开,将屋内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悬在那方蓝布包裹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包裹不大,约莫两个巴掌大小,蓝布是最寻常的粗布,边缘还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市井间最廉价的货色。可就是这不起眼的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让她连碰都觉得烫手。 “姨娘,您要不……先歇会儿?”翠儿站在身后,声音带着怯意。她手里攥着一方半旧的青布帕子,帕角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这东西来路不明,说不定就是个陷阱,咱们别中了圈套。” 沈月娥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包裹上。烛光照在蓝布的补丁上,映出细密的线头,像一张网,正慢慢缠向她。“娘家表哥”——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转了无数遍,每一遍都觉得荒诞。母亲是独女,娘家早在她幼时就败落了,只剩几个远房的叔伯,常年在乡下务农,连金陵城都没进过几次,哪来的“表哥”在城里递东西?父亲那边的亲戚更不用说,都是些本分的小生意人,最忌讳和官宦人家扯上是非,怎会贸然把东西递到林府内宅?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触到了蓝布。粗布的质感磨得指腹发涩,包裹里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一本书。她解开绳结时,手指有些发颤,绳结打得很紧,显然是怕中途散开。翠儿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包裹里果然是一本旧书。蓝色的封皮已经褪色,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纸芯,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沈月娥拿起书,入手比预想中沉些,书页泛黄发脆,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旧墨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长时间藏在潮湿地方才会有的味道。 “就是一本旧书?”翠儿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会不会是送错了?” 沈月娥没有说话,逐页仔细翻看。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工楷,抄录的都是些唐宋的诗文,比如李白的《静夜思》、杜甫的《春望》,都是些寻常孩童也会背的句子,字迹工整,却没什么特色,看起来像是哪个学子的习字本。她翻了十几页,依旧没发现异常,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若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何必用这么隐秘的方式送来?还特意编造一个“表哥”的名头? 她放慢翻页的速度,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当翻到第二十三页时,指尖突然顿住了——这页纸的边缘比其他页略厚些,触感也更粗糙,像是两张纸黏在了一起。这个感觉,和她上次在账房发现被动过手脚的账册时一模一样!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抬眼看向翠儿:“把我梳妆盒里的那支银簪拿来,要最细的那支。” 翠儿连忙跑去拿,手忙脚乱间差点碰倒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沈月娥接过银簪,簪尖细如牛毛,还带着一丝凉意。她屏住呼吸,将簪尖轻轻抵在那页纸的装订线内侧,一点点挑开黏连的地方。银簪的尖端划过纸页,留下一道极细的痕迹,她不敢用力,生怕把纸戳破。 “姨娘,您慢点儿……”翠儿在一旁看得手心冒汗。 终于,簪尖挑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沈月娥眯起眼睛,借着烛光往里看——缝隙里夹着一张白色的纸,质地比书页好得多,还带着光泽。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纸角,慢慢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对折的棉纸,展开后,上面画着一幅图。用细墨笔绘制的线条很清晰,画的是一个仓库的内部布局,货架分成了好几排,每排货架上都标着数字,还有几个用圆圈圈起来的位置,像是重点标记。图的下方,用同样的细墨笔写着一行小字:“城南,漕运码头,丙字七号库,酉时三刻,鼠患扰人。”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行没头没脑的话。 沈月娥盯着那张棉纸,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烛火在纸上投下的影子晃来晃去,让那些字迹看起来像是在动。漕运码头、丙字七号库、酉时三刻……这些都是具体的地点和时间,可“鼠患扰人”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老鼠,还是另有所指? “姨娘,这图……是仓库的样子吧?”翠儿凑过来,指着图上的货架,“咱们府里的粮仓,也差不多是这样摆的。” 沈月娥点了点头,指尖轻轻划过“丙字七号库”那几个字。金陵城的漕运码头在城南,是江南最大的码头之一,每天往来的船只无数,仓库更是多如牛毛,分了甲、乙、丙、丁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有几十个仓库,丙字七号库具体在哪,她根本不知道。而且,码头的仓库大多归官府或大商号管理,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对方让她去那里做什么? “鼠患扰人……”沈月娥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琢磨着。“鼠”会不会是谐音?比如“属”或者“署”?“患”可能是“货”或者“祸”?连起来会不会是“货被人动了手脚”,或者“官府要查货”?她越想越觉得混乱,这些猜测都没有依据,只能是空想。 她又想起之前的两次神秘传讯——第一次是雪地上的记号,提醒她“危险”和“等待”;第二次是窗外的低语,警告她邢夫人要对家人下手。这两次传讯都很及时,帮她避开了危险。这次送来图纸的“表哥”,会不会和之前的传讯者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非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 “翠儿,你再去门房问问,送东西的小厮有没有留下其他话?比如他的模样,说话的口音,或者有没有说‘表哥’的名字?”沈月娥把棉纸折好,放进怀里。 翠儿很快就回来了,摇了摇头:“门房说那小厮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沾着灰,看不清模样,说话是外地口音,问什么都不说,放下东西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月娥皱起眉头,心里的疑团更大了。外地口音、穿着破烂、来去匆匆,这些特征都像是故意伪装的,就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对方显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又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拿起那本旧书,再次仔细翻看。这次她看得更仔细,连书页的边缘、装订线的缝隙都没放过。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封底内侧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用朱砂画的云纹标记,只有指甲盖大小,画得很精巧,线条流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标记……沈月娥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去年秋天,薛宝钗曾邀她去蘅芜苑喝茶,当时宝钗拿出一方新买的古砚,砚台的底部就有一个类似的云纹标记。宝钗说那方砚台是她哥哥薛蟠从江南的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古董商说这是皇商苏家的旧物,苏家常年给宫里供货,东西上都有这样的标记。 皇商苏家?沈月娥的心跳骤然加速。苏家是江南最大的皇商之一,经营织造、漕运、盐铁等多项生意,势力庞大,消息灵通,连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苏家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她的家人里,没有一个人和苏家有往来,对方为什么要帮她? 这一夜,沈月娥几乎没合眼。她把那本旧书和棉纸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地想,却始终想不出头绪。如果“表哥”真的和苏家有关,那这件事就远远超出了后宅争斗的范畴,可能牵扯到官府、商号之间的利益纠葛,甚至可能和她正在调查的账目问题有关。 她想起之前整理旧账时,发现有几笔大额的银子支出,用途写的是“漕运货物损耗”,数额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当时她就觉得可疑,可查不到更多线索,只能暂时放下。现在看来,这些“损耗”很可能和漕运码头的仓库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丙字七号库! 如果能查到丙字七号库的底细,说不定就能揭开账目的秘密。可她现在被禁足在揽月轩,连院子都出不去,怎么去查?沈青那边,虽然之前传递了消息,说家人安好,但邢夫人肯定还在盯着,她不敢再轻易联系沈青,生怕连累他。 思来想去,沈月娥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试探。她要给对方一个回应,看看对方会不会再联系她,同时也想确认对方的身份。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就让翠儿找来一些旧纸张和一锭陈墨。纸张是她平时练字用的,有些泛黄,和旧书的纸张颜色差不多;墨锭是父亲送她的,磨出来的墨色偏淡,和旧书上的字迹颜色相近。她把旧书摊开,选了几首和“舟”“仓”“江”有关的诗文,比如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白居易的《琵琶行》,这些诗里提到了“客舍”“江船”,隐约能和漕运联系起来。 她模仿着旧书上的工楷,开始抄录这些诗文。她写得很慢,尽量让字迹和旧书上的一致,连笔画的粗细、起笔收笔的方式都刻意模仿。在抄录《琵琶行》时,她在“东船西舫悄无言”这句后面,悄悄加了一个“丙”字;在“钿头银篦击节碎”后面,加了一个“七”字;在抄录《送元二使安西》时,在“劝君更尽一杯酒”后面,加了一个“酉”字——这些字正好对应了“丙字七号库”和“酉时三刻”。 抄完后,她把这些纸装订成一本小册,用原来的蓝布包裹好,递给翠儿:“你去找负责外送浆洗衣物的张婆子,就说我这里有几本旧书,没用了,让她帮忙带出府,送到城南的旧货市场卖掉,卖的钱就给她当赏钱。” 翠儿愣了一下:“姨娘,您不是要试探吗?怎么让张婆子卖掉?” “张婆子是府里的老人,嘴严,而且她每天都要出府送浆洗的衣物,不容易引起怀疑。”沈月娥低声解释,“如果对方真的在盯着我,肯定会注意到这本‘旧书’,也会明白里面的意思。如果对方没反应,就当是我多心了。” 翠儿明白了,接过包裹,小心地揣在怀里:“姨娘放心,我一定办好。” 张婆子果然没多问,接过包裹,笑着说:“月姨娘放心,老奴一定给您卖个好价钱。”沈月娥看着张婆子拿着包裹走出揽月轩,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她不知道这个试探会不会有结果,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好是坏。 接下来的两天,揽月轩一如既往地平静。张婆子回来后说,旧书卖了五十文钱,还把钱给了翠儿。沈月娥接过钱,心里有些失落——难道对方没明白她的意思,或者根本没注意到这本旧书?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第三天下午,薛宝钗突然来访。 蘅芜苑的丫鬟莺儿先来了,说宝钗要请沈月娥去喝茶,还特意提到宝钗得了新的雨前龙井,想和她一起尝尝。沈月娥心里一动,觉得宝钗这个时候来访,可能不只是喝茶那么简单。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袄裙,带着翠儿去了蘅芜苑。蘅芜苑的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已经有了花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宝钗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茶,见沈月娥来了,笑着起身:“月妹妹,你可来了,我这茶刚煮好。” 两人坐下,莺儿给她们倒上茶。茶水清澈,散发着龙井特有的清香。沈月娥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入口清甜,回甘悠长。” “妹妹喜欢就好。”宝钗笑着,拿起茶盏,轻轻摩挲着杯沿,“说起来,前几日我哥哥从外地回来,跟我说了件趣事儿,倒是挺新鲜的。” 沈月娥放下茶盏,故作好奇:“哦?什么趣事儿,竟让宝姐姐也觉得新鲜?” “是关于城南漕运码头的。”宝钗的目光落在沈月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哥哥说,最近码头那边闹鼠患,尤其是丙字号的仓库区,老鼠多得把货架都咬坏了,管事们头疼得很,天天派人捉老鼠,还请了道士去作法,可就是没用。” 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跳——丙字号仓库区!鼠患!这不正是她在图纸上看到的信息吗?她强装镇定,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竟有这种事?码头的仓库里都是货物,要是被老鼠咬坏了,损失可就大了。不知道是哪家的仓库,这么倒霉?” “谁知道呢。”宝钗笑了笑,语气很随意,“不过我哥哥说,丙字号仓库区大多是些大商号的货栈,家底厚,损失点也不算什么。倒是那些小商号,要是遇到这种事,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她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月娥的胸口——那里正是她藏棉纸的地方。 沈月娥心里瞬间明白了——宝钗知道!她不仅知道图纸的事,还知道“鼠患扰人”的含义!那位“表哥”,很可能就是通过薛家传递消息的,甚至宝钗本身就参与其中! “说起来,宝姐姐家也做漕运生意吧?”沈月娥故意问道,“要是遇到这种鼠患,可就麻烦了。” “我们家还好。”宝钗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我们在码头有专门的货栈,雇了人日夜看守,还放了不少猫,老鼠不敢靠近。而且,我们和码头的管事们关系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帮忙照应。”她顿了顿,看着沈月娥,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其实啊,有些‘鼠患’,看似是天灾,实则是人祸。只要找对了人,摸清了底细,再大的‘鼠患’也能解决。” 沈月娥心里雪亮,宝钗这是在暗示她——“鼠患”是人为造成的,只要找到关键人物,查清仓库的底细,就能解决问题。而且,宝钗还在暗示,薛家可以帮她联系码头的人,提供帮助。 “宝姐姐说得是。”沈月娥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对人’呢?毕竟码头那边鱼龙混杂,人心难测。” 宝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一个点心匣子,递给沈月娥:“这是我母亲从江南带来的松子糕,妹妹尝尝,味道不错。” 沈月娥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的松子糕摆得很整齐,其中一块糕上,用豆沙画了一个小小的云纹——正是她在旧书封底看到的那个标记! 她抬头看向宝钗,宝钗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沈月娥心里彻底明白了,宝钗就是那个“中间人”,她背后的势力,很可能就是皇商苏家,或者和苏家有关联。 “多谢宝姐姐。”沈月娥收起匣子,心里既感激又警惕。宝钗帮她,肯定不是白帮的,必然有所图。或许是为了拉拢她,或许是想通过她查清林府的账目问题,进而获取利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沈月娥便起身告辞。离开蘅芜苑时,莺儿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南,悦来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 沈月娥把纸条藏好,心里有了计划。她要去见这个“表哥”,查清丙字七号库的底细,同时也要弄清楚,宝钗和苏家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把纸条藏在妆匣的夹层里,然后开始整理旧账。她翻出之前发现的“漕运货物损耗”的账目,仔细核对。这些账目都是五年前的,当时负责漕运的是林府的一个老管事,名叫李福。李福去年因病去世了,他的儿子李顺现在还在府里当差,负责管理府里的粮仓。 沈月娥决定,先从李顺入手。她让人去叫李顺来揽月轩,说是有账目要核对。李顺很快就来了,他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说话很谨慎,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李顺,我这里有几笔五年前的漕运账目,想问问你父亲当时是怎么处理的。”沈月娥把账目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笔“损耗”,“这笔银子,说是货物被水浸湿了,损失了一半,当时有没有报官?有没有留存证据?” 李顺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账目,摇了摇头:“回姨娘,我父亲当时没说过报官的事。他只跟我说,漕运路上风险大,货物被水浸、被贼偷都是常有的事,只要损失不大,就没必要报官,免得麻烦。而且,当时负责漕运的是苏家的船队,苏家那边说会赔偿损失,我父亲就没再多问。” “苏家的船队?”沈月娥心里一动,“你确定是苏家?” “确定。”李顺点了点头,“我父亲当时还拿了苏家的赔偿文书,说是放在他的书房里,后来他去世了,我整理他的东西时,没找到那文书,还以为是丢了。” 沈月娥的心跳加速,这就对上了!五年前的漕运,用的是苏家的船队,货物“损耗”后,苏家赔偿了损失,可赔偿文书却不见了。这很可能是李福和苏家联手做的假,故意夸大损耗,私吞银子,然后把赔偿文书销毁,毁灭证据。 “那你知道丙字七号库吗?”沈月娥试探着问。 李顺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有些慌乱:“丙……丙字七号库?姨娘怎么知道这个仓库?” 沈月娥心里一喜,李顺果然知道!她故作平静:“我在整理旧账时看到的,说是咱们府里在码头有个仓库,就是丙字七号库,用来存放漕运的货物。” 李顺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那……那是我父亲当年租的仓库,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就没人管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用。”他说完,连忙抬起头,“姨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粮仓还有事要处理。” 沈月娥看着李顺慌乱的样子,知道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但她没有追问,而是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李顺走后,沈月娥坐在椅子上,心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丙字七号库就是林府租的,五年前的漕运“损耗”是假的,是李福和苏家联手做的手脚,目的是私吞银子。现在李顺知道这件事,却不敢说,说明他怕被牵连。 她决定,明天就去悦来茶馆见那个“表哥”,查清剩下的疑点。她让翠儿准备好出门的衣物,还特意带上了那本旧书和棉纸,万一对方要确认身份,这些可以作为凭证。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傍晚,翠儿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姨娘,不好了!邢夫人屋里的王善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正往咱们院里来呢!说是奉了邢夫人的命,要搜查各院!” 沈月娥心里一沉:“搜查?搜查什么?” “说是……说是府里最近丢了东西,怀疑是外面的人偷的,要查各院有没有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外男送来的!”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善保家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来找茬的!”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邢夫人怎么会突然搜查?难道是她和宝钗的接触被发现了?还是“表哥”送旧书的事走漏了风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棉纸,又看了看梳妆台上的旧书,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翠儿,快,把那本旧书藏起来!藏到床底下的那个旧箱子里,用衣服盖住!”沈月娥一边说,一边把棉纸塞进梳妆匣的夹层里,还在上面放了几支银簪,“还有,把我和宝姐姐喝茶的杯子洗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翠儿连忙跑去藏书,手忙脚乱间,差点把箱子撞倒。沈月娥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她知道,这次搜查肯定没那么简单,邢夫人是冲着她来的,她必须冷静应对。 王善保家的带着四个婆子,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揽月轩。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袄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脸上带着傲慢的神色,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月姨娘,奉邢夫人的命,府里最近丢了些贵重的东西,怀疑是外面的人偷了,现在要搜查各院,还请姨娘配合。”王善保家的语气生硬,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沈月娥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王妈妈说笑了,府里的规矩我懂,既然是邢夫人的命令,我自然配合。只是不知道,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具体丢了什么,夫人没说,只让我们仔细搜查,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有外男送来的物件。”王善保家的说着,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你们进去搜,仔细点,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四个婆子立刻冲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她们把沈月娥的梳妆盒、衣柜、书架都翻了个遍,衣服、首饰扔了一地,连床底下的箱子都被拖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翠儿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说话。 沈月娥看着屋里的狼藉,心里又气又急,却只能忍着。她知道,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狗腿子,这次搜查肯定是邢夫人故意找茬,想找出她的把柄。 “王妈妈,你们这么搜,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沈月娥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我在府里一向安分守己,从未和外男有过往来,更不会藏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们这么搜,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善保家的冷笑一声:“月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不是安分守己,搜过就知道了。要是真没藏东西,怕什么搜查?”她走到床前,踢了踢地上的衣服,“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都倒出来看看!” 一个婆子立刻上前,把箱子里的衣服都倒了出来——那本旧书就藏在衣服下面,此刻正露在外面。 沈月娥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她刚想说话,王善保家的已经拿起了旧书,翻了几页。 “这是什么?一本旧书?”王善保家的看着沈月娥,眼神带着怀疑,“月姨娘,你怎么会有这么旧的书?哪里来的?” 沈月娥强装镇定,笑着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旧书,是我小时候的习字本,一直放在箱子里,忘了拿出来。王妈妈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翠儿,她见过这本书。” 翠儿连忙点头:“是,王妈妈,这书确实是姨娘母亲留下的,奴婢见过好几次。” 王善保家的翻了翻旧书,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沈月娥,见她神色平静,不像是在说谎,心里有些怀疑,却也没再多问。她把旧书扔回箱子里,冷哼一声:“既然是旧物,就好好收着,别让人误会。” 她又搜查了一会儿,没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只能带着婆子离开。临走时,她狠狠地瞪了沈月娥一眼:“月姨娘,以后注意点,别什么东西都往屋里放,免得惹麻烦。” 沈月娥看着王善保家的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知道,这次是侥幸过关,但邢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她走到箱子前,拿起那本旧书,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她把棉纸藏在了梳妆匣的夹层里,没被发现。而且,王善保家的没注意到旧书封底的云纹标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姨娘,吓死奴婢了!”翠儿扑过来,抱着沈月娥,眼泪都流了出来,“邢夫人太过分了,明明就是故意针对您!” 沈月娥拍了拍翠儿的背,语气坚定:“别担心,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丙字七号库的秘密,我一定要查清楚,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家人。” 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尽快去见那个“表哥”,查清所有疑点,否则,邢夫人和账目背后的黑手,迟早会对她下手。 夜色渐深,揽月轩的灯光依旧亮着。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怀里的棉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场战斗,她必须赢。 (本集完) 第52集 《隐秘为刃可自保》 简单内容提示: 面对邢夫人的突然搜查,沈月娥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将那本旧书和图纸妥善隐藏或处理,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沈月娥利用王熙凤与邢夫人的矛盾,或许借由翠儿紧急向王熙凤求助,或是在搜查时巧妙引导,将危机转嫁或化解。沈月娥可能利用自己刚刚得知的“丙字七号库”线索,在不暴露具体内容的情况下,隐晦地暗示邢夫人或其背后之人,自己并非毫无依仗,使其投鼠忌器。经过此次风波,沈月娥更加意识到掌握秘密的重要性,开始更主动地利用手中的线索,将其转化为无形的护身符,在各方势力间寻找平衡,伺机而动。沈月娥能否成功应对此次搜查?邢夫人是得到了确切消息,还是仅为敲打?经此一事,沈月娥将如何更有效地运用手中的“隐秘”作为武器?那位“表哥”得知此事后,又会有何反应? 第52集:隐秘为刃可自保 揽月轩的烛火刚添了新芯,火苗蹿得老高,却照不进沈月娥眼底的寒意。她刚把那张画着丙字七号库的棉纸从贴身暗袋里取出来,指尖还残留着布料与纸张摩擦的糙感——这张纸太沉了,沉得像压着半条人命,还有她在林府好不容易站稳的脚跟。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檐角的冰棱偶尔滴下融水,“嗒嗒”声落在青石板上,像倒计时的钟摆。 “姨娘,您都对着这张纸看半个时辰了,要不先歇会儿?”翠儿端着一碗温好的莲子羹进来,见沈月娥眉头紧锁,连忙把碗放在小几上,“宝钗姑娘那边也没再传消息,说不定……说不定事情没咱们想的那么急。” 沈月娥摇摇头,把棉纸重新折好,指尖划过“鼠患扰人”四个字。宝钗的暗示还在耳边,李顺慌乱的神色也历历在目,这背后绝不是简单的账目亏空,恐怕牵扯着漕运上的勾当,甚至可能和官府有关。她要是踏错一步,不仅自己完了,远在乡下的家人也会被拖进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婆子尖利的呵斥,像一把钝刀划破了揽月轩的宁静。翠儿脸色一白,冲到窗边撩开窗纱:“姨娘,是……是邢夫人屋里的王善保家的!还带了两个粗使婆子,看着来者不善!”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棉纸险些滑落。王善保家的——邢夫人最得力的狗腿子,出了名的刁钻刻薄,去年把府里一个犯错的小丫鬟打得半死,扔去了家庙。她这个时候来,绝不是串门那么简单。 “她们说什么了?”沈月娥强压下心慌,快步走到镜前,理了理鬓发——她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慌乱。 “听得不太清,好像说……奉了邢夫人的命,要查各院的‘来历不明之物’,还提了‘外男’……”翠儿的声音发颤,“姨娘,她们是冲着您来的!肯定是上次您查东庄账目,得罪了邢夫人!” “外男”二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沈月娥头上。在这深宅大院里,女子与外男有牵扯,是比偷窃更致命的罪名,轻则被发到家庙,重则可能被沉塘。邢夫人这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桌面——那本蓝色封皮的旧书还摊在案上,棉纸被她攥在手里。要是被王善保家的搜到,别说解释不清,恐怕还会被栽赃成“外男传递的密信”。 “翠儿!”沈月娥的声音陡然拔高,却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你去门口拦着她们,就说我刚卸了妆,正在更衣,让她们稍等片刻。记住,多拖一会儿,别硬碰硬!” 翠儿虽然害怕,却知道此刻不能退缩,连忙应了声“是”,抓起一块帕子就往外跑。沈月娥则转身扑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些不太常用的旧首饰和零碎绸缎,都是她入府时带来的,平时很少动。 她抽出一块深蓝色的缎子,这是她母亲生前给她准备的鞋面料,质地厚实,内衬缝了一层薄棉,正好有个夹层。她飞快地把棉纸塞进去,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好几次都没塞准,棉纸的边角刮到指尖,留下一道细痕。她顾不上疼,把缎子揉成一团,和其他几块颜色相近的布料混在一起,扔回抽屉里,又用一支银簪压住——看起来就像随意堆放的旧物。 接下来是那本旧书。藏在衣柜?太显眼;塞在床底?婆子们肯定会翻;烧了?来不及,而且灰烬更容易引人怀疑。沈月娥的目光扫过窗边,落在那盆墨兰上——这盆兰是她去年从娘家带来的,养了一年多,枝叶茂盛,根系在紫砂盆里盘得很密,泥土也疏松。 她几步冲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垂下来的兰叶,手指插进泥土里——带着潮气的土粒沾在指缝间,有些凉。她把旧书顺着根系的缝隙往下塞,书脊贴着盆壁,书页展开一点,正好卡在根须之间。塞到一半,书的边角顶到了盆底,她轻轻调整角度,直到整本书都埋进土里,只留下一点点书角被兰根挡住。然后她用手把表面的泥土抚平,又摘了几片枯叶盖在上面,再把兰叶拨回原位——从外面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刚站起身,院外就传来王善保家的尖利嗓音:“磨蹭什么?一个姨娘更衣要半个时辰?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出来了?”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故意让眼圈红了些,带着几分委屈和慌乱,拉开了房门。 王善保家的已经闯到了廊下,她穿着一身深褐色的袄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宽腰带,把本就臃肿的身材勒得更显笨拙。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目光像钩子一样扫过沈月娥,身后跟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手上还拿着布袋子,显然是准备装“赃物”的。 “月姨娘,老奴奉邢夫人的命,来查检各院的来历不明之物。”王善保家的语气生硬,连基本的行礼都免了,“府里最近不太平,丢了些贵重东西,还听人说,有些姨娘不安分,和外面的外男有牵扯,太太怕脏了府里的规矩,特意让老奴来查查。” 她的话像一把脏水,劈头盖脸泼向沈月娥。周围几个路过的小丫鬟听到“外男”二字,都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眼神里带着八卦和鄙夷。 沈月娥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脑子更清醒:“王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府里一向安分守己,从未与外男有过任何牵扯。邢夫人若是怀疑,尽可以查,但不能平白污蔑我的清白!” “清白?”王善保家的冷笑一声,三角眼扫过揽月轩的门内,“是不是清白,查过就知道了。老奴劝姨娘识相点,主动把藏的东西交出来,免得一会儿搜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说着,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进去搜!仔细点,每个角落都别放过!尤其是床底、衣柜、妆奁,还有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都给我翻出来!” 两个婆子立刻冲进屋里,动作粗鲁地开始翻找。第一个婆子直奔妆台,一把掀开妆奁的抽屉,里面的首饰、脂粉撒了一地,银簪滚到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拿起那几块混在一起的绸缎,随手翻了翻,手指在那块藏了棉纸的深蓝色缎子上捏了捏——沈月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幸好那婆子只是觉得缎子厚实,没多想,随手又扔回抽屉里,嘴里还嘟囔着:“都是些破烂玩意儿,也值得藏?” 另一个婆子则去翻衣柜,把沈月娥的衣服一件件扯出来,扔在地上,甚至还把枕头套拆开,抖了抖里面的棉絮。王善保家的则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查看,目光几次落在窗边的墨兰上——沈月娥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她怕王善保家的看出花盆泥土的异样,更怕她伸手去拨兰叶。 “王妈妈,你们这是强盗行径!”翠儿看着屋里的狼藉,忍不住冲上前,“我家姨娘清清白白,你们这么搜,是想毁了姨娘的名声吗?” “你个小蹄子,也敢跟老奴顶嘴?”王善保家的转身,抬手就想打翠儿,被沈月娥一把拦住。 “王妈妈,打狗还要看主人。翠儿是我的丫鬟,她有什么错,我来担着,不必劳烦妈妈动手。”沈月娥的语气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只是妈妈别忘了,我虽只是个姨娘,却也在二奶奶手下帮着打理账目。今日你们这么闹,若是让二奶奶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妈妈是在故意挑拨我和二奶奶的关系?” 王熙凤是府里的当家奶奶,王善保家的虽然仗着邢夫人的势,却也不敢真的得罪王熙凤。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三角眼眯了眯:“姨娘少拿二奶奶压我!老奴是奉邢夫人的命行事,二奶奶也管不着!”话虽这么说,语气却软了些,没再对翠儿动手。 搜查还在继续,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连书架上的书都被一本本抽出来,抖了抖里面有没有藏东西。王善保家的走到墨兰盆前,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拨弄兰叶。沈月娥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王善保家的发现了旧书,她该怎么辩解——说是母亲留下的旧物,不小心掉进了花盆里。 可就在这时,王善保家的手机械地停在了半空,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站起身,冷哼一声:“一盆破草,也值得藏东西?”转身又去查其他地方。 沈月娥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把中衣浸湿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王善保家的没找到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婆子翻了将近一个时辰,把揽月轩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下的旧箱子都被拖了出来,里面的旧衣服、旧书信被扔了一地。可除了一些家常物件,什么“来历不明之物”都没找到。 王善保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走到沈月娥面前,三角眼死死盯着她:“月姨娘,你老实说,是不是把东西藏到别处去了?比如……薛宝钗姑娘的蘅芜苑?” 她显然是听说了沈月娥近日和宝钗走得近,想把宝钗也拉进来。沈月娥心里一紧,知道不能让宝钗被牵连:“王妈妈这话可不能乱说。宝姐姐是客居在府里的,身份尊贵,我怎么敢把东西藏到她那里?再说,宝姐姐为人正直,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王善保家的不依不饶,“今天要是查不出东西,老奴就只能回禀邢夫人,让夫人请老爷来评评理,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包庇!” 这话彻底戳中了沈月娥的底线。要是闹到林庆堂面前,就算她清白,也会落个“不安分”的名声,到时候王熙凤也保不住她。而且,她知道,王善保家的背后是邢夫人,邢夫人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她查东庄账目,更可能是想借机把她赶出府,好让自己的心腹接管账目。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王妈妈,你是不是在找一本蓝色封皮的旧书?” 王善保家的脸色猛地一变,三角眼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 沈月娥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拿起那盆墨兰旁边的水壶,慢悠悠地往花盆里浇了点水,水珠落在泥土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一样扎进王善保家的耳朵里:“那本书,确实在我这里放过。只是昨天我核对旧账时,发现书里夹了些有趣的东西——一张画着仓库的图,还有一行字,写着‘城南漕运码头,丙字七号库,酉时三刻,鼠患扰人’。”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王善保家的脸色从白变青,继续说道:“我瞧着那图和字都透着古怪,就去查了府里的旧账,发现五年前有几笔漕运损耗的银子,数额大得不正常,负责漕运的还是苏家的船队。我想着这事不简单,不敢自己留着,就把书和图都封了起来,交给了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姐姐,让她转交给二奶奶。”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没把东西交给平儿,但她知道,王善保家的最怕的就是王熙凤。而且,“城南漕运”、“丙字七号库”、“苏家”这些关键词,都是她从李顺和宝钗那里得来的,肯定能戳中邢夫人的痛处。 王善保家的果然慌了,她后退一步,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胡说!二奶奶怎么会管这些事?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是不是在骗你,王妈妈可以去问平儿姐姐。”沈月娥放下水壶,走到王善保家的面前,眼神锐利如刀,“而且我还听说,五年前负责漕运的李福管事,去世前曾把一本账册交给了他儿子李顺。现在李顺还在府里管粮仓,王妈妈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李顺,看看他知不知道丙字七号库的事。” 李顺是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肯定知道李顺的底细。沈月娥这么说,就是在暗示她,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要是再闹下去,不仅邢夫人会被牵扯进来,李顺也跑不了。 王善保家的脸色彻底白了,她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她知道,邢夫人确实和李顺有往来,五年前的漕运损耗也确实有问题。要是沈月娥真的把证据交给了王熙凤,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想怎么样?”王善保家的语气软了下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我不想怎么样。”沈月娥语气平静,“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清白,安安稳稳地在府里过日子。只要王妈妈不再找我的麻烦,之前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要是有人还想逼我,那我也只能把所有证据都交给老爷,让老爷来评评理。” 她这话既是警告,也是妥协。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邢夫人抗衡,只能用手里的“隐秘”当武器,暂时逼退对方。 王善保家的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天人交战。她知道沈月娥说的是实话,要是真闹到林庆堂面前,邢夫人肯定会怪罪她办事不力,甚至可能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而且,她也不确定沈月娥是不是真的把证据交给了王熙凤,万一对方手里真的有把柄,自己再纠缠下去,只会引火烧身。 “好,算你厉害!”王善保家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天这事,老奴就当没发生过。但月姨娘,你最好记住,别以为有二奶奶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府里,邢夫人才是主母!” 她说着,对身后的婆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 两个婆子连忙跟上,连地上的东西都没收拾,狼狈地跟着王善保家的离开了揽月轩。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沈月娥才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翠儿及时扶住了她。 “姨娘!您没事吧?您吓死奴婢了!”翠儿扶着沈月娥坐到椅子上,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刚才您说把东西交给了平儿姐姐,是真的吗?” 沈月娥接过茶杯,双手还在微微发抖,她喝了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流下去,才稍微缓过劲来:“没有,我是骗她们的。要是真交给了二奶奶,现在麻烦更大。” “那您怎么敢说那样的话?万一王善保家的去问平儿姐姐怎么办?”翠儿还是很担心。 “她不敢。”沈月娥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几分释然,“王善保家的心里有鬼,她怕真的把二奶奶牵扯进来,到时候查起来,邢夫人和李顺都跑不了。她只会把这事压下去,不会去求证。” 翠儿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屋里的狼藉,忍不住抱怨:“邢夫人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她自己在账目上动手脚,还反过来陷害您!” “在这深宅里,没有什么过分不过分的,只有利益。”沈月娥看着地上散落的衣服和首饰,心里五味杂陈,“邢夫人怕我查出更多账目上的问题,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把我赶出府。这次我虽然逼退了她,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屋里的东西。翠儿也连忙帮忙,把散落的首饰放回妆奁,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收拾到墨兰盆前时,沈月娥特意蹲下身,拨开兰叶看了看——旧书还好好地藏在泥土里,没有被发现。她又打开妆奁的抽屉,摸了摸那块深蓝色的缎子——棉纸也还在。 “翠儿,把这块缎子收起来,以后别再拿出来了。”沈月娥把缎子递给翠儿,“还有那本旧书,等过几天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取出来。” “是,奴婢记住了。”翠儿接过缎子,小心地放进一个旧盒子里。 沈月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今晚的事让她明白,在这林府,单纯的隐忍和退让是没用的,只有掌握足够的“隐秘”,把它变成保护自己的武器,才能在绝境中活下去。但她也知道,手里的“隐秘”越多,危险就越大。邢夫人、李顺、还有那个神秘的“表哥”和宝钗背后的势力,都像一张张大网,把她困在中间。 “姨娘,您在想什么?”翠儿收拾完东西,见沈月娥一直站在窗边,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丙字七号库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有那个‘鼠患扰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月娥转过身,眼神坚定,“我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必须主动查清楚这些事,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能真正保住自己和家人。” 翠儿点了点头:“奴婢会一直陪着您,不管遇到什么事,奴婢都跟您一起扛。” 沈月娥心里一暖,拍了拍翠儿的手:“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去歇吧,明天还要早起。” 翠儿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沈月娥却没有睡意,她坐在书案前,点燃一盏油灯,开始整理今天的思绪。她把和漕运、丙字库有关的线索都记在纸上,又写下李顺、宝钗、“表哥”的名字,试图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可越理越乱,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和婆子的呵斥声。沈月娥皱了皱眉,走到窗边撩开窗纱——只见几个婆子正从西北角的方向跑过来,嘴里还喊着:“不好了!李姨娘闹起来了!” 李瓶儿?沈月娥心里一动。李瓶儿被禁足在西北角的冷香院,怎么会突然闹起来?而且还闹得这么大。 没过多久,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揽月轩,她是负责看守冷香院的婆子派来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月姨娘,不好了!冷香院的李姨娘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在院子里又哭又闹,还砸了屋里的东西,口口声声说要见老爷,说有人要害她,她活不成了!” 沈月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李瓶儿被禁足后,一直很安静,怎么会突然闹起来?是真的被逼疯了,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她具体说了什么?有没有提是谁要害她?”沈月娥连忙问道。 “说了,说了好多!”小丫鬟喘着气,“李姨娘说,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毒,还说她知道了太多秘密,所以有人想杀她灭口。她还喊着要见老爷,说要把所有事都告诉老爷,还她清白!” 下毒?灭口?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李瓶儿知道的秘密,难道和账目有关?还是和邢夫人有关?如果李瓶儿真的知道什么,那她现在闹起来,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刺激她,想让她把事情闹大,或者借她的口,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二奶奶知道了吗?”沈月娥又问。 “已经派人去报了,平儿姐姐说马上就去回二奶奶。”小丫鬟回答道。 沈月娥点了点头,让小丫鬟先回去,自己则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李瓶儿的突然闹事,太蹊跷了。如果是邢夫人干的,可能是想转移视线——毕竟刚才王善保家的搜查揽月轩没成功,邢夫人怕沈月娥再查下去,就故意让李瓶儿闹起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也有可能是李瓶儿自己想借机翻身,她知道自己被禁足后没有好日子过,就故意闹大,想让林庆堂注意到她,甚至可能想把邢夫人拉下水。 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个神秘的“表哥”或者宝钗背后的势力干的。他们想借李瓶儿的口,把账目上的秘密捅出来,让邢夫人和李顺暴露。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李瓶儿的闹事,都意味着林府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姨娘,要不要去看看?”翠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些担心地问道。 “别去。”沈月娥摇了摇头,“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我们去了,只会被牵连。而且,二奶奶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我们等着消息就好。” 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李瓶儿闹得越凶,背后的人就越容易暴露。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手里的证据,等待合适的时机。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院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李瓶儿凄厉的哭喊声:“老爷!我冤枉啊!是邢夫人要害我!她想让我背黑锅!我知道她和苏家的事!我知道丙字七号库的秘密!”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李瓶儿竟然提到了苏家和丙字七号库!这说明,李瓶儿真的知道这些秘密!她之前栽赃自己,很可能就是邢夫人指使的,目的是为了掩盖和苏家、丙字库有关的勾当。 “姨娘,李姨娘提到了苏家和丙字七号库!”翠儿也听到了,脸色发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看来,李瓶儿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多。”沈月娥眼神凝重,“邢夫人肯定不会让她活着把秘密说出去。二奶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冷香院,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就在这时,院外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月娥走到窗边,看到平儿带着几个婆子匆匆从冷香院的方向过来,脸色很不好。 “翠儿,去问问平儿姐姐,出什么事了。”沈月娥对翠儿说。 翠儿连忙跑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色也很凝重:“姨娘,平儿姐姐说,李姨娘突然晕过去了,二奶奶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而且,二奶奶还说,让各院都安分点,不许议论这件事,否则按家法处置。” 晕过去了?沈月娥心里疑窦丛生。是真的晕了,还是被二奶奶控制起来了?不管是哪种,李瓶儿暂时都不会再闹事了。但这件事绝不会这么轻易结束,邢夫人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李瓶儿,而那个神秘的“表哥”和宝钗背后的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姨娘,现在怎么办?”翠儿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还能怎么办,等着。”沈月娥叹了口气,“等着大夫的消息,等着二奶奶的处置,也等着背后的人露出马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李瓶儿。”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张写满线索的纸,点燃了油灯,把纸烧了。灰烬飘落在瓷碗里,像一片片黑色的蝴蝶。她知道,这些线索现在还不能留,万一被人发现,只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夜色越来越深,揽月轩恢复了平静,但沈月娥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林府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汹涌,而她,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再也无法脱身。 第二天一早,关于李瓶儿的消息就传遍了内宅。大夫说,李瓶儿是因为情绪激动,加上长期抑郁,气血攻心才晕过去的,现在已经醒了,但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王熙凤下令,加强对冷香院的看守,除了送饭的婆子,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也不许李瓶儿再和外界接触。 沈月娥去给王熙凤请安时,正好遇到邢夫人也在。邢夫人脸色很不好,坐在椅子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显然是在担心李瓶儿会说出什么。王熙凤则神色平静,一边看着账册,一边处理事务,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二奶奶,李姨娘的身体好些了吗?”沈月娥躬身行礼,故意问道。 王熙凤抬起头,看了沈月娥一眼,又扫了一眼邢夫人,语气平淡:“好多了,大夫说需要静养。月妹妹,你最近整理旧账辛苦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她这话看似是关心沈月娥,实则是在提醒邢夫人,沈月娥还在查账,让她别再轻举妄动。邢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却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起身告辞了。 邢夫人走后,王熙凤让平儿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只剩下她和沈月娥两个人。 “月妹妹,昨晚王善保家的去你那里闹事,你受惊了。”王熙凤看着沈月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能应付下来,很不容易。” 沈月娥心里一紧,知道王熙凤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她连忙躬身道:“多谢二奶奶关心,妾身只是运气好,没让王妈妈找到把柄。” “不是运气好,是你聪明。”王熙凤笑了笑,“你提到了漕运和丙字库,很明智。邢夫人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事被捅出来,你这么一说,她自然不敢再逼你。” 沈月娥有些惊讶,王熙凤竟然知道这些事。她抬头看向王熙凤,眼神里带着一丝疑问。 “你不用惊讶。”王熙凤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府里的账目,我早就知道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你现在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李瓶儿昨晚提到的苏家和丙字库,才是关键。” “二奶奶,您早就知道?”沈月娥更惊讶了。 “嗯。”王熙凤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凝重,“苏家是江南的皇商,和宫里有牵扯,势力很大。五年前,府里和苏家合作漕运,我就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邢夫人从中作梗,我没能查下去。现在李瓶儿提到了丙字七号库,那里很可能就是苏家用来藏匿私货的地方,而府里的账目亏空,也和这些私货有关。” 沈月娥这才明白,原来王熙凤早就在暗中调查这些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她连忙说:“二奶奶,妾身手里有一张画着丙字七号库的图,或许能帮上忙。” “哦?你有图?”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拿给我看看。” 沈月娥连忙说:“图现在藏在妾身那里,妾身回去取来给二奶奶。” “好。”王熙凤点了点头,“你小心点,别让别人发现。现在李瓶儿被控制起来了,邢夫人肯定会更加警惕,你查账的时候,也要多注意安全。” “是,妾身记住了。”沈月娥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抱厦。 走出抱厦,沈月娥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她终于找到了可以合作的人,王熙凤的支持,会让她的调查更顺利;紧张的是,她知道,接下来的调查,会更加危险,邢夫人和苏家绝不会让她们轻易查到真相。 她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洒在身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用手里的“隐秘”,为自己,也为家人,杀出一条生路。 (本集完) 第53集 《县令公子缠瓶儿》 简单内容提示: 李瓶儿被禁足后并不安分,或许是通过身边仅剩的忠心婆子与外界取得了联系,结识了金陵城中一位权势不小的县令公子。该县令公子贪恋李瓶儿美色,开始频繁试图与李瓶儿接触,甚至可能利用权势向林府施压或创造机会,惹出风波。此事在林府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林老爷震怒,觉得颜面尽失;邢夫人可能借此攻击王熙凤治家不严;王熙凤则需设法平息此事,维护林家声誉。李瓶儿与外男的牵扯,可能与她之前私自放贷的亏空有关,或是她试图借外部势力翻身,反而引狼入室。县令公子的纠缠会将林府置于何种尴尬境地?李瓶儿此举是自救还是自寻死路?此事会否牵扯出她更多的秘密?沈月娥会否被这次新的风波波及? 第53集:县令公子缠瓶儿 入秋后的林府,总带着股洗不掉的湿冷。西北角那处小院本就偏僻,自打李瓶儿被禁足,更是连廊下的灯笼都换了盏蒙尘的,白日里瞧着萧索,夜里只剩几星微弱的烛火,像风中随时会灭的萤火。 那日午后的哭闹,原是李瓶儿趁看守婆子换班的空当,将瓷碗砸在青石板上,哭喊着“冤枉”“要见老爷”。声音起初还尖厉,隔着两道月亮门飘到前院采买婆子的耳中,可没等传到主子们的院落,就被赶来的管事婆子捂住了嘴——一块浸了水的帕子堵得严严实实,连带着那点反抗的力气,都被拖拽着塞回了正屋。 “再闹,就把你锁进柴房!”管事婆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淬着冰,“林府的脸,还不够你丢的?” 李瓶儿趴在冰凉的炕沿上,头发散乱地遮住脸,肩头却不再颤抖。她知道,这一闹不是为了真能见到林庆堂,不过是投石问路——她要看看,这府里还有谁会在意她的动静,更要看看,那藏在暗处的人,会不会接收到她的信号。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就听见院外两个婆子在低声议论:“太太那边知道了吗?”“平儿姑娘刚让人来问了句,没说别的,只让看紧点。”“我瞧着李姨娘不像真疯,倒像是……故意闹给人看的。” 李瓶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而此时的揽月轩里,沈月娥正对着窗台上一盆秋海棠出神。翠儿端着刚温好的杏仁酪进来,见她盯着花叶上的露珠发呆,忍不住轻声道:“姨娘,这几日天凉,您别总对着窗,仔细受了寒。” 沈月娥回过神,接过白瓷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才缓缓开口:“方才路过穿堂,听见采买下人在说西北角的事,说李姨娘又闹了?” 翠儿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可不是嘛!不过管事婆子压下去了,府里主子们好像都没当回事,就凤二奶奶让人查了查是谁走漏的话。”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件事,刚才去账房取东西,听见张妈妈跟刘管事说,外头好像有位公子哥,在打听咱们府里女眷的事,还说……还说见过一位‘颜色极好’的姨娘,想求见呢。” “哦?”沈月娥握着瓷碗的手微微一顿,杏仁酪的甜香似乎都淡了几分,“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吗?” “还不清楚,张妈妈说那公子衣着华贵,身边跟着好几个随从,看着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就是说话没个正形,问起女眷时眼神轻佻得很。”翠儿撇了撇嘴,显然对这种外男打听内眷的事很不齿。 沈月娥没再说话,只望着窗外飘落的一片海棠叶出神。李瓶儿刚闹过,外头就来个打听“颜色极好”姨娘的公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她想起李瓶儿刚进府时的模样,一身水绿绫罗,眉眼间带着股勾人的媚气,确实担得起“颜色极好”四个字。更重要的是,李瓶儿并非安分之人,当初私放印子钱,就敢瞒着府里上下,如今被禁足,未必就真的断了所有念想。 这念头刚落,就见平儿掀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月娥妹妹,二奶奶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沈月娥放下瓷碗,跟着平儿往王熙凤的抱厦走。路过抄手游廊时,见几个洒扫的丫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们过来,慌忙散开,却还是有零星的话语飘进耳中:“……听说那公子是上元县来的……”“上元县?那不就是县令的地盘?”“可不是嘛!我听门房说,那公子还递了拜帖,指名要见李姨娘呢!” 沈月娥心头一沉。上元县令的人?官面上的牵扯,可比后宅妇人的算计棘手多了。 到了抱厦,就见王熙凤正坐在紫檀木椅上,手里捏着一张烫金拜帖,脸色沉得像锅底。桌上的官窑青瓷茶盏还冒着热气,却没人动。 “你来了。”王熙凤抬眼看向沈月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你看看这东西,简直是岂有此理!” 沈月娥接过拜帖,只见上面写着“晚生吴天佑拜会林府李姨娘”,字迹张扬,墨色浓艳,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狂妄。她指尖划过“吴天佑”三个字,忽然想起之前听父亲提过,上元县令姓吴,独子名叫吴天佑,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父亲的权势,在金陵城外围横行霸道,不少商户都吃过他的亏。 “是上元县令的公子?”沈月娥抬头问道。 王熙凤重重“嗯”了一声,将拜帖扔在桌上:“刚让平儿去查了,可不是他嘛!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也敢跑到林府来放肆,还指名道姓要见一个被禁足的姨娘,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平儿在一旁补充道:“门房说,今早来的小厮还带了个锦盒,说是给李姨娘的‘薄礼’,门房没敢收,直接把人轰走了,这才赶紧来报。” “轰走了也没用!”王熙凤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凤目扫过沈月娥,“月娥,你心思细,你说说,这李瓶儿是怎么跟吴天佑扯上关系的?是禁足前就勾搭上了,还是禁足后有渠道跟外界通联?” 沈月娥垂首道:“二奶奶,依我看,两种可能都有。李瓶儿刚进府时,常跟着太太去寺庙上香,或许那会儿就被吴天佑瞧见了;至于通联渠道……她身边原来有个叫春桃的丫鬟,手脚伶俐,后来被调到了外院打杂,说不定还在暗中给她传递消息。” 王熙凤眼睛一亮:“春桃?我倒把她忘了!平儿,立刻让人把春桃带过来,我要亲自问!” 平儿刚应声要走,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奶奶!不好了!那吴公子……吴公子亲自来了,带着好几个人,就在府外的街巷口,坐着马车晃悠呢!” 王熙凤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把桌上的茶盘掀了。她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林府大门外的街巷口,停着一辆黑漆马车,车辕上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马车旁站着四个身穿青色短打的豪奴,腰间都别着短刀,神态倨傲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而车帘半掀,露出一个身穿宝蓝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斜倚在车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目光轻佻地盯着林府的朱红大门,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简直是欺人太甚!”王熙凤放下窗帘,声音都在发颤,“他这是故意给林府难堪!让左邻右舍都看着,说我们林家治家不严,连外男都敢上门骚扰内眷!” 沈月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二奶奶,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那吴天佑既然敢来,就是有恃无恐,咱们若是硬拼,反而落了下乘。不如先让人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做打算。”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你说得对。平儿,你去安排两个稳妥的下人,装作路过,听听那吴天佑跟下人说什么,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报。另外,让门房把大门关紧,不许任何人出去,也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 平儿领命而去。王熙凤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却觉得茶水又苦又涩。她看向沈月娥:“月娥,你说这吴天佑到底想干什么?若是真对李瓶儿有意思,也不该如此张扬,他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沈月娥沉吟道:“二奶奶,依我看,他要么是真蠢,觉得凭着父亲的权势,没人敢惹他;要么就是别有所图。李瓶儿虽被禁足,但毕竟是林府的姨娘,他如此纠缠,说不定是想借此拿捏林家,或是……有其他人在背后挑唆。” “挑唆?”王熙凤皱眉,“谁会挑唆他来对付林家?” 沈月娥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不过,咱们得尽快查清楚李瓶儿和吴天佑的关系,还有春桃那边,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正说着,平儿就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二奶奶,那吴天佑根本就是来挑衅的!我让人听见他跟下人说,‘林府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靠祖荫的破落户,连个姨娘都护不住’,还说……还说明日要带更多人来,亲自‘请’李姨娘出来喝茶!” “反了他了!”王熙凤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也敢如此狂妄!平儿,去备车,我要亲自去见老爷,这事必须让老爷定夺!” 沈月娥连忙拦住她:“二奶奶,老爷刚从衙门回来,说不定还在休息,咱们不如先等等,等傍晚老爷歇透了,再跟他细说。况且,这事若是闹到老爷面前,免不了要追究内宅看管不力的责任,二奶奶您……” 王熙凤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虽掌管内宅,但若真追究起来,李瓶儿被禁足还能惹出这么大的事,她这个管家奶奶难辞其咎。邢夫人本就看她不顺眼,若是抓住这个把柄,指不定会在老爷面前说什么坏话。 “那你说怎么办?”王熙凤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 沈月娥道:“不如先派人去上元县衙,给吴县令递个话,说他公子在林府外喧哗,影响了林府安宁,请他约束一下。若是吴县令懂事,自然会管着吴天佑;若是他不管,咱们再告诉老爷,也不算晚。” 王熙凤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就按你说的办,让刘管事去一趟县衙,态度客气些,但话要说到点子上,让吴县令知道,这事若是闹大了,对他也没好处。” 刘管事领命去了。可谁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刘管事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说吴县令正在会客,让他在偏厅等了半个时辰,最后只让师爷传了句话:“犬子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林府海涵。下官会好好管教他的。” “海涵?管教?”王熙凤冷笑一声,“这分明是敷衍!我看那吴县令,根本就没把咱们林家放在眼里!” 沈月娥心中也是一沉。吴县令的态度,分明是纵容。看来,这吴天佑的背后,有他父亲在撑腰。事情,恐怕比她们想的还要复杂。 傍晚时分,林庆堂终于从外院回来了。他刚走进花厅,就见王熙凤和邢夫人都在,两人脸上都带着焦急,显然是等了许久。 “老爷,您可回来了!”邢夫人率先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担忧,“今日府里出了大事,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可就慌了神了!” 林庆堂皱了皱眉,脱下身上的藏青官袍,递给旁边的小厮,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王熙凤连忙上前,将吴天佑上门骚扰李瓶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早晨小厮递拜帖,到吴天佑亲自来街巷口挑衅,再到派人去县衙却被敷衍,事无巨细,都讲得清清楚楚。 林庆堂的脸色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一个上元县令的儿子,也敢在我林府门前撒野?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律法?” “可不是嘛!”邢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老爷,这事儿说出去,咱们林家的脸可就丢尽了!外头人还以为咱们林家怕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连内眷都护不住呢!还有那李瓶儿,真是个祸根,都被禁足了还能惹出这么大的事,依我看,就该把她送到家庙去,省得留在府里丢人现眼!” 王熙凤瞪了邢夫人一眼,却没敢反驳。她知道,邢夫人这话虽刻薄,却也说到了林庆堂的痛处——林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这事传出去,林庆堂在官场上都会抬不起头。 林庆堂果然皱紧了眉头,看向王熙凤:“凤哥儿,你是怎么管的内宅?李瓶儿被禁足,怎么还能跟外男扯上关系?还有,那吴天佑都闹到府门口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王熙凤心头一紧,连忙跪下:“老爷,是媳妇失职。不过媳妇也是怕您在衙门里操劳,不想让您分心,本想自己处理好,没想到……” “没想到那吴县令如此纵容儿子,对吧?”林庆堂打断她的话,语气缓和了几分,“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那吴天佑是个纨绔,吴县令又护短,你一个内宅妇人,确实不好处理。” 王熙凤站起身,松了口气。 林庆堂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声道:“这事不能硬拼。吴天佑虽蠢,但他毕竟是官眷,若是咱们动了他,传出去就成了林家仗势欺人,反而落了把柄。况且,上元县虽小,但吴县令在地方上也有些人脉,若是把他逼急了,在背后给咱们使绊子,反而麻烦。” 邢夫人急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难道就让那吴天佑天天在府门口骚扰?” “当然不能。”林庆堂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凤哥儿,你明日备一份厚礼,亲自去上元县衙拜访吴县令。记住,态度要客气,就说底下人不懂事,可能有什么误会,冲撞了吴公子,请他严加管束。若是他识相,自然会管着吴天佑;若是他不识相,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王熙凤一愣:“老爷,咱们还要给他送礼?” 林庆堂点头:“这不是送礼,是给吴县令一个台阶下。他若是懂事,就该知道,林家不是他能招惹的。若是他还纵容儿子,那就是不给咱们林家面子,到时候,咱们再上报应天府,说他纵容儿子骚扰官眷,败坏风气,看他这个县令还能不能坐稳!” 王熙凤恍然大悟:“还是老爷想得周全!媳妇明日一早就去准备。” 林庆堂又叮嘱道:“记住,去了县衙,只说误会,别提吴天佑挑衅的事,也别提李瓶儿的不是。咱们要占住理,让吴县令知道,这事若是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媳妇记住了。” “还有,”林庆堂看向邢夫人,“你也约束好自己院里的人,不许在外头乱嚼舌根,若是让我听见府里有什么流言蜚语,唯你是问!” 邢夫人脸色一白,连忙点头:“老爷放心,妾身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就开始精心准备礼物。她让人从库房里取出一匹上等的杭绸,又挑了一对和田玉坠,还有两盒名贵的人参,都用精致的锦盒装好,外面裹着红绸,看着十分体面。 一切准备妥当,王熙凤带着平儿,坐上马车,往上元县衙而去。马车行驶在金陵城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王熙凤的脸上,却没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心里清楚,这次去县衙,说是拜访,实则是妥协,若是吴县令不买账,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多。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县衙的门房见是林府的马车,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吴县令的师爷就出来了,满脸堆笑地将王熙凤迎了进去。 县衙的后宅不算奢华,但布置得十分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正是开花的时节,满院都飘着甜香。吴县令穿着一身便服,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见王熙凤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凤二奶奶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熙凤微微屈膝行礼:“吴大人客气了。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件事想跟大人商议,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二奶奶请坐。”吴县令示意王熙凤坐下,又让人奉上茶水,“不知二奶奶有何事指教?” 王熙凤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吴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昨日犬子吴公子去了林府,还递了拜帖给府里的一个姨娘。实不相瞒,那姨娘因犯了错,正在府里禁足,不便见客。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可能冲撞了吴公子,还望大人莫要见怪。今日特来给大人赔个不是,还请大人严加管束犬子,莫要再为了这点误会,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吴县令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二奶奶说的是哪里话!犬子年幼无知,不懂规矩,冲撞了林府,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打扰林府的安宁。” 王熙凤心中一喜,刚想再说些客气话,就见吴县令话锋一转:“不过,二奶奶,说句实在话,犬子也是年少慕少艾,一时糊涂。那李姨娘既然能让犬子如此上心,想必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若是林府不嫌弃,不如……” 王熙凤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他的话:“吴大人,这话可就不妥了。李瓶儿是林府的姨娘,怎么能说这种话?大人还是好好管教吴公子,让他断了这个念想才是。” 吴县令见王熙凤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笑道:“二奶奶说的是。下官知道了,一定好好管教犬子。二奶奶今日送来这么多贵重的礼物,下官实在是受之有愧。”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王熙凤站起身,“既然话已经传到了,那妾身就不打扰大人了,先行告辞。” 吴县令起身相送:“二奶奶慢走,下官就不远送了。” 走出县衙,坐上马车,平儿忍不住问道:“二奶奶,您看吴县令这态度,像是会管教吴公子吗?” 王熙凤冷笑一声:“哼,他嘴里说的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纵容呢!你没听见他刚才那话吗?还想让李瓶儿跟吴天佑,简直是痴心妄想!我看啊,这吴天佑,怕是还会来骚扰。” 平儿担忧道:“那可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天天防着他吧?” 王熙凤揉了揉眉心:“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去跟老爷禀报,看看老爷怎么说。” 果然,正如王熙凤所料,吴天佑的骚扰并没有停止。他不再亲自来林府门口,却换了别的法子——先是让人往林府的角门塞了好几封诗词香囊,里面的诗句暧昧不清,不堪入目;接着,又打听着林府女眷要去报恩寺上香,提前在寺庙门口等着,虽没敢上前,却一直盯着林府的马车,眼神轻佻,引得寺庙里的僧人都频频侧目;更过分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李瓶儿喜欢香料,竟让人送了几盒名贵的龙涎香进来,虽然大部分都被门房拦截了,但还是有一盒被一个贪心的婆子偷偷送进了西北角小院。 消息传到王熙凤耳中时,她正在核对账目,气得直接将账本摔在了桌上:“这个吴天佑!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林家好欺负!” 沈月娥刚好来送刚绣好的帕子,见她如此生气,连忙劝道:“二奶奶,您别气坏了身子。那吴天佑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咱们也不必再客气。不如就按老爷之前说的,若是他再敢来,就直接让人拿了他的下人,扭送去应天府衙,告他一个骚扰官眷的罪名!” 王熙凤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之前还想着给吴县令留面子,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平儿,你去告诉门房,若是再看见吴天佑的人来,不管是送东西还是递信,直接拿下,送到应天府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县令公子的名头硬,还是大周的王法硬!” 就在王熙凤准备动手之际,沈月娥却接到了沈青传来的消息。 那日午后,翠儿从外面采买回来,悄悄递给沈月娥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沈月娥打开一看,上面是沈青的字迹,写着:“吴天佑在城外‘聚赌坊’欠下五千两赌债,债主限三日还清,否则卸其手臂。” 沈月娥的手猛地一紧,纸条都被攥出了褶皱。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吴天佑虽是县令之子,也未必能拿出这么多钱。她忽然想起之前查李瓶儿私放印子钱的事,当时账面上少了一大笔银子,李瓶儿却始终说不出钱的去向。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现:李瓶儿是不是用那笔亏空的银子,向吴天佑许诺,只要他帮自己脱困,就帮他还清赌债?而吴天佑之所以如此疯狂地骚扰林府,就是为了逼林家放出李瓶儿,好拿到那笔银子! 若是这样,那李瓶儿就太疯狂了!她不仅私自动用府里的银子,还勾结外男,这若是被林庆堂知道,轻则被送到家庙,重则恐怕性命难保!更重要的是,吴天佑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李瓶儿拿不出银子,他会不会反过来报复林家? 沈月娥越想越心惊,她知道,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王熙凤。可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抱厦时,翠儿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西北角小院出事了!” 沈月娥心里一沉:“出了什么事?” “李姨娘……李姨娘用碎瓷片划伤了手腕!”翠儿喘着气,声音都在发抖,“刚才看守的婆子来报,说李姨娘砸碎了屋里的瓷枕,用碎片划了手腕,流了好多血,还说若是见不到老爷,就死在院里!现在院里乱成一团,管事婆子已经让人去报二奶奶了!” 沈月娥脚步一顿,心中疑窦丛生。李瓶儿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这个时候自残,还点名要见老爷,难道她知道了吴天佑赌债的事,怕吴天佑狗急跳墙,所以想用自残来逼林家放了她? “走,咱们去看看。”沈月娥快步往外走,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李瓶儿自残,吴天佑赌债缠身,还有那本神秘的账目,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林府都缠了进去,而她,就处在这张网的中心,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刚走到穿堂,就见一群丫鬟婆子慌慌张张地往西北角小院跑,为首的是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丰儿。丰儿见了沈月娥,连忙停下脚步:“月娥姨娘,二奶奶让您也过去一趟,说是李姨娘那边情况紧急,需要您帮忙照看一下。” 沈月娥点了点头,跟着丰儿往西北角小院走。路上,丰儿低声道:“姨娘,您可得小心点。李姨娘这次怕是来真的,手腕上的伤口看着挺深,血流了一地,管事婆子都吓哭了。” 沈月娥没说话,只加快了脚步。她倒要看看,李瓶儿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瓶儿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凄厉:“我要见老爷……我有话要跟老爷说……若是见不到老爷,我就死在这里……” 王熙凤已经到了,正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里面。见沈月娥来了,她低声道:“你进去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别真出了人命。” 沈月娥走进正屋,就见李瓶儿躺在炕上,手腕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渗满了鲜血。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见沈月娥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没说话。 沈月娥走到炕边,拿起她的手腕看了看,伤口不算太深,只是划在了血管上,所以流了不少血,只要好好包扎,很快就能愈合。她放下李瓶儿的手,轻声道:“李姨娘,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用自残来要挟?” 李瓶儿冷笑一声:“好好说?我在这院里被关了这么久,谁听过我说的话?若不是用这法子,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老爷!” “你想见老爷,到底有什么事?”沈月娥问道。 李瓶儿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屋顶,显然是铁了心要见到林庆堂才肯罢休。 沈月娥无奈,只好走出屋,跟王熙凤禀报:“二奶奶,李姨娘的伤不重,只是想借此见老爷。” 王熙凤皱紧眉头:“她想见老爷,我偏不让她见!平儿,让人把她看好了,不许任何人给她传递消息,也不许她再闹出什么动静!若是她再敢自残,就直接把她绑起来!” 平儿刚应声,就见一个小厮跑了进来:“二奶奶,老爷听说李姨娘自残,已经往这边来了!” 王熙凤脸色一变:“什么?老爷怎么知道的?” “是……是邢夫人身边的王善保家的去告诉老爷的。”小厮低声道。 王熙凤咬了咬牙,心中暗骂邢夫人多管闲事。她知道,林庆堂既然来了,肯定要见李瓶儿,到时候,还不知道李瓶儿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多时,林庆堂就来了。他走进小院,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景象,对王熙凤冷声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王熙凤不敢阻拦,只好让开了路。林庆堂走进正屋,见李瓶儿躺在炕上,手腕缠着带血的白布,脸色苍白,心中也有几分不忍,但更多的是愤怒:“你闹够了没有?用自残来要挟我,你以为我会饶了你?” 李瓶儿见林庆堂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林庆堂喝止:“别动!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快说!” 李瓶儿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私放印子钱的事,妾身是一时糊涂,可妾身对老爷是真心的!如今外面有人骚扰妾身,妾身被困在这院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求老爷放妾身出去,妾身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事了!” 林庆堂皱眉:“外面骚扰你的人,我已经让凤哥儿去处理了,你不用管。至于放你出去,你就别想了,在这院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李瓶儿没想到林庆堂会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那吴公子……吴公子还在外面等着,若是妾身不出去,他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林庆堂脸色一沉:“你还敢提吴天佑?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来骚扰林府?你若是再敢跟他有牵扯,休怪我无情!” 说完,林庆堂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李瓶儿再说话的机会。 走出屋,林庆堂对王熙凤道:“把她看好了,不许她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若是再闹出什么事,你这个管家奶奶也别当了!” 王熙凤连忙点头:“老爷放心,媳妇一定看好她。” 林庆堂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熙凤松了口气,刚想让人加强对李瓶儿的看管,就见沈月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二奶奶,我有件事要跟您说,关于吴天佑的。” 王熙凤一愣,随即带着沈月娥走到院外的回廊上:“什么事?” 沈月娥将沈青传来的消息告诉了王熙凤,包括吴天佑欠下五千两赌债,以及自己的猜想。 王熙凤听完,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你是说,李瓶儿用亏空的银子,许诺帮吴天佑还债,让他来骚扰林府,逼咱们放了她?” 沈月娥点头:“可能性很大。否则,吴天佑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会如此疯狂地纠缠一个被禁足的姨娘?而且,他刚好在这个时候欠下巨额赌债,未免太巧了。” 王熙凤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李瓶儿,真是疯了!她不仅私放印子钱,还勾结外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她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二奶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月娥急道,“吴天佑的债主限他三日还清赌债,如今已经过了两日,若是他拿不到钱,说不定真的会对林家不利。咱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要么找到李瓶儿亏空的银子,要么阻止吴天佑报复。” 王熙凤皱紧眉头:“可咱们现在连李瓶儿把银子藏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至于吴天佑,咱们已经准备告他骚扰官眷了,若是他敢来,正好拿他归案。” 沈月娥摇头:“二奶奶,吴天佑现在是破釜沉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咱们不能只等着他来,得主动出击。不如,咱们先找到吴天佑的债主,跟他商量一下,延长还债的期限,或者……”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翠儿匆匆跑了过来:“姨娘!二奶奶!不好了!王善保家的带着两个婆子,往老爷的外书房去了,好像是要去告状!” 沈月娥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人,她这个时候去外书房,肯定是去告她们的状,说不定还会把李瓶儿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一遍。 “走,咱们去看看!”王熙凤快步往外走,沈月娥连忙跟上。 两人刚走到通往外书房的回廊,就见王善保家的已经进了外书房的门。王熙凤想进去,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住了:“二奶奶,老爷正在会客,不让人进去。” 王熙凤只好停下脚步,心中却焦急万分。她知道,邢夫人一直想夺她的管家权,若是这次被王善保家的告倒,她这个管家奶奶怕是真的做不成了。 沈月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二奶奶,别着急。王善保家的就算告状,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咱们先回去,等老爷出来,再跟他解释。”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急也没用,只能等。 两人转身往回走,刚走到抄手游廊,就见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沈月娥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李瓶儿以死相逼,吴天佑赌债缠身,邢夫人伺机夺权,还有那本神秘的账目和漕运仓库的秘密……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林府都笼罩其中,而她们,就处在这张网的中心,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熙凤道:“二奶奶,咱们不能再等了。明日,咱们就去应天府告吴天佑骚扰官眷,同时,派人去查李瓶儿亏空的银子,一定要在吴天佑报复之前,找到应对之策。” 王熙凤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姐妹同心,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王善保家的去外书房,不仅仅是为了告她们的状,更是为了透露一个关于漕运仓库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整个林家陷入灭顶之灾的秘密。 沈月娥站在廊下,望着雨中的庭院,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而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在这场暗流汹涌的斗争中,保住自己,也保住沈家。 第54集 《月娘表哥现端倪》 简单内容提示: 在应对李瓶儿和吴公子带来的危机时,沈月娥委托沈青或通过薛宝钗的渠道,对那位神秘“表哥”及“丙字七号库”的调查,终于有了初步进展。调查发现,“丙字七号库”的实际控制者可能与皇商苏家有关,而那位“表哥”使用的云纹标记,经过查证,确实与苏家内部某个隐秘派系使用的标记高度相似。沈月娥开始思考,苏家的人为何要暗中帮助自己?是与林老爷的政敌有关?还是苏家内部斗争,想借她的手除掉林家内部的某些人?或是与沈家祖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表哥”身份的初步显露,带来了新的信息和可能的助力,但也意味着沈月娥被卷入了更庞大的势力博弈之中,风险倍增。这位“表哥”接下来是否会有更直接的接触?他提供的关于漕运仓库的线索,能否帮助沈月娥解开账目之谜,甚至应对眼前的危机?苏家卷入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54集 :月娘表哥现端倪 暮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林府的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沈月娥站在通往外书房的回廊拐角,望着王善保家的那抹灰蓝色的身影——她身上那件半旧的绸缎夹袄,因走得太急而下摆翻飞,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硬的白棉裤脚,连带着绾发的银簪都晃得厉害,活像一只慌慌张张的灰雀,一头扎进了外书房那扇朱漆大门里。 那扇门“吱呀”一声合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沈月娥的视线隔断,却隔不断她心头翻涌的不安。邢夫人素来与王熙凤不对付,先前李瓶儿割腕闹自尽,她就明里暗里地挑唆,如今王善保家的这般急匆匆地去见老爷,是要告王熙凤管束不力?还是……另有更隐秘的图谋? 沈月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那里藏着沈青刚送来的纸条一角,粗糙的纸边硌得她掌心发疼。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追上去偷听的冲动——外书房外守着老爷的贴身小厮,个个都是精警的角色,稍有不慎就会露馅,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吴天佑欠赌债的消息赶紧告诉王熙凤,迟一分,就多一分变数。 她转身往抱厦走,脚下的绣鞋踩过积着薄霜的石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路过西北角小院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婆子们压低的呵斥声,间或夹杂着李瓶儿若有若无的啜泣,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这沉闷的午后。沈月娥脚步未停,心中却清明几分:李瓶儿这哭,怕是半真半假,她要的从不是同情,而是让林府乱起来,乱到有人愿意放她出去。 抱厦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苦茶味。沈月娥轻轻推开一条缝,就见王熙凤正坐在靠窗的紫檀木大椅上,头靠着椅背,双手用力按着太阳穴,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她身上那件石青缎绣暗纹的褙子,领口处沾了点墨渍——想来是方才处理李瓶儿的事时,随手扔在桌上的账本蹭到的,平日里最讲究体面的人,此刻却连这点细节都顾不上了。 平儿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温好的参茶,大气不敢出。见沈月娥进来,她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王熙凤正心烦。沈月娥点点头,放轻脚步走到桌前,刚要开口,王熙凤却先抬了眼,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戾气:“是不是那李瓶儿又作妖了?” “不是,奶奶。”沈月娥垂眸,从袖口取出那张叠得整齐的纸条,双手递过去,“是关于吴天佑的消息,兄长那边刚递进来的。” 王熙凤睁开眼,接过纸条,指尖捻开时,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当看到“五千两赌债”“三日还清”几个字时,她猛地坐直身子,手里的纸条“啪”地拍在桌上,茶水都跟着晃了晃:“五千两?!好个不知死活的李瓶儿!好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吴天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凤目里寒光迸射:“我当吴天佑是色迷心窍,才死缠烂打,原来竟是被银子勾住了魂!李瓶儿这毒妇,是算准了吴天佑被赌债逼疯,才敢许他重金,让他来搅咱们林府的局——她是想让咱们嫌麻烦,放她出去;更想借着吴天佑的手,逼咱们动那笔她藏起来的脏钱!” 平儿在一旁听得心惊:“奶奶的意思是,李姨娘私放印子钱亏空的银子,还在她手里?” “十有八九!”王熙凤冷笑一声,手指敲着桌面,“她一个被禁足的姨娘,连院门都出不去,若不是手里有银子能许诺吴天佑,那纨绔子弟能这么卖命?不过她也算错了一步——她找的不是虎,是条饿疯了的狗,一旦喂不饱,最先被咬的就是她自己!” 沈月娥轻声道:“可眼下这疯狗还在盯着咱们林府,若是三日一到,他拿不到钱,怕是会闹得更凶。” 王熙凤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转头对平儿道:“平儿,你现在就去办两件事。第一,让人去城外‘聚赌坊’附近盯着,找机会把吴天佑欠赌债的消息透给那几个逼债的——就说吴公子正忙着追林府的姨娘,压根没心思筹钱,让他们赶紧去催,免得夜长梦多。第二,再让人去上元县的市井里‘念叨念叨’,就说咱们林府的李姨娘,早就因为私放印子钱被抄了私产,如今是个连首饰都当光的穷光蛋,让吴天佑趁早死了心!” 平儿眼睛一亮:“奶奶这是要让赌场的人去缠住吴天佑,断了他的念想!” “正是这个意思。”王熙凤端起参茶喝了一口,语气稍缓,“他不是要钱吗?就让他先跟赌场的人去掰扯!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负债累累的县令之子,还有多少精力来骚扰咱们!” 平儿领命匆匆离去,抱厦里只剩下王熙凤和沈月娥两人。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吟。王熙凤靠回椅背上,目光落在沈月娥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这次的消息来得及时,多亏你机警。” 沈月娥垂下眼帘,手轻轻拢了拢衣襟:“能帮到奶奶,是妾身的本分。” “你兄长倒是个有心的。”王熙凤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着桌沿,“不过我倒好奇,你兄长在城外做布庄生意,怎么会知道县令公子在赌场欠了债?这消息,可不是寻常市井能听到的。” 沈月娥心中一凛——王熙凤果然起了疑心。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面上却依旧平静,声音放得更柔:“奶奶有所不知,兄长的布庄要往赌场附近的铺子送货,前几日去对账时,碰巧听见赌场的掌柜跟打手们说的,说吴公子押了传家的玉佩,还欠着五千两,若是还不上,就要卸他一条胳膊。兄长怕这事牵扯到林府,心里不安,才托人绕了好几层关系,把消息递进来的。” 她说得半真半假,既点出了消息的“偶然”,又强调了沈青的“担忧”,合情合理。王熙凤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始终垂眸,神色恭谨,没有丝毫慌乱,才缓缓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兄长倒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轻重。如今林府多事之秋,府外能有个可靠的耳目,也是好事。” 沈月娥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她也清楚,王熙凤心思缜密,今日虽没追问,日后未必不会再查,与沈青的联络,必须更隐秘才行。 从抱厦出来,沈月娥沿着抄手游廊往揽月轩走。廊下的灯笼还没点,昏沉沉的光线里,能看见墙角的秋海棠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荡。她心里沉甸甸的——李瓶儿和吴天佑的麻烦虽有了应对之法,但那本藏着秘密的账目,还有那位神秘的“表哥”,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屏退了所有丫鬟,只留翠儿在门外守着。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锦盒,锦盒里垫着厚厚的绒布,上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旧书,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图纸。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图纸,展开在桌上——这张图纸是“表哥”托人送来的,上面用炭笔标注着“丙字七号库”的位置,旁边还写着“鼠患扰人”四个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的。 沈月娥指尖拂过“丙字七号库”几个字,心中思绪翻涌。之前她只当这仓库是寻常的漕运货栈,可自从发现李瓶儿与吴县令早有往来,又私放印子钱亏空巨额银子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仓库绝不简单。“鼠患扰人”四个字,也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若是真的闹老鼠,怎么偏偏只扰这一个仓库?怕是有人在借着“鼠患”的名义,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把图纸重新叠好,放回锦盒,又拿起那本旧书。书页已经脆了,翻动时都要格外小心,里面夹着几张零散的纸,上面记着一些模糊的账目,大多是“某年月日,收某某货物若干”,没有具体的经手人,也没有货物的去向。沈月娥翻了几遍,依旧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就像握着一把钥匙,却找不到对应的锁,只能眼睁睁看着危险逼近。 “姨娘,您歇会儿吧,都看了半个时辰了。”翠儿在门外轻声提醒,“灶上炖了您爱吃的银耳羹,我去给您端来?” 沈月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用了,你进来吧,我有话问你。” 翠儿推门进来,见桌上摊着旧书和图纸,连忙压低声音:“姨娘,这些东西……还是收起来吧,万一被人看见,又要惹麻烦。” “我知道。”沈月娥点点头,“你去打听一下,府里最近有没有人去城南码头那边,尤其是跟漕运仓库有关的。还有,去账房问问,有没有关于‘丙字号’仓库的记录,别惊动其他人。” 翠儿心里一惊,但还是立刻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 翠儿走后,沈月娥重新将锦盒锁好,放进抽屉深处。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暗忖:那位“表哥”既然能送来图纸,肯定知道更多秘密,他迟迟不现身,到底是在等什么?是在等她找到更多证据,还是在利用她,试探林府的反应? 两日后,天难得放了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揽月轩的花厅里,暖洋洋的。沈月娥正坐在窗边绣帕子,忽听丫鬟来报,说薛宝钗来了。她连忙放下针线,起身相迎——自上次中秋节后,两人已有许久没见了。 薛宝钗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褙子,外面罩着一件藕荷色的披风,头上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清雅又不失华贵。她走进花厅,笑着道:“妹妹这几日可好?前几日听说林府有些热闹,还担心你受了牵连。” “劳姐姐挂心,我一切都好。”沈月娥请她坐下,翠儿端上刚泡好的雨前龙井,又摆上一碟桂花糕,“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还不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薛宝钗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他近日想做漕运的生意,要宴请几位漕运上的管事,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既要雅致,又不能太张扬,免得引人注意。我想着妹妹在林府待得久,或许知道哪家酒楼或者别院合适,便过来问问。” 沈月娥心中一动,机会来了。她装作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说起漕运,我前几日听兄长提过一嘴,说城南码头那边近日不太平。好像是有几家丙字号的仓库闹鼠患,把里面的货物咬坏了不少,几家货栈的东主都快愁死了,正到处找人清剿呢。姐姐家若是要做漕运生意,可得叮嘱薛大哥,多留意些,别把货物存到那些有问题的仓库里。” 她故意把“丙字七号库”说成“丙字号仓库”,既不会显得刻意,又能把关键信息传递出去。说完,她抬眼看向薛宝钗,只见她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薛宝钗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妹妹消息倒是灵通。可不是嘛,我也听人提过这事。说那‘鼠患’还挺奇怪,专挑些陈年的、不太起眼的旧货啃咬,新到的货物倒是一点没碰。几家东主疑心不是真的闹老鼠,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才下了大力气清剿,连夜里都派人守着。”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薛宝钗不仅接了她的话,还点出了“陈年旧货”和“故意为之”——这绝不是巧合!她是在确认她的消息,更是在向她传递更深的线索:那“鼠患”是人为的,目标是仓库里存放已久的旧货物,而那些旧货物,极可能与她追查的账目有关!“清剿”二字,更是暗示有人已经在行动了,说不定就是“表哥”背后的势力! “竟有这种事?”沈月娥故作惊讶,眉头微蹙,“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可就麻烦了。那些东主也是倒霉,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大的损失。” “谁说不是呢。”薛宝钗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不过也还好,听说那些被‘咬坏’的旧货,大多是些积压多年的布料、瓷器,不值什么大钱,损失倒也不算太大。对了,妹妹前几日绣的帕子,我还想着要看看呢,不知绣好了没有?” 沈月娥知道,薛宝钗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再聊下去只会引人怀疑,便顺着她的话头,取来刚绣好的帕子——帕子上绣着几枝寒梅,针脚细密,颜色雅致。薛宝钗接过,连连称赞,两人又闲聊了些女红、诗词,半个时辰后,薛宝钗便起身告辞了。 送薛宝钗出门时,沈月娥悄悄塞给她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一枚用青金石雕成的小老鼠——这是她和“表哥”约定的信物之一,若是需要传递消息,可以用这个信物联系。薛宝钗接过荷包,指尖在上面轻轻捏了一下,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登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沈月娥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找到线索的激动,也有身处漩涡的不安。她知道,薛宝钗的话已经为她指明了方向,接下来,就该她主动出击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借着协助王熙凤整理内宅账目的名义,开始频繁出入账房。账房设在东跨院,是一间宽敞的正屋,里面摆着十几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账册,从日常采买到田庄收成,再到与商户的往来,一应俱全。管账的周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为人谨慎,平日里除了王熙凤和负责采买的刘管事,很少让其他人随意翻阅账册。 沈月娥每次去,都会带上一碟周先生爱吃的花生糖,或是一壶刚温好的黄酒,陪他闲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起来。周先生知道她是王熙凤信任的人,又瞧她行事稳妥,便渐渐放下了戒心,允许她翻阅一些不涉及核心的旧账册。 这日午后,沈月娥又来到账房,周先生正在核对今年田庄的收成账,见她进来,笑着道:“沈姨娘今日又来查账?” “是啊,周先生。”沈月娥递上一碟刚做好的芝麻酥,“前几日听奶奶说,府里近几年的采买账有些乱,让我过来整理整理,也好给明年的采买做个参考。” 周先生接过芝麻酥,打开盖子闻了闻:“沈姨娘真是有心了,这芝麻酥闻着就香。你要查采买账,就在西边那排书架上,从右往左数第三层,都是近几年的采买副册。” 沈月娥道谢后,走到书架前,取下那叠采买副册。这些账册都是用宣纸装订的,封面贴着红色的标签,上面写着年份和“采买副册”四个字。她从最底下的一叠开始翻——那是五年前的账册,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上面的字迹是前一任管账先生写的,工整清秀。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记录——大多是采买的粮食、布料、笔墨纸砚等日常用品,金额不大,记录也很清晰。翻到三月中旬的一页时,她的手指忽然顿住了——上面写着:“三月十五日,采买笔墨纸砚一批,计墨五十锭、纸两百刀、笔一百支,共银一百五十两,向隆盛号采买。” 一百五十两?沈月娥心中疑惑——林府虽然人多,但笔墨纸砚的用量也不至于这么大,而且五十锭墨、两百刀纸,足够府里用大半年了,怎么会在三月中旬就采买这么多?更奇怪的是,这笔银子比市价高出了近三成——她之前听沈青说过,当时市面上最好的徽墨,一锭也不过一两银子,五十锭就是五十两,两百刀纸最多三十两,一百支笔二十两,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两,可账册上却写着一百五十两,这多出的五十两,去哪里了?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几乎每个月都有向“隆盛号”采买笔墨纸砚的记录,每次的金额都不小,而且价格都比市价高出两三成。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些记录的经手人,大多是“李姨娘”——也就是李瓶儿! 沈月娥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连忙把这几本账册都抽出来,堆在桌上,一页一页地找“隆盛号”的记录。半个时辰后,她统计了一下——五年间,林府向“隆盛号”采买笔墨纸砚的次数多达三十余次,总金额超过三千两,而且每次的经手人都是李瓶儿! 三千两银子!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李瓶儿一个姨娘,怎么会有权限频繁采买这么多笔墨纸砚?而且价格还比市价高这么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把这些账册放回原处,又走到东边的书架前——那里放着府里与官府往来的节礼账。她记得王熙凤说过,林府每年都会给地方官员送节礼,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些线索。 她取下五年前的节礼账,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每年给各级官员送节礼的时间、物品和金额。翻到上元县令吴家的记录时,她的眼睛猛地亮了——上面写着:“腊月二十日,送上元县令吴大人节礼一批,计绸缎两匹、人参两盒、白银五十两,内宅由李姨娘经办,外院由刘管事经办。” 李瓶儿!又是李瓶儿!沈月娥握着账册的手开始发抖——原来李瓶儿与吴县令的往来,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了!她不仅借着采买的名义,从“隆盛号”套取银子,还负责经办给吴家的节礼,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隆盛号”的老板,会不会就是吴县令的人?李瓶儿套取的银子,是不是都送给了吴家? “沈姨娘,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周先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月娥连忙合上账册,转过身笑道:“找到了,谢谢周先生。我先把这些账册拿回去整理,明日再送回来。” 周先生点点头:“好,你小心点,别把账册弄坏了。” 沈月娥抱着账册,快步走出账房。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她似乎摸到了那团迷雾的边缘,可越靠近,就越觉得背后的黑暗深不可测。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立刻把自己关在屋里,将从账房带来的账册摊在桌上,仔细核对“隆盛号”的采买记录和给吴家的节礼记录。翠儿端着晚饭进来时,见她还在对着账册发呆,不由得担心道:“姨娘,您都看了一下午了,先吃点饭吧,账册明天再看也不迟。” 沈月娥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翠儿,你去把我之前让你打听的事,跟我说一下。府里最近有没有人去城南码头?还有,账房里有没有关于‘丙字号’仓库的记录?” 翠儿连忙道:“奴婢打听了,府里最近只有外院的张管事去过城南码头,说是去查看咱们府里存放在那边的一批粮食。至于‘丙字号’仓库,周先生说,咱们府里没有在那边存过货物,所以没有相关的记录。不过他说,‘隆盛号’好像在城南码头有个仓库,具体是哪个字号,他就不知道了。” 隆盛号在城南码头有仓库?沈月娥心中一动——难道“隆盛号”的仓库,就是“丙字七号库”?李瓶儿借着采买的名义套取银子,然后通过“隆盛号”,把银子存放在“丙字七号库”里,再暗中送给吴县令?而那所谓的“鼠患”,就是有人在查“隆盛号”和“丙字七号库”的账,想找出李瓶儿和吴县令勾结的证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负责传递消息的小厮来了。翠儿出去接了消息,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压低声音道:“姨娘,是沈公子那边传来的消息。” 沈月娥连忙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沈青用暗语写的消息,她对照着之前约定的暗语本,逐字逐句地解读:“隆盛号背景复杂,与漕帮、前宫内采办有关,长期租用丙字七号库,存放特殊货物。近日有不明身份者查隆盛号及丙字七号库旧账,疑与皇商苏家有关。苏家内部有新旧势力争斗,新势力欲清理旧势力残余。” 皇商苏家!沈月娥倒吸一口凉气——皇商苏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不仅垄断了宫里的不少采买生意,还与朝中许多官员有往来,势力庞大。没想到“隆盛号”和“丙字七号库”,竟然与苏家有关! 她重新梳理线索:李瓶儿与吴县令勾结,通过“隆盛号”套取林府银子,并存放在“丙字七号库”;“丙字七号库”是“隆盛号”租用的,而“隆盛号”与苏家的旧势力有关;苏家新势力想清理旧势力,所以派人以“鼠患”为名义,查“丙字七号库”的旧账,寻找旧势力的罪证;那位神秘的“表哥”,就是苏家新势力的人,他找到自己,是因为自己发现了李瓶儿的账目问题,想利用自己,从林府内部找到苏家旧势力与李瓶儿、吴县令勾结的证据! 原来如此!沈月娥终于明白了——她不是偶然卷入这场风波的,而是被苏家新势力选中的“棋子”。他们想借她的手,扳倒苏家旧势力在金陵的残余,同时也能打击与旧势力勾结的吴县令和李瓶儿。而她,若是想揭开林府账目的秘密,保护自己和沈家,就必须与他们合作,哪怕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利用。 “姨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翠儿见她半天没说话,担心地问道。 沈月娥摇摇头,把纸条烧了,灰烬扔进旁边的痰盂里:“我没事。翠儿,你去把那几本采买账册收好,锁在我床底下的箱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碰。” 翠儿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把账册收好。沈月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寒意吹进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她不仅要应对林府内部的倾轧,还要在苏家新旧势力的争斗中周旋,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但她没有退路——李瓶儿和吴县令不会放过她,苏家旧势力也不会放过她,她只能往前走,找到足够的证据,握住能与苏家新势力平等对话的筹码,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表面上依旧平静地协助王熙凤打理内宅,暗地里却在密切关注着“隆盛号”和吴天佑的动向。平儿按照王熙凤的吩咐,把吴天佑欠赌债的消息透给了赌场的人,果然,没过几日,就听说吴天佑被赌场的打手堵在了上元县的一家酒楼里,不仅被揍了一顿,还被拿走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玉佩。 吴天佑又气又怕,却不敢再去林府骚扰——他知道,李瓶儿拿不出钱来,再去也只是白费力气,反而可能被林府的人抓住把柄,送到应天府去。他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想让父亲吴县令帮他还赌债,可吴县令见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仅没帮他,反而把他关在家里,禁了足。 李瓶儿在西北角小院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整日唉声叹气,原本还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神,渐渐又变得灰败起来。她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若是再想不出办法,恐怕真的要在这小院里待一辈子。 沈月娥得知这些消息后,并没有放松警惕——吴天佑虽然被禁足了,但吴县令和“隆盛号”的人还在,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而且,苏家新势力那边,也没有传来新的消息,那位“表哥”依旧没有现身,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日夜里,沈月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揽月轩的窗户正对着府外的一条小巷,夜色深沉,小巷里没有一点灯光,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靠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黑暗,心中思绪万千。忽然,一阵极轻微的哨音,从院墙外的小巷里传来——那哨音很细,像是夜风穿过树叶的声音,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但沈月娥却浑身一僵,屏住了呼吸——这哨音的韵律,两短一长,再两短一长,分明是她幼时跟着府里的老嬷嬷学的联络方式! 那位老嬷嬷是她母亲的陪房,在她十岁那年就离开了林府,说是回乡下养老,可后来沈月娥才知道,老嬷嬷是被人秘密送走的,从此再也没有消息。老嬷嬷离开前,曾教过她这个哨音,说若是日后遇到危险,可以用这个哨音联系她留下的人。沈月娥一直以为这只是老嬷嬷的随口一提,没想到今日竟真的听到了这个哨音! 是老嬷嬷留下的人?还是……那位“表哥”? 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推开一条窗缝,往巷子里望去——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看不到任何人影。哨音又响了一遍,还是两短一长的韵律,然后就消失了,只剩下夜风的“呜呜”声。 她站在窗边,久久没有动。这个哨音,绝不是巧合。那位“表哥”,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与老嬷嬷的渊源,他到底是谁?他现在现身,是有新的消息要传递,还是想与她见面? 她摸了摸袖中那枚青金石小老鼠——那是她与薛宝钗约定的信物,也是与“表哥”联系的信物。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应,可又担心这是个陷阱——若是苏家旧势力的人知道了这个哨音,故意设下圈套等着她,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巷子里又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轻踩过落叶的声音。沈月娥连忙关上窗缝,退到屋里,心脏“砰砰”地跳着。 她知道,那位“表哥”已经来了,他就在院墙外,等着她的回应。而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是相信他,出去见他?还是继续等待,寻找更安全的时机? 夜色更深了,揽月轩里一片寂静,只有沈月娥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呼啸声。她站在屋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青金石小老鼠,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不能再等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也找不到揭开真相的线索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朝着院墙外的小巷,吹了一声同样的哨音——两短一长,清晰而坚定。 哨音落下后,巷子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渐渐朝着窗户的方向靠近。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剪刀——那是她唯一的防身武器。 窗户被轻轻敲了三下,然后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沈姨娘,别来无恙?” 是那位“表哥”的声音!沈月娥浑身一震,她终于要见到这位神秘的“表哥”了!他到底是谁?他又会带来什么新的消息? (本集完) 第55集 《祸水东引险脱身》 简单内容提示: 吴天佑被赌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可能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林家声誉及发可危。沈月娥利用手中掌握的关于李瓶儿与“隆盛号”、吴天佑巨债的线索,设计了一个局。或许是通过匿名信等方式,将祸水引向真正的幕后黑手,让吴天佑和李瓶儿去撕咬他们。计划实施过程中充满变数和危险,沈月娥险些暴露自己,但最终凭借急智和或有的外部暗中协助,成功抽身。此计使得林府内部矛盾公开化、白热化,吴天佑和李瓶儿如同疯狗般咬向新的目标,暂时无暇顾及沈月娥,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被祸水东引的势力会如何反击?沈月娥此举是否真的能摆脱危机,还是引发了更大、更不可控的风暴?那位“表哥”在暗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55集 :祸水东引险脱身 夜凉如水,冷月像一块浸在墨色里的玉,悬在林府上空,清辉洒下来,把庭院里的石榴树枯枝映得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沈月娥站在揽月轩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雕花——方才那阵哨音还在耳边萦绕,两短一长,韵律奇特,绝不是夜风或夜鸟能弄出来的声响。她屏着呼吸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墙外只有风卷着落叶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 是那位“表哥”在试探?还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想探她的底细?沈月娥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把这些疑问压进心底——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等着她。王熙凤前几日让平儿把吴天佑欠赌债的消息透给了赌场,当时她就觉得这招太急了,吴天佑本就是被赌债逼疯的饿狼,这么做不是断他的路,是逼他反噬。 果然,第二日一早,府里采买的张婆子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信,说在城外“聚赌坊”附近看到吴天佑被一群打手围殴,胳膊被打折了,耷拉着像根断了的柴火,家丁拼死才把人救走,吴天佑躺在马车上还在喊“我要杀了你们”,疯癫得厉害。 消息传到抱厦时,王熙凤正在核对冬衣的布料单子,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自作自受!”可没等她把单子签完,又有小厮来报,说府外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混混,穿着短打,腰里别着刀,在门口来回晃悠,还往院里扔写着污言秽语的纸条,说什么“林家姨娘勾人夫,逼死公子断胳膊”。 “岂有此理!”王熙凤“啪”地把笔摔在砚台上,墨汁溅得账册上到处都是,“这些下作种子,竟敢在林府门口撒野!平儿,拿我的名帖去应天府,就说吴天佑指使混混骚扰官眷、诽谤清白,让他们赶紧派人来管!” 平儿刚拿起名帖要走,外院的李小厮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裤腿上沾着泥,头发也乱了,一进门就“扑通”跪下:“二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吴……吴公子带着一群人,抬着一口薄皮棺材,堵在咱们府后街的侧门外了!他吊着断胳膊,坐在棺材上喊,说要……要撞死在林家门前,做鬼也不放过咱们!” “什么?!”王熙凤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敢!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竟敢在林府门前抬棺闹事!这是要逼死咱们林家吗?!” 沈月娥当时正在旁边整理刚送来的绸缎样布,闻言手一顿,一块水绿的杭绸从指间滑落。抬棺闹事——这已经不是骚扰了,是豁出脸面的死磕。吴天佑断了胳膊,赌债还不上,知道自己没退路了,索性用这招逼林家:要么给钱,要么一起毁了名声。林家是官宦世家,最看重的就是清誉,真要是让他死在府门前,别说林庆堂的官声保不住,整个林家都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二奶奶,现在怎么办啊?”平儿也慌了,手里的名帖都攥皱了,“应天府的人还没到,吴公子那边已经围了好多百姓,都在指指点点的,再这么下去,咱们林家的脸就丢尽了!” 王熙凤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想不出半点办法。她管得了内宅的勾心斗角,应付得了官场的虚与委蛇,可面对吴天佑这种滚刀肉似的亡命之徒,那些手段都不管用了——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拼命;你跟他讲律法,他跟你耍无赖。 就在这时,邢夫人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门就拍着大腿哭嚎:“凤丫头!你看看你办的好事!当初我就说要把李瓶儿赶紧送家庙,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惹出这么大的祸!吴公子抬棺堵门,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林家的姑娘还怎么嫁人?老爷的官还怎么当啊!” 王熙凤本就心烦,被邢夫人这么一骂,火气也上来了:“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瓶儿是我放出去的?吴天佑是我勾来的?当初您不也想着用李瓶儿拿捏我吗?现在出了事,倒全怪我了!” “你!”邢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王熙凤的鼻子发抖。 抱厦里顿时乱成一团,丫鬟小厮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沈月娥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却异常冷静——吴天佑要的从来不是死,是钱。他知道李瓶儿可能有办法拿到钱,可李瓶儿被禁足,拿不出钱,他就把火撒到林家身上。现在要做的,不是跟他硬碰硬,也不是内讧,而是把这股祸水,引到真正能拿出钱、也该承担责任的人身上。 她悄悄拉过站在旁边的翠儿,把她带到抱厦的偏间,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吩咐:“你赶紧去后院,找张妈妈借她那件半旧的蓝布衫,再找些灶灰抹在脸上,把头巾包严实点,扮成采买的仆妇,去后街侧门那边。记住,别靠近吴天佑,混在围观的人群里,跟那些婆子们说……” 沈月娥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跟她们说,吴公子是被府里的贵人骗了,说有大财路能帮他还赌债,他才这么卖力,结果那贵人自己自身难保,把他坑了。别说是谁,就说跟姓李的姨娘有关,但真正有钱、能做主的,是管着北边庄子和城里几家铺面的人。说完就赶紧回来,别被人认出来。” 翠儿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看到沈月娥眼底的急切,最终还是重重点头:“奴婢知道了,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沈月娥拍了拍她的手:“小心点,路上别被人拦下。” 翠儿应了声,转身从偏间的侧门溜了出去。沈月娥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步棋走得极险,一旦翠儿被抓住,或者消息传错了,她不仅救不了林家,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但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翠儿从偏间出来时,抱厦里的争吵还没停,王熙凤和邢夫人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又尖又利。她不敢停留,贴着墙根往后院走,路过穿堂时,看到几个小厮正扛着木棍往侧门跑,嘴里还喊着“敢堵咱们府门,揍他们一顿”,被管事厉声喝住:“谁敢动手?要是伤了人,你们担得起责任吗?都给我老实待着!” 翠儿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拐进后院。张妈妈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翠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疑惑地问:“翠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妈妈,借您那件蓝布衫用用,还有灶灰,您这儿有吗?”翠儿喘着气,压低声音说,“我家姨娘有急事,您千万别问,事后一定还您。” 张妈妈看翠儿神色慌张,不像是说谎,便赶紧进屋拿了蓝布衫,又从灶房里刮了点灶灰,递给翠儿:“你快拿着,小心点。” 翠儿接过,躲进柴房,快速换了衣服——张妈妈的蓝布衫有点大,套在她身上晃荡,她又把灶灰往脸上抹了抹,遮住了白皙的肤色,再用头巾把头发和大半张脸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跟府里那些做粗活的仆妇没什么两样。 她从后院的角门溜出去,沿着小巷往后街走。越靠近侧门,人越多,嘈杂的声音也越大——有百姓的议论声,有吴天佑的喊叫声,还有家丁试图驱散人群的呵斥声。翠儿混在人群里,慢慢往前挪,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被人认出来。 侧门旁边的空地上,一口薄皮棺材停在那里,漆皮都没刷,看着寒酸又刺眼。吴天佑坐在棺材盖上,左边的胳膊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绷带已经被血渗红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破着,眼神赤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身边站着十几个家丁,手里拿着棍子,恶狠狠地盯着围观的人,生怕有人靠近。 “林府的人给我出来!”吴天佑扯着嗓子喊,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们骗我!说好了帮我还赌债,现在让我断了胳膊,还没人管!今天你们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撞死在这儿,让官府来评评理,看看你们林家是怎么仗势欺人、骗钱害人的!”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这吴公子也太可怜了,断了胳膊还被人骗。”“林府怎么会干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谁知道呢,官宦人家的事,复杂着呢。” 翠儿找准机会,凑到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婆子身边,故意叹了口气:“哎哟喂,真是造孽啊,这吴公子也是个可怜人,被人骗得这么惨。” 其中一个婆子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你知道内情?” 翠儿赶紧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却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不一定准。说这吴公子是信了府里某个贵人的话,那贵人说有笔大财路,能帮他填上五千两的赌债,还说事成之后还有好处,吴公子才这么卖力,又是递拜帖又是上门的。结果呢,那贵人自己都自身难保了,银子拿不出来,倒把吴公子给坑了,连胳膊都断了。” “哪个贵人这么缺德啊?”另一个婆子赶紧追问,眼里满是八卦的光。 翠儿左右看了看,故意压低声音,语气神秘:“这我可不敢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我的小命就没了。”她顿了顿,见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才继续说,“只听说,跟府里那位姓李的姨娘有点关系,就是被禁足的那位。但我听我家主子说,那位李姨娘也就是个跑腿的,真正能做主、手里有钱的,是府里管着北边那些庄子,还有城里几家大铺面的人。听说那些庄子和铺面的进项,可不少呢……” 她说完,故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装作气愤的样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拿着公中的钱做人情,最后让别人背黑锅,缺德!” 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北边的庄子?不是邢夫人管着的吗?”“城里的铺面好像也是邢夫人的陪房在打理吧?”“这么说,是邢夫人指使的?” 翠儿听着这些议论,知道目的达到了,赶紧装作被挤到的样子,尖叫一声:“哎哟,挤死我了!”然后趁着混乱,慢慢退出人群,拐进旁边的小巷,一路小跑着回了林府。 回到揽月轩时,翠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头巾也歪了,脸上的灶灰蹭掉了不少。沈月娥赶紧让她进屋,递了杯温水给她:“怎么样?都说了吗?” “说了,姨娘。”翠儿喝了口温水,才缓过劲来,“奴婢跟那些婆子说了,她们都猜是邢夫人,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邢夫人拿着公中的钱骗吴公子,还坑了他。”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第一步成功了。邢夫人管着林家北边的庄子和几家铺面,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事,只要有人把话头往这上面引,百姓们自然会联想到她。而吴天佑现在最缺的就是“债主”,邢夫人就是那个最显眼的“目标”。 流言像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街,连吴天佑身边的家丁都听到了。一个家丁凑到吴天佑身边,压低声音说:“公子,外面都在传,说骗您的不是李姨娘,是林府里管庄子和铺面的贵人,好像是邢夫人。” 吴天佑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邢夫人?她管着庄子和铺面?很有钱?” “听说那些庄子每年的收成不少,铺面也是赚钱的,邢夫人手里肯定有不少银子。”家丁赶紧说,“公子,会不会是邢夫人让李姨娘来骗您,想让您帮她做事,结果事成之后不想给钱了?” 吴天佑愣了愣,随即拍着棺材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好!好一个邢夫人!好一个卸磨杀驴!我就说,李瓶儿一个失势的姨娘,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和银子!原来是你在背后指使!拿我当枪使,用完了就想扔?没门!” 他猛地站起来,吊着断胳膊,指着林府的侧门,嘶声力竭地喊:“邢夫人!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你答应给我的五千两银子呢?你让我帮你做的事,我都做了,你现在想赖账?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把你跟李瓶儿勾结的事全抖出来!我让官府来查,看看你们林家是怎么挪用公中钱财、欺上瞒下的!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番话像炸雷一样,在人群里炸开了。围观的百姓议论得更厉害了,有人甚至开始往林府的侧门扔石子,喊着“邢夫人出来”。几个衙役闻讯赶来,本想驱散人群,却被吴天佑拦住:“官差大哥,你们来得正好!我要告状!告林府邢夫人骗我钱财、指使我骚扰官眷,现在还想杀人灭口!”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做主,只能让人回去报给应天府尹。 消息很快传回内宅,邢夫人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听到吴天佑指名道姓地喊她,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丫鬟赶紧扶住她:“太太,您别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造谣,陷害您。” “陷害?”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外面,“他都指名道姓了!还说我跟李瓶儿勾结!这是谁干的?是谁在害我?”她猛地想起什么,眼神凶狠地看向揽月轩的方向,“肯定是沈月娥!是她跟王熙凤合起伙来陷害我!她们想把这祸水引到我身上,好保住她们自己!” 她转身对身边的王善保家的喊:“善保家的,你赶紧带人去揽月轩,把沈月娥给我抓过来!我要亲自问她,是不是她在背后造谣!” 王善保家的刚要走,就被赶来的王熙凤拦住了:“太太这是要干什么?没有证据就抓人,传出去让人笑话!” “证据?”邢夫人冷笑,“吴天佑都指名道姓了,这还不是证据?肯定是沈月娥那个小蹄子在背后搞鬼,想害我!” “太太说话可得讲良心。”王熙凤双手抱胸,语气带着嘲讽,“月娥妹妹一直跟在我身边整理账目,根本没出过抱厦,怎么去外面造谣?倒是太太,您跟李瓶儿之前走得那么近,她私放印子钱,您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你!”邢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气得直喘气。 林庆堂这时也从衙门回来了,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再看看外面乱糟糟的场面,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都别吵了!像什么样子!外面都闹翻天了,你们还在这里内讧!” 王熙凤和邢夫人赶紧闭上嘴,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庆堂看向王熙凤:“应天府的人来了吗?怎么还没把吴天佑赶走?” “老爷,应天府的人刚到,正在跟吴天佑交涉,但他不肯走,非要让邢夫人出来对质。”王熙凤赶紧回话。 林庆堂皱紧眉头,看向邢夫人:“你跟李瓶儿到底有没有勾结?吴天佑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爷,我没有!”邢夫人赶紧跪下,哭着说,“我就是之前跟李瓶儿多说了几句话,从来没跟她勾结过,更没答应给吴天佑银子!这都是有人陷害我,想毁了我啊!” 林庆堂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吴天佑赶走,平息事态。他对王熙凤说:“你去跟应天府的人说,就说吴天佑是造谣诽谤,我们林家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他受伤的补偿,让他赶紧离开,否则我们就告他诬告官眷、扰乱治安。” 王熙凤愣了愣:“老爷,咱们为什么要给他银子?这不是承认咱们理亏了吗?” “现在不是争对错的时候。”林庆堂沉声道,“若是让他继续闹下去,我的官声就全毁了。一百两银子换林家的清誉,值了。” 王熙凤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跟应天府的人交涉。 应天府的衙役把林庆堂的意思转达给了吴天佑,又威胁说要是再闹下去,就以诬告和扰乱治安的罪名把他抓起来。吴天佑看着衙役手里的锁链,又想到自己还欠着赌场五千两银子,心里也有些发怵。他知道,再闹下去,不仅拿不到钱,还可能被抓进大牢,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 他眼珠一转,指着林府的侧门喊:“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不行!最少五百两!否则我还是要闹!” 应天府的衙役跟王熙凤商量后,最终答应给吴天佑三百两银子,让他赶紧离开,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来骚扰林府。吴天佑见好就收,拿着三百两银子,带着家丁和棺材,骂骂咧咧地走了。围观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了。 一场险些酿成大祸的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但林府的麻烦,却远远没有结束。 市井间关于邢夫人和李瓶儿勾结的流言,并没有因为吴天佑的离开而消失,反而越传越邪乎,有人说邢夫人挪用了公中几万两银子,有人说李瓶儿帮邢夫人洗钱,还有人说她们跟漕帮有勾结。这些流言不仅影响了林家的声誉,还引来了应天府的关注,派人来林府查问了几次,虽然都被林庆堂用“无稽之谈”挡了回去,但也让他焦头烂额。 邢夫人更是被这些流言搞得心神不宁,整日待在屋里,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她名下的那些庄子和铺面,也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骚扰——庄子里的粮食被人偷了,铺面的门被人泼了粪,管事们天天来报信,让她心力交瘁。更让她生气的是,她派人去查是谁在背后造谣,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把这笔账算在王熙凤和沈月娥头上。 王熙凤则乐得坐山观虎斗,一边假意安抚邢夫人,说会帮她查清真相,一边却暗中派人去查李瓶儿的私产,想从她嘴里挖出更多关于邢夫人的把柄。她知道,邢夫人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只要再找到一点证据,就能把她彻底扳倒,到时候内宅的大权,就全是她的了。 沈月娥则成了这场风波中最不起眼的人。她依旧每天去抱厦协助王熙凤整理账目,神色平静,仿佛外面的流言和混乱都与她无关。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卸下伪装,坐在灯下,看着那张标注着“丙字七号库”的图纸,心里充满了焦虑。 她知道,这场风波只是暂时平息了。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李瓶儿虽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依旧不肯吐出核心秘密,她背后的势力也没有露面;那位神秘的“表哥”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知道在策划着什么。 翠儿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地说:“姨娘,您别太担心了,现在风波已经平息了,咱们只要小心点,就不会有事的。” 沈月娥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指尖冰凉:“这只是开始,翠儿。邢夫人不会放过我,李瓶儿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就像站在刀尖上,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找到‘丙字七号库’的秘密,还有那位‘表哥’的真实身份。只有掌握了足够的筹码,我们才能真正安全。” 接下来的几日,林府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却暗流涌动。王熙凤加大了对李瓶儿的审讯力度,每天都派人去西北角小院逼问,甚至用上了刑,李瓶儿的胳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依旧咬紧牙关,只说“是我自己糊涂,跟别人没关系”,不肯牵扯出任何人。 邢夫人则闭门不出,暗地里却派王善保家的去查翠儿的行踪,想找到她造谣的证据。王善保家的偷偷跟踪了翠儿几天,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翠儿每天除了去灶房领饭、去账房帮沈月娥拿账册,就待在揽月轩里,根本不出府。王善保家的没办法,只能回去跟邢夫人说:“太太,那翠儿好像没什么问题,每天都待在府里,没出去过。” 邢夫人不信,又派了几个心腹去查,结果还是一样。她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难道真的不是沈月娥干的?那是谁在背后害我?” 就在邢夫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写着:“李瓶儿私放印子钱,亏空的银子藏在城南码头的丙字七号库,与漕帮有关。若想洗清自己,可派人去查。” 邢夫人看着信,心里一动——丙字七号库?漕帮?她之前听人说过,城南码头的丙字仓库都是用来存放贵重货物的,李瓶儿怎么会把银子藏在那里?而且还跟漕帮有关?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派人去查。她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能洗清自己,她在林府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她派了自己最信任的陪房周嬷嬷,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去了城南码头,查探丙字七号库的情况。 周嬷嬷一行人乔装成商人,来到城南码头。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漕运的船只和搬运货物的工人,非常热闹。她们找到丙字仓库区,看到七号库的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穿着短打的壮汉,腰间别着刀,神色警惕,不像是普通的看守。 周嬷嬷假装问路,凑到一个看守身边,笑着说:“这位小哥,请问一下,七号库是哪家商行的啊?我们想租个仓库放货物。” 那看守上下打量了周嬷嬷一眼,语气冷淡:“七号库有人租了,不对外出租。你们去别家看看吧。” 周嬷嬷还想再问,另一个看守走了过来,眼神凶狠地看着她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周嬷嬷赶紧拉着心腹,假装害怕地走了。她们躲在不远处的茶馆里,观察了半天,发现七号库的看守换班很频繁,而且每次换班都会清点人数,戒备非常森严。更奇怪的是,每天傍晚,都会有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停靠在七号库旁边的码头,从库里运出一些包裹严实的东西,装上船后,就快速离开了。 周嬷嬷不敢再靠近,只能带着心腹悄悄回了林府,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邢夫人。 邢夫人听完,心里更加疑惑:“这么森严的仓库,李瓶儿怎么会有办法把银子藏在那里?而且还跟漕帮有关?难道她背后真的有大人物在支持?” 她突然想到,若是能找到李瓶儿藏银子的证据,不仅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还能把祸水引到李瓶儿背后的人身上,让他们去对付王熙凤和沈月娥。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决定第二天就去跟林庆堂说,让他派人去查丙字七号库。 邢夫人还没来得及跟林庆堂说,就出了意外。第二天一早,周嬷嬷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信,说她派去跟踪那艘小船的两个心腹,一夜没回来,好像失踪了。 邢夫人心里一沉:“失踪了?怎么会失踪?你们昨天不是说那艘船只是运些普通货物吗?” “是啊,太太。”周嬷嬷哭着说,“我们看着那艘船运完货就走了,想着跟上去看看目的地,就派了两个兄弟跟着。可他们跟着船出了城,就再也没回来,我们去找了,也没找到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邢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她派去的人都是练过武的,怎么会凭空消失?这说明丙字七号库背后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而且心狠手辣,敢直接抓人。 她不敢再查下去了,赶紧让人把周嬷嬷和剩下的心腹都叫回来,不准他们再提丙字七号库的事。她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若是再查下去,不仅洗不清自己,还可能把命都搭进去。 沈月娥很快就从沈青那里得知了邢夫人派人去查丙字七号库,以及她的心腹失踪的消息。她心里一惊——邢夫人怎么会知道丙字七号库?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是那位“表哥”,还是另有其人? 她正疑惑的时候,翠儿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人送了一封信给她,没有署名,只说是“故人所赠”。 沈月娥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邢夫人已退,丙七库险,今夜三更,城南破庙,有要事相商。云纹为记。” 是那位“表哥”!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终于要见她了!而且还知道邢夫人查库的事! 她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去。这可能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陷阱。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需要知道“表哥”的真实身份,需要知道丙字七号库的秘密,更需要找到能保护自己的筹码。 她决定去。她让翠儿帮她准备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又把那枚青金石小老鼠带在身上,作为信物。她还在袖中藏了一把小巧的剪刀,以防万一。 夜幕降临,林府渐渐安静下来。沈月娥趁着丫鬟小厮们都睡熟了,悄悄从揽月轩的后窗跳了出去,沿着墙根,一路往后门走。后门的看守已经被她用银子买通了,见她过来,悄悄打开了门,让她出去。 沈月娥沿着小巷,往城南破庙走。城南破庙已经荒废很久了,周围都是荒草,晚上很少有人去。她走到破庙门口,看到庙里亮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从破窗里透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正中间的佛像已经倒塌了,只剩下一个底座。油灯放在底座上,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色长衫的男人,背对着她,身形修长。 “你来了。”男人转过身,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陌生的口音。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锐利,像鹰一样盯着沈月娥。 “是你?”沈月娥握紧了袖中的剪刀,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沈月娥接过玉佩,借着油灯的光一看,只见玉佩上刻着一个云纹图案,跟她之前在图纸上看到的云纹一模一样! “这是……”沈月娥的眼睛瞬间睁大。 “云纹为记,丙七旧库。”男人缓缓开口,“沈姑娘,你应该已经查到很多事情了吧?李瓶儿的亏空,邢夫人的试探,还有吴天佑的闹剧……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他走到沈月娥面前,语气变得严肃:“丙字七号库里藏的,不仅是李瓶儿的银子,还有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也关系到你的安危。你想知道真相吗?” 沈月娥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看着男人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知道。” 男人点了点头:“好。但你要记住,知道真相的代价,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从你决定查丙字七号库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明日午时,你去城南码头的‘顺昌号’商行,找一个姓苏的掌柜,就说‘云纹故人’让你来的。他会给你一样东西,有了那样东西,你就能知道丙字七号库的秘密了。” “姓苏的掌柜?”沈月娥疑惑地问,“他是你的人?”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只要照做就行。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兄长和丫鬟。否则,不仅你会有危险,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沈月娥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云纹玉佩,心里又惊又喜——她终于离真相近了一步!但她也知道,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等着她。 她走出破庙,往林府走。夜色更深了,风也更冷了,吹得她浑身发抖。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把玉佩藏好,又把衣服换回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翠儿见她回来,赶紧问:“姨娘,您去哪了?奴婢担心死了。” “没什么,”沈月娥笑了笑,“我就是出去透透气,有点闷。” 翠儿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沈月娥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想着男人的话,想着明日要去见的苏掌柜,想着丙字七号库的秘密。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的人生,将会彻底改变。 (本集完) 第56集 《道义利弊两难抉》 简单内容提示: 那神秘“表哥”或其代表终于正式与沈月娥接触,可能提出合作条件,要求她提供林府内部的关键信息或配合某项行动。从“表哥”处,沈月娥可能得知账目黑幕背后牵扯的惊人真相,可能涉及巨额贪腐、甚至通敌叛国等弥天大罪,远超她最初的想象。揭露真相可能扳倒对手,但也可能引发朝堂巨震,牵连无数,甚至动摇国本,使林家陷入万劫不复;若隐瞒不说,则任由蛀虫啃噬,于心难安,且自身危机未除。沈月娥陷入深深的矛盾,在家族存亡、自身安危、道义良知与天下大义之间痛苦挣扎,不知该如何抉择。沈月娥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会答应“表哥”的合作要求吗?这个选择将把她和林家的命运引向何方? 第56集 :道义利弊两难抉 夜风吹过揽月轩的回廊,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沈月娥僵在窗前,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男声低沉得像浸了寒水的墨,每个字都带着穿透力,不仅道破了她“祸水东引”的算计,还点出了“云纹”“丙七库”这两个只有她和神秘“表哥”才知晓的暗语。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廊下那片最深的阴影。月色被云层遮了大半,只能隐约看见阴影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肩背挺得笔直,像柄收在鞘中的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精干。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青金石小老鼠,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爬,声音却强迫自己稳下来:“阁下既看得分明,便该知我亦是被逼无奈。深夜造访,只躲在暗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算不得光明磊落吧?” 阴影里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那人从暗处走出来,停在离窗户三步远的地方——一身深灰色劲装,衣料是极耐磨的粗布,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腰间系着条玄色腰带,上面挂着枚巴掌大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在朦胧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没戴帽子,黑发用一根木簪束着,下颌线硬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扫过沈月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在下苏十三。”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奉家主之命,来与月姨娘说几句话。” 苏十三?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皇商苏家的人!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面上维持着平静:“苏先生找我,总不会只是为了夸我‘好手段’吧?” 苏十三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袖口的手上,似乎看穿了她的紧张,却没点破,只直截了当地问:“姨娘拿到‘丙字七号库’的线索有些时日了,可查清那库里的‘陈年旧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砸在沈月娥的心湖上。她确实查了,却只摸到些皮毛——隆盛号的账目混乱,丙字七号库的看守森严,可具体藏了什么,她始终没查到。她犹豫了片刻,决定坦诚些:“我只查到隆盛号与那仓库有关,还知道李姨娘通过隆盛号走了不少账,至于库里的东西……我困在内宅,实在查不到更多。” 苏十三微微颔首,似乎早料到她的答案。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人听见:“那库里藏的,不是绸缎瓷器,也不是金银珠宝,是本该运去西北边关的精铁、疗伤的金疮药,还有赈济黄河灾民的粮饷。” “轰——”这句话像道惊雷,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炸开。她猛地睁大眼睛,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窗棂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却顾不上揉——精铁是打造兵器的,金疮药是救将士命的,粮饷是养兵、救灾民的!这些东西被截下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边关将士可能拿着钝刀打仗,意味着受伤的士兵可能活活疼死,意味着黄河边的灾民可能饿死在寒冬里! “这……这不可能!”她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抠着窗棂,指甲都泛了白,“林家世代为官,老爷更是清廉,怎么会……” “林大人或许不知情。”苏十三打断她,语气冰冷得像霜,“但有人借林府的名头,勾结漕帮里的败类,还有宫里管采买的太监,把这些东西截下来,藏在丙字七号库,等着高价卖给蛮族,或者在灾年抬价倒卖。这些年,他们靠这个赚的银子,能堆满半个林府!” 沈月娥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瓶儿宁愿被禁足、被折磨,也不肯吐露半个字;为什么邢夫人派人去查仓库,心腹会凭空消失;为什么那位“表哥”要找她合作——这根本不是内宅的小打小闹,是能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苏十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姨娘现在该明白,你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那幕后之人,手上沾着的,是边关将士和灾民的血。” 沈月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起父亲生前跟她说过,西北边关常年打仗,将士们冬天连棉衣都穿不上,只能裹着破毡子守在城墙上;想起三年前黄河决堤,她跟着母亲去施粥,看到那些饿极了的灾民,连树皮都抢着吃。那些人,就是被这些贪墨的人害死的!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 “因为你是唯一的机会。”苏十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家主君想查清这件事,把这些蛀虫绳之以法,但我们在林府没有眼线,找不到关键证据。而你,既知道了线索,又跟那幕后之人没有牵扯,还敢在吴天佑的事上用‘祸水东引’的手段——你有胆色,也有脑子。” 他顿了顿,抛出了合作的条件:“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查两件事:第一,找出府里跟隆盛号、丙字七号库往来最密切的人,这个人,就是幕后黑手的帮凶,甚至可能就是黑手本人;第二,找到他们转移物资、倒卖钱财的账目,最好是有签名画押的那种。只要你能做到,我家主君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不仅保你性命无忧,还能帮你在林府站稳脚跟——就算林府最后受了牵连,你和你沈家的人,也能全身而退。”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全身而退!这是她现在最渴望的东西。可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你们凭什么保证?万一事成之后,你们卸磨杀驴呢?还有,林府若是被卷进来,老爷和府里的人……” “林府的结局,要看林大人的选择。”苏十三打断她,“若是他知情不报,那是他罪有应得;若是他不知情,只要主动配合我们,交出幕后之人,朝廷或许会从轻发落,至少能保住林家的根基。至于我们会不会卸磨杀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沈月娥,“这是苏家的云纹令,持此令,在金陵城范围内,苏家的人都会给你三分薄面。你可以先拿着,算是我们的诚意。” 沈月娥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令牌正面刻着和苏十三玉佩上一样的云纹,背面刻着一个“苏”字。她知道,皇商苏家的令牌,在金陵城确实管用——无论是漕运、盐铁,还是商铺买卖,只要亮出这令牌,没人敢轻易刁难。 可她还是犹豫了。合作,意味着她要亲手把林府推向风口浪尖。林庆堂虽然对她不算亲近,但也从未亏待过她;王熙凤虽然精明,却也给了她协助理家的机会;府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丫鬟小厮、老弱妇孺,若是林府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把令牌攥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这件事太大了,我不能马上答复你。” 苏十三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她:“可以。但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在城南的‘望春茶馆’等你,你若是来,就带着令牌;若是不来,我就当你选择了站在幕后之人那边。”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沈月娥一个人站在窗前,手里攥着那枚冰凉的令牌,心里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那一夜,沈月娥彻底没合眼。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枚云纹令,看着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变成鱼肚白,又从鱼肚白变成亮堂堂的晴天,脑子里却始终乱糟糟的。 翠儿端来安神汤时,见她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心疼地说:“姨娘,您一夜没睡?是不是还在担心吴公子的事?” 沈月娥摇了摇头,把安神汤推到一边:“我没事,就是有点烦心事。对了,今天府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西北角小院那边,李姨娘好像又闹了,说要见老爷,被管事婆子按住了。”翠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还有,二奶奶让人来传话,说让您辰时去抱厦,跟她一起核对上个月的采买账。” 沈月娥“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青黑,眼神疲惫,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胭脂,在脸颊上轻轻涂了点,试图遮住憔悴的神色——她不能让王熙凤看出异样,至少现在不能。 辰时刚到,沈月娥就准时来到了抱厦。王熙凤已经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厚厚的账册,平儿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算盘。见沈月娥进来,王熙凤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月娥妹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夜没睡好?” “劳奶奶挂心,”沈月娥垂眸行礼,“是妾身最近有点贪凉,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 王熙凤没再多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今天咱们核对上个月的采买账,尤其是隆盛号那边,你仔细点,别出什么错。” 沈月娥心里一紧——王熙凤怎么突然提起隆盛号?难道她也在查隆盛号?她坐下后,拿起账册,指尖划过“隆盛号”三个字,心脏“砰砰”地跳着。 账册上的记录很简单:上个月从隆盛号采买了五十刀纸、三十锭墨,共银六十两。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沈月娥知道,这只是表面——隆盛号真正的账目,肯定藏在暗处。她一边核对,一边偷偷观察王熙凤的神色,见她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显然也觉得隆盛号的账有问题。 “奶奶,”沈月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上个月的采买量,比往常多了近三成,尤其是纸和墨,府里用不了这么多吧?而且隆盛号的价格,也比别家高了两成,是不是……” “是不是有问题,你我心里都清楚。”王熙凤打断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月娥妹妹,你是个聪明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月娥的心沉了下去。王熙凤果然知道隆盛号有问题,只是她不敢查,也不想查。她是怕查到最后,牵扯出更大的麻烦,把自己也卷进去。 核对完账册,沈月娥从抱厦出来,心里更加混乱。她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蘅芜苑附近。薛宝钗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旁边的小丫鬟正给她斟茶,茶香袅袅,飘得很远。 “月娥妹妹?”薛宝钗看到她,笑着挥了挥手,“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沈月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小丫鬟给她斟了杯茶,是她喜欢的龙井,温度刚刚好。她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心里的烦躁似乎少了些。 “妹妹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薛宝钗放下账册,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和的关切。 沈月娥看着薛宝钗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很委屈——这些天,她憋了太多事,没人可以倾诉,现在看到薛宝钗,竟有些忍不住想落泪。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宝姐姐,我遇到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选。选了,可能会害了很多人;不选,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薛宝钗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妹妹别急,慢慢说。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或许我能给你点建议。”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把苏十三来找她的事,还有丙字七号库的秘密,都告诉了薛宝钗——她没说苏十三的名字,也没说苏家的令牌,只说有个“故人”找她合作,让她查幕后黑手。 薛宝钗听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妹妹,你知道吗?我父亲在世时,常跟我说,做人最难的,就是在‘利’和‘义’之间做选择。选‘利’,可能会活得轻松些,但心里会一辈子不安;选‘义’,可能会走很多弯路,吃很多苦,但至少能睡得安稳。”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块布料,递给沈月娥:“你看这块布,是江南新送来的云锦,颜色好看,质地也软,可若是用它来做丧服,就不合适。做人也一样,有些事,看似能让你得到好处,可若是违背了良心,得到的越多,心里的负担就越重。” 沈月娥看着手里的云锦,心里忽然亮堂了些。是啊,若是为了自保,选择隐瞒真相,那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她会想起边关将士的鲜血,想起灾民的哀嚎,想起那些被贪墨害死的人。那样的日子,就算活得再安稳,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放下云锦,对薛宝钗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宝姐姐点拨,妹妹受益匪浅。” 薛宝钗笑着扶起她:“傻妹妹,跟我还这么客气。只是你要记住,这条路不好走,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从蘅芜苑出来,沈月娥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不再犹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查清真相,把那些蛀虫绳之以法!就算会连累林府,就算自己会有危险,她也认了——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道义。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立刻让翠儿去查府里跟隆盛号往来最密切的人。翠儿虽然不知道她要查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傍晚时分,翠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外院的刘管事、李瓶儿以前的丫鬟春桃、还有邢夫人的陪房周嬷嬷。 “姨娘,这几个人都跟隆盛号有往来。”翠儿压低声音说,“刘管事负责府里的采买,经常去隆盛号对账;春桃没被调走前,经常替李姨娘去隆盛号送东西;周嬷嬷上个月还去过隆盛号,好像是替邢夫人取什么东西。” 沈月娥看着纸条上的名字,陷入了沉思。刘管事是外院的老人,跟了林庆堂很多年,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是会参与贪墨的人;春桃只是个丫鬟,没这么大的胆子;周嬷嬷是邢夫人的人,邢夫人又跟李瓶儿有牵扯,难道幕后黑手是邢夫人? 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邢夫人虽然贪婪,但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勾结漕帮和宫里的人。幕后黑手,应该是比邢夫人更有权势、更隐蔽的人。 “翠儿,你再去查一下,刘管事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或者去过什么不常去的地方。”沈月娥吩咐道。 翠儿刚要走,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沈姨娘!不好了!外院的刘管事……刘管事死了!” 沈月娥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你说什么?刘管事死了?怎么死的?” “是……是被人发现死在隆盛号的后院里,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没气了!”小厮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老爷已经让人去报官了,现在府里乱成一团!” 沈月娥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刘管事死了!肯定是幕后黑手杀了他,怕他泄露秘密!这说明,幕后黑手已经察觉到她在查这件事,开始杀人灭口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翠儿,你别去查了,赶紧去抱厦看看,听听老爷和二奶奶怎么说。记住,别让人知道你在查刘管事的事。” 翠儿点头,匆匆跑了出去。沈月娥坐在椅子上,手心里全是汗——刘管事死了,线索断了,幕后黑手还在暗处盯着她,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看到桌角放着的云纹令,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她可以去找苏十三!苏十三肯定有办法查到更多线索,也能保护她的安全。 她拿起云纹令,揣在怀里,刚要出门,就见翠儿跑了回来,脸色比刚才更白:“姨娘!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说……说刘管事的死,跟咱们府里有关,要传您去问话!” “传我去问话?”沈月娥愣住了,“为什么传我?我跟刘管事不熟啊!” “是……是隆盛号的掌柜说,昨天看到您让人去查刘管事的事,还问了隆盛号的账目,所以官府的人怀疑……怀疑是您杀了刘管事,怕他泄露您的秘密!”翠儿急得快哭了。 沈月娥的心沉到了谷底——幕后黑手不仅杀了刘管事,还想嫁祸给她!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到了揽月轩,为首的是应天府的捕头王大人,身材高大,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他身后跟着两个捕快,手里拿着铁链,面色严肃。 “你就是沈月娥?”王大人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冰冷。 “妾身正是。”沈月娥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微微屈膝行礼,“不知王大人找妾身,有何要事?” “刘管事死在隆盛号后院,你可知晓?”王大人开门见山。 “妾身刚听说,正觉得惋惜。”沈月娥平静地回答。 “惋惜?”王大人冷笑一声,“隆盛号的掌柜说,昨天你让人去查刘管事的行踪,还问了隆盛号的账目,可有此事?” 沈月娥心里一紧,知道抵赖没用,只能承认:“是有此事。妾身是协助二奶奶打理府中采买,觉得隆盛号的账目有些问题,才让人去问问,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只是问问?”王大人显然不信,“据我们调查,刘管事死前,曾跟人说过,他手里有一份重要的账目,要交给‘能救林家的人’。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你?你是不是为了抢夺账目,杀了刘管事?” “王大人明察!”沈月娥急忙辩解,“妾身只是查账,从未想过要杀刘管事!更不知道什么账目!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妾身!” “是不是陷害,跟我们回府衙一趟,查清楚就知道了!”王大人挥了挥手,“来人,把沈月娥带走!” 两个捕快上前,就要给沈月娥套铁链。翠儿扑上来,挡在沈月娥面前:“不许抓我家姨娘!我家姨娘是被冤枉的!” “放肆!”王大人厉喝一声,“妨碍公务,连你一起抓!”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王大人,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十三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令牌,递给王大人:“这是苏家的云纹令,沈姨娘是苏家的客人,她的清白,苏家可以担保。刘管事的死,还请王大人再查仔细些,不要冤枉了好人。” 王大人看到云纹令,脸色瞬间变了——他知道苏家的势力,在金陵城,没人敢不给苏家面子。他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真的,才缓缓开口:“既然是苏先生担保,那沈姨娘暂且可以不去府衙。但此事未了,还请沈姨娘待在府中,不要外出,随时配合我们调查。” “多谢王大人。”苏十三微微颔首。 王大人带着捕快离开了。揽月轩里,只剩下沈月娥、翠儿和苏十三三个人。 “你怎么来了?”沈月娥看着苏十三,心里又惊又喜。 “我听说刘管事死了,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苏十三的语气依旧平淡,“看来,幕后黑手已经盯上你了,你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沈月娥疲惫地坐下,“刘管事死了,线索断了,他们还想嫁祸给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线索没断。”苏十三说,“刘管事死前说要把账目交给‘能救林家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是林大人。你可以去问问林大人,有没有见过刘管事,或者收到过什么账目。” 沈月娥眼前一亮:“对!我怎么没想到!刘管事跟了老爷很多年,肯定信任老爷,他说的‘能救林家的人’,说不定就是老爷!” “但你要小心。”苏十三提醒她,“林大人是否知情,还不好说。你去问他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别暴露了自己和我们的合作。” 沈月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苏先生。” “不用谢。”苏十三说,“我们是合作关系,你的安全,关系到我们的计划。三天后,我还在望春茶馆等你,希望你能带来好消息。” 他说完,转身就走,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沈月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去找林庆堂,问清楚刘管事的事。 沈月娥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往林庆堂的外书房走去。外书房外,守着两个小厮,见她过来,拦住了她:“沈姨娘,老爷正在里面会客,不方便见客。” “是关于刘管事的事,我有重要的话要跟老爷说。”沈月娥语气坚定,“若是耽误了,后果不堪设想。” 小厮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很快,小厮出来,对她说:“老爷让你进去。” 沈月娥走进外书房,只见林庆堂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正是应天府尹李大人。两人脸色都很凝重,显然在讨论刘管事的死。 “老爷,李大人。”沈月娥屈膝行礼。 林庆堂点了点头,对李大人说:“李大人,这是内宅的沈姨娘,她或许知道些关于刘管事的事。” 李大人看向沈月娥,眼神带着审视:“沈姨娘,你有什么要说的?” “妾身想问老爷,”沈月娥看向林庆堂,“刘管事死前,有没有来找过您?或者给您送过什么东西?” 林庆堂皱了皱眉:“刘管事?他昨天确实来找过我,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让我晚上去他的住处拿。可我昨晚因为处理吴天佑的事,忘了去,没想到……”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和自责。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那您知道他要给您的是什么东西吗?” “他没说,只说是能救林家的东西。”林庆堂摇了摇头,“现在想来,他要给我的,肯定是跟他死有关的东西,或许就是……账目。” 李大人眼睛一亮:“林大人,您知道刘管事的住处吗?我们可以去他的住处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那份账目!” “知道!”林庆堂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带你们去!” 沈月娥跟着林庆堂和李大人,来到了刘管事的住处。刘管事的住处就在外院的偏房,很简陋,只有一间屋子,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旧衣柜。 捕快们仔细搜查了屋子,翻遍了床底、衣柜、桌子抽屉,却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被人拿走了?”李大人皱紧眉头。 沈月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画上画的是一棵松树,笔法粗糙,看起来很普通。她走近一看,发现画框的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像是被人动过。 “李大人,您看这幅画。”她指着画框说。 李大人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画框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隆盛号历年的收支,还有与丙字七号库的往来——什么时候运了多少精铁,什么时候卖了多少粮饷,卖给了谁,赚了多少银子,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还签着一个名字:周显。 “周显?”林庆堂看着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了,“这个人,是前几年负责漕运的官员,后来辞官了,据说去了京城!” 李大人也认出了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个人!他当年辞官,说是因为身体不好,没想到是因为贪墨!看来,他就是幕后黑手!” 沈月娥看着账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找到了!终于找到证据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二奶奶!不好了!西北角小院……走水了!火势很大,李姨娘她……她没跑出来!” 沈月娥、林庆堂和李大人都愣住了。西北角小院走水?李瓶儿死了? “怎么会走水?”林庆堂急得直跺脚,“赶紧让人去救火!一定要把李姨娘救出来!” “已经救了,可是……”小厮低下头,声音哽咽,“火太大了,李姨娘已经……已经没气了。” 沈月娥只觉得一阵眩晕——李瓶儿死了!幕后黑手杀了刘管事,又杀了李瓶儿,这是要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啊! 她看着手里的账册,心里忽然明白,这场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周显虽然是幕后黑手,但他肯定还有同伙,这些同伙,说不定就在林府里,就在她们身边…… (本集完) 第57集 《短暂结盟抗强敌》 简单内容提示: 李瓶葬身火海,明显是幕后黑手杀人灭口,企图切断所有线索。此举也震慑了沈月娥及其他可能知情者。纵火事件让沈月娥意识到对手的残忍与肆无忌惮,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随时可能被清除。面对共同的、强大的敌人,沈月娥与苏十三达成短暂的战略同盟,决定共享信息,一致对外。双方商议,由沈月娥利用内宅身份继续寻找关键物证,苏十三则在外部调查漕帮、宫内关联人物,并负责保护沈月娥的安全。这场脆弱的联盟能维持多久?他们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吗?幕后黑手在灭口李瓶儿后,下一步会针对谁?林府这艘大船,是否已驶向惊涛骇浪的中心? 第57集 :短暂结盟抗强敌 宣纸上的墨汁还未干透,沈月娥握着笔的手指刚要落下,翠儿就像被火烧了尾巴似的,连滚带爬地冲进屋,发髻歪了半边,脸上还沾着灰,一进门就哭喊:“姨娘!不好了!西北角小院……走水了!火光都映红半边天了!” “哐当”一声,沈月娥手里的狼毫笔掉在宣纸上,浓黑的墨汁瞬间晕开,像一滩猝不及防的血,将她刚写了半行的“愿与苏家协……”彻底淹没。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得桌腿发出刺耳的声响,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冲到窗边。 推开窗户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混着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西北方向的夜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浓烟像一条扭曲的黑龙,盘旋着往天上窜,即使隔着好几重院落,也能隐约听到“救火”“快拿水”的呼喊声,还有女人惊恐的尖叫,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李姨娘呢?李姨娘怎么样了?”沈月娥抓住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翠儿喘着粗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刚才听救火的小厮说……说火势太大,小院的门都烧塌了,李姨娘和看守的两个婆子……都没跑出来……” 没跑出来……沈月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指尖冰凉。她靠在冰冷的窗沿上,才勉强站稳。怎么会这么巧?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和苏十三合作,要深挖账目黑幕的时候,李瓶儿就“走水”死了?这根本不是意外,是灭口!是幕后黑手在警告她——再查下去,就是这个下场! 她想起李瓶儿被禁足时那灰败的脸,想起她用碎瓷片划伤手腕时的决绝,想起她偶尔露出的、带着算计的笑容……那个女人或许贪婪、或许狠毒,但她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像一堆垃圾一样被大火烧成灰烬。 “姨娘,您快把鞋穿上,地上凉。”翠儿见她赤着脚,连忙拿起旁边的绣鞋,蹲下身想帮她穿上。 沈月娥却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暗红色的夜空,心里翻涌着恐惧和愤怒。恐惧的是幕后黑手的狠辣,连一个被禁足的姨娘都不肯放过;愤怒的是自己的无力,明明知道这是一场谋杀,却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翠儿,”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冷静,“去把我那件深灰色的夹袄找出来,再找块黑布,把头发包上。今晚,咱们可能要等一位客人。” 翠儿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沈月娥重新走回桌前,看着宣纸上那滩晕开的墨渍,伸手将纸揉成一团,扔进痰盂。她不能再犹豫了,李瓶儿的死已经给她敲响了警钟,再等下去,揽月轩的屋顶,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大火吞噬。 林府的夜晚彻底乱了。救火的下人提着水桶、拿着铁锹,在院子里狂奔,脚步声、呼喊声、木板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噩梦。王熙凤穿着一身素色褙子,站在廊下指挥,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嘴里不停地呵斥:“快点!把东边的水缸都搬过来!谁要是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平儿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账簿,一边帮她擦汗,一边低声说:“奶奶,火势太大了,小院的木梁都塌了,怕是救不回来了。咱们还是先让人撤出来吧,别再伤了人。” 王熙凤咬着牙,看着那片火海,心里又急又怒。她知道,这场火绝不是意外,可现在不是查真相的时候,要是再有人受伤,林庆堂那边她没法交代。她深吸一口气:“让所有人都撤到安全的地方,别再靠近了。等火灭了,再让人进去清理。” 消息传到邢夫人院里时,邢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玉簪,却半天没插上。听到李瓶儿死了,她手一抖,玉簪“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她脸色惨白,连忙对王善保家的喊:“善保家的,快!把院门关紧,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就说我病了,谁来都不见!” 王善保家的连忙点头,跑去关门。邢夫人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李瓶儿死了,下一个会不会是她?她跟李瓶儿走得那么近,知道那么多事,幕后黑手会不会也想杀她灭口? 府里的下人们更是人心惶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李姨娘被烧死了,连尸骨都没剩下。” “肯定是她做了太多坏事,遭天谴了!” “什么天谴啊,我听救火的小厮说,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像是有人故意放的。” “故意放的?谁这么大胆子?难道是……” “别乱猜了,小心祸从口出!” 这些流言像风一样,很快就传到了沈月娥的耳朵里。翠儿把听到的话告诉她时,沈月娥正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那枚云纹令,冰凉的令牌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姨娘,您说……会不会是二奶奶干的?她一直想除掉李姨娘。”翠儿小声猜测。 沈月娥摇了摇头:“不是王熙凤。她虽然精明,但没这么狠辣,而且李瓶儿死了,对她没好处,只会让府里更乱。” “那会是谁?难道是邢夫人?” “也不像。”沈月娥皱着眉,“邢夫人虽然跟李瓶儿有牵扯,但她胆子小,没勇气做这种事。幕后黑手,应该是我们都没猜到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轻微的叩击声,节奏均匀,三短两长——是苏十三约定的信号。 沈月娥立刻站起身,对翠儿说:“你去门口守着,不管听到什么,都别进来。” 翠儿点头,快步走了出去。沈月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苏先生?” “是我。”苏十三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姨娘已经知道西北角的事了?” “知道了。”沈月娥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灭口。真是好手段。” 苏十三沉默了片刻:“幕后黑手已经慌了,他们怕李瓶儿泄露更多秘密,所以才会这么急着杀人。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沈月娥冷笑,“他们撑不住,就拿人命来填?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姨娘不必过于担心。”苏十三的语气依旧平静,“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愿意跟我们一起,找出幕后黑手,揭露真相吗?” 沈月娥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没有了之前的犹豫。李瓶儿的死让她明白,退无可退,只有向前走,才有一线生机。她深吸一口气:“我愿意合作。但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需要知道你们已经掌握了多少证据,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给我一些模糊的线索。第二,我需要知道下一步的具体计划,我要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清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不仅是我,还有翠儿。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计划也别想顺利进行。” 苏十三点了点头:“没问题。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你。首先,我们已经掌握了隆盛号和丙字七号库的往来账目,知道他们通过隆盛号,把本该运去西北的军需和救灾的粮饷,偷偷藏在丙字七号库,然后高价卖给蛮族和地方豪强。我们还查到,隆盛号的老板,是前漕运官员周显的远房亲戚,周显就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我们还缺最关键的证据——周显和宫里、漕帮高层往来的密信,还有一本记录了所有贪墨款项去向的核心账册。我们怀疑,这些东西就藏在林府里,因为林府是周显最好的掩护,没人会想到,这么大的秘密,会藏在一个官宦世家的宅院里。” “藏在林府?”沈月娥愣住了,“林府这么大,房间这么多,怎么找?” “我们已经缩小了范围。”苏十三说,“核心账册和密信肯定藏在一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而且必须是幕后黑手能随时掌控的地方。我们猜测,可能在林老爷的外书房、邢夫人或王熙凤的内书房,或者是府里的旧库,尤其是那些由周显的心腹看管的旧库。你的任务,就是利用你在林府的身份,暗中排查这些地方,找到账册和密信。” 沈月娥皱了皱眉:“排查这些地方?林老爷的外书房有小厮日夜看守,邢夫人和王熙凤的书房也不是我能随便进的,旧库更是由她们的心腹把持,我怎么查?” “你可以找借口。”苏十三说,“比如,你可以以整理府中旧账为由,去各个旧库核对物品;你也可以借着给林老爷和两位夫人送东西的机会,观察他们的书房。我们会给你提供一些线索,比如哪些旧库是由周显的心腹看管的,哪些时间段书房的看守比较松。”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截深紫色的线香,从窗缝里递进来:“这是信号香,遇到危险或者找到证据时,点燃它,我们的人看到烟就会过来接应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沈月娥接过线香,入手微凉,她把线香藏在袖中:“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明天就可以开始。”苏十三说,“我们已经查到,府里有三个旧库是由周显的心腹看管的,分别是东跨院的布匹库、西厢房的瓷器库,还有后院的杂物库。你可以先从这三个库开始查。” “好。”沈月娥点了点头,“如果我有什么发现,怎么联系你?” “每天午时,府外东侧街角会有一个卖菱角的小贩,他是我们的人。你可以让翠儿去买菱角,把消息藏在铜钱里或者菱角的叶子里,交给小贩就行。” “我知道了。” 苏十三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沈月娥关上窗户,靠在墙上,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前路依旧危险,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就去找王熙凤。她知道,要想名正言顺地去查旧库,必须得到王熙凤的同意。 王熙凤正在抱厦里核对账目,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月娥妹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歇着吗?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肯定也没睡好。” “多谢奶奶关心,妾身没事。”沈月娥垂眸行礼,“妾身今天来,是想跟奶奶说件事。最近府里事情多,妾身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府里的旧库,把那些陈年的布匹、瓷器和杂物都清点一下,该扔的扔,该修的修,也能省出些地方来。” 王熙凤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府里的旧库确实该整理了,堆了那么多东西,都快发霉了。只是,整理旧库是个麻烦事,你一个人能行吗?” “妾身可以带翠儿一起去,再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帮忙。”沈月娥说,“而且,妾身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多熟悉一下府里的事务,以后也能更好地帮奶奶打理内宅。” 王熙凤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这个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要找谁帮忙,或者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跟平儿说,让她帮你准备。” “多谢奶奶。”沈月娥心中一喜,连忙道谢。 从抱厦出来,沈月娥立刻去找翠儿,把要整理旧库的事告诉了她。翠儿一听,有些担心:“姨娘,整理旧库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被邢夫人或者其他人发现我们在查东西,怎么办?” “放心,我们只是‘整理旧库’,就算被发现,也有借口。”沈月娥说,“而且,我们要查的三个旧库,都是周显的心腹看管的,正好可以借着整理的名义,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两人先去了东跨院的布匹库。布匹库由张嬷嬷看管,张嬷嬷是邢夫人的陪房,为人刻薄,平时对谁都没好脸色。看到沈月娥带着翠儿和几个丫鬟过来,张嬷嬷皱着眉:“沈姨娘,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这布匹库都是些旧布,没什么好看的。” “张嬷嬷,我们是奉二奶奶的命令,来整理旧库的。”沈月娥笑着说,“二奶奶说,府里的旧库该清点一下了,看看有哪些布匹还能用,哪些该扔了,省得占地方。” 张嬷嬷显然不信:“整理旧库?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看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机找什么东西吧?” 沈月娥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些:“张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奉二奶奶的命令行事,难道张嬷嬷觉得,二奶奶的命令有问题?” 张嬷嬷脸色一变,她虽然是邢夫人的人,但也不敢公然违抗王熙凤的命令。她冷哼一声:“既然是二奶奶的命令,那你们就查吧。不过,这里的布匹都是按年份和颜色放好的,你们可别弄乱了,要是少了一匹,我唯你们是问!” “放心,我们会小心的。”沈月娥说完,对翠儿和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开始动手整理。 布匹库很大,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匹,大多是几年前的旧款,有些已经开始发霉。沈月娥一边整理,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布匹库的墙壁是实心的,地面是青石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她又检查了放布匹的架子,架子都是普通的木头做的,没有暗格。 整理了一个上午,除了找到几匹发霉的布,什么都没发现。张嬷嬷一直站在旁边盯着,眼神警惕,沈月娥根本没有机会仔细搜查。 中午休息的时候,翠儿忍不住抱怨:“张嬷嬷看得太紧了,我们根本没法好好查。而且那布匹库看起来很普通,不像是藏东西的地方。” 沈月娥喝了口茶:“别着急,这才是第一个库。下午我们去西厢房的瓷器库看看,瓷器库的管事李嬷嬷,性子比张嬷嬷温和些,或许能找到机会。” 下午,她们去了西厢房的瓷器库。瓷器库由李嬷嬷看管,李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性格温和,对沈月娥也很客气。 “沈姨娘,你们来整理瓷器库啊?这里的瓷器都放了好些年了,有些都已经裂了,确实该清点一下了。”李嬷嬷笑着说。 “是啊,李嬷嬷。”沈月娥说,“还要麻烦李嬷嬷多指点,哪些瓷器是贵重的,哪些是普通的。” “好说,好说。”李嬷嬷热情地领着她们进了瓷器库。 瓷器库比布匹库小一些,里面摆着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瓷器,有花瓶、碗碟、茶壶,大多是青花瓷,有些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李嬷嬷一边给她们介绍,一边帮着整理。 沈月娥趁机仔细观察瓷器库的环境。她发现,瓷器库的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木柜,上面锁着一把铜锁,木柜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打开过了。 “李嬷嬷,那个木柜里放的是什么啊?”沈月娥指着木柜问。 李嬷嬷看了一眼木柜:“哦,那个木柜里放的是一些破损的瓷器,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锁了好几年了,我都快忘了。” “破损的瓷器?”沈月娥心中一动,“能不能打开让我们看看?说不定里面还有能用的呢。”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这……钥匙在邢夫人那里,我没有钥匙啊。” “这样啊。”沈月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追问。她知道,再问下去,只会引起李嬷嬷的怀疑。 整理完瓷器库,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翠儿有些泄气:“姨娘,我们查了两个库,都没找到什么线索,会不会我们的方向错了?” “不会错。”沈月娥坚定地说,“苏十三说这三个库是周显的心腹看管的,肯定有问题。明天我们去后院的杂物库看看,说不定线索就在那里。” 第三天一早,沈月娥带着翠儿和丫鬟们,去了后院的杂物库。杂物库由王嬷嬷看管,王嬷嬷是外院的老人,平时很少说话,对谁都淡淡的。 看到沈月娥她们过来,王嬷嬷只是点了点头:“是来整理杂物库的?进来吧。” 杂物库是三个库里最乱的一个,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有旧家具、破损的农具、还有一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箱子,灰尘遍地,霉味很重。 “这里很久没整理了,辛苦你们了。”王嬷嬷说完,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帮忙。 沈月娥心中一喜,王嬷嬷不像张嬷嬷那样盯着,正好给了她们机会。她对翠儿和丫鬟们说:“大家分头整理,仔细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几人散开,开始整理杂物。沈月娥一边整理,一边仔细搜查。她打开一个个旧箱子,里面都是些旧衣服、旧布料,没什么特别的。她又检查了旧家具,桌子、椅子都是普通的木头做的,没有暗格。 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时候,翠儿悄悄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姨娘,你看这个。” 沈月娥顺着翠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衣柜,衣柜的门是关着的,上面没有锁,但看起来很沉重。 “这个衣柜里放的是什么?”沈月娥走过去,轻轻拉开衣柜门。衣柜里堆满了旧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她伸手把被子拿出来,突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心中一动,连忙把被子都拿出来,只见衣柜的底部,有一块木板是活动的。她轻轻掀开木板,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盒子。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纸,上面写着一些数字和名字,看起来像是一本账册。但她仔细一看,发现上面的数字都是些小额的支出,名字也都是府里下人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一本普通的家用账册,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姨娘?找到什么了吗?”翠儿凑过来问。 沈月娥把铁盒子放回去,盖上木板,铺好被子:“没什么,就是一本普通的账册。看来,这里也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翠儿有些失望:“那怎么办啊?三个库都查完了,都没找到线索。” 沈月娥皱着眉,心里也有些着急。难道苏十三的消息错了?还是幕后黑手把东西藏在了其他地方? 就在这时,门口的王嬷嬷突然开口:“沈姨娘,整理得差不多了吧?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月娥抬头一看,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走。麻烦王嬷嬷了。” 几人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杂物库。沈月娥回头看了一眼杂物库的门,心里充满了疑惑。三个库都查完了,都没找到核心账册和密信,难道真的藏在林老爷、邢夫人或者王熙凤的书房里?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开始想办法接近几人的书房。她借着给林老爷送参茶的机会,去了外书房。外书房里有两个小厮日夜看守,林老爷在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机会仔细查看;林老爷不在的时候,小厮又不让她进去,说书房里的东西重要,不能随便碰。 她又借着给邢夫人送点心的机会,去了邢夫人的内书房。邢夫人的内书房很小,里面摆着一张书桌、一个书架和一个衣柜。邢夫人对她很警惕,她进去的时候,邢夫人一直盯着她,她只能匆匆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还去了王熙凤的内书房。王熙凤的内书房比邢夫人的大一些,里面堆满了账册和文书。王熙凤倒是没怎么提防她,还让她帮忙整理账册。沈月娥一边整理,一边仔细观察,发现王熙凤的书架上,有一个格子是锁着的,她问王熙凤里面放的是什么,王熙凤说是一些重要的地契和银票,没什么特别的。 几天下来,还是一无所获。沈月娥有些焦虑,她担心时间拖得越久,危险就越大。她决定,让翠儿去联系苏十三,把情况告诉他,问问他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第二天午时,翠儿按照沈月娥的吩咐,去府外东侧街角找那个卖菱角的小贩。小贩的摊子很小,上面摆着一筐新鲜的菱角,翠儿走上前:“老板,买一斤菱角。” 小贩抬起头,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笑容:“好嘞,一斤菱角,十个铜钱。” 翠儿递给他一个铜钱,铜钱里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个旧库已查,无线索。书房难接近,求下一步指示。” 小贩接过铜钱,手指不经意地捏了捏,然后把菱角递给翠儿:“姑娘拿好,下次再来啊。” 翠儿接过菱角,转身走了。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小贩很快就收了摊子,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把铜钱里的纸条取出来,交给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正是苏十三。 苏十三看完纸条,皱了皱眉。三个旧库都没找到线索,书房又难接近,看来,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张纸条:“查府中历年节礼账册,重点查李瓶儿入府后,与清虚观、隆盛号相关的记录。可去旧书库查找。” 他把纸条交给小贩,让他明天午时,交给去买菱角的丫鬟。 第二天午时,翠儿再次去买菱角,小贩把藏着纸条的铜钱递给她。翠儿回到揽月轩,把纸条交给沈月娥。 沈月娥看完纸条,心里有些疑惑:“节礼账册?清虚观?隆盛号?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决定按照苏十三的指示,去旧书库查找历年的节礼账册。旧书库在府里的最东边,很少有人去,里面放着府里历年的账册、文书和一些旧书,灰尘遍地,霉味很重。 沈月娥带着翠儿,来到旧书库。旧书库由一个名叫刘老的老人看管,刘老已经七十多岁了,耳朵有些聋,眼睛也不太好。看到沈月娥她们过来,刘老慢悠悠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刘老,我们是来查找历年的节礼账册的。”沈月娥笑着说,“二奶奶让我们整理府里的节礼记录,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刘老点了点头:“节礼账册在最里面的架子上,你们自己去找吧,小心点,别把账册弄坏了。” “谢谢刘老。” 沈月娥和翠儿走进旧书库,里面的架子很高,上面堆满了账册和旧书,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走到最里面的架子前,开始查找节礼账册。 节礼账册按年份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从林庆堂刚入府的时候,到现在的都有。沈月娥从李瓶儿入府那年开始找,也就是五年前的账册。 她翻开五年前的节礼账册,里面记录着林府给各个官员、亲戚送节礼的情况,还有收到的节礼。她一页一页地翻着,仔细看着每一条记录,希望能找到与清虚观、隆盛号相关的内容。 翻了将近一个时辰,她终于在中秋那一页,看到了一条记录:“八月十五日,李瓶儿以个人名义,向城外清虚观捐赠香油五十斤、经书二十本,由外院车马行仆役胡四经办,共银二十两。” 沈月娥的眼睛亮了起来——清虚观!胡四!这正是苏十三纸条上提到的!她继续往下看,发现接下来的几年,每年中秋,李瓶儿都会以个人名义,向清虚观捐赠香油和经书,经办的人,都是胡四。 “翠儿,你看这个。”沈月娥把账册递给翠儿,“李瓶儿每年都向清虚观捐赠,经办的人是胡四,一个车马行的仆役。” 翠儿接过账册,仔细看了看:“一个内宅姨娘,为什么要每年向清虚观捐赠?而且还用车马行的仆役经办?这也太奇怪了。” “是很奇怪。”沈月娥皱着眉,“清虚观我听说过,香火不旺,位置也很偏僻,李瓶儿为什么偏偏选这个道观捐赠?还有胡四,一个车马行的仆役,怎么会被李瓶儿选中,经办这么重要的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继续翻账册,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胡四和清虚观的记录,却再也没有找到。她把账册放回原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胡四和清虚观,肯定和幕后黑手有关,说不定,核心账册和密信,就藏在清虚观里! “我们回去吧。”沈月娥对翠儿说,“明天,我们想办法查查胡四的底细。” 翠儿点头,两人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沈月娥眼角的余光瞥见,旧书库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是邢夫人身边的梳头嬷嬷,周嬷嬷! 周嬷嬷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布巾,像是刚去取了东西路过。看到沈月娥和翠儿,周嬷嬷垂下眼皮,恭敬地行了一礼:“沈姨娘,你们也来旧书库啊?”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她不知道周嬷嬷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她们翻看节礼账册,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她强压下心中的紧张,笑着说:“是啊,二奶奶让我们来查找一些旧账册。周嬷嬷这是要去哪里?” “我刚去浆洗房取了布巾,准备回夫人院里。”周嬷嬷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既然姨娘还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周嬷嬷转身,脚步轻悄地离开了。 沈月娥站在原地,只觉得后背发凉。周嬷嬷平时很少离开邢夫人的院子,怎么会突然来旧书库附近?是巧合,还是故意跟着她们?如果是故意的,那说明,幕后黑手已经注意到她了,她们的调查,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姨娘,我们快走吧。”翠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拉了拉沈月娥的衣袖。 沈月娥点了点头,快步走出旧书库。她握紧了袖中那截信号香,心里清楚,危险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否则,随时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关上门,靠在门上,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周嬷嬷的出现,像一个警钟,提醒她,幕后黑手就在她的身边,正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姨娘,您没事吧?”翠儿担心地问。 “我没事。”沈月娥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坐下,“但我们的调查,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周嬷嬷为什么会出现在旧书库附近,肯定不是巧合。”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查胡四和清虚观吗?” “要查。”沈月娥坚定地说,“越是危险,越要查下去。现在我们有了新的线索,不能放弃。明天,你去外院的车马行,想办法打听一下胡四的情况,看看他是什么人,平时跟谁来往密切,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翠儿点头:“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第二天一早,翠儿就去了外院的车马行。车马行里有十几个仆役,负责林府的出行和货物运输。翠儿找到车马行的管事张大爷,笑着说:“张大爷,我是揽月轩的翠儿,我们姨娘让我来问问,最近有没有去城外的车?我们姨娘想去城外的寺庙上香。” 张大爷连忙说:“有有有,明天就有一辆车要去城外的报恩寺,翠儿姑娘要是想去,可以跟这辆车一起。” “谢谢张大爷。”翠儿笑着说,“对了,张大爷,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胡四的仆役,他在吗?我们姨娘好像认识他,想跟他打听点事。” 张大爷愣了愣:“胡四?他已经不在车马行了。” “不在了?”翠儿心里一动,“他去哪里了?是被调走了吗?” “不是调走了,是上个月,他突然说家里有事,辞工走了。”张大爷叹了口气,“胡四是个老实人,干活也勤快,他走了,我们还少了个得力的帮手呢。” “辞工走了?”翠儿的心跳加速,“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跟谁见过面,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张大爷想了想:“异常?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就是走的前一天,他跟我说,他攒够了钱,想回老家娶媳妇。我还恭喜他了呢。” “回老家?他老家在哪里?” “好像是江南那边的,具体在哪里,他没说。” 翠儿又问了几句,没得到更多的信息,只能谢过张大爷,回到了揽月轩。 “姨娘,胡四上个月辞工走了,说是回老家娶媳妇了。”翠儿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沈月娥。 “辞工走了?”沈月娥皱了皱眉,“这也太巧了,我们刚查到他,他就辞工走了。肯定是幕后黑手让他走的,怕他泄露秘密。” “那我们还怎么查?胡四都走了,线索又断了。” “线索没断。”沈月娥说,“胡四走了,但清虚观还在。我们可以去清虚观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去清虚观?可是我们怎么去啊?二奶奶肯定不会同意我们随便出府的。” “我们可以找个借口。”沈月娥想了想,“后天是初一,按照规矩,府里的女眷要去报恩寺上香。我们可以跟去报恩寺,然后趁没人注意,悄悄去清虚观。” 翠儿点头:“好,就这么办。” 后天一早,林府的女眷们就坐着车,去了城外的报恩寺。王熙凤、邢夫人、沈月娥,还有其他几位姨娘,都去了。寺庙里的香火很旺,女眷们进香、拜佛,忙得不可开交。 沈月娥趁着大家都在拜佛,悄悄对翠儿说:“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去清虚观的路,我们等会儿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翠儿点头,悄悄走出了寺庙。过了一会儿,翠儿回来,对沈月娥说:“姨娘,我问过寺庙的小和尚了,清虚观就在报恩寺西边的山上,走路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 “好。”沈月娥说,“等会儿我们借口去后院的厕所,然后悄悄溜出去。” 两人等到大家都在大殿里拜佛,悄悄往后院走。后院没人,她们从后门溜了出去,按照翠儿打听来的路,往清虚观走去。 山路不好走,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清虚观的影子。清虚观很小,只有几间破旧的屋子,门口的香炉里没有香,看起来很荒凉,像是很久没人来了。 “这里就是清虚观?”翠儿有些疑惑,“看起来这么荒凉,李瓶儿怎么会每年都来这里捐赠?” “越是荒凉,越容易藏东西。”沈月娥说,“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清虚观,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桌子和椅子。沈月娥仔细搜查着每一间屋子,希望能找到线索。 就在她走进最后一间屋子时,她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座山,笔法粗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她伸手摸了摸画的背面,突然,她感觉到画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她心中一动,轻轻把画摘下来,只见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油纸包。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些印章。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仔细一看,这些纸上记录的,正是周显和宫里、漕帮高层往来的密信,还有一本核心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贪墨款项的去向! “找到了!我们找到证据了!”沈月娥激动地说。 翠儿也凑过来,看到这些密信和账册,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太好了!有了这些,就能揭露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就是这里,他们肯定在这里!” 沈月娥和翠儿脸色一变,是幕后黑手的人!他们追来了! 沈月娥连忙把密信和账册放进油纸包,塞到怀里,对翠儿说:“我们快走!” 两人转身就往外跑,刚跑出屋子,就看到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堵在了清虚观的门口。为首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是之前杀了刘管事的凶手!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 沈月娥握紧了怀里的油纸包,心里知道,绝不能把东西交出去。她看到旁边有一条小路,对翠儿说:“你从那条小路跑,去找苏先生的人,把东西交给他们!我来拦住他们!” “姨娘,我不能丢下你!”翠儿哭着说。 “别废话!快走!这是命令!”沈月娥推了翠儿一把,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冲向黑衣人。 翠儿咬着牙,转身往小路跑。黑衣人想追,却被沈月娥拦住了。沈月娥拿着木棍,拼命地挥舞着,虽然她没学过武功,但为了保护证据,为了给翠儿争取时间,她拼尽了全力。 然而,黑衣人太多了,而且都练过武功,沈月娥很快就被打倒在地。为首的黑衣人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东西在哪里?交出来!” 沈月娥看着他,冷笑一声:“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为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举起刀,就要向沈月娥砍去。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苏十三带着十几个身穿劲装的人,冲了过来:“住手!” 黑衣人脸色一变,不敢再动手,转身就想跑。苏十三的人立刻追了上去,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苏十三跑到沈月娥身边,扶起她:“姨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月娥从怀里拿出油纸包,递给苏十三,“东西在这里,里面有周显和宫里、漕帮高层往来的密信,还有核心账册。” 苏十三接过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彻底揭露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官兵的马蹄声——是应天府的官兵!苏十三已经提前通知了应天府尹,让他派兵过来。 黑衣人看到官兵来了,更加慌乱,很快就被苏十三的人和官兵全部抓获。 沈月娥看着被抓获的黑衣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场持续了很久的斗争,终于要结束了。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很快就要被揭露,那些被贪墨的军需和粮饷,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送到西北的边关和受灾的百姓手中。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场斗争的结束,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周显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本集完) 第58集 《利尽而散联盟崩》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对“胡四”和“清虚观”的调查,或因周嬷嬷的警觉而被打断,或因对手抢先一步清理痕迹,陷入困境。幕后黑手可能通过邢夫人或其它渠道,向沈月娥施加压力,或许以重利,或进行威胁,试图瓦解她与苏十三的联盟。苏十三一方在外部调查取得进展,但其行动目标(如彻底铲除对手,可能波及林家)与沈月娥保全林家的初衷产生严重分歧。因目标差异或对手的离间计,沈月娥与苏十三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出现裂痕,互相猜忌,合作难以为继。面临内部分化和外部压力,沈月娥将如何抉择?是继续与苏十三合作,还是另寻他路?联盟崩解后,她将如何独自面对强大的敌人? 第58集 :利尽而散联盟崩 周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时,沈月娥还站在旧书库门口,指尖残留着账册纸页的粗糙触感,鼻腔里满是陈年灰尘与霉味混合的气息。那嬷嬷垂眸行礼时,鬓角那枚磨得发亮的银簪子,还有她裙摆扫过门槛时那声极轻的“窸窣”响,都像针一样扎在沈月娥心上——周嬷嬷绝不是路过,她是来盯梢的,是邢夫人,或是更深层的人,派来监视她的。 “姨娘,咱们快走吧,这里太闷了。”翠儿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脸色发白,以为是被书库的霉味呛着了。 沈月娥回过神,点了点头,脚步却有些发沉。走出旧书库的院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落在青石板上,映出两人细长的影子,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她知道,从周嬷嬷出现在书库门口的那一刻起,她之前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可能已经暴露了。 回到揽月轩,沈月娥立刻关上门,让翠儿取来她平日绣活用的竹篮,又找了块素色的锦缎,把写着“胡四”“清虚观”的纸条仔细包好,塞进竹篮底部的夹层里。“你现在就去前院,说我要做新的帕子,缺了几种绣线,得去外面的‘锦绣阁’采买。”她一边帮翠儿整理衣襟,一边低声叮嘱,“到了街角的菱角摊,就说要‘带壳的熟菱角’,把竹篮递过去,让小贩帮你挑。记住,不管他说什么,都别多问,拿了菱角就回来,路上别跟任何人说话。” 翠儿接过竹篮,指尖有些发颤:“姨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办好。”她知道这趟出门不只是采买绣线,更重要的是传递消息,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沈月娥拍了拍她的手:“别慌,就当是平常出门采买,越自然越好。” 翠儿应了声,提着竹篮,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走出了揽月轩。沈月娥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缓缓松了口气。她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的焦虑。她不知道苏十三那边收到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这条线索能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半个时辰后,翠儿回来了,手里提着装着绣线的纸包和一小袋菱角,脸色有些难看。“姨娘,那小贩……”她关好门,压低声音,“我按您说的,说要带壳的熟菱角,把竹篮递给他。他接过竹篮,摸了摸底部,然后就只说了一句‘风大,且等’,就把菱角和竹篮还给我了,什么都没多问。” “风大,且等?”沈月娥皱紧眉头,重复着这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目前形势危险,不宜轻举妄动?还是说他们需要时间核实线索?她心里没底,一种不安的预感渐渐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明显感觉到府里的气氛变了。她想去东跨院的布匹库再看看,管事张嬷嬷却拦在门口,笑着说:“沈姨娘,真是对不住,二奶奶刚吩咐了,说布匹库最近要清点入库的新布,暂时不让外人进,您要是需要布,跟我说,我给您取。” 她想去账房调阅几年前的采买旧档,管账的周先生却推说:“沈姨娘,前几日下雨,库房漏了点水,旧档都受潮了,正在通风晾晒,您要是不急,等晾干了我再给您送过去?” 这些理由都太牵强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推脱。沈月娥心里清楚,这是有人在暗中压制她,不让她再查下去。是谁?是邢夫人?还是幕后的魏彬? 更让她心惊的是王熙凤的态度。一次,她去抱厦回事,汇报完采买的事,正要离开,王熙凤却叫住她:“月娥,你等一下。” 沈月娥停下脚步,转过身,见王熙凤正低头整理桌上的账册,手指划过纸页,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平儿站在旁边,垂着眸,不敢说话。 “你近来好像对府里的陈年旧事格外上心?”王熙凤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有审视,也有一丝警告,“又是查旧库,又是调旧档,怎么,是觉得我管家用度有问题,还是觉得府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月娥心里一紧,连忙垂首:“奶奶误会了,妾身只是觉得府里的旧物堆得久了,容易浪费,想整理一下,也好给新东西腾地方。至于调旧档,是因为妾身想学习管家,看看以前的采买价格,也好日后帮奶奶省些银子。” 王熙凤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账册,身体微微前倾:“学习管家是好事,但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没必要刨根问底。你要知道,这府里,安稳比什么都重要。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惹祸上身,明白吗?” “妾身明白了,多谢奶奶教诲。”沈月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心里却一片冰凉。王熙凤果然知道了她的动作,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再查下去,连王熙凤都不会再护着她了。 日子在压抑和不安中一天天过去,沈月娥像被无形的网困住,动弹不得。她不敢再轻易去查旧库、调旧档,只能待在揽月轩里,看似整理绣活,实则暗中观察府里的动静。翠儿每天都会去街角的菱角摊买菱角,可小贩每次都只说“再等等”,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 就在沈月娥快要失去耐心,甚至开始怀疑苏十三是否会放弃这条线索时,转机突然来了。 那是一个黄昏,林府的下人正在交接班,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飘在暮色里,带着饭菜的香气。沈月娥正坐在窗边绣帕子,忽然听到窗棂上传来几声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两长,是她和苏十三约定的信号。 她猛地抬起头,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她示意翠儿去门口守着,自己则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苏先生?” “是我。”苏十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姨娘,有重要消息跟你说,你仔细听。” 沈月娥屏住呼吸,贴在窗边。 “我们找到胡四了。”苏十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他没回老家,而是被人藏在了城外的一个破庙里。我们把他控制住了,从他嘴里问出了一些事——清虚观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道观,而是魏彬他们用来中转赃物的秘密据点!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清虚观,起获了一部分往来的密信,上面有魏彬的私印!” 魏彬!沈月娥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绣针掉在地上。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司钥太监,掌管宫禁锁钥,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权力极大。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他!难怪对方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有这样的靠山,谁敢轻易动他们? “密信里写了什么?”沈月娥急切地问。 “密信里主要是关于赃物中转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些贿赂官员的记录。”苏十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现在证据链已经基本成型,只要再找到核心账册,还有邢夫人和魏彬直接往来的铁证,就能一举扳倒他们!” “核心账册……邢夫人和魏彬的铁证……”沈月娥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邢夫人那么谨慎,这些东西肯定藏得极深,我怎么可能拿到?”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苏十三的语气变得严肃,“时间紧迫,魏彬老奸巨猾,一旦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销毁所有证据。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拿到铁证!你必须想办法,要么找到核心账册,要么……直接搜查邢夫人的住处!” “搜查邢夫人的住处?”沈月娥倒吸一口凉气,“苏先生,你疯了吗?邢夫人是林府的主母,我一个姨娘,怎么可能去搜查她的住处?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查不到东西,我还会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苏十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家主人已经在京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这最后一击!绝不能让魏彬跑了!月姨娘,你想想,一旦魏彬逃脱,他肯定会报复,林府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沈月娥沉默了。她知道苏十三说的是事实,可她也清楚,搜查邢夫人的住处风险太大了。邢夫人身边有王善保家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婆子,还有周嬷嬷那样深藏不露的眼线,她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更别说搜查了。 “苏先生,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她试图争取,“我再想想办法,或许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线索,比如邢夫人的心腹,或者她常去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搜查她的住处。” “没有时间了!”苏十三打断她,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胡四已经招了,魏彬他们最近要转移一批精铁,若是让这批精铁运出去,再想抓住他们就难了!月姨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是顾全大局,还是只顾着自己的安危,你自己选!” “顾全大局?”沈月娥的声音冷了下来,“苏先生口中的大局,是扳倒魏彬,可我的大局,是活下去,是保住林家!若是按你说的做,我死了,林家乱了,就算扳倒了魏彬,又有什么意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窗外陷入了沉默,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沈月娥靠在冰冷的窗沿上,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知道,她和苏十三之间的联盟,从这一刻起,已经出现了裂痕。 良久,苏十三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把该说的都跟你说了,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信号香你还拿着,若是改变主意,或者找到了证据,就点燃它,我们的人会立刻过来。告辞。” 沈月娥没有回应,也没有再看窗外。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缓缓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那截深紫色的信号香,心里一片茫然。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把自己关在揽月轩里,很少出门。她没有点燃信号香,也没有再试图去查邢夫人的住处,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条既能自保,又能找到证据的路。 翠儿见她整日愁眉不展,心里也很着急,却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天按时去菱角摊买菱角,带回的依旧是“再等等”的消息。 沈月娥翻遍了她之前整理的所有线索:李瓶儿的旧物、隆盛号的账目、丙字七号库的图纸、胡四的供词、清虚观的密信……她试图从中找到被忽略的细节,可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一条既能避开邢夫人,又能拿到铁证的路。 这天晚上,沈月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李瓶儿刚入府时的样子,想起她用那支仿造的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栽赃自己的事——那支簪子做工极其精巧,无论是金箔的厚度,还是翠羽的光泽,都和真的几乎一模一样,若非她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破绽。 等等!沈月娥猛地坐起来,眼睛亮了起来。那支簪子!李瓶儿一个被禁足的姨娘,怎么可能拿到如此高仿的首饰?金陵城里,能做出这种以假乱真首饰的匠人,屈指可数,而且大多只为达官贵人服务,甚至可能和宫里有往来! 李瓶儿和邢夫人关系密切,那支簪子,会不会是邢夫人给她的?而邢夫人,会不会是从魏彬那里拿到的?如果能找到制作那支簪子的匠人,说不定能找到邢夫人和魏彬往来的证据! 这个发现让沈月娥兴奋得睡不着觉。她立刻下床,找到纸笔,凭着记忆,画出了那支凤头簪的样式,包括簪头的凤凰造型、垂珠的数量、翠羽的排列,甚至连簪杆上刻的细小纹路都画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一早,沈月娥把翠儿叫到身边,把画好的簪子图样交给她:“你今天想办法出府,去找我兄长沈青,把这张图样给他,让他帮忙查一下,金陵城里有没有能做出这种簪子的匠人,尤其是那些和宫里有往来,或者常给高官家眷做首饰的匠人。记住,一定要秘密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翠儿接过图样,仔细看了看:“姨娘,您放心,我一定找到沈公子,把您的话带到。” 翠儿走后,沈月娥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她觉得这条线索虽然微弱,但至少比直接搜查邢夫人的住处安全得多,也更有可能找到不易被销毁的证据——匠人只要还在金陵,就不可能凭空消失,他的证词,就是最好的铁证。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甚至开始想象,找到匠人后,拿到证据,和苏十三联手,扳倒魏彬和邢夫人,林府恢复平静,她也能在林府安稳地活下去。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当天下午,翠儿还没回来,揽月轩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王善保家的带着四个粗壮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媳妇,显然是故意要让更多人看到。 “沈月娥!你给我出来!”王善保家的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你这个偷东西的小贱人,竟敢偷我家太太的翡翠簪子,还不赶紧交出来!” 沈月娥愣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王嬷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什么时候偷你家太太的翡翠簪子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当然有!”王善保家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支断裂的翡翠簪子,举过头顶,对着闻讯赶来的王熙凤哭嚎道,“二奶奶!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太太做主啊!这是我家太太娘家带来的老坑翡翠福寿簪,成色极佳,价值连城,昨天还好好的,今早我收拾太太的妆匣时,就发现簪子断了,而且是支假的!我问了府里的丫鬟,前几日只有沈月娥来过太太屋里请安,肯定是她趁太太不注意,偷换了簪子,拿了支假的来糊弄我们!求二奶奶明察,严惩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周围的管事媳妇们立刻议论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沈月娥身上,有好奇,有鄙夷,也有同情。 王熙凤皱着眉,走到王善保家的面前,拿起那支断裂的翡翠簪子看了看。簪子是祖母绿色,质地通透,断裂处的茬口很新,确实像是刚断不久。她看向沈月娥:“月娥,王嬷嬷说的是真的吗?你前几日去邢夫人屋里,有没有看到这支簪子?” “回奶奶的话,妾身前几日去给邢夫人请安,确实看到她桌上放着一支翡翠簪子,但妾身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靠近,更别说偷换了。”沈月娥从容地回答,“而且,妾身家境虽不如林家,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偷东西的地步。王嬷嬷说我偷换簪子,可有其他人看到?除了她自己的一面之词,还有别的证据吗?” “我看到了!”一个丫鬟从人群里走出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前几日沈姨娘给太太请安时,我看到她趁太太转身倒茶,偷偷碰了一下桌上的妆匣。” 沈月娥心里一沉——这是栽赃!是邢夫人故意安排的!那个丫鬟,肯定是邢夫人的心腹,专门出来做伪证的! “你胡说!”翠儿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冲过来,挡在沈月娥面前,“我家姨娘根本没碰过什么妆匣!你肯定是被王嬷嬷收买了,故意陷害我家姨娘!” “你这个小丫鬟,还敢顶嘴!”王善保家的站起来,伸手就要打翠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住手!”王熙凤喝止了她,“这里是揽月轩,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她看了看沈月娥,又看了看王善保家的和那个丫鬟,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件事牵扯到主母的财物和姨娘的清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沈月娥,你先跟我去抱厦,我要仔细问问你。王嬷嬷,你也带着那个丫鬟一起过来,还有,把那支假簪子也带上。” 沈月娥知道,这是邢夫人的阴谋。她们在苏十三的外部压力和她的内部调查下,已经慌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想先把她除掉,断了苏十三的线索。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王熙凤往抱厦走去。她知道,接下来的对峙,将决定她的生死。 抱厦里的气氛异常凝重。王熙凤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那支断裂的翡翠簪子,反复查看。王善保家的和那个丫鬟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嚎,一口咬定是沈月娥偷换了簪子。沈月娥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等待着王熙凤的问话。 “沈月娥,”王熙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再仔细想想,前几日去邢夫人屋里,除了请安,有没有做过其他事?比如……靠近过她的妆匣?” “回奶奶的话,妾身没有。”沈月娥垂眸,语气坚定,“妾身去给邢夫人请安,一直站在离妆匣很远的地方,根本没有靠近。而且,当时屋里还有其他丫鬟在场,她们可以作证。” “其他丫鬟?”王熙凤看向王善保家的,“当时屋里还有谁?” 王善保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当时……当时屋里只有我和刚才作证的这个丫鬟,没有其他人。” “是吗?”沈月娥冷笑一声,“王嬷嬷,你这话可不对。前几日我去请安时,邢夫人院里的张丫鬟和李丫鬟也在屋里,她们就站在妆匣旁边,怎么会没有其他人?你是不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想让她们出来作证?” 王善保家的脸色一变,没想到沈月娥会记得当时在场的丫鬟名字。她连忙说:“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能记错了。但不管怎么说,簪子就是你偷换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变成假的?” “簪子变成假的,有很多种可能,不一定是我偷换的。”沈月娥从容地反驳,“说不定是邢夫人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或者被其他丫鬟偷换了,甚至可能是你这个做嬷嬷的看管不力,弄丢了簪子,怕被邢夫人责罚,所以才栽赃给我!” “你胡说!”王善保家的气得跳起来,“我怎么可能弄丢太太的簪子?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血口喷人!” “王嬷嬷,注意你的言辞!”王熙凤厉声呵斥,“这里是抱厦,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她看向那个作证的丫鬟,“你说你看到沈月娥碰了妆匣,你看得清清楚楚吗?当时光线怎么样?你站在什么位置?” 那个丫鬟被王熙凤的气势吓到了,声音更抖了:“当……当时光线很好,我站在门口,看到沈姨娘趁太太不注意,伸手碰了一下妆匣的盖子。” “你站在门口,离妆匣至少有三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碰了妆匣盖子?”沈月娥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而且,当时我穿的是水绿色的褙子,袖子很长,就算我真的碰了妆匣,你也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丫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低下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善保家的见状,连忙说:“二奶奶,就算她看得不清楚,可簪子确实是在沈月娥去过之后变成假的,这总不会错吧?肯定是她偷换的!求您一定要严惩她,不然以后府里的丫鬟姨娘都学着偷东西,这府里就乱了!” 王熙凤沉默了片刻,她心里清楚,这件事疑点重重,王善保家的和那个丫鬟的证词漏洞百出,很可能是邢夫人故意栽赃。但邢夫人是林府的主母,沈月娥只是个姨娘,若是处理不好,不仅会得罪邢夫人,还会让府里的人觉得她偏袒姨娘,有损她的威信。 她看向沈月娥,语气缓和了一些:“月娥,我知道你可能是被冤枉的,但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这样吧,你先回揽月轩,待在屋里,不许出门,等我查清真相,再给你一个交代。王嬷嬷,你也先回去,告诉邢夫人,我会尽快查清这件事,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沈月娥知道,王熙凤这是在暂时搁置这件事,既不得罪邢夫人,也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点了点头:“多谢奶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庆堂身边的长随林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头发乱了,衣服上沾着尘土,显然是跑得很急。他连礼都顾不上行,直接对王熙凤喊道:“二奶奶!不好了!老爷让您立刻过去!宫里……宫里来人传旨了!是司礼监的公公,脸色很难看,好像有急事!” 抱厦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宫中来旨?还是司礼监的公公?在这个关键时刻? 王熙凤手里的翡翠簪子“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对林安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她又看向沈月娥和王善保家的,“这件事暂时先这样,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她快步跟着林安往外走,脚步有些慌乱。 沈月娥站在原地,心里一片混乱。宫中来旨?司礼监的公公?是魏彬那边出事了,还是苏十三已经动手了?或者,是皇帝知道了林府牵扯进贪墨案,派人来查问? 王善保家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她知道,宫中来旨,绝不是小事,若是真的查到邢夫人头上,她们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我们……我们也走吧。”一个管事媳妇小声说,其他人纷纷点头,跟着王善保家的,匆匆离开了抱厦。 抱厦里只剩下沈月娥和翠儿两个人。沈月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匆匆忙忙的下人,心里充满了疑问和担忧。她不知道宫中来旨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她只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悄然来临。 林府的前院已经乱成了一团。林庆堂穿着一身正式的官服,站在门口,神色紧张地等待着。几个小厮拿着扫帚,匆忙地打扫着庭院,试图让府里看起来更整洁一些。丫鬟们则端着茶水、点心,快步往客厅走去,手脚都在发抖。 不多时,一队身穿黄色宫服的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公公,从马车上下来。为首的公公约莫五十多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扫视着林府的庭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皇帝身边的红人,李公公。 “林大人,别来无恙啊。”李公公开口,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庆堂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下官林庆堂,参见李公公。不知公公今日驾临,有何要事?” “咱家是来传旨的。”李公公淡淡地说,“林大人,请带路吧,咱家要在正厅宣读圣旨。” 林庆堂不敢怠慢,连忙领着李公公往正厅走去。王熙凤、邢夫人等女眷也已经赶到,站在正厅的两侧,垂着眸,不敢抬头。 李公公走到正厅的主位前站定,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圣旨,展开,用尖细的声音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江南漕运近期频发贪墨之事,涉及军需民生物资,影响恶劣。着应天府尹彻查此案,凡牵涉官员、商户,一律从严处置,不得姑息。另,闻林府与涉案商户隆盛号往来密切,着林庆堂即刻配合应天府调查,不得隐瞒。钦此。” 宣读完圣旨,李公公将圣旨递给林庆堂:“林大人,接旨吧。” 林庆堂双手接过圣旨,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臣……臣林庆堂,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看着他,语气冰冷:“林大人,陛下念及你祖上有功,才给你一个配合调查的机会。你可要好自为之,若是敢隐瞒不报,或者包庇罪犯,休怪咱家不讲情面。” “下官不敢,下官一定全力配合调查。”林庆堂连忙说。 李公公又看了一眼站在两侧的王熙凤和邢夫人,眼神在邢夫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对身后的小太监说:“我们走。” 林府众人一直送到门口,看着李公公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松了口气。 回到正厅,林庆堂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手里的圣旨还在微微颤抖。王熙凤走到他身边,轻声问:“老爷,现在怎么办?应天府肯定很快就会派人来查,我们……我们要不要把隆盛号的事跟他们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林庆堂猛地站起来,语气激动,“我们跟隆盛号的往来账目都在账房里,他们一查就知道!若是查到李瓶儿,查到邢夫人,查到丙字七号库,我们林家就完了!” 邢夫人听到“丙字七号库”,身体一软,差点摔倒,丫鬟连忙扶住她:“老爷,妾身……妾身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李瓶儿那个贱人,是她跟隆盛号勾结,妾身根本不知情啊!” “不知情?”林庆堂冷笑一声,“你跟李瓶儿走得那么近,她私放印子钱,你会不知道?现在出了事,你就想撇干净?晚了!” 王熙凤看着争吵的两人,心里也很着急。她知道,林府这次是真的麻烦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不仅林庆堂会丢官,整个林家都可能被抄家。 就在这时,沈月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老爷,二奶奶,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林庆堂和王熙凤、邢夫人都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是我画的一支簪子的图样。”沈月娥将纸递过去,“前几日,李瓶儿用这支仿造的簪子栽赃我,我一直觉得这支簪子的做工很特殊,便让兄长帮忙查了一下。刚才我兄长派人来报,说金陵城里,只有‘金玉斋’的老板张师傅能做出这种高仿的首饰,而且张师傅前几年,曾给司钥太监魏彬做过首饰。” 林庆堂接过纸,仔细看了看,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支簪子,可能是魏彬通过邢夫人,交给李瓶儿的?” “很有可能。”沈月娥点头,“若是我们能找到张师傅,让他出面指证,证明这支簪子是魏彬让他做的,再结合清虚观起获的密信,或许能证明林府是被魏彬和邢夫人利用,老爷只是被蒙蔽,并非主动参与贪墨。” 王熙凤也兴奋起来:“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能证明老爷是被蒙蔽的,陛下或许会从轻发落!老爷,我们现在就派人去请张师傅!” 林庆堂点了点头,立刻对林安说:“你立刻带人去‘金玉斋’,请张师傅来府里,就说有要事相商,一定要客气,不能让他跑了!” 林安领命,匆匆跑了出去。 邢夫人站在一旁,脸色惨白,身体不停地发抖。她知道,若是张师傅真的出面指证,她和魏彬的关系就会暴露,到时候,她不仅会失去一切,还会连累整个林家。她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恐惧,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沈月娥看着邢夫人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她知道,这是邢夫人应得的下场,是她自己选择了勾结魏彬,参与贪墨,就必须承担后果。 半个时辰后,林安带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走进了正厅。老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神色有些紧张,正是“金玉斋”的张师傅。 “草民张富贵,参见林大人,林夫人。”张师傅躬身行礼。 林庆堂连忙扶起他:“张师傅不必多礼,请坐。今日请您来,是有件事想向您请教。”他将沈月娥画的图样递给张师傅,“您看看,这支簪子,是不是您做的?” 张师傅接过图样,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支簪子的样式,确实是草民做的。前两年,有个太监找到草民,说是司钥太监魏公公要的,让草民做一支高仿的赤金点翠垂珠凤头簪,草民当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果然是魏彬!”林庆堂激动地站起来,“张师傅,您能作证吗?证明这支簪子是魏彬让您做的?” 张师傅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为难:“林大人,魏公公是宫里的红人,草民只是个普通的匠人,若是得罪了他,草民的店铺就完了,甚至可能性命不保啊。” “张师傅,您放心。”沈月娥开口,“现在陛下已经下旨,让应天府彻查贪墨案,魏彬很快就会被扳倒。您若是出面指证,不仅不会有危险,还会因为揭发罪犯,得到陛下的赏赐。而且,林府也会保您的安全,您的店铺,以后也不会有人敢为难。” 张师傅看着沈月娥,又看了看林庆堂和王熙凤,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草民愿意作证!草民这里还有当时魏公公派人来取簪子时,留下的一块令牌,上面有魏公公的私印,或许能作为证据。” 他从锦盒里拿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林庆堂。令牌上刻着一个“魏”字,旁边还有一个细小的私印,正是魏彬的印记。 林庆堂接过令牌,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太好了!有了张师傅的证词和这块令牌,我们就能证明林府是被魏彬和邢夫人利用的!” 王熙凤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张师傅,多谢您仗义相助。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您的安全。” 邢夫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她猛地跪倒在地,哭着说:“老爷,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勾结魏彬,不该参与贪墨!求您饶了妾身,求您救救妾身啊!” 林庆堂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你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你做出这种事,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整个林家!我怎么可能饶了你?” 他转身对林安说:“把邢夫人带下去,关在她的院里,派人严加看管,不许她跟任何人接触!等应天府的人来了,再把她交出去!” 林安领命,带着两个婆子,将哭嚎的邢夫人拉了下去。 沈月娥看着邢夫人被带走,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知道,林府的危机暂时解除了,邢夫人被抓,魏彬也很快会被扳倒,这场持续了很久的风波,终于快要结束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惨白:“老爷,二奶奶,不好了!应天府的人来了,还带着苏十三先生,他们说……他们说要查林府的账房,还要带走沈姨娘,说沈姨娘跟贪墨案有关!” 沈月娥愣住了,林庆堂和王熙凤也愣住了。苏十三?他为什么要带应天府的人来抓沈月娥? “这是怎么回事?”林庆堂皱紧眉头,“月娥明明是帮我们找到证据的人,怎么会跟贪墨案有关?” 沈月娥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走出正厅,看到应天府的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还有苏十三,正站在庭院里。苏十三看到她,眼神冰冷,没有丝毫之前的合作情谊。 “沈月娥,”苏十三开口,声音冰冷,“你涉嫌参与魏彬的贪墨案,协助李瓶儿转移赃款,应天府奉命,带你回去调查!” 沈月娥愣住了,她看着苏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先生,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参与贪墨案了?我明明是帮你们找到证据的人!” “帮我们找到证据?”苏十三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们不知道吗?你暗中调查隆盛号和丙字七号库,根本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为了自己私吞赃款!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你就跟我们走吧!” 沈月娥看着苏十三冰冷的眼神,终于明白过来。她和苏十三的联盟,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现在,魏彬和邢夫人倒了,她的利用价值也没了。苏十三之所以要抓她,是为了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好让苏家彻底摆脱干系,甚至可能想借此邀功! “你这个骗子!”沈月娥气得浑身发抖,“你利用我,现在又想栽赃给我,你以为我会跟你走吗?” “由不得你!”苏十三对捕头说,“把她带走!” 捕快们上前,就要抓住沈月娥。翠儿冲过来,挡在她面前:“不许抓我家姨娘!我家姨娘是被冤枉的!” “滚开!”一个捕快推开翠儿,翠儿摔倒在地,额头磕出了血。 “翠儿!”沈月娥惊呼,想要去扶她,却被捕快抓住了胳膊。 林庆堂和王熙凤也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林庆堂连忙说:“捕头大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沈姨娘是帮我们找到证据的人,她不可能参与贪墨案!” “误会?”捕头冷笑一声,“林大人,我们是奉命行事,有苏先生提供的证据,沈月娥涉嫌贪墨,证据确凿!您若是再阻拦,就是妨碍公务!” 苏十三看着林庆堂,语气冰冷:“林大人,您还是管好您自己吧。若是不想林府被牵连,就别再插手这件事。” 林庆堂看着苏十三,又看了看被抓住的沈月娥,心里充满了犹豫。他知道,苏十三背后是苏家,势力庞大,他得罪不起。而且,林府刚刚摆脱危机,他不想再惹上麻烦。 沈月娥看着林庆堂犹豫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林大人,二奶奶,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沈月娥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但我沈月娥没有参与贪墨,我是被冤枉的!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说完,她不再挣扎,任由捕快将她带走。翠儿哭着追上去,却被小厮拦住了。 苏十三看着沈月娥被带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转身对林庆堂说:“林大人,希望您能记住今天的事,以后好好配合调查,不要再惹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转身跟着捕快,离开了林府。 林府的庭院里,只剩下林庆堂、王熙凤和哭嚎的翠儿。夕阳的余晖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王熙凤看着沈月娥被带走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沈月娥是被冤枉的,可她却没有办法救她。 这场风波,看似结束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将沈月娥推向了深渊。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苏家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而她,只是苏家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 (本集完) 第59集 《金莲在夹缝游走》 简单内容提示: 司礼监太监突然前来林家传旨,内容未知,但气氛紧张,可能与被调查的魏彬有关,或是其反制手段。圣旨的到来暂时打断了邢夫人对沈月娥的指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院接旨。一位新的女性角色(或原着中类似定位的角色)可能因圣旨相关事宜(如指婚、赏赐)被引入林府,她身份特殊,聪慧且善于周旋。潘金莲(或类似角色)敏锐地察觉到林府内部暗流,她既不完全依附邢夫人,也不倒向王熙凤,更对沈月娥的处境抱有某种兴趣或算计,开始在各方势力间游走,为自己谋利。圣旨内容究竟是什么?会对林家产生何种影响?新角色的加入会给复杂的局势带来什么变数?沈月娥能否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摆脱困境? 第59集 :金莲在夹缝游走 “司礼监公公传旨——” 林安那声急促的禀报像道惊雷,在抱厦里炸开时,王善保家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举着断裂翡翠簪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泪还挂着,眼神却瞬间空了。邢夫人原本还端着主母的架子,此刻猛地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连鬓边的珠花歪了都没察觉。 王熙凤的反应最快,她猛地从椅上站起,身上石青缎的褙子扫过桌角,带得茶盏“当啷”一声撞在碟子里,茶水溅出几滴在账本上。“慌什么!”她厉声喝止了周围丫鬟的骚动,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发颤,“平儿,快拿我的石青蟒纹补服来!再让外院把中门打开,设香案,通知老太太和老爷,务必衣冠整齐接旨!” 平儿应声跑出去,裙摆翻飞。王熙凤又转向王善保家的,眼神像淬了冰:“还跪着做什么?把簪子收起来!司礼监的公公来了,要是看到你这副泼妇模样,仔细你的皮!”王善保家的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簪子揣进怀里,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显得格外狼狈。 邢夫人定了定神,强撑着说道:“凤丫头,我……我也去换身衣裳,不能失了林家的体面。”她说着就要走,却被王熙凤叫住:“太太别急,先让丫鬟把头发理整齐,珠花也戴好——司礼监的人眼睛毒,半点错处都能瞧出来。”邢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狼狈,脸一红,连忙让丫鬟扶着去了。 抱厦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沈月娥和几个没敢动的小丫鬟。沈月娥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断裂的翡翠簪子,簪头的福寿纹还清晰,断裂处的茬口新得发亮,显然是刚被掰断的。她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翡翠,心里却翻江倒海——司礼监此刻来传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邢夫人栽赃她、苏十三逼她查账的时候来,是冲着魏彬的事来的?还是苏家已经动了手,惊动了宫里? “姨娘,咱们也回揽月轩吧?”翠儿小声提醒,她看着沈月娥手里的簪子,又看看外面匆匆跑过的下人,眼神里满是不安。 沈月娥把簪子递给翠儿,让她收好,然后点了点头:“走吧。记住,回了院子就把门关上,不管外面出什么事,都别出去看热闹。”她知道,此刻的林府就像个堆满了火药的院子,一点火星就能炸,她必须藏好自己,才能看清风向。 往揽月轩走的路上,府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小厮们扛着红毡往中门铺,丫鬟们端着铜盆、布巾往正厅跑,几个管事围着外院的刘管事争吵,声音压得很低,却能隐约听到“香案”“礼仪”“别出错”之类的词。路过老太太的院子时,看到老太太的大丫鬟扶着她往正厅走,老太太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诰命服,脚步缓慢,却挺直了腰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紧张藏不住。 沈月娥加快了脚步,她不想卷入这场混乱,更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回到揽月轩,她让翠儿闩上门,又把窗棂关好,只留一条缝透气。透过那条缝,能看到远处正厅的方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明黄色的宫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司礼监的人到了。 正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林庆堂穿着一身绯色官服,站在最前面,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抖。他身后,邢夫人、王熙凤、老太太依次站着,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佛珠,不停地转动,嘴里念念有词。 司礼监的李公公站在正厅中央,身穿红色蟒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厅内的人。他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圣旨和拂尘,站姿笔直,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林大人,”李公公终于开口,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咱家奉陛下旨意而来,宣读圣旨后,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林庆堂连忙躬身:“下官恭迎圣驾,陛下有何旨意,下官洗耳恭听。” 李公公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查江南漕运,多有官吏玩忽职守,纵容下人侵吞军需、倒卖民生物资,致边地将士缺衣少食,灾民流离失所,民怨沸腾。朕心震怒,着应天府尹即刻彻查,凡牵涉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从严处置,不得姑息!另,京中近来多有勋贵世家,约束家眷不严,纵容仆役在外滋事,损及官箴,败坏风气。朕念及旧情,暂不点名,望尔等自省,约束家人,恪守本分。内帑用度,关乎国体,岂容宵小觊觎?自今日起,凡与漕运、仓储相关之官署、商户,皆由应天府与锦衣卫联合巡查,如有违抗,以抗旨论处!钦此。” 圣旨读毕,李公公将圣旨递给林庆堂。林庆堂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圣旨的明黄绫缎,只觉得烫得厉害。他躬身谢恩:“臣林庆堂,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看着他,语气平淡:“林大人,陛下的旨意,你都听明白了?” “臣明白。”林庆堂低着头,不敢看李公公的眼睛。 “明白就好。”李公公踱了两步,停在邢夫人面前,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这位是林夫人?” 邢夫人连忙躬身:“妾身……妾身正是。” “林夫人,”李公公的声音冷了些,“陛下说,要约束家眷。林府近日闹出的那些事,咱家在京里都听说了——县令公子堵门,姨娘自尽,还有人说……林府的姨娘跟外面的商户往来密切?这些事,林夫人该不会不知道吧?” 邢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王熙凤连忙扶住她。邢夫人颤声道:“公……公公明察,那些都是谣言,是有人故意陷害林府……” “是不是谣言,林大人心里清楚。”李公公打断她,转向林庆堂,“林大人,咱家劝你一句,好好管管家里的人,别因为内宅的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陛下念及你祖上有功,才没在圣旨里点你的名,你可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是是是,臣一定严加管束,绝不让内宅之事影响公务。”林庆堂连忙应道。 李公公又说了几句警告的话,才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对林庆堂说:“哦,对了,咱家还有一事托付。这是咱家的远房侄孙女,潘金莲,她家里出了点变故,没了依靠。咱家这趟出来,顺便把她带来,想托付给林大人,让她在林府暂住些时日,也好有个照应。林大人不会推辞吧?” 众人顺着李公公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身穿淡粉色褙子,下着月白色百褶裙,头上簪着两支珍珠耳坠,皮肤白皙,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温婉可人。 林庆堂连忙道:“公公吩咐,臣怎敢推辞?潘姑娘肯来林府,是林府的荣幸。” 潘金莲走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小女潘金莲,见过林大人,见过各位夫人。多谢林大人收留,小女定当安分守己,不给林府添麻烦。” 李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有林大人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潘丫头,你在林府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就让人给咱家递信。”说完,他带着小太监,转身离开了林府。 直到李公公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林庆堂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邢夫人扶着丫鬟,脸色依旧苍白。王熙凤看着潘金莲,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司礼监的公公突然把侄孙女送来,绝不是简单的“托付照拂”,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潘金莲被安排在花园附近的“听雪轩”,那是一处精致的小院,有正屋三间,厢房两间,还有一个小花园,种着几株梅花,环境清幽。林府特意派了两个有经验的丫鬟和一个婆子伺候她,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按小姐的规格安排。 邢夫人是第一个去拜访潘金莲的。她知道潘金莲是司礼监公公的人,想通过拉拢潘金莲,跟司礼监搭上关系,日后也好有个靠山。她带着一盒子首饰,亲自去了听雪轩。 “潘姑娘,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邢夫人拉着潘金莲的手,笑得格外亲切,“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潘金莲笑着谢道:“多谢夫人关心,小女住得很习惯,丫鬟和婆子都很照顾我。夫人还特意给我送首饰,真是让小女受宠若惊。” “跟我还客气什么。”邢夫人打开首饰盒,里面摆满了金簪、银镯、玉坠,“这些都是我年轻时戴的,现在年纪大了,也用不上了,姑娘年轻,戴这些正好。” 潘金莲拿起一支金镶玉的簪子,仔细看了看,赞叹道:“夫人的眼光真好,这支簪子真漂亮。只是小女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首饰,小女不能收。” “哎,让你收你就收着。”邢夫人把首饰盒塞到潘金莲手里,“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我看姑娘聪明伶俐,跟你投缘得很。” 两人闲聊了许久,邢夫人有意无意地打听京中的情况,潘金莲也很会说话,拣些京中世家的趣事说给邢夫人听,偶尔还夸邢夫人的绣活好,说京里的夫人们都比不上,哄得邢夫人眉开眼笑,对潘金莲更加喜欢。 王熙凤则是在第二日才去的听雪轩。她没有带贵重的礼物,只带了一坛自己酿的青梅酒。 “潘姑娘,听说你是京里来的,想必喝惯了好酒。这是我自己酿的青梅酒,不算贵重,却是我的一点心意,姑娘尝尝。”王熙凤笑着说。 潘金莲接过酒坛,闻了闻,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小女在京里,也喝过不少好酒,却觉得夫人亲手酿的酒,定有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王熙凤聊起了管家的事:“姑娘刚到林府,可能还不了解府里的情况。林府人口多,琐事也多,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姑娘尽管跟我说。” 潘金莲点点头:“多谢夫人。小女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以后还要多向夫人请教。听说夫人把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京里的夫人们都很佩服您呢。” 王熙凤心中一动,试探着问:“姑娘在京里,应该认识不少世家的夫人吧?她们家里,都是怎么管家的?” 潘金莲笑了笑:“京里的世家,规矩多,管家的方法也不一样。有些世家,会让管事嬷嬷各司其职,每月汇报一次账目;有些则会让家里的小姐跟着学管家,早早熟悉家事。不过,我觉得夫人的方法最好,既严又仁,府里的人都服您。” 王熙凤知道潘金莲在回避她的问题,也不再追问,只随意聊了些家常,便起身告辞。回到抱厦,她对平儿说:“这个潘金莲,不简单。你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看看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还有她跟李公公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只是远房侄孙女。” 平儿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查。” 而沈月娥,一直没有去拜访潘金莲。她知道,潘金莲是司礼监送来的人,身份敏感,过早接触只会惹麻烦。但她没想到,潘金莲会主动来找她。 这日午后,沈月娥正在窗前绣帕子,翠儿突然进来禀报:“姨娘,潘姑娘来了,还带了一盒点心。” 沈月娥愣了一下,随即道:“请她进来吧。”她放下绣针,整理了一下衣襟,心里却警惕起来——潘金莲为什么会来找她?是为了邢夫人栽赃的事,还是为了账目? 潘金莲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月姨娘,冒昧来访,不会打扰您吧?” “潘姑娘客气了,请坐。”沈月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翠儿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潘金莲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宫制的桂花糕,香气扑鼻:“这是我从京里带来的桂花糕,是宫里御膳房做的,味道还不错,特意给姨娘带来尝尝。” “多谢姑娘费心。”沈月娥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确实香甜软糯,跟外面买的不一样。 两人闲聊起来,潘金莲从金陵的天气聊到江南的风光,又说到京里的趣事,比如哪家公子中了状元,哪家夫人办了赏花宴,言语间妙语连珠,让人听着很舒服。沈月娥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附和几句,却一直在观察潘金莲——她的坐姿很端正,双手放在膝上,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上面刻着细小的云纹,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东西。 聊着聊着,潘金莲忽然话锋一转,提到了那日的圣旨:“说起来,那日李公公来传旨,真是吓坏我了。陛下的旨意说得严厉,想必是京里出了大事吧?” 沈月娥心中一动,知道潘金莲开始试探了,她淡淡道:“陛下心系百姓,严惩贪腐是应该的。我们做臣子的,只需恪守本分,不惹麻烦就好。” 潘金莲笑了笑:“姨娘说得是。只是,在这深宅大院里,想不惹麻烦也难。我听府里的丫鬟说,前几日姨娘这里出了点误会,有人说您偷了邢夫人的翡翠簪子?” 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道:“都是些无稽之谈,二奶奶已经查清了,是个误会。” “那就好。”潘金莲叹了口气,“我就说,姨娘看起来端庄稳重,怎么会做那种事。只是,这府里的人心复杂,姨娘还是要多留心些。有些时候,光是自己清白还不够,还需要有个倚仗,有个能说上话的朋友。”她看向沈月娥,眼神里带着一丝暗示,“我初来乍到,在这府里也没个熟人,若是姨娘不嫌弃,咱们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互相有个照应。” 沈月娥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结盟而来。她知道,潘金莲背后是司礼监,想拉拢她,无非是想通过她了解林府的情况,尤其是账目和邢夫人的事。但她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轻易答应,只能含糊应对:“姑娘肯跟我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人微言轻,怕帮不上姑娘什么忙。” “姨娘太谦虚了。”潘金莲摇摇头,“我看得出来,姨娘是个有主见的人。这府里的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就说那日的圣旨,提到了漕运和仓储,我听说林府跟隆盛号往来密切?隆盛号最近好像出了些事,姨娘知道吗?” 沈月娥心中一紧,没想到潘金莲连隆盛号都知道,她不动声色道:“隆盛号是府里的采买商户,我只管内宅的琐事,外面的事不太清楚。” 潘金莲见沈月娥回避,也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女红:“我看姨娘绣的帕子真漂亮,针法细腻,颜色搭配也好看。我在京里也学过一点绣活,只是手艺不好,以后还要多向姨娘请教。” 沈月娥笑了笑:“姑娘客气了,互相学习罢了。” 又聊了一会儿,潘金莲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姨娘了。这桂花糕您慢慢吃,若是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带来。” 送走潘金莲,沈月娥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翠儿忍不住问:“姨娘,这个潘姑娘看起来挺好的,为什么您对她这么冷淡啊?” “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沈月娥道,“她是司礼监送来的人,主动来找我,肯定有目的。要么是想打听隆盛号和账目的事,要么是想利用我对付邢夫人或者二奶奶。我们跟她往来,必须小心,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错路。” 翠儿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会多注意的。” 接下来的几日,潘金莲果然经常来揽月轩,有时带些京里的小玩意儿,有时跟沈月娥聊些女红、诗词,却很少再提敏感的话题。沈月娥也渐渐放松了一些,偶尔会跟潘金莲聊些府里的琐事,但涉及账目、隆盛号、邢夫人的事,她始终守口如瓶。 与此同时,潘金莲也没有停下在林府各院游走的脚步。她去老太太那里,陪老太太说话、捶背,哄得老太太很开心;去其他姨娘那里,也总是带着小礼物,礼数周到,很快就赢得了府里大多数人的好感。只有王熙凤,始终对她保持着距离,平儿查来的消息说,潘金莲的父亲曾是京里的小官,因为牵涉贪腐被罢官,不久后就病死了,她母亲带着她投奔李公公,李公公便认她做了远房侄孙女,其他的情况,就查不到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递上来的纸条,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牵涉贪腐官员的女儿,被司礼监的公公收留,又送到林府,这里面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这日午后,潘金莲又来揽月轩,这次她没有带礼物,脸色也比平时严肃些。坐下后,她喝了口茶,才压低声音对沈月娥道:“月姨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沈月娥心中一动:“姑娘但说无妨。” “我昨天听府里的小厮说,那个断了胳膊的吴公子,前几日在应天府的大牢里……暴毙了。”潘金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沈月娥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吴天佑死了?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茶水溅出几滴在手上,她却没感觉到烫。她想起吴天佑之前被赌场逼债、断了胳膊,后来又抬棺堵门,怎么会突然在牢里暴毙?这绝不是意外,是灭口!是魏彬的人,或者是其他想掩盖真相的人,杀了吴天佑,怕他泄露更多秘密! “哦?竟有这种事?”沈月娥强作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吴公子本就犯了法,在牢里暴毙,或许是天意吧。” 潘金莲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天意?或许吧。只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吴公子虽然胡闹,但也罪不至死,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且,他死的前一天,还有人看到有陌生人去过大牢。”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听李公公说过,京里最近在查贪腐案,很多牵涉其中的人,要么逃跑了,要么就像吴公子这样,‘意外’死了。姨娘,你说,吴公子的死,会不会跟漕运的贪腐案有关?” 沈月娥迎上潘金莲的目光,知道她这是在试探自己,想知道自己是否了解贪腐案的内情。她淡淡道:“这些都是官府的事,我们内宅妇人,不该妄加猜测。吴公子的死,自有官府去查,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潘金莲笑了笑:“姨娘说得是。是我多嘴了。只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怕这林府也被牵扯进去。毕竟,林府跟隆盛号往来密切,而隆盛号,好像也跟漕运有关。” 沈月娥心中一凛,潘金莲果然还是绕到了隆盛号上。她没有接话,而是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避开了潘金莲的目光。 潘金莲见沈月娥不说话,也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但沈月娥知道,潘金莲已经怀疑她了,以后跟她往来,必须更加小心。 送走潘金莲后,沈月娥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梅花树,心里翻江倒海。吴天佑的死,让她意识到,贪腐案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魏彬的势力还在,而且还在不断灭口。司礼监派潘金莲来林府,很可能就是为了调查贪腐案,寻找魏彬的罪证。潘金莲接近她,就是想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 她该怎么办?跟潘金莲合作,提供自己知道的线索,借助司礼监的力量扳倒魏彬?但她不知道司礼监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潘金莲是否可信,万一被利用,她和林府都会万劫不复。不合作,她又没有其他办法,苏十三那边已经翻脸,邢夫人还在找机会陷害她,她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就在沈月娥犹豫不决的时候,翠儿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姨娘……姨娘……”翠儿扑到沈月娥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身体不停地发抖,“奴婢……奴婢有件事要跟您说,您……您千万别生气。” 沈月娥见翠儿如此慌张,心里也跟着一紧:“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我不生气。” 翠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奴婢……奴婢的月信,已经迟了快半个月了。前几日奴婢就觉得不对劲,总是恶心,想睡觉,还以为是天气冷了着凉了。今天早上,奴婢偷偷找了之前外院张妈妈留下的验孕方子,试了试……那方子上说,若是红线变深,就是……就是有喜了。奴婢试了,那红线……那红线真的变深了……” “你说什么?!”沈月娥猛地抓住翠儿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嘶哑,“你再说一遍!你真的……有喜了?” 翠儿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奴婢也不敢相信,可那方子……那方子不会错的。姨娘,奴婢该怎么办啊?奴婢只是个丫鬟,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了,肯定会被赶出去的,说不定还会被打死……” 沈月娥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翠儿有喜了!这怎么可能?翠儿一直跟在她身边,很少跟外男接触,怎么会突然有喜了?难道是之前府里混乱的时候,被哪个小厮欺负了?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翠儿,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外男接触过?或者……有没有人给你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沈月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翠儿努力回忆着:“没有啊,奴婢一直跟在姨娘身边,除了去灶房取饭、去账房拿东西,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跟外男说过话。至于奇怪的东西……前几日潘姑娘来的时候,给了奴婢一块桂花糕,奴婢吃了之后,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也没在意……” 潘金莲?沈月娥心中一动,难道是潘金莲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控制翠儿,通过翠儿监视自己?还是为了陷害自己,让府里的人以为翠儿的孩子是她的,败坏她的名声? “翠儿,你听我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府里的丫鬟和婆子。”沈月娥压低声音,语气严肃,“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屋里,别出去,就说你生病了。我会让人给你熬药,先把身子调理好。至于孩子……我们再想办法。” 翠儿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多谢姨娘,奴婢都听您的。” 沈月娥扶着翠儿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心里却乱成了一团。翠儿怀孕,无疑是给她雪上加霜。现在的林府,已经是风雨飘摇,潘金莲的试探、邢夫人的陷害、司礼监的监视、贪腐案的牵连,再加上翠儿的事,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她只知道,她必须保护好翠儿,也必须保护好自己,在这夹缝中,寻找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月娥警惕地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很快就消失在回廊尽头。是谁?是潘金莲的人?还是邢夫人的人?或者是……苏十三的人? 沈月娥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她会继续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本集完) 第60集 《红潮不至疑暗结》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疑似怀孕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本人心中和整个林府掀起巨大波澜。邢夫人可能更加忌惮,欲除之而后快;王熙凤态度复杂,既可能借此平衡邢夫人,又担忧沈月娥母凭子贵;林老爷得知后,态度至关重要。沈月娥自身亦惊疑不定,需秘密确认。此事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对手设下的新陷阱。若为真,子嗣将成为沈月娥在府中最重要的护身符和筹码,但也使她成为更明显的靶子;若为假,则可能面临更恶毒的指控。沈月娥是否真的怀孕?她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这个消息会如何改变府内的权力格局?潘金莲又会在此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60集 :红潮不至疑暗结 “喜脉”两个字砸在沈月娥耳中时,她正捻着一枚银线绣针,针上还挂着半缕水绿丝线,准备给帕子上的寒梅补最后几针。那针“当啷”一声掉在绣绷上,丝线缠成一团乱麻,像她瞬间拧成死结的心。 她猛地攥住翠儿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忘了——翠儿的手腕纤细,隔着一层薄布,能摸到脉搏微弱的跳动,可这跳动却让她浑身发冷。“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厉害,“月信迟了半月?验孕方子?你看仔细了?” 翠儿被她捏得疼出眼泪,却不敢挣,只能抽噎着点头:“是……奴婢月信从来准的,这次迟了十五天,昨天就觉得恶心,今天早上趁没人,偷偷用了您去年收着的那个土方子——就是张妈妈从乡下带来的,用苏木、红花泡黄酒,若是有喜,酒色会变深……奴婢试了,那酒……那酒从浅红变成了深红,跟方子上画的一模一样……” 沈月娥的手猛地松开,翠儿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妆台,台上的青瓷胭脂盒“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又瞬间沉到脚底,眼前阵阵发黑——怀孕?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隔着素色的衬裙,能摸到温热的皮肤,可指尖却像触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是哪次?她混乱地回忆着——上个月林老爷因账目之事召她去书房,留她用了晚膳,酒后的暧昧还在眼前;还是更早,她去给老太太请安,林老爷恰好也在,两人在廊下说了几句话,被邢夫人远远看了一眼? 不,都不对。她是姨娘,与老爷有肌肤之亲本是本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邢夫人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死;苏十三翻脸无情,随时可能栽赃她;潘金莲虎视眈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还有那本藏着惊天秘密的账册,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这个孩子,是来救她的,还是来送她去死的? “姨娘……”翠儿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瞒着您试方子,可奴婢实在害怕……若是被府里的人知道,奴婢肯定会被发卖,说不定还会被沉塘……”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扶着绣绷勉强站稳。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她蹲下身,扶起翠儿,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只是这事,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连灶房的张妈妈、门口的小厮,都不能提半个字。” 翠儿连连点头,攥着沈月娥的衣袖,像抓着救命稻草:“奴婢听姨娘的,奴婢什么都不说。” “你先去灶房,就说我近来胃口不好,让他们炖些清淡的小米粥,别放糖。”沈月娥压低声音,“回来后,你就说着凉了,要在屋里养病,除了给我送东西,别踏出房门一步。” 翠儿应了声,擦着眼泪去了。沈月娥独自坐在空荡的屋里,看着地上摔碎的胭脂盒,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需要确切的答案,可府里的大夫都是邢夫人或王熙凤的人,一旦请他们来诊脉,消息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全府。她想起沈青之前提过的叶郎中,住在城南的小巷里,专看妇人病,且口风极紧,可怎么才能让他来府里?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廊下巡逻的小厮,心里凉了半截——现在的揽月轩,怕是被人盯着呢。邢夫人派来的眼线、潘金莲的人、甚至王熙凤的探子,说不定都在暗处看着,只要她稍有异动,就会被抓个正着。 接下来的两天,沈月娥故意装作病恹恹的样子,每天只喝些小米粥,脸色愈发苍白。翠儿则守在屋里,除了送东西,从不露面,府里的丫鬟们只当她真的病了,偶尔来问安,也被沈月娥几句话打发走。 可她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果然,第三天一早,潘金莲就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京里罕见的胭脂李,红得像血,透着新鲜。 “月姨娘,听说你身子不适,我特意让人从京里捎了些胭脂李,酸甜可口,能开胃口。”潘金莲走进来,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沈月娥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姨娘这脸色,可比前几日差多了,是不是没休息好?” 沈月娥靠在椅背上,装作虚弱的样子:“多谢姑娘费心,只是近来总觉得乏力,吃不下东西。” 潘金莲拿起一颗胭脂李,用绢帕擦了擦,递到沈月娥面前:“尝尝吧,这果子在京里可抢手了,我特意留了些给你。女人家身子弱,得多吃些新鲜蔬果,不然容易肝气郁结,若是耽误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沈月娥心上。沈月娥接过李子,却没吃,放在鼻尖闻了闻——果香浓郁,没什么异样,可她不敢掉以轻心,只放在桌上:“多谢姑娘,我待会儿再吃。” 潘金莲也不勉强,坐在她对面,状似无意地聊起家常:“说起来,我在京里时,听宫里的嬷嬷说过,女人家若是月信迟迟不来,除了生病,还有一种可能……”她顿了顿,看着沈月娥的眼睛,“是有喜了。尤其是像姨娘这样年轻康健的,若是能为林家添个子嗣,那可是大功一件。”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些小毛病,哪有那么好的福气。” “福气这东西,说不准的。”潘金莲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沈月娥,“这里面是宫里的西洋参,切成了片,用温水泡着喝,能补气血。我看姨娘身子虚,特意给你带来的。” 沈月娥接过纸包,指尖碰到潘金莲的手,冰凉的,像没有温度。她捏着纸包,心里满是警惕——潘金莲怎么会突然送西洋参?是真心关怀,还是想试探她?若是她收下,喝了之后有什么异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正在喝张大夫开的药,怕药性相冲,还是算了吧。”沈月娥将纸包推回去,语气委婉。 潘金莲也不坚持,把纸包收起来:“也好,那姨娘先安心养病,若是需要什么,随时派人去听雪轩找我。”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对了,我听平儿姐姐说,凤奶奶近来也在调理身子,还说府里该添些人气了。姨娘若是有什么好消息,可得早点告诉凤奶奶,她定会替你高兴的。” 沈月娥看着潘金莲的背影,心里冷笑——果然,潘金莲是想借王熙凤来逼她。她知道王熙凤一直想让府里添子嗣,尤其是男丁,若是她真的怀孕,王熙凤或许会护着她,可这份庇护,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利用? 潘金莲走后没多久,王善保家的就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扑鼻。“月姨娘,我家太太听说你身子不爽利,特意让小厨房炖了人参鸡汤,给你补补身子。”王善保家的把托盘放在桌上,眼神像钩子一样,在沈月娥的小腹上扫了一圈,“这可是太太特意让人从东北带来的老山参,炖了三个时辰呢,姨娘可得趁热喝。” 沈月娥看着那盅鸡汤,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里带着人参的苦味,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邢夫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这汤里,会不会加了堕胎药?李瓶儿的死还在眼前,她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多谢太太的好意,只是我刚喝了药,大夫说要忌口,油腻的东西不能吃。”沈月娥笑着推辞,“这汤还是请妈妈带回给太太吧,让她自己补身子。” 王善保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姨娘这是不给太太面子?我家太太好心给你炖鸡汤,你却推三阻四,难道是怀疑汤里有问题?” “妈妈说笑了,我怎么会怀疑太太。”沈月娥依旧笑着,语气却冷了些,“只是医嘱难违,若是因为喝了汤耽误了病情,反而辜负了太太的心意。妈妈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张大夫。” 王善保家的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沈月娥一眼,端起鸡汤,悻悻地走了。走到廊下时,她碰到了邢夫人的心腹丫鬟,压低声音说:“那小蹄子不肯喝汤,还说在喝药,我看她是心里有鬼!” 丫鬟点了点头:“太太说了,若是她不肯喝,就多派几个人盯着,看她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两人的对话,被躲在窗边的翠儿听得一清二楚。她连忙跑回屋里,对沈月娥说:“姨娘,邢夫人还在盯着咱们,王善保家的跟丫鬟说,要多派几个人盯着您。” 沈月娥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了。看来,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沈月娥一筹莫展的时候,王熙凤派人来传她,让她去抱厦回事。沈月娥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王熙凤找她有什么事,是为了邢夫人送鸡汤的事,还是为了她“生病”的事。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小厮往抱厦走。路上,看到下人们都在忙碌,有的在打扫庭院,有的在搬运箱子,像是在准备什么。她问小厮:“府里这是在忙什么?” 小厮笑着说:“回姨娘的话,凤奶奶说后天要请一位京城来的孙太医来府里诊脉,说是给老太太和几位主子调理身子,所以让我们提前准备。” 孙太医?沈月娥心里一动,难道王熙凤是想让孙太医给她诊脉? 到了抱厦,王熙凤正坐在桌前核对账册,平儿站在旁边磨墨。看到沈月娥进来,王熙凤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沈月娥坐下,垂首道:“不知奶奶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你近来身子不适,我也听说了。”王熙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却落在沈月娥身上,“张大夫开的药,管用吗?” “多谢奶奶挂心,有些效果,只是还是觉得乏力。”沈月娥回答。 王熙凤点了点头:“张大夫看个头疼脑热还行,于妇科上终究差了些。后天,我请了京城的孙太医来府里,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专看妇人病,医术高明,连宫里的娘娘都请他诊脉。” 沈月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抬起头,看着王熙凤,眼里满是惊讶。 王熙凤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后天孙太医来的时候,你就说也有些妇科不适,让他一并给你诊脉。若是真有什么事,也好早做打算。” 沈月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王熙凤这是在帮她?还是在利用她?她知道,王熙凤一直想让府里添子嗣,若是她真的怀孕,尤其是男丁,王熙凤就有理由压制邢夫人,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是一场交易,她是王熙凤手里的筹码。 “奶奶的好意,妾身感激不尽。”沈月娥站起身,躬身行礼,“只是……若是诊出什么,妾身怕……” “怕什么?”王熙凤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威严,“有我在,谁敢动你?这府里,还轮不到旁人说了算。” 沈月娥看着王熙凤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算计和坚定,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点了点头:“妾身听奶奶的。” 从抱厦出来,沈月娥的心情依旧沉重。王熙凤的帮助,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可她也知道,这根稻草背后,可能藏着更深的陷阱。她回到揽月轩,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窗台上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纸质是京里产的竹纸,上面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她拿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慎之,慎之。”没有署名,可沈月娥一眼就认出,这是潘金莲的字迹——她之前见过潘金莲写的便签,字迹娟秀,带着一丝京里的笔意。 潘金莲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太出风头,不要依赖王熙凤?还是在暗示她,孙太医诊脉那天,会有危险?沈月娥把纸条凑到烛火边,烧成了灰烬,灰烬随风飘散,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潘金莲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孙太医诊脉那天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后天很快就到了。一大早,林府就忙碌起来,小厮们在门口铺着红毡,丫鬟们端着茶水、点心往正厅送,老太太、邢夫人、王熙凤都穿着正式的衣服,坐在正厅里,等着孙太医的到来。 沈月娥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褙子,下着月白色的百褶裙,头发上只簪了一支珍珠簪子,看起来素雅又虚弱。她站在王熙凤身边,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 辰时刚到,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小厮连忙通报:“孙太医到了!” 众人起身相迎,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一个药箱,在林庆堂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就是孙太医,太医院的院判,医术高明,在京城声名远扬。 “草民孙思邈,见过各位主子。”孙太医躬身行礼,语气谦和。 “孙太医不必多礼,快请坐。”林庆堂连忙扶起他,让他坐在主位上。 孙太医坐下后,先是给老太太诊脉,他伸出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笑着说:“老太太的脉象平稳,只是有些气血不足,草民开个方子,每日煎服,调理几日就好了。” 接着是邢夫人,孙太医诊脉后,皱了皱眉:“夫人的脉象有些紊乱,肝气郁结,怕是近来思虑过多。草民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夫人需放宽心,少思虑,才能养好身子。” 邢夫人脸色微变,勉强笑了笑:“多谢太医。” 然后是王熙凤,孙太医诊脉后,点了点头:“奶奶的脉象还算平稳,只是有些脾虚,需注意饮食,少吃油腻生冷之物。草民开个健脾养胃的方子,调理几日就好。” 最后,王熙凤看向沈月娥:“月姨娘近来也有些不适,还请孙太医一并给她诊脉。” 孙太医点了点头,示意沈月娥坐下。沈月娥走到孙太医面前,伸出手腕,心里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孙太医伸出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月娥和孙太医身上。邢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王熙凤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算计,潘金莲站在角落里,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孙太医睁开眼睛,看向沈月娥,语气温和:“姨娘的脉象……是喜脉。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只是胎像还不稳,需好生静养,不能劳累,也不能动气。” “什么?!”邢夫人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你说她有喜了?这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喜了?” 孙太医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夫人,草民诊脉多年,不会出错。姨娘确实有喜了,若是夫人不信,可以请其他大夫来复诊。” 林庆堂连忙打圆场:“孙太医医术高明,怎么会出错?月姨娘有喜,是林家的喜事,该高兴才是。” 王熙凤也笑着说:“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月姨娘,你可要好好养胎,若是生个大胖小子,我定重重赏你。” 沈月娥站起身,躬身行礼:“多谢奶奶,多谢孙太医。”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深的担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邢夫人的陷害、潘金莲的算计、甚至王熙凤的利用,都会接踵而至。 孙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了。林庆堂亲自送他出门,邢夫人则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 沈月娥刚要离开正厅,就被王熙凤叫住:“月姨娘,你跟我来一下。” 沈月娥跟着王熙凤来到抱厦,平儿给她们倒了茶,便退了出去。王熙凤看着沈月娥,语气严肃:“你现在有了身孕,是林家的功臣,可也成了众矢之的。邢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潘金莲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妾身知道,多谢奶奶提醒。”沈月娥垂首道。 “我已经让人把你院中的丫鬟都换成了我的人,以后你的饮食起居,都由她们负责,不许任何人靠近。”王熙凤说,“另外,我给你派了两个婆子,日夜守在你院外,保护你的安全。” 沈月娥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奶奶费心。” “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林家。”王熙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若是你能顺利生下男丁,林家的香火就有了着落,我这个管家奶奶,脸上也有光。只是,你要记住,在这府里,只有我能护着你,若是你敢背叛我,或者跟邢夫人、潘金莲勾结,我绝不会饶你。” 沈月娥连忙说:“妾身不敢,妾身一定听奶奶的话,好好养胎,绝不给奶奶添麻烦。” 王熙凤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派人来报。” 沈月娥起身告辞,回到了揽月轩。院中的丫鬟果然都换成了王熙凤的人,两个婆子守在门口,神色严肃。翠儿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姨娘,您回来了!听说您有喜了,这真是太好了!” 沈月娥笑了笑:“是太好了,可也更危险了。以后你要更加小心,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尤其是邢夫人和潘金莲的人。” 翠儿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按照孙太医的方子,每天喝安胎药,吃清淡的食物,很少出门。王熙凤派人送来的补品源源不断,人参、燕窝、阿胶,堆满了桌子。邢夫人那边虽然没有再来找麻烦,但沈月娥知道,她肯定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潘金莲也没来过,只是让人送来了一些京里的新鲜水果,附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祝姨娘胎安”,字迹依旧娟秀,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月娥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她怕邢夫人会派人来害她,怕潘金莲会从中作梗,更怕这个孩子保不住。她常常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希望自己能度过这场危机。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天夜里,沈月娥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叩击声吵醒。叩击声很轻,三下轻、两下重,不同于苏十三的节奏,也不同于潘金莲的信号。 她猛地坐起来,心里满是警惕。翠儿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姨娘,怎么了?” “别说话。”沈月娥压低声音,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她仔细听着,又传来一阵叩击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压得极低,传了进来:“月姨娘……快走……他们要……要在孙太医下次诊脉时……下手……” 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缩——是谁?这个声音很陌生,带着咳嗽,像是年迈或受伤的人。他说的“他们”是谁?是邢夫人的人?还是潘金莲的人?或者是苏十三的人? “你是谁?”沈月娥压低声音问。 窗外沉默了片刻,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是……叶郎中……你兄长沈青……托我来的……他们要在孙太医的药里……下毒……嫁祸给你……快走……” 叶郎中?沈青托他来的?沈月娥心里一惊,她没想到沈青会派人来提醒她。她刚要再问,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叶郎中的咳嗽声和打斗声。 “快走!”叶郎中的声音带着焦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月娥看着窗外,心里满是犹豫。她不知道叶郎中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若是她走了,翠儿怎么办?若是她不走,真的会被下毒嫁祸吗? 就在这时,翠儿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姨娘,我们快走吧!叶郎中是沈公子派来的,肯定不会骗我们!”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她和翠儿快速收拾了一些细软,从后院的角门溜了出去。刚走出角门,就看到叶郎中被几个黑衣人围攻,他的手臂受了伤,鲜血直流,却依旧在顽强抵抗。 “快走!”叶郎中看到她们,大声喊道,“往城南的破庙……沈青在那里等你们……” 沈月娥和翠儿不敢停留,沿着小巷往城南跑。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她们却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 夜色深沉,月光被云遮,小巷里一片漆黑。沈月娥扶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满是恐惧和担忧。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逃亡会持续多久。她只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必须保护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本集完) 第四卷 《珠胎暗结·母凭子贵乎》 第61集 《神医确诊喜脉象》 简单内容提示: 在孙太医入府诊脉当日,气氛紧张。沈月娥回想起夜半警告,心中警惕,全程小心翼翼,可能发现了某些被动手脚的迹象,并在王熙凤或平儿的暗中协助下有惊无险。孙太医经过仔细诊脉,最终确认沈月娥已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脉象平稳,确为喜脉。此事当场被记录在案。确诊消息迅速传开,林府上下震动。林老爷大喜,老太太赏赐;邢夫人方面如坐针毡,暗恨不已;王熙凤表面贺喜,实则开始布局。沈月娥因身孕瞬间成为府中焦点,待遇提升,但随之而来的明枪暗箭也更加凶险。她正式进入“母凭子贵”的博弈新阶段。那夜窗外的警告是谁发出的?邢夫人一系在诊脉时失败后,接下来会采取何种更激烈的手段?沈月娥将如何利用“身孕”这张牌在各方势力间周旋,保护自己和胎儿? 第61集 :神医确诊喜脉象 夜露重得能压弯窗棂上的雕花,沈月娥被那声苍老的警告惊醒时,额角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鬓发。她猛地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的小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恐惧。 “要在孙太医诊脉时……下手……” 那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带着破风箱似的咳嗽,每一个字都裹着焦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挪到窗边,手指刚触到窗纸,又猛地缩回——万一窗外有人盯着呢?邢夫人的眼线、潘金莲的人,甚至是苏十三那边没断干净的尾巴,都可能在暗处窥伺。 她屏住呼吸,贴着窗缝往外看。廊下的气死风灯被夜风吹得摇晃,光影在青石板上投出忽明忽暗的斑驳,连个鬼影都没有。可那声音里的真切,却不是梦。她想起叶郎中——沈青提过的那位城南老医,专看妇人病,据说曾救过被太医判了死刑的孕妇。是沈青察觉到了危险,特意派他来报信? “姨娘,您怎么了?”翠儿被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沈月娥赤着脚站在窗边,脸色惨白,吓得连忙爬下床,“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快回床上,地上凉。” 沈月娥被翠儿拉回床边,却没心思躺回去。她抓着翠儿的手,指尖冰凉:“翠儿,你记不记得我让你收着的那包银针和试毒石?明天一早,你把我的衣服、帕子、甚至喝水的杯子,都用银针扎一遍,试毒石也擦一遍,一点都不能漏。” 翠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也白了:“姨娘,您是说……有人要对您下手?” “不是有人,是早就有人盯着了。”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明天孙太医诊脉,是他们最好的机会——要么让我诊不出孕,要么让我‘意外’没了孩子,还能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我们不能赌,只能防。” 翠儿用力点头,攥着沈月娥的手:“姨娘放心,奴婢明天一定仔细查,绝不让人钻了空子。” 那一夜,沈月娥几乎没合眼。她靠在床头,摸着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却像揣着一颗滚烫的炭火。这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是她在林府的依靠;可若是保不住,她怕是连揽月轩的门都出不去。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梦里全是孙太医摇头说“无孕”的场景,还有邢夫人得意的笑。 天刚蒙蒙亮,翠儿就按沈月娥的吩咐忙开了。她把沈月娥今日要穿的淡粉色褙子铺在床榻上,用银针顺着衣缝扎过去,针尖没有变色;又把月白色百褶裙的裙摆翻开,连裙腰里子都没放过,依旧无碍。试毒石擦过银簪、玉坠,甚至是漱口的瓷杯,都只显出温润的光泽,没有一丝黑痕。 “姨娘,都查过了,没异样。”翠儿擦了擦额角的汗,把银针和试毒石包好,塞进沈月娥的袖袋里,“您放心穿,放心用。” 沈月娥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她对着铜镜整理衣襟时,特意把领口拉高了些,遮住脖子——万一有人在衣领上涂东西呢?又让翠儿把发髻梳得紧些,只插一支最简单的珍珠簪子,避免头饰里藏猫腻。 去往抱厦的路上,府里的下人已经开始忙碌。扫地的婆子看到沈月娥,眼神里多了几分异样,偷偷用袖子遮着嘴跟旁边的小丫鬟说话;送水的小厮路过,脚步顿了顿,又慌忙低下头快走。沈月娥知道,邢夫人栽赃她偷簪子的事还没过去,府里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如今若是再出点事,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快到抱厦时,她看到平儿站在门口,像是特意等她。平儿走上前,压低声音说:“月姨娘,二奶奶让我跟您说,待会儿孙太医诊脉,不管谁给您递东西、让您喝东西,都别接、别碰,等二奶奶发话。” 沈月娥心中一暖——王熙凤终究是护着她的,或者说,是护着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孩子。她点了点头:“多谢平儿姐姐提醒,我记住了。” 进了抱厦,王熙凤已经坐在上位的紫檀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茶盖轻轻拨弄着水面的浮沫。她看到沈月娥进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紧攥着袖袋的手上,淡淡道:“坐吧,孙太医还得等会儿才到。” 沈月娥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站着的王善保家的。那老婆子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头低得快埋进胸口,手里却攥着一块帕子,指节发白——她是邢夫人派来的,肯定没安好心。 抱厦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声偶尔传进来。沈月娥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是从墙角香几上的狻猊香炉里飘出来的。这香比平时府里用的檀香多了一丝甜腻,闻着让人有些发晕。她皱了皱眉,悄悄用袖子捂住鼻子——这香不对劲。 辰时刚过,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孙太医到——”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身着石青色的太医官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手里提着一个朱漆药箱,步伐稳健,眼神清亮。他就是太医院的院判孙思邈,专看妇科,连宫里的贵妃都请他诊过脉,在京城素有“妇科圣手”的名号。 “草民孙思邈,见过二奶奶,见过各位。”孙太医躬身行礼,语气谦和却不谄媚。 “孙太医不必多礼,快请坐。”王熙凤笑着抬手,让平儿给孙太医倒茶,“劳烦太医跑一趟,是想让您给府里几位主子瞧瞧身子,尤其是月姨娘,近来总说不舒服。” 孙太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沈月娥身上,带着几分医者的审视:“姨娘不必紧张,待会儿草民仔细诊脉便是。” 按照规矩,先给主子诊脉。王熙凤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笑着说:“近来管家里的事,总觉得失眠心悸,还请太医给我开些调理的方子。” 孙太医闭上眼睛,三指搭在王熙凤的腕脉上,片刻后睁开眼:“二奶奶脉象有力,只是有些脾虚肝郁,想来是操劳过度。草民开个健脾疏肝的方子,每日煎服,睡前再用温水泡脚,不出半月便能好转。” 平儿连忙把方子收好。接下来该沈月娥了,她刚要起身,王善保家的忽然上前一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二奶奶,我家太太听说月姨娘今日诊脉,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参茶,说是诊脉前喝了能宁心静气,脉象更准。”说着,她朝门外喊了一声,“把参茶端进来。”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描金茶盘走进来,茶盘上放着一盏白瓷茶杯,热气腾腾的参茶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沈月娥的心猛地一紧——来了!这参茶里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藏红花、附子之类的堕胎药! 王熙凤眼皮都没抬,依旧拨弄着茶盖:“太太有心了,只是孙太医诊脉有规矩,不喜病患诊前饮汤羹,免得影响脉象。平儿,把参茶收着,等诊完脉再给月姨娘喝。” 平儿立刻上前,接过茶盘,转手递给旁边的小丫鬟,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送去揽月轩,好生收着,别凉了。” 王善保家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王熙凤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王嬷嬷若是没事,就先回太太那里复命吧,免得太太等急了。” 王善保家的不敢再停留,只能躬身行礼,灰溜溜地走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沈月娥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像针一样扎人。 沈月娥松了口气,走到孙太医面前,伸出手腕。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翠儿连忙上前,给她垫了一块软帕子:“姨娘别紧张,孙太医医术好,肯定能瞧准。” 孙太医三指搭在沈月娥的腕脉上,闭上眼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抱厦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王熙凤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平儿攥紧了帕子,大气不敢出;连端茶的小丫鬟都屏住了呼吸。 沈月娥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孙太医手指的力度,时而轻、时而重,每一次变化都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袖袋里的试毒石硌着掌心,她却忘了疼,只盯着孙太医的脸——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诊不出孕?还是……孩子有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孙太医终于睁开眼睛,收回手,抚着下巴上的白胡子,沉吟片刻。 “太医,怎么样?”王熙凤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比谁都清楚,沈月娥若是真的怀孕,尤其是男丁,她在林府的地位会更稳固,也能借着“护胎”的名义,把邢夫人的势力压下去。 孙太医看向王熙凤,又转头看向沈月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奶奶,这位姨娘的脉象……是滑脉。” 滑脉?沈月娥愣住了,她虽不懂医术,却也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滑脉多是孕脉。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孙太医继续道:“脉象流利如珠,圆滑有力,按之不绝,是典型的喜脉。看脉象的力度,已有近两月身孕,胎像虽不算稳固,但只要好生静养,避开劳累和动气,便能平安。” 喜脉!近两月身孕! 沈月娥只觉得眼前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却像是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跳动。这不是梦,她真的有孩子了! “太好了!”王熙凤猛地站起来,脸上绽放出真切的笑容,“平儿,快!去给老爷和老太太报信,就说月姨娘诊出喜脉了,是天大的喜事!” “是!”平儿也喜出望外,快步跑出抱厦,裙摆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孙太医拿出纸笔,开始写脉案和安胎方子:“姨娘每日晨起用一碗燕窝粥,午时喝安胎药,傍晚再用温水送服两粒保胎丸。切忌生冷、辛辣之物,更不能动气,府里的琐事就别管了,安心养胎最重要。” 沈月娥接过方子,手指都在发抖:“多谢孙太医,妾身记住了。” “这是草民的本分。”孙太医笑着说,“二奶奶若是不放心,可让草民每隔半月来府里复诊一次,直到姨娘生产。” 王熙凤连忙点头:“那就有劳太医了,诊金和谢礼,我让管家送到太医府上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老爷和老太太被平儿请来了。林老爷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脸上满是喜色:“孙太医,月姨娘真的有喜了?” “回林大人的话,确是喜脉,已有两月身孕。”孙太医躬身行礼。 老太太拉着沈月娥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这是祖宗保佑,林家终于要添丁了!”她转头对身后的嬷嬷说,“去库房把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取来,再拿两匹上等的云锦,送到揽月轩去,给月姨娘补身子。” 沈月娥连忙躬身道谢:“多谢老太太,多谢老爷。” 邢夫人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她穿着一身深紫色褙子,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真是大喜事,月姨娘可要好好养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可她的眼神却避开沈月娥的小腹,手指死死攥着帕子,指节都泛白了。 沈月娥知道,邢夫人心里肯定恨得牙痒痒。她这个“失势姨娘”突然怀了孕,还是在邢夫人栽赃她之后,无疑是打了邢夫人的脸,也断了邢夫人想借“无子”扳倒她的念头。 孙太医走后,林府彻底热闹起来。管家带着小厮,把老太太赏赐的赤金簪子、云锦送到揽月轩;厨房的婆子炖了燕窝粥、人参鸡汤,一碗接一碗地送过来;连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几位姨娘,也带着点心、绣品来贺喜,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沈月娥被众人围着,应接不暇,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王熙凤已经派人把揽月轩的丫鬟都换成了她的心腹,两个家生子婆子守在院门口,说是“保护姨娘安全”,实则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知道,王熙凤护着她,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孩子没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傍晚时分,人终于都走光了。翠儿喜滋滋地收拾着赏赐,把赤金簪子插在梳妆台上,又把云锦叠好放在衣柜里:“姨娘,您现在可是府里的功臣了,老太太、老爷都疼您,二奶奶也护着您,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沈月娥靠在椅背上,摸着小腹,轻轻摇了摇头:“翠儿,你太天真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小心。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潘金莲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还有那本账册背后的人,他们都不会让我安稳养胎的。” 翠儿脸上的笑容淡了:“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月娥拿起孙太医开的安胎方子,仔细看了看,“以后我的饮食、汤药,你都要亲自盯着,别人送的东西,不管是谁送的,都要用试毒石擦一遍,银针扎一遍,绝不能马虎。” 翠儿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一定仔细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翠儿的声音:“姨娘,潘姑娘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见您。” 沈月娥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潘金莲来做什么?她今日诊出喜脉的消息,潘金莲肯定已经知道了,是来贺喜,还是来试探?或者……是来传递什么消息? “请她进来。”沈月娥整理了一下衣襟,把安胎方子收起来,面上恢复了平静。 潘金莲穿着一身月白色褙子,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袅袅娜娜地走进来。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刚进门就福了一礼:“恭喜月姨娘,贺喜月姨娘,诊出喜脉可是天大的喜事。” “潘姑娘客气了,请坐。”沈月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潘金莲坐下后,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精致的桂花糕:“这是我让人从京里捎来的,用蜂蜜和桂花做的,不甜不腻,适合孕妇吃,特意给姨娘送来尝尝。” 沈月娥看着桂花糕,没有动——她不敢吃潘金莲送的东西。潘金莲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把食盒推到一边:“姨娘若是不放心,让丫鬟收着便是,我只是一片心意。”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姨娘,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您还记得上午在抱厦里闻到的檀香吗?” 沈月娥心中一紧:“怎么了?那香有问题?” 潘金莲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那香叫‘凝神香’,表面上是宁心静气的,实则掺了藏红花和附子,只是比例极轻,常人闻着无碍,可孕妇若是闻得久了,会导致气血紊乱,严重的会血崩流产。” “血崩流产?”沈月娥猛地站起来,手指死死攥着椅扶手,指节泛白。她想起上午在抱厦里闻到那股甜腻的檀香,当时就觉得头晕,原来是因为这个! 潘金莲看着她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淡了:“姨娘别慌,您上午在抱厦里待的时间不长,又有二奶奶挡着,没闻多少,对胎儿没大碍。只是……有人不想让您的孩子生下来,连这么隐蔽的手段都用上了。” “是谁?”沈月娥的声音带着颤抖,“是邢夫人?还是……账册背后的人?”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姨娘现在很危险。”潘金莲站起身,走到沈月娥面前,声音压得更低,“您以为二奶奶护着您,就能平安?她护的是您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哪天真出了意外,您觉得她还会护着您吗?还有邢夫人,她恨您入骨,肯定还会再动手。” 沈月娥看着潘金莲,心里满是疑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潘金莲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我不想得到什么,只是看不惯有人用这么阴毒的手段。而且……”她顿了顿,“我也想在林府安稳待着,若是您出了意外,府里乱起来,我也不得安宁。” 沈月娥不相信她的话,潘金莲心思深沉,绝不会做没好处的事。可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时相信潘金莲:“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潘金莲说,“您只需记住,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二奶奶。您的安胎药、饮食,一定要自己盯着;府里的人送来的东西,不管是谁送的,都别碰;若是再闻到奇怪的香味、看到奇怪的东西,立刻离开,别停留。”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沈月娥:“这香囊里装的是紫苏、艾叶和陈皮,能解轻微的毒,您戴在身上,若是再闻到有毒的香,能缓解些。” 沈月娥接过香囊,香囊上绣着细小的云纹,和潘金莲腕上的银镯子图案一样。她捏着香囊,心里满是犹豫——这香囊里会不会也有问题? 潘金莲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说:“姨娘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丫鬟用银针扎一扎,或者找大夫看看。我只是想帮您,没有别的意思。” 沈月娥点了点头,把香囊递给翠儿:“拿去用银针扎一遍,再用试毒石擦一擦。” 翠儿接过香囊,快步去了外间。不一会儿,她回来禀报:“姨娘,没问题,银针没变色,试毒石也好好的。” 沈月娥松了口气,把香囊戴在腰间。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潘金莲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沈月娥一眼,“姨娘,记住我的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只有自己感受到的,才是真的。” 潘金莲走后,沈月娥独自坐在屋里,看着腰间的香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潘金莲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王熙凤。可她现在除了依靠王熙凤,还能依靠谁?沈青远在城外,叶郎中不知去向,翠儿只是个丫鬟,帮不了她太多。 翠儿端来安胎药,小心翼翼地说:“姨娘,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奴婢已经用银针试过了,没问题。” 沈月娥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她看着药汁,忽然想起潘金莲的话,又让翠儿用试毒石擦了擦碗沿,确认没问题后,才一口喝下去。药汁很苦,却比不过她心里的苦——她现在就像走在钢丝上,一边是王熙凤的“保护”,一边是邢夫人的陷害,还有潘金莲的算计,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夜深了,沈月娥躺在床上,摸着小腹,心里默默祈祷:孩子,你一定要平安。娘一定会保护好你,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娘都不会让你出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床榻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沈月娥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撑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本集完) 第四卷 《珠胎暗结·母凭子贵乎》 第62集 《衣食住行规格升》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确诊喜脉后,按照老太太和林老爷的吩咐,她的衣食住行各方面待遇均大幅提升,份例堪比正室,身边伺候的人也增加了。待遇提升的同时,各种“关怀”和“赏赐”也络绎不绝,其中可能混杂着邢夫人或其他势力送来的动了手脚的物品。沈月娥和翠儿对送入揽月轩的一切物品都格外警惕,仔细检查,但仍防不胜防,可能经历几次有惊无险的暗算。王熙凤派来“伺候”的人开始试图掌控沈月娥的起居,美其名曰“按规矩来”。沈月娥则巧妙周旋,既不完全顺从,也不硬性对抗,逐步建立自己在揽月轩的权威沈月娥能否在享受高规格待遇的同时,成功避开层出不穷的暗算?她与王熙凤派来的人将如何博弈?潘金莲揭露香炉之秘后,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图谋? 第62集 :衣食住行规格升 揽月轩的夜,总比别处更显凉些。窗棂外挂着的竹帘被晚风拂得轻轻晃,筛进几缕惨淡的月光,落在沈月娥膝头那方素色绣帕上,将帕角绣的半朵玉兰照得愈发清冷。 潘金莲刚说完那句话,屋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住了。沈月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窜上头顶,比数九寒天里浸在冰水里还要刺骨——那点因诊出喜脉而在心底悄悄燃起来的微暖,像是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彻底浇熄,连半点余温都没剩下。 “剧毒之物……血崩……”这两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每念一遍,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分。她猛地闭上眼,白日里在邢夫人院中闻到的那缕若有若无的异香,此刻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不是错觉,绝不是!那香气里藏着的阴毒,此刻想来,竟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若非……若非那夜有人在窗下轻叩三声,低声提醒‘夫人院中香有异,姨娘慎待’……”沈月娥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得几乎握不住帕子,帕角被她攥得变了形,“我若当时没放在心上,多待片刻,或是……或是凤辣子为了制衡邢夫人,没有急着把太医请来,又急着把我送回来……” 后果不堪设想这五个字,她没说出口,却沉甸甸地压在舌尖,涩得发苦。 潘金莲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椅臂上的缠枝纹,方才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早已敛去,一双杏眼里竟透出与她年纪不符的冷冽——那眼神不像个妙龄女子,倒像个在深宅里浸淫了数十年的老手,看得透人心底的算计。 “姨娘不必后怕,万幸您心细,也万幸有人愿提点。”潘金莲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凝神香’本是好东西,燃着能安神,对寻常人来说,确实无害。可里头混了极少量的‘血竭藤’粉末——您没听过这东西吧?” 沈月娥摇摇头,目光紧紧盯着潘金莲,不敢错过一个字。 “这血竭藤是西域来的,寻常商队根本带不进来,只有那些给宫里供东西的特贡商队,才偶尔能弄到几株。”潘金莲顿了顿,指尖在椅臂上停住,“此物性烈得很,常人凑近些闻半个时辰,最多不过头晕目眩,可对刚坐胎的女子来说,就是催命的阎王帖。闻得久了,先会气血躁动,胎像不稳是轻的;若是引动了胎气,便是华佗再世,也难保住孩子——搞不好,连您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沈月娥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黏在帕子上,格外难受。她刚想开口,就听见潘金莲又道:“这事,十三爷那边已经查明白了。那香炉是太太院里一个二等丫鬟递过去的,姓刘,平日里最不起眼,谁也没把她当回事。可现在……” 潘金莲抬眼看向沈月娥,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已经‘失足落井’,没了。” “苏十三?”沈月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和苏十三的联盟早就散了,她以为这人早已把她抛在脑后,毕竟她不过是他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可没想到,他不仅知道了这事,还已经动了手? “他没放弃我?还是……”沈月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不能容忍对手在他眼皮底下,除掉我这个‘证人’?毕竟我知道他不少事,也知道邢夫人的一些手段……”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里转得飞快,最后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管苏十三是为了什么,至少这一次,他帮了她——或者说,帮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多谢姑娘告知。”沈月娥定了定神,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对着潘金莲郑重地福了福身。不管潘金莲的目的是什么,这份消息,对她来说,比黄金还贵重。 潘金莲见状,又恢复了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摆了摆手:“姨娘客气了。您现在身份不同了,老太太开口让揽月轩升规格,明面上是风光了,可暗地里的刀子,只会比以前更多、更刁钻。”她站起身,走到沈月娥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往后啊,衣食住行,每一样都得仔细查、仔细看,半点马虎不得。” 说完,她又笑了笑,转身撩起帘子,脚步轻快地走了。 送走潘金莲,沈月娥独自站在屋子中央,月光从窗棂里透进来,在她脚下铺了一片薄薄的银霜。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踏入的不再是普通的后宅争斗,而是一个更凶险的战场——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第二日天刚亮,揽月轩的院门就被叩响了。翠儿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站着四个穿着大厨房服饰的婆子,手里都提着食盒,还有两个小丫鬟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料,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手里拿着扫帚和抹布。 “是月姨娘院里的翠儿姑娘吧?”领头的婆子脸上堆着笑,语气恭敬,“我们是奉二奶奶的命来的,老太太吩咐了,揽月轩的规格得升,往后吃食、穿戴、洒扫,都按新规矩来。” 翠儿连忙让她们进来,转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姨娘!姨娘!二奶奶派人来了,说是升规格了!” 沈月娥刚洗漱完,正坐在镜前梳理头发,闻言动作一顿,心里却没多少喜悦——潘金莲的话还在耳边,她知道,这“升规格”的背后,藏着多少双盯着她肚子的眼睛。 “让她们进来吧。”沈月娥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却没到眼底。 很快,屋子里就热闹起来。大厨房的婆子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满了屋子——里面不仅有平日里份例内的清蒸鸡、红烧肉,还多了一盅燕窝、一碟阿胶糕,甚至还有一小碗血燕粥。 “姨娘您看,这燕窝是暹罗来的官燕,泡发了三个时辰,炖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点杂质都没有;这阿胶是东阿的陈胶,加了红枣和桂圆熬的,补气血最好;还有这血燕粥,是用江南的新米熬的,配着血燕,软糯得很。”婆子一边介绍,一边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到桌上,眼神里满是羡慕。 穿戴方面,两个小丫鬟捧着的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和杭绸——月白色的云锦上绣着暗纹缠枝莲,摸上去比普通丝绸软上三分,贴在皮肤上竟不觉得凉;水绿色的杭绸更甚,轻薄得像一片云,抖开时能看到阳光透过布料,映出淡淡的光泽。除了衣料,还有一个描金的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对赤金嵌珍珠的耳坠、一支翡翠簪子,还有一个银质的手镯,虽不算格外华贵,却也精致得很,不逾矩,却又显身份。 住行上,那两个粗使婆子一进门就开始打扫,院子里的青石板被擦得锃亮,连海棠花树下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没过多久,又有人送来两个新的炭盆,还有一床新的锦被,被面是粉色的软缎,里面填的是新弹的蚕丝,摸上去蓬松柔软。 最让沈月娥在意的是,晌午时分,王熙凤亲自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嬷嬷和两个小丫鬟。 “月姨娘,这是常嬷嬷,以前在宫里伺候过老贵妃,懂规矩,也懂怎么照顾有孕的女子,往后就让她跟着你,贴身伺候。”王熙凤指了指身边的嬷嬷,又指了指那两个小丫鬟,“这两个是春桃和夏荷,手脚麻利,让她们帮着翠儿做事。” 常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沈月娥福了福身,声音沉稳:“老奴常氏,见过月姨娘。”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素面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锐利,扫过屋子时,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沈月娥连忙起身道谢,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常嬷嬷是王熙凤派来的,到底是来照顾她,还是来监视她? 表面上看,这一切都风光无限,关怀备至,连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恭敬。可沈月娥和翠儿却半点不敢放松,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送来的每一道菜,翠儿都会先用银针试毒——她拿着银针,在每道菜里都搅动三圈,停留片刻,再小心翼翼地取出,仔细观察银针的颜色,确认没变黑,才敢递给沈月娥;沈月娥还会再闻一遍,鼻尖几乎碰到菜碟,分辨有没有异样的气味。 那些新送来的衣料,沈月娥借口孕期皮肤敏感,让翠儿用温水浸泡揉搓——翠儿把衣料放进木盆里,倒上温水,轻轻揉搓,然后仔细观察水色,确认没有掉色,也没有析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敢晾干。 就连新送来的锦被和枕芯,沈月娥都让翠儿拆开一角,检查里面的蚕丝——翠儿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角的线,取出一点蚕丝,放在火上烧了烧,闻着是正常的焦糊味,没有异味,才放心缝好。 翠儿一开始还觉得自家姨娘太过小心,可没过几天,她就知道,这份小心根本不算多。 规格提升的第三日,大厨房送来一盅当归乌鸡汤。翠儿照例用银针试了试,银针没变黑,她又闻了闻,只觉得香气浓郁,没什么异样,就端给了沈月娥。 沈月娥接过汤盅,刚掀开盖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姨娘?”翠儿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你再闻闻。”沈月娥把汤盅递过去,声音低沉。 翠儿凑近闻了闻,还是没觉得有问题:“就是当归和乌鸡的香味啊,没别的味道。” “不对。”沈月娥摇了摇头,“这里面有一丝很淡的辛辣气,你再仔细闻。” 翠儿这才屏住呼吸,慢慢吸气——果然,在浓郁的药香和肉香背后,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辛辣味,若不仔细闻,根本发现不了。 “这……这是什么?”翠儿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汤盅都有些拿不稳。 沈月娥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把汤盅里的汤缓缓倒在了窗外那株半枯的茉莉花根下。这株茉莉花是前几日刚移栽来的,虽说有些枯,但前两日还开了两朵小白花,看着还有些生气。 倒完汤,沈月娥和翠儿就站在窗边,盯着那株茉莉花。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还带着些绿意的叶子就开始蜷缩,颜色也慢慢变黄;又过了片刻,连那两朵小白花也蔫了,花瓣一片片往下掉,最后整株茉莉都耷拉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翠儿吓得手里的汤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声音都发颤:“是……是番红花!一定是番红花!磨成了细粉混在药材里了!”她以前听妈妈说过,番红花活血的力道特别强,孕妇碰不得,一碰就容易滑胎! 沈月娥看着那株枯萎的茉莉,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早就知道对手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的手段竟然这么隐蔽——不用剧毒,只用番红花,还磨成细粉,混在当归乌鸡汤里,若不是她鼻子灵,若不是她足够小心,这碗汤喝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把碎片收拾了,别让人看出破绽。”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寒意,“往后,再送来的汤羹,你都先盛出一小碗,倒在院子里的花草上,等半个时辰再看。” 翠儿连忙点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手指都在发抖。她现在才算明白,自家姨娘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比起这些有形的食物和衣物,那些新来的“伺候”之人,更让沈月娥觉得如芒在背——尤其是那个常嬷嬷。 常嬷嬷来了没两天,就开始“立规矩”。 这日清晨,沈月娥刚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常嬷嬷就走了进来。她看到开着的窗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窗棂,就要把窗户关上。 “嬷嬷。”沈月娥的声音适时响起,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常嬷嬷的手顿在半空,动作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转过身,对着沈月娥垂首道:“姨娘,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万事都得以胎儿为重。这秋日用风凉,窗户开久了,容易受风寒,对您和小主子都不好。”她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 沈月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没看进去:“嬷嬷有心了。只是昨日太医来诊脉时特意吩咐,孕期需时常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清新,这样才利于胎儿发育。”她抬起头,看向常嬷嬷,眼神平静,“这窗户,还是开着吧。” 常嬷嬷垂着的头微微动了动,肩膀的弧度似乎僵硬了几分,过了片刻,才缓缓应道:“是,老奴遵命。”说完,她慢慢退到一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可沈月娥却能看到,她垂着的眼帘下,眼神闪了闪,带着几分不甘。 这样的小事,接连发生了好几次。 用膳时,常嬷嬷总会亲自布菜。她拿着银筷,专挑那些肥腻的、大补的菜往沈月娥碗里夹——比如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或者一只炖得软烂的鸡腿,每次都夹得满满当当,碗里几乎都要放不下。 “姨娘,您多吃些。”常嬷嬷的语气带着“关切”,“您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这些都是大补的东西,多吃点,小主子才能长得壮实。” 可沈月娥孕期反应本就重,尤其是对这些油腻的东西,一看到就觉得恶心,更别说吃了。她看着碗里的红烧肉,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把碗往旁边推了推,声音带着几分歉意:“有劳嬷嬷费心了。只是我近日胃口不佳,看到这些油腻的,实在吃不下,还是先撤下去吧。” 常嬷嬷脸上的“关切”淡了些,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姨娘,这可不行。这些菜都是按府里的定例做的,也是二奶奶特意吩咐大厨房给您准备的,若是您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二奶奶的心意?再说,这对小主子也不好,您就算为了小主子,也得勉强吃些。” 这是抬出王熙凤和规矩来压她了。 沈月娥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嬷嬷说的是,只是太医也说了,孕期饮食需因人而异,强逼自己吃不想吃的东西,反而会伤了脾胃,对我和孩子都不好。”她看向翠儿,语气坚定,“翠儿,把这些菜撤下去,分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吧,别浪费了。” “哎!”翠儿响亮地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双手端起沈月娥的碗,又把桌上那些油腻的菜一一端起来,转身时裙摆轻轻摆动,动作利落得很。 常嬷嬷看着翠儿的背影,嘴角向一边撇了撇,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眼神里的冷意,却藏不住了。 还有一次,常嬷嬷看到翠儿给沈月娥端来一杯温水,立刻上前阻止:“姨娘,这水太凉了,孕期不能喝凉水,得喝温热水才行。” “嬷嬷,这水是刚烧好晾温的,不凉。”翠儿解释道。 “不行,还是太凉了。”常嬷嬷固执地说,“得再加点热水,温温的才好。”说着,就要去拿热水壶。 “不必了。”沈月娥开口,“我觉得这个温度正好,喝着舒服。嬷嬷若是觉得凉,自己可以多加点热水。” 常嬷嬷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了一边。 几次下来,沈月娥虽然没和常嬷嬷正面冲突,却也明确地划定了界限——在这揽月轩里,她才是主子,该怎么做,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常嬷嬷虽然是王熙凤派来的,但也不能越过她去。 只是沈月娥心里清楚,常嬷嬷不会就这么算了,往后的日子,怕是还会有更多的“规矩”找上门来。 没过几日,邢夫人那边又有了动静——派人送来了一批软烟罗。 送来东西的是王善保家的,她一进揽月轩的院门,就扬着嗓子喊:“月姨娘在吗?太太让我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沈月娥正在院子里散步,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门口。 王善保家的撩着帘子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裙,手里捧着一个青色的布包,脸上堆着假笑,嘴角咧开,露出几颗黄牙,声音尖细得有些刺耳:“哎呀,姨娘这院子真是越来越气派了,难怪老太太看重您。”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四处扫视,落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新换的炭盆上,眼神暗了暗,最后才落在沈月娥尚未显怀的肚子上,视线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太太说了,月姨娘如今是府里的大功臣,怀了老爷的骨肉,一切用度都得是最好的。”王善保家的把布包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匹软烟罗——有月白色的、水蓝色的,还有淡粉色的,布料轻薄得像烟雾,阳光照在上面,能看到布料上细细的纹路,漂亮得很。 “姨娘您瞧瞧,这可是江宁织造新进贡的软烟罗,宫里的娘娘们也不过就用这个做里衣,软和、透气,最适合您这样有孕的主子穿了。”王善保家的拿起一匹月白色的软烟罗,抖开给沈月娥看,语气里满是“羡慕”。 沈月娥看着那软烟罗,心里却没什么波澜——邢夫人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绝不可能是真心关怀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有劳太太费心了,也多谢王妈妈跑一趟。”沈月娥微微点头,语气平淡,脸上没什么笑意,“翠儿,把东西收下,再去取些点心来,给王妈妈尝尝。” “哎!”翠儿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屋里。 “别别别!”王善保家的连忙摆手,“姨娘客气了,老奴还有事要回太太的话,就不打扰了。”她虽然这么说,却没起身,反而拉着翠儿的手,又开始东拉西扯。 “说起来,赵姨娘那边听闻姨娘有喜,可是高兴得很呢。”王善保家的压低声音,凑到沈月娥身边,语气带着几分“神秘”,“老奴昨日去那边送东西,还听见赵姨娘跟她身边的丫鬟说,府里又要添小少爷了,往后更热闹了!” 沈月娥心里冷笑——谁不知道赵姨娘仗着生了个儿子,平日里没少挤兑她,看她不顺眼?如今她怀了孕,赵姨娘岂会真心高兴?王善保家的这话,明着是说赵姨娘关心她,暗地里却是在提醒她:府里嫉恨她的人,可不止邢夫人一个,赵姨娘也盯着她的肚子呢! 这是想挑唆她和赵姨娘的关系,让她们内斗,邢夫人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劳赵姨娘挂心了。”沈月娥淡淡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既不接话,也不表露情绪,“只是我如今身子重,也没精力去拜访赵姨娘,等日后身子好些了,再去谢她。” 王善保家的见沈月娥不上当,脸上的假笑僵了僵,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说什么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羡慕沈月娥有福气,又说老太太最近常提起沈月娥,总之就是没话找话,想多待一会儿,看看揽月轩的情况。 沈月娥心里清楚她的心思,却没点破,只是偶尔应一声,态度冷淡。王善保家的自觉无趣,又待了片刻,才悻悻地告辞了。 王善保家的一走,沈月娥脸上的平静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翠儿,把那些软烟罗拿到东厢房去,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布料的边角和接缝处,看看有没有异样。”沈月娥吩咐道,语气严肃。 “哎!”翠儿不敢怠慢,连忙把布包抱起来,快步往东厢房走去。东厢房平日里没人住,只有一些杂物,安静得很,适合检查东西。 沈月娥也跟着走了过去。 翠儿把软烟罗一匹匹展开,铺在地上。阳光从东厢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布料上,能清晰地看到布料的纹路。翠儿蹲在地上,一寸寸地检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姨娘,这匹水蓝色的好像没什么问题。”翠儿拿起水蓝色的软烟罗,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淡粉色的也还好。” 沈月娥没说话,拿起那匹月白色的软烟罗,凑到阳光下仔细看。忽然,她的目光顿住了——在布料的边缘,靠近接缝处的地方,有一些淡黄色的斑点,很小,颜色也很浅,几乎和布料融为一体,若不是在阳光下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把鼻子凑近那些斑点,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股极淡的、类似霉变又带着些许腥气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 “翠儿,你来看这里。”沈月娥指着那些斑点,声音低沉。 翠儿连忙凑过来,顺着沈月娥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些斑点:“这……这是什么啊?是布料发霉了吗?可这是新送来的软烟罗,怎么会发霉?” 沈月娥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是发霉。这味道不对劲,而且这些斑点太规整了,不像是自然发霉的样子,倒像是被人特意熏上去的。”她心里对邢夫人的狠毒又多了几分认知——上次是在香里动手脚,这次是在布料上,手段一次比一次隐蔽,一次比一次阴毒。 “那……那这东西会不会对姨娘不好啊?”翠儿看着那些斑点,声音都有些发颤。 “肯定不是好东西。”沈月娥把软烟罗叠起来,放在一边,“把这些软烟罗都单独收起来,放在柜子最里面,远离我的日常衣物,千万不要碰,也别让其他人碰到。” “好!”翠儿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软烟罗叠好,放进一个空的木柜里,还特意上了锁。 沈月娥看着那锁上的铜环,心里却没多少安全感——邢夫人这次没成功,下次还会用什么手段?她一个人,真的能防得住吗?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一直心神不宁。她知道,仅凭她和翠儿两个人,就算再小心,也总有疏漏的时候。对手在暗,她在明,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她需要盟友,需要一个能帮她分辨这些阴私手段、能给她提供信息的人。 思来想去,沈月娥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潘金莲的身影。 潘金莲那日不仅提醒了她“凝神香”的问题,还知道“血竭藤”的来历,甚至连苏十三的动作都清楚——这女子看似不起眼,却像个活字典,对后宅的阴私手段、府里的人情世故,都了如指掌。而且,她消息灵通,连邢夫人院里丫鬟的下场都知道。 虽然沈月娥不知道潘金莲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背后藏着什么人,但至少目前,她们在应对邢夫人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潘金莲似乎也不想让邢夫人的计划得逞。 “或许,可以找她试试。”沈月娥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珍珠耳坠——这对耳坠是她以前攒钱买的,东珠大小均匀,莹润有光泽,串在赤金的细钩上,不算格外贵重,却也精致得很,平日里她不常戴,用来做谢礼正好。 “翠儿,你把这对耳坠送到潘金莲姑娘那里去。”沈月娥把耳坠放在一个小锦盒里,递给翠儿,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衣料有异,望妹解惑”八个字,“把这张纸条也一并给她,就说我多谢她那日提点,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好,姨娘放心,我一定送到。”翠儿接过锦盒和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好,转身就去了。 翠儿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描金的小盒子。 “姨娘,潘姑娘让她身边的丫鬟把这个交给我,说让您亲自打开。”翠儿把小盒子递给沈月娥,语气带着几分好奇,“那个丫鬟说,潘姑娘说了,您的事,她知道了。” 沈月娥连忙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字条,还有一个用桑皮纸包着的小纸包,纸包上系着红绳。 她先拿起字条,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刚劲:“此乃‘腐肌草’汁液提炼之物,无色无味,沾染皮肤可致红肿溃烂,久闻其气则伤及内里。姐姐慎之。纸包内为解此毒之药粉,以温水冲泡,擦拭布料即可除毒;若不慎沾染皮肤,亦可用此水擦拭患处。” 沈月娥看着字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潘金莲不仅识得这“腐肌草”,连解药都准备好了!这腐肌草她听都没听过,潘金莲却了如指掌,甚至连解药都有,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又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细腻得像面粉,用指尖捻了一点,感觉滑腻,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草药香。 “翠儿,你立刻用温水把这药粉泡开,然后把那匹有问题的软烟罗取出来,用泡好的水仔细擦拭那些斑点。”沈月娥连忙吩咐道,语气急切,“记得戴着手套,别让皮肤碰到药粉和水。” “好!”翠儿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戴上手套,取来温水,把药粉泡开,然后拿出那匹月白色的软烟罗,用软布蘸着药水泡的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那些淡黄色的斑点。 神奇的是,随着擦拭,那些斑点慢慢变淡,最后竟完全消失了,连那股淡淡的腥气也没了。 “真的好了!”翠儿惊喜地喊道,“姨娘,您看,斑点没了!” 沈月娥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软烟罗,果然,那些斑点消失得无影无踪,布料又恢复了原本的洁白。她又闻了闻,那股腥气也没了,只剩下布料本身的清香。 “太好了。”沈月娥松了一口气,心里对潘金莲的忌惮却更深了——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 经此一事,沈月娥和潘金莲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默契。潘金莲给她提供信息和帮助,沈月娥则欠她人情;她们没有明说结盟,却在暗地里互相配合,应对邢夫人的暗算。 只是沈月娥心里清楚,这种默契随时可能破裂——一旦她们的利益不再一致,潘金莲随时可能转身对付她。她不能完全依赖潘金莲,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规格的提升,给沈月娥带来的不是安逸,而是更深的危机。 明面上,她是府里的功臣,怀了老爷的骨肉,老太太看重,王熙凤“关怀”,吃穿用度都升了级,风光无限;可暗地里,邢夫人的暗算层出不穷,常嬷嬷的监视无处不在,赵姨娘也虎视眈眈,还有那些不知道身份的人,也在盯着她的肚子。 她就像被架在火上烘烤,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提心吊胆。 王熙凤派来的常嬷嬷,虽然不再明目张胆地立规矩,却总在暗地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吃饭时,常嬷嬷会盯着她吃了多少;她散步时,常嬷嬷会跟在身后,记着她走了多久;甚至她和翠儿说话,常嬷嬷都会竖着耳朵听,试图从只言片语里找到些什么。 潘金莲的帮助虽然有用,却也让她心里不安——她不知道潘金莲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这份帮助会持续多久,更不知道潘金莲会不会在某个关键时刻,反过来利用她。 还有苏十三,他虽然动了手,除掉了那个递香炉的丫鬟,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他就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猎手,静静地观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也不知道出手是为了帮她,还是为了利用她。 沈月娥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狭窄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两侧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不算太热,也不算凉。沈月娥扶着翠儿的手,在院子里慢慢散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好看;青石板上的青苔被晒得有些干燥,踩上去不滑了。 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虽然还感觉不到孩子的动静,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血脉相连的羁绊——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冰冷后宅里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孩子,娘亲一定会护你周全。”沈月娥在心里默念,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而锐利。不管前路多么艰险,不管有多少人想伤害这个孩子,她都不会放弃——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她必须撑下去。 翠儿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小声说:“姨娘,您慢点走,累了就歇会儿。” 沈月娥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有女子的哭骂声,还有丫鬟的劝阻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放开我!你们这些小蹄子,敢拦我!”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响起,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愤怒,“我要见那个狐媚子!沈月娥!你给我出来!” 是赵姨娘的声音! 沈月娥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了一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赵姨娘怎么会来这里?还闹得这么大张旗鼓,不顾体统!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怀上老爷的种!”赵姨娘的哭骂声还在继续,夹杂着推搡的声音,“我的哥儿才是老爷唯一的指望!她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怀上的!让我进去!我撕烂她的脸!看她还怎么迷惑老爷!”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这声音惊动了,纷纷围了过来,却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焦急地看着沈月娥。 沈月娥缓缓转过身,看向院门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冷意——赵姨娘这是忍不住了,想直接动手?还是有人在背后挑唆,让她来当这个出头鸟? 她正想着,就看到常嬷嬷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眼神紧紧盯着院门方向。沈月娥无意间瞥了常嬷嬷一眼,竟看到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嘴角还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常嬷嬷这反应,不对劲!难道赵姨娘来闹,和她有关? 院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赵姨娘的哭骂声也越来越清晰。沈月娥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坚定——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不管赵姨娘是来干什么的,她都不能退缩。 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就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本集完) 第63集 《巧云妒火燃心炽》 简单内容提示: 赵姨娘(巧云)因沈月娥怀孕备受刺激,联想到自己地位可能不保,儿子也可能失宠,妒火中烧,行为愈发失控。赵姨娘可能在请安时或公共场合,借机对沈月娥冷嘲热讽,言语恶毒,甚至故意冲撞,企图制造“意外”。邢夫人一系可能暗中煽风点火,利用赵姨娘的嫉妒之心,怂恿她做出更过激的行为,企图借刀杀人。沈月娥面对赵姨娘的公然挑衅,保持冷静,不与之正面冲突,或借助王熙凤的权威、老太太的疼爱予以化解,并反将一军。赵姨娘的疯狂举动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她会否成为别人手中更危险的刀?沈月娥能否在应对赵姨娘的同时,继续防备其他更隐蔽的暗算? 第63集 :巧云妒火燃心炽 秋阳刚过正午,揽月轩院里的海棠花还沾着些暖意,粉色花瓣被晒得微微透亮,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都透着几分软和。沈月娥正扶着翠儿的手,在花下慢慢踱步,指尖偶尔拂过垂落的花枝——这几日还算平静,她本想着趁天气好,多晒晒太阳,对腹中孩子也好,却没料想,一阵尖利的哭骂声突然从院门外撞了进来,像块碎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搅乱了满院的安宁。 “放开我!你们这两个瞎了眼的奴才!也敢拦我赵巧云的路?”那声音又尖又利,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隔着门板都震得人耳膜发疼,“我要见沈月娥那个狐媚子!让她滚出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怀上老爷的种?我的知礼哥儿才是老爷唯一的指望!她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才勾得老爷动了心!今天我非要撕烂她的脸,让她知道这府里谁才是能站稳脚跟的!” 沈月娥的脚步猛地顿住,扶着翠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指尖冰凉。她早知道赵姨娘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女人仗着生了林知礼,在府里横行惯了,眼高于顶,最见不得别人分走老爷的关注,如今自己怀了孕,她的妒火怕是早就烧得旺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这般不顾体统,直接闹到揽月轩门口来。 “姨娘,您别气,赵姨娘就是疯了,咱们别理她。”翠儿被那骂声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扶住沈月娥的胳膊,生怕她动了胎气。 院门外的两个粗使婆子是王熙凤新派来的,倒是有几分力气,死死拽着赵姨娘的胳膊,嘴里劝着:“赵姨娘,您冷静点,月姨娘怀着孕呢,可经不起您这么闹啊!” “冷静?我怎么冷静!”赵姨娘挣扎着,头发都散了几缕,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歪在一边,显得格外狼狈,却依旧不肯罢休,“她沈月娥占了我的恩宠,还怀了孩子,我凭什么冷静?你们让开!今天我非要跟她对质不可!” 常嬷嬷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素面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快步走到沈月娥身前,像是要护住她,对着院门外厉声呵斥:“放肆!这里是揽月轩,是月姨娘养胎的地方,也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惊扰了月姨娘和小主子,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可沈月娥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把“养胎”和“小主子”这两个词咬得格外重,像是故意在提醒赵姨娘——沈月娥如今有孕,是府里的“功臣”,而赵姨娘,不过是个生了儿子的庶姨娘罢了。 果然,这话刚落,院门外的赵姨娘就像被泼了一瓢热油,妒火更旺了,声音拔得更高,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养胎?我呸!谁知道她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是男是女还没定呢,就敢称小主子?我的知礼哥儿才是老爷正儿八经的儿子,是林家的根!让她沈月娥出来!有种勾引老爷,没种出来见人吗?” 沈月娥站在海棠花下,秋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的心。她心里冷笑——对质?赵姨娘要跟她对质什么?对质她如何“勾引”老爷?还是对质她怀孩子的“手段”?这些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自己真的出去了,赵姨娘怕是会直接扑上来撕扯,到时候无论谁伤了谁,吃亏的都是她这个孕妇。 她轻轻拨开常嬷嬷伸过来想拦她的手,指尖触到常嬷嬷的衣袖,只觉得那布料又硬又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算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院门,传到了赵姨娘耳中:“赵姐姐今日火气这么大,想必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只是我这揽月轩地方小,实在容不下姐姐这般大的阵仗,也经不起折腾——毕竟我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姐姐担待不起,我也担待不起。”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姐姐若是真有什么指教,不妨等老爷、太太或是二奶奶在场的时候,咱们再当着众人的面细细分说,也好让大家评评理。翠儿,你现在就去荣禧堂,禀告二奶奶,就说赵姨娘在我院门前有些误会,情绪激动,请她老人家过来主持个公道。” 她这话既表明了自己不惧对质的态度,又把皮球稳稳地踢给了王熙凤——王熙凤是府里的当家奶奶,赵姨娘再横,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这样一来,自己既不用冒险出去,又能借着王熙凤的手,平息这场闹剧。 翠儿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跑,路过院门时,还能听到赵姨娘在里面骂骂咧咧,说沈月娥是缩头乌龟。 翠儿跑远了,院门外的赵姨娘听到沈月娥要请王熙凤,气焰稍稍矮了些——她虽然蠢,却也知道王熙凤的手段,若是真把王熙凤惹恼了,自己没好果子吃。可那股子嫉妒劲儿上来了,又压不住,没过片刻,她就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把所有的不满都倾泻在了沈月娥身上,骂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沈月娥!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怀孩子,没本事出来见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怀了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就能爬上天!在这府里,只有我赵巧云的儿子才是嫡出的哥儿,你生的,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永远都别想跟我家知礼比!” “庶出的贱种”这六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沈月娥的心口。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扶着小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自己是庶出,从小就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欺负,她最清楚“庶出”这两个字有多伤人,如今赵姨娘竟然用这两个字来诅咒她腹中的孩子,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翠儿不在身边,沈月娥只能自己稳住身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怒意——她不能生气,不能动胎气,为了孩子,她必须冷静。 常嬷嬷在一旁察言观色,把沈月娥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她适时地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姨娘,您可千万别动气啊。赵姨娘这是失心疯了,口不择言,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您现在身子金贵,若是动了胎气,可就糟了——小主子还等着您护着呢。” 这话看似是劝慰,实则是在提醒沈月娥:你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孩子出了问题,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沈月娥心里清楚,常嬷嬷这话没安好心,可她现在也懒得跟她计较,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王熙凤那带着威严的声音:“闹什么?!青天白日的,在府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人未到,声先至。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缎面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的凤凰,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看就带着怒气。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四个婆子,一个个都面色严肃,一看就是来镇场子的。 赵姨娘一看到王熙凤,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瞬间就没了大半,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依旧梗着脖子,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等王熙凤走到跟前,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得人都觉得疼。 “二奶奶!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双手紧紧抓着王熙凤的裙摆,“沈月娥她……她仗着自己有孕,目中无人,平日里就处处针对我,今天更是……更是抢了我的恩宠,还敢躲在院子里不出来见我!您一定要为我和知礼哥儿做主啊!” 王熙凤皱着眉头,用力把自己的裙摆从赵姨娘手里抽出来,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赵姨娘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裙摆上,留下了一块脏污。她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赵姨娘那张涕泪横流、仪态尽失的脸,又转头看向院内。 沈月娥正站在海棠花下,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和坚韧,她的手依旧轻轻护着小腹,姿态安静,没有丝毫慌乱。王熙凤心里顿时就有了数——赵姨娘这是故意来闹事儿的,沈月娥不过是被动应对罢了。 “欺负你?”王熙凤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怎么只听到你在这里撒泼打滚,满口污言秽语,却没看到沈月娥出来欺负你?赵姨娘,你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难道不知道孕妇最忌讳冲撞和惊扰吗?你今天跑到揽月轩门口又哭又闹,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让月姨娘动了胎气,还是想让府里少了这个孩子?”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姨娘身上。 赵姨娘被王熙凤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忙摆着手辩解:“二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气不过!她沈月娥凭什么……” “凭什么?”王熙凤打断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赵姨娘连头都不敢抬,“凭她怀了老爷的骨肉,凭她是府里现在最该被好好照顾的人!这府里谁能有孕,谁能生养,都是老爷的恩典,是咱们林家的福气!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喊打喊杀?”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姨娘,眼神里满是威严:“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府里的家法!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能在府里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在这荣国府,有我王熙凤在一天,就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家法”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赵姨娘。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声音也带着哭腔:“二奶奶恕罪!妾身……妾身只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蠢事来!求二奶奶看在知礼哥儿的面子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一时糊涂?”王熙凤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这糊涂,差点害了月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知礼哥儿,就是老爷来了,也保不住你!”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婆子,语气严厉:“来人!把赵姨娘给我带回去,禁足在她的秋爽斋,整整一个月!再让她抄写《女诫》一百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过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秋爽斋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她!若是她再敢生事,或者偷懒不抄书,直接按家法严惩不贷!” “是!”四个婆子齐声应道,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地架起赵姨娘。 赵姨娘还想要求饶,可看到王熙凤那冰冷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哭哭啼啼地被婆子们架走了。走到拐角处时,她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揽月轩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怨毒。 处理完赵姨娘,王熙凤这才转过身,看向院内的沈月娥。她的语气缓和了些,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关切”的笑容:“月姨娘,让你受惊了。你现在身子金贵,万事都得以腹中的孩子为重,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自有我给你做主。” 她说着,目光扫过站在沈月娥身边的常嬷嬷,眼神里多了几分警示:“常嬷嬷,我把月姨娘交给你,是让你好好伺候她,照顾她的起居,不是让你看着别人来搅扰她的。往后若是再有人敢来揽月轩闹事,你不用客气,直接派人来回我,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府里这般无法无天!” 常嬷嬷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老奴记下了。往后定当好好照顾月姨娘,绝不让任何人再来惊扰她。”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顺从,可沈月娥却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 王熙凤又安抚了沈月娥几句,说让她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她一定会满足。沈月娥一一应下,客气地送她到院门口。 看着王熙凤和平儿远去的背影,沈月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场风波看似被王熙凤用雷霆手段平息了,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赵姨娘虽然蠢,可她今天的举动,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的八仙桌上,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菊花茶,水汽袅袅,带着淡淡的清香。沈月娥正坐在桌前,看着翠儿整理刚送来的布料,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潘姑娘来了。” 沈月娥抬起头,就看到潘金莲提着一个绣篮,笑着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白莲花,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姐姐,我来给你送些新的花样子。”潘金莲走到桌前,把绣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幅绣好的花样子,有海棠、牡丹,还有几样小巧的草虫,针脚细密,颜色搭配得也极好。 “妹妹有心了,快坐。”沈月娥示意翠儿给潘金莲倒茶。 潘金莲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屋内,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姐姐,前几日赵姨娘来闹事的事,我都听说了。说起来,赵姨娘也真是个可怜人,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最后落得个禁足抄书的下场,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潘金莲:“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姨娘闹事,不是她自己一时冲动?” 潘金莲拿起桌上的一幅海棠花样子,用指尖轻轻拂过绣线,慢悠悠地道:“姐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我可是听说,前儿个王善保家的从邢夫人院里出来后,特意绕了远路,去秋爽斋坐了半晌呢。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可王善保家的走了没两天,赵姨娘就来你这里闹事了,你说巧不巧?” 沈月娥心里顿时了然。原来又是邢夫人在背后搞鬼!邢夫人自己不便直接对她动手,就找了王善保家的去挑唆赵姨娘,让赵姨娘来当这个出头鸟。若是赵姨娘真的伤了她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邢夫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就算没成功,也能给她添堵,让她不得安宁。 “只是,经此一事,赵姨娘怕是更要恨我入骨了。”沈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小腹,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现在被禁足,没法对我怎么样,可等她禁足期满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潘金莲放下花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蜜饯盒子,打开后拿出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看着沈月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恨便恨罢,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就算再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姐姐真正该小心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啊,一次没成功,肯定还会有后手。我倒是觉得,前几日赵姨娘闹事的时候,那位常嬷嬷拦在你身前,话里话外,可是生怕赵姨娘的火气不够旺呢——她那句‘惊扰了月姨娘和小主子’,可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凛。她当时也察觉到常嬷嬷的话有些不对劲,可没往深处想,现在经潘金莲这么一提醒,才觉得后背发凉——常嬷嬷是王熙凤派来的人,按说应该帮着她才对,可她却在暗中煽风点火,难道她根本就不是王熙凤的人?或者说,王熙凤派她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而是为了监视自己,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对自己动手? “多谢妹妹提醒。”沈月娥真诚地看着潘金莲,“若不是妹妹,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这几次,潘金莲都在关键时刻提醒她,帮她避开了不少坑,虽然她不知道潘金莲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份情,她记下了。 潘金莲摆摆手,笑着说:“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了些,“不过,姐姐,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光是被动防备,终究不是办法。有时候,也得想办法让别人忙起来,无暇他顾,这样你才能有安稳日子过。” 让别人无暇他顾?沈月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潘金莲这话,是在暗示她主动出击吗?可是,在这府里,她没有任何依靠,怎么主动出击? 潘金莲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再多说,只是拿起桌上的花样子,笑着转移了话题:“姐姐,你看这幅牡丹的样子,若是绣在枕头上,肯定好看。你若是喜欢,我就教翠儿怎么绣。” 沈月娥知道,潘金莲不想多说,她也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话聊了起来。只是心里,却把“主动出击”这四个字记在了心里。 赵姨娘被禁足后,府里确实安静了几天。可沈月娥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绝不会因为赵姨娘的失败而收手。 果然,没过几日,沈月娥就发现,府里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 有一次,她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走到海棠花树附近时,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翠儿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颗光滑的青石子——这石子显然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因为这几天翠儿每天都会打扫院子,绝不会留下石子。 还有一次,她中午在屋里午睡,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窗外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那声音突如其来,吓得她瞬间清醒,心脏怦怦直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翠儿出去查看,发现是院墙角放着的一个空瓷盆被人推倒了,摔得粉碎,可周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一天早上,她拿起自己惯常用的那把玉梳梳头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梳齿,竟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她仔细一看,才发现梳齿根部有几道细微的裂痕——这玉梳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质地坚硬,平日里她用得很小心,绝不可能自己出现裂痕。显然,是有人用巧劲在梳齿上做了手脚,若是她没有发现,继续用这把梳子梳头,说不定会被梳齿划破头皮。 这些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却极其烦人,像一群嗡嗡叫的蚊蝇,时时刻刻都在骚扰着她,让她心神不宁。她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让她一直处于紧张和恐惧之中,情绪波动过大,从而影响胎气。 她把这些事告诉了常嬷嬷,希望常嬷嬷能查清楚是谁干的。可常嬷嬷要么是说“老奴没留意,可能是下人们打扫时不小心留下的”,要么是轻描淡写地说“许是哪个小丫鬟玩闹时不小心碰倒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从来没有真正去查过,更没有抓住任何实质的把柄。 沈月娥心里清楚,常嬷嬷这是在默许,甚至可能是在纵容这些行为。她现在已经不敢完全信任常嬷嬷了。 既然被动防备没用,那她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这日,王熙凤派人来问她的身体状况,沈月娥趁机提出,想在揽月轩开一个小厨房,自己单独做些饮食。 “二奶奶,不是我挑剔大厨房的饭菜,实在是我孕期反应重,胃口不好,大厨房的菜口味太重,我实在吃不下。”沈月娥语气委婉,带着几分委屈,“若是能有个小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我也能多吃几口,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求二奶奶成全。” 王熙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孕期胃口不好是常事,大厨房的菜确实未必合你的口味。这样吧,我给你拨一个信得过的厨娘过来,再派两个小丫鬟帮衬着,你就在揽月轩开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 沈月娥连忙道谢:“多谢二奶奶体谅。” 没过多久,王熙凤就派来了一个姓刘的厨娘。刘厨娘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了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很实在:“月姨娘放心,老奴做了三十多年的饭,最会做清淡的菜,保管合您的口味,还能给您补身子。” 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沈月娥终于不用再担心饭菜里被人动手脚了。刘厨娘做的菜清淡可口,她的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 对于常嬷嬷的“规矩”,她也开始有选择地“遵守”。比如常嬷嬷说“孕期不能开窗通风,会着凉”,她就说“太医吩咐要多通风,对孩子好”,坚持开窗;常嬷嬷说“要多吃油腻的补菜”,她就说“太医说我脾胃弱,吃不得油腻”,只吃清淡的菜。 几次下来,常嬷嬷也摸清了沈月娥的底线,知道哪些事她能管,哪些事管不了,便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处处掣肘。只是她看向沈月娥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审视,从未放松过。 这日下午,沈月娥正在屋里看一本关于孕期养护的书,翠儿悄悄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姨娘,沈青哥那边有消息了。” 沈月娥立刻放下书,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什么消息?快说。” “是卖菱角的张大爷送来的。”翠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递给沈月娥,“张大爷说,沈青哥已经暗中查访了那位叶郎中,确认叶郎中的医术和医德都很好,在外面的名声也不错,而且他跟咱们府里的各房都没有瓜葛,不会被人收买。”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沈青哥还说,他已经跟叶郎中商量好了,若是您有什么紧急情况,不方便去医馆,就派我去张大爷那里报信,张大爷会立刻去通知叶郎中,叶郎中会乔装成卖药材的小贩,悄悄来揽月轩给您问诊。” 沈月娥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沈青熟悉的字迹,写的内容跟翠儿说的一样,还特意标注了张大爷的住处和叶郎中乔装后的特征。她看完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叶郎中这条后路,她在医疗保障上就多了一重依靠,不用再完全依赖府里的太医了。 “太好了。”沈月娥把纸条仔细收好,放在贴身的荷包里,“你跟沈青说,让他多留意自己的安全,别被人发现了。另外,也替我谢谢张大爷和叶郎中。” “我知道了,姨娘。”翠儿点点头。 傍晚时分,林老爷难得有空闲,亲自来揽月轩看望沈月娥。他一进院子,就看到沈月娥正在花下散步,脸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心里很是满意。 “月娥,近日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老爷走上前,语气温和地问道。 “劳老爷挂心,妾身一切都好。”沈月娥连忙福身行礼。 林老爷扶起她,笑着说:“不用多礼。你现在怀着孕,要多休息,别太累了。”他环顾了一下院子,看到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也亮着灯,显得很温馨,又道,“看来常嬷嬷和下人们把你照顾得不错。” 沈月娥笑着说:“多亏了老爷和二奶奶的关照,还有常嬷嬷和下人们的尽心伺候。” 林老爷又跟她聊了会儿家常,问了问她的饮食和睡眠情况,然后让人把带来的赏赐送了上来——有一对赤金嵌珍珠的手镯,一盒上好的人参,还有几匹从江南运来的上等丝绸。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好好补补身子,安心养胎。”林老爷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我盼着你能给我生个健康的儿子。” 沈月娥连忙道谢:“多谢老爷赏赐。妾身定当好好养胎,不辜负老爷的期望。” 常嬷嬷和下人们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堆满了奉承的笑容,说着“老爷对姨娘真是上心”“姨娘真是好福气”之类的话。 林老爷在揽月轩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起身离开。他的到来,像是给沈月娥穿上了一层无形的护甲——府里的人看到老爷这么看重沈月娥,都暂时收敛了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 可沈月娥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邢夫人对她的嫉恨,王熙凤对她的利用,赵姨娘被禁足后埋下的怨毒,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与账本相关的致命黑手……这些都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她靠在窗边,望着天边那抹即将被夜色吞噬的残霞,残霞的颜色像血一样红,映得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在心里默默说道:“孩子,娘亲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仅仅依靠老爷一时的庇护和对咱们的期待,真的能护住咱们母子平安吗?”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里悄然滋生,并且越来越清晰——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别人的保护了,她必须拥有更稳固的、属于自己的倚仗。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护住自己和孩子。 夜色渐深,揽月轩里已经点上了烛火,烛火摇曳,映得屋内的影子忽明忽暗。沈月娥坐在桌前,正看着那本孕期养护的书,忽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常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冒着淡淡的热气,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姨娘,夜深了,该喝安神汤了。”常嬷嬷把托盘放在桌上,语气恭敬地说,“这是太医新改的方子,说是比之前的安神汤更有助于安胎宁神,您快趁热喝了吧。” 沈月娥放下书,看向那碗安神汤。她以前也喝过太医开的安神汤,味道虽然苦,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甘草味。可今天这碗汤,颜色比以前更黑了些,气味也有些不一样,除了草药味,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心中警铃微作,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像是特意晾到这个温度的。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先放着吧,我刚看了书,有些累,想歇一会儿再喝。” 常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月娥会这么说。她顿了顿,又道:“姨娘,这汤药还是趁热喝效果最好,放凉了就没那么管用了。您还是现在喝了吧,免得辜负了太医的心意。” 她说着,并没有离开,而是垂手立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那碗安神汤,像是要亲眼看着沈月娥喝下去才放心。 沈月娥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那小丫鬟是秋爽斋的,平日里负责照顾林知礼。她跑得头发都散了,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脸上满是惊慌,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对沈月娥喊道: “月姨娘!不好了!出大事了!知礼哥儿……知礼哥儿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从下午开始就上吐下泻,还浑身发热,刚才……刚才竟突然抽搐起来了!赵姨娘看到哥儿这样,哭得快晕过去了,她……她还说,是您害了哥儿!说您因为前几日的事记恨她,所以对哥儿下了毒手!” 沈月娥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看向常嬷嬷,却看到常嬷嬷垂在身侧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本集完) 第64集 《月娘思量抱子计》 简单内容提示: 林知礼突然病重,赵姨娘和邢夫人一系趁机攀咬沈月娥,指控她因嫉妒而下毒。沈月娥面临严峻指控,需设法自证清白。沈月娥通过翠儿或潘金莲的渠道,暗中查访林知礼生病的真相,发现可能是邢夫人为陷害她而下的毒手,甚至是赵姨娘被人利用。此次陷害让沈月娥彻底明白,仅凭生下孩子并不足以确保安全,甚至会让孩子也成为靶子。她必须为孩子寻找更强大的庇护。沈月娥萌生将孩子抱给王熙凤抚养的念头。此举虽可能骨肉分离,但能借王熙凤的权势保护孩子,也能为自己换取更稳固的地位和同盟。沈月娥能否洗清下毒的嫌疑?她将如何应对这场栽赃?关于“抱子”的初步想法,她会向谁透露?王熙凤若知此意,会作何反应? 第64集 :月娘思量抱子计 秋夜的风已带了凉意,透过半开的窗棂钻进揽月轩,吹得烛火微微摇曳,映得屋内的影子忽明忽暗。沈月娥刚把那碗气味可疑的安神汤挪到桌角,还没来得及细想常嬷嬷的反常,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得几乎要踩碎青石板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发髻散了半边,左边的鞋子早就跑没了,露着的脚踝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满是泪痕,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月……月姨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小丫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每说一个字都要抽噎一下,“知礼哥儿……知礼哥儿他……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从下午就开始上吐下泻,浑身烫得吓人,刚才……刚才突然就抽搐起来了!赵姨娘抱着哥儿哭得快晕过去了,她……她还说,是您害的!说您记恨前几日的事,所以对哥儿下了毒手!” “哐当”一声,沈月娥手里刚端起来的茶杯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林知礼病重?赵姨娘指控她下毒?这盆脏水泼得又急又狠,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本就紧绷的神经像是被猛地扯了一下,疼得她指尖发麻。 身旁的常嬷嬷反应比她更快,手里的托盘“啪”地落在桌上,里面的茶盏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洒出来,烫得她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可她连揉都没揉,脸色煞白地冲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地追问:“你说什么?知礼哥儿怎么了?赵姨娘有没有立刻去请大夫?!” 她的眼神里满是真切的慌乱,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林知礼是林家目前唯一的男丁,是整个家族的根,无论她对沈月娥是什么态度,对这个孩子,她都不敢有半分轻慢。王熙凤派她来揽月轩,是为了监视,可若林知礼真出了意外,别说沈月娥,连她和王熙凤都得担责任。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知道,此刻若是慌了神,或是急于辩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赵姨娘本就恨她入骨,府里的人又大多看她不顺眼,一旦她露出破绽,那些人只会顺水推舟,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她缓缓蹲下身,伸手扶起那个还在哭的小丫鬟,指尖冰凉,语气却异常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先别哭,慌有什么用?哥儿病了,最要紧的是立刻请大夫,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地指控人!你现在就回去告诉赵姨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沈月娥行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声音也提高了些许:“若是她再胡言乱语,耽误了请大夫的时间,导致哥儿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她担得起吗?府里的人担得起吗?你让她好好想清楚!” 小丫鬟被她的气势镇住,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抽噎着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踉跄着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连掉在地上的鞋子都忘了捡。 常嬷嬷看着小丫鬟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沈月娥,眼神复杂得很——有怀疑,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月娥不等她开口,便先一步说道:“嬷嬷也听到了,这事太蹊跷。我自从赵姨娘闹事之后,就被二奶奶变相禁足在揽月轩,半步都没出去过,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丫鬟婆子看着,怎么可能去害赵姨娘院里的哥儿?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想借赵姨娘的手,置我于死地!” 她上前一步,目光坦然地迎上常嬷嬷的视线:“嬷嬷是二奶奶派来的人,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更该稳住局面。您现在就去荣禧堂回禀二奶奶,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请她立刻派人来主持公道,同时严查哥儿病前吃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用过什么东西,一定要揪出真凶!这样既能还哥儿一个公道,也能还我一个清白,不是吗?” 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没有作案的条件,又把常嬷嬷和王熙凤都拉到了“主持公道”的立场上——常嬷嬷若是不去报信,或是拖延时间,一旦事情闹大,她作为王熙凤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常嬷嬷深深看了沈月娥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过了片刻,她才缓缓点头,语气恢复了几分沉稳:“姨娘说的是,此事非同小可,老奴这就去回禀二奶奶。”说完,她也顾不得收拾桌上的狼藉,快步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院门。 常嬷嬷一走,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空气像是结了冰,连烛火的跳动都显得格外刺耳。翠儿刚才一直站在角落,吓得脸色发白,此刻才敢走上前,声音还在发抖:“姨娘……她们怎么能这么血口喷人!知礼哥儿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她们怎么忍心对他下手,还要把脏水泼到您身上!” 沈月娥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刚才强装镇定,其实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了慌乱,只剩下冰冷的清明:“是邢夫人。”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邢夫人的手笔。赵姨娘虽然蠢,但虎毒不食子,她绝不会拿自己的儿子来设局;而邢夫人,既恨她怀了孩子,又想打压王熙凤,这次的事,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若是林知礼死了,赵姨娘必定会疯了一样报复她,她就算不死,也会被老爷厌弃,腹中的孩子也会变成“不祥之人”;就算林知礼活下来,她“下毒”的罪名也洗不清,往后在府里再也抬不起头。 这一招,实在是毒辣至极。 “翠儿,”沈月娥压低声音,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你现在立刻想办法,通过之前沈青说的那个渠道,给潘姑娘递个消息。不用多说,就问她两个问题:一是哥儿现在的症状,像是中了什么毒;二是这种毒通常会混在什么东西里给人吃下。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速去速回!” 她知道,府里的太医虽然医术不错,但未必能立刻认出所有的毒,而且太医受府里势力掣肘,未必会说实话。而潘金莲见识广博,对各种阴私手段了如指掌,说不定能从症状上判断出是什么毒,这样她也能提前有个准备,甚至能找到下毒的线索。 翠儿虽然还有些害怕,但看到沈月娥坚定的眼神,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一定办好!”她转身走到衣柜前,假装要拿衣服,实则从衣柜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几颗特制的、染了颜色的红豆——这是她和沈青约定的信号,红豆代表有紧急消息。 她把布包揣在怀里,又拿起一个空的菜篮子,对沈月娥说:“姨娘,我去院子角落倒垃圾,顺便……顺便看看情况。”说完,她快步走出屋门,脚步看似随意,实则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没人跟着,才绕到院子后面的角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狗洞,是沈青之前发现的,专门用来传递消息。 她蹲在狗洞旁,假装系鞋带,悄悄把布包从狗洞塞了出去,又从里面摸出一个早就放在那里的、装着针线的小盒子——这是约定好的,传递消息后用针线盒做掩饰,免得被人怀疑。 做完这一切,她才提着空菜篮子,慢悠悠地走回屋,对沈月娥轻轻点了点头——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沈月娥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近日府里的动静:赵姨娘被禁足后,秋爽斋的下人都是邢夫人那边派去的;大厨房负责给秋爽斋送点心的,也是邢夫人的心腹;还有王善保家的,前几日还去秋爽斋看过赵姨娘……种种线索,都指向邢夫人。 可她又有些犹豫——林知礼毕竟是林家的嫡孙,邢夫人就算再恨她,真的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对一个孩子下手吗?万一事情败露,她在府里就彻底完了。难道……是那个隐藏在账本背后的黑手?那个人之前几次对她下手都没成功,这次会不会是想借毒害林知礼来制造混乱,趁机扳倒她,甚至嫁祸给邢夫人,坐收渔翁之利? 思绪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王熙凤那带着怒气的声音:“都给我快点!若是耽误了事儿,仔细你们的皮!” 沈月娥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王熙凤来了。 很快,王熙凤就带着平儿和几个管事嬷嬷走进了屋。她今天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缎面旗袍,领口绣着金线,显得格外威严,只是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扫过屋内时,带着浓浓的审视。 她先是目光如炬地盯着沈月娥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确认她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后,才开口问道:“刚才常嬷嬷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二奶奶明鉴!”沈月娥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语气恳切,眼神坦然,“妾身自从赵姨娘闹事之后,就被您下令‘安心养胎’,不得随意出揽月轩,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您派来的,妾身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怎么可能去害知礼哥儿?”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王熙凤:“而且,妾身也是快要当母亲的人,怎么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毒手?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想借赵姨娘的手除掉妾身,同时还能搅乱府里的局面,一举两得!还请二奶奶务必查明真相,还妾身和哥儿一个公道!” 她特意把“一举两得”这四个字说得很重,就是想提醒王熙凤——这件事不只是针对她,很可能也针对王熙凤。毕竟,王熙凤是府里的当家奶奶,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难辞其咎,邢夫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压她的权势。 王熙凤盯着沈月娥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眼神里的审视渐渐淡了些。她心里其实也清楚,沈月娥没那么蠢——在自己被严密监视的情况下,去毒害府里唯一的男丁,这简直是自寻死路。而且,沈月娥若是想害林知礼,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选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但怀疑归怀疑,这盆脏水既然泼到了沈月娥身上,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后宅永无宁日,她这个当家奶奶也没法向老爷和老太太交代。 “你放心,”王熙凤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若是真的跟你没关系,我绝不会让你受冤屈。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为了避免再生事端,你必须待在揽月轩里,一步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见任何人——包括翠儿,除非是我允许的。” 这等于变相地把她软禁了。沈月娥心里苦笑,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至少能证明自己没有逃跑的意图,也能避免被人再次陷害。她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一切都听二奶奶的安排。” 就在这时,翠儿悄悄走到沈月娥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姨娘,潘姑娘那边有回信了。” 沈月娥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对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信拿出来。翠儿会意,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趁着王熙凤和管事嬷嬷说话的间隙,悄悄递给了沈月娥。 沈月娥把纸条攥在手心,等王熙凤安排好下人看守揽月轩后,才借口身体不适,回到内屋。她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是潘金莲娟秀的字迹,只有寥寥几行:“症状似中‘番木鳖’毒,微量可致吐泻、高热、惊厥,量大致命。此毒味苦,多混于甜食、蜜饯或糕点中,掩其苦味。” 番木鳖!沈月娥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番木鳖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药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人中毒,而且发作很快,若是救治不及时,必死无疑。最关键的是,这种毒味道很苦,很难直接让人吃下去,所以下毒的人通常会把它磨成粉末,混在甜食里——而林知礼是个孩子,最喜欢吃甜食,杏仁酪、蜜饯、桂花糕这些,都是他常吃的。 难道……是杏仁酪?沈月娥突然想起,前几日她听翠儿说,秋爽斋的小丫鬟每天都会去大厨房领一碗杏仁酪,给林知礼当下午的点心。若是有人在杏仁酪里下了番木鳖粉,林知礼肯定会吃下去,而且不会起疑心。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平儿快步走了进来,对沈月娥说:“月姨娘,张太医已经到秋爽斋了,刚确诊知礼哥儿是中了番木鳖毒,幸好摄入量不多,而且发现得及时,已经用了催吐和解毒的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还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她顿了顿,又道:“二奶奶已经下令,封锁秋爽斋,所有接触过知礼哥儿饮食和用具的下人都被看管起来了,现在正在大厨房查那碗杏仁酪的来源。” 沈月娥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林知礼没事就好,只要他活着,她的嫌疑就更容易洗清。她连忙问道:“那碗杏仁酪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做的?又是谁送过去的?” “听说是大厨房一个负责做甜点的粗使婆子做的,然后由秋爽斋的一个小丫鬟领回去的。”平儿回答道,“二奶奶已经派人去抓那个粗使婆子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沈月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个粗使婆子很可能只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隐藏在暗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揽月轩里一片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显示着府里正在进行紧张的调查。沈月娥坐在屋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担心林知礼的情况,又担心调查结果会对自己不利。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常嬷嬷才匆匆回来,脸色疲惫,却带着一丝凝重。她走到沈月娥面前,缓缓说道:“姨娘,事情查清楚了。那个负责做杏仁酪的粗使婆子,已经招认了,说是受了邢夫人院里一个叫小红的二等丫鬟的指使,还收了那个丫鬟给的五十两银子,才把番木鳖粉混在杏仁酪里的。” “那小红呢?她招认了吗?”沈月娥连忙问道。 常嬷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派人去邢夫人院里抓小红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了,还留下了一封认罪书。上面说,她之前因为不小心打碎了赵姨娘的一支玉簪,被赵姨娘狠狠责罚了一顿,心里怀恨在心,所以才想毒害知礼哥儿,报复赵姨娘,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又是这样!沈月娥心里冷笑——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这手段也太拙劣了。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就算再恨赵姨娘,也绝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毒害府里的嫡孙,而且她哪里来的番木鳖?又哪里来的五十两银子去收买粗使婆子?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等事情败露了,就杀了小红灭口,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常嬷嬷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破绽,语气沉重地说:“二奶奶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可小红已经死了,那个粗使婆子又一口咬定是小红指使的,没有其他证据指向别人。而且,邢夫人那边也哭哭啼啼地来求情,说自己是受了奴才的蒙蔽,不知道小红的所作所为,还说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给知礼哥儿补身体,算是赔罪。” 沈月娥沉默了。邢夫人这是算准了没有证据,所以才敢这么嚣张。她既除掉了心腹小红,又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能让王熙凤吃个哑巴亏,简直是一举三得。 没过多久,王熙凤就派人来通知沈月娥,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个粗使婆子被乱棍打死,尸体扔到乱葬岗,以儆效尤;邢夫人因为治下不严,被老爷严厉申饬了一顿,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赵姨娘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林知礼已经没事了,而且没有证据证明是沈月娥做的,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一场风波,看似以处死一个奴才、申饬一个主子而告终,但府里的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黑手,依旧隐藏在暗处,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 沈月娥的嫌疑虽然被洗清了,但她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第一次感到了深切的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腹中的孩子。今天他们能对林知礼下手,明天就能对她的孩子下手;就算她千防万防,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一个没有靠山、根基浅薄的庶出孩子,在这虎狼环伺的深宅大院里,又能活多久?赵姨娘的例子就在眼前,林知礼虽然是嫡孙,却还是差点死于非命,更何况她的孩子? 难道,她拼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就是为了让他来这世上受苦,甚至可能夭折于各种“意外”之中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夜色再次降临,揽月轩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沈月娥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双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来的小腹,腹中的孩子安静地睡着,偶尔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 一个此前从未敢细思的念头,此刻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把孩子抱给王熙凤抚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在这冰冷的后宅里唯一的牵挂,她怎么舍得把孩子交给别人? 可她转念一想,王熙凤是府里的当家奶奶,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权势滔天,在府里说一不二。若是把孩子记在王熙凤名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子”,有王熙凤的庇护,孩子不仅能平安长大,还能拥有光明的前程——无论是读书科举,还是将来继承家业,都比做一个庶出的孩子要容易得多。 而且,她主动提出把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王熙凤必定会感激她,也会更加看重她。毕竟,王熙凤一直因为没有孩子而感到不安,担心自己的地位不稳,若是有了一个“嫡子”,她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这样一来,王熙凤不仅会保护孩子,也会保护她,甚至可能会帮她对付邢夫人和那个隐藏的黑手。 利与弊,情与理,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着。一边是母子天性,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是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弃的牵挂;一边是残酷的现实,是深宅大院里的生存法则,是能让孩子平安长大的唯一机会。 她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孩子的未来,她必须这么做。哪怕自己会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哪怕会被人指责“狠心”,她也认了。 她想起潘金莲之前说过的话:“有时候,也得让别人忙起来,无暇他顾。”若是她主动提出把孩子交给王熙凤,王熙凤为了消化这个“意外之喜”,必然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上——比如应对邢夫人可能的反扑,安抚族中长辈的疑虑,甚至可能会提前为孩子铺路。这样一来,王熙凤就会暂时减少对她的监视,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寻找那个隐藏在账本背后的黑手,为自己和孩子彻底扫清障碍。 这个决定,既是一场豪赌,也是一条破局之路。她赌王熙凤会真心对待孩子,赌王熙凤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彻底站在她这边,赌她自己能够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她起身下床,走到桌前,拿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安神汤——常嬷嬷昨天送来的,她一直没敢喝。她打开窗户,把汤倒进窗外的盆栽里,看着黑色的汤药慢慢渗入泥土,心里暗暗发誓:在找到最佳时机,把孩子交给王熙凤之前,这个念头必须深埋心底,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分,包括翠儿。 翠儿虽然忠心,但年纪还小,心思单纯,万一不小心说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关上窗户,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更加谨慎,更加耐心,一边观察王熙凤的态度,一边寻找合适的时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以为风波已经过去,至少能有几天平静的日子,却没想到,新的危险,已经悄然向她逼近。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果然平静了许多。赵姨娘因为林知礼刚好转,一心扑在照顾孩子上,没心思来找她的麻烦;邢夫人因为被老爷申饬,又失去了一个心腹,暂时收敛了锋芒,没再搞什么小动作;王熙凤则忙着处理府里的各种事务,偶尔派人来问问她的身体情况,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月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散步,或者看一些孕期养护的书,看似悠闲,实则一直在观察着府里的动静,尤其是王熙凤的态度。她发现,王熙凤每次提到林知礼的时候,眼神里都会流露出一丝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显然,她对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件事,还是很在意的。 这让沈月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把孩子交给王熙凤,是对的。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沈月娥正由翠儿扶着在院子里散步,欣赏着院中的海棠花。忽然,常嬷嬷引着一个面生的管事嬷嬷走了进来,那个管事嬷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绸缎衣裙,头上戴着一支银质的簪子,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常嬷嬷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快步走到沈月娥面前,语气格外温和:“姨娘,这位是太太院里的张嬷嬷,是太太娘家那边派来的。太太娘家刚送来了一批最新的苏绣锦缎,说是宫里都稀罕的花样,太太想着姨娘有孕在身,穿些鲜亮的衣裳心情会更好,特意让张嬷嬷送一匹过来,给姨娘裁制新衣服。” 张嬷嬷连忙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见过月姨娘。这锦缎是我们家小姐特意从苏州定制的,上面的凤凰牡丹图,是最好的绣娘绣了三个月才完成的,颜色鲜亮,料子也柔软,最适合孕妇穿了。”她说着,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匹锦缎,颜色是极其鲜艳的正红色,上面绣着展翅的凤凰和盛开的牡丹,金线勾勒的轮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流光溢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沈月娥心中一动——邢夫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给她送这么贵重的锦缎?前几日还在设计陷害她,现在却又送东西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脸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多谢太太费心,也多谢张嬷嬷跑一趟。这么贵重的锦缎,我实在受之有愧。” “姨娘客气了。”张嬷嬷笑着说,“您现在怀了老爷的骨肉,是府里的功臣,太太疼您还来不及呢,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沈月娥点了点头,正准备让翠儿接过锦缎,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嬷嬷低垂的手——张嬷嬷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沾着些许不起眼的、暗红色的粉末,像是某种药材磨成的粉,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 她记得,潘金莲之前跟她说过,有些毒药是暗红色的粉末,比如“腐肌草”的汁液提炼后,干燥了就是暗红色的;还有一种叫“朱砂”的毒药,也是暗红色的,微量就能让人慢性中毒,时间长了,会损伤五脏六腑,尤其是对孕妇和胎儿,危害极大。 张嬷嬷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粉末,到底是什么?是不小心沾到的,还是故意带进来的?这匹锦缎上,会不会也沾了这种粉末? 沈月娥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她强装镇定,对翠儿说:“翠儿,你先把锦缎收起来,小心点,别弄坏了。”她特意强调“小心点”,是想提醒翠儿,这锦缎可能有问题。 翠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沈月娥眼神里的警示,还是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缎,抱在怀里。 张嬷嬷似乎没有察觉到沈月娥的异样,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跟着常嬷嬷离开了。 她们一走,沈月娥立刻拉着翠儿回到屋里,关上门,压低声音说:“翠儿,你把锦缎放在桌上,别用手直接碰,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一下,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异样的粉末或者痕迹,尤其是边角和接缝的地方。” 翠儿连忙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棉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把锦缎铺在桌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起来。 沈月娥则站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翠儿的动作。她知道,这很可能是邢夫人的又一次陷害,若是锦缎上真的有毒粉,她一旦接触,或者穿在身上,不仅自己会中毒,腹中的孩子也会有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翠儿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眼神变得惊恐起来:“姨娘……您看这里!” 沈月娥连忙凑上前——只见锦缎的边角处,有几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斑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是毒粉!沈月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邢夫人,竟然真的这么狠心,连一件衣服都不肯放过她! (本集完) 第65集 《瓶儿暗下堕胎药》 简单内容提示: 已被移至庄子“静养”的李瓶儿可能被幕后黑手重新启用,或因不甘而自行行动,将手伸向了沈月娥。李瓶儿或其代理人,利用沈月娥孕期所需,通过某些看似无害的渠道,暗中掺入不易察觉的堕胎药物。沈月娥凭借日益增长的警惕心和对药材的了解,在最后关头识破了堕胎药的阴谋,惊出一身冷汗。沈月娥暗中追查药物来源,线索隐隐指向与李瓶儿相关的旧人或庄子,发现她人虽不在府中,但影响力与恶毒并未消散。沈月娥能否成功避开这次暗算?她会如何反击远在庄子的李瓶儿?此事是否意味着幕后黑手改变了策略,开始启用这些“旧刀”? 第65集 :瓶儿暗下堕胎药 十月的晨光已带了些温软,透过揽月轩院中的梧桐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沈月娥正扶着翠儿的手,在廊下慢走,指尖偶尔拂过廊柱上缠缠绕绕的牵牛花——那花是翠儿前几日种的,开得细碎,淡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透着几分生机。 就在这时,常嬷嬷引着个面生的管事嬷嬷走了进来。那管事嬷嬷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衣裙,领口滚着细细的银边,头上簪着一支水钻簪子,虽不算华贵,却也透着几分体面。她手里捧着个梨花木的小盒,盒盖雕着缠枝莲纹,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姨娘,这位是太太院里的张嬷嬷,是太太娘家那边派来的。”常嬷嬷脸上堆着少见的笑,语气也比平日温和些,“太太娘家新得了批苏绣锦缎,说是宫里娘娘们都爱用的花样,特意让张嬷嬷送一匹来,给您裁新衣裳。” 张嬷嬷连忙上前,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见过月姨娘。这锦缎是我们家小姐托苏州最好的绣坊做的,光绣娘就请了三个,绣了足足三个月才成。您瞧瞧这颜色、这针脚,在整个金陵城都找不出第二匹来。”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月白色的软缎,软缎上放着一匹正红色的锦缎,展开时,阳光一照,缎面上的凤凰牡丹图竟像活过来似的,金线勾勒的凤凰尾羽流光溢彩,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蕊上的绒毛都绣得清晰可见。 沈月娥的目光却没停在锦缎的华美上,而是落在了张嬷嬷垂着的手上——张嬷嬷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却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某种药材磨碎后的残渣。那颜色,让她瞬间想起了之前邢夫人送来的软烟罗上的腐肌草汁液,心头猛地一紧。 但她面上没露半分异样,反而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笑,伸手轻轻碰了碰锦缎:“这料子真是鲜亮,摸着手感也软和,太太费心了。”指尖触到锦缎时,能感觉到一丝微凉,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是邢夫人常用的百合香,却比平日的味道更浓些,像是在掩盖什么。 “姨娘喜欢就好。”张嬷嬷笑得眼睛都眯了,“太太说,您现在怀着小主子,穿些鲜亮的衣裳,心情好,对小主子也有益。” “多谢太太记挂。”沈月娥收回手,语气放缓了些,“只是太医嘱咐过,孕期要穿宽松舒适的衣裳,这锦缎虽好,却太厚实,怕是不太方便。我看还是先收起来,等日后身子轻便了再用吧。”她说着,示意翠儿接过木盒,眼神里悄悄递了个警示的信号。 翠儿会意,连忙上前,双手接过木盒,动作小心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张嬷嬷见沈月娥没收下就用,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嘴角的笑也淡了些,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姨娘说得是,身子要紧。那老奴就不打扰您养胎了,先回太太那边复命。” 常嬷嬷送张嬷嬷出门时,沈月娥注意到,她的目光在那木盒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却没多说什么。 等人走得没影了,沈月娥立刻拉着翠儿进屋,关上门,压低声音:“快,把锦缎拿出来,找个干净的木盆,倒些清水,再拿块白棉布来。” 翠儿不敢耽搁,连忙把锦缎铺在桌上——那锦缎展开后足有两米长,正红色的底色衬得屋内都亮堂了几分。沈月娥让翠儿取来清水,滴在锦缎边角不起眼的地方,又让她用白棉布轻轻按压。 不过片刻,翠儿拿起棉布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姨娘!您看!” 沈月娥凑上前——白棉布上,竟印着一丝极淡的暗红色痕迹,像血晕开的样子,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棉布本身的污渍。她又把锦缎凑到鼻尖,仔细一闻——那百合香的背后,藏着一股极淡的腥气,和之前腐肌草的味道不同,却更让人不安,像是某种动物的血晒干后的味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翠儿的声音发颤,手紧紧攥着棉布,指节都泛白了。 沈月娥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她不知道这暗红色的痕迹是什么,但能肯定,绝不是锦缎本身该有的东西。邢夫人送这么贵重的锦缎,绝不会只是为了讨好她,这里面一定藏着猫腻——或许是某种慢性毒药,通过皮肤渗透,日积月累,慢慢损伤她的身体,甚至影响腹中的孩子。 “找块油布来,把锦缎仔细包好,藏在衣柜最底层,用旧衣服盖严实了。”沈月娥沉声吩咐,“记住,以后谁都不许碰这锦缎,尤其是不能让它沾到皮肤。” 翠儿连忙点头,找来了油布,小心翼翼地把锦缎包起来,快步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把锦缎放进去,又用几件旧棉袄压在上面,生怕被人发现。 沈月娥看着翠儿的动作,心里却没半点放松。邢夫人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隐蔽,一次比一次狠毒,从凝神香到软烟罗,再到如今的锦缎,她就像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咬她一口。而这一次,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毒,该怎么防备。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一直心神不宁。她让翠儿悄悄打听张嬷嬷的下落,想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却只查到张嬷嬷送完锦缎后,当天就回了邢夫人的娘家,再也没露面。线索,就这么断了。 好在饮食方面,有小厨房的刘厨娘盯着,食材都是刘厨娘亲自去采买的,烹饪过程也全程看着,暂时没出什么问题。沈月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可她没料到,真正的杀招,竟藏在她每日必喝的安胎药里。 这天下午,常嬷嬷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碗安胎药走进来。药碗是白瓷的,冒着淡淡的热气,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熟悉的苦涩味——那是太医开的方子,里面加了当归、黄芪、白术,用来补气血、安胎,她已经喝了快一个月了,早就习惯了这味道。 “姨娘,药熬好了,趁热喝吧。”常嬷嬷把药碗放在桌上,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听不出什么异样。 沈月娥放下手里的书,伸手去拿药碗。指尖刚碰到碗沿,鼻尖就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味道——在浓重的苦涩味里,竟混着一丝极淡的酸涩气,像未熟的梅子,又像某种野果的味道。这味道很淡,若不是她这几日格外警惕,几乎不可能察觉。 她的动作顿住了,眉头微微蹙起。 常嬷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连忙说道:“姨娘,这药刚熬好,温度正好,凉了药效就差了。您要是觉得苦,我给您备了蜜饯。”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几颗蜜饯,放在桌上。 沈月娥抬眼看向常嬷嬷。常嬷嬷的目光平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是她多心了吗?或许是太医调整了药方,加了某种有酸涩味的药材? 可她转念一想,太医每次调整药方,都会提前派人来告知,绝不会不声不响地加药。而且,这酸涩味来得太突然,太奇怪,不像是正经药材该有的味道。 “不知怎的,今日闻着这药味,胃里有些翻腾。”沈月娥放下药碗,拿起手帕掩住口鼻,故意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许是昨天吃了块桂花糕,有些积食。这药先放一放吧,等我胃里舒服些再喝。” 常嬷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姨娘要是不舒服,老奴这就去回二奶奶,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麻烦太医了。”沈月娥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不过是点小毛病,歇一会儿就好。嬷嬷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常嬷嬷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那姨娘好好休息,老奴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随时叫我。”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沈月娥盯着那碗药,心跳越来越快——那丝酸涩味,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坐立难安。她必须弄清楚,这药里到底加了什么。 她立刻唤来翠儿,声音压得极低:“你快去我床底下的暗格里,把叶郎中留下的那个小纸包拿来,再取一杯清水,动作轻点,别让外面的人听到。” 翠儿心里一紧,知道出事了,连忙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移开床板,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那是沈青上次送来的,里面装着叶郎中给的应急药材,其中有一包白色的粉末,叶郎中特意交代过,这粉末叫“蓝星石粉”,遇到寒凉的堕胎药会变成蓝色,用来验毒最合适。 翠儿把纸包和清水递到沈月娥面前,手都在微微发抖。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蘸了少许药汁,滴进清水里。清水瞬间被染成了淡褐色,缓缓晕开。她又打开纸包,捻起一点蓝星石粉,轻轻撒进水杯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沈月娥和翠儿都紧紧盯着水杯,连呼吸都忘了。 片刻后,水杯里的淡褐色药汁边缘,竟慢慢泛起了一层幽蓝色——那蓝色很淡,却清晰可见,像一层薄冰,覆在药汁上。 “啊!”翠儿吓得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恐。 沈月娥的手猛地一颤,银簪“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冰凉,像掉进了冰窖里——堕胎药!有人在她的安胎药里,加了堕胎药! 她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她今天没察觉到异样,喝下了这碗药,腹中的孩子会怎么样。这孩子来得那么不容易,是她在这冰冷后宅里唯一的希望,若是没了,她该怎么办? 一股蚀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直窜上头顶,让她牙齿都开始打颤。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而且,对方能在太医开的安胎药里动手脚,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所有人的检查,绝不是寻常下人能做到的! “快……快把这药倒掉,把碗洗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沈月娥声音微颤,强自镇定下来,“对外就说,我刚才不小心把药碗打翻了,让常嬷嬷再去熬一碗。” 翠儿连忙点头,端起药碗,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把药汁倒进院子里的花丛中——她特意选了一株快枯萎的月季,想着就算药汁有毒,也不会太显眼。倒完药,她又拿着碗去厨房,用热水反复清洗,直到碗壁上的药渍彻底消失,才敢拿回来。 沈月娥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心里却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她知道,这次的敌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翠儿收拾好一切后,沈月娥立刻让她通过之前的渠道,给潘金莲递消息。她没有写太多,只在纸条上描述了药汁的异常味道——“苦涩中带酸涩,似未熟梅子”,以及验毒的反应——“遇蓝星石粉显幽蓝”,让潘金莲帮忙辨认,这到底是什么毒。 消息送出去后,沈月娥坐立难安,一直在屋里踱步。她一会儿担心潘金莲能不能及时收到消息,一会儿又担心幕后黑手会再次动手,连喝口水都要先闻半天,生怕水里也被下了毒。 翠儿看着她焦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轻声安慰:“姨娘,您别太担心,潘姑娘那么厉害,肯定能认出是什么毒的。而且,咱们已经发现了,以后多注意些,就不会再上当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既然能在安胎药里动手脚,就一定还有其他手段,这次没成功,下次只会更隐蔽,更狠毒。 好在,潘金莲的回信来得很快。约莫一个时辰后,翠儿从狗洞那里取回了一张纸条——纸条是用粗糙的草纸写的,字迹有些潦草,墨水都有些晕开,显然是潘金莲写得很急。 沈月娥连忙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急促:“其味酸涩,遇蓝星石粉显蓝,应是‘赤蝎涎’——此乃藏红花精炼而成,性极烈,比寻常藏红花毒十倍,微量即可致小产,且难以察觉。药房乃重中之重,需查煎药、送药环节,慎之又慎!” 赤蝎涎!沈月娥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纸条都差点掉在地上。她小时候听母亲说过,赤蝎涎是宫中的禁药,只有皇室或者极有权势的人才能弄到,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这种药无色无味,混在其他药材里,根本查不出来,而且药性猛烈,一旦喝下,孩子几乎不可能保住,甚至可能让孕妇终身不孕。 是谁能弄到这种禁药?邢夫人吗?她虽然是林家的大太太,却没什么宫廷背景,不太可能拿到赤蝎涎。难道是那个隐藏在账本背后的黑手?那个人势力庞大,连苏十三都要忌惮三分,说不定真的有渠道弄到这种禁药。 而且,对方能准确地在她的安胎药里下毒,说明对她的作息、用药时间都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在药房里安插了眼线。煎药的是药房的婆子,送药的是常嬷嬷,还有负责取药的小丫鬟……这么多环节,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翠儿,你立刻想办法联系沈青。”沈月娥压低声音,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去查金陵城的药铺、黑市,看看最近有没有人买过赤蝎涎,尤其是那些和宫廷、或者神秘势力有牵连的渠道。另外,让他查一下药房里的人,看看谁最近有异常,比如突然多了钱,或者和外面的人有接触。” 翠儿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姨娘,我这就去办。”她转身就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 “等等。”沈月娥看着她,语气严肃,“告诉沈青,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对方既然敢用赤蝎涎,肯定不是好惹的,若是被他们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的,姨娘。”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沈月娥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为了孩子,她必须找出幕后黑手,绝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身边的人。常嬷嬷送药时,她会故意拖延时间,看常嬷嬷的反应;药房送来的药,她会让翠儿先找机会验毒,确认没问题后再喝;甚至连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她都仔细观察,看谁有异常的举动。 常嬷嬷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怀疑,依旧每天按时送药,语气平淡,只是偶尔会问起她的身体状况,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沈月娥则虚与委蛇,不透露任何真实想法。 沈青那边的调查还没消息,府里却先有了动静。 这天上午,王熙凤突然派人来请沈月娥去荣禧堂。沈月娥心里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跟着来人前往。 荣禧堂里气氛凝重,王熙凤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旁边站着几个管事嬷嬷,都是一脸严肃。看到沈月娥进来,王熙凤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平儿。 “月娥,你坐。”王熙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比平时温和些,“最近府里不太平,前几日知礼哥儿中毒,现在又出了些别的事,我担心有人在背后搞鬼,所以决定彻查府里的各个地方,尤其是银钱、库房和药房。” 沈月娥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二奶奶,是不是药房出了什么事?” 王熙凤点了点头,脸色更加凝重:“我让人去查了药房的账册,发现最近有几味药材的用量不对劲,尤其是藏红花——按理说,府里只有你和赵姨娘用得上藏红花,用量应该很少,可账册上的用量,却比平时多了三倍。我怀疑,有人在药房里偷拿药材,甚至可能用这些药材做坏事。”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藏红花!赤蝎涎就是用藏红花精炼而成的,对方偷拿藏红花,难道是为了炼制更多的赤蝎涎? “二奶奶英明。”沈月娥连忙说道,“药房是重中之重,若是有人在那里动手脚,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我现在怀着孕,安胎药全靠药房供应,若是药房里有问题,我和孩子都危险。” 王熙凤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已经派了可靠的人去查,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搞鬼,我绝不会轻饶!” 接下来的几天,王熙凤雷厉风行,派人彻底搜查了药房,包括药库、煎药的房间,甚至连药房里下人的住处都没放过。 这天下午,平儿匆匆来报,说在药房一个老仆役的住处,搜出了一包暗红色的粉末。那老仆役叫刘老栓,在药房里待了二十多年,负责看守药库,平时老实巴交,沉默寡言,谁都没把他当回事。 王熙凤立刻让人把刘老栓带过来,又请了府里的老供奉——那位老供奉以前在太医院待过,见多识广,对各种药材、毒药都很熟悉。 刘老栓被带进来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一见到王熙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二奶奶饶命”。 老供奉拿着那包暗红色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银针蘸了一点,放在火上烤了烤,脸色瞬间变了:“二奶奶,这是赤蝎涎!是用藏红花精炼而成的禁药,性极烈,微量即可致孕妇小产,乃是宫中大忌!” “什么?!”王熙凤猛地拍案而起,眼神里满是怒火,“刘老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这种禁药!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把这药用到哪里去了?!” 刘老栓吓得魂都没了,趴在地上,磕着头,哭着说:“二奶奶饶命!老奴是被人逼的!是……是已故的李姨娘身边的丫鬟小菱,她几个月前找到老奴,说老奴在城外的孙子想进私塾读书,她能帮忙找人安排,还给了老奴五十两银子,让老奴伺机把这药下到月姨娘的安胎药里。老奴一开始不肯,可她威胁老奴,说若是不照做,就把老奴以前不小心拿错过药材的事捅出去,让老奴吃牢饭,还不让老奴的孙子读书……老奴没办法,才答应了她啊!” “小菱?”王熙凤皱起眉头,“李瓶儿都已经‘病故’了,她的丫鬟怎么还敢在府里兴风作浪?而且,小菱不是早就被撵出府了吗?” “老奴也不知道。”刘老栓哭着说,“小菱只说让老奴照做,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她给了老奴药之后,就再也没露面了。老奴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求二奶奶饶了老奴吧!” 王熙凤盯着刘老栓看了片刻,见他哭得撕心裂肺,不像是在说谎,便冷声道:“你私藏禁药,还想毒害月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罪大恶极!来人!把刘老栓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然后发卖到偏远地方,永世不得回金陵!” “多谢二奶奶饶命!多谢二奶奶饶命!”刘老栓连忙磕头谢恩,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 处理完刘老栓,王熙凤又让人去追查小菱的下落,可查了几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人说小菱被撵出府后,回了老家;也有人说她去了外地,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药房也进行了一**清洗,所有和刘老栓有过接触的下人,都被调离了药房,换成了王熙凤的心腹。 消息传到揽月轩时,沈月娥正在院子里散步。翠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后,她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李瓶儿?小菱?这怎么可能?李瓶儿不是早就“病故”了吗?而且,李瓶儿在府里时,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派人害她? 难道是李瓶儿根本就没死?所谓的“病故”,只是她脱身的借口?然后她躲在暗处,指使旧部继续在府里搞事? 可沈月娥又觉得不对劲。李瓶儿若是真的没死,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她和李瓶儿之间,从来没有过矛盾。而且,赤蝎涎是宫廷禁药,李瓶儿只是个姨娘,就算她没死,也未必能弄到这种药。 更有可能的是,有人在利用李瓶儿的名义,借小菱的手来害她。那个幕后黑手,知道李瓶儿已经“死”了,没办法为自己辩解,所以才故意把线索引到她身上,让自己成为替罪羊,而真正的黑手,则可以继续隐藏在暗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越来越清晰。对方先是利用赵姨娘闹事,然后是邢夫人送毒锦缎,接着是在安胎药里下赤蝎涎,现在又把线索引到李瓶儿身上——每一次,都能找到一个替罪羊,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始终藏在阴影里,从未露面。 这个人,不仅势力庞大,而且心思缜密,手段狠毒,对府里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操控所有人的命运。 沈月娥扶着廊柱,只觉得一阵无力。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足够警惕,却没想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防备是那么脆弱。对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姨娘,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翠儿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上前扶住她。 沈月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我没事。只是觉得,这府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她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秋风一吹,就落下几片,像生命一样,脆弱不堪。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翠儿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二奶奶虽然彻查了药房,可幕后黑手还没找到,他肯定还会再动手的。”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能再等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她转头看向翠儿,“沈青那边有消息了吗?他有没有查到赤蝎涎的来源?” 翠儿摇了摇头:“还没有。沈青哥说,赤蝎涎是禁药,很少有人敢卖,他已经查了金陵城所有的药铺和黑市,都没找到线索。不过他说,他会继续查,绝不会放弃。” 沈月娥点了点头:“让他继续查。另外,你再去给潘金莲递个消息,问问她,知不知道李瓶儿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或者有没有可能,有人在利用李瓶儿的名义做事。” 翠儿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看着翠儿的背影,沈月娥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不管他有多么强大,她都不会放弃。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自己,她必须找出真相,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暂时平静了下来。王熙凤彻查药房后,府里的下人都变得格外谨慎,没人敢再轻举妄动;赵姨娘因为林知礼刚好转,一心扑在照顾孩子上,没心思来找麻烦;邢夫人也因为之前送锦缎的事,没再露面,像是在蛰伏。 沈月娥却没有放松警惕。她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幕后黑手还在暗处盯着她,随时可能再次动手。她每天除了养胎,就是思考对策,分析所有可能的线索,试图找出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潘金莲的回信也很快到了。她在纸条上写道:“李瓶儿昔年曾与苏州织造府有往来,后因某事断绝。其心腹小菱,并非普通丫鬟,似与某隐秘势力有关。如今线索指向瓶儿,恐是有人借其旧怨或旧部,混淆视听。老太太库房或有瓶儿旧物,或藏线索。” 老太太的库房?沈月娥心里一动。李瓶儿以前深得老太太的喜欢,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东西留在老太太那里。若是能找到那些东西,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可她怎么才能去老太太的库房呢?老太太的库房由鸳鸯亲自看管,戒备森严,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常嬷嬷突然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怪异,不像平时那么平静,反而带着几分犹豫。 “姨娘,二奶奶让平儿姑娘传话,说……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姐姐,今天在收拾库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样旧物,像是以前李姨娘很宝贝的一本手抄经书。”常嬷嬷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鸳鸯姐姐说,那经书里面似乎夹了些东西,二奶奶让问您,要不要过去一同瞧瞧。” 李瓶儿的手抄经书?里面还夹了东西?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李瓶儿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老太太的库房里?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发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若是巧合,那经书里夹的东西,或许真的能找到线索,帮她找出幕后黑手;可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她想起了之前的种种——邢夫人送的毒锦缎,安胎药里的赤蝎涎,还有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刘老栓和李瓶儿……每一次,都看似有线索,却都指向了错误的方向。这次的经书,会不会也是一样? 沈月娥看着常嬷嬷,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常嬷嬷垂着头,眼神躲闪,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二奶奶还说,若是您身子不舒服,不去也没关系,她会让鸳鸯姐姐把经书送到您这里来。”常嬷嬷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带着几分犹豫。 去,还是不去?沈月娥陷入了两难。若是去了,可能会陷入陷阱;若是不去,又可能错过重要的线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给她力量。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管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她都必须去看看。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能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替我回复二奶奶,我去。”沈月娥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坚定,“不过,我需要翠儿陪我一起去,另外,让平儿姑娘在荣禧堂等我,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 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自己的安全。若是真的有危险,有平儿和翠儿在,至少能多一份保障。 常嬷嬷点了点头:“老奴这就去回复二奶奶。”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月娥看着常嬷嬷的背影,心里却没半点轻松。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本集完) 第66集 《处处谨慎防暗箭》 简单内容提示: 经历安胎药投毒事件后,沈月娥的警惕性提到最高,对衣食住行所有环节都亲自过问或让翠儿反复检查,不敢假手于人。她开始暗中观察和试探身边伺候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王熙凤派来的常嬷嬷和丫鬟,试图找出可能被收买或别有用心者。这种极度的谨慎让她显得有些疑神疑鬼,与常嬷嬷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紧张,也让她感到身心俱疲,孤立感加深。她可能再次秘密联系叶郎中,寻求孕期保健和防毒方面的专业指导,或通过沈青在外购买可靠的食物药材,以绕开府内可能被渗透的渠道。沈月娥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能维持多久?她能否成功识别出身边的隐患?在极度戒备中,她是否会因压力过大而影响胎像?那本李瓶儿的经书又会引出什么? 第66集 :处处谨慎防暗箭 (一) 秋晨的风带着些凉意,从揽月轩半开的窗棂钻进来,吹得案上的书页轻轻翻动。沈月娥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枚素银簪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簪头的缠枝纹——方才平儿带来的消息,还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老太太库房里发现了李瓶儿的手抄经书,里面还夹着东西?王熙凤特意让平儿来问她要不要去看? 她抬眼看向窗外,院中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这场景让她瞬间想起前几日邢夫人送来的毒锦缎,还有安胎药里的赤蝎涎——每一次“意外发现”,每一次“好意相邀”,背后都藏着淬毒的刀子。这次,会是例外吗? 去,意味着可能踏入新的陷阱。那经书里的东西,若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诱饵,她一旦碰了,就可能被卷入更深的漩涡,甚至连累腹中的孩子。可不去,又意味着放弃可能的线索——李瓶儿的死本就蹊跷,那本经书若是真与她有关,里面的东西说不定能牵扯出账本的秘密,甚至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黑手。 指尖传来素银的凉意,沈月娥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那里微微隆起,孩子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提醒她: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姨娘,平儿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翠儿轻声提醒,手里捧着一杯刚温好的姜茶,“天凉,您喝口茶暖暖身子,也好好想想。” 沈月娥接过姜茶,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她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襟,对翠儿说:“让平儿进来吧。” 平儿走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描金的小盒子,里面装着老太太刚赏的几块杏仁糕。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透着几分谨慎:“姨娘身子好些了吗?老太太特意让我给您带了些杏仁糕,说是您以前爱吃的。” 沈月娥接过盒子,掀开一角,一股淡淡的杏仁香飘出来——确实是她以前常吃的口味,可如今,她连一口都不敢轻易碰。她合上盒子,放在一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眉头微蹙:“多谢老太太和二奶奶挂心。只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自从前几日误碰了那有问题的药,现在总觉得浑身乏力,连走路都得慢慢挪。”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再说,李瓶儿姑娘毕竟是故去的人,她的东西怕是带着些阴气。我如今怀着孩子,最忌冲撞这些,若是不小心扰了胎气,反倒辜负了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心意。” 她刻意强调“误碰了有问题的药”,既是提醒平儿她曾遭遇过暗算,也是暗示自己如今不得不谨慎。同时,用“怕冲撞阴气”这个理由,既符合孕妇的忌讳,又不会显得刻意推脱,合情合理。 平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姨娘顾虑得是,毕竟孩子要紧。那我就回去跟二奶奶说,您身子不便,就不去了。” 平儿走后,沈月娥立刻站起身,走到门边,确认四周没人,才对翠儿压低声音:“你现在就去老太太院里,找机会跟鸳鸯身边的小丫鬟春桃聊聊。就说我让你给她带了块上次从苏州买来的胭脂,问问她那本经书里到底夹了什么,当时都有谁在场,王熙凤和老太太看到东西后的反应是什么。记住,别问得太直白,免得引人怀疑。” 翠儿连忙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胭脂盒——那是沈月娥特意让沈青买来的,颜色娇艳,是丫鬟们都喜欢的款式。她小心翼翼地把胭脂盒藏在袖口里,快步走了出去。 沈月娥坐在窗边,看着翠儿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只希望不要又是一场空欢喜,甚至是新的陷阱。 (二) 接下来的两日,沈月娥把“谨慎”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饮食上,小厨房送来的每一道菜,她都要让翠儿先用银针试毒——翠儿拿着银针,在菜里搅动三圈,停留片刻,再仔细观察银针的颜色,确认没变黑,才敢递给她。她自己还要再闻一遍,鼻尖几乎碰到菜碟,分辨有没有异样的气味。 有一次,小厨房送来一盘她以前爱吃的桂花糕,翠儿试毒后没发现问题,可沈月娥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就注意到其中两块糕的颜色比其他的略深,质地也更硬些。她立刻放下糕,让翠儿把那两块单独挑出来,拿到院子里喂狗——那狗吃了没多久,就开始吐白沫,虽然没危及性命,却也让沈月娥心有余悸。 从那以后,她连自己爱吃的东西都不敢多碰,每样只浅尝辄止,生怕里面藏着不易察觉的毒素。 衣着上,她把之前新赏下来的云锦、杭绸都锁进了衣柜最底层,只穿以前浆洗过多次、确认绝无问题的旧衣。那些旧衣大多是素色的棉布,虽然不如新衣服光鲜,却让她觉得安心。首饰也尽量从简,只戴一枚母亲留下的玉坠和一对素银耳环,那些金饰、宝石首饰,统统被她收了起来。 有一次,常嬷嬷特意拿来一支赤金嵌珍珠的发簪,说是王熙凤赏的,让她戴着好看些。沈月娥接过簪子,仔细看了看,发现簪头的珍珠缝隙里似乎藏着些白色的粉末。她借口“孕期皮肤敏感,戴金饰会过敏”,把簪子还给了常嬷嬷,看着常嬷嬷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她却丝毫不敢放松。 起居上,她不再允许常嬷嬷等人随意进入她的内屋,尤其是她的床铺和妆奁。每天早上起床后,她都会让翠儿重新检查一遍被褥枕席,看看有没有异样的痕迹或气味;窗棂和门扉也会亲自查看,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有一天中午,她想小憩片刻,让翠儿守在门外。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把水泼在了地上。她立刻坐起来,让翠儿出去看看——原来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失手”把水桶打翻了,水正好泼在她卧室门外的石子路上,若是她当时正好走出去,肯定会滑倒。 沈月娥看着那湿漉漉的石子路,又看了看小丫鬟慌乱的表情,心里清楚,这绝不是“失手”那么简单。她没说什么,只是让翠儿把水清理干净,然后把那个小丫鬟调去了后院,不再让她靠近揽月轩的前院。 煎药的事,她更是不敢再假手于人。她特意去找王熙凤,语气恳切地说:“二奶奶,我知道让翠儿煎药有些不合规矩,可自从前几日误喝了有问题的药,我心里总是不安。若是能让翠儿在我眼皮底下煎药,我也能安心些,对孩子也好。” 王熙凤沉吟片刻,看着她满脸的担忧,最终点了点头:“也罢,你如今怀着孕,心情最重要。你就把药材领回揽月轩,让翠儿煎吧,只是要注意火候,别糟蹋了药材。”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翠儿都会去药房领药材,然后带回揽月轩的小厨房。沈月娥会亲自看着翠儿清洗药材,确认每一根、每一片都没问题,才让她下锅煎。煎药的过程中,她也会时不时去厨房看看,确保没有任何人靠近。 这种谨慎让她身心俱疲,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觉得浑身酸痛,连做梦都在提防有人下毒。可她知道,她不能放松——只要稍微疏忽一点,她和孩子就可能万劫不复。 常嬷嬷对她这般姿态,表面上依旧恭敬,每次送东西来,都会耐心等她检查完,可眼神里却难免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甚至偶尔会说:“姨娘,您是不是太小心了?府里都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坏人?” 沈月娥只是淡淡一笑,不解释也不反驳。她知道,这些人或许没有坏心,却也未必能理解她的处境。在这深宅大院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三) 两日后的傍晚,翠儿终于从老太太院里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快步走到沈月娥身边,压低声音,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姨娘,我找到春桃了,把胭脂给了她,她跟我说了不少事。”翠儿喝了口茶,喘了口气,“她说,那本经书是用深蓝色的布包着的,放在老太太库房的最里面,鸳鸯姐姐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才发现里面夹着东西。” “里面是什么?”沈月娥连忙追问。 “是几张脂粉铺子的旧票据,还有一枚银戒指。”翠儿回忆着春桃的话,“票据是城西‘凝香阁’的,日期都是三年前的,上面写着买的胭脂、香粉,金额都不大。那枚银戒指是素面的,上面刻着云纹,只是时间太久,云纹都模糊了,成色也一般,看着不像值钱的东西。” 沈月娥皱起眉头——李瓶儿为什么会珍藏几张过期的脂粉票据?还有那枚银戒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春桃还说,最奇怪的是那本经书的字迹。”翠儿继续说道,“鸳鸯姐姐以前跟着老太太,见过大小姐林黛玉的字迹,她说那本经书的字,看着跟大小姐的笔迹很像,只是比大小姐的字稍微粗一点,像是刻意模仿的。” 李瓶儿珍藏着一本疑似林黛玉手抄的经书?这个消息让沈月娥心头一震。林黛玉是林家的大小姐,早逝多年,与李瓶儿素无交集,李瓶儿为什么会有她的手抄经书?而且还是模仿的字迹? “那王熙凤和老太太看到这些东西,是什么反应?”沈月娥又问。 “老太太只是看了看,说‘都是些旧东西,收起来吧’,没多说什么。”翠儿回答道,“二奶奶拿起那枚银戒指看了半天,还让鸳鸯姐姐找了块布擦了擦,然后才说‘许是李姨娘以前随手放进去的,没什么要紧’,也让收起来了。” 沈月娥沉默了。王熙凤的反应有些奇怪,她若是真觉得那枚戒指不重要,为什么要仔细看,还让人擦拭?难道她认识那枚戒指? “对了,姨娘,春桃还画了那枚银戒指的样子,我记下来了。”翠儿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画着一枚戒指,戒指上的云纹歪歪扭扭,却能看出大致的形状。 沈月娥接过纸条,仔细看着——那云纹是由几条曲线组成的,中间还夹着一条细细的折线。这个图案,让她瞬间想起了苏十三的标记——苏十三的腰牌上,也有类似的云纹,只是中间夹的是圆点,不是折线。 是巧合吗?还是说,这枚戒指与苏十三有关?李瓶儿和苏十三,又有什么联系?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她让翠儿把纸条收好,然后对她说:“你再联系沈青,让他去查城西的‘凝香阁’,看看这家脂粉铺子现在还在不在,三年前是谁在经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另外,让他也查查那枚银戒指的云纹,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与哪个势力有关。” “我知道了,姨娘。”翠儿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沈月娥坐在窗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越来越不安。李瓶儿、林黛玉、凝香阁、银戒指、苏十三……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元素,像是散落的珠子,缺少一根串联的线。可她隐隐觉得,这些线索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与那个想置她于死地的黑手有关。 (四) 持续的紧张和警惕,让沈月娥的精神越来越差。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有人拿着刀子向她的肚子刺来,她拼命躲闪,却怎么也躲不开;白天也时常感到心悸气短,走几步路就觉得累,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翠儿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很是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姨娘,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身子会垮的。”翠儿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心疼地说,“要不,咱们再请叶郎中看看?让他给您开些安神的方子?” 沈月娥摇了摇头——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开的方子,哪怕是叶郎中。可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动手,她自己就要先垮了。 她忽然想起叶郎中之前留下的话,说若是有需要,可以通过沈青联系他。或许,她可以不请叶郎中来府里,而是让他给一份孕期保健的指南,教她怎么通过日常的方法调理身体,辨别风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刻让翠儿联系沈青,让他给叶郎中带话,想要一份详细的孕期保健与饮食禁忌指南,尤其是如何辨别常见的有害之物,比如被污染的食材、有毒的花草香气等。 沈青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叶郎中很乐意帮忙,会尽快把指南写好,让他转交。 三日后,一份厚厚的手札被秘密送到了揽月轩。手札是用竹纸写的,字迹娟秀工整,里面详细列出了数十条实用的建议,还配了一些简单的图画,比如不同有毒花草的样子,正常与异常食材的对比等。 沈月娥翻开手札,第一条就写着如何辨别被轻微污染的食材:“米若有霉味,虽经淘洗,煮后粥仍带涩味;肉若不新鲜,焯水时会浮起一层灰沫,且有腥气;蔬菜若被农药污染,叶子边缘会发黄,且有刺鼻气味。” 后面还有关于花草香气的建议:“夜来香夜间释放废气,孕妇久闻易头晕;夹竹桃全株有毒,其花香虽淡,却会影响胎儿发育;安神香若添加过量麝香,会有甜腻味,需警惕。” 手札里还提到了如何通过自身脉象和舌苔判断身体状况:“孕期正常脉象为滑利有力,若脉象变细弱,可能是气血不足,需补养;舌苔若呈黄色,且有厚腻感,可能是体内有湿热,需调整饮食,多食清淡之物。” 沈月娥越看越觉得安心,这份手札就像一本“避毒手册”,让她学会了更多实用的方法。她按照手札里的建议,开始调整自己的饮食和起居——每天早上会仔细检查买来的米和肉,确认没问题才让翠儿做饭;院子里的花草也按照手札里的说明,移除了几盆可能有害的,比如一盆夜来香和两盆夹竹桃;她还学会了自己摸脉,每天早上醒来后,都会先摸一摸自己的脉象,确认正常才放心。 她还让沈青在外采购了一些叶郎中推荐的、品质有保障的食材,比如从乡下农户手里买的新米,从可靠的肉铺买的新鲜猪肉,还有一些晒干的、没有农药污染的野菜。这些食材被混在府里的份例中送入揽月轩,让她的饮食多了一层保障。 有了这份手札,沈月娥的心态渐渐平和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草木皆兵。她知道,谨慎依旧重要,但也不能让恐惧占据自己的生活——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态,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孩子。 (五) 然而,府里的暗流并未因此平息。这日午后,沈月娥让翠儿陪她在院中的廊下散步,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两个小丫鬟在低声嚼舌。 “你听说了吗?赵姨娘禁足的时候,天天在屋里哭,说月姨娘是灾星。”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小丫鬟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能清晰地传到沈月娥耳中,“她说月姨娘一怀孕,府里就没安生过,知礼哥儿中毒,药房出了奸细,都是因为月姨娘带来的晦气。” “可不是嘛!”另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丫鬟附和道,“我听赵姨娘身边的小红说,赵姨娘还说,月姨娘怀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定会克了府里的其他人。现在府里好多人都在私下说,月姨娘就是个扫把星。” 沈月娥的脚步顿住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闷又疼。她知道这些流言肯定是邢夫人一系放出来的——她们明着下手不成,就开始用这种软刀子,败坏她的名声,让府里的人都排斥她,甚至让老爷和老太太对她产生不满。 翠儿气得脸都红了,就要上前去呵斥那两个小丫鬟,却被沈月娥拦住了。“别去。”沈月娥低声说,“她们只是传话的,就算骂了她们,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翠儿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说:“可她们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啊!姨娘明明是受害者,她们怎么能颠倒黑白!” 沈月娥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却很清楚,在这深宅大院里,流言往往比真相更有市场。她需要的不是和两个小丫鬟争执,而是找到一个能彻底平息流言的方法。 几日后,老太太派人来请沈月娥去荣庆堂说话。沈月娥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她特意穿了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裙,头发上只插了那枚母亲留下的玉坠,脸上没施粉黛,显得格外素雅。 见到老太太时,她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慢慢捻着。鸳鸯站在一旁,给她剥着橘子。 “月娥来了,快坐。”老太太看到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最近身子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喝药?” 沈月娥坐下后,轻轻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却又不失分寸:“劳老太太挂心,妾身身子还好,只是……”她顿了顿,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些,“只是最近总听到些闲话,说妾身是灾星,怀了孩子还连累府里不安生。妾身心里难受,晚上总睡不好,也怕这些话传到孩子耳朵里,影响了他。” 她说着,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眼中泛起一丝水光,显得格外可怜。 老太太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把手里的佛珠往桌上一放,语气严厉:“胡说八道!你怀的是林家的子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会是灾星?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她转头对鸳鸯说:“鸳鸯,你去告诉府里的人,谁要是再敢说月娥的闲话,不管是谁,都给我拉下去打***板!再敢胡说,就直接撵出府去!” “是,老太太。”鸳鸯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去传话。 “等等。”老太太叫住她,又看向沈月娥,语气缓和了些,“月娥,你也别往心里去。那些人都是些没见识的,别让她们影响了你的心情。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给林家生个健康的孩子,其他的事,有我在呢。” 沈月娥连忙道谢,眼眶微微发红:“多谢老太太为妾身做主,妾身定当好好养胎,不辜负老太太的期望。” 从荣庆堂回来后,府里的流言果然少了很多。下人们都怕被打板子,没人再敢私下议论沈月娥。沈月娥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息——只要那个黑手还在,流言迟早还会再起。但至少现在,她获得了老太太的支持,暂时安全了。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她按照叶郎中手札里的建议,每天早晚都会在院子里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子里的梧桐叶染成了金黄色,微风一吹,叶子轻轻飘落,像蝴蝶一样飞舞。沈月娥扶着翠儿的手,慢慢走在青石板上,看着地上的落叶,心里难得平静。 “姨娘,您看,那棵牵牛花又开了几朵。”翠儿指着廊下的牵牛花,语气带着几分欣喜,“粉紫色的,真好看。” 沈月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廊下的牵牛花确实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沾着夕阳的余晖,显得格外娇艳。她停下脚步,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柔软的触感让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她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好心情。沈月娥的心瞬间被填满了,所有的疲惫和警惕,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知道,只要孩子平安,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到屋里后,翠儿给她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沈月娥接过碗,慢慢喝着,莲子的清甜在嘴里散开,让她心情舒畅。 “姨娘,沈青哥那边有消息了。”翠儿忽然说道,“他说城西的‘凝香阁’三年前就关门了,以前的老板是个姓王的妇人,听说后来带着家人去了外地,没人知道具体去了哪里。至于那枚银戒指,他问了不少人,都说那云纹没什么特别的,像是普通的装饰。” 沈月娥闻言,心里难免有些失望——线索又断了。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对翠儿说:“让沈青继续查,就算找不到老板,也问问附近的邻居,看看能不能知道些别的,比如姓王的妇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或者‘凝香阁’以前有没有什么常客。” “我知道了,姨娘。”翠儿点头应下。 夜深了,沈月娥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默默想着:虽然线索暂时断了,但她不会放弃。只要她还在,只要孩子还在,她就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找到那个黑手,为自己和孩子讨回公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孩子,再给娘亲一点时间,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平安出生,平安长大。” 腹中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轻轻动了一下。沈月娥笑了,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这是她最近几天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结尾悬念) 第二日清晨,沈月娥刚起床,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姨娘,邢夫人屋里的周嬷嬷来了,说是奉太太之命,给您送东西来的。” 沈月娥心里一紧——邢夫人又要耍什么花样?周嬷嬷是邢夫人身边的梳头嬷嬷,平时沉默寡言,几乎从不与人交往,这次怎么会突然来送东西?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翠儿说:“让她进来吧。” 周嬷嬷走进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描金的锦盒,盒子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见过月姨娘。太太听说您最近睡眠不好,特意让老奴给您送些新制的百合香粉来,说是这香粉能安神助眠,对您和小主子都好。” 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个白瓷瓶,瓶身上刻着“百合香粉”四个字。一股淡淡的百合香飘出来,清新雅致,闻着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太太还特意吩咐老奴跟您说,”周嬷嬷继续说道,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沈月娥的肚子,“这香粉是太太特意让人送到城外水月庵,请慧明师太亲手加持诵经过的,最是洁净祥和,您只管放心用,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慧明师太?沈月娥心里一动——水月庵是邢夫人常去的庵堂,慧明师太也是她的熟人。邢夫人特意提这个,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吗? 她看着周嬷嬷手里的锦盒,又看了看周嬷嬷的手——她的手指有些颤抖,锦盒的盖子没盖严,能看到白瓷瓶的瓶口似乎沾着一点淡粉色的粉末,与香粉的颜色不太一样。 沈月娥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这百合香粉,真的像邢夫人说的那样安全吗?周嬷嬷的异常反应,又意味着什么? (本集完) 第67集 《雪娥冷观局中变》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雪娥)虽身处困境,但开始强迫自己抽离出来,以更冷静的视角观察府中人事变动、势力消长,尤其是王熙凤与邢夫人之间的微妙平衡。她仔细分析“抱子”计划的可行性、风险与收益,权衡王熙凤、邢夫人、林老爷等各方可能的态度与反应。可能从周嬷嬷送香粉等不寻常事件中,嗅到某种契机,或是发现邢夫人与王熙凤之间矛盾有了新的爆发点。沈月娥不再完全被动,开始依据冷眼观察所得,极隐秘地布局,或许是通过潘金莲传递某些信息,或是利用流言反制,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位置。沈月娥的“冷观”会让她发现什么关键信息?她会如何利用周嬷嬷这个变数?她那“抱子”的念头,是否会在此阶段形成初步计划? 第67集 :雪娥冷观局中变 (一) 秋阳透过揽月轩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沈月娥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指尖捏着一方素色绣帕,帕角绣的半朵兰草被她无意识地攥得发皱。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翠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姨娘,周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呢,手里还捧着那盒香粉。” 沈月娥抬眼,目光落在窗外——周嬷嬷正站在廊下,一身深灰衣裙衬得她身形格外单薄,手里的描金锦盒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那锦盒她方才隔着窗纸见过,盒盖边缘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是邢夫人惯用的样式,可那缠枝莲的花瓣却少了一瓣,像是仓促刻就,透着几分不寻常的粗糙。 “让她进来吧。”沈月娥松开绣帕,缓缓坐直身子,指尖在榻沿的木纹上轻轻划过——她需要亲眼看看那盒所谓的“加持香粉”。 周嬷嬷走进来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将锦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淡淡的百合香飘了出来,那香气清雅,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与寻常百合香不同。白瓷瓶放在锦盒中央,瓶身上“百合香粉”四个字是手写的,墨迹略晕,像是写字时手在发抖。 “月姨娘,这香粉是太太特意让人去水月庵请慧明师太加持的,前后诵了七天经,最是洁净。”周嬷嬷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尖却悄悄蜷缩着,“太太说您孕期睡眠浅,这香粉助眠最好,还能安神养胎。” 沈月娥没有伸手去碰那瓷瓶,只是目光扫过瓶口——那里沾着一点淡粉色的粉末,比香粉的颜色深些,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她忽然想起叶郎中手札里写的:“某些安神香中若掺朱砂,初闻清雅,久闻则伤胎,朱砂细末多呈淡粉,易沾于器物边缘。” 心口猛地一紧,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多谢太太费心,也劳烦周嬷嬷跑一趟。只是我如今孕期嗅觉格外敏感,闻不得香料,一沾就头晕恶心,怕是辜负了太太的心意。”她示意翠儿,“把锦盒包好,劳烦周嬷嬷带回给太太,就说我心领了。” 周嬷嬷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姨娘说的是,身子要紧。老奴这就带回给太太。”她拿起锦盒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锦盒盖“咔嗒”一声响,沈月娥清晰地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旧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那是府里老仆才有的标识,可周嬷嬷是邢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怎么会有林家的旧镯子? 周嬷嬷走后,翠儿忍不住道:“姨娘,您说太太这是真心送香粉,还是又想害您?” 沈月娥走到窗边,看着周嬷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廊下。她轻轻摇头:“邢夫人从不会做没目的的事。但这次最奇怪的不是香粉,是周嬷嬷。”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她是邢夫人的陪房,却戴着林家老仆的镯子;她送香粉时手在抖,像是怕我发现什么。这里面,恐怕比香粉本身更复杂。” 那夜,沈月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想起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凝神香里的血竭藤、当归乌鸡汤里的番红花、安胎药里的赤蝎涎……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她像只被困在蛛网里的虫,只能被动挣扎。可这次周嬷嬷的异常,却让她忽然清醒——一味防守,只会越来越累,她得跳出来,看看这张网到底是谁织的。 第二日清晨,沈月娥起得格外早。翠儿陪她在院里散步,她不再盯着脚下的石子,而是抬头看着院中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有的落在地上,被晨露打湿,贴在青石板上,像一张张写满字的纸。“翠儿,你看这树,春天发芽,夏天遮阳,秋天落叶,不管风吹雨打,都守着这院子。”她伸手拂过一根低垂的枝桠,“咱们也该像这树,不只会躲,还要看着风从哪来。” 从那天起,沈月娥开始刻意调整心态。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她不再只垂首听训,而是悄悄观察邢夫人和王熙凤的互动——邢夫人给老太太递茶时,手指会不经意地碰一下王熙凤的手,王熙凤看似自然地避开,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聊到府里的账目时,邢夫人说“有些账目怕是算错了”,王熙凤立刻接话“都是按规矩来的,许是太太看花了眼”,两人语气平和,话里却藏着针锋。 她还注意到,常嬷嬷虽然总盯着她的起居,却会在她喝药时悄悄多等片刻,确认她喝了才走;有次小丫鬟不小心把安胎药洒了,常嬷嬷第一反应不是责备,而是问“有没有烫到姨娘”。这些细微的举动让她明白,常嬷嬷虽是王熙凤的人,却也有自己的底线——至少在她平安产子这件事上,两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二)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的“观局”让她看清了更多以前忽略的细节。 林知礼中毒事件后,王熙凤虽然严惩了刘老栓,却私下让平儿去查邢夫人娘家的药材铺子——翠儿偶然听到平儿跟小丫鬟说“那铺子最近进了批西域药材,说不清来源”。而邢夫人则借着给林知礼送补药的名义,频繁去秋爽斋,每次都要跟赵姨娘说“二奶奶管理府里太忙,怕是顾不上哥儿”,明着是关心,暗着是挑拨赵姨娘和王熙凤的关系。 沈月娥坐在廊下,听着翠儿转述这些消息,手里拿着一本翻旧的《女诫》,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忽然明白,王熙凤和邢夫人的争斗,早已不是简单的主母与妾室的矛盾,而是牵扯到娘家势力、府中权力的较量。而她这个怀着孕的姨娘,就是两人都想抓在手里的筹码——王熙凤想借她的孩子巩固地位,邢夫人想除了她,断了王熙凤的助力。 可那个幕后黑手呢?沈月娥想起那包赤蝎涎——那是宫廷禁药,邢夫人就算有娘家势力,也未必能弄到。还有李瓶儿的经书,里面夹着的银戒指和脂粉铺票据,这些都不像是邢夫人的手笔。她忽然想起苏十三,那个神秘的男人,他之前帮她查过凝神香的事,却又突然消失。难道这幕后黑手,和苏十三有关? “姨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翠儿递来一杯温水,担忧地看着她。 沈月娥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她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孩子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提醒她:别想太多,先顾好自己。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抱子”念头——把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让孩子成为嫡子,有王熙凤庇护,就能平安长大。可现在看来,这念头太天真了。王熙凤的对手不止邢夫人,还有那个隐藏的黑手。若孩子成了王熙凤的“嫡子”,只会成为更显眼的目标,甚至可能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她又想起潘金莲说的“让别人忙起来,无暇他顾”。或许,她不该只想着依靠王熙凤,而是要自己找一条路。比如,从周嬷嬷入手?那个戴着林家旧镯子的女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沈月娥让翠儿多留意周嬷嬷的动向。没过几日,翠儿就带来了消息:周嬷嬷最近去邢夫人正房的次数少了,反而经常在花园的偏僻角落叹气,手里还捏着一个旧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快褪色的海棠花——那是李瓶儿以前最爱的花样。 “李瓶儿……周嬷嬷……”沈月娥喃喃自语,这两个看似无关的人,怎么会有联系?难道周嬷嬷以前是李瓶儿的人?后来才投靠了邢夫人? 她决定赌一把。这日午后,她借口身子不舒服,让翠儿去请潘金莲来聊天。潘金莲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绣绷,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针脚细密,颜色鲜亮。 “姐姐怎么突然想找我聊天了?”潘金莲坐在她对面,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笑容里带着几分试探。 沈月娥给她倒了杯茶,语气随意:“最近总待在屋里,闷得慌,想来与妹妹说说话。”她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前几日邢夫人让周嬷嬷给我送香粉,说是水月庵加持过的。我闻不得香料,只好退回去了。说起来,周嬷嬷在邢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她做这种跑腿的事,真是稀奇。” 潘金莲捏着蜜饯的手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周嬷嬷?就是那个不爱说话,总跟在邢夫人身后的?” “可不是嘛。”沈月娥叹了口气,“我还听说,周嬷嬷最近好像有心事,经常一个人叹气。妹妹消息灵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什么?” 潘金莲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姐姐可知,前几日邢夫人和二奶奶因为一批节礼吵了一架?邢夫人娘家送了批绸缎,账目上写着二十匹,实际只到了十八匹,二奶奶让查,邢夫人却说‘许是路上丢了’,两人闹得不太愉快。” 沈月娥心中一动——邢夫人账目不清,周嬷嬷又有心事,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她没再追问,而是顺着潘金莲的话聊起了府里的琐事,直到潘金莲离开。 她知道,潘金莲是个聪明人,只要给她一点线索,她自然会去查。而她,只需要等着就好。 (三) 几日后,府里的姨娘们聚在老太太的荣庆堂说话。李姨娘提起最近府里的流言,说“有人怀了孕,府里就多事,怕是命理不合”,话里话外都在影射沈月娥。 其他姨娘都低着头,没人敢接话。赵姨娘虽然被禁足解除了,却依旧对沈月娥心存芥蒂,冷笑着说:“可不是嘛,有些人就是命硬,克得身边人都不安生。” 沈月娥坐在角落里,手里端着一杯茶,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却很平静。她放下茶杯,轻轻抚摸着小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凛然:“李姨娘、赵姨娘说的是哪里话。佛家说因果循环,道家讲顺应自然。咱们林家是百年望族,靠的是祖上积德,老爷和老太太治家有方,才会福泽深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姨娘们,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府里最近是有些波折,可哪户人家没有点烦心事?这都是世事常态,跟个人命理有什么关系?若是把府里的兴衰都算在一个孕妇身上,岂不是太抬举我,也太小瞧咱们林家的根基了?” 这番话不软不硬,既维护了自己,又抬高了林家,让李姨娘和赵姨娘都哑口无言。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佛珠,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月娥说得对,咱们都是林家的人,该同心同德,别总说些没用的闲话。” 聚会结束后,平儿悄悄拉着翠儿说:“二奶奶夸你家姨娘识大体,说以后府里有什么事,还让姨娘多帮衬着点。” 翠儿把这话告诉沈月娥时,沈月娥正在看叶郎中的手札。她笑着摇了摇头:“王熙凤哪是夸我,是觉得我还有用,想让我更靠向她罢了。”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这是一个好信号。王熙凤对她的认可,意味着她能获得更多的空间,也能更方便地查探消息。 她开始利用这有限的空间,加强揽月轩的管理。翠儿按照叶郎中手札里的方法,每天检查送来的食材——米要仔细闻,有没有霉味;肉要看看颜色,有没有异常;蔬菜要一片一片地洗,确认没有农药残留。煎药时,翠儿会在小厨房里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常嬷嬷想进去看看,都被翠儿以“姨娘吩咐,怕打扰煎药”为由拦住了。 常嬷嬷对此颇有微词,却也没多说什么。沈月娥知道,常嬷嬷是在观察她,只要她不越过王熙凤的底线,常嬷嬷就不会干涉。 她还开始更细致地观察王熙凤。有次巧姐儿生病,王熙凤亲自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儿,快点好起来”。沈月娥去探望时,看到王熙凤眼里的红血丝,还有对巧姐儿的紧张,忽然明白——王熙凤虽然强势,却也渴望有个儿子能继承家业,巩固她的地位。 这让她重新思考“抱子”的念头。或许,这个念头不是完全不可行,只是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她得等一个最佳时机——比如邢夫人和王熙凤的矛盾激化,或者幕后黑手露出破绽时,再提出这个想法,才能利益最大化,也能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四) 日子在平静中悄然流逝,沈月娥的肚子越来越大,胎动也越来越明显。有次她坐在窗边看书,孩子突然踢了她一下,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个小生命在跟她互动,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翠儿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高兴:“姨娘,等小主子出生了,肯定是个健康的哥儿。” 沈月娥摸了摸肚子,眼神温柔:“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平安就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姨娘,门房送东西来了,说是巧姐儿小姐让送的。” 沈月娥愣住了——巧姐儿?王熙凤那个才五岁的女儿?她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送东西? 翠儿连忙出去,很快捧着一个精巧的竹编小篮子进来。篮子里放着几个布偶娃娃,有小兔子、小老虎,还有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精心做的;旁边还有一双虎头鞋,鞋面绣着黄色的虎头,眼睛用黑珠子缝的,显得格外可爱。 “这是巧姐儿做的?”沈月娥拿起一个布偶娃娃,手感柔软,布料是上好的云锦,是巧姐儿平日里穿的衣服料子。 “门房的人说,是巧姐儿小姐亲手做的,让给未来的弟弟妹妹玩。”翠儿笑着说,“小姐还说,等小主子出生了,她要当姐姐,带小主子一起玩。” 沈月娥看着手里的布偶娃娃,心里却泛起了疑惑。巧姐儿才五岁,虽然聪明,却也做不出这么精致的布偶和虎头鞋,肯定是有人教她做的,甚至是别人做好,让她说是自己做的。这个人,会是王熙凤吗? 她想起前几日王熙凤对她的认可,又想起巧姐儿生病时王熙凤的紧张。难道王熙凤是想通过巧姐儿,拉近和她的关系,让她更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还是说,王熙凤已经知道了她的“抱子”念头,在提前示好? 沈月娥把布偶娃娃放回篮子里,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的桂花树开了,香气浓郁,飘进屋里,让人心情舒畅。可她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依旧暗流涌动。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幕后黑手也还在蛰伏,潘金莲的目的也不明。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王熙凤的意图是什么,她都要保持清醒。她会收下巧姐儿的礼物,也会和王熙凤维持表面的和睦,但她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要继续观察,继续等待,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时机,为自己和孩子,谋一条真正安全的路。 “孩子,再等等。”她低声自语,眼神里带着坚定,“娘亲一定会让你平安出生,平安长大。” 篮子里的虎头鞋静静地躺着,虎头的眼睛像是在看着她,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而院外的秋风,卷起几片桂花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是在为这平静的日子,增添一丝温柔的期许。 (本集完) 第68集 《娇儿赠礼示好意》 简单内容提示: 巧姐儿(王熙凤之女)派人送来亲手所做(或吩咐所做)的婴儿衣物、玩具,表达对沈月娥腹中孩子的善意。沈月娥心中惊疑,猜测这是巧姐儿孩童天性的自然流露,还是王熙凤的授意,以此试探或释放某种信号?沈月娥谨慎回应,可能亲自做些女工或点心回赠巧姐儿,既不失礼,也借此观察王熙凤的反应。巧姐儿的意外介入,为沈月娥与王熙凤之间的关系增添了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变数,或许会影响沈月娥“抱子”计划的考量。王熙凤对女儿此举是何态度?这单纯的童真善意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谋划?沈月娥将如何利用与巧姐儿的这点联系? 第68集 :娇儿赠礼示好意 (一) 秋末的风已带了刺骨的凉意,刮过揽月轩的梧桐树梢,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在青石板上。沈月娥坐在临窗的酸枝木圆桌旁,指尖刚触到桌上的青瓷茶杯,就被杯壁的凉意激得缩回手——方才门房送来的那个竹编小篮,就放在圆桌中央,像团暖融融的光,与这满室的清冷格格不入。 篮子是浅棕色的,编得格外精巧,篮沿缠着一圈米白色的棉绳,防止磨手。里面躺着三个布偶娃娃,一个是雪白色的小兔子,长耳朵上缝着粉色的缎带;一个是黄黑相间的小老虎,圆眼睛用黑琉璃珠嵌着,虎爪上还绣着小小的“福”字;还有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裙摆上缀着细碎的珍珠,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最底下压着一双虎头鞋,鞋面是正黄色的软缎,绣着威风凛凛的虎头,虎须用金线勾勒,鞋底纳着细密的针脚,一看就知道是为学步的孩子准备的。 “这针脚……倒像是花了不少功夫。”沈月娥拿起那只小兔子布偶,指尖拂过兔耳朵上的缎带——是江南产的云锦,软得像云朵,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料子做衣裳。巧姐儿才六岁,手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 翠儿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姨娘,您看这虎头鞋的鞋底,还纳了防滑的纹路呢!肯定是有人特意教小姐做的,说不定……是二奶奶让做的?” 沈月娥没说话,把布偶放回篮子里。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云锦的柔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王熙凤为什么要让巧姐送这些?是单纯想示好,还是另有所图?前几日她还因为“抱子”的念头纠结,现在王熙凤就送来孩子的物件,这 timing 也太巧了。 她想起上次林知礼中毒,王熙凤虽然严惩了刘老栓,却没深究邢夫人;想起常嬷嬷总在她喝药时盯着,却在她差点滑倒时伸手扶了一把;想起潘金莲说的“让别人忙起来,无暇他顾”——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在脑海里盘旋,让她越来越不安。 “翠儿,去我妆奁里取那对赤金铃铛镯子。”沈月娥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再把我去年托人从湖州带回来的那对狼毫湖笔拿来,笔杆上刻着‘平安’二字的那对。还有,取一锭徽州的松烟墨,你去小厨房找刘婶要张干净的宣纸,拓几个麒麟送子的花样,一起包好。” 翠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姨娘是要给巧姐儿小姐回礼?” “嗯。”沈月娥点头,指尖轻轻划过篮子边缘的棉绳,“礼尚往来,才不会落人口实。那对镯子是赤金的,分量不轻,既显诚意,也不会让人觉得我攀附;湖笔和墨是文房用品,符合巧姐儿小姐的身份;麒麟送子的花样,也算讨个吉利。” 翠儿连忙应下,转身去内屋收拾。沈月娥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桌上的竹篮——篮子的把手处缠着一块小小的蓝布,布角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这是王熙凤陪房张妈妈的记号。她心里更确定了:这篮子里的东西,根本就是王熙凤安排的,巧姐儿不过是个幌子。 半个时辰后,翠儿提着一个描金的小盒子回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回礼。“姨娘,都准备好了。我这就给巧姐儿小姐送去?” “等等。”沈月娥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帕角绣着半朵兰草,“把这个也带上,就说……是我亲手绣的,让巧姐儿小姐擦汗用。”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送过去的时候,别多说别的,就说多谢小姐的心意,姨娘很喜欢。要是小姐问起孩子,就说太医说还要等些日子,让小姐耐心等。” 翠儿接过绢帕,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沈月娥坐在桌旁,拿起那只虎头鞋,轻轻放在掌心——鞋底的针脚密密麻麻,每一针都透着细心。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给她做过虎头鞋,只是料子没这么好,针脚也没这么细。那时候母亲还在,她不用像现在这样,连收个礼物都要反复琢磨。 窗外的风又刮了起来,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月娥把虎头鞋放回篮子里,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快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双双伸向天空的手。她知道,这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幕后黑手也还在暗处盯着她。而王熙凤这看似善意的举动,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陷阱的开始。 (二) 翠儿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手里的描金盒子空了。“姨娘,巧姐儿小姐可喜欢您送的礼物了!”她走到沈月娥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小姐看到那对赤金铃铛镯子,眼睛都亮了,当场就戴在手上,还摇着给二奶奶看呢!二奶奶也笑了,说‘月姨娘有心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多少轻松:“巧姐儿还说什么了?” “小姐问我,您肚子里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她说想跟弟弟一起玩。”翠儿笑着说,“我按您说的,跟小姐说还要等些日子,让她耐心等。小姐还拉着我的手,让我给您带话,说她做了个小布偶,等弟弟出来了,要亲手送给弟弟。” 沈月娥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巧姐儿的声音她见过几次,软软糯糯的,像刚出锅的糯米团子。她能想象出巧姐儿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可这份纯真,在这深宅大院里,又能保持多久呢? “对了,姨娘,”翠儿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去荣禧堂的时候,看到邢夫人院里的王善保家的也在,她站在廊下,脸色不太好,好像在跟平儿姑娘说着什么。我走的时候,还看到王善保家的瞪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紧——邢夫人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她知道了巧姐送礼物的事,又想从中作梗? “你别管她,”沈月娥定了定神,对翠儿说,“以后去荣禧堂,尽量别跟邢夫人院里的人碰面,要是遇到了,也别跟她们说话,赶紧回来。” 翠儿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姨娘。” 这时,常嬷嬷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竹篮,又落在沈月娥脸上,语气比平时温和些:“姨娘,巧姐儿小姐送来的东西,老奴看了,都是些好物件,针脚细,料子也软,小姐有心了。” 沈月娥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银耳羹,没抬头:“嬷嬷也觉得巧姐儿有心?” “可不是嘛。”常嬷嬷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巧姐儿小姐自小就善良,见着小猫小狗受伤了,都会哭着让二奶奶找兽医。二奶奶也疼小姐,小姐小时候的衣裳、玩具,都是二奶奶亲手挑的料子,让张妈妈做的。”她顿了顿,又说,“老奴跟着二奶奶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二奶奶对哪个孩子这么上心过。” 沈月娥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常嬷嬷这话,是在暗示王熙凤对巧姐的宠爱,还是在暗示她,如果把孩子交给王熙凤,也能得到这样的宠爱? 她抬起头,看向常嬷嬷:“嬷嬷跟着二奶奶这么久,觉得二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二奶奶是个厉害人,管家有手段,对老爷忠心,对小姐更是没话说。只是……有时候太好强了,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难免会得罪人。” 沈月娥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喝银耳羹。常嬷嬷的话,让她心里的“抱子”念头又活络起来——如果王熙凤真的能像疼巧姐一样疼她的孩子,那孩子至少能平安长大。可她又怕,王熙凤只是把孩子当成巩固地位的工具,一旦孩子没用了,就会弃之不顾。 夜里,沈月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巧姐儿戴着手镯的样子,想起王熙凤的笑容,想起邢夫人的算计,想起那个隐藏的黑手。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头疼欲裂。她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孩子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安慰她。 “孩子,娘亲该怎么办?”她低声呢喃,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既想保护孩子,又不想失去孩子;既想依靠王熙凤,又怕被王熙凤利用。这种两难的境地,让她几乎崩溃。 (三) 第二日清晨,沈月娥按例去荣禧堂给王熙凤请安。刚走进院门,就看到巧姐儿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在廊下追着一只蝴蝶跑。看到沈月娥,她立刻停下脚步,笑着跑过来,手里还摇着那对赤金铃铛镯子,叮当作响。 “月姨娘!”巧姐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镯子真好看!我昨天戴着它睡觉的,都没摘下来!” 沈月娥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巧姐儿的头,语气放得格外温柔:“小姐喜欢就好。只是睡觉的时候要摘下来,不然硌到了就不好了。” “知道啦!”巧姐儿乖巧地点点头,又拉着沈月娥的手,小声说,“姨娘,我昨天又做了个小布偶,是个小老虎,等弟弟出来了,我送给弟弟好不好?” “好啊。”沈月娥笑了,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些,“那姨娘先替弟弟谢谢小姐。” 这时,王熙凤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缎面旗袍,领口绣着暗纹的凤凰。看到沈月娥和巧姐儿,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月娥来了?巧姐儿,别缠着姨娘,姨娘怀着孕,不能累着。” 巧姐儿吐了吐舌头,松开沈月娥的手,跑回奶娘身边。王熙凤走到沈月娥面前,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审视,反而多了几分柔和,像看着巧姐儿时的样子。 “最近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王熙凤的语气也比平时温和些,“前几日让厨房给你炖的燕窝,还合胃口吗?” “劳二奶奶挂心,妾身一切都好。”沈月娥微微屈膝行礼,“燕窝炖得很软烂,合妾身的胃口。” “那就好。”王熙凤点了点头,又说,“巧姐儿这孩子,平时被我惯坏了,昨天给你送东西,没打扰到你吧?” “小姐有心了,怎么会打扰。”沈月娥连忙说,“妾身还得谢谢二奶奶和小姐的心意。” 王熙凤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走进屋里。沈月娥跟在后面,心里却翻起了巨浪——王熙凤刚才的眼神,那种柔和,绝不是装出来的。难道她真的对自己的孩子有了期待?还是说,她只是想通过巧姐儿,让自己更信任她? 请安的时候,邢夫人也在,脸色不太好,看向沈月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敌意。沈月娥没理会,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王熙凤和邢夫人说话。邢夫人几次想提起巧姐送礼物的事,都被王熙凤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沈月娥看在眼里,心里更清楚了:王熙凤这是在保护她,至少现在是。 请安结束后,沈月娥刚走出荣禧堂,就看到潘金莲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个绣绷,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看到沈月娥,她笑着走过来:“姐姐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你要多待一会儿呢。” “妹妹怎么在这里?”沈月娥有些意外。 “我来给二奶奶送新的花样子。”潘金莲晃了晃手里的绣绷,目光落在沈月娥身上,似笑非笑地说,“刚才看到巧姐儿小姐拉着你的手,笑得那么开心,看来姐姐和小姐很投缘啊。” 沈月娥知道潘金莲是在试探,便淡淡一笑:“小姐天真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 “也是。”潘金莲点了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姐姐可知,巧姐儿小姐送的那些布偶和虎头鞋,是二奶奶亲自盯着张妈妈做的?张妈妈是二奶奶从娘家带来的,最会做孩童物件,二奶奶还特意让张妈妈用了最好的料子,说不能委屈了姐姐肚子里的小主子。”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是王熙凤安排的!她又想起刚才王熙凤的眼神,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妹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消息灵通,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潘金莲笑了笑,又说,“对了,我还听说,二奶奶前几日跟老太太说,等姐姐生了孩子,要请最好的奶娘,还要给孩子办个热闹的满月酒,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 沈月娥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王熙凤这么做,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她认可的,也是在向邢夫人示威。可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另一种算计? (四) 接下来的几日,府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些。下人们见王熙凤对沈月娥的态度越来越好,对揽月轩也更加恭敬了,那些关于“灾星”的流言也彻底消失了。常嬷嬷对沈月娥的态度也软化了些,不再事事盯着,偶尔还会跟翠儿说些孕期该注意的事项。 沈月娥趁着这难得的平静,开始亲手给腹中的孩子缝制小衣和肚兜。她从箱子里找出以前攒下的软棉布,是最适合婴儿的料子,洗得发白,却格外柔软。翠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穿针引线,偶尔还会跟她聊些府里的新鲜事。 “姨娘,您看这件小肚兜,绣上荷花好不好?”翠儿拿着一块粉色的棉布,上面画着简单的荷花轮廓,“夏天穿,又凉快又好看。” “好啊。”沈月娥笑着点头,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一件白色的小衣缝袖口,“只是别绣得太复杂,孩子穿着不舒服。” 两人正说着话,潘金莲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些晒干的金银花。“姐姐,我给你送些金银花来,夏天泡水喝,能清热解暑,对孕妇也好。” 沈月娥接过纸包,道谢后请潘金莲坐下。翠儿给潘金莲倒了杯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姐姐最近倒是清闲,还有心思做针线。”潘金莲看着桌上的小衣和肚兜,笑着说,“看来府里的气氛好了,姐姐也能安心养胎了。” “托妹妹的福。”沈月娥放下针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这平静,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姐姐倒是看得通透。”潘金莲放下茶杯,语气变得严肃些,“不过,姐姐也不用太担心。二奶奶现在对你这么上心,邢夫人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而且,我听说老爷最近对姐姐也很关注,前几日还特意问起姐姐的身子状况。” 沈月娥愣了一下:“老爷问起我?”她和林老爷的关系一直很淡,林老爷很少主动问起她的情况,这次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是啊。”潘金莲点了点头,“我听书房的小丫鬟说,老爷前几日得了一幅前朝的古画,很高兴,在书房赏玩了半日。后来看到二奶奶递上去的府中账目,眉头皱了半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再后来,二奶奶提起姐姐的身子,老爷才笑了笑,让二奶奶多照顾姐姐。” 沈月娥心里一动——林老爷的态度转变,肯定和账目有关。难道他发现了账目的问题?还是王熙凤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对了,姐姐。”潘金莲又说,“我还听说,邢夫人最近和娘家走得很近,她娘家的侄子来了金陵,住在府里的外院,好像是来跟老爷谈生意的。只是不知道,这生意背后,有没有别的心思。” 沈月娥的眉头皱了起来——邢夫人又在搞什么?她娘家的侄子来谈生意,说不定是想借着生意的名义,插手府里的事。看来,这平静的日子,真的维持不了多久了。 潘金莲走后,沈月娥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小衣和肚兜,心里又开始纠结“抱子”的念头。如果把孩子交给王熙凤,王熙凤肯定会尽全力保护孩子,邢夫人和那个幕后黑手也不敢轻易动手。可她真的能忍受骨肉分离吗?孩子长大后,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认她这个生母? 这些问题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坐立难安。她拿起那件绣了一半的荷花肚兜,手指轻轻拂过针脚,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 日子在平静与纠结中一天天过去,沈月娥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太医来诊脉时说,孩子很健康,胎位也很正,再过一个多月就能生了。听到这个消息,沈月娥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孩子能平安出生,紧张的是不知道生产后会面临什么。 这日傍晚,沈月娥正坐在灯下给孩子缝制一件小棉袄,翠儿在一旁给她打灯。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林老爷身边的长随林安,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和一个锦盒。 “月姨娘。”林安走进来,恭敬地行礼,“老爷晚间歇在书房,念及姨娘身子重,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冰糖血燕,让姨娘趁热用了,早些安歇。”他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冰糖血燕,香气浓郁。 沈月娥愣了一下,连忙起身:“有劳林管家跑一趟,也替我谢谢老爷。”她和林老爷很少有这样的互动,林老爷突然这么关心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林安又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参须完整,色泽金黄,一看就价值不菲。“老爷还说,这是他前几日从一个老药农手里买来的老山参,让姨娘补补身子,生产的时候也能有力气。” 沈月娥看着那支老山参,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安——林老爷的态度转变太突然了,之前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却又送血燕又送人参,这背后肯定有原因。是王熙凤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还是他发现了账目的问题,想拉拢她?或者,这又是一个新的陷阱? “林管家,”沈月娥叫住正要走的林安,语气尽量平静,“老爷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比如……府里的账目?” 林安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姨娘多虑了,老爷一切都好。只是觉得姨娘怀着孕辛苦,才特意赏赐的。姨娘快用了血燕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他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林安走后,沈月娥看着那盅冰糖血燕和那支老山参,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让翠儿拿来银针,小心翼翼地试了试血燕——银针没有变黑,看起来没问题。可她还是不敢喝,让翠儿把血燕和老山参都收起来,放在柜子最里面。 “姨娘,您怎么不喝啊?这是老爷特意赏赐的。”翠儿不解地问。 “我现在没胃口,等会儿再喝。”沈月娥敷衍道,心里却在反复琢磨——林老爷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关怀,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是假意,那这血燕和老山参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夜里,沈月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潘金莲说的,林老爷看账目时皱了眉头;想起王熙凤对她越来越温和的态度;想起邢夫人娘家侄子的到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脑海里盘旋,让她越来越觉得,府里的局势正在发生变化,而她,正站在这变化的中心,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要让孩子平安长大。 (六) 第二日清晨,沈月娥刚起床,就听到翠儿在院子里跟小丫鬟说话,语气带着几分紧张。她走出去,看到翠儿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脸色发白。 “怎么了?”沈月娥连忙问。 “姨娘,您看这个。”翠儿把纸包递给沈月娥,声音发颤,“这是我早上收拾食盒的时候发现的,在血燕的炖盅底下,粘着这个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我用银针试了试,银针变黑了!” 沈月娥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细腻得像面粉。她用银针蘸了一点,放在火上烤了烤,银针果然变黑了——是毒药! 她的手猛地一颤,纸包掉在地上,粉末撒了一地。翠儿连忙蹲下身,想把粉末扫起来,却被沈月娥拦住了:“别碰!小心有毒!” 沈月娥看着地上的白色粉末,心里一片冰凉——林老爷送来的血燕里,竟然有毒!是林老爷自己要杀她,还是有人借林老爷的名义下毒?邢夫人?还是那个幕后黑手? “姨娘,现在怎么办?”翠儿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不要告诉二奶奶?”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告诉二奶奶。”她知道,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如果告诉王熙凤,说不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王熙凤利用。“你先把这些粉末扫起来,用油纸包好,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然后去把食盒和炖盅洗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翠儿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用扫帚把粉末扫起来,用油纸包好,藏进暗格里。沈月娥看着翠儿的动作,心里却翻起了巨浪——这府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想害她?她和孩子,到底能不能平安活下去? 这时,常嬷嬷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看到沈月娥脸色苍白,连忙问:“姨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月娥强装镇定,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她看着常嬷嬷,心里却在怀疑——常嬷嬷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她是不是也参与了? 常嬷嬷没再多问,放下洗脸水就退了出去。沈月娥看着常嬷嬷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知道,她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稍微一步错,就会粉身碎骨。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谨慎,更加小心,等待最佳的时机,为自己和孩子谋一条生路。 (本集完) 第69集 《庆郎呵护暂专宠》 简单内容提示: 林老爷(庆郎)一反常态,开始频繁关怀沈月娥的孕期生活,赏赐不断,甚至可能连续数日宿在揽月轩,引得全府侧目。邢夫人嫉恨交加;王熙凤态度微妙,既乐见邢夫人吃瘪,又警惕沈月娥因此脱离掌控;赵姨娘等人更是酸意十足。林老爷的专宠将沈月娥推到了更耀眼的位置,虽暂时震慑了部分宵小,但也使她成为更明显的靶子,危机暗藏。沈月娥在短暂的受宠若惊后,迅速冷静下来,分析林老爷此举背后的真正原因,并思考如何利用这短暂的“专宠”为自己和孩子谋取最大利益。林老爷的突然呵护是福是祸?这会持续多久?沈月娥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盛宠”?这是否会影响她“抱子”的计划? 第69集 :庆郎呵护暂专宠 (一) 暮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揽月轩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那盏还冒着余温的冰糖血燕炖盅上。沈月娥坐在临窗的酸枝木椅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炖盅的外壁——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意。 翠儿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支老山参放进锦盒,参须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泽,一看便知是年份久远的珍品。“姨娘,这山参看着就贵重,老爷真是上心。”翠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跟着沈月娥久了,也知道这府里的“恩宠”往往带着刺。 沈月娥没有接话,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的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无力的手。她想起林老爷往日的模样——他总是穿着深色的锦袍,面容沉稳,对后院的姨娘们向来是“雨露均沾”,逢年过节的赏赐也都是按份例来,从未对谁有过这般细致入微的关照。上次她诊出喜脉,老爷也只是赏了些寻常的补品,便再无下文。 “翠儿,把炖盅撤了吧,我没胃口。”沈月娥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她刚才当着林安的面,只抿了两口血燕,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泛着异样的苦涩——她不敢多吃,谁知道这“恩宠”里藏着什么。 翠儿连忙应下,端起炖盅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旁边的锦盒,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常嬷嬷从门外走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眼神在炖盅和锦盒上扫过,语气平淡:“姨娘,刚炖好的血燕,不吃可惜了。老爷特意让人送来的,若是知道姨娘没动,怕是会不高兴。” 沈月娥抬眸看向常嬷嬷。这位王熙凤派来的嬷嬷,今日穿了一身深灰色的素面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复杂——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嬷嬷多虑了,”沈月娥淡淡一笑,指尖摩挲着袖口的暗纹,“我只是孕期反应重,闻不得太甜的东西。等会儿让小厨房热一热,再吃也不迟。” 常嬷嬷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退到了廊下。沈月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清明起来——林老爷这突如其来的“呵护”,哪里是真心疼惜?分明是把她架在了火上烤。邢夫人本就恨她怀了孩子,如今见老爷这般待她,怕是要把她恨到骨子里;王熙凤虽然表面上维护她,心里指不定在算计着如何利用这份“恩宠”;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手,说不定正等着她得意忘形,好趁机下手。 她拿起桌上的绢帕,轻轻擦拭着指尖——刚才碰过炖盅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凉意。“翠儿,把老爷送来的那些玩器都收起来,”沈月娥忽然说道,“那对玉如意、珊瑚摆件,还有那方端砚,都送到库房去,就说我孕期恐冲撞贵重之物,愿为孩儿积福,暂存起来。” 翠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姨娘是怕太招摇?” “嗯。”沈月娥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府里的恩宠,从来都不是好拿的。” (二) 沈月娥的担忧,不过两日便应验了。 那日傍晚,夕阳刚把天际染成橘红色,林老爷竟亲自驾临揽月轩。他没带随从,只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家常直缀,衣襟上绣着暗纹的云鹤,腰间系着一块白玉带钩,步伐沉稳地走进院门。 正在廊下缝补小衣的沈月娥见状,连忙起身,刚要屈膝行礼,就被林老爷抬手止住:“你身子重,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停留了片刻,眼神里有期待,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在外处理了整日的公务,难得有片刻的松弛。 翠儿连忙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石凳,又端上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林老爷坐下后,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院中的景象,轻声问道:“近来身子怎么样?夜里睡得好吗?” “劳老爷挂心,妾身一切都好。”沈月娥垂着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厨房每日都会炖些安神的汤羹,夜里也能睡上几个时辰。” 林老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半件绣好的婴儿肚兜上——肚兜是月白色的软棉布,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了心思。“这是你亲手绣的?”他拿起肚兜,指尖拂过绣线,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 “是,闲来无事,便给孩儿做些小衣裳。”沈月娥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她知道,在林老爷面前,“母性”永远是最安全的姿态。 林老爷没再多言,只拿着肚兜看了片刻,便放回桌上,转而问起太医请脉的情况、饮食的口味,甚至细到丫鬟们是否尽心。沈月娥一一作答,语气恭顺,却从不主动提及府中是非——她知道,言多必失,尤其是在这位心思深沉的老爷面前。 这场看似寻常的探望,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林府掀起了波澜。 第二日清晨,沈月娥去荣禧堂请安时,刚走进院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邢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的茶碗被她捏得发白,茶盖碰撞碗沿发出“叮叮”的轻响。赵姨娘和几位侍妾站在一旁,眼神躲闪,谁也不敢先开口。 王熙凤倒是依旧从容,见沈月娥进来,笑着起身:“月娥来了?快坐,刚炖好的姜枣茶,给你留了一碗。”她的语气自然,仿佛昨日林老爷驾临揽月轩的事从未发生。 沈月娥刚坐下,就听到邢夫人冷哼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她:“有些人真是好福气,怀了孕就忘了本分,竟劳烦老爷亲自去探望,真是好大的脸面。” 这话里的酸意和敌意,几乎要溢出来。沈月娥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刚要开口,王熙凤却先一步接过话头:“太太这话就不对了。月娥如今怀着林家的骨肉,老爷多关心些也是应该的。再说,月娥素来懂事,从不恃宠而骄,哪里就忘了本分?”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只要月娥能平安诞下孩儿,别说老爷去探望,就是赏再多东西,也是应该的——这可是咱们林家的福气。” “福气”两个字,王熙凤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邢夫人,也像是在警告在场的所有人。邢夫人脸色更白了,却没再反驳——她再嫉妒,也不敢当着王熙凤的面,说“林家骨肉”的不是。 沈月娥垂下眼帘,指尖在茶碗的花纹上轻轻划过。她知道,王熙凤这是把她架在了“为林家传宗接代”的位置上,看似维护,实则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若将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她。 (三) 接下来的几日,林老爷的“恩宠”来得更密集了。 先是派人送来一对羊脂玉的如意,说是“讨个吉祥,愿孩儿平安”;接着又赏了一匹玄狐皮的料子,叮嘱“冬日快到了,给孩儿做件小袄,暖和”;甚至有一日,竟把他外书房常用的一方端砚也送了来,砚台背面刻着“文运昌隆”四个字,说是“给未来的孩儿沾沾文气,将来若是读书,定能有出息”。 揽月轩的丫鬟们见主子得了这般看重,脸上都带着笑意,做事也更勤快了。只有翠儿和沈月娥知道,这份“风光”背后藏着多少危机。 “姨娘,昨日我去大厨房取菜,听到王善保家的跟小厨房的刘婶说,太太在屋里摔了一套官窑的茶具,还说‘有些人仗着有孕,就想骑到主子头上’。”翠儿一边给沈月娥揉着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满是担忧,“刘婶还说,太太让她娘家的侄子进了府,住在外院,好像是想跟老爷谈生意——您说,太太会不会想借着娘家的势力,对您不利?” 沈月娥闭着眼,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力道,心里却在快速盘算。邢夫人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在金陵城有些势力,她让侄子来谈生意,恐怕不只是为了钱,更是想借着生意的名义,插手府里的事,甚至可能想查账本的问题——毕竟,账本的漏洞很可能与药材采购有关。 “别管她们,”沈月娥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咱们只要守好自己的院子,做好自己的事,别让人抓住把柄就行。”她顿了顿,又道,“你去把老爷送来的那方端砚包好,送到老太太的荣庆堂去,就说‘妾身感念老太太平日照拂,这方砚台愿献给老太太,为老太太添福寿’。” 翠儿愣了一下:“姨娘,这是老爷特意给您的,怎么要送给老太太?” “老爷送砚台,是为了‘沾文气’,更是为了让府里人知道他看重这个孩子。”沈月娥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我把砚台送给老太太,一来是表孝心,让老太太知道我懂事;二来,也是告诉所有人,我没有恃宠而骄,我的恩宠,也是靠着老太太和老爷的恩典。” 翠儿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姨娘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沈月娥看着翠儿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王熙凤也不会一直“维护”她,她必须尽快找到真正能依靠的东西——比如,那个隐藏在账本背后的真相,比如,那个关于“抱子”的念头。 这日傍晚,林老爷又来到揽月轩。他依旧穿着家常的直缀,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像是刚处理完棘手的公务。沈月娥正由翠儿扶着在院中的石子路上慢走,见他来了,连忙停下脚步。 “今日感觉如何?有没有腰酸?”林老爷走上前,目光落在她的腰上,语气比平时温和些。 “劳老爷挂心,还好,只是偶尔会有些酸。”沈月娥微微屈膝,态度依旧恭顺。 两人并肩在石子路上走着,梧桐叶落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林老爷忽然开口:“近来府中事多,你可还安稳?有没有人给你添麻烦?”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林老爷这话,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她沉吟片刻,缓缓答道:“妾身一切安好。二奶奶安排得周到,常嬷嬷也尽心伺候,下人们都很恭敬,没有谁敢添麻烦。”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前几日邢夫人院里的张嬷嬷送来过一匹锦缎,说是给妾身做新衣裳,妾身想着孕期穿不得,便收起来了。” 她故意提起邢夫人送锦缎的事,既是表明自己知道邢夫人的动作,也是在向林老爷传递信息:她没有被蒙在鼓里,也在小心应对。 林老爷点了点头,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荣禧堂方向,声音压低了些:“府里人多,难免有些魑魅魍魉。你如今怀着孕,是咱们林家的希望,自己一定要警醒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若是有什么事,不必怕,只管跟我说。” 这话里的深意,让沈月娥后背一凉。林老爷知道!他一定知道府里有暗流,甚至可能知道账本的问题,知道有人想害她!他这番“专宠”,根本不是单纯的疼惜,而是在向那些幕后黑手表态——这个孩子,他护着! (四) 林老爷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沈月娥的心里炸开。她终于明白,自己不仅是王熙凤和邢夫人博弈的筹码,更是林老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把她放在明处,用“恩宠”当盾牌,既保护了孩子,也震慑了那些想动手的人,同时,还能借着她的“显眼”,观察府里人的反应,找出隐藏的黑手。 想通了这一层,沈月娥反而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是机遇,也是风险。若她能配合好林老爷,或许能借着这股“东风”,为自己和孩子谋得一线生机;若行差踏错,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接下来的日子,沈月娥变得更加“懂事”。林老爷送来的补品,她会按时服用,还会让翠儿把太医的诊脉结果整理好,偶尔在林老爷来时,“不经意”地提起“胎像稳固,孩儿很有活力”,让林老爷安心;林老爷问起府里的事,她会选择性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比如“二奶奶近日在查库房的账目,很是辛苦”,“邢夫人给老太太送了新制的点心,很合老太太的口味”,既不得罪任何人,又能让林老爷知道府里的动态。 她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林老爷面前“维护”王熙凤。有一次,林老爷提起府里的开销有些大,沈月娥连忙说道:“老爷,二奶奶管理府中事务不易,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难免有些开销。再说,二奶奶近日为了库房的事,常常忙到深夜,妾身看了都觉得辛苦。” 林老爷闻言,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你说得有道理。凤哥儿确实能干,只是有时候太好强了。” 沈月娥知道,她这番话没有白说。王熙凤是林老爷倚重的管家奶奶,她维护王熙凤,既讨好了林老爷,也让王熙凤知道,她是“自己人”,至少在孩子出生前,王熙凤不会对她下手。 与此同时,沈月娥也没放松对邢夫人的警惕。她让翠儿多留意邢夫人娘家侄子的动向,得知他连日来都在跟林老爷谈药材生意,却始终没谈拢,邢夫人为此很是焦躁。沈月娥心里明白,邢夫人的侄子恐怕是想借着生意的名义,查清账本里药材采购的漏洞,只是林老爷早有防备,没让他得逞。 府里的气氛,因为林老爷的“专宠”和邢夫人的焦躁,变得格外微妙。明面上,所有人都对沈月娥客客气气,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肚子。 常嬷嬷对沈月娥的态度也变得更加谨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立规矩”,反而会主动提醒她“天冷了,多穿件衣裳”“今日风大,别在院里待太久”,甚至会在小厨房送来的饭菜里,仔细检查有没有异样,像是真的在关心她的安危。 沈月娥知道,常嬷嬷的转变,既是因为林老爷的态度,也是因为王熙凤的授意——王熙凤需要她平安生下孩子,才能继续利用她制衡邢夫人。 (五) 约莫十来日后,林老爷的“专宠”渐渐恢复了常态。他不再每日派人送东西,也不再频繁来访,只是偶尔会让林安送来些补品,或是在傍晚时分,来揽月轩坐半个时辰,聊些家常,问问胎像。 府里的目光,也随着林老爷态度的“降温”,慢慢从揽月轩移开。邢夫人不再摔茶具,只是偶尔会在请安时,用冷眼看她;赵姨娘和其他侍妾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酸言酸语,却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 沈月娥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些隐藏的黑手,只是暂时被林老爷的态度震慑住了,一旦找到机会,还是会动手。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每日的饮食,她依旧让翠儿先用银针试毒,确认无误后才敢吃;新送来的衣物,她会让翠儿用温水浸泡,观察水色有没有变化;就连常嬷嬷点的安神香,她都会仔细闻闻,确认没有异样才让点燃。 她还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日子,继续缝制孩子的衣物。夜晚,烛火摇曳,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绣着小袄上的花纹。翠儿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偶尔会说些府里的新鲜事,比如“二奶奶查账查到了三年前的一笔药材采购,好像有些问题”“邢夫人的侄子昨日离开了府,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沈月娥一边听着,一边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她知道,账本的问题才是关键,只要找到账本的漏洞,就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也就能真正保护自己和孩子。 这日深夜,沈月娥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有力的胎动,心里的“抱子”念头越来越清晰。她知道,仅凭林老爷的暂时庇护,是远远不够的。王熙凤才是府里真正的掌权者,只有把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让孩子成为“嫡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庇护。 可她又怕。怕王熙凤只是把孩子当成巩固地位的工具,怕孩子长大后不认她这个生母,怕自己承受不住骨肉分离的痛苦。 “孩子,娘亲该怎么办?”她低声呢喃,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沈月娥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窗外——月光下,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消失在墙角。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叫醒翠儿:“翠儿,快起来!刚才有黑影在窗外!” 翠儿连忙起身,拿着烛台走到窗边,仔细查看。窗纸上没有破洞,窗外的石子路上也没有脚印,仿佛刚才的黑影只是沈月娥的错觉。“姨娘,没什么啊,是不是您太紧张了?”翠儿疑惑地问。 沈月娥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知道,那不是错觉。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观察她,甚至想对她动手。她的警惕心更强了——看来,平静的日子真的要结束了。 (六)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明显感觉到,府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丫鬟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偶尔还会看到王熙凤的人在府里四处走动,像是在查什么。翠儿从大厨房打听来消息,说二奶奶近日在严查府里的下人,尤其是三年前负责药材采购的,已经有两个老仆被带走问话了。 沈月娥知道,王熙凤这是在查账本的问题,也是在为她的生产做准备——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王熙凤需要确保她平安生下孩子,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日清晨,沈月娥刚起床,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翠儿出去查看,回来时脸色有些异样:“姨娘,是三小姐的丫鬟紫鹃,说三小姐想来看您。” 沈月娥愣了一下——三小姐林黛玉?那位素来清高,从不与内宅姨娘们往来的小姐,怎么会突然来看她?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裙,让翠儿请她们进来。很快,林黛玉就由紫鹃扶着,走进了院门。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绫罗衣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淡墨色的竹,头发上只插着一支玉簪,面容清冷,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月姨娘安好。”林黛玉走到沈月娥面前,微微屈膝,声音清冷如玉,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 “三小姐客气了,快请坐。”沈月娥连忙起身,心中却满是疑惑——林黛玉向来不插手内宅事务,今日突然来访,一定有原因。 紫鹃将手里捧着的一方绢帕递给翠儿,轻声说道:“这是我家小姐近日读诗时,偶有所得绣的帕子,想着姨娘如今有孕,或许喜欢些清雅花样,特意送来给姨娘赏玩。” 沈月娥接过帕子,展开一看——帕子是素色的软缎,上面绣着几枝墨梅,针脚细腻,意境清雅,一看便知是林黛玉亲手所绣。可她不明白,林黛玉为何要送她帕子?这帕子上的墨梅,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多谢三小姐费心,这帕子很是雅致,妾身很喜欢。”沈月娥将帕子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林黛玉的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林黛玉没有多言,只是淡淡一笑:“姨娘喜欢就好。妾身还有事,先行告辞了。”说完,便由紫鹃扶着,转身离开了。 沈月娥站在原地,看着林黛玉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林黛玉突然来访,送了一方绣着墨梅的帕子,究竟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在传递什么信息?这背后,会不会与账本的问题有关?会不会与那个幕后黑手有关? 翠儿端来一杯温水,看着沈月娥凝重的表情,担忧地问:“姨娘,三小姐突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月娥接过水杯,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那方墨梅帕子上。她知道,林黛玉的来访,绝不是偶然。这府里的风暴,恐怕很快就要来了。她必须尽快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本集完) 第70集 《玉楼转态频示好》 简单内容提示: 林黛玉(玉楼)突然主动接近沈月娥,赠送绣品、谈论诗词,表现出不同以往的亲近态度。沈月娥对黛玉的转变心生警惕,猜测其动机:是单纯因沈月娥怀孕而表达善意?是受了贾府或某些人的影响?还是别有目的?沈月娥谨慎地与黛玉周旋,既不过分亲近引人注目,也不冷淡拒绝,从中试探其真实意图,并观察王熙凤、邢夫人对此事的态度。黛玉的介入为复杂的后宅格局增添了新的变数,她的特殊身份和与贾府的联系,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林黛玉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她的接近是福是祸?这会对沈月娥的处境和计划产生何种影响? 第70集 :玉楼转态频示好 (一) 暮秋的揽月轩,院角的几株菊花还倔强地开着,浅黄与淡紫的花瓣沾着晨露,在微凉的风里轻轻颤动。沈月娥正扶着廊柱慢走,翠儿在一旁捧着暖手炉,不时提醒她“慢些走,石子路滑”。自从林老爷那阵“专宠”过后,她愈发谨慎,连散步都选在晨光最柔和的时候,避开了人多眼杂的时段。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轻唤:“姨娘,三小姐的丫鬟紫鹃姑娘来了,说三小姐想来看您。” 沈月娥的脚步猛地顿住,扶着廊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三小姐林黛玉?那个素来“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来看她这个庶出姨娘?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又想起前日林老爷送来的那支老山参——这府里的人和事,总在她以为摸清脉络时,突然跳出意料之外。 “快请进来。”沈月娥压下心头的惊澜,整理了一下衣襟,示意翠儿去搬软垫。她知道,此刻无论黛玉来意如何,慌乱只会露了破绽。 脚步声由远及近,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走进院门。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绫罗长裙,裙摆绣着几竿淡墨竹影,腰间系着一条藕荷色的丝绦,上面挂着一枚小巧的羊脂玉坠。长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只插着一支碧玉簪,未施粉黛的脸上,眉宇间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像极了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清冷又易碎。 “月姨娘安好。”黛玉的声音清泠如泉水击石,没有多余的寒暄,微微屈膝行礼时,裙角的竹影轻轻晃动,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三小姐客气了,快坐。”沈月娥连忙侧身让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紫鹃手里的锦盒——那盒子是梨花木的,边角包着银,一看便是黛玉常用的物件。她心里越发警惕:黛玉素来不爱与人应酬,今日不仅亲自登门,还带着礼物,这其中定有缘故。 黛玉在软垫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却不显僵硬,反倒有种文人雅士的风骨。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抬眼打量了一下揽月轩的院子,目光掠过那几株菊花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随即又落回沈月娥身上,停在她的腹部,那眼神复杂得让沈月娥捉摸不透——有怜悯,有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姨娘身子重,想必平日里也闷得慌。”黛玉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前几日翻旧书,看到几句咏竹的诗,一时兴起,便绣了这方帕子,想着或许能给姨娘解解闷。” 紫鹃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淡青色的软缎,软缎上放着一方素白杭绸帕子。沈月娥伸手拿起,指尖触到丝帕时,只觉得冰凉柔滑,帕子角落用极细的墨绿色丝线绣了几竿风竹,竹叶舒展,竹节分明,旁边还绣着两行蝇头小楷:“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 针脚不算顶尖精致,甚至有几处竹叶的绣线微微歪斜,却透着一股难得的灵气——这分明是黛玉亲手绣的。沈月娥的手指摩挲着竹节的纹路,心里飞快盘算:“未出土时先有节”,是在赞她身处逆境仍守本分?还是在暗示她藏着未显露的锋芒?“及凌云处尚虚心”,又是否在提醒她即便得了恩宠,也要收敛心性? “三小姐真是巧手,这竹子绣得有风骨,诗句也选得极好。”沈月娥将帕子轻轻放在膝上,语气诚恳却带着几分谨慎,“只是妾身愚钝,怕是领会不全小姐的雅意,辜负了这份心意。”她故意示弱,想看看黛玉的反应。 黛玉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姨娘过谦了。不过是闺中消遣之作,姨娘不嫌弃便好。”她没有解释诗句的深意,反而话锋一转,聊起了院中的菊花,“这几株‘墨菊’品相不错,深秋开花,最是耐寒。姨娘若是喜欢,改日我让园丁送些花肥过来。” 沈月娥心中一动——黛玉这是在示好?还是在试探她的喜好?她笑着应下:“那就多谢三小姐费心了。妾身对花草不甚了解,有劳小姐记挂。” (二)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大多是关于诗词书画的闲话。黛玉说起近日读的《昭明文选》,提到其中“归园田居”的句子时,眼神里露出向往;沈月娥则偶尔搭话,多是些“妾身读书少,听小姐说便觉得有趣”的谦辞,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过去,黛玉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姨娘休息。日后若有闲暇,姨娘也可去我院里坐坐,看看书,聊聊天。” “一定。”沈月娥扶着翠儿的手起身,送黛玉到院门口。看着黛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松了口气,手心已沁出薄汗。 “姨娘,这帕子……”翠儿接过沈月娥递来的丝帕,仔细看了看,忽然指着竹节下方,“您看这里,好像有个小小的墨点,是不是不小心蹭到的?” 沈月娥凑过去一看,果然在最下面一根竹节的末端,有个针尖大小的墨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黛玉素来爱洁,绣帕子怎会留下墨痕?这会不会是某种记号?她让翠儿取来温水,用棉签轻轻擦拭,墨痕却丝毫未褪,显然是故意点上去的。 “把帕子收好,放在我妆奁最里面的抽屉,别让任何人碰。”沈月娥的声音沉了下来,“再去打听一下,三小姐今日来之前,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翠儿连忙应下,拿着帕子去内屋。沈月娥独自站在廊下,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她的裙摆上。她想起黛玉看她腹部时的眼神,想起那行“未出土时先有节”的诗句,想起那个奇怪的墨点——黛玉绝不是单纯来送帕子的,她一定在传递什么信息,只是这信息太过隐晦,她暂时无法破解。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总在留意黛玉的动向。翠儿打听来消息,说黛玉那日从揽月轩回去后,便闭门看书,未曾见任何人;邢夫人院里的人则说,邢夫人听说黛玉来访,气得摔了一只康熙年间的青花瓷碗,骂道“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女,也敢来插手内宅的事”;王熙凤那边倒是平静,只是让平儿多留意揽月轩的动静,还特意吩咐小厨房,每日给沈月娥加一道安胎的汤羹。 最让沈月娥在意的,是赵姨娘的反应。翠儿从看守秋爽斋的婆子那里听说,赵姨娘得知黛玉来访后,在屋里哭闹了半日,摔碎了巧姐儿之前送她的布偶,还喊着“一个个都去巴结那个狐媚子,连三小姐都眼瞎了”,最后被赶来的王熙凤厉声训斥,才安分下来。 这些反应,像一块块碎片,在沈月娥的脑海里拼凑出一幅复杂的图景:黛玉的来访,搅动了府里原本微妙的平衡,邢夫人的愤怒、赵姨娘的嫉妒、王熙凤的警惕,都在暗示——黛玉的举动,绝不是个人行为,或许与她背后的贾府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利益纠葛。 (三) 沈月娥还没理清头绪,黛玉的第二份“礼物”又到了。 这日午后,紫鹃送来一本蓝皮手抄本,说是黛玉给沈月娥解闷的《诗经》。沈月娥接过书,手指抚过封面——封面是用深蓝色的粗布做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黛玉常用的旧书。她翻开扉页,上面用清秀的小楷写着几行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这是《周南·葛覃》里的句子,讲的是女子采葛织布、归宁父母的故事,描绘的是家庭和乐的景象。沈月娥皱起眉头——黛玉为何偏偏选这几句?是在祝福她母子平安、家庭和睦?还是在暗示她需要“归宁”般的庇护?可她的娘家早已败落,哪里来的庇护?难道是指贾府? 她一页页翻看《诗经》,发现里面有不少黛玉的批注,多是对诗句意境的解读,偶尔也有几句感慨,比如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旁写着“花开易落,繁华终是空”,透着淡淡的悲秋之意。翻到最后几页时,她忽然发现一张夹在书里的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庄子轮廓,旁边写着“西”字——只是纸条边缘已经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 “紫鹃姑娘,”沈月娥叫住正要离开的紫鹃,举起纸条,“这纸条是夹在书里的,不知是不是三小姐不小心落下的?” 紫鹃看了一眼纸条,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许是小姐看书时夹的便签,姨娘若是没用,奴婢带回去便是。”她伸手去接,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沈月娥的手,沈月娥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紫鹃走后,沈月娥拿着那张纸条,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庄子轮廓、“西”字——她忽然想起,李瓶儿被送走后,便是安置在西门外的庄子里,最后也“病故”在那里。黛玉夹这张纸条,是在提醒她去查西门外的庄子?还是在暗示李瓶儿的死有蹊跷? 她让翠儿把纸条收好,又吩咐道:“你想办法联系沈青,让他去查一下西门外的庄子,看看现在是谁在打理,李瓶儿去世时的情况,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人发现。” 翠儿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沈月娥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诗经》,忽然觉得这本书像一个谜题,每一页都藏着线索,而黛玉,就是那个出题的人,在暗处看着她如何破解。 (四) 潘金莲的来访,打破了沈月娥的沉思。 她依旧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手里拿着一个绣绷,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一进门,就笑着说:“姐姐,我听说三小姐给你送了本《诗经》,特意来看看。” 沈月娥将书递给她,潘金莲翻了几页,目光停在扉页的诗句上,啧啧称奇:“三小姐这字写得真是好,清丽又有风骨。只是这几句《葛覃》,选得倒是有意思——姐姐可知,这诗里说的‘归宁’,在咱们府里,可没那么简单。” “妹妹何出此言?”沈月娥故作疑惑。 潘金莲放下书,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姐姐有所不知,前几日三小姐不仅给你送了书,还给邢夫人送了一盆兰草,说是自己养的‘墨兰’,稀罕得很。邢夫人收了兰草,却把它放在了院子角落,连水都懒得浇,没过几日就枯了。” 沈月娥心中一震:黛玉也给邢夫人送了东西?这不是单独示好,而是在平衡各方关系?还是在试探邢夫人的反应? “三小姐心思玲珑,咱们这些俗人,哪里猜得透。”沈月娥避开潘金莲的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倒是妹妹消息灵通,连邢夫人院里的事都知道。” “我不过是听丫鬟们嚼舌根罢了。”潘金莲笑了笑,话锋一转,“对了,姐姐,我还听说,老爷近日在查三年前的药材采购账目,好像有几笔支出不太对劲,邢夫人的娘家侄子,前几日还来府里找老爷,想解释什么,却被老爷打发走了。” 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果然,账本的问题还没解决,邢夫人的娘家还在试图插手。她想起黛玉送的帕子和书,忽然意识到,黛玉或许也知道账本的问题,甚至可能在暗中帮助她查找线索。 “这些事,咱们做姨娘的,还是少打听为好。”沈月娥淡淡道,“安安心心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潘金莲见她不愿多谈,也不再追问,又聊了些府里的琐事,便起身离开了。临走时,她意味深长地说:“姐姐,这府里的水很深,有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三小姐那边,或许……能帮上姐姐不少忙。” 潘金莲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沈月娥的心里激起涟漪。她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主动与黛玉接触,探寻她的真实意图。可她又怕,这是另一个陷阱——黛玉背后的贾府势力庞大,若是卷入其中,恐怕会陷得更深。 (五) 史湘云的到来,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暂时驱散了沈月娥心头的阴霾。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袄裙,手里拎着一个描金食盒,人未到声先至:“月姨娘!我来看你啦!”一进门,就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茯苓糕,还冒着热气,香气浓郁。 “这是宝姐姐家铺子里新做的茯苓糕,软糯香甜,最是补气安神。我吃着好,特意给你带了些来!”史湘云笑得爽朗,露出两颗小虎牙,与黛玉的清冷截然不同。 沈月娥连忙请她坐下,翠儿端来蜜茶。史湘云拿起一块茯苓糕,递给沈月娥:“姐姐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特意让宝姐姐多加了些蜂蜜,适合孕妇吃。” 沈月娥接过糕,咬了一口——果然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茯苓香,口感极佳。她笑着道谢:“多谢云姑娘费心,这糕确实好吃。” 史湘云一边吃着糕,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起府外的新鲜事,比如“城东的戏台新排了《牡丹亭》,好看得很”,“城西的胭脂铺出了新的口脂,颜色特别正”,偶尔还会提到宝玉和宝钗,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欢喜。 沈月娥听着她的话,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原本以为史湘云也是来试探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单纯来看她。可就在这时,史湘云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沈月娥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跟你说个事。前几日我去林姐姐院里,听见她和紫鹃悄悄说话,好像提到了‘西门外的庄子’、‘旧人’什么的,还说‘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我当时没敢多听,你说,林姐姐近来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西门外的庄子”、“旧人”!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沈月娥的脑海里炸开。她手里的茯苓糕“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茶水也洒了出来。她强装镇定,用手帕擦了擦手,声音有些发颤:“许是林小姐在看什么杂书,或是听来的戏文吧?她素来心思重,咱们别瞎猜。” 史湘云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点了点头:“也是。林姐姐总是爱想些有的没的。对了,姐姐,我听说你快生了,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道喜!” 送走史湘云后,沈月娥独自坐在桌前,浑身冰凉。西门外的庄子、旧人——这分明是在说李瓶儿!黛玉不仅知道李瓶儿的事,还在暗中调查!她送帕子、送书、夹纸条,都是在向她传递线索! 可黛玉为什么要帮她?是出于同情,还是有其他目的?她背后的贾府,是否也牵涉其中? 沈月娥感到一阵头晕,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黛玉的介入,让这个漩涡变得更加复杂。 (六) 夜色渐深,揽月轩里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沈月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史湘云的话,想起黛玉夹在书里的纸条,想起李瓶儿的“病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甚至开始怀疑,李瓶儿是不是根本就没死,而是被藏在了西门外的庄子里? 就在这时,窗户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击声——“笃、笃、笃”,节奏缓慢,像是某种暗号。 沈月娥猛地坐起来,心跳瞬间加速。是苏十三?还是潘金莲?或者是那个隐藏的黑手?她拿起放在枕边的银簪,悄悄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姨娘,是我,紫鹃。小姐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明日,无论听到什么关于西门外庄子的消息,都请姨娘……务必稳住心神,切勿轻举妄动!” 紫鹃?黛玉让她来传信? 沈月娥的手紧紧攥着银簪,指节泛白。明日会发生什么?关于西门外的庄子,会有什么消息传来?黛玉为什么不自己来,反而让紫鹃深夜传信? “紫鹃姑娘,”沈月娥追问,“三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西门外的庄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外沉默了片刻,紫鹃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着一丝犹豫:“小姐只说让您稳住,别的……奴婢也不知道。姨娘,时间不早了,奴婢该走了,若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月娥站在窗边,久久未动。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一片混乱。黛玉的警告,紫鹃的慌乱,都在暗示明日会有大事发生。而这件事,很可能与李瓶儿有关,与账本有关,甚至可能危及她和孩子的安全。 她回到床上,轻轻抚摸着腹部。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轻轻动了一下。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明日发生什么,她都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她会记住黛玉的警告,稳住心神,等待最佳时机,揭开所有的真相。 夜色更浓了,揽月轩里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沈月娥坚定的眼神。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本集完) 第71集 《婉莹偶闻西门事》 简单内容提示: 王熙凤的心腹大丫鬟平儿(或名婉莹),在为主子办事时,偶然听到关于“西门外庄子”的某些异常动静或隐秘谈话。听到的内容可能涉及李瓶儿“病故”真相的蛛丝马迹、庄子上隐藏的与账本相关的人或物、或是幕后黑手正在庄子进行某种隐秘活动。平儿(婉莹)意识到此事可能关联重大,尤其是可能与月姨娘目前的处境有关,但她不确定是否应该、以及如何向王熙凤禀报,或是否要暗中做些什么。平儿(婉莹)陷入两难,一方面忠于王熙凤,另一方面又可能对沈月娥抱有同情,或察觉到此事背后更大的危险。平儿(婉莹)究竟听到了什么?她会如何处置这个意外获得的信息?这个信息是否会改变王熙凤对沈月娥的态度或府中的局势? 第71集 :婉莹偶闻西门事 (一) 紫鹃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尽头后,沈月娥依旧贴在冰冷的窗棂上,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叩窗时的轻微震动。秋夜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院角菊花的冷香,却让她浑身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那寒意不是来自风,而是来自紫鹃那句“切勿轻举妄动”里的急迫,像是一把钝刀,在她早已紧绷的神经上反复摩挲。 她缓缓转过身,烛火摇曳的光映在铜镜里,照出一张苍白却紧绷的脸。隆起的腹部在素色寝衣下格外明显,她伸手轻轻覆上去,能感受到腹中孩子偶尔的轻动,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孩子,”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烛火的噼啪声淹没,“明日会发生什么?那个西门外的庄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黛玉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清冷的眉眼,素白的衣裙,还有那方绣着风竹的帕子、夹着纸条的《诗经》。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单纯的同情,还是背后有贾府的授意?沈月娥想起潘金莲说过,黛玉也给邢夫人送了兰草,那盆兰草最后枯在了角落。这会不会是黛玉的试探?试探邢夫人的反应,也试探自己的机敏? 她走到妆奁前,打开最里面的抽屉,取出那方竹纹帕子和蓝皮《诗经》。帕子上的墨点在烛光下格外显眼,《诗经》扉页的“葛覃”诗句旁,似乎还有一道极淡的折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她翻到夹纸条的那一页,庄子轮廓的线条有些歪斜,“西”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在强调什么。 “西门外的庄子……李瓶儿……”沈月娥喃喃自语,将纸条凑到烛火旁仔细看——纸条边缘不仅磨损,还沾着一点极淡的褐色痕迹,像是泥土,又像是干涸的血迹。她猛地攥紧纸条,指节泛白:难道李瓶儿的“病故”根本是假的?她还藏在庄子里?而明日,有人要对她下手,或者要销毁什么证据? 这一夜,沈月娥几乎没合眼。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守着一盏孤灯,耳朵时刻捕捉着院外的动静。远处偶尔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近处是秋虫的低鸣,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跳加速。她反复推演着明日的可能:若庄子真出了事,会不会有人嫁祸给她?邢夫人会不会借机发难?王熙凤会站在她这边吗? 天快亮时,院中的菊花上凝了一层白霜,沈月娥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早已冰凉。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扶着腰慢慢走到院门口——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的天际线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带着未知的危险,悄然来临。 (二) 同一时刻,王熙凤院中的耳房里,平儿(小字婉莹)也正对着一盏即将燃尽的烛火发呆。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寝衣,头发松松挽着,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手里攥着一方素色绢帕,帕角被她无意识地绞得变了形。 昨日午后的情景,像电影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她奉王熙凤之命去外院找林之孝家的对账目,途经西侧角门的穿堂时,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两句压低的对话钻进她耳朵里。那穿堂平日里少有人走,假山石后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可别留下尾巴。”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谄媚的急切,“听说府里最近查得紧,尤其是月姨娘怀了孕,老爷盯得严,要是出了岔子,咱们都得完蛋。” “放心,”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回应,语气里满是狠劲,“庄子里那几个老东西,我都塞了银子,再给他们撂了狠话,谁敢多嘴,就把他们全家打发去流放!只是那‘病秧子’之前藏的东西,还得再搜一遍——上次去的时候太急,别漏了什么要紧的。” “病秧子”?平儿的心猛地一跳——府里谁会被这么称呼?她立刻想起了已故的李瓶儿,那个身体孱弱、最后被送去西门外庄子的姨娘。 “明日一早我再去一趟庄子,”粗嘎的声音继续说,“一把火烧了最好,省得夜长梦多。对了,‘那边府里’的人有没有消息?要是他们追问起来,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说庄子走水,意外!”尖细的声音压低了些,“‘那边’要的是清静,只要别把他们牵扯进来,就不会多管。你动作快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平儿躲在廊柱后,直到确认两人走光,才敢慢慢探出头。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心冰凉——放火?销毁证据?“那边府里”?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内宅琐事,而是牵扯到人命和外部势力的大事! 她快步赶回凤姐院,一路上脑子飞速运转:这件事和李瓶儿有关,和西门外的庄子有关,会不会也和沈月娥有关?毕竟沈月娥和李瓶儿曾有旧怨,如今又怀着孕,正是府里的焦点人物。若是庄子真出了事,会不会有人借机嫁祸给她? 回到耳房后,平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慌乱的脸,心里掀起了巨浪。她该不该告诉王熙凤?告诉了,二奶奶会怎么做?以二奶奶的性子,或许会为了维护林府声誉,把事情压下去,甚至牺牲沈月娥;可不告诉,万一沈月娥真出了危险,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良心难安。 她想起去年自己生辰时,沈月娥托翠儿送来的那盆兰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素心兰”。沈月娥当时说:“平儿姑娘平日里帮二奶奶打理府中事务,辛苦得很,这盆兰花清淡,放在屋里能安神。”那份细心,让她一直记在心里。 “婉莹,你发什么呆?二奶奶让你去前院看看早点准备好了没有。”门外传来丫鬟的呼唤,打断了平儿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她还没拿定主意,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三) 平儿来到前院时,王熙凤已经坐在正厅里看账册了。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缎面旗袍,领口绣着金线,神色严肃,手指在账册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看到平儿进来,她抬了抬眼:“早点怎么还没好?去催催,老爷今日要去外书房见客,别耽误了时辰。” “是,奴婢这就去。”平儿躬身应下,转身走向厨房。路过花园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扫过四处——丫鬟们正在打扫落叶,婆子们提着水桶匆匆走过,一切看似平静,却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 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不能直接告诉王熙凤,也不能直接找沈月娥,万一被人发现,只会引火烧身。或许,可以通过潘金莲?那个女人消息灵通,又和沈月娥有些往来,让她传递消息,既安全又不会暴露自己。 打定主意后,平儿加快脚步来到厨房,叮嘱厨子快点准备早点,又借着“查看食材新鲜度”的名义,在厨房角落里找到了潘金莲的丫鬟小莲——小莲正在帮潘金莲取刚做好的桂花糕。 “小莲,”平儿压低声音,将一张折好的纸条塞到她手里,“把这个交给你家姑娘,就说‘西处有异,需多留意’。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也别问为什么。” 小莲愣了一下,看着平儿严肃的表情,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给姑娘送去。” 平儿看着小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张纸条能不能及时送到,也不知道潘金莲会不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回到正厅时,王熙凤已经看完了账册,正在喝茶。“怎么去了这么久?”王熙凤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回二奶奶,”平儿连忙解释,“厨房今日做的桂花糕要蒸久些才软糯,奴婢多等了一会儿。早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端上来?” 王熙凤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平儿站在一旁,看着丫鬟们端上早点,心里却依旧悬着——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还是错了。 (四) 天光大亮时,沈月娥终于等到了第一个动静——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们惊慌的低语。翠儿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脸色发白:“姨娘,不好了!前院乱起来了,说是……说是西门外的庄子出事了!”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扶着桌子的手瞬间收紧:“出什么事了?具体说清楚!”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的,”翠儿喘着气,声音发颤,“只听外院的婆子说,庄子那边着火了,烧得很厉害,还……还烧死了人!现在老爷已经派人去查了,二奶奶也急匆匆地去荣禧堂见老太太了!” 着火了?烧死了人?沈月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翠儿连忙扶住她:“姨娘!您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沈月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我去院门口看看,别让人看出异样。”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邢夫人带着一群仆役,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来。邢夫人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缎面衣裙,脸上带着冷笑,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四周,看到沈月娥时,更是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月姨娘倒是清闲,”邢夫人开口,声音尖利,“庄子那边都烧起来了,死人了,你还有心思在院里散步?” 沈月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微微屈膝:“太太说笑了,妾身也是刚听说庄子出事,正打算去荣禧堂向老太太和二奶奶请安,询问情况。” “询问情况?”邢夫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沈月娥,“我看你是心虚吧!谁不知道你和李瓶儿有仇?如今庄子着火,烧死的都是李瓶儿以前的下人,不是你指使人干的,还能是谁?” “太太血口喷人!”翠儿忍不住反驳,“我家姨娘自从怀了孕,就没出过揽月轩一步,怎么可能去庄子放火?” “你一个小丫鬟,也敢插嘴?”邢夫人厉声呵斥,身后的仆役立刻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盯着翠儿。 沈月娥拦住翠儿,眼神冷冷地看向邢夫人:“太太若是有证据,尽管拿出来。没有证据就诬陷妾身,不仅会影响妾身腹中的孩子,还会让外人笑话咱们林府内宅不宁。太太是当家主母,该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邢夫人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证据?我这就带你去见老爷和老太太,让你当面说清楚!来人,把月姨娘‘请’去荣禧堂!” “慢着!”常嬷嬷从廊下走出来,挡在沈月娥面前,“二奶奶还没发话,太太就私自带人拿人,是不是不太妥当?月姨娘怀着身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责任?” 常嬷嬷是王熙凤的人,邢夫人虽然恨沈月娥,却也不敢公然不给王熙凤面子。她冷哼一声:“好,我就等二奶奶来!但今日这事,必须查清楚,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五)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潘金莲忽然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看似悠闲,眼神却带着几分凝重。她走到邢夫人和沈月娥中间,笑着打圆场:“太太,姨娘,这大清早的,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庄子着火是大事,咱们还是先去荣禧堂听老爷和老太太的安排,别在这里争执,伤了和气。” 邢夫人看了潘金莲一眼,没说话——潘金莲虽然只是个姨娘,却消息灵通,背后似乎还有人撑腰,她不想轻易得罪。 沈月娥感激地看了潘金莲一眼,知道她是来解围的。潘金莲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有证据。”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潘金莲有证据?是关于庄子着火的,还是关于谁是真凶的?她刚想追问,就听到远处传来王熙凤的声音:“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王熙凤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平儿。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袍,神色严肃,看到邢夫人带着人围在揽月轩门口,脸色更加难看:“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月姨娘怀着孕,经不起折腾,有什么事,去荣禧堂再说!” 邢夫人哼了一声:“二奶奶来得正好!我怀疑是沈月娥放火烧了庄子,害死了人,正要带她去见老爷和老太太!” “证据呢?”王熙凤反问,眼神锐利,“没有证据就随便指控,若是伤了姨娘和腹中的孩子,老爷怪罪下来,谁来负责?” 邢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说:“我这就去找证据!我就不信,找不到她杀人放火的证据!”说完,带着仆役气冲冲地走了。 王熙凤看着邢夫人的背影,松了口气,转头对沈月娥说:“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庄子查了,一定会查清楚真相。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胡思乱想。”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不安——王熙凤虽然表面上维护她,但她知道,一旦证据对她不利,王熙凤未必会一直站在她这边。 潘金莲走到沈月娥身边,压低声音:“方才平儿让小莲给我带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西庄有异,慎防’。看来,有人早就知道庄子会出事,还想嫁祸给你。你要小心,尤其是邢夫人,她肯定会借机找你的麻烦。” 沈月娥心中一凛——平儿?她怎么会知道庄子的事?又为什么要提醒自己?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多谢妹妹。”沈月娥低声道谢,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多。平儿的提醒,潘金莲的帮助,黛玉的示警,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而她,正站在阴谋的中心。 (六) 半个时辰后,荣禧堂里已经聚集了府里的主要人物。林老爷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份刚送来的书信;老太太坐在一旁,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神色凝重;王熙凤和平儿站在一侧,邢夫人站在另一侧,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月娥被翠儿扶着走进来,刚一进门,就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怀疑,有同情,有冷漠,还有幸灾乐祸。她微微屈膝行礼:“妾身见过老爷,见过老太太,见过二奶奶,见过太太。” “你来了正好!”林老爷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庄子着火的事,你怎么说?” “妾身一无所知,”沈月娥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林老爷,“自从怀了孕,妾身就没出过揽月轩一步,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庄子着火,妾身也是今日早上才听说的,至于谁是凶手,妾身更是不知道。” “不知道?”邢夫人立刻插话,“谁不知道你和李瓶儿有仇?她死前还跟你吵过架!如今她以前的庄子着火,下人被烧死,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 “太太这话没有证据,”王熙凤连忙反驳,“庄子离府里这么远,姨娘又怀着孕,怎么可能去放火?而且,据去查的人回报,庄子里的火是从厨房开始烧的,像是意外走水,不一定是人放的。” “意外?”邢夫人冷笑,“哪有这么巧的意外?正好在这个时候走水,还烧死了李瓶儿的旧部?我看是有人故意放火,销毁证据!”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烧焦的木盒:“老爷!二奶奶!在庄子的废墟里找到这个!里面有几张纸,虽然烧得残缺不全,但上面好像有字!” 林老爷连忙让仆役把木盒递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烧焦的纸片,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隐约能看到“账本”、“药材”、“西门”等字样。 “账本?药材?”林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难道这和之前府里的账目问题有关?” 邢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说:“老爷,这说不定是沈月娥故意留下的假证据,想转移视线!” 沈月娥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张纸片,显然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嫁祸给她。她刚想辩解,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发黑,险些栽倒。 “姨娘!您怎么了?”翠儿连忙扶住她,惊慌地喊道,“是不是要生了?” 所有人都慌了起来,老太太睁开眼睛,连忙说:“快!把姨娘扶到后屋去!传稳婆!快!” 王熙凤也顾不上争执,连忙让人扶沈月娥去后屋,又让人去请太医。荣禧堂里一片混乱,邢夫人看着沈月娥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不管沈月娥是不是凶手,只要她生不出孩子,或者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沈月娥被扶到后屋,躺在床榻上,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不仅要面对外面的诬陷,还要承受生产的痛苦。她紧紧攥着床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一定要查清楚真相,绝不能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荣禧堂的争吵声还在继续,而揽月轩的后屋里,一场关乎生命与真相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本集完) 第72集 《武松念家心神不定》 简单内容提示: 通过沈月娥的兄长沈青,展现府外人对林家突发事件的反应。该角色可能因西门庄子火灾消息担心妹妹安危。沈青在府外焦急打探消息,却因身份低微难以插手内宅事务,心神不宁,反映出沈月娥处境之艰险。该角色可能试图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火灾真相,或想办法向府内传递信息、寻求外部援助。通过该角色的视角,侧面烘托府内局势的紧张,并可能为后续沈月娥寻求外援或外部破局埋下伏笔。沈青的打探能否有所收获?他能否与府内的沈月娥取得联系?他的行动会否引来新的麻烦? 第72集 :武松念家心神不定 (一) 金陵城的初秋,午后阳光已不似盛夏那般灼人,透过沈青绸缎庄临街的木窗,斜斜洒在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映出绸缎架子上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倒有几分热闹景象。可后堂里,沈青却对着一桌的账本和算盘,怔怔出神了半个时辰。 他指尖捏着一枚磨得光滑的紫檀木算珠,悬在算盘上方,却迟迟没落下。眼前的账册上,“城西瑞福祥欠货银五十两”“城南张记布庄订云锦两匹”的字迹清晰可见,可他的目光却总飘向桌角那个小小的青布包——那是上月翠儿托人送来的,里面装着妹妹沈月娥亲手绣的一方帕子,帕角绣着半朵兰草,针脚细密,是月娥素来的手法。 “掌柜的,您这算盘珠子都捏凉了,是算错账了?”旁边整理绸缎的小伙计阿福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轻声问了句。阿福跟着沈青三年,从没见他这样魂不守舍过——往日里,沈掌柜算起账来又快又准,连一丝错漏都不肯放过,今日却像丢了魂似的。 沈青猛地回神,算珠“啪”地落在算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笑了笑:“没算错,就是……有点走神。”话虽这么说,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却没散去,反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突突直跳。 这种心慌的感觉,他只在两年前有过一次——那时候月娥刚嫁入林府,被赵姨娘刁难,关进柴房饿了一天,他也是这样坐立难安,直到收到翠儿报平安的消息才缓过来。如今这股熟悉的悸动再次袭来,难道……月娥在府里又出事了? “掌柜的,城西瑞福祥的伙计刚把新样缎子送来了,说是今年最时兴的‘霞影纱’,您要不要过目?”另一个伙计阿贵捧着一个朱漆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匹淡粉色的纱料,阳光一照,纱面上泛着淡淡的珠光,确实是难得的好料子。 换作往日,沈青定会拿起纱料,仔细摩挲着感受质地,再对着光看纹路,盘算着定价多少、卖给哪些官家太太或富商小姐。可今日,他只是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先放着吧,我晚些再看。你去把库房里的那批素色棉布清点一下,明日要给城南的绣坊送过去。” 阿贵见他脸色不佳,不敢多问,捧着托盘退了出去。后堂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叫卖声和风吹动绸缎的“簌簌”声。沈青站起身,在狭小的后堂里踱来踱去,脚步越来越快。 他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叠书信——都是月娥嫁入林府后,偷偷托人送来的。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纸已经有些泛黄,是月娥去年写的,说“府里还算安稳,二奶奶待我尚可,勿念”。可他知道,月娥素来报喜不报忧,信里的“安稳”,说不定藏着多少委屈。 “月娥啊月娥,你可千万不能出事。”沈青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拂过信上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他就这一个妹妹,当年父母去世时,月娥才十岁,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后来为了给她寻个“好归宿”,才咬牙送她进了林府做姨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深宅大院竟是个吃人的地方,月娥怀了孕,反而更危险了。 (二) 傍晚时分,金陵城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卖小吃的、收摊的、赶路的,人声鼎沸。沈青绸缎庄也准备关店,阿福和阿贵正在收拾门口的绸缎架子,沈青则在柜台后对账,可注意力还是集中不起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戴着旧草帽的小贩,推着一辆装满菱角的小推车,在绸缎庄门口停了下来。这小贩姓周,是沈青特意找的联络人——月娥在府里有消息,都是翠儿先传给周小贩,再由周小贩悄悄告诉沈青。往常周小贩都是清晨来送消息,今日却选在傍晚,还特意绕到后门,显然是有急事。 沈青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对阿福说:“你们先把门关了,我去后院看看库房。”说完,便快步走向后门。 周小贩已经在后门口等着了,见沈青过来,连忙压低帽檐,拉着他走到墙角的阴影里,声音急促得像要喘不过气:“沈掌柜,不好了!林府里出大事了!” 沈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抓住周小贩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周大哥,你慢慢说,月娥她怎么了?是不是在府里受委屈了?” “不是受委屈,是出人命了!”周小贩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惊恐,“西门外那个庄子,就是以前安置李姨娘的那个,昨天夜里着火了!烧得特别厉害,听说……听说烧死了三个下人,都是庄子上的旧人!” “着火?”沈青愣了一下,随即又追问,“那月娥呢?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周小贩的脸色更白了,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府里都传疯了,说……说那火是月姨娘放的!说月姨娘因为和李姨娘有仇,怕李姨娘的旧人泄露什么秘密,就指使人放火烧庄子,杀人灭口!” “什么?!”沈青如遭雷击,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墙角,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胡说八道!我妹子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放火杀人?再说她现在怀着身孕,连揽月轩都没出过,怎么去指使人放火?!” 周小贩连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沈掌柜,您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小的也知道月姨娘冤枉,可现在府里都这么传,连邢夫人都闹着要抓月姨娘去问话,说要给李姨娘的旧人‘报仇’!听说林老爷也动怒了,下令彻查,月姨娘现在的处境,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啊!” 沈青的手垂了下来,指尖冰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他知道,在林府那样的地方,“流言”有时候比刀子还厉害。尤其是“放火杀人”这种罪名,一旦坐实,月娥别说保住孩子,连性命都难保。 “周大哥,你还知道什么?比如……有没有人看到放火的人?官府有没有去查?”沈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周小贩的胳膊追问。 “官府去了,可听说林府给了衙门好处,让他们别深究,”周小贩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小的听府里的一个打杂的婆子说,邢夫人那边好像抓到了一个‘纵火犯’,说是个流浪汉,收了月姨娘的银子才去放火的,可那流浪汉连月姨娘长什么样都说不清楚……” 沈青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那个流浪汉,肯定是邢夫人找人演的戏,目的就是把脏水泼到月娥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周小贩手里:“周大哥,麻烦你再帮我打听打听,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这银子你拿着,买点酒喝。” 周小贩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沈掌柜放心,小的一定尽力。您也别太着急,月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说完,便推着小推车,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沈青站在原地,看着周小贩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这个做兄长的,在妹妹最危险的时候,却只能站在府外,什么都做不了。 (三) 回到绸缎庄后堂,沈青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必须想办法救月娥,可他一个小小的绸缎庄掌柜,无权无势,怎么和林府抗衡? 第一个念头是去找林老爷。他想冲进林府,跪在林老爷面前,诉说月娥的冤屈,告诉林老爷月娥有多善良,绝不可能做出放火杀人的事。可转念一想,他只是个商贾,林老爷那样的官老爷,怎么可能见他?就算见到了,他空口无凭,林老爷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当成“闹事”,打一顿赶出来,反而连累月娥。 第二个念头是去应天府衙鸣冤。可他又犹豫了——林府在金陵城势力庞大,官府肯定会给林府面子。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告了,官府也只会敷衍了事,甚至可能把他的状纸交给林老爷,让月娥的处境更危险。而且“家丑不可外扬”,林府为了名声,说不定会对月娥下更狠的手。 第三个念头是找潘金莲帮忙。潘金莲在府里消息灵通,又和月娥有些往来,或许能在府里帮着说几句话。可沈青又担心,潘金莲心思深沉,不知道她到底是敌是友,万一她把消息泄露给邢夫人,反而会害了月娥。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沈青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他经营绸缎庄多年,在金陵城的商贾圈子里也算有些人脉,可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这些人脉根本不值一提。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算盘和账本都被震得跳了起来。算珠滚落一地,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月娥,哥对不起你……”沈青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滴在账本上,晕开了“欠货银”三个字。 不行!不能放弃!沈青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月娥还在等着他,月娥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他,他必须想办法!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抓住!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和地址,都是他这些年在金陵城认识的“特殊”人脉,有衙门里的帮闲、码头的混混、黑市的贩子。这些人虽然身份低微,却能打探到一些官老爷和富人不知道的消息。 沈青把纸条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最终圈出了两个名字:王快嘴和刘疤瘌眼。王快嘴在应天府衙做帮闲,消息灵通,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能打听出来;刘疤瘌眼在码头混了十几年,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对黑市上的东西也很熟悉。 他把纸条收好,走到后堂门口,喊来了阿福和阿贵。这两个伙计都是他从乡下带出来的,老实可靠,对他忠心耿耿。 “阿福,你现在就去‘醉仙楼’,找王快嘴。”沈青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阿福,“你就说我请他喝酒,想问问西门外庄子火灾的事。记住,要问清楚官府的勘查结果,死了哪些人,那个‘纵火犯’是什么来历,有没有招供。还有,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是你自己好奇打听的。” 阿福接过银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掌柜的放心,我一定问清楚。” “阿贵,你去码头找刘疤瘌眼。”沈青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阿贵,“你问他,最近有没有生面孔在西门庄子一带活动,或者有没有人在黑市上买过‘赤蝎涎’。记住,跟刘疤瘌眼说话要小心,他那个人警惕性高,别让他看出破绽。” 阿贵也接过银子,用力点头:“掌柜的,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两个伙计走后,沈青又回到后堂,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桌上月娥绣的帕子,心里默默祈祷:月娥,再等等,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四) 夜色渐深,金陵城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家酒馆和妓院还亮着灯,传来隐约的歌声和笑声。沈青绸缎庄的后堂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着沈青焦虑的脸。 他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每隔一会儿就站起来踱步,走到门口看看,希望能看到阿福或阿贵的身影。可每次都失望而归,只有院子里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落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兰草花纹,想起月娥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月娥才八岁,跟着他在乡下生活,每天都帮他喂鸡、扫地,晚上就坐在油灯下,跟着他学认字、学绣花。有一次,月娥为了给他绣一个荷包,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却还笑着说:“哥,等我绣好了,你戴着去镇上卖货,别人肯定会羡慕你的。” 想到这里,沈青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妹妹,最后会落入那样一个虎狼环伺的地方,受尽委屈,还要面临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沈青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看到阿福回来了。阿福的衣服上沾着酒气,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急切。 “阿福,怎么样?问到了吗?”沈青拉着阿福走进后堂,迫不及待地问。 阿福喝了一口水,喘了口气,连忙说:“掌柜的,我找到王快嘴了,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我又加了二两银子,他才透了点消息。” “他说什么?”沈青追问。 “王快嘴说,官府去庄子勘查过,火是从厨房的柴房开始烧的,柴房里堆了很多干草和煤油,所以烧得特别快。”阿福压低声音,“死的三个人,都是庄子上的老人,一个是做饭的张婆子,一个是看大门的李大爷,还有一个是伺候李姨娘的小丫鬟。至于那个‘纵火犯’,是个流浪汉,身上又脏又臭,还喝了酒,被庄头抓住的时候,嘴里胡言乱语,说收了‘一个穿花衣服的姨娘’的银子,让他去烧柴房。可问他那个姨娘长什么样、住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 沈青皱起眉头:“穿花衣服的姨娘?这也太笼统了!府里的姨娘哪个不穿花衣服?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说的!” “是啊,王快嘴也这么说,”阿福点了点头,“他还说,林府的管家第二天就去了衙门,给了知府大人一笔银子,让他别深究,把案子压下来。现在那个流浪汉还关在大牢里,可没人提审他,也没人问案,看样子是想把这事不了了之。” 沈青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邢夫人这招太毒了!既栽赃了月娥,又不让官府查下去,就是怕查出真相。他知道,再等下去,月娥就真的洗不清冤屈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阿贵也回来了。阿贵的衣服上沾着泥土,脸上还有几道划痕,显然是在码头遇到了麻烦。 “阿贵,你没事吧?”沈青连忙问。 “没事,掌柜的,就是在码头遇到几个小混混,想抢我的银子,我跟他们打了一架,把银子抢回来了。”阿贵笑了笑,然后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找到刘疤瘌眼了,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我跟他提了‘苏十三’的名字,他才松了口。” “苏十三?”沈青愣了一下——苏十三是之前帮过月娥的神秘人,他没想到刘疤瘌眼也认识他。 “是啊,刘疤瘌眼说,苏十三在码头很有名,很多人都怕他。”阿贵继续说,“他告诉我,前几天有几个生面孔在西门庄子一带活动,那些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行动很鬼祟,像是帮会的人。刘疤瘌眼还说,那些人在码头买了很多煤油和干草,说是要运到庄子上‘用’,现在想来,那些东西就是用来放火的!” “还有‘赤蝎涎’,”阿贵压低声音,“刘疤瘌眼说,‘赤蝎涎’是宫廷里的禁药,只有皇亲国戚或者很有权势的人才能弄到。黑市上偶尔有卖的,可价格极高,而且卖的人都很神秘,从不露面,都是通过中间人交易。他还说,上个月有个‘穿灰衣服的男人’,在黑市上买了一大瓶‘赤蝎涎’,说是要‘对付一个孕妇’,现在想来,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针对月姨娘的!” 沈青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没想到,幕后黑手不仅栽赃月娥,还想用“赤蝎涎”害月娥的孩子。这个黑手的势力太大了,不仅能调动帮会的人,还能弄到宫廷禁药,他到底是谁? (五) 阿福和阿贵带来的消息,让沈青更加确定,月娥是被人精心设计陷害的。可他现在只有这些模糊的线索,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救不了月娥。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陷入了沉思。刘疤瘌眼提到了苏十三,苏十三之前帮过月娥,说不定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也有能力救月娥。可苏十三神秘莫测,他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也不知道苏十三是不是还在金陵城。 “掌柜的,要不要找苏十三帮忙?”阿福看出了沈青的心思,小声问。 沈青抬起头,眼神犹豫:“我也想找他,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之前他帮月娥,都是他主动出现的,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刘疤瘌眼说,苏十三会去‘望江楼’喝酒,”阿贵连忙说,“他说苏十三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去‘望江楼’的二楼包间,喝一壶‘女儿红’。明天就是十五号,咱们可以去那里等他。” 沈青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就算只有一丝可能,他也要去试试。 “好,明天我去‘望江楼’等他!”沈青站起身,眼神坚定,“阿福,你明天看店,顺便再打听一下林府的消息;阿贵,你跟我去‘望江楼’,帮我盯着人。” “是,掌柜的!”两个伙计齐声应下。 夜色更浓了,沈青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油灯下,看着桌上的帕子,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见到苏十三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苏十三不一定会帮他,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想起月娥之前给他写的信,信里说“苏十三是个好人,他帮我躲过了一次危险”。他希望,这次苏十三也能伸出援手,救月娥一命。 (六) 第二天一早,沈青就和阿贵来到了“望江楼”。“望江楼”是金陵城有名的酒楼,位于秦淮河畔,视野开阔,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喝酒。 沈青和阿贵找了个靠近二楼楼梯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和几碟小菜,假装吃饭,实则盯着二楼的包间。时间一点点过去,来酒楼的人越来越多,可苏十三还是没出现。 “掌柜的,苏十三会不会不来了?”阿贵有些着急地问。 “再等等,”沈青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焦虑,“刘疤瘌眼说他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应该不会食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进了酒楼。男人身材高大,步伐稳健,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可沈青还是觉得他很像苏十三。 “阿贵,你看那个人,”沈青压低声音,“是不是苏十三?” 阿贵顺着沈青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很像!他要去二楼了!” 沈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想站起来,却看到那个男人走进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关上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上去——苏十三喜欢安静,若是贸然打扰,说不定会惹他不高兴。 就在沈青准备等男人出来再找他时,酒楼的伙计突然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这位客官,楼上的爷让我给您带句话,说‘西门庄子的事,他知道了,让您先去查庄头的妻舅,那人在码头欠了很多赌债,上个月被一个‘无名氏’还清了’。” 沈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苏十三!他知道自己在等他,还给他带了线索! “那个‘无名氏’是谁?”沈青连忙问。 “楼上的爷没说,”伙计摇了摇头,“他还说,让您小心,邢夫人已经派人在盯着您了,别让他们发现您在查案。”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邢夫人竟然派人盯着他!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查清楚庄头妻舅的事,否则不仅救不了月娥,连自己都会有危险。 他连忙结了账,和阿贵离开了“望江楼”。走到街上,沈青对阿贵说:“阿贵,你现在就去码头,找刘疤瘌眼,让他查庄头的妻舅是谁,欠了多少赌债,那个‘无名氏’是谁,怎么还清的。我去绸缎庄,准备一下,若是有危险,咱们就先离开金陵城。” “是,掌柜的!”阿贵立刻转身,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沈青看着阿贵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庄头妻舅的赌债,很可能就是栽赃陷害的关键证据。只要查清楚那个“无名氏”是谁,就能找到幕后黑手,还月娥一个清白。 他快步走向绸缎庄,脚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虽然危险还没解除,可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他在心里对月娥说:月娥,再等等,哥很快就能救你了! (本集完) 第73集 《害喜反应性情浮》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因西门庄子火灾的指控精神备受打击,加之孕期进入特定阶段,害喜症状突然变得剧烈。巨大的压力和身体不适让她难以维持平日冷静理智的面具,可能在某些场合情绪激动、言辞失当,授人以柄。邢夫人等人可能趁机夸大她的情绪问题,诬陷她“心虚狂躁”或“孕期癔症”,试图进一步坐实她的罪名,甚至质疑她能否顺利产子。沈月娥深知此刻绝不能失控,努力与身体和情绪抗争,在极度不适中保持清醒,寻找反击的机会。沈月娥能否克服身体不适稳住局面?她的“性情浮动”会否被对手利用造成更大危机?这突如其来的孕期反应会持续多久? 第73集 :害喜反应性情浮 (一) “邢夫人带着人来了!”小丫鬟的哭喊声还没消散在揽月轩的廊下,沈月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尖锐的痛感从腹部猛地窜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五脏六腑。她扶着酸枝木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桌角那盏刚温好的姜枣茶被撞得倾斜,褐色的茶汤洒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呕——”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沈月娥猛地弯下腰,对着桌下的铜制痰盂干呕起来。酸水灼烧着食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腹部的紧绷,那是胎气不稳的征兆——连日来的惊惧、焦虑,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放火”指控,终于压垮了她本就脆弱的身体。 “姨娘!您慢些!”翠儿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扑过来扶住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去擦她嘴角的水渍,声音里满是哭腔,“您别吓奴婢啊!太医!咱们快请太医!” 常嬷嬷也慌了神,她原本站在廊下张望,此刻快步冲进屋,看着沈月娥摇摇欲坠的模样,急声道:“翠儿你先稳住姨娘!我去回禀二奶奶!就说姨娘动了胎气,邢夫人还带着人要闯进来!” “不必了!”院门外传来邢夫人尖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揽月轩短暂的慌乱,“我已经来了!怎么?月姨娘这是听闻庄子烧了,心里有鬼,吓得动了胎气?” 沈月娥勉强直起身子,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邢夫人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织金旗袍,领口滚着一圈狐裘,身后跟着王善保家的和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个个面色不善,像是要把揽月轩拆了一般。阳光落在邢夫人的金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 “太太……”沈月娥的声音因干呕而嘶哑,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牵扯的痛感,“妾身……自禁足以来……从未踏出揽月轩一步……如何能……指使人放火?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邢夫人冷笑一声,踩着绣鞋快步走到沈月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快意,“那被庄头扭送官府的流浪汉,可是亲口说收了你房里丫鬟的银子!人证都有了,你还敢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转头对王善保家的使了个眼色:“给我搜!仔细搜!看看这揽月轩里有没有藏着放火用的煤油、火折子,还有那流浪汉说的‘赏银’!” 王善保家的立刻应了声“是”,带着婆子就要往内屋冲。翠儿连忙张开手臂挡住门口,急得眼泪直流:“不能搜!姨娘还怀着孕,你们这样会惊到小主子的!” “让开!”王善保家的一把推开翠儿,翠儿踉跄着撞到墙上,疼得闷哼一声。沈月娥见状,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头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直身体,想去阻拦,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脚步踉跄着险些栽倒。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沈月娥扶住桌沿,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泪水混着汗水滑落,“自我有孕以来,你们先是在安神香里加东西,又在安胎药里放赤蝎涎,现在……现在竟用三条人命来污蔑我!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是不是非要我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你们才甘心!”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往日里的冷静、谨慎,在这一刻被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委屈彻底冲垮——她再也不想装了,不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二) “姨娘!您别激动啊!”翠儿爬起来,连忙抱住沈月娥的胳膊,生怕她再摔倒,“保重身子要紧,小主子还在等您呢!” 常嬷嬷也急了,她冲到沈月娥和邢夫人之间,对着邢夫人躬身道:“太太息怒!月姨娘如今胎像本就不稳,方才又吐了好一阵,实在受不得刺激!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和老太太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胎像不稳?”邢夫人嗤笑一声,目光阴冷地扫过沈月娥剧烈起伏的腹部,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我看她是做贼心虚,急火攻心!你瞧瞧她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为人母的端庄?我看啊,这胎本就怀得不正,如今报应来了,连带着心性都癫狂了!”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沈月娥的心里。她不仅被指控杀人,连腹中孩子的合法性都被质疑了。沈月娥气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朝着王善保家的砸了过去:“你胡说!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 茶杯“哐当”一声摔在王善保家的脚边,碎裂的瓷片溅到她的裤腿上,吓得她连连后退。邢夫人见状,脸色更加难看,指着沈月娥对身后的婆子说:“你们看看!她这是公然抗命,还想伤人!今日我若是不搜,倒显得我心虚了!给我继续搜!” “谁敢!”就在这时,王熙凤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熙凤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缎面旗袍,领口绣着暗纹的凤凰,扶着平儿的手,快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小厮,个个面色严肃,一看就是来镇场的。 王熙凤一进门,目光就扫过屋内的狼藉——摔碎的茶杯、洒了的茶汤、沈月娥惨白的脸,还有邢夫人身后气势汹汹的婆子。她眉头紧锁,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这是揽月轩,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邢夫人见王熙凤来了,脸上的得意淡了些,却依旧不甘示弱:“凤丫头,我是在查放火杀人的凶手!沈月娥嫌疑重大,我搜她的院子,有何不妥?” “不妥之处多了去了!”王熙凤走到沈月娥身边,示意翠儿扶她坐下,然后转头看向邢夫人,眼神锐利如刀,“月姨娘如今怀着林家的骨肉,胎像不稳,刚被太医叮嘱过要静养。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又是搜又是闹,若是惊了胎气,你担得起责任吗?再说,那流浪汉的供词含糊不清,连月姨娘的面都没见过,你凭什么断定她是凶手?” 沈月娥坐在椅子上,看着王熙凤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知道,王熙凤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许是为了林家的子嗣,但此刻,她确实是在保护自己。沈月娥抓住王熙凤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二奶奶……您信我……真的不是我……她们都要害我……害我的孩子……” 王熙凤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官府问了,等有了结果,自然会还你清白。”她转头对邢夫人说,“太太,今日这事就先到这儿。月姨娘需要静养,你若是还有疑问,等老爷回来,咱们当着老爷的面,慢慢说。”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身后的小厮,又看了看沈月娥虚弱的模样,知道今日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处。她冷哼一声:“好!我就等老爷回来!但沈月娥,你记着,这放火杀人的罪名,你休想逃脱!”说完,带着王善保家的和婆子,悻悻地走了。 (三) 邢夫人一走,沈月娥强撑的那口气瞬间泄了,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翠儿连忙递上帕子,又去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姨娘,您别难过了,二奶奶会帮您的。”翠儿轻声安慰道。 常嬷嬷也松了口气,对沈月娥说:“姨娘,您今日太激动了,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怕是会误会您心性不稳。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沈月娥睁开眼,看着常嬷嬷,心中一阵苦涩。她何尝不想冷静?可连日来的暗算、栽赃,还有身体的不适,早已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她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到里面孩子微弱的胎动,心中暗暗发誓:为了孩子,她一定要稳住,不能再失态了。 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太医姓陈,是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大夫,平日里负责府中女眷的身体。他给沈月娥把了脉,又询问了她的症状,眉头紧锁道:“姨娘这是急怒攻心,兼之孕期肝气郁结,害喜症状加重,才导致胎气不稳。若是再受刺激,怕是会有流产的风险。” 他开了一副安神止吐的方子,又嘱咐道:“近几日务必静养,少思少怒,饮食以清淡为主,不可吃油腻、辛辣之物。若是有任何不适,立刻派人去请我。” 翠儿连忙接过药方,去小厨房煎药了。王熙凤看着沈月娥苍白的脸,神色凝重地说:“月娥,你今日的失态,怕是会被邢夫人拿来做文章。‘孕期癫狂’、‘心神不稳’,这些话若是传到老爷和老太太耳朵里,对你和孩子都不利。” 沈月娥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妾身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你知道就好。”王熙凤叹了口气,“我已经让人去回禀老太太了,把今日之事如实说清楚,尤其是邢夫人如何逼迫你,你如何动了胎气。老太太素来疼惜子嗣,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她又叮嘱了常嬷嬷几句,让她好生照顾沈月娥,不许任何人打扰,然后才带着平儿离开。平儿跟在王熙凤身后,小声问道:“二奶奶,您真的相信月姨娘是清白的吗?” 王熙凤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揽月轩的房门,轻声道:“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孩子平安出生,其他的事,都好说。” 平儿心中了然,不再多问。她知道,王熙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巧姐儿的未来。 (四) 翠儿煎好药,小心翼翼地喂沈月娥喝下。药很苦,沈月娥喝了几口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翠儿连忙递上一颗蜜饯,让她含在嘴里。 “姨娘,您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翠儿帮沈月娥盖好被子,轻声说道。 沈月娥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药物的作用很快显现,她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不时发出细碎的梦呓,像是在躲避什么。 翠儿坐在床边,看着沈月娥的睡颜,心中满是担忧。她知道,姨娘在府里过得有多难,从怀孕到现在,就没安生过一天。她轻轻握住沈月娥的手,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一定要让姨娘和小主子平安无事。 常嬷嬷守在廊下,时不时往屋里看一眼。她想起王熙凤的嘱咐,拿出一张纸条,写下“月姨娘胎气不稳,需静养,邢夫人今日闹事”,然后交给一个小丫鬟,让她送去荣禧堂给老太太。 老太太收到消息时,正在和鸳鸯一起整理佛经。她看完纸条,眉头皱了起来,对鸳鸯说:“邢夫人也太不像话了!月娥怀着孕,她还这么逼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林家的子嗣怎么办?” 鸳鸯连忙安慰道:“老太太别生气,二奶奶已经去处理了,月姨娘现在没事了。您要是担心,明日可以让人去看看。” 老太太点了点头:“嗯,明日你去揽月轩一趟,给月娥送些补品,再问问她的情况。告诉她,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是,老太太。”鸳鸯应下。 另一边,邢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越想越不甘心。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却一口也没喝。王善保家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太太,今日王熙凤来了,咱们也没搜到什么证据,接下来该怎么办?” 邢夫人放下茶杯,眼神阴狠:“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查!那个流浪汉还在大牢里,咱们可以去‘问问’他,让他把罪名都推到沈月娥身上!只要他一口咬定,就算没有证据,老爷也会怀疑沈月娥!” 王善保家的眼睛一亮:“太太说得对!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邢夫人叫住她,“别做得太明显,让人抓住把柄。就说……去给流浪汉送点吃的,顺便‘提醒’他几句。” “奴婢知道了!”王善保家的连忙点头,转身走了。 邢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就不信,这次还治不了沈月娥! (五) 沈月娥一觉睡了三个时辰,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她坐起身,感觉身体的不适感减轻了些,只是还有些头晕。 翠儿见她醒了,连忙端来一碗粥:“姨娘,这是小厨房刚熬好的小米粥,您喝点垫垫肚子。” 沈月娥接过粥,小口喝着。小米粥熬得很软烂,带着淡淡的米香,喝下去很舒服。她看着翠儿,轻声说:“翠儿,今日……多谢你了。” “姨娘说什么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翠儿笑着说,“对了,老太太让鸳鸯姐姐明日来看您,还会送些补品来。” 沈月娥心中一暖。老太太的态度,对她来说很重要。有老太太的支持,邢夫人就不敢太过分。 她放下粥碗,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孩子的胎动。这一刻,她感到无比的平静。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只要孩子平安,她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翠儿,”沈月娥忽然开口,“今日我失态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提醒我,让我稳住。我不能再给邢夫人任何可乘之机了。” 翠儿重重地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只要姨娘有一点激动,奴婢就立刻提醒您!”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击声——“笃、笃、笃”,节奏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沈月娥和翠儿对视一眼,翠儿起身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谁?” 窗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急促:“是我,小莲,潘姑娘的丫鬟。姑娘让我告诉姨娘,那个指认您的流浪汉,在大牢里突发急病,没了!”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人证死了?!这怎么可能?!她刚想追问,就听到小莲继续说:“姑娘还说,让姨娘别太担心,她已经派人去查了,好像是有人在流浪汉的饭里加了东西。另外,姑娘还找到了庄头妻舅的下落,只是那人吓破了胆,藏起来了,姑娘还在找。” 沈月娥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人证死了,死无对证,这放火的罪名,怕是更难洗清了。但庄头妻舅的下落,又给了她一丝希望——只要找到庄头妻舅,说不定就能找到栽赃陷害的证据。 “替我谢谢潘姑娘。”沈月娥对窗外说,“让她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姑娘知道了,姨娘也多保重。”小莲说完,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翠儿关上车窗,担忧地看着沈月娥:“姨娘,人证死了,怎么办啊?”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没关系,只要找到庄头妻舅,咱们就有希望。翠儿,你去联系沈青,让他也帮忙找庄头妻舅的下落,多一个人找,就多一分希望。” “是,姨娘!”翠儿连忙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沈月娥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充满了决心。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她不会放弃。为了自己,为了孩子,她一定要找到真相,洗清自己的冤屈! (本集完) 第74集 《借孕谋利求保障》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从此次危机中意识到,一味强硬防御并非上策,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自己“孕期不稳”、“深受迫害”的弱势形象,博取林老爷、老太太乃至王熙凤更多的同情与保护。她可能以“心神不宁、恐伤胎儿”为由,向林老爷或老太太恳求增加护卫、严格审查送入揽月轩的物品,甚至请求允许娘家派人探视或照顾,借此巩固自身安全。在与王熙凤的互动中,她可能更明确地表现出“投靠”与“依赖”,暗示若得保全,未来孩子亦可成为王熙凤的助力,将“抱子”计划推向更实质性的阶段。她或许会利用邢夫人此次逼人太甚的举动,在老太太面前不动声色地加深其恶感,试图分化邢夫人与林老爷、老太太的关系。沈月娥的“以柔克刚”策略能否奏效?她能借此争取到哪些实质性的保障?王熙凤会对她的“投诚”作何反应?寻找庄头妻舅的行动会否带来转机? 第74集:借孕谋利求保障 (一) 揽月轩的午后总带着几分秋末的滞涩,窗棂外的老槐树落了大半叶子,风一吹,枯黄的碎叶便打着旋儿飘进回廊,黏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沈月娥此刻缠缠绵绵解不开的心事。 潘金莲的丫鬟小莲是顶着一头细汗跑进来的,青布裙的下摆沾了泥点,显然是急着赶路时蹭到了院角的青苔。她手里攥着一方皱巴巴的素色帕子,进门时先对着门框福了福,声音还带着喘:“月姨娘,我家姑娘让我来……来给您传个信。” 沈月娥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下垫着三层厚厚的绒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引枕抵着她的后腰,却还是压不住连日呕吐带来的酸软。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触到的皮肤凉得像浸了井水,连带着声音也透着几分虚弱:“慢慢说,先喝口茶缓一缓。” 翠儿赶紧端来一杯温茶,茶盏是细白的瓷胎,边缘描着浅青的竹叶,是老太太前几日赏的。小莲双手接过,指尖碰到杯壁时明显顿了一下——她虽在潘姑娘房里当差,却也少见这般精致的物件,忙低下头小口啜饮,压下心头的局促,才又开口:“姑娘说,那几个能证明您没去过庄子的佃户……没了。” “没了?”沈月娥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引枕,绣线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是……是出了意外?” “是昨夜没的。”小莲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不自觉地往门外瞟,像是怕被人听了去,“听说昨儿傍晚还好好的,夜里就没了气,官府来人查了,只说像是急症,可姑娘托人问了仵作,说……说嘴角有黑痕,像是中了毒。” 这话像一盆冰水,顺着沈月娥的后颈浇下去,连带着腹中胎儿都似有感应,轻轻踢了她一下。她垂眸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素色软缎睡衣下,能清晰摸到胎儿蜷缩的轮廓——这孩子才六个多月,却已经能隔着肚皮传递情绪,此刻那细微的悸动,竟像是在陪着她一起慌。 “死无对证了……”沈月娥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气,却带着千斤重的无力。邢夫人原本就咬着“放火”的罪名不放,如今唯一能证她清白的人没了,这脏水怕是要彻底泼在她身上,洗都洗不掉。 小莲见她脸色发白,赶紧补充:“姑娘还说,也不是全没好消息。她查那庄头的底细时,查到庄头有个妻舅,前阵子欠了赌场一大笔钱,原本说要卖女儿还债,可这几日突然就把债清了,人也不见了。姑娘说,这妻舅说不定知道些庄子的事,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庄头妻舅……”沈月娥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慢慢抚过腹间。方才那阵冰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近乎淬了冰的算计——白日里她在邢夫人面前哭着辩解,换来的不过是更刻薄的羞辱;王熙凤虽出面解围,却也没真的替她洗刷罪名,显然是在看她的底牌。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的事。那天邢夫人带着几个婆子闯进来,手里拿着从庄子废墟里翻出的一支银钗,说那是她常用的样式,硬要拉她去老太太面前对质。她当时又气又急,差点动了胎气,还是翠儿死死拦住,王熙凤来得及时才解了围。可事后她才想明白,哭闹和辩解在这深宅里最是无用,邢夫人要的是“罪名”,王熙凤要的是“掌控”,而她若想活下去,若想护住腹中的孩子,只能换个活法。 “翠儿。”沈月娥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只是尾音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虚弱,“去请常嬷嬷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跟她讨个主意。” 翠儿应声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慢着,路过厨房时,让他们炖一碗燕窝粥来,加些红枣,别太甜。”她得养好身子,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翠儿点头应下,掀帘时正好撞见一阵风,将窗台上的铜制熏香炉吹得晃了晃,炉里燃着的肉桂与当归混合的香气漫开来,暖融融的,却怎么也驱不散沈月娥眼底的寒。 (二) 常嬷嬷来的时候,手里揣着个黄铜手炉,炉身被摩挲得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的旧物。她今年六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却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乌木簪子绾着,灰布长衫的袖口磨得有些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这是王熙凤身边老人的规矩,哪怕是家常穿着,也不能失了体面。 她刚进内室,目光就落在沈月娥的脸上,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姨娘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早上太医来请脉时还说胎像稳了些,怎么这会儿又白得像纸?” 沈月娥没等她走近,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不是那种号啕大哭,而是泪珠顺着眼尾往下滑,一颗接一颗,砸在她交握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自己都觉得心酸。她伸手想去拉常嬷嬷的手,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袖口,就先抖了起来:“嬷嬷……我怕……” “怕什么?有二奶奶在呢。”常嬷嬷赶紧坐到榻边,将手炉递到她手边,“二奶奶昨儿还跟我说,定要护着您和孩子的周全,谁也别想在揽月轩闹事。” “可……可昨日那火,还有今日佃户没了的事……”沈月娥的声音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若不是二奶奶昨日来得快,我……我和这孩子说不定就被太太拉去祠堂了。夜里我闭着眼,满脑子都是那冲天的火光,还有太太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了似的……” 她说着,身子往常嬷嬷那边靠了靠,像是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暖意。其实这话倒不全是演的——昨日邢夫人闯进来时,眼神里的狠戾她看得真切,那模样,是真的想让她“一尸两命”。此刻不过是把那份恐惧放大了几分,好让常嬷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常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软了些:“姨娘快别多想,太太那边有二奶奶顶着呢。您如今最要紧的是养身子,这孩子可是林家的金孙,老太太和老爷都盼着的,谁也不敢真伤了您。” “可我总觉得这院子不安稳。”沈月娥抬起泪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着格外可怜,“方才我让翠儿去打水,看见院门口的婆子换了人,是太太院里的张婆子。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我总怕夜里会有人闯进来害我。嬷嬷,我求您了,您去跟二奶奶说说,能不能多派几个可靠的人手来守着?别让太太院里的人靠近,我实在是怕了……” 她说完,还特意往常嬷嬷身边缩了缩,肚子顶着对方的胳膊,那沉甸甸的触感让常嬷嬷心里一软——再怎么说,这也是条人命,还是林家的子嗣,若是真在她眼皮底下出了差池,王熙凤定然不会轻饶她。 常嬷嬷沉吟了片刻,心里盘算着:沈月娥这要求合情合理,一来是为了安胎,二来也能借着这事,把邢夫人的人从揽月轩赶走,正合了二奶奶的心意。她便点了点头:“姨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回禀二奶奶。您先躺着歇会儿,等会儿燕窝粥来了,多少吃点,身子才扛得住。” 沈月娥看着常嬷嬷起身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泪意渐渐淡去,只剩下一片清明。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泪痕,指尖划过腹间——孩子,娘这也是没办法,只能借你的名头,先求个安稳。 (三) 王熙凤此刻正在荣安堂的西暖阁里,手里捻着一串老坑种翡翠念珠,珠子通体温润,是当年老太太赏她的生辰礼,上面已经盘出了淡淡的包浆。她坐在铺着貂皮褥子的太师椅上,听着常嬷嬷回话,眼神落在窗外的腊梅上,没说话。 常嬷嬷站在底下,把沈月娥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二奶奶,依老奴看,沈姨娘说的是实话。方才老奴来的时候,看见邢夫人院里的张婆子在揽月轩门口转悠,眼神确实不对劲。若是不派些可靠的人去守着,怕是真要出乱子。” 王熙凤捻念珠的手停了下来,指尖捏着其中一颗珠子,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她倒还算聪明,知道借势。” 常嬷嬷愣了一下,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王熙凤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她:“白日里佃户没了的事,她定然是知道了。知道死无对证,硬扛是扛不过去的,便想着靠‘安胎’的名头求庇护。她越是依赖我,就越容易掌控,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她顿了顿,又道:“你去传我的话,从府里调四个婆子过来,要咱们娘家带来的人,周婆子、刘婆子、赵婆子和孙婆子,这四个人都是懂点拳脚的,嘴也严。让她们去揽月轩守着,白日里分两班,夜里值夜,没有我的对牌,任何人都不许进,包括邢夫人院里的人。” “那太医的脉案呢?”常嬷嬷问道。 “让太医每日把脉案直接送到我这里,再抄一份送到老太太那边。”王熙凤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林家的子嗣,看到脉案,自然会多关照沈月娥几分,也省得邢夫人再在老太太面前说闲话。” 常嬷嬷应声退下,刚走到门口,就被王熙凤叫住:“等等,你再去库房取两匹上好的云锦,送去揽月轩,就说是我赏沈姨娘的,让她做两身新衣服,安心安胎。” 常嬷嬷心里明白了——二奶奶这是要做给所有人看,让府里的人都知道,沈月娥是她护着的人,谁也别想动。 不过半个时辰,周婆子四人就带着行李来到了揽月轩。周婆子是王熙凤的远房表姨,早年在镖局里待过,会些拳脚功夫,性子也泼辣,一进院子就把原先守在门口的张婆子给赶走了,声音大得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二奶奶有令,揽月轩即日起由咱们姐妹四个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你是邢夫人院里的人?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张婆子气得脸都白了,却不敢跟周婆子硬刚——谁不知道周婆子是王熙凤的人,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王熙凤。只能跺了跺脚,灰溜溜地走了。 揽月轩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太和林老爷耳中。老太太正在佛堂念经,听到丫鬟回话,手里的佛珠顿了顿:“邢丫头也太不懂事了,一个怀着孕的姨娘,她还想怎么样?” 旁边的大丫鬟琥珀赶紧劝道:“老太太别气,二奶奶已经派了可靠的人去守着,还赏了云锦,沈姨娘那边安稳了。” “安稳就好。”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去库房取些长白山的老参和东阿阿胶,送去揽月轩,跟沈姨娘说,让她好好养身子,别多想,有我和二奶奶在,没人能伤着她和孩子。” 琥珀应声去了。老太太看着佛前的烛火,轻轻摇了摇头——邢夫人这性子,怕是要在沈月娥身上栽个大跟头。 林老爷是在书房里听到消息的。他刚处理完江南漕运的公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听管家林忠回话:“老爷,二奶奶派了四个婆子去揽月轩守着,还把邢夫人院里的人都赶了出来。太医说沈姨娘胎像有些不稳,老太太还赏了参和阿胶。” “知道了。”林老爷皱了皱眉,“府里最近怎么这么多事?一个庄子着火,还牵扯到怀孕的姨娘,传出去像什么话。” 林忠低着头,不敢接话。 “让王熙凤多费心些,务必保沈姨娘和孩子的平安。”林老爷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邢夫人那边,你去提点一句,让她安分些,别总想着搞些没用的名堂。” 林忠赶紧应下。他知道,老爷这话虽没明着指责邢夫人,却也是不满了——毕竟在林家,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沈月娥坐在窗边,听着院外周婆子她们安排值守的声音,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肚子,轻声说:“孩子,咱们暂时安全了。” 翠儿端着燕窝粥进来,粥里加了红枣和桂圆,香气扑鼻:“姨娘,快趁热吃吧。方才老太太那边送了参和阿胶来,说是让厨房每天给您炖参汤呢。” 沈月娥接过粥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粥很稠,红枣炖得烂烂的,甜而不腻。她小口吃着,忽然觉得这寡淡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点盼头——只是这点盼头,还远远不够。 (四) 第二日上午,王熙凤亲自来了揽月轩。她穿了件石青色织金袄,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金线牡丹,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步摇上的翠羽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沈月娥正靠在软榻上看书,是一本《女诫》,书页已经翻得有些旧了。听到脚步声,她赶紧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王熙凤伸手按住了肩膀。 “快躺着吧,身子要紧。”王熙凤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到沈月娥的肩膀时,对方明显顿了一下。她打量着沈月娥的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只是眼底的惊慌淡了些,“如今这院子守得跟铁桶似的,你可安心了?” 沈月娥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谢二奶奶庇护。若不是二奶奶,妾身和这孩子怕是早就没了活路。” “你知道就好。”王熙凤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翠儿赶紧端上茶来。她端起茶盏,却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不过,你也该知道,我护着你,不是无缘无故的。”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紧,知道王熙凤这是要跟她谈条件了。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依赖,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妾身明白。二奶奶是府里的主心骨,妾身能有今日,全靠二奶奶照拂。以往妾身或许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奶奶莫怪。”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你倒坦诚。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你怀着林家的子嗣,这就是你的资本。只要你安分守己,顺利生下孩子,我保你在府里有一席之地,孩子也能得到应有的名分。” “妾身谢二奶奶!”沈月娥赶紧欠了欠身,肚子的重量让她有些吃力,“妾身定然安分守己,绝不给二奶奶添麻烦。只是……”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眼泪却又涌了上来:“只是那放火的罪名一日不洗清,妾身就一日是戴罪之身。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背地里还说这孩子是‘不祥之人’。妾身自己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可这孩子是无辜的,他还没出世,怎么能承受这些非议……” 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这次的哭不是之前的示弱,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属于母亲的哀恸。她伸手抚摸着肚子,指尖轻轻划过,像是在安慰里面的孩子。 王熙凤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她知道沈月娥这话是在求她帮忙洗刷罪名,可眼下没有证据,她也不能凭空替沈月娥翻案——更何况,留着这个罪名,也能更好地拿捏沈月娥。 过了片刻,王熙凤才开口,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我已经让潘金莲继续查庄头妻舅的事了。只要找到那个人,说不定就能找到证据,还你清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子,别想太多,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沈月娥抬起泪眼,看着王熙凤,眼神里满是感激:“妾身都听二奶奶的。二奶奶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安胎,绝不辜负二奶奶的期望。” 王熙凤点了点头,又跟她说了些安胎的注意事项,才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月娥——对方正靠在软榻上,眼神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熙凤轻轻勾了勾唇角:这沈月娥,倒是个聪明的,只是聪明过头,未必是好事。 (五) 潘金莲查到庄头妻舅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的傍晚。她的小院在府西角,偏僻却安静,院里种着几株石榴树,此刻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她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小莲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色有些凝重:“姑娘,咱们的人查到,那庄头妻舅叫王二,前阵子欠了‘聚赌坊’五十两银子,赌坊的人说要卖他女儿抵债。可三日前,突然有人替他还了债,还送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赶紧离开京城。” “替他还债的人是谁?”潘金莲抬起头,眼神锐利。 “不知道。”小莲摇了摇头,“聚赌坊的掌柜说,是个蒙面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男女。王二拿了钱就带着女儿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咱们的人查了城门口的登记,也没找到他的名字,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潘金莲皱起了眉,手指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响:“不对劲。王二就是个庄稼人,没什么亲戚朋友,谁会平白无故替他还五十两银子?还让他离开京城?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把他藏起来了,或者……” 她没说下去,但小莲也明白她的意思——或者,王二已经被人灭口了。 “姑娘,要不要再派人去查?”小莲问道。 “查,怎么不查。”潘金莲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让咱们在城外的人也动起来,重点查那些偏僻的村镇,王二带着个女儿,肯定走不远。另外,再去查查聚赌坊的后台,看看跟府里有没有关系。” 小莲应声要走,又被潘金莲叫住:“等等,还有件事。你去给揽月轩送个信,跟沈姨娘说,王二的事有蹊跷,让她再等等,别着急。另外,跟她说,咱们的人查到,庄子起火前,有官面上的人去见过庄头,让他‘安分些’,具体是谁还没查到。” 小莲愣了一下:“官面上的人?难道这事还牵扯到官府了?” “不好说。”潘金莲摇了摇头,“这潭水比咱们想的要深。让沈姨娘小心点,别跟邢夫人硬碰硬,也别太依赖王熙凤,谁知道王熙凤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小莲点了点头,赶紧去了。 沈月娥收到消息时,正在吃晚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清炒时蔬、清蒸鲈鱼、红枣炖鸡汤,还有一碗小米粥,都是太医说适合孕妇吃的。她看着纸条上的字,手指慢慢攥紧,纸条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官面上的人……”她低声呢喃,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上个月林老爷跟知府大人一起吃过饭,回来时还说知府最近在查“私盐”的事,难道庄子的火跟私盐有关? 就在这时,翠儿悄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纸条,比巴掌还小,薄得像一片叶子。她走到沈月娥身边,压低声音:“姨娘,这是沈青少爷让人送来的,说是用暗语写的。” 沈月娥赶紧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纸条上的字是用炭笔写的,只有一行:“妻舅恐灭口,正全力寻,兄安,勿念。”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兄长也在查王二的事,而且还知道王二有危险!这说明兄长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或许很快就能找到王二。 沈月娥把纸条凑到油灯前,慢慢烧了,灰烬落在地上,被她用脚轻轻碾散。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月色很淡,却足够照亮前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王二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必须尽快找到他。 (六) 接下来的几日,揽月轩异常安静。周婆子四人守得极严,别说邢夫人院里的人,就连府里其他院子的丫鬟婆子,也不许靠近半步。沈月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散步,偶尔看看书,日子过得平静却也压抑。 她知道,这种平静是暂时的。王熙凤的庇护、老太太的关照,都像是空中楼阁,一旦没有了“孩子”这个筹码,这些庇护就会瞬间崩塌。她必须找到证据,洗刷自己的罪名,还要为孩子铺一条更稳的路。 这日午后,她正在院子里散步,踩着回廊上的青石板,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肚子越来越大,走一会儿就觉得累,翠儿赶紧搬来一张竹椅,让她坐下休息。 “姨娘,您看,这腊梅快开了。”翠儿指着院角的腊梅树,枝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等开了花,院子里就香了。” 沈月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是啊,等花开了,天气也就冷了。” 就在这时,潘金莲的丫鬟小莲又来了,这次她没进来,只是在院门口跟周婆子说了几句话,周婆子便拿着一张纸条进来了:“姨娘,潘姑娘让人送来的信。” 沈月娥赶紧接过,纸条上的字很潦草,显然是急着写的:“查到王二踪迹,在城外三十里的李家村,明日午后去接,需派人接应。” 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终于找到王二了!只要找到王二,就能知道庄子起火的真相,洗刷自己的罪名。 沈月娥赶紧让翠儿去给王熙凤送信,说有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翠儿刚走,她就又收到了沈青的消息,还是一张小纸条:“明日午后,李家村,需小心,恐有埋伏。” 埋伏?沈月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看来幕后黑手已经知道王二的下落了,想在他们找到王二之前灭口。 她赶紧又写了一张纸条,让小莲带给潘金莲,告诉她明日去李家村时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小心埋伏。小莲点头应下,匆匆走了。 沈月娥坐在竹椅上,看着院角的腊梅花苞,心里五味杂陈。明日就是关键了,成则洗刷罪名,败则万劫不复。她伸手抚摸着肚子,轻声说:“孩子,明日咱们就有希望了,你一定要跟娘一起坚持住。” 夜里,揽月轩格外安静,只有巡夜婆子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沈月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明日的事。她怕有埋伏,怕王二出事,更怕自己和孩子再次陷入危险。 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鸟鸣声。不是苏十三常用的“两短一长”,也不是潘金莲的“三长两短”,而是“三短一长”,重复了两次。 她猛地坐了起来,不顾肚子的不适,眼神里满是震惊——这是她和兄长沈青小时候约定的暗号,只有在万分紧急、关乎性命的时候才会使用! 兄长那边出事了?还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沈月娥赶紧叫翠儿:“翠儿,快起来,去看看院外是不是有人!” 翠儿揉着眼睛起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声音喊:“快,跟我走,沈少爷出事了!” 沈月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兄长真的出事了! 她顾不上穿鞋子,赤着脚就往门口跑,翠儿赶紧扶住她:“姨娘,您慢点,小心肚子!” 沈月娥推开翠儿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快,开门,我要去看看!” 周婆子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姨娘,我是沈少爷的手下,沈少爷在李家村被人埋伏了,让我来请您赶紧去接应!” 沈月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里一片混乱——去,怕自己和孩子出事;不去,兄长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有很多人朝着揽月轩赶来。 男子脸色一变:“不好,是追兵!姨娘,您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月娥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又看了看男子,深吸一口气:“走,我跟你走!” 她知道,这次她没有退路了。无论是为了兄长,还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她都必须去李家村,找到王二,揭开真相。 翠儿赶紧拿了一件厚披风,披在沈月娥身上,又找了一双软底鞋给她穿上。沈月娥跟着男子,从揽月轩的后门悄悄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巡夜的婆子还在往前走,丝毫没察觉到,她们守护的姨娘,已经离开了揽月轩,朝着未知的危险走去。 夜色更浓了,李家村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厮杀声,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本集完) 第75集 《产婆奶娘争夺战》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的孕期进入最后阶段,府中开始为她筹备生产事宜,最关键的就是确定接生产婆和未来奶娘的人选。邢夫人、王熙凤乃至其他势力都试图安排自己人担任这两个关键角色,以便控制沈月娥的生产过程或孩子出生后的养育。围绕产婆和奶娘的选择,各方明争暗斗,推荐的人选背景复杂,可能被收买或本身就是眼线,沈月娥的生产安全面临巨大威胁。沈月娥必须在各方压力下,竭力争取选择相对可靠、至少不被某一方完全控制的产婆和奶娘,或利用各方矛盾达成平衡。最终确定的产婆和奶娘会是谁的人?沈月娥能否在这场争夺战中为自己和孩子赢得一丝安全保障?生产过程中会否发生意外? 第75集:产婆奶娘争夺战 (一) 后半夜的风总带着几分刺骨的凉,从揽月轩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将帐幔上绣的缠枝莲影晃得如同鬼魅。沈月娥是被那阵鸟鸣惊醒的——三短一长,极轻,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 她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肋骨。这暗号是她与兄长沈青年少时定的,那时沈青总带着她去后山掏鸟窝,怕走散了,便约好若遇着狼或猎户,就学这种“山雀惊啼”的调子,三短一长,是“有险”,三长两短,是“平安”。自她进了林府,这暗号便再也没用过,如今突然响起,必是兄长那边出了天大的事。 “翠儿!翠儿!”沈月娥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动作太急,腹间传来一阵牵扯的钝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贴身丫鬟翠儿本就守在外间的小榻上,听见动静赶紧挑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半件没缝完的婴儿襁褓:“姨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扶我到窗边。”沈月娥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指尖却冰凉得吓人,“我刚才听见……听见鸟叫了,三短一长,你听见了吗?” 翠儿愣了愣,侧耳听了听,窗外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还有巡夜婆子手里梆子敲出的“笃笃”声,哪有什么鸟叫?她小心翼翼地劝:“姨娘许是做梦了,这深更半夜的,鸟儿早歇了。您怀着孕,可不能胡思乱想,仔细动了胎气。” 沈月娥却摇着头,执意要到窗边。翠儿没办法,只能扶着她慢慢挪到窗下,又拿了件夹棉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沈月娥掀开一条窗缝,冰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她却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墙外的竹林——那片竹林是揽月轩与外界唯一的屏障,兄长若要传信,定会从那边过来。 可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除了偶尔掠过的夜枭,什么动静都没有。那阵鸟鸣像是一场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兄长不会骗我的。”沈月娥喃喃自语,指尖攥着窗棂,指节都泛了白,“他定是查到了什么,要么是找到了庄头妻舅王二,要么是……要么是他自己遇到危险了。可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白日里潘金莲派人送来的消息,说王二的踪迹断在了城外的乱葬岗附近,只找到一只他女儿常穿的红绣鞋,不知是死是活;又想起王熙凤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嘴上说着“会帮你查”,却迟迟没有动静,显然是想借着这桩事,牢牢攥住她的把柄。 “不能等。”沈月娥猛地回过神,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冷静的决绝取代。她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轻轻的踢动——这孩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生了,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如今府里杀机四伏,邢夫人恨不能让她一尸两命,王熙凤又只想利用她,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别说查真相、护兄长,恐怕连她和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产婆和奶娘的人选。 产婆是接生时唯一能靠近她的人,若被邢夫人安插了人手,只需在麻药里多放些分量,或是在接生时“失手”一下,她和孩子就都完了;奶娘则要日日带着孩子,若被人收买,想在奶水里动手脚,更是防不胜防。这两个人选,绝不能落在邢夫人或王熙凤任何一方手里。 “翠儿,”沈月娥转过身,语气已经恢复了平稳,“明日你去库房里找两块上好的绸缎,一块给常嬷嬷,一块给潘金莲的丫鬟小莲。另外,你再悄悄去打听一下,府里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婆子,尤其是懂接生或带过孩子的。” 翠儿虽不明白姨娘为何突然关心这些,但还是乖乖应下:“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办。” 沈月娥重新躺回床上,却再无睡意。她看着帐顶的绣纹,心里默默盘算着——这场关于产婆和奶娘的争夺,她必须赢,这是她和孩子活下去的第一道防线。 (二)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揽月轩就来了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邢夫人身边的陪房王嬷嬷。她提着一个食盒,说是邢夫人特意让厨房炖的“安胎汤”,要亲自送来给沈月娥。 沈月娥刚洗漱完,正坐在梳妆台前让翠儿梳头发。听见王嬷嬷来了,她心里冷笑一声——邢夫人向来不待见她,如今突然送汤来,定是没安好心。 “请王嬷嬷进来吧。”沈月娥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语气平淡无波。 王嬷嬷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脸上堆着假笑:“月姨娘,我们太太听说您近日睡得不好,特意让厨房炖了当归黄芪汤,说是能补气血、安胎神,您快趁热喝了吧。” 翠儿上前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白瓷炖盅,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沈月娥瞥了一眼,那汤颜色深褐,看着就不对劲——她怀这胎一直请太医把脉,太医特意嘱咐过,她体质偏热,不宜多吃当归这类温补的药材,邢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有劳太太费心了。”沈月娥没有动勺子,只是淡淡道,“只是方才太医刚派人来传话,说我今日胎气有些浮,暂时不能吃温补的东西,这汤……怕是要辜负太太的心意了。” 王嬷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道:“哎呀,这太医的话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归黄芪都是好东西,姨娘多少喝点,也是太太的一片心啊。” “不了,”沈月娥轻轻抚着肚子,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孩子要紧,若是喝坏了身子,反而让太太担心。翠儿,把汤收起来吧,等我胎气稳了再喝。” 王嬷嬷见沈月娥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只能讪讪地收起食盒,又道:“对了,姨娘,我们太太还有一事要跟您说。您这胎眼看着就要生了,产婆的人选可得早点定下来。我们太太娘家有个远房嫂子,姓曹,在京里接生三十多年了,高门大户的夫人生孩子都找她,手法好得很,太太说,若是您不介意,就请曹婆婆来给您接生,也能放心些。” 来了。沈月娥心里了然,邢夫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送汤是假,推荐产婆才是真。她早就让潘金莲查过这个曹婆婆,哪里是什么“手法好”,去年冬天,曹婆婆给城西张御史家的少奶奶接生,少奶奶难产,孩子没保住,少奶奶也落下了病根,后来张御史家还找过曹婆婆的麻烦,只是邢夫人把这事压下去了。 “曹婆婆的名声,我倒是听过。”沈月娥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放缓了语气,“只是这事关系重大,我也做不了主,还得听老太太和二奶奶的意思。王嬷嬷回去替我谢过太太,就说我记着她的好呢。” 王嬷嬷见沈月娥没一口答应,也没再多说,又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王嬷嬷刚走,常嬷嬷就来了。她是王熙凤派来盯着沈月娥的,王嬷嬷来揽月轩的事,她自然知道。 “姨娘,邢夫人这是想给您安插人手啊。”常嬷嬷坐在沈月娥对面,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那曹婆婆不是什么好人,去年张御史家的事,老奴也听说了,若真让她来接生,怕是要出乱子。” “我知道。”沈月娥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只是邢夫人既然开口了,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推掉。嬷嬷,二奶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常嬷嬷叹了口气:“二奶奶也听说了邢夫人推荐曹婆婆的事,刚才让人来跟我说,让您别担心,她自有安排。今日老太太要在荣安堂召集众人说话,想来就是为了产婆的事。” 果然,到了巳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琥珀就来传话,让沈月娥、邢夫人、王熙凤还有赵姨娘等人,都去荣安堂说话。 荣安堂里,老太太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邢夫人和王熙凤分坐在两侧,赵姨娘则站在角落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月娥刚走进来,老太太就抬眼看了她一下,语气缓和了些:“月丫头来了,快坐下,别累着。” 沈月娥谢过老太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刚坐稳,邢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老太太,今日请您召集大家,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月姨娘这胎怀得辛苦,眼看就要生了,产婆的人选可得早点定下来。我娘家有个曹婆婆,接生经验丰富,京里不少人家都请她,我想着,请她来给月姨娘接生,也能保个平安。” 老太太没说话,而是看向王熙凤:“凤丫头,你怎么看?” 王熙凤放下手里的茶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太太推荐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媳妇前几日听府里的老人说,那曹婆婆年前刚出了点事,给张御史家的少奶奶接生,结果少奶奶难产,孩子没保住,还落下了病根。虽说后来张御史家没再追究,但总归是不太吉利。月姨娘这胎是林家的金孙,可不能冒这个险。” 邢夫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凤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次意外,怎么就不吉利了?曹婆婆接生这么多年,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没名气的婆子?” “太太息怒。”王熙凤不急不缓地说,“媳妇不是说曹婆婆不好,只是觉得,生孩子是大事,还是找个近期没出过差错的稳妥些。常嬷嬷认识一个白婆婆,是南边来的,在金陵住了十几年,经她手接生的,母子平安的有上百个,去年还给吏部李尚书家的少奶奶接生,生了个大胖小子,李尚书还特意赏了她银子呢。媳妇觉得,白婆婆比曹婆婆更合适。” 邢夫人还想反驳,老太太却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也别争了。凤丫头说得对,生孩子是大事,不能冒半点险。就按凤丫头说的,请白婆婆来吧。月丫头,你觉得呢?” 沈月娥赶紧起身行礼:“妾身都听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只要能保孩子平安,妾身没意见。” 邢夫人见老太太都拍板了,也不好再争,只能狠狠地瞪了王熙凤一眼,没再说话。 沈月娥垂着眼帘,心里却清楚——王熙凤推荐的白婆婆,也未必是真心为她好。白婆婆是常嬷嬷介绍的,而常嬷嬷是王熙凤的心腹,白婆婆自然也是王熙凤的人。王熙凤要掌控她的生产过程,确保孩子顺利生下来,然后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这才是她的目的。 这场产婆之争,看似是王熙凤赢了,实则是她和邢夫人的又一次较量,而她,不过是她们博弈的棋子。 (三) 产婆的人选定了白婆婆,邢夫人心里不服气,便把心思放在了奶娘的人选上。毕竟孩子生下来后,日日跟在身边的是奶娘,若能把奶娘换成自己人,一样能掌控孩子,甚至能在孩子身上动手脚。 没过两日,邢夫人就又在荣安堂提起了奶娘的事。她这次学乖了,没有直接推荐自己的人,而是先叹了口气:“老太太,月姨娘这胎辛苦,孩子生下来后,奶娘可得找个好的。奶水足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善、老实,别把孩子带坏了。我想着,不如在府里或者庄子上选几个合适的,让月姨娘自己挑,也能放心些。”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月丫头是孩子的娘,奶娘的人选,是该让她自己挑。凤丫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选几个身家清白、奶水足的妇人来,让月丫头瞧瞧。” 王熙凤应了下来,心里却明白邢夫人的心思——邢夫人定是早就选好了人,就等着混进备选名单里,让沈月娥挑中。 果然,没过几日,王熙凤就选了四个妇人来,其中一个就是邢夫人推荐的田氏。田氏是邢夫人陪嫁庄子上的人,丈夫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据说田氏奶水极足,还喂大了自己的三个孩子,邢夫人说她“心善老实,最适合当奶娘”。 另一个则是王熙凤自己推荐的尤氏。尤氏的丈夫在王熙凤陪嫁的绸缎铺里当管事,为人精明干练,据说尤氏之前在京里的一个侯府当过奶娘,懂规矩,会照顾孩子,王熙凤说她“稳妥可靠,能让月姨娘放心”。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府里老人介绍的孙氏,丈夫早死,独自带着一个女儿过活,据说奶水也不错,就是性子有些老实巴交;另一个是庄子上送来的李氏,丈夫是个猎户,去年冬天打猎时摔死了,李氏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孩子却夭折了,奶水正好,只是性子有些怯懦。 四个奶娘被带到荣安堂时,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在,老太太也特意来了,想看看沈月娥会选谁。 邢夫人先开口,拉着田氏的手,对沈月娥说:“月姨娘,你看田氏,身子多壮实,奶水肯定足,我庄子上的人都说她心善,你选她,准没错。” 王熙凤则走到尤氏身边,笑着说:“月姨娘,尤氏是见过大场面的,在侯府当过奶娘,懂规矩,会照顾孩子,你若是选她,以后孩子的规矩教养,也不用愁了。” 两人各说各的好,都想让沈月娥选自己推荐的人。赵姨娘在旁边看得热闹,忍不住插嘴道:“哟,这还没生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急着抢奶娘了?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这话一出,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赵姨娘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沈月娥看着眼前的四个奶娘,心里冷笑——田氏是邢夫人的人,尤氏是王熙凤的人,选谁都等于把孩子送到别人手里,她怎么可能愿意?孙氏看着老实,但老实人容易被拿捏,万一被邢夫人或王熙凤收买,一样危险;李氏性子怯懦,背景也不明,更是不敢轻易选。 她知道,自己必须想个办法,不能任由她们摆布。 沈月娥轻轻抚着肚子,脸上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老太太,太太,二奶奶……妾身知道各位都是为了孩儿好,妾身心里感激。只是……只是妾身近来总是心神不宁,夜里总做噩梦,一想到孩儿生下来后,要交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手里,妾身这心里就揪着疼,总怕……总怕照顾不好孩儿。”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格外可怜。她抬起头,看向老太太,语气带着恳求:“妾身斗胆,能否……能否让这四位妈妈,还有府里其他备选的奶娘,都先到揽月轩来,让妾身跟她们说说话,问问她们家里的情况?孩儿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妾身只想求个心安……若是因此冒犯了规矩,妾身甘愿受罚。” 老太太见她形容憔悴,眼神恳切,想起她连日来的遭遇——被邢夫人刁难,被怀疑放火,如今又怀着孕,确实可怜。老太太叹了口气:“罢了,也是个可怜见的。就依你,让她们都去揽月轩,让你好好瞧瞧。凤丫头,你去安排一下。” 王熙凤眸光一闪,看了沈月娥一眼——沈月娥这招以退为进,倒是聪明。她知道沈月娥不想选田氏或尤氏,但老太太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反对,只能点头应下:“是,媳妇这就去办。” 邢夫人见老太太都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了沈月娥一眼,心里暗骂她狡猾。 (四) 这场特殊的“面试”,就定在第二日上午,在揽月轩的明间进行。常嬷嬷和翠儿分立在沈月娥两侧,四个奶娘则站在下面,规规矩矩地等着问话。 沈月娥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目光缓缓扫过四个奶娘,仔细打量着她们的外貌、穿着和神态。 田氏果然如邢夫人所说,长得五大三粗,穿了一件青布袄,袖口磨得有些毛边,头发用一根红绳简单地挽着。她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沈月娥对视,显然是心里有鬼。 尤氏则比田氏体面得多,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绸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支银簪固定着。她站得笔直,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一看就是个会来事的人。 孙氏穿了一件灰布裙,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人。她站在那里,头微微低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问一句答一句,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氏穿了一件素色的布裙,衣角还有一块补丁,头发也有些凌乱。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双手紧紧攥着,眼神里满是怯懦,像是怕说错话一样。 沈月娥先问田氏:“田妈妈,你家里有几口人?丈夫是做什么的?” 田氏赶紧回答:“回姨娘的话,民妇家里有四口人,丈夫是庄上的庄稼汉,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那你儿子都在上学吗?”沈月娥又问。 田氏的眼神闪了闪,声音变小了些:“回姨娘,没……没上学,就在庄上跟着丈夫种地。” 沈月娥心里了然——邢夫人说田氏“心善老实”,可连儿子的教育都不管,可见也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她又问:“你之前喂过孩子,那孩子夜里哭,你一般怎么哄?” 田氏想了想,说:“就……就抱着哄,拍着他的背,唱些庄上的歌谣。” 沈月娥没再问田氏,转而问尤氏:“尤妈妈,你之前在侯府当奶娘,伺候的是哪位小主子?” 尤氏欠了欠身,笑着说:“回姨娘的话,民妇之前在忠勇侯府,伺候的是侯府的三公子,从出生一直伺候到三岁。三公子身子弱,民妇都是夜里守着他,他一哭就起来喂水、换尿布,从没让他受过委屈。” “那你在侯府,有没有遇到过孩子生病的情况?你是怎么处理的?”沈月娥又问。 尤氏回答:“遇到过,三公子一岁的时候得了风寒,民妇连夜请了太医,守在他床边,给他擦身子、喂药,直到他好了才敢休息。侯夫人还特意赏了民妇银子呢。” 尤氏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确实有经验,可沈月娥却注意到,她说这些话时,眼神一直瞟着常嬷嬷,显然是想让常嬷嬷在王熙凤面前替她美言。 接下来是孙氏。沈月娥问:“孙妈妈,你丈夫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活,不容易吧?你女儿多大了?” 孙氏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回姨娘的话,民妇女儿今年六岁了。民妇丈夫走得早,民妇一个人靠做针线活养活女儿,确实不容易。若能给姨娘当奶娘,民妇定当尽心尽力,只求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沈月娥点了点头,又问:“你女儿身体好吗?有没有什么毛病?” 孙氏赶紧说:“好,好着呢,就是偶尔会咳嗽几声,不碍事的。” 最后是李氏。沈月娥问:“李妈妈,你丈夫是猎户,那你之前在庄子上,有没有带过孩子?” 李氏的声音很小,几乎要听不见:“回……回姨娘的话,民妇之前生过一个儿子,可是……可是去年冬天夭折了。民妇没带过别的孩子,但若……若姨娘肯给民妇机会,民妇定当好好学,好好照顾小主子。” 沈月娥看着李氏,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疑惑——李氏的丈夫是猎户,猎户常年在山里跑,性子应该很爽朗才对,可李氏怎么这么怯懦? 就在这时,翠儿悄悄走到沈月娥身边,递过来一张小纸条,是潘金莲派人送来的。沈月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奶娘的底细: - 田氏:丈夫好赌,欠了赌场五十两银子,邢夫人替他还了债,让田氏来当奶娘,实则是安插眼线。 - 尤氏:小叔子近日刚顶了王熙凤绸缎铺的一个肥缺,尤氏是王熙凤的人,要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 - 孙氏:女儿有哮症,常年要吃药,药钱都是府里的老人垫付的,容易被拿捏。 - 李氏:娘家在西门外的庄子上,与之前起火的那个庄子是邻庄,李氏的表哥曾在起火的庄子上当过长工。 沈月娥看完纸条,心里一沉——果然,这四个奶娘没有一个背景是干净的!田氏和尤氏是邢夫人和王熙凤的人,孙氏有软肋,李氏更是与起火的庄子有关联,选谁都不安全。 她正愁眉不展,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林黛玉,忽然轻声开口了:“我瞧着那位李妈妈,倒像是性子温和的。” 众人都是一愣,连王熙凤都意外地看了黛玉一眼。黛玉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平日里很少管府里的闲事,今日怎么突然开口推荐李氏? 黛玉却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目光,依旧垂着眼帘,手里摆弄着一块素色的绢帕,不再说话了。 沈月娥心里猛地一动——黛玉为何突然推荐李氏?是无意之举,还是知道些什么?李氏与起火的庄子有关联,黛玉偏偏点了她,这究竟是祸是福? 她想起之前黛玉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可上次在老太太面前,黛玉却帮她说过一句话,说她“怀相好,定能生个健康的孩子”。黛玉向来聪明,府里的事她未必不清楚,或许她推荐李氏,是有什么暗示? 沈月娥沉吟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她抬起头,对常嬷嬷说:“常嬷嬷,我看这四位妈妈都不错,只是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先把孙妈妈和李妈妈留下,让她们在揽月轩住几日,我再好好瞧瞧?田妈妈和尤妈妈,就先回去吧,劳烦她们跑一趟了。”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邢夫人没想到沈月娥会不选田氏,王熙凤也没想到她会不选尤氏,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却也不好反对——毕竟是沈月娥自己的选择,老太太也同意了。 常嬷嬷点了点头:“好,就按姨娘说的办。” 田氏和尤氏见沈月娥没选自己,只能不甘心地走了。孙氏和李氏则被翠儿带到了揽月轩的西厢房住下。 (五) 送走田氏和尤氏后,揽月轩终于安静了下来。常嬷嬷看着沈月娥,忍不住问:“姨娘,您怎么选了孙妈妈和李妈妈?孙妈妈性子太老实,容易被人拿捏,李妈妈背景不明,还与起火的庄子有关联,这两人都不太稳妥啊。” 沈月娥叹了口气:“嬷嬷,我也知道她们不稳妥,可田氏和尤氏是邢夫人和二奶奶的人,选她们,孩子就等于送到别人手里,我怎么能放心?孙妈妈虽然老实,但她有软肋,只要我帮她女儿治病,她或许会真心对孩子好;李妈妈……我总觉得黛玉妹妹推荐她,不是没有原因的,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我想再好好问问她。” 常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姨娘是这么想的。只是黛玉姑娘向来不管闲事,她怎么会突然推荐李妈妈呢?” “我也不知道。”沈月娥摇了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或许……黛玉妹妹是想帮我。不管怎样,我都要试试。”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时常找孙氏和李氏说话,问她们家里的情况,还有带孩子的经验。 孙氏果然老实,沈月娥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还主动提起她女儿的哮症:“姨娘,我女儿这病,每年冬天都要犯几次,一犯病就咳嗽得喘不过气,我都快愁死了。若是姨娘能帮我女儿治病,我就是给姨娘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沈月娥见她真心实意,便说:“孙妈妈,你别担心,我会让太医给你女儿看看,开些药,定能治好她的病。你只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孙氏激动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谢姨娘!谢谢姨娘!民妇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小主子!” 而李氏,却始终沉默寡言,不管沈月娥问什么,她都只是简单地回答几句,从不主动说话。沈月娥几次提起她娘家的庄子,还有她表哥在起火庄子当长工的事,李氏都脸色发白,赶紧转移话题,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些事。 沈月娥没有逼她,只是心里更加确定,李氏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日傍晚,沈月娥让翠儿去请李氏过来,说是有话要跟她说。李氏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是她特意给沈月娥炖的。 “姨娘,您尝尝这银耳羹,是民妇用冰糖炖的,能润嗓子。”李氏把银耳羹放在沈月娥面前,声音依旧很小。 沈月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她看着李氏,轻声说:“李妈妈,你不用怕我。我知道你心里有难处,也知道你可能知道些关于庄子起火的事。你若是肯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你。” 李氏的身子猛地一震,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姨娘……您……您怎么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沈月娥看着她,语气诚恳,“李妈妈,你丈夫死了,儿子也没了,你一个女人家,在这世上不容易。庄子起火的事,牵连了很多人,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迟早会被人灭口。你告诉我,我不仅能保你安全,还能帮你找个好出路。” 李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哽咽着说:“姨娘……民妇……民妇确实知道些事。民妇的表哥,之前在起火的庄子上当长工,他说……他说庄子里藏了些东西,是邢夫人让庄头藏的,好像是……是违禁的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庄子就起火了,我表哥也不见了,民妇怀疑……怀疑他被人杀了。”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庄子起火跟邢夫人有关!而且还牵扯到私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表哥有没有说,那些私盐是从哪里来的?要运到哪里去?”沈月娥赶紧问。 李氏摇了摇头:“我表哥没说,他只说这事很危险,让我别问。后来庄子起火后,邢夫人院里的人找过我,让我别乱说话,否则就杀了我。民妇害怕,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她对李氏说:“李妈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只要守好这个秘密,好好照顾我的孩子,等我生下孩子,我就帮你离开京城,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过安稳日子。” 李氏感激地看着沈月娥:“谢谢姨娘!谢谢姨娘!民妇定当守口如瓶,好好照顾小主子!” 解决了李氏的事,沈月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邢夫人牵扯到私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掩盖真相。而王熙凤,虽然暂时帮着她,可一旦她没有了利用价值,王熙凤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夜里,沈月娥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应该把孩子交给王熙凤。王熙凤是府里的二奶奶,有权有势,若是把孩子过继给她,让孩子成为“嫡子”,邢夫人就不敢轻易动孩子,孩子也能有个安稳的未来。而她,或许能借着王熙凤的势力,查明庄子起火的真相,找到兄长,为表哥和那些无辜的人报仇。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阵刺痛——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怎么舍得交给别人?可她转念一想,若是孩子没了性命,再不舍得也没用。只有让孩子先活下去,她才有机会报仇。 沈月娥咬了咬牙,心里做了决定——等孩子生下来,她就跟王熙凤谈,把孩子过继给她,换她帮自己查真相、找兄长。 (六) 接下来的几日,揽月轩还算平静。孙氏和李氏都很安分,尽心尽力地照顾沈月娥,帮她端茶倒水、捶背揉腿。常嬷嬷也时常来汇报府里的情况,说邢夫人最近没什么动静,只是偶尔会派人去打听沈月娥的情况,王熙凤则忙着打理府里的事,也没再来找过她。 沈月娥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邢夫人不会就这么算了,她肯定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这日夜里,沈月娥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到了那阵熟悉的鸟鸣声——三短一长,比上次更急促,只响了一次,就戛然而止。 沈月娥猛地坐了起来,心脏狂跳——是兄长!兄长又来传信了!这次的信号更急促,说明他遇到的危险比上次更严重! “翠儿!翠儿!”沈月娥大声喊着,声音里满是焦急。 翠儿赶紧跑进来:“姨娘,怎么了?” “我又听到鸟叫了,三短一长,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墙外!”沈月娥抓着翠儿的手,语气急切。 翠儿赶紧跑到窗边,掀开一条窗缝,仔细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姨娘,外面什么都没有,许是您又听错了。” “不可能!”沈月娥肯定地说,“我听得很清楚,就是兄长的暗号!他一定是遇到危险了,我要去救他!” 她说着,就要下床,却被翠儿拦住了:“姨娘,您别冲动!您怀着孕,怎么能出去?而且现在是深夜,外面很危险,您若是出了事,小主子怎么办?” 翠儿的话让沈月娥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是啊,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孩子,她不能冲动,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冒险。 “可兄长怎么办?他肯定很危险……”沈月娥哽咽着说。 “姨娘,您别担心,沈少爷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翠儿安慰道,“等天亮了,咱们再派人去打听消息,说不定沈少爷已经安全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只能强压下心里的焦虑,重新躺回床上。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满是对兄长的担忧,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常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姨娘!姨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月娥心里一紧,赶紧坐起来:“嬷嬷,怎么了?是不是兄长那边出事了?” “不是沈少爷,是……是孙妈妈!”常嬷嬷喘着气说,“刚才巡夜的婆子发现,孙妈妈昏倒在她住处的门外,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看样子像是……像是中了毒!” “什么?!”沈月娥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腹间传来一阵剧痛,她差点摔倒,幸好翠儿及时扶住了她。 “孙妈妈怎么会中毒?是谁害了她?”沈月娥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愤怒。她刚稳住孙氏,还想着让她照顾孩子,没想到孙妈妈竟然出事了! “不知道!”常嬷嬷摇了摇头,“巡夜的婆子已经去请太医了,可孙妈妈的情况很不好,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月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孙妈妈中毒,肯定是邢夫人干的!邢夫人见她选了孙氏和李氏,没选田氏,便想除掉孙氏,再嫁祸给李氏,让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 “走,带我去看看!”沈月娥不顾翠儿的阻拦,执意要去看孙氏。 翠儿没办法,只能扶着她,慢慢往西厢房走去。常嬷嬷跟在后面,心里满是担忧——这揽月轩,怕是又要不安宁了。 西厢房外,围了几个婆子和丫鬟,都在议论纷纷。看到沈月娥来了,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沈月娥走进西厢房,就看到孙氏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眼睛紧闭着,已经没了意识。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打翻的药碗,里面剩下的药汁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孙妈妈怎么会喝药?”沈月娥问道。 一个丫鬟回答:“回姨娘,孙妈妈说她女儿的哮症又犯了,她心里着急,就自己煮了些治咳嗽的药,没想到刚喝了没多久,就昏倒了。” 沈月娥心里冷笑——孙妈妈根本不懂医术,怎么会自己煮药?肯定是有人故意给她送了毒药,骗她说能治她女儿的病,让她喝了下去! 就在这时,太医匆匆赶来。他蹲在孙氏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又闻了闻药碗里的药汁,脸色凝重地说:“姨娘,孙妈妈是中了砒霜的毒,毒性已经扩散,怕是……怕是救不活了。” “砒霜?!”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砒霜是剧毒,一旦误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沈月娥看着孙氏的尸体,心里满是愤怒和恐惧。邢夫人竟然这么狠,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痛下杀手!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和孩子?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尽快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色越来越浓,揽月轩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本集完) 第76集 《巧云挑拨夫妻情》 简单内容提示: 赵姨娘(巧云)不甘寂寞,利用林老爷偶尔去她房里的机会,吹起枕边风,挑拨林老爷与沈月娥的关系。她可能捏造沈月娥借孕拿乔、对主母不敬、或是与外部传递消息图谋不轨等事,试图引发林老爷对沈月娥的疑心与不满。林老爷虽未必全信,但接连听闻负面消息,加之沈月娥孕期不便伺候,心中难免对沈月娥产生些许疏离与审视。沈月娥需敏锐察觉林老爷态度的微妙变化,设法化解赵姨娘的谗言,重新巩固自己在林老爷心中的地位,尤其是利用腹中孩子唤起其怜惜。赵姨娘的挑拨会否成功?林老爷对沈月娥的态度会否改变?这会对沈月娥的生产及后续处境产生何种影响? 第76集:巧云挑拨夫妻情 (一) 暮秋的夜总来得格外早,刚过酉时,揽月轩就被一层薄薄的夜色裹住了。窗棂外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着,投在地上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沈月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指尖还残留着严嬷嬷尸体的寒意——三天前,严嬷嬷的尸首在柴房后面被发现,面色青黑,七窍里凝着紫血,太医来查,说是中了鹤顶红的毒,连救都来不及。 严嬷嬷是邢夫人院里的老人,前阵子还跟着邢夫人来揽月轩闹过,后来邢夫人推荐田氏当奶娘,也是严嬷嬷在中间跑腿。如今严嬷嬷突然暴毙,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么是邢夫人怕她泄露了什么,干脆杀人灭口;要么是那幕后黑手在警告所有人,别再掺和沈月娥的事。 “姨娘,该喝安胎药了。”翠儿端着药碗走进来,药汁是深褐色的,冒着热气,散发着苦涩的药味。她把药碗放在梳妆台上,看着沈月娥的脸色,忍不住劝,“姨娘,您别再想严嬷嬷的事了,太医说您胎气还不稳,不能总动气。” 沈月娥拿起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放下药碗,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轻轻的踢动——这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产婆定了王熙凤推荐的白婆婆,奶娘暂定了孙氏和李氏,可孙氏刚被毒死,李氏又跟起火的庄子有关联,如今严嬷嬷又死了,这府里处处都是杀机,她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翠儿,你去看看,李妈妈那边怎么样了?”沈月娥问道。孙氏死后,李氏就被吓得不轻,整日躲在西厢房里,不敢出来。 “奴婢刚去看过,李妈妈正在缝小衣服呢,看起来还好。”翠儿回答,“只是她还是不太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像是有什么心事。” 沈月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李氏心里害怕,毕竟严嬷嬷死得蹊跷,孙氏又被毒死,李氏怕自己也落得一样的下场。可她现在顾不上李氏,她得先顾好自己和孩子。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常嬷嬷来了。常嬷嬷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说是王熙凤让送来的“燕窝羹”,给沈月娥补身子。 “常嬷嬷,二奶奶近来还好吗?”沈月娥问道。自从孙氏死后,王熙凤就没再来过揽月轩,只是偶尔派人送些补品来。 “二奶奶挺好的,就是忙着打理府里的事,还有老爷那边的公务,也得帮着操心。”常嬷嬷把燕窝羹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雪白的燕窝,还加了几颗红枣,看起来很精致,“二奶奶说,姨娘近来受了不少惊吓,让您多喝点燕窝,补补身子,别总想着烦心事。” 沈月娥看着燕窝羹,心里冷笑——王熙凤这是怕她出事,还想借着补品拉拢她呢。可她现在谁也不信,尤其是王熙凤。 “替我谢谢二奶奶。”沈月娥淡淡地说,“我现在没胃口,等会儿再喝吧。” 常嬷嬷见沈月娥不怎么热情,也没多留,又嘱咐了几句“好好养身子”,就走了。 常嬷嬷走后,沈月娥让翠儿把燕窝羹收起来,别喝。翠儿知道姨娘的心思,赶紧把燕窝羹倒进了泔水桶里——谁知道这燕窝里有没有加什么东西。 沈月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满是焦虑。她现在就像走在钢丝上,稍微不注意就会掉下去。邢夫人虎视眈眈,王熙凤貌合神离,老太太和林老爷虽然看重孩子,可一旦她失了势,他们也不会护着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翠儿突然跑了进来,压低声音说:“姨娘,奴婢听说,老爷去赵姨娘院里了!” “赵姨娘?”沈月娥愣了一下——赵姨娘前阵子因为挑拨她和王熙凤的关系,被林老爷禁足了,怎么现在又被放出来了?而且林老爷这半个月都在忙公务,很少进内院,怎么突然去了赵姨娘那里? “是啊,奴婢刚才去厨房打水,听见赵姨娘院里的丫鬟在说,老爷刚进去,还带了些点心呢。”翠儿回答,“赵姨娘被禁足后,一直很安分,还瘦了不少,老爷许是可怜她,才去看她的。” 沈月娥皱起了眉——赵姨娘可不是安分的人,她被禁足这么久,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林老爷现在去她那里,指不定会被灌什么迷魂汤。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赵姨娘怕是要对她下手了。 (二) 赵姨娘的院子叫“绮罗院”,比揽月轩小些,院子里种着几株菊花,如今开得正艳,黄的、白的、粉的,倒是热闹。赵姨娘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件小衣服,是给她儿子林知礼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许久没做过针线活了。 她儿子林知礼今年五岁,前阵子得了风寒,一直住在老太太的荣安堂里,赵姨娘被禁足,连儿子都见不到,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这几日她被解了禁足,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可儿子病刚好,老太太怕她带坏孩子,只让她看了一眼,就把她打发回来了。 “姨娘,老爷来了!”外面的丫鬟突然喊道,声音里满是惊喜。 赵姨娘赶紧放下手里的小衣服,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她穿着一件素色的布裙,脸上没擦粉,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跑到门口,果然看到林老爷正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是从外面点心铺买的桂花糕,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 “老爷!”赵姨娘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声音带着哽咽,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林老爷笑了笑,把食盒递给她:“刚从外面回来,路过你这里,就进来看看。知礼的病好了吗?” “谢老爷挂心,哥儿的病好多了,就是还想着您,总问‘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我’。”赵姨娘接过食盒,引着林老爷进了屋,又让丫鬟赶紧倒茶,“老爷,您坐,妾身去给您拿桂花糕。” 林老爷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里的摆设——比以前简单了不少,桌子上还放着儿子的玩具,是一个木头做的小车,已经有些旧了。他心里不由得软了软——赵姨娘虽然性子刁钻,可对儿子倒是真心的。 赵姨娘把桂花糕放在盘子里,端到林老爷面前:“老爷,您尝尝,还是您以前常买的那家,味道没变。” 林老爷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甜而不腻,确实是以前的味道。他叹了口气:“你也别总想着知礼了,等他再大些,就让他回你身边来。” “真的?”赵姨娘惊喜地看着林老爷,“谢谢老爷!妾身就知道,老爷最疼我们母子了!” 林老爷笑了笑,没说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赵姨娘见林老爷心情不错,心里的算盘开始打起来。她知道,沈月娥现在怀了孕,是府里的红人,老太太和林老爷都看重她,她要想扳倒沈月娥,只能从林老爷下手——只要林老爷厌弃了沈月娥,沈月娥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任她拿捏。 她拿起绢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着说:“老爷,妾身知道,如今府里最金贵的就是月妹妹了。她怀了林家的金孙,老太太和二奶奶都围着她转,妾身看了,也替她高兴。” 林老爷点了点头:“月姨娘怀这胎不容易,是该多照顾些。” “是啊,”赵姨娘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可妾身总觉得,月妹妹近来心思太重了。前儿个妾身去给老太太请安,路过揽月轩,听见里面的丫鬟在说话,说月妹妹因为西门庄子那起子事,心里不痛快,二奶奶派人送去的血燕,她都原样退了回来,还说‘信不过外人,怕被人害了’。” 她说到“信不过外人”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还瞟了林老爷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林老爷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知道沈月娥因为庄子的事受了惊吓,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拿乔”——王熙凤是府里的主母,好心给她送补品,她却退了回来,还说“信不过外人”,这不是明着打王熙凤的脸吗?而且“外人”这两个字,也像是在说他这个老爷,还有老太太,都是“外人”。 赵姨娘见林老爷皱了眉,心里暗喜,又添了一把火:“妾身也知道,月妹妹受了委屈,心里难免多心。可这府里终究是二奶奶当家,咱们做姨娘的,凡事都得听主母的安排,哪能这么任性?月妹妹现在怀着孕,府里上下都让着她,可时日久了,难免会寒了二奶奶的心。而且这事若是传到外面,别人还以为咱们林家没了规矩,纵得妾室如此放肆,丢的可是林家的脸啊。” 她说到最后,还特意叹了口气,一副“为林家担忧”的模样。 林老爷放下茶杯,面色沉了沉。他是个极看重规矩和体面的人,沈月娥若是真像赵姨娘说的那样,恃孕而骄,不守本分,那他可不能纵容。他没说话,可心里的不悦,已经悄悄种下了。 赵姨娘见好就收,不再提沈月娥,转而说起了儿子林知礼的趣事,比如儿子今天认了几个字,画了什么画,逗得林老爷哈哈大笑,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可赵姨娘知道,她埋下的种子,已经在林老爷心里发了芽,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花结果。 (三) 第二日一早,林老爷处理完公务,想起沈月娥,便想着去揽月轩看看她。他从衙门回来,走的是府里的抄手游廊,刚走到荣安堂附近,就看到王熙凤正在园子里指挥小丫鬟修剪花木。 园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如今还没开花,枝桠长得有些杂乱。王熙凤穿着一件石青色的袄子,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正亲自修剪着腊梅的枝桠,动作娴熟,看起来很认真。 “凤哥儿,你怎么亲自动手了?让丫鬟们做就是了。”林老爷走了过去,笑着说。 王熙凤见林老爷来了,赶紧放下剪刀,上前行礼:“老爷回来了。妾身看这腊梅枝桠长得乱,怕影响开花,就过来看看。丫鬟们手笨,剪不好,妾身还是自己来放心些。” 林老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腊梅上:“这腊梅是老太太最喜欢的,是该好好修剪。你有心了。” “都是妾身该做的。”王熙凤笑了笑,话锋一转,“老爷这是要去看月姨娘?” “嗯,”林老爷点头,“好几天没去看她了,不知道她近来怎么样了。” “月姨娘这几日气色好了些,就是夜里还是睡得不安稳。”王熙凤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太医说,她是心思太重,总想着庄子的事,还有孙氏的死,吓得睡不着。妾身让厨房给她炖了血燕,送去让她补补身子,可她却说没胃口,又退了回来。” 她说到“退了回来”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林老爷的反应。 林老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赵姨娘昨天说的话,果然是真的。沈月娥不仅退了王熙凤的血燕,还说“没胃口”,这分明是在找借口,不给王熙凤面子。 “她如今怀着孕,是该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林老爷的语气有些冷淡,“怎么还这么挑三拣四的?” “老爷您别生气。”王熙凤赶紧劝道,“月姨娘也是可怜,接连受了惊吓,心里难免多心。她怕有人在补品里动手脚,也是情有可原。妾身已经让厨房重新给她做了些清淡的点心,等会儿让丫鬟送去,希望她能多吃点。” 王熙凤这番话,看似在为沈月娥开脱,实则坐实了沈月娥“多心”、“挑三拣四”的事实。她知道林老爷看重规矩,沈月娥这么做,只会让林老爷越来越不满。 林老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对沈月娥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他原本还想着去揽月轩好好安慰沈月娥,可现在,他只想去问问沈月娥,为什么要这么不懂事。 “老爷,您快去吧,别让月姨娘等急了。”王熙凤笑着说,“妾身还要修剪腊梅,就不陪您了。” 林老爷“嗯”了一声,转身朝揽月轩走去。王熙凤看着林老爷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赵姨娘这步棋走得不错,她再添把火,沈月娥在林老爷心里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四) 沈月娥正由翠儿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她如今腹部太大,走一会儿就觉得累,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翠儿赶紧拿出绢子,给她擦了擦汗:“姨娘,咱们回屋歇会儿吧,您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再走会儿吧,”沈月娥喘着气说,“太医说,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 就在这时,她看到林老爷朝这边走来,心里不由得一喜——林老爷这半个月都没来看她了,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她赶紧想行礼,可刚弯下腰,腹间就传来一阵牵扯的钝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快别行礼了,你身子不便。”林老爷赶紧上前,虚扶了她一下,语气却有些冷淡,“听说你近日胃口不佳?王熙凤送去的血燕,你怎么退回去了?” 沈月娥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人在林老爷面前说了什么!她抬起头,看着林老爷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委屈:“老爷,妾身不是故意退回去的。只是前几日刚吃了太医开的药,药性还没散,太医说暂时不能吃太滋补的东西,怕冲撞了药性。妾身想着,等药性散了再吃,没想到……没想到让老爷误会了。”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看起来格外可怜。她知道,现在不能硬碰硬,只能用柔弱来博取林老爷的同情。 林老爷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的汗珠,心里的不满稍微淡了些。他想起沈月娥怀这胎确实不容易,又是被邢夫人刁难,又是被怀疑放火,还亲眼看着孙氏被毒死,心里难免会害怕,多心也是正常的。 “罢了,”林老爷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孩子好。只是王熙凤也是一片好心,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跟她说一声就是了,别让她误会你不领她的情。” “妾身知道了,”沈月娥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妾身只是福薄,自从怀了这孩子,就多灾多难,带累老爷和二奶奶为妾身操心,妾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随时都会掉下来。 林老爷见她如此,心里的不满彻底消散了。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沈月娥:“这是我前几日从玉器铺买的,据说能安神,你戴着,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沈月娥接过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摸起来温温的。她赶紧道谢:“谢谢老爷!妾身一定好好戴着,保佑孩子平安出生。” 林老爷笑了笑,没再说话,扶着沈月娥回了屋。翠儿赶紧倒了杯温茶,递给林老爷。林老爷喝了口茶,问了些沈月娥的日常,比如孩子的胎动,太医来把脉的情况,沈月娥都一一回答,语气温顺,看起来很乖巧。 林老爷在揽月轩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因为还有公务要处理,便起身离开了。临走时,他嘱咐沈月娥:“好好养着身子,别想太多,有什么事,就跟王熙凤说,或者让丫鬟去衙门找我。” “妾身知道了,谢谢老爷。”沈月娥送林老爷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她反应快,不然这次就真的被赵姨娘算计了。 (五) 林老爷走后,沈月娥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块麒麟玉佩,眼神却变得凝重起来。她知道,林老爷虽然这次相信了她,可赵姨娘埋下的种子还在,只要有机会,赵姨娘还会继续挑拨。而且王熙凤刚才在园子里的那番话,显然是在帮赵姨娘,她们两个人联手,她若是不小心,迟早会栽在她们手里。 “翠儿,”沈月娥抬起头,看着翠儿,“你去悄悄打听一下,老爷今天来之前,都见了谁,听了些什么。尤其是赵姨娘那边,还有二奶奶,看看她们是不是跟老爷说过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翠儿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月娥叫住她,“你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尤其是赵姨娘院里的丫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别跟她们硬碰硬。” “奴婢知道了,姨娘放心。”翠儿说完,就悄悄离开了。 沈月娥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腊梅,心里满是焦虑。她现在就像在走钢丝,一边是邢夫人的明枪,一边是赵姨娘和王熙凤的暗箭,还有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翠儿才悄悄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沈月娥赶紧问道。 “打听清楚了,姨娘。”翠儿喘了口气,“老爷昨天晚上去了赵姨娘院里,赵姨娘跟老爷说了您退了二奶奶血燕的事,还说您恃孕而骄,不把二奶奶放在眼里,丢了林家的规矩。今天早上,老爷从衙门回来,路过园子,遇到了二奶奶,二奶奶也跟老爷说了您退血燕的事,还说您是因为心思太重,总怕有人害您,才这么多心的。” 沈月娥冷笑一声——果然是她们两个人联手!赵姨娘是明着挑拨,王熙凤是暗着添火,两个人一唱一和,就是想让林老爷厌弃她。 “好,我知道了。”沈月娥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们想挑拨我和老爷的关系,没那么容易!” 她知道,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想办法反击。硬碰硬地去跟林老爷解释,只会显得她心胸狭窄,印证了赵姨娘的话。她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式,既能化解这次的危机,又能让林老爷更加信任她。 “翠儿,你去库房里找一块上好的绸缎,再找些珍珠和宝石,我要给老太太做一件衣服。”沈月娥突然说道。 “给老太太做衣服?”翠儿愣了一下,“姨娘,您现在怀着孕,做衣服多累啊,不如让丫鬟们做?” “不行,必须我亲自做。”沈月娥摇了摇头,“老太太最看重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亲自给她做衣服,她肯定会高兴。而且这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也会觉得我懂事,知道孝顺长辈,不会再相信赵姨娘的话。” 翠儿恍然大悟:“还是姨娘聪明!奴婢这就去库房找绸缎和珠宝!” 翠儿走后,沈月娥拿起针线,开始设计衣服的样式。她要做一件绛红色的袄子,领口和袖口绣上福寿图案,再用珍珠和宝石点缀,既喜庆又显贵重,老太太肯定会喜欢。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她还要想办法,让赵姨娘和王熙凤的阴谋败露,让她们知道,她沈月娥不是好欺负的。 (六)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娥一边给老太太做衣服,一边留意府里的动静。她听说,赵姨娘见林老爷没对她怎么样,又开始不安分了,时常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还总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坏话,比如“月妹妹太娇气,一点小事就吓得睡不着”、“月妹妹总让丫鬟们伺候,自己什么都不做,不像个做姨娘的样子”。 沈月娥听了,只是冷笑,没放在心上——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赵姨娘说的那些话,老太太根本不会信。而且她现在正亲自给老太太做衣服,老太太知道了,只会更疼她。 这日下午,沈月娥正在缝衣服的领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潘金莲的丫鬟小莲来了。小莲穿着一件青布裙,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看到沈月娥,赶紧上前,压低声音说:“姨娘,我家姑娘让我来给您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沈月娥放下针线,问道。 “姑娘说,吴婆子三日后就要入府了。”小莲回答,“吴婆子是二奶奶从外面请来的,说是要帮着白婆婆一起给您接生,可姑娘查了,吴婆子以前是邢夫人的人,早年在邢夫人娘家当过接生婆,二奶奶把她请来,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吴婆子?邢夫人的人?”沈月娥皱起了眉——王熙凤怎么会把邢夫人的人请来给她接生?这不是明着给邢夫人机会害她吗?还是说,王熙凤想借着吴婆子,跟邢夫人联手? “还有,”小莲又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姑娘还让我提醒您,最近府里有流言,说……说您的兄长沈青,最近总在外面奔走,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恐对老爷的官声有碍。” “什么?!”沈月娥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腹间传来一阵剧痛,她差点摔倒,幸好翠儿及时扶住了她,“你说什么?流言说我兄长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影响老爷的官声?” “是,”小莲点了点头,“姑娘说,这流言是从邢夫人院里传出来的,现在府里上下都在说,连老爷那边都有人听到了。姑娘让您赶紧想办法,别让这流言影响了您和老爷的关系,还有沈少爷的安全。” 沈月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邢夫人这是想从根本上毁掉她!林老爷最看重的就是官声,若是让他相信,沈青在外奔走会影响他的官声,他不仅会厌弃她,还会对沈青下手!而且沈青现在还在查庄头妻舅王二的事,若是被林老爷误会,沈青就危险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家姑娘。”沈月娥勉强稳住心神,对小莲说,“你回去告诉潘姑娘,让她再帮我查查,这流言具体是怎么传的,还有吴婆子的底细,我会想办法应对的。” 小莲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姨娘小心”,就悄悄离开了。 小莲走后,沈月娥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她知道,这次的危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邢夫人不仅想害她和孩子,还想害她的兄长!她绝不能让邢夫人得逞! “翠儿,”沈月娥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你现在就去衙门找老爷,说我有急事要见他,让他赶紧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翠儿见姨娘如此着急,不敢耽误,赶紧跑了出去。 沈月娥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焦虑。她不知道林老爷会不会相信流言,也不知道沈青现在怎么样了。她只能祈祷,林老爷能听她解释,沈青能平安无事。 夜色渐渐降临,揽月轩里的烛火摇曳着,映着沈月娥苍白而坚定的脸。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迎难而上,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和孩子。 (本集完) 第77集 《以退为进固夫心》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得知流言及林老爷态度变化后,不直接辩解,而是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她可能主动向林老爷坦诚兄长确实在外为她奔走,但言辞恳切,表示全然是为林家声誉及自身清白着想,绝无他意,并主动请求林老爷约束兄长行为,以示坦荡无私。她会在林老爷面前表现出深明大义、处处为他和林家着想的态度,甚至可能因“牵连”兄长而自责落泪,以柔弱无助的姿态激发林老爷的保护欲和怜惜之情。通过此番操作,沈月娥旨在将自身塑造成一个识大体、顾大局、且无比依赖信任林老爷的柔弱女子形象,从而淡化谗言影响,重新巩固夫妻情分。林老爷见其如此“懂事”,加之顾及她腹中胎儿,疑心与不满或可消减,转而更加怜惜其处境。沈月娥的“以退为进”能否成功挽回林老爷的心?关于沈青的流言会否继续发酵?这会对沈青在外部的调查行动产生何种影响? 第77集:以退为进固夫心 (一) 戌时的梆子声刚在夜幕中响起,两声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寂静的揽月轩中。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仿佛在跳着一支不安的舞蹈。微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溜进来,轻柔地卷起了帐幔的一角,露出了沈月娥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她手中紧握着潘金莲派人送来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毫无血色,纸条上那七个字“恐对老爷官声有碍”,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口疼痛。 邢夫人这步棋实在是太过毒辣。她之前利用产婆和奶娘下手,目的明确,就是想要直接取沈月娥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而现在,她又拿沈月娥的兄长沈青来做文章,企图断绝沈月娥所有的后路。林老爷这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他的仕途,如果让他觉得沈青在外的活动会给他带来官声上的损害,那么林老爷对沈月娥的怜惜之情恐怕会荡然无存。更可怕的是,连沈月娥腹中的孩子,都可能被视为“祸根”,成为林老爷眼中必须除去的隐患。 沈月娥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知道邢夫人的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而自己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中显得如此无力。她想起了兄长沈青,那个一直保护她、支持她的亲人,如今却因为邢夫人的阴谋而身处险境。沈月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保护自己和家人。 烛光摇曳中,沈月娥的影子在墙上拉长,仿佛在诉说着她的无奈和悲哀。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纸条上的字迹如同刻在她的心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割裂着她的内心。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想出对策,否则不仅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堪忧,就连兄长沈青的安危也难以保障。 夜风继续在窗外呼啸,仿佛在嘲笑沈月娥的无助,而她只能在摇曳的烛光下,独自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未来。 “姨娘,您手都凉了,快把纸条放下吧。”翠儿端着一碗温糖水走进来,见沈月娥盯着纸条出神,赶紧把糖水递过去,“喝口糖水暖暖身子,您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再这么熬着,身子该扛不住了。” 沈月娥接过糖水,却没喝,只是看着碗里晃动的糖渣,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现在流言刚起,还没传到林老爷耳朵里,她必须抢在前面。若是等林老爷从别人嘴里听到,再解释就晚了——赵姨娘和王熙凤肯定会趁机添油加醋,到时候她就算有百张嘴,也说不清。 “翠儿,”沈月娥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你去趟前院,找老爷身边的小厮来福。别明说是什么事,就跟他说我这几日胎动得厉害,夜里总睡不着,心里慌得很,想求老爷抽空来看看,语气一定要哀切,就像……就像我快撑不住了似的。” 翠儿愣了一下:“姨娘,您怎么不直接派人去请老爷?这么说,会不会让老爷担心过头了?” “就是要让他担心。”沈月娥放下糖水碗,眼神清明,“之前赵姨娘在老爷面前挑拨,说我恃孕而骄,若是我现在主动去请,反倒显得刻意,像是在辩解。不如示弱,让他自己想来。男人都吃软不吃硬,尤其是老爷这种看重体面的人,见我这般脆弱,就算心里有芥蒂,也会先软下来。” 翠儿这才明白过来,赶紧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她转身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等等,路上别让人看见,尤其是邢夫人和赵姨娘院里的人。来福是老爷的老人,嘴严,你跟他说的时候,别让旁人听见。” “嗯,奴婢记住了。”翠儿裹紧了身上的夹袄,趁着夜色,从揽月轩的侧门悄悄出去了。 沈月娥重新拿起那张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字迹慢慢被烧黑,最后化为灰烬。她轻轻吹了吹手上的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兄长,护住孩子,绝不能让邢夫人的阴谋得逞。 窗外的风更紧了,老槐树的枝桠敲打着窗棂,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窥探。沈月娥走到窗边,悄悄掀开一条缝,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巡夜婆子手里的灯笼,在远处晃着微弱的光。她知道,这深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眼睛和耳朵,她的每一步,都得走得万分小心。 (二) 第二日傍晚,林老爷从衙门回来,刚走进二门,就看见来福在廊下等着。来福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小厮,跟着他快十年了,做事向来稳妥。 “老爷,您回来了。”来福上前接过林老爷手里的公文包,压低声音说,“昨儿夜里,揽月轩的翠儿来找过奴才,说月姨娘这几日胎动得厉害,夜里总哭,说心里慌,想请老爷抽空去看看。” 林老爷脚步顿了一下。他昨天听王熙凤说沈月娥退了血燕,心里还存着几分不快,可现在听来福这么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沈月娥怀这胎本就辛苦,前阵子又受了惊吓,若是真动了胎气,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林老爷点了点头,“你先把公文送回书房,我去揽月轩看看。” 来福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书房。林老爷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揽月轩的方向走去。路过园子里的荷花池时,他看见几片残荷在风里晃着,心里不由得想起沈月娥刚进府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很腼腆,说话声音小小的,如今怀了孕,倒像是变了个人,可终究还是个需要人疼的女子。 揽月轩的院门虚掩着,林老爷推开门走进去,就看见翠儿在院子里晾衣服。翠儿见林老爷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迎了上去:“老爷,您来了!姨娘还在屋里躺着呢,说身子不舒服。” 林老爷“嗯”了一声,走进内室。沈月娥正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素色的薄被,头发松散地挽着,没施脂粉,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确实憔悴了不少。 听到脚步声,沈月娥慢慢抬起头,看见是林老爷,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挣扎着要起身,可刚撑起身子,就又跌了回去,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很疼的样子。 “别动,躺着吧。”林老爷赶紧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太医来看过了吗?” 沈月娥摇了摇头,眼泪先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留下一道湿痕。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老爷……妾身……妾身对不住您……” 林老爷见她这般模样,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坐在软榻边,拿起沈月娥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到底怎么了?跟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没人欺负妾身……”沈月娥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是妾身自己不好……妾身连累了老爷,连累了林家……”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肩膀也跟着微微耸动,看起来格外可怜。林老爷看着她,心里不由得软了——不管之前赵姨娘说什么,眼前这个女子,怀着他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总不会是装的。 “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林老爷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不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不用请太医……”沈月娥拉住林老爷的手,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惶恐,“妾身是……是心里难受……妾身听说了一些话,夜里睡不着,总想着会给老爷惹麻烦,这孩子也跟着不安稳,夜里总踢妾身……” 林老爷皱了皱眉:“什么话?让你这么心神不宁?” (三) 沈月娥抬起泪眼,目光直直地看着林老爷,那眼神里的哀切,像是要刻进他心里。她的眼眶红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哽咽着,声音带着颤抖,继续说道:“老爷,妾身听说……外面有人在传,说妾身的兄长沈青,为了西门庄子的事,在外四处奔走,还找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想帮妾身洗刷冤屈……” 她说到“不三不四的人”时,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她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仿佛在寻找一丝勇气。然后,她又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坚定,继续说道:“他们还说……还说兄长这么做,会连累老爷的官声,说老爷为了妾身,连朝廷的规矩都不顾了……” 沈月娥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滴地滑落下来。她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老爷,妾身知道您最看重仕途,可兄长他……他就是个老实人,没读过多少书,只是心疼妾身被人冤枉,才一时糊涂做了傻事,他绝没有想连累您的意思啊!”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她继续说道:“兄长他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对妾身也是百般照顾。他只是不懂得官场的复杂,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老爷带来多大的麻烦。妾身恳求老爷,看在兄长一片痴心的份上,能否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月娥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期待。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兄长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她希望他能理解,能原谅兄长的一时冲动,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沈月娥紧紧抓住林老爷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被人诬陷,兄长也不会这么冲动;若不是妾身进了林家的门,也不会给老爷惹这么多麻烦。妾身……妾身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说着,再也忍不住,伏在林老爷的胳膊上哭了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她的哭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深入骨髓的委屈,听得林老爷心里也跟着发紧。 林老爷坐在书房的檀木椅上,沉默不语。他的眉头紧锁,显露出内心的纠结与忧虑。他深知官场的规矩和风险,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更是敏感。他清楚地意识到,一旦被那些锐利如刀的御史们抓住任何把柄,他的仕途将会遭受沉重的打击。轻则可能被降职,重则甚至可能丢掉官职,失去他多年辛苦经营的一切。 然而,在这沉重的沉默中,林老爷的心里却充满了对沈月娥的同情。她那凄切的哭泣声,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沈月娥的兄长沈青,是林老爷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私交甚好的朋友。沈青的妹妹沈月娥,因为被不实的指控而陷入困境,她不仅被诬陷,还怀有身孕,这无疑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林老爷回想起沈青,一个忠诚而有才华的官员,他为朝廷尽心尽力,却因为家族的不幸而陷入两难。林老爷深知,如果换做是自己,面对亲人的不幸和冤屈,又怎能不挺身而出呢?他理解沈青此刻的心情,那种想要不顾一切去帮助自己妹妹的冲动。 林老爷的思绪飘远,他想到了自己的家族,想到了那些在官场上必须小心翼翼的时刻。他深知,官场如棋局,每一步都需谨慎。但同时,他也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权力与情感之间,他感到自己被撕扯着,难以抉择。 他想起了沈月娥的泪水,那泪水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流,更是为了她未出世的孩子,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兄长沈青的前途。林老爷知道,如果他选择出手相助,那么他将冒着极大的风险,但如果不帮,他将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在这样的矛盾中,林老爷的内心挣扎着。他需要权衡利弊,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和后果。他必须在官声和人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艰难的抉择。 “好了,别哭了。”林老爷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沈月娥的背,“你兄长也是情急之下才这么做,我明白他的心意,不会怪他的。至于外面的流言,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别往心里去。” 沈月娥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坚定。“老爷,妾身知道您心善,可流言可畏啊!万一被人利用,给老爷惹了麻烦,妾身就是死,也难辞其咎。”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妾身恳请老爷,派人去告诉兄长,让他别再在外奔走了。西门庄子的事,就让官府去查,妾身相信老爷的公正,也相信官府会还妾身一个清白。若是……若是最后查出来,真的是妾身的错,妾身甘愿受罚,绝不连累老爷和林家!”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清醒。林老爷看着她,心里不由得一动——沈月娥不仅没有为兄长辩解,反而主动请求约束他,还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手里,这份识大体、顾大局的态度,让他颇为受用。 他一直以为,沈月娥只是个柔弱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分寸。相比之下,赵姨娘之前说的那些话,倒像是故意挑拨了。 “你能这么想,真是难为你了。”林老爷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我会派人去跟你兄长说,让他安心待着,别再乱跑。至于庄子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月娥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谢谢老爷!妾身……妾身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她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却被林老爷按住了。 “别乱动,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林老爷扶着她躺下,掖了掖被角,“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看着林老爷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和依赖。林老爷又嘱咐了翠儿几句,让她好好照顾沈月娥,这才转身离开了。 (四) 林老爷走后,沈月娥靠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凉得有些难受,可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至少,林老爷没有怪她,还答应帮她约束兄长,暂时化解了这场危机。 “姨娘,您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翠儿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给沈月娥擦了擦脸,“您哭了那么久,眼睛都肿了,快喝点水,歇会儿吧。” 沈月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我没事,只是刚才演得太投入,有点累了。”她苦笑着说,“幸好老爷信了,不然咱们就真的麻烦了。” 翠儿也松了口气:“是啊,老爷还是心疼您的。不过,姨娘,您让沈少爷别再查了,那咱们还怎么洗刷冤屈啊?西门庄子的事,要是官府查不出来,您的嫌疑不就一直洗不掉了吗?” 沈月娥沉默了。翠儿说得对,约束兄长,等于断了她在外寻找证据的唯一途径。可她没有别的办法——若是不这么做,林老爷一旦被流言影响,厌弃了她,她和孩子就更没有活路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月娥叹了口气,“老爷说他已经派人去查庄子的事了,或许……或许官府能查到些什么。而且,王熙凤那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邢夫人把事情闹大,她毕竟是林家的二奶奶,林家的名声坏了,对她也没好处。” 话虽这么说,可沈月娥心里却没底。王熙凤向来是利益至上,若是邢夫人给她足够的好处,或者庄子的事牵扯到她的利益,她说不定会反过来对付自己。 “对了,翠儿,”沈月娥突然想起什么,“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吴婆子什么时候入府?还有,她的底细,你再去查查,看看她跟邢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接生有没有出过差错。” “嗯,奴婢这就去。”翠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被沈月娥叫住,“还有,你去看看李妈妈,最近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自从孙氏去世之后,李氏的生活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她已经与世隔绝。她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除了细心地缝制着衣服,就是静静地待在西厢房里,很少踏出房门一步。然而,沈月娥却总是感觉到李氏的心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尤其是她与西门庄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这让她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翠儿被派出去打听消息,没过多久便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姨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吴婆子将在后天正式进入府中,而且是二奶奶亲自去迎接她。”翠儿的声音低沉,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安。“此外,奴婢在厨房听张妈说,吴婆子以前在邢夫人娘家担任过接生婆的职务。十年前,邢夫人娘家的一位表小姐在生产时,正是由吴婆子负责接生。不幸的是,那一次发生了严重的难产,表小姐最终不幸离世,连孩子也没能保住。事后,邢夫人出于某种原因,给了吴婆子一笔钱,让她离开了娘家。” 沈月娥听到这些消息后,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沉重。吴婆子竟然有过如此严重的失误,这在接生行业中是极为罕见的。她深知王熙凤的精明与心机,如今却偏偏请来了这样一位有污点的接生婆,这背后显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沈月娥的直觉告诉她,王熙凤此举绝非善意,她要么是与邢夫人联手,要么就是想利用吴婆子的手,来除掉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沈月娥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她试图分析出王熙凤的真正意图。如果王熙凤真的与邢夫人联手,那么她们的计划可能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危险。而如果王熙凤只是想借刀杀人,那么她必须尽快想出对策,保护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沈月娥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采取行动,以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还有李妈妈,”翠儿继续说,“奴婢刚才去西厢房,看见李妈妈在偷偷擦眼泪,桌子上还放着一张纸条,像是有人给她传信。奴婢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想家了,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沈月娥皱起了眉——李氏果然有问题!有人给她传信,会是谁?是邢夫人,还是那个幕后黑手? “看来,咱们接下来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沈月娥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有些疼,“吴婆子入府后,你一定要盯着她,她跟白婆婆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记下来。还有李妈妈,你多留意她的动静,别让她跟外人接触。” “奴婢知道了,姨娘。”翠儿点了点头,看着沈月娥疲惫的样子,忍不住说,“姨娘,您也别太操心了,注意身子,您要是倒下了,小主子怎么办啊?” 沈月娥笑了笑,摸了摸肚子:“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为了这个孩子,我也要撑下去。” (五) 接下来的两天,沈月娥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散步,偶尔缝缝婴儿的小衣服,可心里却一直紧绷着。她知道,吴婆子入府的日子越来越近,危险也越来越近。 第三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翠儿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告诉沈月娥,王熙凤亲自去接吴婆子了,还带了不少礼物,看起来很重视。 沈月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动静,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手心全是汗。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看见王熙凤带着一个穿着青布袄子的老妇人走进了揽月轩。那老妇人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应该是她的接生工具。她走路很稳,眼神锐利,看起来很干练。 “月姨娘,这位就是吴婆子,我特意请来给你接生的。”王熙凤笑着说,把吴婆子推到沈月娥面前,“吴婆子经验丰富,你有什么事,尽管跟她说。” 吴婆子给沈月娥行了个礼,语气平淡:“老奴见过月姨娘。姨娘放心,老奴接生几十年了,保管让姨娘母子平安。” 沈月娥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吴婆子。吴婆子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沈月娥总觉得,她看自己肚子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吴妈妈一路辛苦,先去歇会儿吧。”沈月娥对翠儿说,“翠儿,你带吴妈妈去东厢房,给她倒杯茶,让她好好歇歇。” 翠儿应了一声,带着吴婆子去了东厢房。王熙凤见沈月娥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疑惑,可也没多问,又跟沈月娥说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王熙凤走后,沈月娥立刻叫来了常嬷嬷。常嬷嬷是王熙凤的人,可也是府里的老人,心思相对单纯,沈月娥想从她嘴里套点话。 “常嬷嬷,你跟吴婆子熟吗?”沈月娥问道。 常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也是第一次见吴婆子。不过,老奴听二奶奶说,吴婆子是邢夫人娘家的人,二奶奶也是看她经验丰富,才请来的。” 沈月娥心里冷笑——王熙凤果然没说实话!她明明知道吴婆子出过差错,还故意隐瞒,看来是真的没安好心。 “对了,常嬷嬷,”沈月娥又问,“你知道十年前,邢夫人娘家表小姐难产的事吗?就是吴婆子接生的那次。” 常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老奴知道。那次事情闹得挺大的,邢夫人的表小姐死了,孩子也没保住,邢夫人还为此哭了好几天。后来听说是吴婆子接生的时候失手了,邢夫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走了,没想到二奶奶又把她请回来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更确定了——王熙凤把吴婆子请来,就是想让她故技重施,害死自己和孩子。 “常嬷嬷,我知道你是二奶奶的人,可我现在怀的是林家的金孙,若是我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二奶奶也不好交代。”沈月娥看着常嬷嬷,语气诚恳,“以后吴婆子在揽月轩的一举一动,还请嬷嬷多留意些,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告诉我。我知道嬷嬷是个好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和孩子出事的。” 常嬷嬷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姨娘放心,老奴会留意的。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林家的希望,老奴不会让他出事的。” 沈月娥松了口气。有常嬷嬷帮忙盯着,吴婆子就算想动手,也会收敛些。 (六) 夜幕再次降临,揽月轩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沈月娥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摸了摸肚子,孩子很安静,像是也在陪着她担心。 她想起白天吴婆子看她的眼神,想起李氏偷偷擦眼泪的样子,想起兄长被约束不能再查案,心里满是焦虑。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在走钢丝,稍微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姨娘,您还没睡啊?”翠儿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厨房刚炖好的,您喝了吧,有助于睡眠。” 沈月娥接过安神汤,喝了一口,味道微甜,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翠儿,你说,咱们能平安度过这次难关吗?”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翠儿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能!姨娘这么聪明,又有老爷和常嬷嬷帮忙,一定能平安生下小主子,还能洗刷自己的冤屈。” 沈月娥笑了笑,没说话。她希望翠儿说的是真的,可她心里却没底。邢夫人、王熙凤、赵姨娘,还有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这么多人都想害她,她真的能赢吗? 就在这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撕扯一样。沈月娥猛地抓住翠儿的手,疼得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翠……翠儿……”她的声音因疼痛而扭曲,“我……我肚子疼……好像……好像要生了……” 翠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扶住沈月娥:“姨娘,您别慌!奴婢这就去叫吴婆子和白婆婆!再去禀报老太太和二奶奶!”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声音都在发抖:“吴婆婆!白婆婆!快醒醒!姨娘要生了!” 东厢房里的吴婆子和白婆婆听到喊声,赶紧跑了出来。吴婆子摸了摸沈月娥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的情况,脸色凝重地说:“不好,姨娘这是早产!快,准备接生的东西,烧热水!” 白婆婆也赶紧帮忙,铺床、拿剪刀、烧热水,揽月轩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沈月娥躺在床上,疼得几乎失去了意识,可她心里却异常清醒——她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这是她在这深宅里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撑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混合着冷汗,落在枕头上。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老太太和王熙凤来了。老太太一进来,就紧张地问:“怎么样了?月丫头还好吗?孩子怎么样了?” 吴婆子一边忙活,一边回答:“回老太太,姨娘是早产,情况不太好,老奴会尽力的。” 王熙凤站在旁边,看着沈月娥痛苦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 沈月娥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一定要查清真相,为自己,为兄长,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疼痛越来越剧烈,沈月娥的意识渐渐模糊,可她的手却紧紧攥着床单,像是在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这场生死较量,才刚刚开始。 (本集完) 第78集 《子嗣未来暗忧思》 简单内容提示: 沈月娥突然发动,揽月轩内外顿时进入紧张状态,产婆吴妈妈被急召入府,王熙凤、邢夫人等皆被惊动。生产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沈月娥或因体弱、或因暗中手段而遭遇难产风险,在鬼门关前挣扎。历经艰险,沈月娥终于产下一子,虽暂时母子平安,但看着怀中幼弱的婴儿,她心中毫无喜悦,只有更深沉的忧虑。她清醒地意识到,生下孩子只是开始。孩子的性别、健康、未来的教养、在这复杂宅院中的处境,都充满了未知与风险。“母凭子贵”并非终点,而是另一场更为漫长艰难的征途的起点。沈月娥生产过程中是否遭遇暗算?她生的是男是女?孩子是否健康?得知孩子性别后,各方势力会有何反应?沈月娥将如何面对“母亲”这个全新的身份与挑战? 第78集:子嗣未来暗忧思 (一) 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本该洒下一片温暖和煦的光斑,然而在揽月轩的内室里,气氛却异常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沈月娥,这位平日里温婉娴静的女子,此刻正倚靠在柔软的榻上,她手中轻握着一只精美的瓷杯,杯中盛着半盏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安胎茶。她原本期待着这杯茶能为她带来些许安宁,缓解孕期的不适。 然而,就在她细细品味这杯茶的片刻安宁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隐痛。这痛感不同于以往胎儿在腹中活泼踢动时的轻痒,而是一种带着拉扯感的钝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腹腔里慢慢攥紧,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和不适。 沈月娥眉头微蹙,最初她以为这只是因为久坐导致的不适,于是她尝试着撑起疲惫的身体,想要站起来走动走动,希望能缓解这种不适。然而,就在她刚直起身的瞬间,那痛感骤然加剧,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在腹中撕裂,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唔”,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冷汗开始沿着她的鬓角滑落,一滴滴落在她华丽的衣襟上,迅速渗透进布料,留下了一片片湿痕。沈月娥的面色变得苍白,她努力地想要保持镇定,但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她的坚强。她的心中开始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这与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截然不同。 周围的侍女们见状,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们轻手轻脚地围了上来,试图为她提供帮助。有的递上柔软的靠垫,有的端来温热的毛巾,还有的轻声安慰着,希望能让沈月娥感到一丝温暖和安慰。然而,尽管侍女们忙前忙后,沈月娥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此而减少。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波澜。然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腹中的痛楚,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她开始回忆起大夫之前的叮嘱,关于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不适。但这次的痛感似乎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更加剧烈,更加难以忍受。 沈月娥的丈夫,一位英俊的青年才俊,此刻也闻讯匆匆赶来。他看到妻子痛苦的模样,心中焦急万分,立刻吩咐侍女们去请大夫,并亲自守在沈月娥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和安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爱意,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沈月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与她共同面对。 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沈月娥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而那股原本应该温暖的午后阳光,此刻却似乎被这股紧张的气氛所吞噬,无法为这个内室带来一丝暖意。 “姨娘!您怎么了?”翠儿正蹲在地上整理婴儿的小衣服,见沈月娥脸色煞白,赶紧起身扶住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不……不用……”沈月娥攥着翠儿的手,指节泛白,呼吸都变得急促,“是……是宫缩……比预估的产期……提前了半月……” 这话让翠儿瞬间慌了神,手里的小衣服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早产?!这可怎么办?奴婢这就去叫常嬷嬷!去请产婆!”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沈月娥拉住。沈月娥忍着剧痛,眼神清明:“别慌……先扶我到产床上去……常嬷嬷在东厢房守着,你去叫她……让她派人去请吴妈妈和白婆婆……再去禀报二奶奶和老太太……记住,别声张,尤其别让邢夫人那边的人知道得太早……” 翠儿这才稳住心神,赶紧扶着沈月娥往内间的产床走。产床是早就备好的,铺着柔软的锦褥,旁边放着剪刀、纱布、参片等接生用品。沈月娥刚躺下,又一阵宫缩袭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锦褥里,留下几道弯月形的印子。 常嬷嬷闻讯赶来时,沈月娥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常嬷嬷毕竟是见过风浪的,立刻厉声指挥:“小翠,快去厨房烧热水,要滚沸的!小红,去拿库房里的老参,切成薄片备用!小李,去吴妈妈和白婆婆的住处,让她们立刻过来,就说月姨娘早产了!” 几个丫鬟领命而去,脚步声在院子里急促地响起。常嬷嬷则坐在产床边,一边给沈月娥擦汗,一边轻声安抚:“姨娘别怕,老奴当年看着二奶奶生巧姐儿,也是早产,最后母子平安。您身子底子好,一定能顺利生下小主子的。” 沈月娥勉强点了点头,意识却在剧痛中渐渐模糊。她想起三个月前那场西门庄子的大火,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想起邢夫人拿着银钗指控她放火时的狠戾眼神;想起李瓶儿临死前,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肚子……这些画面如同鬼魅般在眼前闪过,让她浑身发冷。 孩子,她的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出生?这深宅里到处都是陷阱,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能平安活下去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是吴妈妈和白婆婆来了。吴妈妈手里提着一个黑漆木盒,里面装着她的接生工具;白婆婆则拿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提前备好的草药。两人一进门,就立刻净手,走到产床边。 吴妈妈先给沈月娥把了脉,又掀开被子查看了胎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姨娘这是动了胎气引发的早产,宫口开得慢,而且……胎位有些偏,不是最顺的姿势。”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得常嬷嬷和翠儿心都凉了。早产本就危险,再加上胎位不正,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吴妈妈,那怎么办?”翠儿急得快哭了,“您一定要救救姨娘和小主子啊!” 吴妈妈叹了口气:“别慌,老奴接生几十年,见过不少胎位不正的情况,只要姨娘配合,还有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姨娘保持体力,等宫口开得差不多了,再慢慢调整胎位。” 她一边说,一边让白婆婆煮了一碗草药,递给沈月娥:“这是安神止痛的,姨娘喝了能缓解些疼痛,保存体力。” 沈月娥接过药碗,忍着恶心喝了下去。草药很苦,却真的让疼痛感减轻了些。她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撑住,一定要让孩子平安出生。 (二) 王熙凤接到消息时,正在荣安堂跟老太太商量给沈月娥准备产后补品的事。听到“月姨娘早产”,她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桌沿上,茶水洒了一地。 “怎么会早产?昨天太医来把脉还说胎像稳得很!”王熙凤猛地站起来,语气里满是惊讶,随即又沉下脸,“平儿,快,拿我的披风,去揽月轩!” 平儿赶紧给王熙凤披上石青色的披风,两人快步往揽月轩走去。路上,王熙凤脸色凝重,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沈月娥早产,若是生不出孩子,或者孩子夭折,邢夫人肯定会趁机发难;若是顺利生下孩子,尤其是儿子,那她在府里的地位就更稳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必须平安生下来,而且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刚走到揽月轩门口,就看见邢夫人院里的王善保家的正踮着脚往里面张望,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鬟。王熙凤眼神一冷,走上前:“王嬷嬷,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善保家的没想到王熙凤会来,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回二奶奶,老奴……老奴是听说月姨娘身子不舒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不必了。”王熙凤语气冷淡,“揽月轩里有吴妈妈和白婆婆,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用不着劳烦王嬷嬷。而且产房是污秽之地,王嬷嬷还是早点回太太院里去吧,免得沾了晦气。” 王善保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王熙凤现在是府里的主母,她说的话就是规矩。她只能讪讪地说:“是,老奴这就走。”说完,带着两个小丫鬟灰溜溜地离开了。 王熙凤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一声——邢夫人想派人来窥探,没那么容易!她转身走进揽月轩,常嬷嬷赶紧迎了上来:“二奶奶,您来了!月姨娘情况不太好,胎位不正,吴妈妈正在想办法。” 王熙凤点了点头,走到外间坐下:“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吴妈妈,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保她们母子平安。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库房拿,不用省着。” “是,老奴这就去说。”常嬷嬷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 平儿给王熙凤倒了杯茶:“二奶奶,您别太担心,吴妈妈经验丰富,肯定能没事的。” 王熙凤轻轻端起精致的青花瓷茶杯,缓缓地啜了一口香气四溢的龙井茶。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扇紧闭的内室门扉,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木门看到里面的情形。她的心思重重,眉头微微蹙起,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我并不是真的担心沈月娥,”王熙凤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有力,“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我真正担心的是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能够平安无事地降生,尤其是如果是个男孩,那么我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老太太和老爷都会因此而更加看重我,我的地位和权力也将随之水涨船高。” 她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继续沉思:“但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不测,那麻烦可就大了。邢夫人那张嘴,向来是不饶人的。她肯定会抓住机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说我没照顾好沈月娥。到时候,不仅我在家中的地位会受到威胁,恐怕连老太太和老爷的信任都会动摇。” 王熙凤深知,在这个大家族中,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武器。她必须小心翼翼,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她已经安排了最得力的丫鬟日夜守候在沈月娥的身边,确保她的饮食起居都得到最好的照顾。同时,她还亲自挑选了最有经验的稳婆,以确保分娩过程顺利。 “我不能让任何事情出错,”王熙凤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个孩子,必须平安降生。” 她站起身,缓步走向内室的门口,再次凝视着那扇门。她知道,门后的一切都关系到她的未来和命运。她必须确保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王熙凤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面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平儿明白王熙凤的心思,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没过多久,老太太派的鸳鸯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锦盒:“二奶奶,老太太听说月姨娘早产,很是担心,让奴婢把这个送来,里面是上好的老山参,让给月姨娘补身子。老太太还说,一定要保月姨娘和小主子平安,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荣安堂说。” 王熙凤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足有二两重的老山参,根须完整,一看就是珍藏多年的宝贝。她笑着说:“替我谢谢老太太,我会让吴妈妈给月姨娘用上的。你也别走了,在这里等着,有消息了好及时回禀老太太。” 鸳鸯应了一声,站在旁边,眼神里满是焦急。 林老爷是在书房里接到消息的。当时他正在看一份关于漕运的公文,小厮来福匆匆跑进来:“老爷,不好了!月姨娘早产了,二奶奶已经去揽月轩了,老太太也很担心,派鸳鸯去了。” 林老爷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放下笔,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他不是不担心,只是内宅产房是女子禁地,他一个男人不方便进去。而且,他心里对沈月娥还有些芥蒂,之前赵姨娘说的那些话,还在他心里留着痕迹。 “知道了。”林老爷沉默了片刻,对来福说,“你去库房里拿些名贵的药材,送到揽月轩,再去请京城最好的叶郎中,让他在揽月轩外候着,若是有需要,随时进去诊治。” “是,老爷。”来福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林老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夕阳已经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像极了西门庄子那场大火的颜色。他想起沈月娥刚进府时的模样,温柔、腼腆,不像现在这样,总是牵扯出这么多事。可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林家的子嗣,他不能不管。 “希望能平安吧。”林老爷轻声呢喃,心里第一次对沈月娥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担忧。 (三) 夜幕渐渐降临,揽月轩里灯火通明,烛火摇曳着,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内室里,沈月娥的**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声都揪着外间每个人的心。 吴妈妈已经尝试调整胎位好几次了,可孩子似乎很不配合,每次刚调整好,又会滑回去。沈月娥的体力也渐渐耗尽,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姨娘,再加把劲!胎位已经差不多正了,再用力,孩子就能出来了!”吴妈妈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疲惫,额头上满是汗珠。 沈月娥想用力,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提不起力气。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看到兄长沈青站在面前,笑着对她说:“妹妹,别怕,兄长会保护你和孩子的。”她想伸手抓住兄长,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姨娘!您别睡!醒醒!”翠儿在旁边哭着喊她,“小主子还等着您呢!您不能睡啊!”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潘金莲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药碗,不顾丫鬟的阻拦,径直走进内室:“吴妈妈,这是叶郎中之前留下的方子,说是产程无力时可以用,能补气提神,您快给月姨娘用上!” 吴妈妈愣了一下——叶郎中是沈月娥之前坚持要请来的,说是怕生产时出意外,当时王熙凤还觉得沈月娥多此一举,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她接过药碗,闻了闻药味,确认没有问题,赶紧给沈月娥灌了下去。 药刚下肚没多久,沈月娥就觉得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体力渐渐恢复了些。她睁开眼睛,看着潘金莲,眼里满是感激——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潘金莲帮了她。 潘金莲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走出了内室。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沈月娥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姨娘,现在有力气了吧?咱们再来一次!”吴妈妈见沈月娥恢复了些精神,赶紧说道,“听我的口令,吸气,用力!” 沈月娥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产床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往下用力。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可她却死死咬着牙,没有放弃。 “好!再用力!孩子的头已经看见了!”吴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沈月娥听到这话,像是又有了力气,再次用力。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揽月轩内的寂静!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吴妈妈抱着孩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外间的王熙凤听到哭声,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内室门口。平儿和鸳鸯也赶紧跟了上去,脸上满是喜悦。 吴妈妈抱着孩子走出来,孩子被裹在一块红色的襁褓里,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哭声细弱。王熙凤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子,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好,好,是个儿子!咱们林家终于有后了!” 鸳鸯也赶紧说:“太好了!奴婢这就回去禀报老太太,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说完,转身就往荣安堂跑去。 内室里,沈月娥瘫软在产床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是喜悦,是解脱,也是心酸——她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可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四) 翠儿给沈月娥擦了擦汗,又喂她喝了些参汤。沈月娥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些,她看着翠儿,轻声问:“孩子……孩子怎么样了?健康吗?” “姨娘放心,是个哥儿,就是有点小,不足月,吴妈妈说要精心照顾。”翠儿笑着说,“二奶奶正抱着小主子呢,可喜欢了。”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王熙凤这么喜欢孩子,肯定会想把孩子掌控在自己手里。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姨娘,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吗? 就在这时,王熙凤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她走到产床边,把孩子放在沈月娥身边:“妹妹,你看,这就是咱们林家的小主子。你立了大功,好好歇着,以后这孩子,我会安排最好的奶娘和丫鬟照顾,保准让他健健康康长大。” 沈月娥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拳头,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触摸,哭声渐渐小了些。 “二奶奶,谢谢您。”沈月娥轻声说,“只是……我想亲自照顾孩子,给他喂奶,哄他睡觉。毕竟,我是他的母亲。”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温和:“妹妹,我知道你疼孩子,可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需要好好休养。喂奶、哄孩子这些事,让奶娘做就好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才能更好地照顾孩子。” 沈月娥知道,王熙凤这是在变相地阻止她亲自照顾孩子。她想反驳,可刚开口,就觉得一阵头晕——她确实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跟王熙凤争辩。 “好吧,都听二奶奶的。”沈月娥只能妥协。 王熙凤见沈月娥妥协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我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奶娘了,明天就能过来。你好好歇着,我去给老太太回话,让她也放心。”说完,转身离开了内室。 王熙凤走后,翠儿忍不住说:“姨娘,二奶奶这分明是想把小主子抢走啊!您怎么能答应呢?” 沈月娥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有力气跟她争。而且,她是府里的主母,想要掌控孩子,我根本拦不住。只能先忍着,等我身子恢复了,再想办法。” 她看着身边的孩子,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住自己的孩子,绝不让他成为别人争夺权力的工具。 没过多久,老太太就派鸳鸯送来了赏赐,有上好的绸缎、名贵的药材,还有一个长命锁,说是给小主子的。鸳鸯还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沈月娥好好休养,不用担心孩子,老太太会亲自看着的。 沈月娥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给她吃定心丸,也是在暗示王熙凤,不能太过分。有老太太的这句话,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林老爷也派人送来了赏赐,还特意让来福传话说,等她身子恢复了,就给孩子取名字。沈月娥听了,心里更是感激——林老爷虽然没来,却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她和孩子的认可。 然而,这份感激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吴妈妈来给孩子检查身体时,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姨娘,小主子虽然平安生下来了,可不足月,身子很弱,尤其是肺部,比一般的孩子要脆弱,容易生病。”吴妈妈皱着眉说,“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能着凉,喂奶也要少量多次,不能一次喂太多。” 沈月娥的心又沉了下去。孩子身子弱,就更容易被人下手。邢夫人、赵姨娘,还有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五)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就带着奶娘来了。奶娘姓刘,是王熙凤从乡下找来的,据说奶水充足,还喂大了三个孩子,经验丰富。刘妈妈看起来很老实,见到沈月娥,赶紧行礼:“民妇见过月姨娘。二奶奶让民妇来照顾小主子,民妇定当尽心尽力。” 沈月娥点了点头,让翠儿把孩子抱过来。刘妈妈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熟练地解开襁褓,准备喂奶。沈月娥看着刘妈妈的动作,心里却充满了不安——她不认识这个刘妈妈,不知道她是不是王熙凤的人,会不会对孩子不利。 “刘妈妈,”沈月娥突然开口,“你以前在乡下,都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孩子要是哭了,你怎么办?” 刘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回姨娘的话,孩子哭了,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尿了,要么是不舒服了。民妇会先看看孩子是不是饿了,要是饿了就喂奶;要是尿了就换尿布;要是不舒服了,就给孩子揉揉肚子,唱些摇篮曲哄他。” 沈月娥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会不会给孩子喂别的东西?比如药什么的?” 刘妈妈的脸色变了变,赶紧说:“姨娘放心,民妇不会随便给孩子喂东西的。除非是太医开的药,民妇才会喂。” 沈月娥看着刘妈妈的眼睛,确认她没有说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知道,现在只能相信刘妈妈,毕竟她没有别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一直在休养身体,刘妈妈则负责照顾孩子。刘妈妈确实很会照顾孩子,孩子被她照顾得很好,哭声也少了很多。沈月娥偶尔也会抱孩子,给孩子唱摇篮曲,母子俩的感情渐渐深厚起来。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五天的时候,翠儿在给沈月娥换衣服时,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怎么了?”沈月娥问道。 翠儿指着沈月娥中衣的袖口内侧,脸色苍白:“姨娘,您看……这里有蓝色的粉末!” 沈月娥顺着翠儿纤细的手指所指的方向仔细望去,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翠绿叶片,最终定格在中衣的袖口内侧。那里的布料上,沾着一小片极其淡薄的幽蓝色粉末,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她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住,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沈月娥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不久前阅读过的叶郎中的手札。叶郎中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太医,他的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和儿科。在手札中,他详细记载了许多罕见而珍贵的药物,其中有一种名为“蓝晶粉”的药物,引起了沈月娥的极大关注。这种药物的颜色是幽蓝色,非常独特,而且它的药性极为猛烈。据叶郎中所述,即使是微量接触,也足以让产妇血崩不止,而且这种药物的痕迹极难被发现,常常在不知不觉中造成致命的伤害。 沈月娥记得手札中还提到了蓝晶粉的制作过程,它是由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提炼而成,这种植物生长在深山老林之中,采集不易,因此蓝晶粉也极为珍贵。然而,它的危险性同样不容小觑,一旦被不法之徒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沈月娥曾经在手札中读到过一个案例,一位产妇在生产后不久便突然血崩,情况危急,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她的衣物上偷偷撒了蓝晶粉,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沈月娥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她深知这种药物的危险性,也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查明真相,防止悲剧再次发生。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转头对翠儿说:“我们必须立刻找到这粉末的来源,这关系到一条人命。”翠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两人随即开始仔细检查周围的环境,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这粉末……是怎么沾到她衣服上的?是谁放的? “翠儿,你仔细想想,昨天谁接触过我的衣服?”沈月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翠儿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奴婢给您换衣服的时候,还没有这粉末。后来刘妈妈来给您送过一次参汤,常嬷嬷来给您送过一次药,还有……还有潘金莲姑娘派人来给您送过一封信。” 沈月娥皱起了眉——刘妈妈、常嬷嬷、潘金莲,这三个人都接触过她的衣服,到底是谁放的蓝晶粉? 刘妈妈是王熙凤找来的,会不会是王熙凤想让她血崩,然后把孩子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常嬷嬷是王熙凤的人,也有可能是她奉命行事。潘金莲虽然之前帮过她,可她的立场一直很模糊,也不能排除嫌疑。 “翠儿,这件衣服先别洗,收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沈月娥低声说,“你再去悄悄打听一下,刘妈妈、常嬷嬷和潘金莲昨天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是,奴婢知道了。”翠儿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叠好,收进了箱子里,然后转身出去了。 沈月娥靠在枕头上,心里满是恐惧和愤怒。她刚生下孩子,身体还很虚弱,竟然就有人想害她!这个人到底是谁?是邢夫人,还是王熙凤,或者是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 她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心里更加坚定——无论这个人是谁,她都不会让他得逞。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查明所有事情的真相,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哒哒”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窥探。沈月娥紧紧握住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决绝——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她绝不会认输! (六) 翠儿出去打听了一个上午,才悄悄回来,脸色凝重地对沈月娥说:“姨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昨天刘妈妈除了给您送参汤,就是在房间里照顾小主子,没有接触过别人;常嬷嬷给您送完药,就去了二奶奶那里,直到晚上才回自己的房间;潘金莲姑娘派人给您送完信后,就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来过。” 沈月娥皱起了眉——这么说,这三个人都没有异常的举动?那蓝晶粉到底是谁放的?难道是她自己不小心沾到的? “你再想想,昨天我的衣服有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沈月娥问道。 翠儿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奴婢给您换完衣服,就把脏衣服放在了盆里,准备今天洗。后来……后来邢夫人院里的王善保家的来过,说要给您送些产后补身体的东西,奴婢去给她开门的时候,盆里的衣服就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会不会是那个时候……”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王善保家的!邢夫人!肯定是她们!邢夫人一直想害她,之前推荐曹婆婆当产婆没成功,现在又想用蓝晶粉让她血崩! “这个王善保家的,昨天送的是什么东西?”沈月娥问道。 “是一些红糖和鸡蛋,说是邢夫人特意让她送来的。”翠儿回答,“奴婢当时觉得有些奇怪,邢夫人之前那么针对您,怎么会突然送东西来,可又不好拒绝,就收下了。” 沈月娥冷笑一声——邢夫人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送红糖和鸡蛋是假,趁机在她衣服上放蓝晶粉才是真! “翠儿,你去把那些红糖和鸡蛋扔了,别吃。”沈月娥说道,“还有,以后邢夫人院里的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都别收,也别让她们靠近我的房间。” “是,奴婢知道了。”翠儿应了一声,转身去扔红糖和鸡蛋了。 沈月娥靠在枕头上,心里满是愤怒。邢夫人竟然这么狠毒,连刚生产完的产妇都不放过!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邢夫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刘妈妈抱着孩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姨娘,小主子刚才咳嗽了几声,民妇担心他着凉了,您要不要看看?” 沈月娥赶紧让刘妈妈把孩子抱过来。她看着孩子苍白的小脸,心里一阵心疼。孩子这么小,这么脆弱,她一定要保护好他,绝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刘妈妈,你把孩子抱到床上来,让他离我近点,我给他暖暖。”沈月娥说道。 刘妈妈把孩子放在沈月娥身边,沈月娥轻轻抱住孩子,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温暖,渐渐停止了咳嗽,嘴角还微微向上翘了翘,像是在笑。 沈月娥看着孩子的笑脸,心里充满了力量。为了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在这深宅里活下去,查明所有真相,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邢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王熙凤也不会放松对孩子的掌控,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还在暗处窥探。她的路,还很长,很艰难。 但她不会放弃。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她可以付出一切。 (本集完) 第79集 《孕晚期的金莲》 简单内容提示: 在沈月娥生产后不久,潘金莲也被诊出怀有身孕,且已进入孕晚期,时间上颇为微妙。她此前对沈月娥的多次帮助,其动机开始受到沈月娥乃至其他人的重新审视。是真心结盟,还是为自身铺路,甚至另有所图?潘金莲的怀孕让她在府中的地位变得特殊起来,她与沈月娥之间的关系也可能因此变得微妙复杂,从可能的盟友转变为潜在的竞争者。她的加入使得林家子嗣之争更加扑朔迷离,也给沈月娥带来了新的压力与考量。潘金莲的真实立场是什么?她的怀孕是巧合还是谋划?这将如何影响她与沈月娥的关系以及府内的势力格局? 第79集:孕晚期的金莲 (一) 在产后第七日的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揽月轩精致的菱花窗,斜斜地洒在床榻边的红木摇橹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沈月娥靠在铺着绒垫的引枕上,她那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摇橹里婴儿柔软的胎发。孩子在洗三那日受了点凉,此刻呼吸还有些轻浅,鼻翼微微翕动,像只脆弱的小猫。恶露未净的坠胀感仍在,腰腹间的酸痛时不时传来,提醒着她生产时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沈月娥的眼中充满了母爱的温柔,她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希望用歌声安抚孩子不安的睡眠。摇橹旁摆放着一盆刚刚绽放的茉莉花,淡淡的花香与婴儿的奶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她回想起生产时的痛苦与挣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尽管身体上的不适还未完全消退,但每当她看到孩子那张纯真的小脸,所有的疲惫和痛苦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沈月娥的丈夫,一位英俊的将军,此刻正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庭院。他心中充满了对妻子的感激和对孩子的爱。他轻轻走到摇橹旁,用他那宽厚的手掌轻抚妻子的额头,传递着无言的安慰和支持。夫妻俩相视一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 在这样的早晨,揽月轩内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家庭的温暖。尽管沈月娥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但在这个充满爱的环境中,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与孩子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翠儿正拿着干净的中衣过来,准备给她换上。刚解开旧衣的系带,沈月娥的目光突然顿住——素白中衣的袖口内侧,沾着一小片幽蓝色的粉末,细如尘埃,若不是晨光恰好落在上面,泛着极淡的光泽,根本不会被发现。 “翠儿,停手。”沈月娥的声音骤然发紧,指尖捏住袖口,指腹摩挲着那片粉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坠入冰窖。 蓝晶粉!叶郎中的手札里分明写过,这种粉末产自西域,色如幽蓝,遇血即溶,微量便能让产妇血崩不止,且极难被寻常人察觉。她猛地想起生产那日的凶险——宫口开全后,她突然浑身脱力,下腹一阵剧烈的坠痛,吴妈妈当时脸色煞白,说她“血行不畅,恐有崩漏之险”,若不是潘金莲及时端来那碗补气的汤药,若不是吴妈妈立刻用了参片吊气,她恐怕早已血尽而亡。 “姨娘,怎么了?”翠儿见她脸色惨白,赶紧放下衣服,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月娥没有回答,眼神死死盯着那片蓝晶粉,脑中飞速闪过生产那日进出内室的每一个人。常嬷嬷当时一直在床边给她擦汗,好几次伸手扶过她的胳膊,袖口会不会是那时沾上的?翠儿忙着递参片、换帕子,手指多次接触过她的衣物,会不会有问题?还有那些送热水、换布巾的陌生婆子——其中一个穿灰布裙的婆子,当时端着热水进来时手滑了一下,热水溅到她的袖口,会不会是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常嬷嬷是王熙凤的人,但那日她看着自己痛苦时,眼神里有真切的担忧,而且她的孙儿也在府里当差,若是参与谋害主子,一旦败露,全家都要受牵连,她应该没这个胆子。翠儿跟着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生产那日更是急得哭红了眼,绝不可能害她。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临时调来的陌生婆子——她们是王熙凤从府里其他院子抽调来的,背景复杂,极有可能被邢夫人或其他势力收买。 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重现那天的情景。那天,她躺在产床上,痛苦地挣扎着,汗水浸湿了床单。常嬷嬷站在床边,虽然表情严肃,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不时地用湿布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她记得常嬷嬷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关切和焦虑的复杂神情。在那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常嬷嬷的心是和她在一起的。 而翠儿,那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那天的表现更是让她感动。翠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落下,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小姐,您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平安无事。”翠儿的忠诚和担忧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她无法想象翠儿会背叛她。 然而,那些陌生的婆子们却让她感到不安。她们是王熙凤临时从其他院子调来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背景和故事。她们中的一些人眼神闪烁,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另一些人则显得过于殷勤,让人感到不自然。她记得其中一个婆子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视线,甚至在她痛苦地**时,嘴角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开始怀疑,这些婆子是否真的只是被王熙凤临时调来帮忙的。她们中是否有人已经被邢夫人或其他势力收买,成为潜伏在她身边的隐患。她知道,府里的斗争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得多,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她决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让自己的情绪被任何人察觉。她要暗中观察这些婆子的一举一动,找出那个可能的背叛者。同时,她也要保护好翠儿和常嬷嬷,不能让她们因为自己的怀疑而受到牵连。毕竟,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信任比金子还要珍贵,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找回来。 “翠儿,把这件衣服收好,别让任何人看见。”沈月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你去悄悄问问常嬷嬷,生产那日负责送热水、换布巾的婆子,都是哪个院子调过来的,现在在哪里。记住,别声张,就说我想谢谢她们那日的帮忙。” 翠儿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叠好,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又用一块锦帕盖好。沈月娥看着摇橹里熟睡的孩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温热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这深宅里的阴私手段,竟连刚生产完的产妇和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她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找到幕后黑手,否则,她和孩子迟早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二) 沈月娥还在暗中排查蓝晶粉的来源,府里却突然炸开了一个更大的消息——客居听雪轩的潘金莲,被诊出怀有身孕,且已有近五个月的胎象。 消息是从老太太的荣安堂传出来的。那日清晨,潘金莲晨起时突然干呕不止,脸色苍白,老太太听闻后,立刻派了太医去诊治。太医把完脉后,当场就笑着禀报:“恭喜老太太,潘姑娘这是有喜了,胎象已稳,约莫有五个月了。” 这话一出,荣安堂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喧哗。五个月?也就是说,潘金莲在沈月娥刚查出身孕不久,就已经怀了孩子,却一直隐瞒至今! 揽月轩的小丫鬟小红最先听到消息,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时,沈月娥正由翠儿扶着在室内散步,以促进恶露排出。听到“潘金莲怀孕”这五个字,她脚步猛地一顿,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扶住翠儿的手瞬间收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沈月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姨娘,是真的!”小红跑得满头大汗,手撑着膝盖喘气道,“太医都确诊了,说潘姑娘怀了五个月了,老太太已经赏了好多东西去听雪轩,老爷也特意从衙门回来,去探望潘姑娘了!” 沈月娥靠在廊柱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五个月的时光在她眼前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显得那么意味深长。她回忆起潘金莲之前的种种举动——春日里赏花时,她偶尔会避开油腻的食物,当时只当她胃口不好;上个月她陪自己去给老太太请安,走了几步就说累,当时只当她身子弱;还有生产那日,她端来汤药时,眼神里除了担忧,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沈月娥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她一直在暗中隐瞒孕事,直到胎象稳固,才“意外”暴露。 沈月娥的思绪飘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潘金莲轻盈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她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盛开的花朵,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然而,每当桌上摆满了油腻的点心时,潘金莲总是会巧妙地避开,找借口说自己的胃不太舒服。沈月娥当时只觉得潘金莲可能是真的胃口不佳,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是她身体不适。她甚至体贴地嘱咐厨房为潘金莲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 时间流转,转眼到了上个月,潘金莲陪同沈月娥去给家中的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年事已高,对家族中的年轻女性总是格外关心。那天,她们一同走在通往老太太居所的长廊上,潘金莲突然停下脚步,面露难色,轻声说自己的腿有些酸软,走不动了。沈月娥立刻关切地询问,潘金莲却只是摇头,说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沈月娥当时只以为潘金莲身子骨弱,需要多加休息,便没有多想。 最让沈月娥难以忘怀的是生产那日,潘金莲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沈月娥接过汤药,感激地望向潘金莲,却发现她的眼神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别的东西,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沈月娥当时只以为潘金莲是因为自己生产的痛苦而感到不安,却未曾想到那复杂的眼神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现在,当一切真相大白,沈月娥才恍然大悟。潘金莲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言辞,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伪装。她一直在暗中隐瞒孕事,直到胎象稳固,才“意外”暴露。沈月娥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信任的朋友,这个在她身边隐藏了如此之久的秘密。 “姨娘,您没事吧?”翠儿扶着她,担心地问,“潘姑娘怀孕,怎么会这么突然?” 沈月娥摇了摇头,慢慢平复着呼吸。她不是惊讶潘金莲怀孕,而是惊讶她的隐忍和算计。潘金莲有司礼监的背景,本就身份特殊,如今又怀了林家的子嗣,地位瞬间水涨船高,甚至可能超过她这个先诞下儿子的姨娘。更让她心惊的是,自己之前一直将潘金莲视为潜在的盟友,依赖她提供的线索和帮助,可如今看来,潘金莲的每一次“援手”,或许都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她在暗中观察府里的局势,利用沈月娥吸引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注意力,同时默默隐瞒孕事,等待最佳时机。 这时,常嬷嬷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姨娘,您也听说了吧?潘姑娘……如今该称潘姨娘了,真是好手段,瞒了这么久。老太太赏了她一对赤金手镯,还有两匹云锦,老爷也赏了她一个玉如意,说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的。” “她的胎象真的稳吗?”沈月娥问道,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太医说稳得很,就是前几个月反应不大,所以才没被发现。”常嬷嬷叹了口气,“潘姨娘身份特殊,如今又有了身孕,往后这府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邢夫人那边已经派人去听雪轩道贺了,二奶奶也让人送了赏赐过去,还拨了两个稳妥的婆子去伺候。” 沈月娥沉默着,走到摇橹边,看着里面熟睡的孩子。潘金莲的怀孕,无疑打破了府里原本微妙的平衡。邢夫人肯定会想利用潘金莲制衡王熙凤,王熙凤则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潘金莲身上。而她自己,产后虚弱,儿子孱弱,夹在中间,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三) 潘金莲怀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府后宅激起层层涟漪,各方势力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 邢夫人正舒适地坐在自家院子里,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她手中拿着一本已经翻阅得有些破旧的《女诫》,这本书是她年轻时的宝物,里面记载着许多关于女性德行和行为规范的教诲。她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仿佛暂时忘却了府中的纷扰。 就在这时,王善保家的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脸上带着焦急和兴奋交织的神情。她一看到邢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禀报:“夫人,大事不好了!府里出了大事!”邢夫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将手中的《女诫》随手扔在了石桌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好啊!真是太好了!”邢夫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王熙凤一直想一手遮天,掌控府里的所有子嗣,现在好了,又来了一个潘金莲!”她的话中充满了对王熙凤的不满和对新情况的期待。 “这潘金莲可不是沈月娥那种软柿子,”邢夫人继续说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她背后站着宫里的人,我倒要看看,王熙凤怎么应对!”邢夫人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她对王熙凤的权势和手段一直心存不满,现在有了新的对手,她仿佛看到了王熙凤可能遭遇的挫败。 王善保家的见状,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她知道邢夫人对王熙凤的不满已久,这次潘金莲的出现无疑给了邢夫人一个看笑话的机会。两人在院子里窃窃私语,讨论着潘金莲的来历和可能给府中带来的变化,她们的笑声在阳光下回荡,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王熙凤将面临的挑战和困境。 “太太,那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潘姨娘?”王善保家的问道,“若是能拉拢潘姨娘,以后对付二奶奶,也多了个帮手。” 邢夫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当然要去!你去库房里挑几件贵重的礼物,最好是宫里赏赐的东西,再备上一些安胎的补品,咱们下午就去听雪轩。记住,说话要客气,多提提她的身份,让她知道,在这府里,只有我这个太太,才是真心待她好,王熙凤不过是个管家的,没什么了不起。” 王善保家的应下,转身去准备礼物。邢夫人看着院子里凋零的菊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忍王熙凤很久了,如今有了潘金莲这个“筹码”,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局了。 王熙凤的反应则要复杂得多。她是在处理府里账目时,从平儿口中听到消息的。当时她正拿着毛笔在账本上批注,听到“潘金莲怀孕五个月”时,笔尖猛地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大团黑渍。 “你说什么?再仔细说说。”王熙凤放下毛笔,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底的震惊。 “是真的,二奶奶。”平儿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太医已经确诊了,胎象很稳。老太太和老爷都赏了东西,邢夫人还准备下午去探望。” 王熙凤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枯叶,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金线。潘金莲怀孕,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个女人不仅有司礼监的背景,还如此隐忍,藏了五个月才暴露,显然是个心思极深的角色。如今她怀了身孕,地位骤升,必然会成为府里新的权力中心,自己之前对沈月娥的掌控,很可能会被打乱。更重要的是,潘金莲的孩子若是男孩,极有可能威胁到沈月娥儿子的地位,甚至影响到她自己在府里的话语权。 “平儿,”王熙凤转过身,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按姨娘的份例,给听雪轩送去赏赐,要最好的,不能落了咱们的面子。另外,从咱们娘家带来的婆子中,挑两个稳妥、嘴严的,派去听雪轩伺候,说是我特意安排的,方便照顾潘姨娘的饮食起居。记住,让她们多留意听雪轩的动静,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平儿明白王熙凤的意思,这两个婆子名义上是伺候,实则是监视。她点头应下:“二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林老爷的反应则带着明显的重视。他从衙门回来后,没有先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听雪轩。潘金莲穿着宽松的月白色锦袍,腹部已微微隆起,见林老爷进来,赶紧起身行礼,却被林老爷扶住:“快坐下,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必多礼。” 林老爷坐在她对面,仔细询问了太医的诊断结果,又嘱咐她好生安胎,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临走时,还特意赏了她一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如意,说是“给未出世的孩子讨个吉利”。这份殊荣,不仅沈月娥怀孕初期没有得到,就连王熙凤当年怀巧姐儿时,也未曾有过。 府里其他的姨娘,如赵姨娘、周姨娘等人,听到消息后,也只能私下里抱怨几句。赵姨娘对着自己的丫鬟酸溜溜地说:“哼,不过是会勾引人罢了,藏了这么久才说,心思真深!现在有了身孕,又有宫里的背景,看以后谁还敢惹她!”抱怨归抱怨,她却不敢有任何实际行动——潘金莲的身份和如今的势头,远非她这个无儿无女、不受宠的姨娘能招惹的。 (四) 潘金莲怀孕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打乱了沈月娥所有的计划。她原本想趁着产后的机会,巩固自己和孩子的地位,查明蓝晶粉的来源,找出幕后黑手,可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潘金莲吸引,她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 翠儿查到,生产那日负责送热水、换布巾的婆子,是从府里的东跨院和西跨院调过来的,东跨院归邢夫人管,西跨院则由王熙凤的心腹管理。这两个院子的婆子都有可能被收买,线索至此,再次中断。沈月娥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她无法指控任何人,只能暂时作罢,先集中精力照顾孩子,观察府里的局势。 让她意外的是,潘金莲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疏远她。消息公布后的第三日,潘金莲竟亲自来揽月轩探望她。 听雪轩离揽月轩不远,潘金莲是坐着小轿过来的。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腹部已明显隆起,走路时需要丫鬟搀扶,脸上却带着孕母特有的红润光泽,看起来气色极好。 “姐姐近日可好?”潘金莲刚走进内室,就笑着开口,目光落在摇橹里的孩子身上,眼神里满是温柔,“这就是小少爷吧?瞧这眉眼,多像老爷,真是个俊模样。” 沈月娥靠在引枕上,勉强笑了笑:“劳妹妹挂心,我还好,就是身子还没恢复,总觉得累。妹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不妨事,太医说多走动对胎儿好。”潘金莲在沈月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丫鬟立刻递上一杯温茶。她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是不经意地说:“姐姐生产那日,我真是担心坏了,幸好吴妈妈经验丰富,姐姐也争气,顺利生下了小少爷。洗三那日,我本想去看看,可身子实在不舒服,只能让丫鬟送了份薄礼过来,姐姐别见怪。” “妹妹客气了,心意到了就好。”沈月娥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她知道,潘金莲这是在解释洗三那日为何没来,也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潘金莲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室内的摆设,最后落在窗外站着的两个婆子身上——她们是王熙凤特意派来“伺候”沈月娥的,实则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潘金莲的眼神微微一顿,随即笑着对沈月娥说:“姐姐这院子里的人手倒是充足,二奶奶真是细心。只是姐姐刚生产完,需要静养,人多眼杂,反而容易扰了姐姐的休息。” 沈月娥心中一动,潘金莲这是在提醒她,王熙凤派来的婆子在监视她。她抬起头,看着潘金莲,语气平静:“二奶奶也是为了我和孩子好,怕我刚生产完,人手不够。妹妹放心,这些婆子都很懂事,不会打扰我休息。” 潘金莲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起了府里的近况:“邢夫人前几日去听雪轩看我,还跟我说,以后府里有什么事,让我多跟她商量。姐姐也知道,我刚进府不久,对府里的规矩和人事都不熟悉,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姐姐多指点。” 沈月娥心中冷笑,邢夫人果然开始拉拢潘金莲了。她淡淡地道:“妹妹客气了,咱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只是妹妹身份特殊,又有了身孕,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好,少参与府里的纷争,安安分分地安胎,才是对自己和孩子最好的。”她特意将“安安分分”四个字咬得略重,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她不希望潘金莲成为第二个邢夫人,或第二个王熙凤,成为威胁她和孩子的新势力。 潘金莲听懂了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深意:“姐姐说得是。只是这府里的纷争,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树大招风,姐姐如今有了小少爷,我也怀了身孕,以后咱们姐妹更该互相扶持,才能在这府里站稳脚跟,不是吗?” 沈月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潘金莲的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邀请——她想和自己结成新的同盟,共同应对邢夫人和王熙凤的压力。只是,经历了蓝晶粉的暗算和潘金莲隐瞒孕事的算计后,她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五) 潘金莲走后,沈月娥靠在引枕上,久久没有说话。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菱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摇橹里熟睡的孩子,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头发,心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念头——将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在这深宅里唯一的牵挂,若是交给别人抚养,她怎么能放心?可如今,潘金莲怀孕,邢夫人虎视眈眈,蓝晶粉的幕后黑手还未找到,她产后虚弱,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孩子。王熙凤虽然掌控欲强,想利用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但她毕竟是府里的主母,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保护孩子。只要孩子在她身边,邢夫人和其他势力就不敢轻易下手,孩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 沈月娥想起洗三那日的情景。那天,王熙凤亲自抱着孩子,给孩子洗三,动作轻柔,眼神里虽然有掌控欲,却也带着对孩子的喜爱。老太太也说过,让王熙凤多照看着孩子,毕竟她是府里的主母,经验丰富。若是她主动提出将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王熙凤一定会答应——这不仅能满足她的掌控欲,还能让她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落下“贤良”的名声。 当然,这个决定不能贸然提出,必须选择合适的时机。沈月娥盘算着,等她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孩子也满月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比如在老太太和老爷都在的时候,主动提出这个请求。她要表现出“为了孩子好”的诚意,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因为产后虚弱,无法好好照顾孩子,才忍痛将孩子交给主母抚养,这样既能让王熙凤接受,也能让老太太和老爷体谅她的苦心。 与此同时,沈月娥也没有放弃对蓝晶粉的调查。她让常嬷嬷暗中留意东跨院和西跨院的婆子,尤其是生产那日负责送热水的那个灰布裙婆子。常嬷嬷虽然是王熙凤的人,但她也知道,若是府里出了谋害主子的事,她这个负责照看的嬷嬷也脱不了干系,因此很配合沈月娥的调查。 常嬷嬷查到,那个灰布裙婆子是东跨院的,名叫张妈,她的丈夫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远房侄子。这个发现让沈月娥心中一凛——张妈是邢夫人的人!这么说来,蓝晶粉极有可能是邢夫人安排张妈放的!邢夫人一直视她为眼中钉,想除掉她和孩子,之前推荐曹婆婆当产婆失败后,又用了这么阴毒的手段! 沈月娥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邢夫人的狠辣,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尽快将孩子交给王熙凤抚养,借助王熙凤的力量,对抗邢夫人的暗算。 (六) 潘金莲怀孕后,府里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邢夫人频繁地去听雪轩探望潘金莲,送去各种名贵的补品和衣物,试图拉拢她;王熙凤则派了两个婆子去听雪轩“伺候”,暗中监视潘金莲的一举一动;林老爷对潘金莲的重视日益增加,不仅时常去听雪轩探望,还特意吩咐厨房,按照太医的嘱咐,给潘金莲准备特殊的安胎饮食。 沈月娥则尽量保持低调,每日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在室内静养,很少参与府里的纷争。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微妙,无论是邢夫人还是王熙凤,都不希望她过于活跃,她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最佳的时机。 翠儿偶尔会给她带来一些府里的消息:潘金莲近日胃口极好,尤其喜欢吃酸的,老太太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一船梅子;王熙凤最近经常去荣安堂陪老太太说话,似乎在打探老太太对潘金莲的态度;邢夫人则在私下里抱怨,说潘金莲“架子大”,每次去探望都要等很久,却对王熙凤派去的婆子格外客气。 沈月娥听着这些消息,心中渐渐有了数。潘金莲虽然有司礼监的背景和身孕,但她初入府,根基不稳,对邢夫人和王熙凤都保持着距离,显然是在观察局势,寻找最有利的盟友。而邢夫人和王熙凤之间的矛盾,也因为潘金莲的出现而更加激化,她们都想拉拢潘金莲,掌控这个新的势力。 沈月娥知道,这种平衡不会持续太久。一旦潘金莲的胎象更加稳固,或者她生下孩子,府里的权力格局必然会发生新的变化。她必须在这之前,做好所有的准备,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月娥的身子渐渐恢复,孩子也长了些肉,哭声比之前响亮了许多。洗三时老太太给孩子取的小名“麟儿”,也渐渐在府里传开。沈月娥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她一定要让孩子平安长大,远离这深宅里的纷争和暗算。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依旧暗流涌动。沈月娥不知道的是,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那是一个深夜,月色朦胧,府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睡下,只有巡夜的更夫和婆子还在走动。负责巡夜的更夫李四,按照往常的路线,从二门走到后园,路过听雪轩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听雪轩的院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正是王熙凤派去的。她们低着头,神色恭敬,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墨色锦裙的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身形窈窕,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面纱遮住了脸。她走到院门口,跟两个婆子低语了几句,两个婆子立刻侧身让开,人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听雪轩。 李四看得有些发愣,他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摇了摇头,以为是潘金莲的亲戚深夜来访,便不再多想,敲着梆子,晃晃悠悠地继续巡夜。 他没有看到,人影走进听雪轩后,西厢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似乎在低声交谈。也没有看到,门口的两个婆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重新站直了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色更浓,听雪轩里的灯光摇曳着,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一切,都被笼罩在深深的夜色中,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 (本集完) 第80集 《临盆在即氛围紧》 简单内容提示: 潘金莲的孕期渐满,即将临盆,听雪轩内外气氛日趋紧张。王熙凤、邢夫人等各方势力围绕潘金莲的生产暗自布局,争夺产婆、奶娘的控制权,试图施加影响。沈月娥虽自身难保,但仍密切关注听雪轩的动向,潘金莲的生产结果将直接影响她在府中的处境。潘金莲生产前夕或过程中,可能发生各种“意外”事件,如下毒、冲撞等,局势诡谲,危机四伏。潘金莲能否平安生产?她生下的是男是女?生产过程中会否发生不可控的变故?其结果将对林府格局产生何种冲击?沈月娥又将如何应对? 第80集:临盆在即氛围紧 (一) 霜降过后,林府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薄的霜气,青砖地上泛着冷白的光,连廊下挂着的灯笼,都像是被冻得没了往日的暖意。沈月娥抱着刚喂完奶的麟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翠儿用银剪子小心翼翼地修剪烛芯——自从那日发现袖口的蓝晶粉后,揽月轩里所有入口的食物、接触皮肤的衣物,都要经翠儿或常嬷嬷亲自查验,连烛台这种不起眼的物件,都要每日检查是否被动过手脚。 “姨娘,您瞧这霜,比昨日还厚些。”翠儿放下剪子,指着窗外的地面,“听雪轩那边的丫鬟说,潘姨娘今早还在院里散步,说是太医让多走动,有助于生产。” 沈月娥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麟儿,小家伙的脸颊比刚出生时圆润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耳廓上那层细软的胎毛还没褪,透着几分脆弱。她轻轻用指腹蹭了蹭孩子的脸颊,心中却想起昨夜常嬷嬷偷偷来报的消息——王熙凤前几日调了四个心腹婆子去听雪轩,说是“加强守备”,实则是把听雪轩的外围都换成了自己人,连潘金莲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都要由这几个婆子“盯着”做事。 “王熙凤这是怕潘金莲背后的人动手?”沈月娥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常嬷嬷当时坐在暗处,手里的铜手炉暖得发烫,声音压得极低:“二奶奶是怕邢夫人抢先拉拢潘姨娘,更怕潘姨娘生产时出岔子——毕竟潘姨娘背后是司礼监,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林府可担待不起。她还特意找了吴妈妈,让吴妈妈生产时多留意,若是有异常,第一时间跟她禀报,绝不能让旁人插手。” 沈月娥当时没说话,只觉得这深宅里的每一步都踩着算计。潘金莲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邢夫人想借她制衡王熙凤,王熙凤想控住她防着意外,连老太太都每日让鸳鸯去听雪轩问安,生怕这桩“宫里沾边”的事出纰漏。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平儿来了。她穿着一身豆绿色的比甲,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月姨娘,二奶奶让我给您送些东西来——这是江南新贡的云锦,说是给麟儿做周岁礼服的;还有这盒人参膏,是太医特意配的,您产后身子虚,每日吃一勺,能补气血。” 沈月娥让翠儿接过锦盒,客气地谢了平儿,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平儿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墨渍,像是刚处理完账目。“劳二奶奶费心了,也多谢平儿姑娘跑一趟。”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雪轩那边近日还好?潘姨娘的胎象还稳吗?” 平儿端起翠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潘姨娘胎象倒是稳,就是性子偏静,每日除了散步就是在屋里看书,二奶奶怕她闷得慌,还让人送了些话本过去。只是邢夫人那边,总爱往听雪轩跑,前日还送了一匣子东珠,说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做长命锁的,排场大得很。” 沈月娥心中了然——邢夫人这是在明着示好,想让潘金莲记着她的情分。而王熙凤送云锦、人参膏,既是拉拢她,也是在提醒她:麟儿的前程、她的地位,都攥在王熙凤手里。 平儿坐了片刻,又说了些安胎的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了。看着平儿离去的背影,沈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潘金莲的生产,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而她和麟儿,不过是这场战场边缘,随时可能被波及的棋子。 (二) 邢夫人往听雪轩送东珠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内宅。当日下午,邢夫人便带着王善保家的去了荣安堂,说是给老太太送新晒的菊花,实则是想在老太太面前“敲打”王熙凤。 荣安堂的暖阁里,老太太正靠在铺着貂皮褥子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沉香念珠,鸳鸯在旁边给她剥橘子。邢夫人一进门,就笑着上前:“老太太,您瞧我给您带什么来了——这是庄子上刚晒好的杭白菊,用冰糖煮水喝,清热明目,最适合这个季节了。”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有心了,放下吧。” 邢夫人却没走,反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状似无意地提起:“老太太,昨儿我去看潘姨娘,见她屋里的丫鬟都还是原来带来的,虽说机灵,可毕竟是外府来的,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如今潘姨娘临盆在即,身边伺候的人可得细心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可没法向宫里的那位交代。”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熙凤安排的人手不够,得让她邢夫人插人。 老太太捻念珠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邢夫人:“凤哥儿不是已经派了四个婆子去听雪轩了?还有吴妈妈,是她亲自选的产婆,经验丰富,怎么会出差错?” “话是这么说,可架不住人多手杂啊。”邢夫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昨儿我见听雪轩里负责煎药的婆子,竟是府里厨房刚调来的,连药材的药性都分不清,若是给潘姨娘煎错了药,可怎么好?我想着,不如让我身边的张妈妈去帮忙,张妈妈在府里待了二十多年,煎药、伺候月子都是一把好手,有她在,也能让潘姨娘安心些。” 这话刚说完,暖阁的门就被推开了,王熙凤端着一个描金托盘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羹。她像是没听见邢夫人的话,笑着上前:“老太太,这是厨房刚炖好的燕窝,加了您爱吃的莲子,您快尝尝。” 老太太接过燕窝羹,用银勺舀了一口,才看向邢夫人和王熙凤,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们俩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一个想往听雪轩塞人,一个怕人抢了功劳,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 邢夫人脸色一白,刚想辩解,就被老太太打断:“潘姨娘是客居,又是双身子,最忌折腾。产婆就用吴妈妈,凤哥儿安排的四个婆子也留下,负责外间的杂事;邢氏你若是不放心,就派你那个张妈妈去听雪轩外间帮忙,负责煎药、送水,不得进产房半步——这样总行了吧?” 老太太都发话了,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不敢反驳。邢夫人心里虽不乐意,却也只能点头应下;王熙凤则笑着谢了老太太,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产房里的事,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消息传到揽月轩时,沈月娥正在给麟儿换尿布。翠儿一边帮着递尿布,一边说:“姨娘,您是没瞧见邢夫人当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像个调色盘似的!二奶奶倒是沉得住气,老太太说完,她还笑着给邢夫人递茶,气得邢夫人没喝就走了。” 沈月娥听着,却没什么笑意。她知道,老太太这是在和稀泥,表面上平衡了双方,实则是把矛盾压了下去。邢夫人绝不会甘心只派一个张妈妈在外间,王熙凤也不会放松对听雪轩的监视,这场暗斗,只会在潘金莲生产前,变得更加激烈。 她低头看着麟儿,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沈月娥的心突然一紧——若是潘金莲生下健康的儿子,老太太和老爷会不会更看重那个孩子?麟儿这个“庶长子”的身份,还能保住多少分量?她之前盘算的“抱子求存”,会不会因为潘金莲的孩子,变得一文不值? (三) 潘金莲来揽月轩的那日,天阴得厉害,像是要下雪。沈月娥刚把麟儿哄睡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潘姨娘来了”。 她赶紧让翠儿整理了一下衣襟,自己则靠在软榻上,摆出一副刚歇下的样子。没过多久,潘金莲就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织金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缠枝莲,腹部高高隆起,走路时需要小心翼翼地挺着腰,却依旧难掩那份从容的气度。 “姐姐这揽月轩,倒是比我那听雪轩暖和些。”潘金莲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丫鬟立刻递上一个暖手炉,她接过暖手炉,放在膝上,目光落在床榻边的摇橹上,“麟儿睡着了?瞧这小模样,真是招人疼。” 沈月娥笑了笑,让翠儿给潘金莲倒了杯温茶:“小孩子嗜睡,刚喂完奶就睡熟了。妹妹临盆在即,怎么不在听雪轩歇着?这天阴得厉害,路上滑,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好。” “在屋里待得久了,闷得慌。”潘金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廊下站着两个穿灰布袄的婆子,是王熙凤派来的,正低头窃窃私语,时不时往屋里瞟一眼。她放下茶杯,声音压得低了些:“姐姐生产时,身边可有信得过的人?我这几日总觉得心里发慌,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有人在我床边晃悠,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跳。潘金莲这话,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她想起自己袖口的蓝晶粉,想起那个被邢夫人安插的张妈,语气也变得谨慎起来:“妹妹多心了。听雪轩现在守得那么严,二奶奶又派了四个婆子看着,谁还敢在你身边动手?许是你临盆在即,心思重了些。” 潘金莲嗤笑一声,那笑声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几分嘲弄:“姐姐说得是。可有些时候,最该防的不是外面的人,是身边的‘自己人’。”她拿起桌上的蜜饯盒子,捏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得眯了眯眼睛,“我那屋里的小丫鬟,前几日给我送点心时,不小心掉了个帕子,我捡起来一看,帕子角上沾着点黄色的粉末——后来问了太医,才知道那是‘落胎草’磨成的粉,沾在食物上,吃多了会让胎动不安。” 沈月娥的脸色瞬间变了。落胎草是剧毒之物,潘金莲身边竟然出现了这种东西?是邢夫人干的,还是王熙凤的手笔? “妹妹后来怎么处理的?”沈月娥急切地问道。 潘金莲却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还能怎么处理?把那丫鬟打发去了庄子上,说是家里有事。我这人不爱惹麻烦,只要不真的伤了我和孩子,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月娥的脸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可若是真的动了杀心,那我也不是软柿子——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月娥看着潘金莲那双看似温和却藏着锐利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潘金莲根本不是在向她诉苦,而是在向她传递一个信号:她不是任人拿捏的沈月娥,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对付那些想害她的人。而这番话,或许也是在试探她的立场——在这场纷争里,她沈月娥,到底是敌是友? “妹妹说得是。”沈月娥避开潘金莲的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咱们现在都是双身子的人,最重要的是护住自己和孩子,别的事,能忍就忍。” 潘金莲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麟儿的日常,比如孩子每日喝多少奶、夜里醒几次,语气亲热得像是真的关心。可沈月娥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闲聊背后,藏着无数的试探与算计。 直到潘金莲离开,沈月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她靠在软榻上,看着窗外渐渐飘落的细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潘金莲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这场围绕着生产的争斗,只会比她生产时,更加凶险。 (四) 潘金莲临产前三天,府里出了第一件“小事”——负责听雪轩日常采买的小管事周顺,被查出克扣了供给潘金莲的食材。 周顺是府里的家生奴才,父亲曾是林老爷身边的小厮,后来因病去世,林老爷念及旧情,让周顺做了采买小管事,负责内宅几个院子的日常用度。按说他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可偏偏有人在他采买的燕窝里,发现了掺进去的劣质银耳;给潘金莲安胎用的阿胶,也被换成了普通的驴皮胶,甚至还有些药材,已经过了保质期。 这事是王熙凤派去的婆子发现的。那婆子叫刘妈,是王熙凤娘家带来的人,心细如发。那日她去厨房查验给潘金莲炖的安胎汤,发现燕窝的颜色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掺了不少银耳,当即就把周顺叫了过来。 周顺一开始还想狡辩,说“是供货商发错了货”,可刘妈早就查了他的账册——账上记的是“上等燕窝十两”,可实际采买的,却是“中等燕窝五两,银耳五两”,剩下的银子,都进了周顺自己的腰包。 王熙凤得知消息后,立刻让人把周顺绑了起来,带到外院的议事厅处置。她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顺,语气冷得像冰:“周顺,你在府里待了多少年?老爷待你不薄,你竟敢克扣潘姨娘的安胎食材——你可知潘姨娘的身份?若是出了什么事,别说你,就是整个林家,都担待不起!” 周顺吓得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二奶奶饶命!奴才一时糊涂,是奴才鬼迷心窍,求二奶奶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机会?”王熙凤冷笑一声,“你克扣食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机会?来人,打二十板子,发卖到三千里外的庄子上,永世不得回京!” 手下的婆子立刻上前,把周顺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周顺凄厉的惨叫声。 处置完周顺,王熙凤又让人把厨房的管事、采买的供货商都查了一遍,最后以“监管不力”为由,撤了厨房管事的职,换了自己的心腹接管。表面上看,这是一场简单的“整治贪腐”,可沈月娥却觉得不对劲——周顺虽然贪财,却一向胆小,怎么敢克扣潘金莲这种“特殊身份”的人的食材?而且偏偏在潘金莲临产前三天被发现,未免太过巧合。 “姨娘,您说这周顺,会不会是被人推出来的?”翠儿一边给麟儿换衣服,一边问道,“我听外院的小厮说,周顺的母亲前几日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银子治病,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用银子引诱他,让他克扣食材,然后再揭发他,好趁机换掉厨房的人?”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中也是这么想。能做到这一步的,要么是王熙凤——借周顺的事,清洗厨房的人手,把听雪轩的饮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要么是邢夫人——故意让周顺犯错,让王熙凤处置他,再借此说王熙凤“管理不善”,趁机安插自己的人。可到底是谁,她却猜不出来。 这事还没平息,第二件“意外”就发生了。 负责给潘金莲送安神茶的婆子,是邢夫人派去的张妈。那日傍晚,张妈端着安神茶走进听雪轩的内室,刚走到潘金莲身边,突然“脚下一滑”,手里的茶碗脱手而出,滚烫的茶水朝着潘金莲的肚子泼去! 幸好潘金莲身边的贴身丫鬟春桃反应快,一把扑过去挡在潘金莲身前,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春桃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片红肿的水泡。春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却还是强忍着没喊出声。 张妈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潘姨娘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才摔了一跤!” 潘金莲看着春桃红肿的手背,脸色沉了下来,却没立刻发作,只是让另一个丫鬟去请太医,然后才冷冷地看着张妈:“起来吧,既然腿脚不利索,就别在我这里伺候了,回邢夫人院里去吧。” 张妈还想辩解,却被潘金莲身边的另一个丫鬟架了出去。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王熙凤耳朵里。她赶来听雪轩时,太医刚给春桃敷完药。王熙凤看着春桃手背上的水泡,又看了看潘金莲阴沉的脸色,立刻就明白了——张妈这哪是“腿脚不利索”,分明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是邢夫人的意思,还是张妈自己想邀功。 “潘姨娘,让你受惊吓了。”王熙凤坐在潘金莲对面,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是我没考虑周全,让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来伺候你。我已经让人把张妈撵去庄子上了,以后听雪轩的事,都由我派来的人负责,绝不会再出这种事。” 潘金莲笑了笑,语气却没什么温度:“二奶奶费心了。只是我这心里,倒是越发不踏实了——总觉得这听雪轩里,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陷阱。” 王熙凤没接话,只是心里越发警惕。她知道,邢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潘金莲背后的势力,也绝不会看着她出事。这场围绕着生产的暗斗,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五) 潘金莲发动的那一夜,沈月娥几乎一夜未眠。 前半夜,她还在给麟儿喂奶,听着院外巡逻婆子的脚步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月色,心里总觉得不安。翠儿说,听雪轩那边的灯亮了一整晚,丫鬟们进进出出,像是在准备什么。常嬷嬷也来报,说王熙凤傍晚就去了听雪轩,一直没离开,连晚饭都是在听雪轩吃的。 “姨娘,您别担心了,潘姨娘身边有吴妈妈,还有二奶奶盯着,不会出事的。”翠儿给沈月娥端来一杯温牛奶,“您产后身子虚,要是再熬夜,会垮掉的。” 沈月娥接过牛奶,却没喝,只是看着怀中熟睡的麟儿。她想起自己生产时的情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随时可能一尸两命的恐惧,至今还历历在目。潘金莲现在,是不是也在经历着同样的痛苦? “翠儿,你说……潘姨娘会顺利生下孩子吗?”沈月娥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 翠儿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肯定会的!吴妈妈经验那么丰富,二奶奶又安排得那么周全,潘姨娘一定会平安生下小主子的。” 沈月娥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既希望潘金莲平安,免得府里再生波澜;又隐隐担心,若是潘金莲生下健康的儿子,麟儿的处境会更加尴尬。她甚至有些自私地想,若是潘金莲生的是女儿,或许这场争斗,能平息一些。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惊呼:“潘姨娘发动了!见红了!羊水也破了!吴妈妈让赶紧准备产房!” 沈月娥猛地坐直了身子,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抱着麟儿,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窗缝,朝着听雪轩的方向望去。那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丫鬟和婆子们拿着各种东西跑进跑出,连空气里,都像是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林老爷已经去了外书房等候,老太太也起了床,在小佛堂里诵经,祈求潘金莲母子平安。 沈月娥靠在窗边,看着听雪轩方向的灯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呼痛声,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忍耐。她知道,那是潘金莲的声音。 翠儿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姨娘,咱们回床上歇着吧,这里冷,别冻着麟儿。” 沈月娥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听雪轩的方向:“再等等,我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平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原本喧嚣的听雪轩,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连呼痛声都消失了。沈月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种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恐惧。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听雪轩里突然传出一阵混乱的声响,夹杂着丫鬟尖锐的惊呼和吴妈妈急促的指令:“快!拿参片来!按住潘姨娘!别让她乱动!”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直直地传到了揽月轩。 沈月娥猛地攥紧了窗棂,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心跳得像擂鼓。那声惨叫……是潘金莲的!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姨娘,您怎么了?”翠儿见她脸色惨白,赶紧扶住她。 沈月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哭腔:“月姨娘!不好了!听雪轩出大事了!” 她赶紧让翠儿打开门,只见王熙凤身边的小丫鬟小红连滚爬爬地跑进来,头发散乱,衣服上沾着泥点,脸上满是泪水:“月姨娘!潘姨娘她……她血崩了!吴妈妈让立刻去请叶郎中!说是……说是恐怕母子难保!” “血崩?”沈月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翠儿扶住她,差点摔倒在地。她看着小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潘金莲,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场算计。而这场血崩的背后,到底是谁下的手?是邢夫人?是王熙凤?还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潘金莲背后的势力? 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可林府的上空,却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月娥知道,潘金莲的血崩,绝不会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而她和麟儿,又该如何在这场风暴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六) 小红带来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揽月轩里炸开。翠儿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守在院外的常嬷嬷也赶紧跑进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小红,你说的是真的?潘姨娘真的血崩了?叶郎中呢?二奶奶怎么说?” 小红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是真的!吴妈妈说潘姨娘的血止不住,已经用了三碗参汤了,还是没用!二奶奶已经让人去请叶郎中了,可叶郎中住得远,怕是来不及了……老太太已经去听雪轩了,老爷也从书房赶过去了,府里现在乱成一团!” 沈月娥扶着窗台,慢慢站稳身子。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潘金莲血崩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小红,你在听雪轩待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比如谁给潘姨娘送过东西,或者谁进过产房?”沈月娥问道,语气尽量平稳。 小红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产房里只有吴妈妈和两个稳婆,外间只有二奶奶和几个婆子。不过……不过我好像看到邢夫人院里的王善保家的,在听雪轩的后门晃悠,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善保家的?沈月娥的心猛地一沉。邢夫人果然没闲着!难道潘金莲的血崩,和邢夫人有关? “常嬷嬷,你现在就去听雪轩,想办法打听一下,潘姨娘血崩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者用过什么药。”沈月娥立刻吩咐道,“记住,别让人发现你,尤其是邢夫人和二奶奶的人。” 常嬷嬷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出去了。 翠儿扶着沈月娥回到软榻上,担心地说:“姨娘,您别太着急了,常嬷嬷会打听清楚的。您现在身子还没恢复,要是再动气,会伤着自己的。” 沈月娥看着怀中熟睡的麟儿,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皱了皱眉头,又继续睡了过去。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心里却乱如麻——若是潘金莲真的母子难保,邢夫人会不会把责任推到王熙凤身上?王熙凤会不会反过来报复邢夫人?而她和麟儿,夹在中间,又该如何自处? 没过多久,常嬷嬷就回来了,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凝重。她走到沈月娥身边,压低声音说:“姨娘,老奴打听清楚了。潘姨娘血崩前,喝了一碗张妈之前煎的安神茶——就是那个被撵走的张妈,她走之前,把安神茶交给了听雪轩的小丫鬟,说是‘特意给潘姨娘准备的,有助于睡眠’。潘姨娘没多想,就喝了,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就开始血崩。” “张妈?”沈月娥的眼睛瞬间睁大,“她不是已经被撵去庄子上了吗?怎么还能给潘姨娘送安神茶?” “老奴听听雪轩的丫鬟说,张妈是偷偷回来的,说是‘忘了拿自己的东西’,趁人不注意,把安神茶交给了小丫鬟,然后就跑了。”常嬷嬷叹了口气,“现在二奶奶已经让人去追张妈了,可能不能追上,还不知道。邢夫人那边,却说自己不知道张妈的事,还说张妈是‘私自回来的,与她无关’。” 沈月娥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张妈是邢夫人派来的,那碗安神茶里,肯定加了能让人血崩的东西!邢夫人为了除掉潘金莲,竟然用了这么狠毒的手段! “姨娘,现在怎么办?”翠儿看着沈月娥,眼里满是恐惧,“若是二奶奶查到是邢夫人干的,肯定会跟邢夫人撕破脸,府里就彻底乱了!” 沈月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等叶郎中来了,看看潘姨娘能不能保住性命;等二奶奶查到证据,看看她会怎么处置邢夫人。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看好麟儿,别让他被这场风波波及。” 她知道,这场围绕着潘金莲生产的争斗,已经彻底爆发了。而她和麟儿,只能在这场风波中,小心翼翼地活下去,等待着风暴过去的那一天。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可揽月轩里的气氛,却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月娥抱着麟儿,坐在窗边,看着听雪轩方向来来往往的人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本集完) 第五卷 《麟儿降世·风波再度起》 第81集 《九死一生产官哥》 简单内容提示: 潘金莲遭遇严重血崩,生命垂危,叶郎中与吴妈妈全力抢救,情况万分危急,听雪轩内一片混乱。经过艰难抢救,潘金莲九死一生,最终产下一子,但孩子因母体失血过多而先天不足,比沈月娥之子更为孱弱。血崩原因成谜,是意外还是人为?王熙凤、邢夫人乃至潘金莲自己带来的人都有嫌疑,各方互相猜忌,局势更加复杂。潘金莲产子后身体垮塌,短期内难以理事,其背后势力可能因此被激怒或重新布局。林府后宅格局因这两个先后降生、皆体弱的庶子而面临新一轮洗牌。潘金莲能否度过危险期?官哥儿能否存活?血崩真相究竟如何?这将如何影响沈月娥及其子的处境?王熙凤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第81集:九死一生产官哥 (一) 黎明前的风最是刺骨,顺着揽月轩的窗缝钻进来,带着院外老槐树的枯涩气息,吹得沈月娥指尖发凉。她刚把哭闹的麟儿哄睡,将孩子轻轻放进摇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是巡夜婆子的梆子声,是王熙凤身边小丫鬟小红的哭腔,尖锐得像要划破夜空。 “月姨娘!不好了!听雪轩……听雪轩出大事了!潘姨娘她……她血崩了!吴妈妈让立刻去请叶郎中!说是……说是恐怕母子难保!” “血崩”两个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沈月娥心上。她猛地转身,膝盖撞到摇橹的木架,发出“咚”的轻响,却浑然不觉疼。血崩——她生产时虽也凶险,却远没到这般地步。潘金莲腹中子嗣已近足月,此刻血崩,几乎是把半条命送进了阎王殿。 更让她心惊的,是潘金莲背后的人。司礼监的那位公公,是林府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若是潘金莲真死在林府,别说她和麟儿,整个林家都可能被卷进灭顶之灾。 “姨娘!您别急,小心身子!”翠儿见她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攥着窗棂,指节泛白,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沈月娥猛地回过神,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急?怎么能不急!快!你现在就去前院,找来福——就是老爷身边那个小厮,让他亲自去请叶郎中!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用马拉、用轿抬,也要把叶郎中请来!晚了……就全完了!” 翠儿从没见过沈月娥这般失态,不敢耽搁,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夹袄就往外跑,连鞋都差点穿反。常嬷嬷也慌了神,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嘴里不停念叨:“潘姨娘是个好姑娘,可别出事啊……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沈月娥扶着窗台,慢慢站稳。她掀开一条窗缝,朝着听雪轩的方向望去——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座被围困的孤城,人影在火光中穿梭,急促的脚步声、丫鬟的啜泣声,甚至吴妈妈隐约的呼喊声,都顺着风飘过来,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她知道,此刻的林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王熙凤在听雪轩外间,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她刚换上的石青色织金袄,下摆沾了不少灰尘,显然是匆忙赶来时蹭到的。听见产房里潘金莲的**声越来越弱,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去请叶郎中的人还没回来?”她猛地停下脚步,问身边的平儿,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已经派了三拨人了,”平儿擦了擦额头的汗,“第一拨人说叶郎中府里没人,第二拨人去了他常去的药铺,也没找到,第三拨人正往城外的别院去,应该快了……” “快?”王熙凤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门外——邢夫人院里的王善保家的正踮着脚往里探,眼神里藏着几分幸灾乐祸,“等他们‘快’回来,人都凉透了!告诉外面的人,谁能先把叶郎中请来,赏五十两银子!” 平儿赶紧应声跑去传话。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一旦她慌了,听雪轩就彻底乱了。她走到产房门口,隔着门帘问:“吴妈妈,里面怎么样了?潘姨娘还撑得住吗?” 门帘被掀开一条缝,吴妈妈的脸探出来,满是汗水和焦灼:“二奶奶,潘姨娘血止不住,参片已经用了三碗了,还是没用!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王熙凤的心一沉,刚想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小厮的呼喊:“叶郎中来了!叶郎中来了!”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终于,来了。 林老爷此刻正在外书房,面前的公文摊开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手里攥着茶杯,茶水早已凉透,指尖却依旧冰凉。小厮每隔一刻钟就来报一次信,从“潘姨娘见红”到“羊水破了”,再到“血崩”,每一个消息都像一把锤子,敲在他心上。 “老爷,叶郎中被请来了!”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林老爷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茶水洒了一地。他顾不上收拾,大步往外走,声音急促:“快!带我去听雪轩!务必……务必保住潘姨娘和孩子!” 他心里清楚,潘金莲不能死。她死了,司礼监那边没法交代,林府的仕途、名声,都可能毁于一旦。 邢夫人此刻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却暖不了心里的快意。王善保家的刚从听雪轩回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太太,潘姨娘那边情况不好,血止不住,叶郎中刚到,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呢。二奶奶脸都白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邢夫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轻轻摩挲着暖手炉的花纹:“哦?这么严重?看来这潘姨娘,也不是什么有福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做长辈的,也该去看看。善保家的,你去备些补品,咱们去听雪轩‘探望’一下。” 她要去看看,看看潘金莲怎么咽气,看看王熙凤怎么焦头烂额。最好潘金莲一死,司礼监迁怒于王熙凤,到时候她再从中挑拨,说不定就能把王熙凤拉下马。 (二) 叶郎中是被两个家丁架着冲进听雪轩的。他平日里最是注重仪表,此刻却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一只鞋子跑丢了,袜子上沾着泥和草屑,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刚进外间,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参片的药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辛涩气味——像是某种西域药材的味道,却又不太纯正。 “叶郎中,您可来了!快救救潘姨娘!”王熙凤赶紧上前,语气里满是急切。 叶郎中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他快步走进产房,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潘金莲躺在产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下的锦褥已被鲜血浸透,连床榻边的铜盆里,都盛着大半盆暗红的血。吴妈妈和两个稳婆跪在床边,手里拿着干净的布巾,却不敢轻易上前——血太多了,怎么堵都堵不住。 “参片!给我拿最好的参片,切成薄片,让她含在舌下!”叶郎中一边吩咐,一边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金针,“快!把她的手腕露出来,我要施针封穴!” 吴妈妈赶紧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参片放进潘金莲的舌下,又帮着掀开她的衣袖。叶郎中的手很稳,三根金针飞快地刺入潘金莲手腕和手肘的穴位,动作精准,没有丝毫犹豫。他盯着潘金莲的面色,过了片刻,又拿出两根金针,刺入她的眉心和人中。 “怎么样?叶郎中,潘姨娘还有救吗?”吴妈妈声音发颤地问。 叶郎中没回答,只是俯身查看潘金莲的脉象,又拿起之前喂药的药碗,用指尖沾了一点药渣,放在鼻尖轻嗅。那股辛涩的气味更明显了,他眉头紧锁——这药渣里,除了常规的安胎药材,似乎还掺了一味“血竭草”,少量用能止血,过量却会导致血行紊乱,甚至血崩。是谁在药里加了这个? “吴妈妈,这药是谁煎的?里面的药材都是谁准备的?”叶郎中问道,语气严肃。 吴妈妈愣了一下,赶紧回答:“是邢夫人派来的张妈煎的,药材是二奶奶让人从库房里拿的,都是上好的安胎药啊!” 叶郎中没再追问,只是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递给吴妈妈:“把这个药丸化在温水里,给潘姨娘灌下去,能暂时稳住气血。另外,去拿一盆热水,再准备干净的布巾,我要给她做艾灸。” 时间一点点过去,产房里只有叶郎中的指令声、热水的沸腾声,还有那令人心悸的、血液滴落在铜盆里的“滴答”声。外间的王熙凤、林老爷,还有赶来的邢夫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产房的门帘,连大气都不敢喘。 邢夫人心里暗暗着急——怎么还没死?叶郎中的医术就这么厉害?她偷偷看了一眼林老爷,见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心里又生出一丝算计:若是潘金莲活下来,留下病根,那她的孩子也成不了气候,倒也不算坏事。 就在这时,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哭——不是成人的**,是婴儿的哭声!那哭声细得像游丝,断断续续,如同小猫哀鸣,却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生了……是个哥儿……”吴妈妈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庆幸。 紧接着,叶郎中也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血……止住了!潘姨娘的脉象虽然弱,但暂时稳住了!” 门帘被掀开,一个稳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出来。襁褓是红色的,里面裹着的婴儿却小得可怜,比沈月娥的麟儿还要瘦小一圈,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隐隐能看到皮下的青筋,哭声依旧微弱,仿佛随时都会中断。 “老爷,二奶奶,这是潘姨娘生的小少爷。”稳婆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到林老爷面前。 林老爷伸出手,想碰一碰孩子,却又怕碰坏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襁褓,声音沙哑:“好……好……辛苦叶郎中了,辛苦吴妈妈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潘姨娘和孩子,用最好的药材,最好的乳母,不能出任何差错!” 王熙凤也凑上前,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孩子先天不足,怕是很难养大。但她很快又舒展开眉头,换上关切的神色:“快把小少爷抱去暖阁,让奶娘好好看着,别冻着了。另外,传我的话,小少爷的用度,比着麟儿的份例,再增加一倍!” 她必须抬高这个孩子的待遇,不仅是做给林老爷看,更是做给司礼监看——林府重视这个孩子,重视潘金莲。 邢夫人也凑上前看了一眼,见孩子如此孱弱,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忧心忡忡的样子:“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小?真是可怜见的。叶郎中,潘姨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不要再用些好药材补补?” 叶郎中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疲惫地说:“潘姨娘失血过多,暂时陷入了昏迷,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今晚。我已经开了药方,让她每日煎服,能补气血。只是……她这次伤了根本,就算醒过来,日后也需常年服药,怕是很难再生育了。” 林老爷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能保住性命就好,生育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去歇息,药方让下人去抓药,有什么情况,随时派人去请你。” 叶郎中应了一声,被家丁扶着下去歇息了。听雪轩内外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空气中的压抑,却丝毫没有消散——潘金莲虽然活了下来,但这场血崩背后的阴谋,还有司礼监可能的问责,都像悬在林府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三) 潘金莲昏迷的这三天,林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听雪轩被王熙凤派人守得严严实实,除了奶娘、丫鬟和送药的婆子,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包括邢夫人。 邢夫人几次想去探望,都被王熙凤以“潘姨娘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气得她在自己院子里摔了好几个茶杯,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王熙凤这是在防着她,怕她再动手脚。 沈月娥也没去听雪轩。她知道,此刻去探望,只会引来王熙凤的猜忌,还可能被邢夫人当作“拉拢潘金莲”的借口。她每日除了照顾麟儿,就是让翠儿去打听听雪轩的消息。 “姨娘,听雪轩的丫鬟说,潘姨娘还没醒,但脉象比之前稳了些,叶郎中每日都来把脉,说只要能熬过今晚,就有醒过来的希望。”翠儿一边给麟儿换尿布,一边说,“小少爷那边,奶娘说他胃口很小,每次只能喝一点奶,还总吐奶,二奶奶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最好的米,磨成粉,给小少爷熬米糊喝。” 沈月娥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麟儿的脸上。麟儿比刚出生时壮实了些,脸颊有了点肉,眼睛也更亮了,此刻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心里却在盘算——潘金莲活下来了,官哥儿也降生了,府里的局势变得更复杂了。王熙凤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听雪轩,对她这边的掌控明显松动了,这或许是她提出“抱子”的最佳时机。 把麟儿交给王熙凤抚养,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麟儿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有“嫡母”的庇护,邢夫人不敢轻易动他,甚至司礼监那边的压力,也能分担一些;坏处是,她和孩子骨肉分离,麟儿会成为王熙凤巩固地位的筹码,以后能不能认她这个生母,都很难说。 “翠儿,你说……若是把麟儿交给二奶奶抚养,会不会更好?”沈月娥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翠儿愣了一下,手里的尿布差点掉在地上:“姨娘,您怎么会这么想?麟儿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能把他交给别人?二奶奶虽然现在对麟儿好,可她毕竟不是亲娘,万一以后对麟儿不好怎么办?” “我也不想,”沈月娥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可你也看到了,这府里有多危险。邢夫人视我为眼中钉,潘姨娘背后有司礼监,我一个没有根基的姨娘,怎么保护麟儿?交给二奶奶,至少她能给麟儿名分,给麟儿庇护,让麟儿平安长大。” 翠儿沉默了。她知道沈月娥说得对,可她还是舍不得麟儿离开姨娘。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常嬷嬷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姨娘,这是潘金莲身边的丫鬟春桃让人送来的,说是潘姨娘昏迷前,让她务必交给您的。” 沈月娥心里一动,赶紧接过信封。信封是素色的,上面没有署名,她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潘金莲的字迹,写着一行字:“张妈药里掺血竭草,司礼监来人,小心应对。” 沈月娥的瞳孔骤然收缩——果然是张妈!是邢夫人指使张妈在药里加了血竭草,导致潘金莲血崩!而潘金莲在昏迷前,还想着提醒她司礼监要来,这是为什么?她们之间,不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吗? “常嬷嬷,春桃还说什么了吗?”沈月娥问道。 “春桃说,潘姨娘昏迷前,一直念叨着‘司礼监’、‘安全’,还让她把这张纸条交给您,说您知道该怎么做。”常嬷嬷回答,“另外,春桃还说,听雪轩里的丫鬟,最近总能看到陌生的影子在附近晃悠,像是在监视。” 沈月娥握紧了纸条,心里明白了——潘金莲是想跟她结盟。潘金莲虽然有司礼监的背景,但在林府根基不稳,需要一个盟友;而她,需要潘金莲背后的势力,来制衡邢夫人和王熙凤。她们的敌人是共同的,所以潘金莲才会提醒她。 “我知道了。”沈月娥把纸条放进袖袋,“常嬷嬷,你去告诉春桃,就说我知道了,让她好好照顾潘姨娘,有任何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常嬷嬷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翠儿看着沈月娥,疑惑地问:“姨娘,潘姨娘为什么要帮您?她不是您的竞争对手吗?” “在这府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沈月娥淡淡道,“潘金莲需要盟友,我也需要,所以我们只能合作。” 她知道,这场合作,或许是她和麟儿在这复杂局势中,唯一的破局之道。 (四) 潘金莲生产后的第三天下午,司礼监的人果然来了。 来的是一位姓刘的太监,约莫四十多岁,面色白净,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绸缎袍,腰间系着玉带,一看就是司礼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给潘金莲和官哥儿的赏赐。 刘太监刚进林府,就被王熙凤亲自迎了进去,一路送到听雪轩的外间。王熙凤脸上堆着笑,亲自给刘太监倒茶:“刘公公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潘姨娘还在昏迷,没能亲自迎接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刘太监没端茶杯,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外间的布置,语气平静:“二奶奶客气了。咱家是奉公公之命,来看看潘姑娘和小少爷,顺便送些赏赐。不知潘姑娘现在情况如何?叶郎中怎么说?” “叶郎中说,潘姨娘已经脱离危险,只要能熬过今晚,就能醒过来。”王熙凤赶紧回答,“小少爷虽然瘦弱,但胃口越来越好,奶娘照顾得很细心,您放心。” 刘太监点了点头,站起身:“既然如此,咱家去看看潘姑娘和小少爷吧。” 王熙凤赶紧陪着刘太监走进内室。潘金莲躺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嘴唇也有了一丝血色。官哥儿被奶娘抱在怀里,裹在厚厚的襁褓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只是偶尔会轻轻哼唧一声。 刘太监走到床边,看了看潘金莲,又凑过去看了看官哥儿,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什么。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对王熙凤说:“二奶奶,公公让咱家带句话——潘姑娘是公公的远亲,在林府受了这么大的罪,林府得给个说法。若是潘姑娘和小少爷有任何闪失,公公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这话里的敲打之意,再明显不过。王熙凤心里一紧,赶紧躬身道:“刘公公放心,林府定会好好照顾潘姑娘和小少爷,绝不让他们再受任何委屈。至于这次的事,我们已经查到,是府里的一个婆子私自在药里加了东西,导致潘姨娘血崩,我们已经把那个婆子撵走了,还会彻查此事,给公公和潘姑娘一个交代。” 刘太监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二奶奶倒是会说话。只是一个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给主子下药吧?二奶奶还是好好查查,别让有些人,藏在背后搞小动作,坏了公公的兴致。” 他顿了顿,又道:“咱家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留了。赏赐已经带来了,还请二奶奶转交。另外,公公让咱家告诉林大人,三日之内,他要看到林府的查案结果,还有对相关人的处置——若是林大人给不出满意的结果,公公会亲自进宫,向皇上‘请教’一下治家之道。”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王熙凤心上。司礼监这是在威胁林老爷,若是不处置凶手,就要惊动皇上! 刘太监说完,没再停留,带着两个小太监转身离开了。王熙凤看着他的背影,手心全是冷汗——这下麻烦大了,邢夫人肯定不会承认,林老爷又要怎么处置? 林老爷得知刘太监的话后,气得在书房里摔了好几个茶杯。他知道,司礼监这是在给他施压,若是三日之内给不出结果,林府的仕途就彻底完了。 “凤哥儿,你说怎么办?”林老爷坐在椅子上,疲惫地问王熙凤,“邢夫人是我的发妻,我不能处置她;可司礼监那边,又得罪不起。” 王熙凤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老爷,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司礼监要的是一个‘说法’,一个‘凶手’。张妈是邢夫人派来的,我们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张妈身上,说她是因为私仇,故意谋害潘姨娘。至于邢夫人,我们可以说她‘监管不力’,罚她禁足,闭门思过。这样既给了司礼监交代,也保全了邢夫人的颜面。” 林老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办吧,务必在三日之内,给司礼监一个满意的结果。” 王熙凤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书房。她知道,这个处置办法,只是暂时的。邢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五) 林府处置张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内宅。张妈被安上“私仇谋害主子”的罪名,打了五十大板,发卖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邢夫人则因“监管不力”,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三个月内不得出来。 这个结果,看似给了司礼监交代,实则是林府内部的妥协。沈月娥知道,邢夫人虽然被禁足,但她在府里的势力还在,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而王熙凤,虽然暂时平息了司礼监的怒火,但也彻底得罪了邢夫人,以后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就在这时,潘金莲醒了。 消息传来时,沈月娥正在给麟儿喂奶。翠儿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喜:“姨娘,潘姨娘醒了!听雪轩的丫鬟说,潘姨娘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问小少爷怎么样了,还让春桃来请您过去一趟。” 沈月娥心里一动,放下麟儿,让翠儿照顾好他,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春桃去了听雪轩。 听雪轩的内室里,潘金莲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缎睡衣,头发松散地挽着,身边放着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官哥儿被奶娘抱在旁边的摇橹里,睡得正香。 “姐姐来了,快坐。”潘金莲看到沈月娥,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让姐姐担心了。” 沈月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说:“妹妹能醒过来就好。你昏迷的这几天,可把大家担心坏了。” “我知道。”潘金莲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春桃都跟我说了,姐姐还收到了我写的纸条。这次……多谢姐姐没有声张。” “我们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沈月娥淡淡道,“只是妹妹,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背后有司礼监,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 潘金莲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司礼监的势力,在宫外终究有限。我在林府根基不稳,邢夫人和王熙凤都视我为眼中钉,若是没有盟友,我和官哥儿迟早会被她们害死。姐姐虽然没有势力,但姐姐聪明,有谋略,而且姐姐和我一样,都想在这府里活下去,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我们是最好的盟友。” 沈月娥点了点头,她知道潘金莲说得对。她们都是这深宅里的可怜人,只能互相扶持,才能活下去。 “妹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沈月娥问道,“邢夫人虽然被禁足,但她肯定不会罢休。王熙凤也对你心存戒备,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轻松。” “我知道。”潘金莲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会利用司礼监的势力,让林府不敢轻易动我和官哥儿。同时,我也会帮姐姐,达成姐姐的目的。姐姐不是想把麟儿交给王熙凤抚养吗?我可以帮你。” 沈月娥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把麟儿交给王熙凤?” “姐姐的心思,我多少能猜到一些。”潘金莲笑道,“姐姐是怕自己保护不了麟儿,想借王熙凤的势力,给麟儿一个安稳的未来。只是姐姐,你要想清楚,把麟儿交给王熙凤,虽然能得到庇护,但也会失去很多,比如母子亲情。” “我知道。”沈月娥叹了口气,“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在这府里,只有王熙凤能给麟儿名分和庇护,我只能这么做。” “好。”潘金莲点了点头,“我会帮你。我会在司礼监面前,提一提麟儿的事,说麟儿是林家的庶长子,应该得到更好的照顾。司礼监那边施压,王熙凤为了讨好司礼监,肯定会答应收养麟儿。而且,我还会帮你盯着王熙凤,不让她亏待麟儿。” 沈月娥看着潘金莲,心里满是感激:“多谢妹妹。若是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妹妹尽管开口。” “我们是盟友,不用这么客气。”潘金莲笑了笑,目光落在官哥儿身上,眼神里满是温柔,“只要我们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付出再多都值得。”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有了潘金莲的帮助,她“抱子”的计划,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六) 沈月娥和潘金莲结盟的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翠儿和春桃,没有任何人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沈月娥一边照顾麟儿,一边等待潘金莲的消息;潘金莲则一边调养身体,一边通过春桃,给司礼监的刘太监传递消息。 司礼监很快就有了反应。刘太监再次来到林府,这次没有去听雪轩,而是直接去了外书房,跟林老爷谈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刘太监离开后,林老爷立刻召见了王熙凤,脸色凝重地跟她说了很久的话。 第二天,王熙凤就主动去了揽月轩。 王熙凤坐在沈月娥对面,手里端着茶杯,语气平静:“月姨娘,我知道你一直担心麟儿的未来。麟儿是林家的庶长子,应该得到更好的照顾,有更好的未来。我想,不如把麟儿过继到我名下,由我亲自抚养。我会给他嫡子的名分,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以后继承林家的家业。你觉得怎么样?” 沈月娥心里一喜,面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二奶奶,这……这合适吗?麟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舍不得他离开我。而且,过继到二奶奶名下,会不会让二奶奶为难?”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熙凤笑了笑,“麟儿是林家的孩子,我作为主母,抚养他是应该的。而且,我没有儿子,只有巧姐儿一个女儿,正好也能给巧姐儿找个伴。你放心,我会把麟儿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绝不会亏待他。” 沈月娥看着王熙凤,眼眶渐渐红了:“二奶奶,您真是太好了。只是……我还是舍不得麟儿。要不……要不等麟儿再大一点,我再把他交给您抚养?” “也好。”王熙凤点了点头,“你刚生产完,确实需要跟麟儿多相处一段时间。那就等麟儿满月后,再把他过继到我名下。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麟儿,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我说。” 沈月娥点了点头,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知道,她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时候,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那天下午,翠儿从外面回来,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姨娘,不好了!外面传来消息,那个失踪已久的庄头妻舅,被人发现溺毙在城外的护城河里了!而且……而且有人看到,在他溺毙之前,跟他见过面的人,是沈青少爷铺子里的一个伙计!” “什么?!”沈月娥猛地站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说什么?兄长铺子里的伙计?怎么可能!兄长绝不会这么做!” “是真的,姨娘。”翠儿哭着说,“外面都传开了,说是官府已经派人去沈青少爷的铺子里调查了,还把那个伙计带走了。老爷已经知道了,正在书房里发脾气,说沈青少爷给林家惹了大麻烦!” 沈月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翠儿扶住她,差点摔倒在地。庄头妻舅是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人,现在却被人溺毙了,还嫁祸给了兄长!这是谁干的?是邢夫人?还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 她知道,这次的麻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兄长若是被定罪,不仅她的嫌疑无法洗刷,她和麟儿,也会彻底失去在林府的立足之地。 “翠儿,你现在就去前院,找来福,让他想办法给兄长传个信,让兄长赶紧躲起来,别被官府抓到!”沈月娥急切地说,声音带着颤抖。 翠儿赶紧点头,转身就往外跑。沈月娥扶着窗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满是绝望——这场围绕着她和麟儿的争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和兄长,还有麟儿,到底能不能平安活下去?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老槐树的枝桠“呜呜”作响,像是在为这深宅里的阴谋和苦难,发出无声的哀嚎。沈月娥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来临。 (本集完) 第82集《西门大悦摆盛宴》 简单内容提示: 富商西门庆因某事在府中大摆筵席,广邀宾客,林府亦在受邀之列。林老爷可能亲自赴宴,王熙凤需筹备贺礼,邢夫人等也可能借此机会交际或生事。宴席成为各方势力展示、结交、角力的舞台。宴席上可能发生意外事件,如礼物出事、宾客冲突、或是爆出某些与林府相关的流言秘闻,将林府再度推向风口浪尖。西门庆的盛宴可能无意中牵扯出与李瓶儿旧案、西门庄子火灾或账本秘密相关的线索或人物,使得看似无关的宴会成为新矛盾的***。宴会上会发生什么?林府众人在此宴席上是福是祸?西门庆的出现会如何影响林府内部的权力格局和隐藏的阴谋? 第83集:众人贺喜真假意 (一) 晨起暗涌——寒雾里的心事与窥探 腊月十九的清晨,清河县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寒雾里。西门府邸的青砖灰瓦被雾水打湿,泛着冷幽幽的光,连昨日挂在门檐下的红绸,都失了几分暖意,软塌塌地垂着,像是被昨夜的喧嚣耗尽了力气。下人们披着半旧的棉袄,缩着脖子在院里收拾残局——几个粗使婆子正弯腰扫着聚景堂外散落的烛泪,蜡油冻在青石板上,得用铁铲一点点刮;小厮们扛着空酒坛往库房走,坛口残留的酒气混着雾水,在空气里散出一股淡淡的酸腐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宿醉般的困倦,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清晨的沉寂,又像是各自揣着不愿说破的心事。 潘金莲的“葡萄架下”院,此刻却亮着灯。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依旧娇媚的脸——眉梢画得细长,眼角微微上挑,只是那双往日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冰,透着锐利的冷。贴身丫鬟春梅正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梳着头发,桃木梳子划过乌黑的发丝,偶尔勾住几根,潘金莲便会不耐烦地皱眉:“仔细些!毛手毛脚的,想扯断我的头发不成?” 春梅忙放轻动作,赔着笑说:“娘恕罪,是奴婢笨手笨脚的。”她知道,主子昨夜没睡好,心里正憋着气,这股火气,总得找个地方发出来。 潘金莲没再说话,目光落在铜镜旁的一支金步摇上。那步摇是西门庆去年给她买的,上面缀着颗珍珠,走路时会轻轻晃动,闪着细碎的光。往日里,她最喜欢戴着这支步摇去前厅见人,可如今,她只觉得这珍珠的光,都比不上李瓶儿院里那明黄色襁褓的一半耀眼。昨夜西门庆醉醺醺地来她房里,那几句含糊的醉话——“树大招风”、“有人见不得我好”,像两条毒蛇,从昨夜缠到今早,死死咬着她的心思,让她连闭眼睛都觉得不安。 “春梅,”潘金莲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现在就去后院转一圈,悄悄打听打听,昨日官人醉酒后,除了来咱们院里,还去过别处没有?比如……六娘的芙蓉院,或是大娘子的上房?另外,再问问玳安、来兴儿那些跟在官人身边的小厮,官人昨夜有没有跟他们多说些什么,比如关于哥儿,或是关于府里的事。” 春梅心里一紧,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这是在查探西门庆那番话的来头。她连忙应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去。”说着,放下梳子,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轻手轻脚地往外走,临走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潘金莲,见她正对着铜镜发呆,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春梅刚走出院门,就撞见了负责打扫后院的婆子刘妈。刘妈手里拿着扫帚,正慢悠悠地扫着地,见了春梅,忙停下脚步问好:“梅姑娘这是要去哪?这么早。” 春梅笑了笑,装作随意的样子:“没什么,就是娘让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熬好的姜茶,昨夜天寒,想喝口暖身子。刘妈,你早起打扫,有没有瞧见玳安哥他们?昨日宴席散了,他们跟在官人身边,怕是也累坏了。” 刘妈叹了口气,直起腰捶了捶背:“可不是嘛,昨夜忙到后半夜,玳安哥他们今早怕是还没起呢。不过方才我路过前院,瞧见来兴儿在给官人送醒酒汤,说是官人宿醉头痛,正发脾气呢。” 春梅心里记下来,又故意问道:“官人昨夜是在哪个院里歇的?我听娘说,官人醉得厉害,怕不是走不动路了?” 刘妈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梅姑娘,这事你可别往外说。昨夜官人先是在你院里歇的,后来约莫三更天,又去了大娘子的上房,说是大娘子担心官人身子,让人来请了好几次。至于六娘那边,倒是没听说官人去,毕竟六娘刚生了哥儿,怕吵着。” 春梅点点头,又跟刘妈闲聊了几句,才往厨房方向走。她知道,刘妈嘴里的“没听说官人去芙蓉院”,未必是真的,但至少摸清了西门庆昨夜的行踪——先到自己院里,再去上房,这中间的变故,说不定就藏着那番话的缘由。 与此同时,芙蓉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李瓶儿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搂着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孩儿。那孩儿睡得正香,小嘴巴微微张着,偶尔发出一声轻浅的呼吸,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握着什么宝贝。李瓶儿低头看着孩儿的小脸,手指轻轻拂过他柔软的胎发,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慈爱,可这份慈爱里,又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她心上。 昨日薛姑子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小儿娇贵,易招邪祟”、“须得早早寄名在佛前”,还在她耳边回响。她虽不懂什么“邪祟”,但薛姑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西门庆竟轻易答应大办法事的态度,都让她觉得不对劲。往日里,西门庆对僧道之流向来是敬而远之,怎么这次就这么痛快?难道……真的是哥儿有什么不妥? “如意,”李瓶儿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你昨日在聚景堂伺候,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寻常的话?比如……关于哥儿的,或是关于府里的事。” 奶娘如意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缝着一件小小的棉袄,闻言连忙放下针线,凑到床边,脸上堆着笑说:“娘说哪里话呢!昨日满府都是贺喜的声音,人人都说哥儿是福星,将来定有大出息,哪有什么不寻常的话?您别多想,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哥儿洪福齐天,有菩萨保佑,什么邪祟都近不了身。” 如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她昨日在聚景堂外伺候时,确实听见两个小厮在低声议论,说什么“前几日有个游方道士在府外转悠,说些不吉利的话”,可她不敢告诉李瓶儿——六娘刚生了哥儿,身子虚,听不得这些晦气事,万一动了气,影响了奶水,那可就糟了。 李瓶儿看着如意的笑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儿,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说:“是啊,我的孩儿这么好,怎么会有不吉利的事呢。”可话虽这么说,那股不安却没散去,反而像院外的寒雾,一点点漫进心里,让她觉得有些发冷。 (二) 持续的喧嚣与试探——贺喜声里的算计与审视 日上三竿,寒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西门府的红墙上,勉强添了几分暖意。可这暖意还没焐热青砖,府门前就又热闹起来——一辆辆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上挂着各色的绸缎,车夫们扛着礼盒,络绎不绝地往里走。昨日没能挤上正席的远亲、旧故、依附西门庆的商户、衙门里的书办皂隶,还有周边村镇想巴结的乡绅富户,像是约好了一般,都赶在今日来贺喜。 西门庆坐在聚景堂的主位上,脸色还有些青白——昨夜喝了太多酒,宿醉的头痛还没好,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小锤子在里面敲。小厮玳安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块热帕子,时不时递到他手里,让他敷一敷额头,缓解疼痛。 “大官人,您要是实在不舒服,不如先去后宅歇会儿,这里有小的们应付着。”玳安低声说。 西门庆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这么多宾客来贺喜,我要是不在,倒显得我不懂礼数。”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来贺喜,表面是为了哥儿的降生,实则是为了巴结他——如今他在清河县势力最大,这些人都想借着贺喜的由头,跟他拉好关系,将来好有个照应。他需要这种被众人环绕、被贺喜声淹没的感觉,来驱散昨夜那片刻的心悸,也需要通过这种场面,彰显自己的权势。 一个穿着蓝布长袍的远亲,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西门庆面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大官人,小的是您远房的表弟,住在城东的李家村。听闻您喜得贵子,小的特意赶了过来,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官人笑纳。”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银制的长命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西门庆瞥了一眼盒子,脸上露出模式化的笑容:“有心了。快坐下喝杯茶,一路赶来,也累了。” 那远亲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下,还不忘跟旁边的人炫耀:“看见没?大官人还记得我,还让我喝茶呢!” 接着,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商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递到西门庆面前:“大官人,小的是城南绸缎庄的王老板,您常照顾小的生意。这次哥儿降生,小的也没什么好送的,这点心意,就当给哥儿买些玩具。” 西门庆接过红包,掂量了一下,厚度还不错,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王老板客气了。往后咱们生意上,还要多走动。” 王老板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全靠大官人提携!” 就这样,宾客们轮番上前给西门庆道喜,送礼物,说奉承话。西门庆一一应付着,端着酒杯,时不时喝一口,可眼底深处的志得意满,却比昨日淡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看着这些宾客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心里却在琢磨: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为他高兴,又有多少是抱着别的心思? 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这几个帮闲,自然不会缺席。他们今日换了一身衣裳,应伯爵穿了件宝蓝色的锦袍,谢希大穿了件灰色的绸衫,祝实念和孙寡嘴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凑在人群里,时不时跟宾客们说笑几句,眼尖地看着西门庆的神色,找机会上前搭话。 等宾客们稍微散去些,应伯爵立刻凑到西门庆身边,小眼睛里闪烁着“忠心耿耿”的光芒,声音压得很低:“哥哥,大喜过后,小弟这心里,反倒替哥哥思量起长远来了。” 西门庆挑眉,看着他:“哦?应二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应伯爵搓了搓手,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哥哥,哥儿自然是千好万好,是西门家的宝贝疙瘩。可古话说得好,‘子幼母壮’啊!如今哥儿还在襁褓里,什么都不懂,六娘年纪轻轻,又得了哥哥的宠爱,这家里头……嘿嘿,总要有个绝对的章程才稳妥。哥哥如今是咱们清河县的顶梁柱,多少双眼睛看着呢,里里外外的事,都得靠哥哥一人拿主意,可不能让些妇人家的心思,扰了哥哥的大局啊。” 他这话看似是在替西门庆着想,实则是在暗示李瓶儿可能会“母凭子贵”,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让西门庆提防。 谢希大也连忙凑过来,点头哈腰地附和:“应二哥说的是正理!哥哥您瞧那前朝旧事,多少豪门大族,就是坏在这‘立嗣’之事不清不楚上。有的是妾室仗着有儿子,跟正室争权;有的是亲戚们见主子年幼,想趁机夺权。如今哥儿尚在襁褓,哥哥正该趁此机会,把这家业规矩立得明明白白,哪些是该给哥儿的,哪些是府里的公共资产,都写清楚,也让某些人……早些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后院的方向,明摆着是在说李瓶儿。祝实念和孙寡嘴也在一旁点头,祝实念补充道:“是啊,哥哥。咱们这些做兄弟的,都是为了哥哥好。这家里要是乱了,咱们这些依附哥哥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啊。” 西门庆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含糊应道:“我自有分寸。”可心里那根被昨夜醉话拨动的弦,却又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些帮闲的话里,有讨好的成分,可未必不是事实——李瓶儿年轻,又得了他的宠爱,将来哥儿长大了,她会不会真的想争权?还有府里的其他娘子,吴月娘是正室,潘金莲心思多,孟玉楼沉稳,孙雪娥性子直,她们会不会因为哥儿的降生,生出别的心思?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聚景堂里的宾客——有的在低头喝茶,有的在小声议论,有的在跟小厮打听府里的情况。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这笑容背后,藏着多少算计和心思,他却看不透。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喜”字背后,牵扯着何等复杂的利益网络,而他,就站在这网络的中心,稍不留意,就可能被缠绕其中。 (三) 女眷间的机锋——茶盏旁的猜忌与挑拨 前院的喧嚣传到后院,女眷们也没闲着。潘金莲让人去请了孟玉楼和孙雪娥,说是“前几日忙乱,没来得及跟姐妹们好好说话,今日正好躲个清静,一起吃杯茶”。 潘金莲的“葡萄架下”院,收拾得精致小巧——院里种着几株腊梅,正开得热闹,黄色的花瓣上沾着水珠,散出淡淡的香气;廊下挂着几个鸟笼,里面的画眉鸟时不时叫几声,给这院子添了几分生气。屋内的炕上铺着厚厚的锦垫,炕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有杏仁佛手、桂花糕、松子糖,还有一壶刚泡好的雨前龙井,茶叶在水里舒展着,散出清新的茶香。 孟玉楼先到,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绸衫,外面套着件月白色的夹袄,头发梳得整齐,只插了一支碧玉簪,显得温婉大方。她刚坐下,就笑着说:“五妹妹倒是有心,这腊梅开得正好,喝着茶赏着花,倒是件美事。” 潘金莲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姐姐喜欢就好。前几日忙着准备宴席,也没顾上跟姐姐说话,今日正好补上。” 没多久,孙雪娥也来了。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布衫,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她本不想来,可潘金莲特意让人去请,若是不来,倒显得她小气。她一坐下,就拿起一块杏仁佛手,咬了一口,含糊地说:“还是五妹妹这里舒坦,不像我那院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潘金莲见两人都到了,便放下茶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唉,姐姐们有所不知,我这院里看着舒坦,心里却堵得慌。咱们这西门府,往日虽说热闹,总还有个分寸。如今六娘生了哥儿,可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功臣了。你们是没瞧见,昨日官人那欢喜劲儿,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了他们母子。宴席上,人人都围着六娘夸,说她有福气,连官人的心思,也全放在他们母子身上了。咱们这些人,往后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孙雪娥本就跟李瓶儿有嫌隙——前几日她去芙蓉院探望,李瓶儿身边的丫鬟对她不冷不热,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如今听潘金莲这么说,立刻来了火气,放下手里的点心,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五娘说的是!不过生了个儿子,瞧把她轻狂的!昨日我去她院里,她连起身都懒得起身,还让丫鬟跟我说‘身子虚,怕过了病气’,我看她就是故意摆架子!还有她屋里的那些丫鬟,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眼里哪还有咱们这些主子!我看啊,这往后的日子,且有的闹呢!” 孟玉楼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知道潘金莲这话是在挑拨,可孙雪娥已经上钩,她若是不说话,倒显得她不合群。她放下茶杯,微微笑道:“六妹妹有了哥儿,也算是有了倚靠,是她的福气。咱们做姐妹的,该为她高兴才是。再说,官人和大娘子心里有数,咱们只管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官人和大娘子自然会有安排。” 她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把自己摘了出来,静观其变——她既不想得罪潘金莲,也不想跟李瓶儿交恶,只想在这后院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潘金莲要的就是孙雪娥这样的反应。她见孙雪娥气鼓鼓的,便故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安排?怕只怕……有些安排,由不得大娘子了。你们可知,昨夜官人醉酒,在我那里说了些蹊跷话?” 孟玉楼和孙雪娥都愣住了,孙雪娥连忙问道:“官人说了什么?是不是跟六娘有关?” 潘金莲点点头,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官人说,‘树大招风’,还说‘有人见不得我好’。我问他是谁,他却不肯多说,只说我是妇人家,不懂这些。你们想想,官人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谁会见不得他好?又有谁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我听官人那意思,像是……像是咱们家里头,就有人存了不好的心思,见不得他得了儿子,家业安定呢!” 她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芙蓉院的方向,明摆着是在暗示,这“存了不好心思的人”,就是李瓶儿。 孟玉楼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西门庆这话,若是真的,那府里可就不太平了。孙雪娥更是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谁?谁敢有这等心思?莫不是六娘?她刚生了哥儿,就想夺权不成?” 潘金莲连忙摆摆手,装作慌张的样子:“姐姐可别乱说!我也只是猜测,没凭没据的,可不能冤枉了六娘。只是……官人那话,总不能是无中生有吧?咱们往后,可得多留个心眼才是。” 一场看似悠闲的茶会,就在潘金莲的引导下,变成了一场充满猜忌与挑拨的对话。那不安的种子,被她悄无声息地播撒到了孟玉楼和孙雪娥的心里,只等着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 (四) 吴月娘的盘算——内室里的忧虑与谋划 正房吴月娘的院里,此刻也来了客人——她的兄长吴大舅。吴大舅是个落魄秀才,平日里靠给人写书信、算账目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次听说西门庆喜得贵子,特意赶来贺喜,实则是想借着妹妹的关系,从西门庆那里谋个差事,或是借些银子。 内室里,吴月娘坐在炕边,脸上再无昨日强颜欢笑的力气,眉宇间满是愁容与疲惫。她手里拿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针在手里捏着,却半天没扎下去。吴大舅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看着妹妹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子,你这又是何苦?整日愁眉苦脸的,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吴月娘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哥哥,你都看见了。昨日宴席上,官人那心思全在李瓶儿母子身上,人人都围着他们转,把我这个正室大娘子晾在一边。如今府里的人,看李瓶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连下人们都敢在背后议论,说哥儿将来是西门府的继承人。这家里,往后还有我和大姐(西门大姐,吴月娘之女)立足之地吗?” 她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她不是嫉妒李瓶儿生了儿子,而是怕——怕李瓶儿仗着有儿子,跟她争权;怕西门庆偏心,将来把家业都给了哥儿,她和女儿连个依靠都没有。 吴大舅放下茶杯,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妹子,你的担忧,为兄省得。如今形势比人强,李瓶儿有了儿子,就是有了最大的本钱,你跟她硬碰硬,绝非上策。你想想,前朝的李家,就是因为正室跟妾室争权,闹得家破人亡,咱们可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吴月娘抬起头,看着吴大舅:“那该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家业,日后都落到她儿子手里?我不甘心!大姐是官人的亲女儿,凭什么就比不上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子?” “非也非也。”吴大舅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你正室大娘子的地位。官人再宠李瓶儿,也不能不顾及嫡庶名分和祖宗家法。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李瓶儿只是个妾,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更加贤惠大度,尤其是在官人面前,对李瓶儿和哥儿要多加关怀——比如时常去芙蓉院探望,给哥儿送些衣物、点心,让官人觉得你识大体、顾大局,心里对你多几分愧疚和信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步,就是要牢牢抓住这家中的权柄。府里的账目、人事安排、日常用度,这些中馈大权,绝不能旁落。你要亲自管着账本,每一笔银子的进出都要清楚;下人的任免,也要由你说了算,多提拔些忠心于你的人。只要银子和人手都在你手里,任李瓶儿再得宠,也翻不了天去——她要给哥儿买东西,得跟你要银子;她要使唤下人,得看你的脸色。” 吴月娘听着,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觉得兄长说得有道理——硬碰硬不行,那就用软办法,牢牢抓住权柄,才能保住自己和女儿的地位。 吴大舅见她神色缓和,又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再者,我瞧着,这府里看不惯李瓶儿得意的,大有人在。那潘五儿(潘金莲)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她肯定不甘心李瓶儿压过她一头;孙雪娥性子直,也跟李瓶儿有嫌隙。你大可……借力打力。有些脏手的事,何必自己去做?比如,府里要是有什么关于李瓶儿的闲话,你不用亲自去传,只需在跟潘五儿、孙雪娥说话时,稍微提一句,她们自然会帮你把话传出去。这样一来,既达到了目的,又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月娘眼睛一亮——是啊,潘金莲心思多,又爱搬弄是非,让她去对付李瓶儿,再合适不过了。她看着吴大舅,点了点头:“哥哥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大舅见妹妹想通了,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你是正室大娘子,要有正室的气度和手段。只要稳住阵脚,这西门府的当家主母,终究还是你。” 内室里的炭火正旺,映得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红。吴月娘手里的针,终于扎在了帕子上,绣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只是这梅花的边缘,却带着几分锐利的棱角,像是她此刻心中的盘算——温柔的表面下,藏着不容侵犯的锋芒。 (五) 转:流言如毒蔓——阴影里的谣言与恐惧 就在府内众人各怀心思之际,一股更加阴毒的风,从府外悄悄吹了进来,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整个西门府。 起初,只是些模棱两可的传言,在下人间窃窃私语。负责采买的小厮小顺,前几日在街上听一个算命先生说“西门府近日有喜事,却藏着祸根”,回来后就跟厨房的婆子张妈说了。张妈又跟负责打扫后院的刘妈说,刘妈再跟其他的下人说,一来二去,传言就变了味——从“有祸根”,变成了“那日来的游方道士是异人,留下的谶语已被证实”,而前日宴席上小丫鬟打翻汤锅,就是“盛极而乱”的初兆。 “张妈,你听说了吗?”刘妈一边扫着地,一边跟张妈嘀咕,“前几日来的那个游方道士,可不是一般人,听说能掐会算,算准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事。他说咱们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未必是长久的兆头’,结果昨日宴席上就打翻了汤锅,这不是应验了吗?” 张妈手里拿着锅铲,正在炒青菜,闻言停下动作,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嘛!我还听小顺说,那道士还说,咱们府里的新哥儿,命格不一般,怕是会给府里带来麻烦。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嘘!小声点!”刘妈连忙制止她,“这话可不能让主子们听见,要是被官人知道了,咱们的小命都保不住!不过……我昨日起夜,路过芙蓉院的井边,好像真看见井里冒起一股黑气,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呢!” 这话一出,张妈也慌了:“真的假的?井里冒黑气,可不是好兆头啊!莫不是……真有什么邪祟?” 就这样,传言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离奇。有人说哥儿出生时,天空中闪过一道黑影,是“凶兆”;有人说哥儿的哭声洪亮,却带着“煞音”,恐非长寿之相;最恶毒的说法,则是“此子命格奇硬,乃‘夺运’之相,专克亲近之人,尤其……于父运有碍”。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不仅在下人间传播,还传到了来往的亲戚和府中有些体面的管家媳妇耳中。西门庆的远房表姐,昨日来贺喜时,就从一个管家媳妇嘴里听到了“哥儿克父”的传言,回去后就跟街坊邻居说了,没多久,整个清河县都知道了——“西门府的新哥儿是‘夺运’命格,会克死他爹西门庆”。 李瓶儿虽被保护得很好,很少出门,但也从丫鬟们的言行举止中,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那日,她让丫鬟春桃去厨房拿些点心,春桃去了半天才回来,神色慌张,手里的点心盒子都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李瓶儿问她怎么了,春桃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就是厨房人多,耽误了些时间”,可眼神却不敢看她。 还有一次,奶娘如意给哥儿换衣裳时,不小心说了句“哥儿要是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说错了,连忙改口说“奴婢说错了,哥儿肯定能长命百岁”。李瓶儿听了,心里更慌了——如意向来谨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这天晚上,李瓶儿抱着哥儿,坐在床边,看着哥儿熟睡的小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哥儿的襁褓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哽咽着对如意说:“如意,我儿好好的,为什么总有人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莫非……莫非真因为我福薄,带累了孩儿?我只是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大,为什么就这么难?” 如意连忙拿起帕子,给李瓶儿擦眼泪,安慰道:“娘,您别胡思乱想!那些都是下人们瞎传的,当不得真!咱们哥儿有菩萨保佑,肯定能平平安安的。薛姑子不是说了吗,要给哥儿办一场法事,到时候佛祖会保佑哥儿的,那些谣言自然就散了。” 李瓶儿点点头,把脸贴在哥儿的额头上,感受着孩儿的体温,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可那股恐惧却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让她连睡觉都不敢睡沉,生怕一睁眼,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这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西门庆耳中。那日下午,玳安在外面听几个小厮议论“哥儿克父”,吓得连忙跑回来,在聚景堂的偏厅找到西门庆,吞吞吐吐地把传言说了出来。 西门庆刚送走一批宾客,正坐在椅子上歇口气,听了玳安的话,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地。“放他娘的狗屁!”他怒吼道,声音大得震得屋顶的灰尘都掉了下来,“是哪个烂了舌根的混账东西在造谣?!给老子去查!把府里的下人都叫来问,是谁先传的这话!查出来,乱棍打死!” 玳安吓得连忙跪下,低着头说:“大官人息怒!小的这就去查!只是……外面也传得厉害,连街上的人都知道了,怕是不好查……” 西门庆气得脸色铁青,随手抓起一个官窑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茶盏“啪”的一声碎成了好几片。“查!必须查!”他吼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西门府的头上造谣!” 玳安不敢再多说,连忙爬起来,转身往外跑,去安排人查流言的源头。 可暴怒过后,当聚景堂里只剩下西门庆一个人时,他的火气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不安。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茶盏碎片,耳边又响起了游方道士的话——“福兮祸所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未必是长久的兆头”;又想起了薛姑子的叮嘱——“小儿娇贵,易招邪祟”;还有应伯爵、谢希大那些帮闲的“忠言”,以及如今这“哥儿克父”的恶毒流言。 这些事情,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西门庆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命格克父”的说法,可这接二连三的“不祥”预兆,却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缓缓投在了他因得子而狂喜的心头。他第一次对这份“天降之喜”,产生了一丝疑虑和戒惧——这孩子的降生,到底是福气,还是祸根? (六) 合:猜疑的种子与悬念——夜色里的谋划与恐惧 夜幕再次降临,西门府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弥漫在空气中的猜忌与不安。白日里的喧嚣与暗涌暂时平息,可每个人心里的心事,却比昨夜更加沉重。 西门庆今夜宿在了吴月娘的房中。吴月娘谨记兄长的教诲,表现得格外温婉体贴。她亲自给西门庆端来醒酒汤,又拿着热帕子给西门庆擦脸,嘴里说着关切的话:“官人今日累了一天,快喝碗醒酒汤暖暖身子。白日里那些流言,官人也别往心里去,都是下人们瞎传的,当不得真。” 她绝口不提李瓶儿母子,也不抱怨自己受了冷落,只字不提府里的纷争,全然一派贤妻良母的模样。 西门庆看着吴月娘温柔的脸庞,心里颇感慰藉。白日里听了那么多烦心事,又发了那么大的火,此刻感受到发妻的关怀,他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宿醉的不适。“还是你懂事。”他叹了口气,“府里这些日子不太平,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你也跟着操心了。” 吴月娘笑了笑,坐在西门庆身边,轻轻给他捶着背:“官人是一家之主,担子重,我做妻子的,自然要多替官人分担。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会不攻自破。” 西门庆点点头,闭上眼睛,享受着妻子的捶背。可当他闭上眼,那些“克父”、“夺运”的流言,却像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驱之不散。他虽觉得吴月娘说得有道理,可心里的疑虑,却怎么也打消不了。 而在潘金莲的“葡萄架下”院,却是另一番景象。潘金莲得知西门庆宿在了吴月娘房中,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狠狠摔在地上。玉簪“啪”的一声碎成了两段,碎片溅到了地上,闪着冷光。 “好啊!真是好啊!”她咬牙切齿地说,“昨日还在我这里说什么‘树大招风’,今日就跑去上房了!李瓶儿有了儿子,你就宠着她;吴月娘是正室,你就想着她!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春梅站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默默捡起地上的玉簪碎片。她知道,主子这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就好了。 就在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时,春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连忙凑到潘金莲身边,压低声音说:“娘,奴婢今日去前院打听时,还听到一件事,奴婢没敢跟您说……” 潘金莲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什么事?快说!” 春梅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娘,外头如今传得厉害,都说……哥儿的生辰八字,与官人的八字犯了冲克,是那等……‘子夺父运’的歹命格!还说得有名有姓,像是真有懂行的人算过一般,说哥儿的八字硬,会把官人的福气都夺走,甚至……甚至会克死官人!” 潘金莲闻言,猛地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片刻后,她的眼中猛地迸射出一丝混合着震惊与狂喜的厉芒——她之前只是想散播些模糊的谣言,让李瓶儿母子不得安宁,可如今这“八字冲克”的说法,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剑,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方向。 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既然外头都说哥儿的八字克父,那她就顺着这个谣言,再推波助澜一把。她可以找一个假的算命先生,让他在西门庆面前“算”出哥儿的八字确实克父;再找机会,在西门庆面前说些哥儿“不祥”的话,让西门庆对哥儿产生忌惮;甚至……她可以悄悄做些手脚,让哥儿“应验”那“克父”的传言。 只要西门庆厌弃了哥儿,李瓶儿没了依靠,那她在府里的地位,自然就稳了。 潘金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算计。她轻轻拍了拍春梅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阴冷:“春梅,这件事,你做得好。往后,你多留意些外头的传言,有什么新消息,立刻告诉我。另外,你去悄悄打听一下,清河县有没有那种……会算命,又爱贪小便宜的人,咱们用得上。” 春梅心里一寒,她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可她不敢拒绝,只能连忙应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去打听。” 而在芙蓉院里,烛火昏黄,映得房间里一片朦胧。李瓶儿抱着终于熟睡的孩子,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惧。窗外的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她不明白,为何天大的喜事,会演变成如今这般风声鹤唳的局面。她只是想好好照顾孩子,想在这西门府里安稳地过日子,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不吉利的话,那么多恶意的揣测,围绕着她和孩子? 她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她母子罩来,而她,无处可逃。她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在心里默念:“我的孩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娘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 这“众人贺喜”的第二天,就在真真假假的关切、明明暗暗的机锋和愈演愈烈的流言中落幕了。表面的喜庆如同脆弱的琉璃,已然布满了裂痕。而一场旨在彻底摧毁那新生命的风暴,正在潘金莲心中酝酿,如同窗外的乌云,即将喷薄而出,将整个西门府,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本集完) 第84集 《巧云杀心日益盛》 内容提示: 潘金莲如何利用“八字冲克”的流言,精心策划更具体的行动。她可能串通外面的僧道,炮制更“权威”的克亲证据,并思考如何让西门庆“偶然”得知。潘金莲如何在西门庆和其他妻妾面前,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强化“哥儿不祥”的印象,利用西门庆的疑虑和众人的恐惧心理。潘金莲意识到独自行动风险太大,开始物色和拉拢可能的同盟,首要目标可能是对李瓶儿同样心怀不满、且头脑简单的孙雪娥,或是利用府外诸如王婆之类的势力。李瓶儿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精神日渐萎靡,可能开始出现幻觉或噩梦,身体状况也因忧思过重而受到影响。薛姑子的法事成为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法事能否顺利举行?潘金莲的毒计初步成形,并找到了实施的关键环节或人物。一场针对婴孩的阴谋之网已然张开,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收网。西门庆的态度在流言和潘金莲的蛊惑下,是否会进一步动摇? 第84集 :巧云杀心日益盛 (一) 夜半毒计:油灯下的恶念与谋划 腊月的夜,寒得透骨。潘金莲的“葡萄架下”院,虽有暖炉烧着银丝炭,却依旧浸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屋内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响,昏黄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将潘金莲斜倚在暖炕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那张平日里娇媚的脸,此刻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显得格外阴鸷。 她身上盖着一床绣着缠枝莲的锦被,却没什么暖意,双手揣在袖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一方水红绫帕——那帕子是西门庆去年赏她的,边角已被她绞得有些发毛。春梅带回的“八字冲克”四个字,像一簇烧不尽的毒火,从昨日傍晚一直烧到今日夜半,在她胸腔里灼灼地燃着,既灼得她满心嫉恨,又让她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她闭上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日在聚景堂看到的画面:李瓶儿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裙,怀里抱着裹着明黄襁褓的孩儿,西门庆站在她身边,笑得眼睛都眯了,伸手去碰孩儿的脸颊时,那眼神里的宠溺,是她从未得到过的。还有宴席上,夏提刑、乔大户围着西门庆道贺,句句不离“哥儿将来继承家业”,连应伯爵那群帮闲,也围着芙蓉院打转,把她的院子冷落在一旁。 “凭什么?”潘金莲在心里冷笑,指甲深深掐进绫帕里,“不过是生了个儿子,就想压过我去?就想占了这西门府的一切?”她猛地睁开眼,眼底闪烁着狂热而冰冷的光,之前那些零散的嫉妒、愤懑,此刻像是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彻底拧成了一个清晰而恶毒的念头——她要让西门庆厌弃李瓶儿母子,要让那刚生下来的孩儿,成为西门庆眼中的“祸根”。 “官人最看重的,无非是他的权势、他的家业,还有他的性命。”潘金莲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夜风吹过窗棂,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若让他深信,这宝贝儿子非但不能承继家业,反而会夺走他现有的一切,甚至危及他的性命……你说,他还能不能容得下这对母子?” 她越想越觉得这计可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杀人不一定非要见血,用猜疑和恐惧当刀子,反而更狠——能让西门庆亲手推开自己的骨肉,能让李瓶儿从云端跌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春梅!”潘金莲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外间守着的春梅连忙应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刚浆洗好的衣裳,见潘金莲醒着,忙躬身道:“娘,您还没睡?可是要喝水?” 潘金莲摇摇头,示意她走近些,待春梅走到炕边,才压低声音,语气决绝:“明日一早,你悄悄出府,去寻王婆子。记住,走后角门,别让任何人看见。” 春梅心里一紧,王婆子是撮合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人,平日里也常帮潘金莲传递些消息,只是这么晚了,主子突然提王婆子,定是有要紧事。她连忙点头:“奴婢晓得了,只是……找王婆子做什么?” “让她帮我寻个人。”潘金莲的眼神更冷了,“你告诉她,我这里有桩大买卖与她做,叫她务必寻一个口风紧、看起来有几分道行、又肯使银子的算命先生——最好是和尚或道士,官人对这些人,总多几分信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跟王婆子说,此事关乎我的身家性命,让她上心些,寻到了人,立刻让那人在城外找个地方等着,别露面。事成之后,我给她二十两银子的谢礼;若是办砸了……”潘金莲的声音骤然转沉,“你让她自己掂量,我潘金莲虽在这后院,却也不是任人糊弄的。” 春梅听得心里发寒,她知道主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那“算命先生”定是用来对付李瓶儿母子的。可她不敢多问,更不敢拒绝——她是潘金莲的贴身丫鬟,主子的事,她若不办,后果不堪设想。她连忙躬身应道:“奴婢记住了,明日一早就去,定不会让旁人知道。” 潘金莲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春梅退下。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她重新斜倚在暖炕上,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寻到算命先生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西门庆“自然而然”地信了那鬼话,才是最关键的。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西门庆心神不宁、愿意相信“运势”之说的契机。 这一夜,潘金莲几乎没合眼。她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设想西门庆的反应,琢磨着该如何引导,如何让那“八字冲克”的说法,像钉子一样钉在西门庆心里。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寒风吹着窗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毒计,奏响前奏。 (二) 寻盟结党:茶点间的煽动与利用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春梅就按着潘金莲的吩咐,换了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裳,揣着几两碎银子,从后角门出了府。潘金莲则起了个大早,对着铜镜仔细梳妆——她选了一件水绿色的绸衫,外面套着件月白色的夹袄,头上插了一支碧玉簪,脸上敷了薄薄的粉,看起来温婉可人,全然没有了昨夜的阴鸷。 她知道,今日要去“说服”孙雪娥,就得装出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模样。孙雪娥性子直,又没什么城府,最是容易被煽动,只要抓住她“怕西门庆失势”和“嫉妒李瓶儿”这两个点,定能让她乖乖听话。 吃过早饭,潘金莲拎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刚从厨房拿来的精致点心——有桂花糕、松子糖,还有两块孙雪娥最喜欢的杏仁佛手,摇摇摆摆地往后院走。路过芙蓉院时,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往院里瞥了一眼,只见李瓶儿正抱着孩儿在廊下晒太阳,奶娘如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轻轻逗着孩儿。李瓶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阳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岁月静好。 潘金莲心里的恨意又涌了上来,她咬了咬牙,加快脚步,往孙雪娥的院子走去。孙雪娥的院子比较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来,院里种着几棵枯树,显得有些冷清。潘金莲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推门进去一看,孙雪娥正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个核桃,用锤子砸着吃。 “四娘,忙着呢?”潘金莲笑着走进来,将描金漆盒放在炕桌上,“我今日得了些新做的点心,想着你爱吃,就给你送过来了。” 孙雪娥见是潘金莲,放下手里的锤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是五娘想着我。快来坐,我这院里,除了下人们,也没个人来。” 潘金莲在炕边坐下,拿起一块杏仁佛手,递到孙雪娥手里:“尝尝,这是厨房新做的,还热乎着呢。” 孙雪娥接过,咬了一口,点点头:“嗯,好吃,比上次的还甜些。” 两人闲聊了几句家常,潘金莲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忧虑:“四娘,昨日跟你说了那番话,我这心里头,一直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孙雪娥正吃着点心,闻言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她:“又怎么了?难道……又传什么不好的话了?” 潘金莲压低声音,凑近孙雪娥,故作惊惶地说:“可不是嘛!昨日我让春梅去街上买些丝线,回来后她跟我说,外头如今传得越发不堪了。说是有人请了京城来的高人,给咱们哥儿批了八字,结果……结果那高人说,咱那哥儿,与官人乃是天生的对头星!” “对头星?”孙雪娥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杏仁佛手都掉在了炕上,“什么意思?” “就是命里带煞,专克父运啊!”潘金莲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神里满是“担忧”,“那高人还说,官人这些年在官场、生意场上顺风顺水,全靠他的运势撑着。可如今哥儿降生,运势被冲撞了,往后怕是会诸事不顺,轻则破财,重则……重则伤身啊!” 孙雪娥听得脸色发白,她虽嫉妒李瓶儿,可更怕西门庆这棵大树倒了——她在西门府里没什么地位,若是西门庆失了势,她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她连忙抓住潘金莲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可怎么好?官人可知晓了?咱们得告诉官人啊!” “告诉官人?”潘金莲摇摇头,故作无奈地说,“四娘,你傻啊!官人那般疼爱哥儿,如今正是欢喜头上,咱们若是直接去说,他哪里肯信?说不定还会以为咱们是嫉妒六娘,故意诅咒哥儿,到时候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前几日张妈就是因为多嘴说了句‘哥儿哭声太响’,就被官人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你忘了?” 孙雪娥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顿时泄了气,坐在炕边,喃喃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祸事临头吧?” 潘金莲见孙雪娥已经上钩,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也不是让咱们什么都不做。咱们做小的,人微言轻,正面跟官人说肯定不行,但可以在旁边吹吹风啊。不必明说,只让他自己觉出些不对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比如,官人若哪日身子不爽利,或是外头的事不顺心,咱们便可‘无意’间提一提,哥儿近日是不是哭闹得凶了,或是六娘院里是不是又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次数多了,官人那般精明,心里自然会犯嘀咕,慢慢就会往那上头想。到时候,不用咱们说,他自己就会去查,去信。” 孙雪娥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计甚妙——既能给李瓶儿添堵,让她不好过,又不必自己强出头,万一出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她立刻拍着胸脯道:“五娘,你这主意好!我晓得了,往后我一定多留意,只要有机会,就跟官人提一提,绝不让那对母子安稳!” 潘金莲看着孙雪娥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冷笑——这蠢妇,果然这么容易就被说动了,正好拿来当枪使。她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握住孙雪娥的手:“有四娘这话,我就放心了。咱们也是为了官人好,为了咱们西门府好,可不能让六娘一个人,毁了咱们所有人的好日子。”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潘金莲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走出孙雪娥的院子,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有些刺眼,可她的心里,却一片冰凉。她知道,有了孙雪娥这个“帮手”,她的毒计,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三) 炮制“铁证”:书房里的引导与铺垫 两日后的傍晚,春梅悄悄回到府里,径直去了潘金莲的院子。此时潘金莲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曲谱,看似在看,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见春梅进来,她立刻放下曲谱,起身关上房门,急切地问:“怎么样?王婆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春梅点点头,走到潘金莲身边,压低声音说:“娘,王婆子找到了人。是一个城外法华庵的挂单和尚,人称‘慧明师父’。听说这和尚以前在京城待过,见过些世面,口才好,也懂些相面卜卦的门道,最要紧的是,他贪财,只要给够银子,什么话都肯说。” “贪财就好。”潘金莲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王婆子给了他多少银子?他怎么说?” “王婆子先给了他五两银子定金,说事成之后再给五两,总共十两。”春梅回答道,“那慧明和尚见了银子,立刻就答应了,还说他会准备一套说辞,保证让官人信以为真。王婆子让他暂时待在法华庵,等咱们的消息,一旦需要,就让他立刻过来。” 潘金莲满意地点点头,又细细盘问了慧明和尚的模样、说话的语气,甚至连他常穿的僧袍样式都问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西门庆虽对僧道之言有几分信重,但也不是傻子,若是那和尚看起来油滑,或是说辞漏洞百出,反而会惹人生疑。她必须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天衣无缝,才能让西门庆彻底相信。 “你做得很好。”潘金莲夸赞了春梅一句,又开始琢磨起来,“只是,咱们不能贸然让这和尚上门。官人如今虽有几分疑虑,但还没到彻底相信的地步,若是咱们主动请人来,反而会让他觉得刻意。须得寻个机会,让这‘高人’之言,‘自然而然’地传入官人耳中。” 春梅点点头:“娘说得是,只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快了。”潘金莲眼神闪烁,“官人近日忙着衙门和生意上的事,难免会有不顺心的时候。只要他一烦躁,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果然,没过两日,机会就来了。这日下午,西门庆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进府,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晚饭都没吃,只让玳安拿了一壶酒,坐在书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 原来,西门庆前几日在衙门里接了一桩官司——城南的张大户和李大户因为一块地起了争执,张大户给了西门庆五十两银子,请他帮忙打赢官司。西门庆本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李大户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找到了夏提刑的上司,夏提刑不敢得罪,只能偏向李大户,最后西门庆不仅没帮张大户赢官司,还得把那五十两银子退回去,颜面尽失。 潘金莲在院子里听到下人们议论,知道机会来了。她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回屋,亲自去厨房吩咐,炖了一碗莲子羹——西门庆宿醉或心烦时,最喜欢喝这个。她守在厨房,看着婆子把莲子泡软、去皮、去芯,再用慢火炖了一个时辰,直到莲子变得软糯,才盛在一个白瓷碗里,上面撒了些桂花,端着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潘金莲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书房里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烛灯,西门庆坐在书桌后,面前放着一个空酒坛,手里还拿着一杯酒,眼神涣散,脸色通红。 “官人,”潘金莲轻声唤道,将莲子羹放在书桌一角,“您可是为日间衙门里的事烦心?” 西门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闷哼一声,没说话,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潘金莲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西门庆满上,柔声道:“些许小事,官人何必如此挂怀。张大户那边,不过是损失些银子,日后再找机会补偿便是。许是……许是近日流年不利,犯了小人,过了这阵就好了。” 她故意提到“流年不利”,就是想试探西门庆的反应。 西门庆果然顿了顿,放下酒杯,看着潘金莲:“流年不利?你也信这些?” 潘金莲垂下眼睑,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听下人们偶尔说起,便随口一提。官人若是觉得不中听,就当妾身没说。”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犹豫:“说起来,今日后角门上的小厮来回话,说有个游方的和尚在府外转悠,口口声声说咱们府上……有股煞气盘旋,于家主大大不利。下人们只当是疯话,要赶他走。妾身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让玳安去问了问。” 西门庆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和尚说什么了?” 潘金莲见西门庆上钩,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不确定”的模样:“那和尚说得玄乎,妾身也听不大懂,只记得他说什么‘旺火逢金,子星侵主’,还说若是不及早化解,恐有破财伤身之厄。妾身怕污了官人的耳,也怕惹您生气,就让玳安打发他走了。” “旺火逢金?子星侵主?”西门庆重复着这八个字,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本就因官司不顺而心烦,又联想起近日听到的“克父”流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顿时被拨动了。“旺火”……他属火,平日里也喜欢穿红色、赭色的衣裳;“金”……哥儿的襁褓是明黄的,上面绣着金线,昨日他还见孩儿手里拿着个鎏金的小铃铛。难道……这和尚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潘金莲,急切地问:“那和尚还说了什么?现在何处?你快让玳安去把他请回来!” 潘金莲心中一阵狂喜,脸上却故作迟疑:“官人,这……这和尚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万一他是个骗子,想骗咱们的银子,岂不是白费功夫?” “管他是不是骗子,先请回来问问再说!”西门庆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快,让玳安去!” 潘金莲见西门庆已经完全相信,便“顺从”地应道:“是,妾身这就去让玳安找。只是……妾身听玳安说,那和尚好像说,他暂时挂单在城外的法华庵,若是咱们想找他,去那里便能寻到。” 她故意把“法华庵”和“慧明和尚”的住处联系起来,为下一步做铺垫。 西门庆点点头,松了口气:“好,知道地方就好。明日一早,我就让玳安去法华庵,请那和尚来府里看看。” 潘金莲见目的达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莲子羹,递到西门庆面前:“官人,莲子羹快凉了,您快尝尝,解解酒气。” 西门庆接过,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软糯的莲子带着桂花的香气,让他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他看着潘金莲,心里忽然觉得,还是这个女人最贴心,知道为他着想。却不知,他早已掉进了潘金莲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正一步步走向她设下的圈套。 (四) 疑心生暗鬼:日常里的猜忌与放大 自那日书房谈话后,西门庆虽未立刻去法华庵请慧明和尚,但潘金莲的话,却像一颗毒种子,在他心里迅速发了芽。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李瓶儿院中的动静,把一些往日里毫不在意的寻常小事,都强行与“克害”之说联系起来,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日清晨,西门庆起得很早,心里烦闷,便想着在府里转一转。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远远就看见李瓶儿抱着孩儿,坐在芙蓉院的廊下晒太阳。孩儿穿着一身大红缎子的小袄,外面裹着明黄的襁褓,如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轻轻晃着,逗得孩儿咯咯直笑。 若是在往日,西门庆定会快步走过去,从李瓶儿怀里接过孩儿,亲一亲他的小脸,听他咿咿呀呀地叫,心里满是欢喜。可今日,他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和明黄,脑中竟莫名浮现出“旺火逢金”四个字——他属火,红色是火;孩儿的襁褓有金线,是金。“旺火逢金”,可不就是说他们父子相冲? 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孩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小嘴巴咧开,露出没牙的笑容。可西门庆却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他甚至觉得,孩儿的哭声虽然洪亮,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煞气”,扰得他心神不宁。 李瓶儿也看见了西门庆,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抱着孩儿起身,想跟他打招呼:“官人,您怎么来了?快过来坐……” 可西门庆却像是没听见,他皱了皱眉,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李瓶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她不明白,官人为什么要躲着她,躲着孩儿?难道……外面的流言,官人真的信了? 西门庆回到书房,心里依旧烦躁。他坐在书桌前,想拿起笔处理些生意上的事,却发现平日里常用的一方端砚,不知何时裂了一条缝。那方砚台是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质地细腻,用了好几年都没事,怎么突然就裂了? “破财……”西门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慧明和尚(潘金莲口中的游方和尚)说的“破财伤身之厄”,他拿起砚台,仔细看着那条裂缝,越看越觉得心惊——这砚台裂了,可不就是“破财”的预兆?难道,哥儿真的会克他? 他把砚台重重放在桌上,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又想起前几日衙门里的人事变动——他一直想提拔的一个衙役,本来说好要升为班头,结果却被另一个人顶替了。当时他只当是夏提刑从中作梗,可现在想来,会不会是自己的运势受损,才导致事事不顺? 接下来的几日,西门庆的猜忌越来越重。哥儿夜里哭闹,他便觉得是孩儿在“克”他,让他睡不好觉,以致白日精神不济;厨房做的菜稍微咸了些,他也疑心是“家宅不宁”的征兆;甚至连院子里的一棵腊梅,开得不如往年茂盛,他都觉得是“煞气”太重,影响了花草的生长。 潘金莲和孙雪娥则抓住机会,在西门庆面前“无意”地提点,次数越来越多。 这日中午,一家人在正厅吃饭。李瓶儿抱着孩儿,坐在西门庆身边,想让孩儿跟西门庆亲近亲近。孩儿似乎饿了,开始哭闹起来,声音洪亮。孙雪娥立刻放下筷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笑容:“哎哟,哥儿这哭声,真是洪亮,中气足得很呢!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掩着嘴,故作担忧地说:“就是……就是夜里总哭,怕是惊了官人的好梦。官人近日脸色都有些差,定是没休息好。” 西门庆闻言,看了李瓶儿一眼,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李瓶儿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官人,哥儿只是夜里饿了才哭,我已经让如意夜里多喂一次奶了,往后不会再吵到您了。” “罢了。”西门庆放下碗筷,站起身,“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你们慢慢吃。”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正厅。 李瓶儿看着他的背影,眼圈红了,抱着孩儿,眼泪差点掉下来。 过了几日,潘金莲在走廊上遇到西门庆,见他脸色不好,便走上前,关切地问:“官人,您近日气色似乎不如前些日子,是不是衙门里的事太多,累着了?” 西门庆叹了口气:“还行,就是总觉得精神不济。” 潘金莲垂下眼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想来是官人太操劳了。六娘也是,只顾着照顾哥儿,也不知多体贴官人些。若是她能多关心关心官人,官人也能轻松些。” 她这话看似在抱怨李瓶儿,实则是在暗示西门庆——李瓶儿只在乎自己的儿子,根本不关心你,甚至她的儿子还在“克”你。 西门庆听了,心里果然有些不快。他想起近日李瓶儿总是围着孩儿转,确实很少像以前那样关心他,甚至连他去芙蓉院,她都只是忙着照顾孩儿,没怎么跟他说话。难道……李瓶儿真的像应伯爵说的那样,“母凭子贵”,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些话语,如同细密的针尖,不断刺探、放大着西门庆心中那已然存在的裂隙。他对李瓶儿母子的猜忌,越来越深,曾经的疼爱,也在一点点被怀疑取代。 (五) 李瓶儿的困境:冷漠中的恐惧与无助 李瓶儿是个敏感的女人,西门庆的冷淡与疏远,她比谁都先感受到。这种变化,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像冬日里的冰雪,慢慢覆盖了她心中的温暖。 起初,她以为是西门庆衙门和生意上的事太忙,没时间来看她和孩儿。她还特意让如意炖了补汤,送到书房给西门庆,可西门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放下吧”,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站在书房里,看着西门庆埋头处理公务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很。 后来,西门庆偶尔会来芙蓉院,但每次都待得很短,大多时候只是站在床边,远远地看一眼孩儿,很少像以前那样,伸手去抱他,或是跟她说说话。有一次,李瓶儿想跟他说说孩儿的趣事——孩儿会笑了,会抓东西了,可她刚说了两句,西门庆就打断她:“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孩儿,我还有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李瓶儿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对她那么好的官人,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外面的流言,真的影响了官人对她和孩儿的看法? 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西门庆不高兴。她不再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怕刺激到西门庆;孩儿的襁褓,她也换成了素色的棉布,不再用那明黄的锦缎;甚至连如意逗孩儿玩的拨浪鼓,她都让如意收了起来,怕孩儿的哭声吵到西门庆。 可即便如此,西门庆对她的态度,依旧没有好转。有一次,她抱着孩儿,在院里遇到西门庆,她连忙停下脚步,想跟他打招呼,可西门庆只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孩儿一眼。 那一刻,李瓶儿的心彻底凉了。她抱着孩儿,站在原地,看着西门庆的背影,浑身发冷。她甚至开始怀疑,官人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和孩儿了?是不是真的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孩儿会“克”他,所以他才想躲开他们? “如意,”李瓶儿回到屋里,坐在床边,声音哽咽着问奶娘,“你说官人……官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孩儿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信了外面那些鬼话?” 如意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她身边,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娘,您快别胡思乱想了!官人怎么会不喜欢哥儿呢?哥儿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嫡子啊!许是最近官人事太多,心情不太好,等过些日子,他忙完了,肯定会像以前那样疼您和哥儿的。”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李瓶儿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以前他不管多忙,都会来看我,会抱孩儿,会跟我说好多话。可现在……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如意,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官人生气了?” 如意叹了口气,坐在李瓶儿身边,轻声说:“娘,您真的没做错什么。您为了官人,为了哥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外面那些流言,都是下人们瞎传的,当不得真。您别往心里去,好好养身子,照顾好哥儿,比什么都强。” 李瓶儿点点头,可心里的恐惧,却一点都没减少。她紧紧抱着孩儿,把脸贴在孩儿的额头上,感受着孩儿的体温,心里默默祈祷:“我的孩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娘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薛姑子答应的那场法事上。她派人去庵里问了好几次,薛姑子都说“还在准备,过几日就好”,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法事却迟迟没有动静。李瓶儿心里越来越焦虑,她甚至开始怀疑,薛姑子是不是也信了外面的流言,不愿意来给哥儿做法事了? 更让她难受的是,府里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以前,下人们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问好,可现在,有些下人见了她,会悄悄躲着走,还有些人,会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些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有一次,她路过厨房,听见两个婆子在里面说话。一个婆子说:“你听说了吗?哥儿的八字克父,官人最近诸事不顺,都是因为哥儿。”另一个婆子说:“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官人已经很少去芙蓉院了,怕是以后都不会再疼六娘了。” 李瓶儿听得心都碎了,她连忙转身,跑回自己的院子,关上门,抱着孩儿,哭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在这偌大的西门府里,孤立无援。 她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潘金莲在捣鬼。她更不知道,那场她寄予厚望的法事,早已被潘金莲盯上,即将成为推向她和孩儿的又一重陷阱。她只能在恐惧和无助中,一天天煎熬着,盼着西门庆能回心转意,盼着那场法事能早日举行,驱散这笼罩在她母子身上的阴霾。 (六) 合:杀机已动,悬念陡生:花厅里的决断与暗流 又过了几日,西门庆的心情越发烦躁——他之前谈好的一桩盐引生意,出了岔子。盐引是朝廷发放的特许经营凭证,西门庆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两百两银子,才弄到十张盐引,本想着能赚一笔大钱,可没想到,负责发放盐引的官员突然被调走了,新上任的官员不认之前的约定,让他的两百两银子打了水漂,盐引也没拿到手。 这两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西门庆心疼得要命,又气又急,却没什么办法。他把自己关在花厅里,独自坐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花厅里只点了一盏烛灯,烛火晃动,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看起来格外烦躁。 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杯子里的茶早已凉了,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茶杯,眉头紧锁。官司不顺、人事变动、盐引泡汤……这一连串的不顺,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想起潘金莲说的“旺火逢金,子星侵主”,想起外面的“克父”流言,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 难道……真的是哥儿在“克”他? 就在这时,花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潘金莲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绸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起来格外体贴。 “官人,”潘金莲走到西门庆身边,将热茶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柔声道,“您还在为盐引的事烦心?这茶是刚泡的,您喝点暖暖身子,别冻着了。” 西门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唉,两百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能不烦心吗?” “官人也别太上火。”潘金莲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带着几分理解,“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能再赚。只是……这接二连三的不顺,也真是邪门。妾身斗胆说一句,官人……是不是真该寻个高人来看一看?” 西门庆沉默着,没有说话。 潘金莲继续说道:“纵然那些话是无稽之谈,求个心安也好啊。若是那法华庵的和尚还在,叫他来瞧瞧,便知端的。若是他胡诌八道,咱们就乱棍打出去,也解解气;若是他真有些本事,能看出些门道,也好早些化解,免得误了官人的正事,让您再受损失。” 她的话,句句都敲在西门庆的痛点上。官司不顺、生意受阻、家宅流言……这一连串的事情,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他素来不信命,可关乎自己的运势和安危,由不得他不多想。若是真有什么“煞气”在作祟,不早点化解,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麻烦。 他抬起眼,看着潘金莲,见她一脸关切,眼神里满是“为他着想”的模样,心里不由一动。或许……真该找那个慧明和尚来看看?就算是求个心安,也比这样日日烦躁、事事不顺要好。 “你明日……”西门庆沉吟着,刚要开口吩咐潘金莲,让她安排人去法华庵请慧明和尚,却见花厅的门被猛地推开,玳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爹!”玳安跑到西门庆面前,躬身道,“外面有应二爷和谢三爷来了,说有要事相商,还说事情紧急,不能耽搁。” 西门庆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他正想着要紧事,应伯爵和谢希大却来了。可他也知道,应伯爵一向消息灵通,若是没有要紧事,绝不会这时候上门。他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站起身,道:“知道了,你先请他们到书房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是。”玳安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西门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袍,又看了潘金莲一眼,道:“我先去见应二哥他们,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便快步走出了花厅。 潘金莲看着西门庆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恼——就差一步,官人就答应请慧明和尚了,却被应伯爵和谢希大打断了。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从西门庆刚才的神色来看,他已经心动了,只要再推一把,他肯定会答应。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火候差不多了,只要慧明和尚能按她说的做,把“八字冲克”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官人肯定会彻底相信,到时候,李瓶儿母子就彻底完了。 潘金莲转身走出花厅,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房门,她就立刻唤来春梅,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春梅,你现在就去王婆子那里,告诉她,让那慧明和尚准备好。就在这两三日,官人必会派人去法华庵请他。” 春梅点点头:“奴婢晓得了,这就去。” “等等。”潘金莲叫住春梅,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你再跟王婆子说,让她叮嘱慧明和尚,若是此事办成了,除了之前许诺的十两银子,我再额外赏他五两;但若是办砸了……”她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你让他自己掂量后果——我会让人去官府告他招摇撞骗,让他在清河县待不下去,甚至……让他牢底坐穿!” 春梅心里一寒,连忙应道:“奴婢记住了,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王婆子。” 看着春梅匆匆离去的背影,潘金莲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她的发丝飘起。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充满了期待——再过几日,那场她精心策划的“大戏”,就要上演了。 杀机,已如张开的弓弦,蓄势待发。那支瞄准了无辜婴孩的毒箭,随着西门庆的心动,已然离弦不远。而李瓶儿母子,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恐惧与期盼中,丝毫没有察觉,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向他们缓缓逼近。 (本集完) 第85集 《月娘提养遭严拒》 内容提示: 吴月娘见西门庆对李瓶儿母子态度明显冷淡,且府中流言愈盛,认为时机已到。为巩固自身地位并显示主母“贤德”,她向西门庆提出,将哥儿抱到自己房中抚养,名义上是为减轻李瓶儿负担,确保嫡子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西门庆虽心存疑虑,但对这唯一嫡子仍有舔犊之情。他或许会犹豫,但最终因各种考虑,严词拒绝吴月娘的提议,坚持让哥儿留在生母身边。李瓶儿得知吴月娘欲夺其子,如遭雷击,恐惧达到顶点。她可能跪求西门庆,甚至以死明志,坚决不肯与孩儿分离,展现出为母则刚的一面。吴月娘被拒,脸上无光,对李瓶儿的嫉恨加深。此事也进一步暴露了西门庆内心的矛盾与家族内部围绕子嗣的激烈斗争。吴月娘夺子失败,是否会改变策略?李瓶儿在极度恐慌下,会做出何种反应?潘金莲又会如何利用这一新变故? 第85集:月娘提养遭严拒 (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腊月的寒气愈发深重,屋檐下的冰凌日日见长,晶莹剔透,却也锋锐逼人。西门府内的气氛,便如同这天气一般,表面的喜庆暖意之下,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料峭寒意。西门庆自那日书房与潘金莲一番看似无意、实则诛心的言语后,心中那点原本模糊的疑虑,如同被冬日里一丝阴风催发的霉斑,在不见光的心底悄然蔓延、扩大。他虽未立刻听信潘金莲之言去寻那法华庵的和尚求证,但行事为人,却莫名地添了几分往日罕见的烦躁与难以捉摸的猜忌。 回想往日,无论是从衙门点卯归来,还是从外头铺子里核算完账目回府,他脚步最急切奔向的,必是李瓶儿那温暖馨香的内室。总要亲手抱过那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孩儿,捏捏那日渐圆润、酷似自己的小脸,听着那或清脆或委屈的咿呀啼哭,心中那点在外搏杀的疲惫与算计,便瞬间被一种纯然的喜悦和满足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觉这万贯家财、煊赫权势,终是有了实实在在的寄托。可如今,他仍是会走到那熟悉的院门外,却常常在月洞门前驻足,听着里面传来的孩儿哭声,那声音依旧稚嫩,落在他耳中,却仿佛掺杂了别样的意味。“子星侵主”、“夜啼惊运”——潘金莲那低柔却如毒刺般的话语,便在这时幽灵般自动浮现,在他心头缠绕不去。他眉头不自觉地紧锁,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仿佛那院门内有千斤重担,竟让他望而却步,终是悻悻然转身,脚步沉重地往那空旷的书房,或是别的妾室房中去了。 这细微却持续的变化,如何能逃过一直冷眼旁观、心思细密的吴月娘?她虽高居正房,平日里吃斋念佛,看似超然物外,不问琐事,实则对这府邸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乎子嗣传承和夫君心意偏向的事情,无不暗中留心,细细咀嚼。西门庆对李瓶儿母子那显而易见的骤然冷淡,以及府中下人间愈传愈烈、指向愈发清晰恶毒的“哥儿克父”流言,她都一一瞧在眼里,冷冰冰地记在心上,如同寒冬里在窗纸上凝结的霜花,清晰而寒冷。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雪意。吴大舅又裹着一身寒气前来探望,兄妹二人在烧着暖炉、熏着檀香的内室叙话,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间的喧嚣。吴月娘将手中捧着的官窑青瓷茶盏轻轻放在炕几上,盏底与紫檀木面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她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看透世情的淡然,却又隐隐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酷的期待:“哥哥,你前次来,教我稳住阵脚,抓住中馈,静观其变。如今,依我瞧着,这‘变’……怕是真真要来了。” 吴大舅那双精于算计的小眼睛立刻一亮,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哦?妹子的意思是……官人对那房里头,已然生了嫌隙芥蒂?” “嫌隙倒未必立时便说得上,”吴月娘缓缓摇头,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檀香烟缕上,声音平缓无波,“但这冷淡,却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的。官人是何等样人?哥哥你最是清楚不过。他平生最看重的,无非便是自身的官运亨通、财路广进,以及这身家性命。如今外头诸事似乎颇多掣肘,不甚顺遂,家里头又恰在此时传出这等指向明确的腌臜话语,他心中岂能不如鲠在喉?那孩儿哭闹,本是人之常情,放在寻常百姓家亦是寻常,可如今落在他耳中,只怕……只怕也成了妨害他运势、搅扰他安宁的噪音了。” 吴大舅闻言,抬手捋了捋颌下那几根稀疏发黄的胡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沉吟片刻,方压低嗓音道:“若果真如此,此乃天赐良机,妹子切不可错过!你身为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一族之主母,此时正该显出你的贤德风范与持家远见!那孩子,虽为庶出,却毕竟是官人眼下唯一的嫡脉男丁,身份自是贵重非常。如今他生母身边既有这等不祥流言缠绕,于孩儿自身前程不利,于家宅长久安宁更是大患!你这做嫡母的,此时出面,以正视听,将他抱过来亲自抚养,乃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他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炕几上,“这一来嘛,可将那劳什子‘子星侵主’的无稽之谈彻底断绝,让官人去了心头大患,自然安心;二来,孩子养在你堂堂正室膝下,便是名正言顺、无可争议的嫡长子,将来承继这偌大家业,任是哪个妾室也休想再借子生事,你这正室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这三来嘛……”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在温暖的室内显得格外阴寒,“也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瓶儿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后宅之中真正当家做主、执掌生杀予夺之人!没了这孩子傍身,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妾室,还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这一番引经据典、剖陈利害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吴月娘的心坎上。她之前虽也朦朦胧胧动过此念,但总觉时机未至,或是心底尚存一丝同为女人的不忍。然而此刻,亲眼见到西门庆态度已然转变,兄长又如此条分缕析,将那巨大的利益和稳固的地位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那一点点微末的不忍,立刻便被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对权势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恐惧所彻底淹没、取代。她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决绝与狠厉的光芒,原本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沉声道:“哥哥所言,句句在理。这孩子……确实不能再留在他生母身边了。” (二) 贤妻良母的“苦心”与铺垫 吴月娘行事,向来最讲究名正言顺,最忌授人以柄,落人口实。她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并未立刻心急火燎地向西门庆提出那至关紧要的请求,而是耐着性子,如同技艺精湛的绣娘,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做起铺垫来,务求将这“贤德”之名,做得圆满,做得无可挑剔。 她先是亲自去了小厨房,吩咐管事媳妇,每日里除了府中定例份例,务必再额外精心炖制上好的补血益气汤品、催奶下乳的秘制膳食,或是选用老参,或是挑拣阿胶,务必用料十足,火候到位。然后,她或是亲自带着丫鬟,或是遣身边最得力可靠的大丫鬟小玉,将这些汤水膳食送往李瓶儿房中。每每亲至,她总是坐在李瓶儿榻前,言辞恳切,语气温和,拉着李瓶儿微凉的手,细细叮嘱:“六娘,你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又为西门家立下这般大功,诞下麟儿,更是耗损元气。哥儿如今全仗着你,你务必听姐姐的话,好生调养,万不可掉以轻心,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其情其景,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道一声“仁厚”。 不仅如此,她又亲自开了上房库房,取出往年积攒的、连自己都舍不得轻易使用的上等江南软缎、松江的三梭细布、新弹的雪白棉絮,亲自盯着针线上手艺最好的几个媳妇丫鬟,给哥儿裁制贴身穿戴的小衣、保暖御寒的襁褓斗篷,连那上面绣的“长命百岁”、“麒麟送子”等吉祥图案,她都要亲自过目,挑剔针脚,务求尽善尽美。 这番持之以恒、细致入微的举动,落在偶尔问起的西门庆眼中,自是觉得吴月娘这个正妻,果然是贤惠大度,心胸宽广,颇有世家主母的雍容风范与慈悲心肠,心中对她那分因常年平淡而稍显疏离的敬重,不由又添了几分。连府中那些惯会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下人们,私下里也都交口称赞,说:“到底是咱们大娘子,菩萨心肠,行事就是大气!对庶出的哥儿也这般尽心尽力,真是咱们府上的福气。” 然而,这番做派落在有心人如潘金莲眼中,却只换来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她歪在自己院中的暖炕上,听着春梅学舌,手里漫不经心地剥着一枚金桔,冷笑道:“你瞧咱们这位大娘子,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像个泥塑木雕的菩萨,关键时刻,倒是把‘贤德’二字做得十足十!真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瞧着官人如今对那边冷了心肠,想趁机把那金疙瘩似的孩儿,名正言顺地攥到自己手心里罢了!” 她虽也嫉恨李瓶儿得了孩子,但更不愿、也更忌惮看到那孩子落到根基深厚、名分正统的吴月娘手中。若真如此,那便是另一个更加难以撼动、更加令人绝望的威胁。她心中念头急转,如同沸水,思忖着该如何在这看似即将平静下来的潭水里,再狠狠搅动一番。 时机,终于被耐心极佳的吴月娘等到了。这日晚间,西门庆在外与一班官面上朋友应酬,席间又为了一桩盐引买卖的关节未能顺利打通,心中郁结,多喝了几杯闷酒,回来时已是带着七八分醉意,脸色阴沉得如同此刻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吴月娘见他如此,心中更是笃定,亲自上前,屏退丫鬟,为他脱下沾染了酒气的外袍,又拧了热手巾把子替他擦脸,动作轻柔,言语温存,端上早已备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醒酒汤,一勺一勺,耐心喂他喝下。 西门庆闷坐在炕上,半晌无言,忽然重重一拳捶在炕几上,震得那青瓷茶盏盖子弹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唉!这阵子真真是流年不利!衙门里磕磕绊绊,生意场上也是诸多掣肘,竟没一桩是顺心如意的!” 吴月娘心中猛地一跳,知道期盼已久的火候终于到了。她挨着西门庆身侧坐下,声音放得极柔极缓,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官人是一家之主,是咱们阖府上下的擎天柏、架海梁,万望官人以玉体为重,宽心为上才是。外头那些大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原也不懂。只是……只是近来瞧着官人形容憔悴,气色大不如前,又常听闻哥儿夜里啼哭不止,声音洪亮,搅得人心不安。妾身这心里头,实在是……实在是担忧得紧。”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一双眸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西门庆的神色,见他并未立时反驳,只是那眉头锁得更紧,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便知他听进去了几分,于是鼓起勇气,继续用那温婉柔顺的语调说道:“妾身这里,倒是有个愚见,思忖了许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夫妻,有何不当讲的?但说无妨。”西门庆揉了揉因酒意和烦躁而胀痛的额角,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哥儿是官人的心头肉,是咱们西门家嫡脉传承的希望,身份金贵,非同一般。”吴月娘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舌尖上掂量过,“只是,六娘年纪尚轻,又是头胎生产,毫无经验,难免有照顾不周、思虑不全之处。加之……加之近来府外不知是何等小人作祟,竟传出些十分不堪、恶毒至极的风声,虽说纯属无稽之谈,但总像苍蝇一般,嗡嗡作响,扰得人心神不宁,家宅难安。”她抬眼,目光恳切地望着西门庆,“妾身日夜思量,忽然想着,不若……不若将哥儿抱到上房来,由妾身这个嫡母亲自抚养。这一来嘛,上房乃正室所居,地位尊贵,自有正气,或可凭借这份尊荣,镇得住那些宵小邪祟,绝了流言根源;二来,妾身必当竭尽所能,视如己出,精心照料,定不让哥儿受半分委屈,如此一来,也可让六娘卸下重担,好生将养她产后虚弱的身子,于她亦是好事;这三来……官人每日操劳,回府后也需清静养神,哥儿养在上房,离官人书房也远些,官人也能图个耳根清净,免得被孩儿夜间啼哭搅扰,坏了运程,影响了正事。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她这番话语,可谓是思虑周详,滴水不漏,处处站在西门庆的立场,为西门家的长远利益打算,甚至还将李瓶儿的“利益”也考虑了进去,全然一派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的正室风范,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光辉无私、贤德无比的位置上。 (三) 雷霆之怒与严词拒绝 吴月娘满心以为,自己这番处心积虑、深明大义的提议,必能深深打动正处于烦躁、疑虑与不安中的西门庆,正中其下怀。她甚至已经在心中开始盘算接收孩儿后,该如何布置上房的暖阁,挑选哪些稳妥可靠的奶娘丫鬟了。 然而,她话音甫落,西门庆猛地抬起头,那双因酒意而略显浑浊的眸子,骤然射出两道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的寒光,直直地、毫无缓冲地钉在吴月娘那张刻意维持着温婉贤淑的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极度的惊愕、深刻的审视,以及一丝被触犯了最敏感神经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 “你说什么?!”西门庆的声音陡然拔高,因酒意而沙哑的嗓音此刻更是带上了一种骇人的厉色,如同砂纸摩擦,“你要把官哥儿抱到你房里来养?!” 吴月娘被他这猝不及防、与预期截然相反的剧烈反应吓得心头一颤,强自按捺住狂跳的心,维持着镇定,甚至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委屈的弧度:“是……官人,妾身……妾身思前想后,这也全是为了哥儿的前程好,为了官人的运势好,为了咱们西门家的长久安宁好啊……” “放屁!”西门庆猛地一掌拍在坚实的紫檀木炕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那茶盏跳将起来,滚热的茶水泼溅出来,淋湿了炕毡,“为了我好?我看你是存了心,要让我西门庆断子绝孙!”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在吴月娘头顶,炸得她耳中嗡嗡作响,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碴子,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官人……官人何出……何出此言?妾身……妾身实实是一片苦心啊……” 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苦心?我看你是狼子野心!包藏祸心!”西门庆霍然起身,因醉酒而有些踉跄,但那指向吴月娘鼻尖的手指,却稳定得可怕,带着滔天的怒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肮脏算盘!瞧着我得了儿子,延续了香火,你心中不忿是不是?瞧着瓶儿生了孩儿,立下大功,你怕动摇你这正室的位子是不是?如今眼见着流言四起,便以为时机到了,编排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由头,想把我儿子生生从他亲娘怀里夺走,养在你身边,好叫你拿捏,叫你掌控?我告诉你,吴月娘!你休想!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胸膛剧烈起伏,酒气混合着难以抑制的怒气,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充斥了整个房间:“官哥儿是瓶儿十月怀胎,拼着性命生下来的,是他的亲娘!你凭什么抱走?啊?就凭你是正室?正室就能蛮横无理,夺人之子?这是哪门子的狗屁道理!哪家的混账规矩!我西门庆的儿子,自然该跟着他的亲娘!谁也别想把他们母子硬生生分开!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官人!你……你误会妾身了!天大的误会啊!”吴月娘此刻已是泪如雨下,又急又气,又觉万箭穿心般的委屈,她徒劳地试图分辨,“妾身……妾身绝无此意啊!妾身可以对天发誓!妾身只是……只是担心哥儿被流言所害,担心官人被……被……” “担心?我看你是巴不得!是诅咒!”西门庆正在气头上,连日来的不顺、心底深处那不愿承认的恐惧,以及酒精的催化,让他的言语变得愈发刻毒,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结发妻子,“我还没死呢!尸骨未寒(他气得口不择言)!你就急着要跳出来拿捏我的儿子,掌控西门家的未来?告诉你,吴月娘,除非我西门庆今日就咽了气,否则,你想都别想!从今往后,你若再敢提这混账话半个字,休怪我不念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 说罢,他狠狠一脚,将旁边一个碍事的紫檀木绣墩踹翻在地,那绣墩沉重,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墙角方才停住。他看也不看那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吴月娘,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腌臜,怒气冲冲地一把扯开锦帘,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那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如同战鼓,敲碎了夜晚的宁静,也敲碎了吴月娘最后一丝幻想,径直往那冰冷的书房去了。内室里,只剩下吴月娘一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魂魄都已离体而去。 (四) 绝望的守护与暗中的冷笑 西门庆在盛怒之下,声音洪亮,并未刻意压低,加之夜深人静,院落幽深,他那番如同雷霆咆哮、字字诛心的话语,早已被门外守夜、竖着耳朵偷听的丫鬟仆妇们,听去了七八分。这石破天惊、足以颠覆后宅格局的消息,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至府中每一个角落,迅速在仆役丫鬟、各房妾室之间秘密传开。 最先得到详尽禀报的,自然是时刻花费银钱、安插耳目、密切关注上房一举一动的潘金莲。春梅几乎是踮着脚尖、一路小跑着进来,气息尚未喘匀,便迫不及待、绘声绘色地将听来的话语学了一遍。 潘金莲起初听得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待确认无误后,她先是一怔,随即竟忍不住,用手帕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低沉,继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肆意,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眼泪几乎都要笑了出来。 “好!好!好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她好不容易止住笑,抚着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快意光芒,“咱们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贤德无双的大娘子,这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结结实实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去母留子?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那么重的分量!官人这顿骂,真是骂得酣畅淋漓!骂得大快人心!这下,她可是里子面子,丢得一干二净,看她日后还如何端着那副主母的架子!” 她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此刻才算真正落了地。孩子留在根基浅薄、如今又失了宠的李瓶儿身边,无论如何,总比落到名分正统、经营多年的吴月娘手中要好对付得多,变数也小得多。而且经此一事,吴月娘与李瓶儿之间那层薄如蝉翼、勉强维持的和平假象,也被西门庆这番怒斥彻底撕得粉碎,后宅格局更是水火分明,矛盾公开化。对她潘金莲而言,这鹬蚌相争的局面,实在是再有利不过了。 而这消息传到李瓶儿耳中时,却真真如同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她那时正抱着有些哭闹不安的孩儿,在暖炕上轻轻摇晃,口中哼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不成调的摇篮曲,试图安抚怀中这小小人儿的不适。贴身小丫鬟绣春,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冲进内室,也顾不得行礼,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将自己在外面听来的、夹杂了无数猜测和渲染的话语,急急地学了一遍。 李瓶儿只听清了开头那句“大娘子要向官人讨了哥儿,抱到上房去养”,便觉眼前猛地一黑,漫天金星乱闪,耳中轰鸣作响,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死过去。手中那沉甸甸、暖烘烘的孩儿,也因她骤然脱力,差点从臂弯中滑落,幸得一直守在旁边的奶娘如意眼疾手快,惊呼一声,猛地扑上前,险险地将哥儿接住,牢牢抱在自己怀里。 “她……她……她当真要夺我的孩儿?”李瓶儿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不住地哆嗦,如同秋风中凋零的树叶,她猛地伸出手,几乎是抢一般地将孩儿从如意怀中夺回,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搂在怀里,那力道之大,勒得孩儿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哼唧声。可她恍若未闻,只是死死抱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无数双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要将她这性命般的孩儿夺走。那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比之前听到任何恶毒流言时,都要强烈百倍、千倍! 及至颤抖着听完了后半段,听到西门庆如何严词拒绝,如何怒斥吴月娘“狼子野心”,如何发誓“谁也别想将他们母子分开”,她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心弦,才猛地一松,那股支撑着她的恐惧之气骤然泄去,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虚脱般软软地瘫倒在暖炕上,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衣襟。但这泪水中,除了那劫后余生般巨大的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悲凉与彻骨的绝望。 官人此番护住了孩儿,究竟是因为心头那点未曾泯灭的对孩儿的疼爱,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厌恶吴月娘那越俎代庖、触及他权威的举动?他如今对自己态度日渐冷淡,视若瘟神,是否有一天,也会因为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而将这份厌弃,转嫁到这无辜的孩儿身上?今日有吴月娘仗着正室身份来明夺,明日,又会有谁?是那笑里藏刀的潘金莲?还是其他那些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什么人?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那浑然不知世间险恶、依旧挥舞着莲藕般的小手臂,偶尔咂咂小嘴,仿佛在做着香甜美梦的孩儿,一股从未有过的、如同火山喷发般强烈的情绪,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这是她的命!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和牵挂!谁也不能夺走!若有人敢存了害她孩儿的心思,她李瓶儿便是拼却了这条性命,化作厉鬼,也要护得他周全! (五) 裂痕难补与悬念再生 这一夜,西门府偌大的后宅,几乎无人能够安眠。各怀的心事,如同黑暗中的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每一个难以入梦的灵魂。 吴月娘独自坐在那间忽然变得空旷而冰冷的正房内,红烛高烧,映照着她泪痕已干、却更显憔悴刻薄的脸。泪水已然流尽,此刻充斥在她胸间的,只剩下满腔无处发泄的羞愤、难堪以及如同毒焰般炽烈的怨恨。她嫁入西门家十余年,恪守妇道,操持家务,即便西门庆贪花好色,妾室一房房抬进来,她也从未受过今日这般不留丝毫情面、近乎羞辱的斥骂!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她素日里根本瞧不上眼的妾室和那个庶出的孩子!她自认的一片“顾全大局”的“苦心”,竟被曲解为“狼子野心”、“包藏祸心”,夫妻之间那本就因年深日久而变得稀薄的情分,经此一事,更是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几乎难以弥补的可怕裂痕。她对李瓶儿的嫉恨,此刻已达到了顶点,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心口灼烧。若非因为这个女人和她生下的这个“祸根”,自己何至于受此奇耻大辱! 西门庆在冰冷空旷的书房中,和衣躺在榻上,酒意渐渐消散,狂怒也逐渐平息,回想起自己方才对结发妻子那番疾言厉色、近乎刻毒的言语,心中亦不免生出一丝淡淡的悔意与烦躁。他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之人,心中也知月娘此番提议,或许初衷并非全然恶意,甚至可能真有几分为他、为家族考量的意思。然而,在他心烦意乱、诸事不顺,又被那“克父”流言搅得心神不宁的当口,她提出要将孩儿从生母身边抱走,恰似一点火星,精准地丢入了他心中那堆关于“分离”、“算计”和“权威被挑战”的干柴之上,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他烦躁地在榻上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绪如同乱麻。一方面,他根深蒂固地认为,孩儿理应跟着亲娘,这是他身为人父、亦是身为男人一种近乎本能的坚持;可另一方面,那“克父”的可怕阴影,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他心底盘旋不去,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他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两全? 潘金莲则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一盏孤灯,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笑意。吴月娘夺子之计惨遭失败,声望受损,短期内必然难以再兴风作浪;李瓶儿经此一吓,必然如同惊弓之鸟,更加脆弱,不堪一击;而官人则因此事心绪不宁,对那“克父”之说疑窦更深……这一切情势的发展,简直如同上天助她,为她接下来那更为阴险毒辣的计划,铺平了道路,扫清了障碍。那个蛰伏在法华庵的“慧明”和尚,是时候该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而李瓶儿,紧紧搂着怀中终于沉沉睡去的孩儿,目光透过泪光,从未如此刻般清醒、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她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只知道哭泣、只知道恐惧,坐以待毙,将所有的希望,完全寄托于西门庆那摇摆不定、日渐稀薄的心意,以及那场虚无缥缈、不知是福是祸的法事之上。她必须为自己,更为怀中这稚嫩无辜的孩儿,在这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深宅大院之中,寻一条真正的、能够活下去的生路! 只是,这生路,茫茫然如同夜色,究竟在何方?她一个弱质女流,无娘家可靠,无外力可借,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又该如何才能挣得一线生机?窗外,不知何处栖息的一只夜枭,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划破夜空的啼叫,更给这迷茫的前路,增添了几分不祥的预兆。 (本集完) 第86集 《为子则强谋深远》 内容提示: 经历夺子风波后,李瓶儿意识到不能完全依赖西门庆的保护。她开始振作,思考如何依靠自己保护孩子。可能包括暗中联系旧仆或可信之人,悄悄储备金银,为自己和孩子留后路。李瓶儿可能不再被动等待法事,而是试图主动做些什么来破除“克父”流言,比如主动提出让孩子暂时避开西门庆,或是寻求其他“化解”之法,以退为进,换取安宁。她或许会想起某些旧日关系,尝试秘密送信求助,尽管希望渺茫,但体现了她为母则强的决心。潘金莲利用西门庆当前的矛盾心理,安排“慧明和尚”与西门庆“偶遇”或正式相见,用精心编造的批语,坐实“八字冲克”之说,将西门庆的疑虑推向顶点。西门庆在听完和尚的“铁口直断”后,内心天平会彻底倾斜吗?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是疏远,还是采取更极端的措施?李瓶儿刚刚萌生的反抗意识,能否抵挡这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第86集:为子则强谋深远 (一) 钩子:暗夜下的觉醒——寒窗前的彻悟与决断 腊月的夜,寒意透过窗纸渗进芙蓉院,李瓶儿裹着一件厚缎夹袄,依旧觉得指尖发凉。吴月娘夺子的风波虽被西门庆一顿怒吼压了下去,可那股森冷的恐惧,却像缠在骨头上的寒气,怎么也驱不散。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底的青黑遮不住,嘴唇也没了往日的血色,唯有抱着孩儿时,眼神里才会透出一点活气。 这几日,她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西门庆那日的维护,她不是不感激,可感激过后,更多的是清醒的寒意。她看得明白,官人护着孩儿,一半是父子天性,一半是碍于“颜面”——他西门庆的嫡子,岂能被正室随意夺走?可那份维护里,没有多少对她的关切,反而藏着挥之不去的疑虑。前几日她抱着孩儿去给吴月娘请安,路过书房时,听见西门庆跟来保说“最近别让六娘带哥儿到处走,省得惹是非”,那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让她彻底明白:官人的庇护,就像春日里的蛛网,看着密,实则脆弱得很,一阵风就能吹破。 夜已深了,更夫的梆子声从院外传来,“咚——咚——”,敲了两下,是二更天了。奶娘如意抱着官哥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说:“娘,哥儿吃了奶,睡熟了,要不要抱去暖阁?” 李瓶儿点点头,看着如意怀里的孩儿——小脸红扑扑的,睫毛长长的,盖着眼睑,小嘴巴偶尔动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好梦。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儿的脸颊,温温热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软,也更坚定了想法:这是她的骨血,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念想,她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西门庆身上,她得自己护着他。 “如意,你把哥儿抱去暖阁吧,仔细盖好被子,别着凉。”李瓶儿轻声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不用过来伺候。” 如意应了声,抱着孩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特意给李瓶儿披了件披风:“娘也早点歇着,别熬坏了身子。” 屋内只剩下李瓶儿一人,烛火摇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窗缝——外面的月色很淡,像蒙了层纱,院中的枯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夜空,像张牙舞爪的鬼影。寒风灌进来,带着雪粒子的凉意,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头脑却愈发清明。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她低声自语,指尖深深掐进窗棂的木纹里,木头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更清醒,“吴月娘明着抢,不成;潘金莲暗地里使坏,没停过……官人呢?”她想到西门庆近日看她的眼神,那种带着审视和犹豫的眼神,心头一阵刺痛,“官人的心思,现在就像天上的云,一会儿晴,一会儿阴,谁也摸不准。” 她转身,目光落在屋角那口描金漆红的陪嫁箱笼上。那箱子是她当年从花家带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樟木,外面刷了红漆,描着缠枝莲的纹样,这么多年过去,漆色虽有些暗淡,却依旧结实。箱子里除了她的首饰、衣服,还有些花子虚留下的旧物——当年花子虚出事,家产大多被查抄,只有些不起眼的小物件,被她悄悄藏了下来,没想到现在竟可能派上用场。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突然亮了起来:她得为自己和孩儿留条后路。万一有一天,这西门府待不下去了,她总得有个地方去,有口饭吃,不能让孩儿跟着她受苦。 她走到箱笼前,蹲下身,手指拂过箱子上的描金花纹,回忆涌上心头——当年她嫁花子虚,也是风风光光的,花家虽不如西门府富贵,却也安稳,花子虚待她虽不算情深,却也不曾让她受这般委屈。可如今,花家没了,她只能在西门府里,像棵无根的草,风吹雨打都由不得自己。 “不能再这样了。”她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唤道:“绣春。” 绣春是她从花家带过来的丫鬟,今年十六岁,性子沉静,话不多,却最是可靠——当年花子虚出事,府里的丫鬟大多跑了,只有绣春跟着她,不离不弃。听到李瓶儿的声音,绣春立刻走了进来:“娘,您叫我?” “你去把外间的门锁上,再去看看暖阁那边,如意是不是睡着了,别让人过来打扰。”李瓶儿的声音压得很低,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绣春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去了。很快,她回来禀报:“娘,门锁好了,暖阁那边如意已经睡熟了,我特意嘱咐了守夜的小丫鬟,别靠近内室。” 李瓶儿点点头,走到箱笼前,打开了上面的铜锁——锁芯有些生锈,拧的时候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掀开箱盖,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锦缎,上面放着她的首饰盒、几件压箱底的绸缎衣裳,还有些旧书信。她没理会这些,伸手往箱底摸去,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一个紫檀木匣子,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 她把匣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折叠整齐的旧信札,一方磨损的象牙私印,还有一小叠泛黄的纸——是田契和房契。这些是花子虚早年在京郊置下的产业,一块三亩多的薄田,一间小小的铺面,当年花子虚觉得收益太少,没放在心上,后来出事,查抄的人也没注意到这些,被她悄悄藏了下来,一放就是好几年。 李瓶儿拿起那方私印,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印上刻着“花子虚印”四个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她想起花子虚当年拿着这方印,在田契上盖章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却很快压了下去。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这些东西,是她和孩儿的救命稻草。 “绣春,你过来。”李瓶儿招手让绣春靠近,把紫檀木匣子里的田契和一张银票拿出来,递给她。那银票是五十两,是她这几年省下来的私房钱,一直藏在首饰盒的夹层里。 绣春接过,有些不解地看着李瓶儿:“娘,这是……” “这是京郊顺义村的三亩田,还有村头的一间小铺面,是以前花家的产业。”李瓶儿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坚定,“你找个由头,明日出府一趟,去寻花旺。你还记得花旺吗?就是以前在花家管外庄的那个老仆,后来赎身出府,就在顺义村住。” 绣春点点头:“奴婢记得,花旺大叔为人老实,当年还帮过奴婢呢。” “对,就是他。”李瓶儿放心了些,“你把这田契和银票给他,跟他说,这田和铺面,以后就拜托他打理,每年的收成和铺面的租金,不用送回府里,让他找个稳妥的地方存起来,另外立个账册,每一笔收支都记清楚。” 她顿了顿,语气更严肃了:“绣春,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如意。就算是花旺,你也只说是我念旧,给他条活路,让他帮忙照看旧产业,别让他多问,更别让他声张。你明白吗?” 绣春看着李瓶儿凝重的神色,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她立刻跪下,双手捧着田契和银票,语气坚定:“娘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明日一定办好,绝不让娘失望!” 李瓶儿连忙把她扶起来:“快起来,不用这样。我信你,才把这事交给你。你路上小心,出府就说去给我买些胭脂水粉,别让人起疑心。” 绣春点点头,把田契和银票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她里面穿了件缝了夹层的肚兜,正好能把这些东西藏进去。 李瓶儿又拿起那几封旧信札,翻了翻——其中一封是花子虚的远房表亲写的,那人现在在江南苏州做个小官,当年花家帮过他,他一直记着情分,信里说“若有需,可随时来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放回了匣子——现在联络外人,风险太大,万一被潘金莲或吴月娘知道了,只会惹来更多麻烦。但这条线,她记在了心里,或许将来能用得上。 她把紫檀木匣子放回箱笼底部,盖好箱盖,锁上铜锁,又把箱笼推回屋角,用一块布帘挡好。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心口那一直堵着的巨石,像是松动了些。这三亩田、一间铺面,还有五十两银票,或许在西门府看来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却是能让她和孩儿活下去的底气。 她走到窗边,关上窗缝,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默默说:“哥儿,娘一定会护着你,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二) 未雨绸缪藏机锋——密语中的托付与筹谋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绣春就起身了。她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裳,外面套着件灰布比甲,把藏着田契和银票的肚兜贴身穿好,又在外面系了条围裙,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丫鬟,要去街上采买。 她先去给李瓶儿请安,李瓶儿刚醒,正在给官哥儿换衣裳。见绣春来了,李瓶儿示意她靠近,低声问:“都准备好了?” “娘放心,都准备好了。”绣春点点头,“奴婢一会儿就去跟门房说,要去给娘买胭脂水粉,顺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果子,应该能顺利出府。” 李瓶儿嗯了一声,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绣春:“拿着,路上买些吃的,也给花旺带点礼物,别空手去。记住,见到花旺,把话说清楚,让他务必小心,别让人知道这些产业是咱们的。” “奴婢记住了。”绣春接过银子,小心地放进袖袋里。 李瓶儿又叮嘱了几句:“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别跟不认识的人说话。要是遇到府里的熟人,就说我让你出来采买,别多说别的。” “嗯,奴婢晓得。”绣春应了声,又看了一眼李瓶儿怀里的官哥儿,笑着说:“哥儿真乖,今日没哭闹。” 李瓶儿笑了笑,摸了摸官哥儿的小脸:“他今日醒得早,精神好。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绣春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她先去了门房,跟门房老张说:“张叔,我家娘让我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还要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樱桃,您行个方便,开下门。” 老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仆,在西门府待了十几年,为人还算和善。他知道绣春是李瓶儿的贴身丫鬟,也没多想,就打开了侧门:“早去早回,最近街上不太平,别太晚了。” “谢谢张叔。”绣春说着,走出了西门府。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吆喝声此起彼伏。绣春没敢耽搁,沿着大街往南走——顺义村在城南,离城有十几里路,她得快点走,才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她终于到了顺义村。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门口挂着玉米棒子和红辣椒。绣春记得花旺家在村东头,她打听了几个村民,很快就找到了花旺的家。 花旺家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院墙是用泥土夯的,门口种着一棵老槐树。绣春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探出头来——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穿着一件打补丁的蓝布衣裳,正是花旺。他看到绣春,愣了一下,才认出她:“你是……绣春姑娘?” “花旺大叔,是我。”绣春笑了笑,“我是来看看您的。” 花旺连忙让她进屋:“快进来,外面冷。你怎么来了?是……是六娘让你来的?” 绣春走进屋,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土炕。花旺给她倒了杯热水:“姑娘,六娘还好吗?这些年,我一直想打听六娘的消息,可又怕打扰她。” 绣春接过水杯,暖了暖手,才开口:“花旺大叔,我这次来,是受六娘所托,有件事要跟您说。”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外人,才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田契和银票,递给花旺,“大叔,您还记得花家在顺义村的三亩田和村头的小铺面吗?这是田契和房契,六娘让我交给您,拜托您帮忙打理。” 花旺接过田契和房契,手有些发抖,他翻看着,眼眶有些发红:“记得,怎么不记得?当年还是我帮着打理的……六娘她……她怎么想起这个了?” “大叔,实不相瞒,六娘在西门府的日子,不好过。”绣春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最近府里有些流言,说哥儿的命格不好,克父,大娘子还想把哥儿抱走抚养,官人对六娘也不如以前亲近了。六娘怕将来有变故,想留条后路,所以才让我来找您,把这些产业托付给您。” 花旺听了,皱起眉头:“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欺负六娘和哥儿!六娘是个好姑娘,哥儿也是花家的……”他说到一半,又停住了,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 “大叔,六娘说了,这些产业的收益,不用送回府里,您找个稳妥的地方存起来,另外立个账册,记清楚收支。”绣春继续说,“六娘还说,这件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您的家人,免得惹来麻烦。她还让我给您带了五十两银票,您拿着,要是家里有需要,就用,不够再跟我说。” 花旺连忙把银票推回去:“姑娘,这银票我不能要!六娘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她的钱?这些产业,我一定好好打理,等将来六娘需要了,我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绣春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那好吧,大叔,我会把您的意思告诉六娘。您一定要小心,别让人知道这些产业是六娘的,要是有人问起,您就说是您自己赎身时买的。” “我晓得,姑娘放心。”花旺点点头,把田契和房契小心地放进怀里,“我明天就去看看那几亩田和铺面,现在是冬天,田地里没什么事,铺面现在租给了一个卖杂货的,我去跟他说一声,以后租金直接交给我。” “那就麻烦大叔了。”绣春站起身,“我得早点回去,免得六娘担心。要是有什么事,您可以托人给我带信,就说找西门府的绣春,我会想办法收到的。” 花旺送她到门口,又叮嘱道:“姑娘路上小心,告诉六娘,有我在,这些产业一定没问题,让她放心。要是她在府里受了委屈,就跟我说,我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帮她!” 绣春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她心里松了口气——这件事办得很顺利,花旺果然可靠。她加快脚步,希望能早点回到府里,把好消息告诉李瓶儿。 与此同时,李瓶儿在府里也没闲着。她知道,光有后路还不够,还得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她让人去厨房炖了一锅鸡汤,又拿了些点心,亲自送到吴月娘的正房——她知道吴月娘对她有敌意,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她得先稳住吴月娘,至少让她暂时别再打哥儿的主意。 吴月娘正在跟小玉一起整理账本,见李瓶儿来了,放下账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六妹妹怎么来了?还亲自送东西,太客气了。” “大娘子,前几日的事,是妾身不懂事,让您生气了。”李瓶儿放下鸡汤和点心,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歉意,“这几日妾身想了很多,知道大娘子是为了哥儿好,是妾身太固执了。这锅鸡汤,是妾身让厨房炖的,给您补补身子,您别嫌弃。” 吴月娘没想到李瓶儿会主动来道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妹妹说哪里话,前几日是我性子急了,说话重了些,妹妹别往心里去。哥儿是咱们西门府的宝贝,咱们都是为了哥儿好。” “是,大娘子说得是。”李瓶儿点点头,又说了些闲话,才起身告辞。 走出正房,李瓶儿松了口气——至少暂时稳住了吴月娘,接下来,她得想办法应对潘金莲和那些流言。她知道,潘金莲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有别的手段,她得做好准备。 (三) 以退为进巧试探——书房里的泣诉与权衡 又过了两日,李瓶儿听说西门庆在前厅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心情似乎还不错——来保从南方回来,带来了一批绸缎,质量很好,能卖个好价钱。李瓶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得去跟西门庆表表心意,也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的绸衫,外面套着件粉色的夹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插了一支银簪,看起来素净又温婉。她抱着官哥儿,用一条厚厚的棉被裹着,又让如意跟着,一起往前厅走去。 路过前院时,她看到几个仆役正在搬绸缎,堆在院子里,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仆役们见了她,都恭敬地问好:“六娘好。” 李瓶儿点点头,没停下脚步。她能感觉到,仆役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也带着几分好奇——府里的流言,他们肯定都听说了。 走到书房门口,小厮玳安正在门口守着。见李瓶儿来了,玳安连忙上前:“六娘,您来找官人?” “是啊,玳安,官人在里面吗?”李瓶儿轻声问。 “在呢,官人正在看账本。”玳安说着,就要去通报。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李瓶儿拦住他,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西门庆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账本,正在翻看。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李瓶儿,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哥儿也抱来了,外面冷,仔细着凉。” 李瓶儿走进来,把官哥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用棉被裹好,然后走到书桌前,盈盈下拜:“官人,妾身今日来,有几句话想跟您说,不吐不快。” 西门庆放下账本,皱了皱眉:“有什么话,起来说,别跪着。” 李瓶儿站起身,眼圈却先红了,声音哽咽着:“官人,近日府里的流言蜚语,妾身……妾身都听说了。说哥儿的命格不好,克父,会影响您的运势……妾身刚听说的时候,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恨不能以死明志,证明哥儿是无辜的!”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衣襟上。 西门庆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那些流言,也确实怀疑过,可看到李瓶儿这副模样,又有些愧疚。他叹了口气:“那些都是下人们瞎传的,别往心里去。” “官人,妾身怎么能不往心里去?”李瓶儿的声音更哽咽了,“您是咱们西门府的顶梁柱,您的安危和运势,关系到阖府上下的生计。妾身就算受再多委屈,也不能连累您啊!”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泪眼,看着西门庆,声音颤抖着:“官人,妾身思来想去,痛下决心。若是……若是您觉得哥儿留在府里,真的对您不利,妾身情愿……情愿带着哥儿,暂时搬去城外的别庄,或者找个清净的庵堂住下,远离您,只求能化解这无妄之灾,保您平安顺遂。等哥儿长大了,流言平息了,妾身再带着哥儿回来,或者……或者妾身就带着哥儿在外面过,不回来打扰您也行……” 这番话,她说得悲切万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看起来可怜又无助。她这是以退为进——把自己和孩儿放在最委屈的位置,把选择的难题抛给西门庆,逼他表态。 西门庆听了,猛地一震。他看着李瓶儿那哀戚欲绝的模样,再看看椅子上熟睡的官哥儿——小小的一团,裹在棉被里,连脸都看不见,却让他心里一阵发酸。他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这个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离开?再说,要是真把孩儿送走,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说他西门庆怕儿子克自己,把亲生儿子赶走?他的颜面何在? 他霍然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烦躁地说:“胡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儿去外面,怎么生活?别庄里只有几个老仆,庵堂里清苦,哥儿那么小,怎么能受那种罪?我西门庆的儿子,岂能流落在外?” 他停下脚步,看着李瓶儿,语气严厉:“那些混账话,以后不许再提!我自有主张,不用你瞎操心!你只要好好照顾哥儿,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虽然西门庆的语气很严厉,可李瓶儿知道,他这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也是在表明态度——暂时不会让她和哥儿离开。她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官人,您真好……妾身还以为……还以为您也信了那些流言,不想要我们母子了……” “行了,别哭了。”西门庆有些不耐烦,却还是递了一块帕子给她,“哥儿还在这儿呢,别吓着他。快把眼泪擦了,带着哥儿回房去吧,外面冷,别冻着他。” 李瓶儿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是,妾身听官人的。那妾身就不打扰官人处理公务了,妾身先回去了。” 她抱起官哥儿,又给西门庆行了一礼,才转身走出书房。走出书房门,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西门庆又坐回书桌前,却没有看账本,而是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她知道,西门庆心里的疑虑还没消,这次试探,只是暂时稳住了他,以后的路,还很长。 回到芙蓉院,如意见她眼睛红红的,连忙问:“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官人说您了?” 李瓶儿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官人很好,还劝我别信那些流言。咱们哥儿,暂时安全了。” 她抱着官哥儿,坐在炕上,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她得想办法让西门庆彻底打消疑虑,或者至少让他不再被潘金莲和吴月娘影响。她想起薛姑子答应的法事,或许,这是个机会。她决定,明天就去庵里找薛姑子,催她尽快把法事办了,也好让西门庆安心。 (四) 毒计终行“高僧”至——官道上的偶遇与蛊惑 潘金莲很快就听说了李瓶儿去书房“哭诉”的事。她正在院子里修剪梅花,听春梅说完,冷笑一声,把剪刀扔在桌上:“哼,这李瓶儿,倒是越来越会装可怜了!以为这样就能让官人彻底信她?真是天真!” 春梅站在一旁,小声说:“娘,听玳安说,官人这次没说六娘,还让她带着哥儿回房了,好像……好像信了六娘的话。” “信?官人那不是信,是心软!”潘金莲撇撇嘴,眼神里满是不屑,“官人是什么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运势和面子。李瓶儿那番话,正好戳中了官人的软肋——他舍不得儿子,也丢不起那个脸。可他心里的疑虑,一点都没少!”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眉头皱了起来:“不能再等了。李瓶儿现在学会以退为进,要是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真能让官人彻底放下疑虑。咱们得趁热打铁,把那‘克父’的钉子,彻底钉在官人心里!” 她转身,对春梅说:“你现在就去王婆子那里,告诉她,时机到了,让慧明和尚按计划行事。明日官人要去城外的药材铺验货,会路过法华庵,让慧明和尚在路边等着,装作偶遇,然后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把那些话跟官人说清楚,一定要让官人信以为真!” “是,奴婢这就去。”春梅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潘金莲看着春梅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李瓶儿,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装可怜!等官人彻底信了哥儿克他,你和你那宝贝儿子,就等着被赶出西门府吧! 次日清晨,西门庆果然按照计划,带着来保和几个仆役,坐着马车,去城外的药材铺验货。那药材铺是西门庆去年开的,主要卖当归、党参、黄芪等滋补药材,冬天是旺季,最近从南方运来了一批新药材,西门庆特意去验货。 马车是乌木做的,车身宽敞,里面铺着厚厚的锦垫,很是舒适。西门庆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本药材名录,却没怎么看,心里还在想着李瓶儿昨日的哭诉和那些流言。他虽然拒绝了李瓶儿的提议,可心里的疑虑,却像一根刺,扎在那里,不舒服。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离法华庵越来越近了。法华庵在城外的半山腰上,是个不大的庵堂,平日里没什么人去。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西门庆皱了皱眉,掀开车帘,问外面的玳安:“怎么停了?出什么事了?” 玳安指着前方,小声说:“官人,前面有个和尚,挡在路中间,还盯着咱们的马车看,摇头叹气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西门庆顺着玳安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路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袖口和下摆都有补丁,手里拿着一根枣木禅杖,禅杖上刻着模糊的经文。那和尚方面大耳,眼神锐利,正盯着马车,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还时不时地摇头,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 西门庆心里一动,让玳安:“你去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玳安应了声,翻身下马,走到和尚面前,喝道:“你这和尚,怎么挡在路中间?还盯着我家老爷的马车摇头,是不是想找事?” 那和尚正是慧明。他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声音洪亮:“阿弥陀佛!贫僧并非有意挡路,只是见贵府车驾之上,祥瑞之气中夹杂着一股冲天煞气,盘旋不散,此乃大凶之兆!主家宅不宁,家主运程受阻,更有血光隐现,故而心中悲悯,摇头叹息。” 玳安听了,脸色一变,刚想呵斥他胡说八道,却听见马车里传来西门庆的声音:“让他过来。” 玳安只好让开,慧明和尚走到马车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慧明,见过施主。” 西门庆掀开车帘,锐利的目光盯着慧明,语气冰冷:“你这和尚,休得胡言!我西门府家宅平安,我运势正好,何来煞气和血光?你要是敢在这里造谣,小心我送你去官府!” 慧明和尚却不慌不忙,依旧镇定自若:“施主息怒,贫僧并非造谣,而是观天象、察气色,得出的结论。施主若是不信,可让贫僧仔细看看你的面相。” 西门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靠近了些。慧明和尚仔细端详着西门庆的脸,看了片刻,又伸出手,像是在推算什么,然后皱起眉头,肃然道:“施主,贫僧所言非虚。你印堂之上,隐有黑丝缠绕,这是运势被人侵夺之相。若贫僧所料不差,府上近日是否添了丁?而且这个孩子的生辰,是否带有‘金’锐之气?比如生于申时、酉时,或是生辰中有庚金、辛金?” 西门庆心里一震——官哥儿确实生于申时,生辰中也有庚金!这和尚怎么知道的? 慧明见西门庆神色变化,知道他说中了,继续说道:“施主,你属火,孩子属金,火遇金,本就相克,更何况这孩子的命格是‘剑锋金’,乃金中至锐之物,与施主的‘霹雳火’命格,正是‘金戈铁马,反伤其主’的格局!此乃天道命理,非贫僧胡言。若不早日化解,轻则破财伤身,重则……贫僧不敢妄言啊!” 这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在西门庆的心上!“添丁”“生辰带金”“金戈铁马,反伤其主”——这些话,和他心里的疑虑、潘金莲之前的暗示、府里的流言,完全吻合!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锦垫,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盯着慧明和尚,声音沙哑地问:“你……你真有化解之法?” 慧明和尚叹了口气:“化解之法,并非没有,只是……难啊!此乃天命相克,需以大功德化解,比如大兴土木,修建寺庙,或是让孩子远离家主,寄养在别处,切断相克之源。只是……这两种方法,都需耗费大量银钱,且效果如何,还要看天意。” 西门庆沉默了——修建寺庙,耗费太大,他舍不得;让孩子寄养在别处,他又舍不得儿子。而且,他也不确定,这些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 “施主,贫僧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施主。”慧明和尚双手合十,“贫僧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愿施主好自为之,莫要等到大难临头,才追悔莫及。” 说完,慧明和尚转身,拄着禅杖,慢悠悠地往法华庵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西门庆坐在马车里,半天没说话。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慧明和尚的话,尤其是“血光隐现”四个字,让他不寒而栗。他想起最近的种种不顺——官司输了、盐引泡汤、粮铺合作谈崩,难道真的是因为哥儿克他? “官人,咱们还去药材铺吗?”玳安小心翼翼地问。 西门庆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去,怎么不去?验完货,早点回府。” 马车继续前行,可西门庆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药材上了。他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一片混乱——他该怎么办?真的要把哥儿送走吗?还是……真的像慧明和尚说的,修建寺庙?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潘金莲精心策划的骗局。慧明和尚说的生辰、命格,都是潘金莲通过春梅,从李瓶儿身边的丫鬟嘴里打听来的;那些所谓的“化解之法”,也是潘金莲和王婆早就商量好的,目的就是让西门庆更加疑虑,最终做出对李瓶儿母子不利的决定。 (五) 合:心魔深种悬念生——深夜里的挣扎与筹谋 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了。西门庆没去前厅,也没去任何一个妾室的院子,而是直接回了书房,并且吩咐玳安,不许任何人打扰。 书房里,烛火摇曳,西门庆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药材铺的账本,可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没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烦躁。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慧明和尚的话,还有近日的种种不顺—— “印堂隐有黑丝缠绕,此乃运势被侵之相。” “金戈铁马,反伤其主。” “血光隐现。”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他想起官哥儿熟睡的模样,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心里一阵柔软,可随即又被“克父”的恐惧取代。他是西门庆,在清河县呼风唤雨,拥有财富和权势,他不能失去这一切,更不能死! 他开始认真地权衡利弊—— 留下哥儿,可能会继续克他,导致他破财、伤身,甚至有血光之灾; 送走哥儿,他舍不得,也丢不起那个人,而且不知道送走后,是不是真的能化解; 修建寺庙,耗费太大,而且不一定有用。 他又想起吴月娘之前的提议——把哥儿抱到上房抚养,由吴月娘亲自照顾。当时他觉得吴月娘是想夺子,可现在想来,若是把哥儿放在吴月娘身边,是不是就能“切断相克之源”?至少,能减少哥儿和他的接触,或许能化解一部分冲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他甚至开始觉得,吴月娘的提议,或许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当时他太冲动,没仔细想。 他又想起李瓶儿昨日的哭诉——她情愿带着哥儿搬去别庄,当时他拒绝了,可现在想来,若是真的让她带着哥儿去别庄住一段时间,是不是也能化解冲克?等过几年,哥儿长大了,命格稳了,再把他们接回来,是不是就没事了? 他越想越乱,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酒,刚想喝,却又放下了。他知道,喝酒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做出决定。 而与此同时,芙蓉院里,李瓶儿也没闲着。她听说西门庆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心里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隐约觉得,可能和她有关,或者和哥儿有关。 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薛姑子送来的经文,却没心思看。她想起白天去庵里找薛姑子的事——薛姑子说,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适合做祈福法事,让她准备好香烛和功德钱,到时候会亲自来府里做法事。 “但愿这场法事,能让官人安心,能让那些流言平息。”李瓶儿轻声说,抚摸着怀里熟睡的官哥儿。 突然,她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绣春回来了。绣春走进来,脸上带着笑容:“娘,奴婢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花旺大叔答应会好好打理那些产业,还说会定期给奴婢带消息,绝不会让外人知道。” 李瓶儿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你了。快坐下歇歇,喝杯热水。” 绣春坐下,喝了口热水,才说:“娘,奴婢回来的时候,听门房说,官人今天从城外回来,脸色很难看,直接去了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瓶儿心里一紧:“我也不知道,官人回来后就没出来过。希望……希望没什么事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向她和哥儿靠近。 而在潘金莲的院子里,春梅正兴奋地向潘金莲禀报:“娘,都成了!慧明和尚按照咱们的计划,跟官人说了那些话,官人当时脸色就白了,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看样子,是真的信了!” 潘金莲听了,笑得花枝乱颤,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好!太好了!我就知道,这招一定管用!官人心里的疑虑,现在肯定更深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做出决定了!” “娘,那接下来怎么办?”春梅问。 “接下来?”潘金莲放下酒杯,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等官人心里的疑虑攒够了,咱们再推他一把——比如,再让慧明和尚‘偶遇’官人一次,或者让王婆在外面散布些更恶毒的流言,说哥儿的煞气越来越重,已经开始影响府里的其他人了。到时候,不用咱们说,官人自己就会想办法处置李瓶儿母子了!” 春梅点点头:“娘想得真周到!” 潘金莲冷笑一声:“李瓶儿想跟我斗,还嫩了点!她以为装可怜就能让官人护着她?真是做梦!这西门府里,只有我,才能站在官人的身边!” 夜深了,西门庆还在书房里徘徊。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可他知道,他对哥儿的感情,已经开始被恐惧和疑虑侵蚀。 李瓶儿抱着官哥儿,坐在灯下,心里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她和哥儿袭来。 潘金莲则躺在床上,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她知道,胜利已经离她不远了。 这一夜,西门府里的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难以入眠。西门庆心中的天平,正在缓缓倾斜,朝着一个危险的方向。而那尚在襁褓中的官哥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被父亲心中的“心魔”,推向一个未知的深渊。一场围绕着他的、更加残酷的斗争,即将拉开帷幕。 (本集完) 第87集 《洗礼命名起风波》 内容提示: 西门庆或许是为了“化解”冲克,或许是被推动,决定正式为官哥儿举行洗礼或命名仪式。吴月娘、潘金莲等人借此机会,在孩子的名字、仪式规格、宾客名单上大做文章,试图争夺名分和控制权。潘金莲可能会暗中散播谣言,说某个名字不吉,或指责李瓶儿越矩,试图在仪式前制造混乱,激化西门庆的疑虑。李瓶儿为了孩儿的正式名分和地位,可能会在某些环节上表现出罕见的坚持,与吴月娘等人发生正面冲突。西门庆在各方压力下做出最终决定,这个决定可能进一步伤害李瓶儿,也可能暂时稳住局面,但无论如何都加深了府中的矛盾。仪式是否顺利?孩子的名字最终蕴含了吉兆还是隐晦的诅咒?这场关于“名”的争斗,是否为后续更激烈的“实”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第87集:洗礼命名起风波 以“正名”为名的风波序幕——酒局里的试探与决断 腊月廿三,小年刚过,清河县的空气里还飘着祭灶糖的甜香,西门府的花厅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西门庆斜倚在铺着虎皮褥子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黄酒,眼神涣散地盯着厅中跳动的烛火,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法华庵外慧明和尚的那番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快半个月了——“金戈铁马,反伤其主”“血光隐现”,这几句谶语,日夜在他耳边打转,让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 他看着桌案上摆着的绸缎庄账本,明明是上个月赚了三百两银子的好账目,可他却只觉得刺眼——赚了钱又如何?若真被孩儿“克”得运势尽失,再多的银子也守不住。前日他去衙门,连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衙役都敢对他甩脸子,说是夏提刑那边有新吩咐;昨日去当铺查账,又发现掌柜私吞了五十两银子,虽然后来把人杖责了,可他总觉得,这都是“煞气”缠身的征兆。 “哥哥,您这几日可是累着了?瞧着气色不大好。”一个谄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应伯爵端着酒杯,凑到西门庆身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谢希大也跟着起身,手里拿着一块刚剥好的橘子,递到西门庆面前:“是啊,大哥,尝尝这橘子,是江南新运过来的,甜得很,解解乏。” 这两个帮闲,最近瞧着西门庆心情不佳,天天都来府里凑趣,一会儿说些市井笑话,一会儿聊些生意上的琐事,实则是想找机会拍个马屁,再混些好处。 西门庆接过橘子,却没吃,放在了桌案上,懒懒地抬了抬眼:“没什么,就是最近事多,有些烦。” 应伯爵见状,心里有了数,他放下酒杯,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副“为哥哥着想”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哥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要是说差了,您可别生气。” 西门庆瞥了他一眼:“有屁就放,别跟我绕圈子。” “哎,好嘞!”应伯爵连忙应道,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些,“哥哥,哥儿出生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吧?这大名一直没定下来,平日里大伙儿都叫‘官哥儿’‘哥儿’,虽说亲切,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咱们西门家是清河县的体面人家,哥儿又是嫡长子,这名号可得正经些。” 他顿了顿,见西门庆没反驳,继续说道:“依小弟愚见,不若选个黄道吉日,请族里的长辈,再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给哥儿行个‘洗礼’仪式,把大名定了,记上族谱。一来呢,是正了哥儿的名分,告慰祖宗在天之灵;二来呢,这仪式一办,热闹热闹,说不定那些乱七八糟的晦气事儿,也就跟着冲散了。您想啊,祖宗保佑,名号又正,还有什么邪祟敢靠近?” 这话,可谓是精准地戳中了西门庆的痒处——他既想给孩儿一个体面的名分,彰显自己的“福气”,又迫切地想化解那“克父”的晦气。应伯爵这话,既合了他盼子成才的心意,又给了他一个“冲晦气”的由头,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西门庆的眼睛瞬间亮了些,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应伯爵:“你这话,倒有些道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谢希大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应二哥这主意,绝了!大哥,您想啊,哥儿是西门家的根,把名分定了,祖宗高兴,自然会保佑哥儿平平安安,也保佑您顺顺利利的。到时候请些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也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咱们西门府多兴旺!” 西门庆越想越觉得可行,他猛地一拍桌案,酒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好!就这么办!应二哥,这事就交给你和来保去办。你去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日子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七八天之后正好。场面要热闹,该请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族里的长辈、衙门里的夏提刑、荆千户,还有乔大户、吴千户这些生意上的伙伴,都得请!” “哎,您放心!小弟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应伯爵喜出望外,连忙躬身应下,心里盘算着这次又能捞些好处。谢希大也跟着点头哈腰,脸上满是谄媚的笑。 西门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的郁结似乎消散了些——他觉得,或许这洗礼命名仪式,真能成为转折点,让那些晦气事儿都过去,让他和孩儿都能顺顺利利的。 可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喜庆的决定,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西门府这潭早已暗流涌动的水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消息很快在后宅和府外传开,各方势力都开始打着自己的算盘,一场围绕着“洗礼命名”的角逐,悄然拉开了序幕。 吴月娘听说后,坐在正房的炕边,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扎下去。她心里清楚,这是她重新树立正室权威的好机会——洗礼仪式是家族大事,理应由她这个主母主持,若是能在仪式上好好表现,既能让西门庆对她改观,又能压过李瓶儿一头。 潘金莲则在自己的院子里,听春梅说了消息,冷笑一声:“哼,正名分?冲晦气?我看是有些人想借着哥儿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吧!”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在这场仪式上,给李瓶儿母子添些堵,让西门庆对他们的疑虑更深。 李瓶儿得知消息时,正在给孩儿换衣裳。她手里的动作一顿,心里既期待又不安——期待孩儿能有个正经的名字,安安稳稳的;可又怕这场仪式,会成为别人对付她和孩儿的工具。她轻轻摸了摸孩儿的小脸,小声说:“哥儿,娘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别再出什么事了。” 名号之争,暗藏机锋——各怀心思的博弈 确定要办洗礼仪式后,第一个难题就来了——给孩儿取什么名字。西门庆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取名的事自然该由他说了算,可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也没定下满意的名字。 他先是想叫“西门璋”,“璋”是玉器,有“弄璋之喜”的寓意,象征着富贵;可转念一想,“璋”字带“王”,孩儿年纪太小,怕是压不住,反而不好。又想叫“西门承”,取“继承家业”之意,可又觉得这名字太沉重,万一孩儿将来不成器,反而成了笑话。后来又想了“西门瑞”“西门祥”,觉得太普通,没有新意,配不上他西门庆的儿子。 这日上午,西门庆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论语》,试图从里面找些灵感,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字。正在心烦时,吴月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 “官人,瞧你这几日都没睡好,我让厨房炖了些银耳羹,你补补身子。”吴月娘将银耳羹放在桌案上,柔声说道。她早就听说西门庆在为取名的事烦恼,特意过来,想借机发表自己的意见。 西门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唉,取个名字真难。我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 吴月娘坐在他身边,拿起桌上的纸和笔,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语气诚恳地说:“官人,哥儿取名是大事,关乎他一生的运程,可不能马虎。妾身想着,咱们毕竟不是饱读诗书的人,不如请一位学问深厚的先生,根据哥儿的生辰八字,仔细推算一下,取个既能补益命格,又能兴旺家业的吉名。这样既稳妥,又能让官人放心。” 西门庆皱了皱眉:“请先生?哪里有合适的先生?” “妾身早就打听好了。”吴月娘连忙说道,“县学里有位周秀才,前几年告老还乡了。这位周秀才可是饱学之士,尤其精通《周易》,擅长根据生辰八字取名、算运程。前几日乔大户家的小孙子取名,就是请的他,都说取得好,又吉利又有寓意。咱们不如也请他来,给哥儿算算?” 西门庆心里一动——他对生辰八字这些东西,本就有些信,如今又被慧明和尚的话吓得不轻,若是能请个懂行的先生,取个能“补益命格”的名字,说不定真能化解冲克。他刚想答应,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潘金莲娇媚的声音:“官人,妾身听说您在为哥儿取名的事烦恼,特意过来看看。” 潘金莲推门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绸衫,外面套着件月白色的比甲,头上插着一支金步摇,走路时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娇媚。她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走到桌案前,笑着说:“官人,您看这荷包,是妾身给哥儿绣的,上面绣了‘平安’二字,盼着哥儿能平平安安的。” 西门庆接过荷包,看了一眼,随口夸了句:“绣得不错,有心了。” 潘金莲顺势坐在西门庆另一边,眼神瞟了一眼吴月娘,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官人,取名这事儿,可不是光图好听、有寓意就成的。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得先算哥儿的五行缺什么,八字喜什么,然后再找对应的字来补。要是缺火,就用带‘火’字旁的字;要是缺土,就用带‘土’字旁的字。万一取了个跟八字相冲相克的名字,那可就糟了,不仅不能保佑哥儿,还可能连累官人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妾身也是前几日听府里的老妈子说的,说有些孩子就是因为取了不好的名字,从小就多病多灾,还连累家里人不顺。妾身听了,心里就替哥儿担心,怕官人一时疏忽,没考虑到这些。” 这番话,看似是为哥儿着想,实则是在提醒西门庆——哥儿的八字本就跟你相冲,若是取名再不小心,只会更糟。吴月娘听了,心里暗骂潘金莲阴险,可又不好当面反驳,只能强压着怒气,看着西门庆。 西门庆被潘金莲这么一说,心里又犹豫起来。他本就对哥儿的八字心存芥蒂,现在更觉得取名之事非同小可,若是真像潘金莲说的那样,取了个相冲的名字,岂不是雪上加霜?他皱着眉,看着吴月娘和潘金莲,一时没了主意。 吴月娘见西门庆犹豫,连忙补充道:“官人,周秀才最擅长的就是根据生辰八字取名,他肯定会仔细推算哥儿的五行八字,绝不会取相冲的名字。咱们请他来,就是为了稳妥,总比咱们瞎琢磨强。” “可谁知道那周秀才是不是真有本事?”潘金莲立刻反驳,“万一他只是徒有虚名,算不准八字,取了个不好的名字,那咱们岂不是白费功夫?再说了,哥儿的生辰八字是咱们府里的私事,岂能随便告诉外人?万一传出去,又被人拿去说闲话,说哥儿八字不好,克父克家,那可怎么办?” 她这话,正好戳中了西门庆的顾虑——他最怕的就是哥儿的八字和“克父”的流言传出去,让人笑话。一时间,他更拿不定主意了,只能烦躁地挥挥手:“行了,你们别吵了,让我再想想。” 吴月娘和潘金莲见西门庆动了怒,都不敢再说话。吴月娘心里暗暗着急,怕西门庆被潘金莲说动,错失了这个机会;潘金莲则暗暗得意,知道西门庆心里的疑虑又被她勾起来了,只要他拿不定主意,她就有机会再从中作梗。 而李瓶儿,作为孩儿的生母,对此更是忧心如焚。她知道取名之事关系到孩儿的一生,更怕有人借着取名的机会,给孩儿安上什么不吉利的寓意。这些天,她天天都在祈祷,希望西门庆能给孩儿取个平安顺遂的名字,可又不敢主动去说,怕惹西门庆不高兴。 这日傍晚,李瓶儿见西门庆去了孟玉楼的院子,心里实在忍不住,便鼓起勇气,抱着孩儿,去书房等他。她站在书房门外,心里七上八下的,手指紧紧捏着衣角,连手心都出汗了。守在门口的玳安见了,连忙说:“六娘,您怎么来了?官人去孟四娘院里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我……我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李瓶儿小声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西门庆回来了。他见李瓶儿抱着孩儿站在书房门口,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冷的天,抱着孩儿出来干什么?” 李瓶儿连忙上前,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官人,妾身……妾身有件事想跟您说,关于哥儿取名的事。” 西门庆皱了皱眉,打开书房门,让她进去:“有什么事,进去说。” 进了书房,李瓶儿把孩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用棉被裹好,然后走到西门庆面前,眼圈微微发红:“官人,哥儿是您的亲生骨肉,妾身知道,取名的事该由您做主。妾身不敢多求,只求官人念在哥儿还小,不懂事,赐他一个平安顺遂的名字,让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别再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困扰。妾身……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不敢要求太多,只能用这种哀戚的方式,唤起西门庆的父爱,希望他能对孩儿好一点。 西门庆看着李瓶儿那副可怜的模样,心里也有些触动。他想起孩儿出生时的欢喜,想起孩儿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心里的疑虑和烦躁,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哥儿的。名字的事,我会仔细考虑,定会给他取个好名字。” 李瓶儿见西门庆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多谢官人,妾身替哥儿谢谢您。” 她不敢多待,怕惹西门庆厌烦,抱起孩儿,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转身离开了书房。走出书房门,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祈祷:“官人,求您一定要给哥儿取个好名字,让他平平安安的。” 可她不知道,这场名号之争,才刚刚开始。吴月娘和潘金莲都不会善罢甘休,她们还会继续想办法,争夺取名的话语权,而这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她们在西门府的地位和未来。 仪式规格,寸土不让——正室与宠妾的角力 名号的事还没定下来,仪式规格和宾客名单的争论,又紧接着爆发了。吴月娘作为正室,觉得这场仪式理应由她全权主持,规格和名单都该由她说了算。她早就开始准备,花了两天时间,拟好了一份详细的清单,包括邀请的宾客、宴席的规格、仪式的流程,甚至连下人的赏赐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日上午,吴月娘拿着清单,去书房找西门庆。清单上的宾客名单分为几类:第一类是族亲,包括西门庆的叔公、堂兄、堂弟等,一共二十多人;第二类是官面上的人,除了夏提刑、荆千户,还有县衙里的张团练、李都头,甚至连州府里的一个通判都在名单上,一共十五人;第三类是生意上的伙伴,乔大户、吴千户、城南绸缎庄的王老板、城外粮铺的刘员外等,一共二十人;第四类是西门庆的好友,比如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等人,一共八人。算下来,总共要邀请七十多人。 宴席规格也定得很高:主桌用的是海参、鱼翅、燕窝等名贵食材,其他桌也有鸡、鸭、鱼、肉,还有各种山珍海味,一共准备了三十桌;酒用的是江南运来的女儿红,茶是雨前龙井;餐具用的是官窑烧制的青花瓷,连筷子都是象牙做的。 仪式流程更是详细,从早上的焚香祭祖,到请族中长辈为孩儿洗礼,再到西门庆宣布名字、记入族谱,最后是宴席,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甚至连下人的站位都写得明明白白。 下人的赏赐也很丰厚:管家和奶娘赏五两银子、一匹绸缎;丫鬟和小厮赏二两银子、一匹棉布;粗使婆子和仆役赏五钱银子、半匹粗布。 吴月娘把清单递给西门庆,柔声说:“官人,这是妾身拟的仪式清单,您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若是觉得哪里需要改,妾身再调整。” 西门庆接过清单,仔细看了起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邀请的宾客太多,尤其是州府里的通判,他跟人家只是一面之缘,贸然邀请,显得有些刻意;宴席规格也太高,三十桌宴席,加上赏赐,至少要花费五百两银子,实在太铺张了。 “月娘,”西门庆放下清单,看着吴月娘,“邀请的宾客是不是太多了?尤其是州府的通判,咱们跟他不熟,邀请他来,怕是不合适。还有宴席规格,三十桌太多了,花费也太大,能不能减减?” 吴月娘早就料到西门庆会这么说,她连忙解释:“官人,这场仪式是为哥儿正名分,也是咱们西门府的体面。邀请的宾客多一些,能显出咱们西门府的兴旺;规格高一些,也能让宾客们觉得咱们重视哥儿,不敢小瞧咱们。那州府的通判,虽然跟咱们不熟,但前几日他来清河县巡查,您去拜访过他,邀请他来,也是为了拉近关系,将来官场上也好有个照应。至于花费,咱们西门府也不缺这点银子,为了哥儿,值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您之前也说过,场面要热闹,该请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妾身这也是按照您的意思来的。” 西门庆被吴月娘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说过要热闹,可没想到吴月娘会准备这么大的场面。他正想再反驳,却听见门外传来春梅的声音:“官人,五娘让奴婢来问问,您要不要去院里吃些点心,奴婢刚做了您爱吃的桂花糕。” 潘金莲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吴月娘心里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西门庆。 西门庆正好借此机会,对吴月娘说:“行了,清单我再看看,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跟你说。” 吴月娘没办法,只能拿着清单,不甘心地离开了书房。她刚走,潘金莲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桂花糕,笑着说:“官人,您看您,又跟大娘子生气了?快尝尝这桂花糕,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西门庆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确实是他爱吃的味道。他叹了口气:“不是生气,是月娘拟的清单太铺张了,邀请七十多人,三十桌宴席,太浪费了。” 潘金莲坐在他身边,拿起清单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大娘子这哪里是为了哥儿,分明是想借着哥儿的名头,抖一抖她正室的排场!邀请这么多官面上的人,还不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西门府的主母,多风光!” 她放下清单,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官人,妾身倒不是觉得浪费银子,而是觉得,这场仪式太张扬了不好。哥儿还小,这么大的场面,怕是会折了他的福气。再说了,如今外头还有些不三不四的话,说哥儿八字不好,克父。要是请这么多贵客来,万一哥儿在仪式上哭闹,或者有什么别的意外,被宾客们看到了,岂不是更让人说闲话?到时候,不仅哥儿的名声不好,连您的面子也挂不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依妾身看,不如咱们从简,只邀请族里的长辈、您的几个好友,还有生意上最亲近的几个伙伴,一共十几二十人,办个五六桌宴席,简单热闹一下就好。这样既全了礼数,又不会太张扬,也免得节外生枝,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 这番话,再次精准地命中了西门庆的软肋——他最怕的就是外人知道哥儿的“问题”,更怕仪式上出什么意外,让人笑话。他觉得潘金莲说得有道理,若是真像吴月娘说的那样,邀请七十多人,场面太大,一旦出点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得有道理。”西门庆点点头,“确实不能太张扬。这样吧,你去跟来保说,把宾客名单改一改,族里只邀请叔公和几个堂兄,官面上只邀请夏提刑和荆千户,生意上只邀请乔大户和吴千户,好友就应伯爵他们几个,总共二十人左右。宴席就办五桌,规格也降一降,不用那么名贵的食材,普通的鸡鸭鱼肉就好。仪式流程也简化一些,焚香祭祖、宣布名字、记入族谱,这几个关键环节留下,其他的都省了。” “官人英明!”潘金莲立刻夸赞道,“您这样安排,既稳妥又热闹,还能让哥儿平平安安的,真是太好了。” 西门庆被潘金莲夸得心情好了些,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了起来。 而吴月娘得知西门庆改了清单后,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她坐在正房的炕边,脸色铁青,小玉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好!好得很!”吴月娘咬牙切齿地说,“我辛辛苦苦拟的清单,她几句话就给改了!她潘金莲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也敢插手府里的大事!还有官人,也真是糊涂,被她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小玉连忙安慰道:“大娘子,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官人也是为了哥儿好,怕出意外。再说了,仪式的主持权还在您手里,就算规格降了,您还是主母,谁也抢不走您的位置。” 吴月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气。小玉说得对,主持权还在她手里,她还有机会。她冷冷地说:“哼,潘金莲想跟我斗,没那么容易!就算仪式规格降了,我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西门府的主母,谁也别想越过我去!”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在简化的仪式上,最大限度地彰显自己的正室地位,同时给李瓶儿和潘金莲添些堵。这场仪式规格的争论,看似是吴月娘输了,实则是她和潘金莲之间的角力,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 李瓶儿得知仪式规格从简后,心里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场面太大,出什么意外。可她也知道,吴月娘和潘金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这场仪式,恐怕还是不会平静。她只能更加小心,祈祷仪式能顺利进行,别再出什么岔子。 洗礼现场,暗流汹涌——喜庆下的危机与讽刺 经过几天的准备,洗礼仪式的日子终于到了。虽然规格从简,但西门府还是精心布置了一番——正厅的门框上挂着红绸,廊柱上贴着“吉庆有余”的红纸条,厅内的香案上摆放着祖宗牌位,牌位前燃着两根粗大的香,香烟袅袅,弥漫在空气中。香案两侧,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红梅,给这冬日的厅堂添了几分生机。 族里的叔公——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早早地就来了。他坐在正厅上首的椅子上,喝着茶,跟西门庆聊着家常,时不时地询问哥儿的情况,语气里满是关切。 夏提刑、荆千户、乔大户、吴千户,还有应伯爵、谢希大等人,也陆续到了。他们穿着体面的衣裳,手里拿着给哥儿的礼物——有银制的长命锁,有绣着“长命百岁”的锦被,还有些名贵的药材,说是给李瓶儿补身子的。 李瓶儿抱着哥儿,站在东厢房门口,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哥儿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小袄,外面套着一件明黄色的小马甲,是吴月娘让人做的,看起来喜庆又可爱。奶娘如意和丫鬟绣春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给哥儿准备的小帽子和披风,随时准备给哥儿穿戴。 “娘,别紧张,有奴婢在呢。”如意小声安慰道,“哥儿今天很乖,没哭闹,仪式一定会顺利的。” 李瓶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抱着哥儿,慢慢走出了东厢房。她刚走进正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和哥儿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着哥儿,走到西门庆身边,轻轻喊了声:“官人。” 西门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哥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对叔公说:“叔公,这就是您的曾孙,您看看,像不像我?” 叔公连忙起身,走到李瓶儿身边,仔细端详着哥儿,笑着说:“像!太像了!这眉眼,这鼻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真是咱们西门家的好子孙!” 众人也纷纷围过来,夸赞哥儿长得可爱,有福气。李瓶儿抱着哥儿,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心里的紧张,渐渐消散了些。 仪式开始了。首先是焚香祭祖,西门庆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点燃后,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求祖宗保佑哥儿平平安安,西门家兴旺发达。 接着,叔公走到香案前,拿起一碗清水,用一根柳枝,蘸了些水,轻轻洒在哥儿的头上,嘴里念着吉祥话:“愿我西门家子孙,平安顺遂,长命百岁,光耀门楣!” 这是洗礼仪式的关键环节,象征着为孩儿洗去晦气,带来好运。李瓶儿抱着哥儿,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孩儿。哥儿似乎也很配合,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叔公,没有哭闹。 所有人都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露出笑容。吴月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只能强压着,脸上露出端庄的笑容。潘金莲则站在人群后面,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暗暗嘀咕:“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个克父的孩子罢了。” 洗礼环节结束后,就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宣布哥儿的名字。西门庆走到香案前,拿起一张红色的命名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日前来,参加我儿的洗礼仪式。我儿乃西门家的嫡长子,是我西门庆盼了多年的骨肉。我希望他将来能承继家业,光耀门楣,更希望他能安守家宅,为咱们西门家带来祥瑞。经过再三考虑,我为我儿取名——西门安!” “西门安”! 这个名字一宣布,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纷纷鼓掌,称赞这个名字好。 “‘安’字好啊!平安顺遂,寓意吉祥!”乔大户率先说道,“哥儿叫这个名字,将来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是啊!这个名字既简单又有寓意,大官人真是会取名!”应伯爵也跟着附和,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我看哥儿将来肯定能像这个名字一样,安安稳稳,大有出息!” 吴月娘微微颔首,心里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普通,但“安”字寓意吉祥,也还算满意,便笑着说:“官人取的这个名字好,简单又大气,哥儿定会喜欢的。” 潘金莲站在人群后面,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安”?是希望哥儿安分守己,别再“克”他吗?还是想让李瓶儿安分,别再争宠?她觉得这个名字太平庸,没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跟着众人,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而李瓶儿,在听到“安”字的那一刻,心头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太清楚这个“安”字背后的含义了——官人不是希望哥儿平安顺遂,而是希望哥儿别再“克”他,别再给府里带来麻烦,只求一个“安宁”。这个名字里,没有对孩儿的珍爱与期许,只有妥协和畏惧,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孩儿的身上。 她紧紧抱着哥儿,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仪式还没结束,她不能给哥儿丢脸,也不能给官人丢脸。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很乖的哥儿,不知是因为厅内人多气闷,还是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惊,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洪亮,在寂静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刺耳,打破了这喜庆的氛围。 西门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也沉了下来。慧明和尚说的“哭声惊运”,立刻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强压着不悦,对如意说:“快,把哥儿抱下去,哄哄他,别让他哭了。” 如意连忙上前,想从李瓶儿怀里接过哥儿,可哥儿却紧紧攥着李瓶儿的衣服,哭得更厉害了,不肯跟如意走。李瓶儿也慌了,连忙轻轻拍着哥儿的背,柔声安慰道:“哥儿乖,不哭了,娘在这里,别怕。” 可哥儿根本不听,依旧放声大哭,小脸涨得通红,手脚乱蹬,看起来很是委屈。 就在这时,潘金莲突然走上前,故作关切地低低惊呼一声:“哎呦,哥儿怎么哭得这般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西门庆、叔公、吴月娘等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了涟漪。 西门庆的脸色更加难看,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看着哭闹不止的哥儿,又想起潘金莲的话,心里的疑虑再次升起——难道哥儿真的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是这个名字真的不合适,让哥儿不舒服? 李瓶儿骇得脸色煞白,连忙解释:“不是的,哥儿只是吓到了,不是不喜欢名字……”她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着哥儿,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可哥儿哭得更凶了,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月娘皱着眉,瞥了潘金莲一眼,暗骂她多嘴,可也不好当面指责,只能对如意说:“快,把哥儿抱到东厢房,给她喂点奶,说不定是饿了。” 如意连忙再次上前,这次,李瓶儿怕哥儿再哭闹,只能依依不舍地把哥儿递给了如意。如意抱着哥儿,快步走出了正厅,往东厢房走去。哥儿的哭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正厅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叔公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孩子小,哭闹是常事,大家别往心里去。咱们继续仪式,把名字记入族谱,这才是正事。” 西门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点了点头:“叔公说得对,咱们继续。” 仪式虽然继续进行,把“西门安”这个名字记入了族谱,但之前的喜庆氛围,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泛起了嘀咕,尤其是西门庆,他看着族谱上“西门安”三个字,心里的疑虑,比之前更深了。 名定而疑更深,悬念再生——暗夜下的阴谋与决心 一场本该喜庆祥和的洗礼命名仪式,最终在尴尬与猜疑中草草收场。宾客们吃过宴席后,便陆续离开了。应伯爵、谢希大等人离开前,还特意安慰西门庆,说孩子哭闹是常事,让他别往心里去,可西门庆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宾客走后,西门庆独自留在正厅,喝起了闷酒。他看着桌案上的酒杯,又想起哥儿哭闹的模样和潘金莲的话,心里的烦躁越来越重。“莫非……真连这名号也压不住?”一个更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或许,并非名号不对,而是这孩子本身就有问题?或许,慧明和尚说得对,这孩子就是来“克”他的,无论取什么名字,办什么仪式,都没用?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却没能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化解这“冲克”,才能让自己的运势好起来。 而潘金莲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娇艳的容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西门安”这个名字没能如她所愿般带着晦气,但仪式上哥儿的哭闹和她那句“无心”之语,效果却出奇的好——她能清楚地看到,西门庆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心里的疑虑有多深。 “西门安?哼,我倒要看看,你这‘安’,能安到几时!”潘金莲冷笑着说,拿起一支金步摇,插在头发上,“只要官人心里的疑鬼还在,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厌弃你们母子的!到时候,这西门府的宠妾之位,还是我的!” 春梅站在一旁,笑着说:“娘,今天您那句话说得太妙了,一下子就把官人的疑虑勾起来了。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官人就会对六娘和哥儿彻底失望的。” “那是自然。”潘金莲得意地说,“对付李瓶儿那种软骨头,根本不用费什么劲,只要抓住官人的弱点,轻轻推一把,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又说:“你去跟王婆子说,让她再跟慧明和尚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找个机会,跟官人‘偶遇’一次,再说说哥儿的‘煞气’,让官人心里的疑虑更深些。另外,你再去外面散布些流言,就说哥儿不喜欢‘西门安’这个名字,哭闹是因为名字不吉利,克父克家。” “奴婢晓得了,这就去办。”春梅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潘金莲看着春梅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她不会给李瓶儿母子任何机会,她要尽快让西门庆厌弃他们,巩固自己在西门府的地位。 李瓶儿抱着已经不哭的哥儿,坐在东厢房的炕上,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疼。她轻轻摸着哥儿的小脸,低声唤着:“安儿……我的安儿……”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哥儿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安”字,并没有给哥儿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让西门庆对哥儿的疑虑更深了。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并没有因为这场仪式而减少,反而更加具体,更加迫近。西门庆刚才看她的眼神,冰冷而陌生,比任何流言蜚语都让她恐惧。 “娘,别难过了,哥儿已经睡着了。”绣春递过来一块帕子,轻声安慰道,“咱们只要好好照顾哥儿,总有一天,官人会明白的,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李瓶儿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她知道,退让和哀求,换来的只会是得寸进尺。为了安儿,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要想办法保护自己和安儿,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她想起了绣春去顺义村托付花旺打理产业的事,心里有了一丝底气——她还有后路,就算将来在西门府待不下去,她也能带着安儿,去顺义村过安稳的日子。但现在,她还不能走,她要再争取一下,为了安儿,也为了自己。 就在这个夜晚,一个更具体、更恶毒的计划,正在悄然酝酿。薛姑子——那个之前答应给哥儿做法事的尼姑,穿着一身黑色的僧袍,避开了府里的下人,悄悄来到了潘金莲的院子。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潘金莲的房间里,烛火昏暗。潘金莲和薛姑子相对而坐,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薛姑子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悲悯,反而露出一丝贪婪而诡异的笑容。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潘金莲,嘴里说着什么,潘金莲接过纸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她们的密谈,没有人知道内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密谈,将会给李瓶儿和哥儿带来更大的危机。 “西门安”的名号,终究没能带来安宁。它像一道烙印,刻在了这个初生婴儿的身上,也刻在了西门府每个人的心里。它不仅没有化解矛盾,反而成了更大风波的序曲。西门庆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潘金莲的阴谋越来越恶毒,李瓶儿的决心越来越坚定。一场围绕着“西门安”的、更加残酷的斗争,即将在这深宅大院里,拉开帷幕。 (本集完) 第88集 《瓶儿转向挑拨计》 内容提示: 意识到哀求与退让无用后,李瓶儿决心主动出击。她可能利用自己掌握的某些秘密,或借助薛姑子等人,试图挑拨潘金莲与吴月娘,或西门庆与其他妾室的关系,制造混乱以转移视线,寻求自保。李瓶儿开始暗中观察,寻找可能的盟友,并巧妙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散播对潘金莲不利的言论。李瓶儿的行动风险极高,一旦被发现,将万劫不复。她可能在过程中付出惨痛代价,但也可能初步搅动后宅格局。潘金莲敏锐地察觉到后宅风向的微妙变化,可能会展开更猛烈的报复,或者将计就计,设下新的陷阱。李瓶儿的挑拨之计能否成功?她能否在绝境中为自己和孩儿撕开一道生存的缝隙?还是会加速自身毁灭的进程? 第88集 :瓶儿转向挑拨计 绝望中的锋刃——深夜芙蓉院的决绝与筹谋 腊月的深夜,寒风卷着残雪,打在芙蓉院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只细弱的爪子,在挠着人心。内室里,烛火只剩豆大一点,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半张床榻。安儿裹在明黄色的襁褓里,小眉头微微蹙着,偶尔发出一声轻浅的抽噎——白日里洗礼仪式上的哭闹耗光了他的力气,却还是没睡安稳,小手紧紧攥着李瓶儿的衣角,像是怕被人抢走。 李瓶儿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拂过安儿柔软的胎发,那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底,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只激起一阵尖锐的疼。“西门安”这三个字,像三块冰冷的石头,从仪式结束那一刻起,就压在她心口,每喘一口气,都觉得沉重。她想起之前无数个日夜的哀求与眼泪——她求西门庆信她,求吴月娘容她,求潘金莲别再针对她,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西门庆越来越冷的眼神,是吴月娘明里暗里的算计,是潘金莲藏在笑里的刀子。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啊……”李瓶儿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这双手以前只会绣花、抚琴,如今却要学着攥紧刀子,为自己和安儿劈开一条生路。她不能再等了,等别人的怜悯,等西门庆回心转意,那都是死路一条。这座深宅大院,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若不主动反击,她和安儿迟早会被嚼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想起昨日午后,趁着安儿午睡,她悄悄唤来绣春。绣春刚从外面采买针线回来,脸上还带着寒气,见李瓶儿神色凝重,连忙问:“娘,您找奴婢有事?” 李瓶儿拉着她走到内室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你明日再出府一趟,去法华庵找薛姑子。就说……就说我近来心中恐惧日盛,总梦见有人要害安儿,愿再添五十两香油钱,求她务必在法事上多多尽心,不仅要保佑安儿平安,还要……还要压住府里那起子小人作祟。” 她说“小人作祟”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知道薛姑子贪财,更知道薛姑子和潘金莲走得近——上次薛姑子来府里,离开时曾悄悄去过潘金莲的院子,她碰巧从窗缝里看见了。她就是要试探,薛姑子会不会把这话传给潘金莲,更要知道,这两人到底勾结到了什么地步。若是能抓住她们的把柄,这便是她反击的第一把匕首。 绣春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奴婢晓得了,明日一早就去,定不会让旁人知道。” 此刻,看着安儿熟睡的脸,李瓶儿的眼神越来越亮,像燃着一簇孤注一掷的火焰。她从床榻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成色极好的赤金簪子,簪头雕着一朵梅花,是花子虚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私产。她摩挲着簪子,心里有了主意:薛姑子贪财,那就用财帛引她;潘金莲狠毒,那就用她的猜忌治她;吴月娘好面子,那就用她的嫉妒挑她。这潭水,她要亲手搅浑,浑水里,或许才能摸得一线生机。 窗外的风更紧了,烛火晃了晃,险些熄灭。李瓶儿连忙护住烛火,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默默说:“安儿,娘一定会保护你,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寻隙觅踪,暗织罗网——柔弱外表下的观察与布局 从那夜之后,李瓶儿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终日关在芙蓉院里以泪洗面,反而时常抱着安儿,在府里走动。有时去花园里晒晒太阳,有时去孟玉楼的院子里坐坐,聊聊针线活,谈谈养孩子的琐事。她说话依旧轻声细语,举止依旧温婉,可那双曾经只盛满哀愁的眼睛,却像淬了光的针,悄悄观察着府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日上午,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花园里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李瓶儿抱着安儿,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如意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轻轻逗着安儿。不远处,几个丫鬟正在打扫积雪,说说笑笑,声音不大,却能隐约听到。 “你听说了吗?昨日五娘院里的秋菊,去厨房要炖品,对孙四娘的脸色可不好看了,说炖的燕窝太稀,像水似的。”一个丫鬟说。 “可不是嘛!孙四娘当时就生气了,跟秋菊吵了几句,秋菊还说‘这是五娘要的,你敢怠慢?’,把孙四娘气得脸都白了。”另一个丫鬟附和道。 李瓶儿心里一动,手指轻轻绞着帕子。孙雪娥性子直,没什么城府,又一向跟潘金莲不对付,秋菊是潘金莲的贴身丫鬟,秋菊的态度,多半是潘金莲默许的。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缝隙。 她没立刻起身,依旧坐在藤椅上,看着安儿玩拨浪鼓,耳朵却仔细听着丫鬟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孙雪娥从厨房方向走来,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个空碗,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不过仗着官人几日宠爱,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连带着丫头也蹬鼻子上脸,什么东西!” 李瓶儿连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直到孙雪娥走过去,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她记住了孙雪娥那愤懑的样子,也记住了这个可以撬动的缺口。 又过了几日,李瓶儿特意选了个下午,去孟玉楼的院子里做客。孟玉楼的院子种着几株腊梅,正开得热闹,黄色的花瓣上沾着水珠,散出淡淡的香气。孟玉楼正坐在窗前绣花,见李瓶儿来了,连忙放下针线,笑着说:“六妹妹来了?快坐,我刚泡了雨前龙井,你尝尝。” 李瓶儿抱着安儿坐下,如意把安儿放在旁边的小床上,盖好被子。孟玉楼给李瓶儿倒了杯茶,目光落在安儿身上,笑着说:“安儿长得真快,才这么几天,就比上次见时胖了些。” “是啊,能吃能睡,就是夜里偶尔会闹。”李瓶儿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两人聊起了针线活,孟玉楼拿起桌上的绣品,是一块手帕,上面绣着兰草,针脚细密,颜色搭配也好看。“我这几日没事,就绣了这块手帕,想着给安儿当口水巾。”孟玉楼说。 “姐姐的手艺真好,比我强多了。”李瓶儿夸赞道,话锋一转,像是无意地说,“前几日我去上房,见五娘也在,她手里拿着一件新做的锦袍,说是给官人做的,料子是江南新运过来的云锦,颜色也好看,真是费心了。” 孟玉楼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五姐那人,心思是顶灵巧的,手也巧,就是有时太过灵巧了些,反倒让人……唉,不说也罢。”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疏离。 李瓶儿心里了然,孟玉楼看似和潘金莲走得近,实则对潘金莲的手段也有些看不惯。她没追问,只是顺着孟玉楼的话,叹了口气:“是啊,府里人多,各有各的心思,能像姐姐这样安稳度日,已经很好了。”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李瓶儿便抱着安儿告辞了。走出孟玉楼的院子,李瓶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像一只在暗处结网的蜘蛛,耐心地捕捉着每一丝有用的信息,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缝隙。这些日子,她还收集到了更多线索:比如潘金莲偶尔会让玳安帮她买些外面的小玩意儿,玳安去她院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会待上半个时辰才出来,举止也比以前随意,甚至有一次,她看见玳安给潘金莲递东西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潘金莲的手,潘金莲也没生气;又比如潘金莲院里的用度越来越奢侈,上个月买了一匹价值百两银子的云锦,说是做衣裳,可至今也没见她穿,反而给了春梅做了件比甲,这不符合潘金莲一向爱占小便宜的性子,倒像是在故意炫耀,或是有什么别的用处。 这些线索虽然零碎,却像一颗颗珠子,只要找到一根线,就能串成一条致命的锁链。李瓶儿把这些线索都记在心里,耐心等待着将它们抛出的最佳时机。 巧施离间,借力打力——话语间的刀锋与算计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日上午,李瓶儿从丫鬟嘴里听说,西门庆在前厅发了火——因为绸缎庄的掌柜进了一批劣质绸缎,不仅卖不出去,还被几个老主顾投诉,损失了不少银子。西门庆把掌柜骂了一顿,还罚了他三个月的月钱,此刻正在书房里生气。 李瓶儿知道,西门庆心情不佳时,对后宅的动静会更敏感,些许的风波,也更容易被他放大。她立刻抱着安儿,让如意跟着,去了吴月娘的正房。 正房里,吴月娘正在跟小玉一起整理账本,见李瓶儿来了,放下账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六妹妹来了?安儿也来了?快坐。” 李瓶儿抱着安儿坐下,如意把安儿放在旁边的小床上。吴月娘给李瓶儿倒了杯茶,目光落在安儿身上,语气平淡:“安儿今日看起来很乖,没闹?” “是啊,早上吃了奶,就一直很乖。”李瓶儿接过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里露出几分惶恐,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 吴月娘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疑惑,便问:“六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还是安儿又不舒服了?” 李瓶儿摇摇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压得很低:“大姐姐,妾身……妾身心中害怕。不是为我自己,是为安儿。”她抬起泪眼,看着吴月娘,眼神里满是无助,“昨日薛师父派人来传话,说法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吉日。只是……只是她私下跟我说,做法事最忌阴人冲撞,尤其是心术不正、八字带煞的人,若是靠近法事之地,非但不能消灾,反而可能引祸上身,让安儿的煞气更重。妾身就想,咱们府上都是姐妹,谁会……谁会心术不正呢?可薛师父说得郑重,妾身心里实在害怕。” 她刻意把“八字带煞”和“心术不正”联系起来,却不点名道姓,就是要让吴月娘自己联想到潘金莲——潘金莲的八字,府里人多少都知道些,说是带“伤官”,性子烈,又爱搬弄是非,吴月娘本就对潘金莲有些不满,这么一说,定然会起疑心。 吴月娘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她自然不信李瓶儿全然无辜,可薛姑子是出家人,按理说不会随口乱说,而且“八字带煞”“心术不正”,府里除了潘金莲,还能有谁?前几日潘金莲在洗礼仪式上的那番话,她还记在心里,此刻听李瓶儿这么说,更是加深了怀疑。她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了,你且安心。法事是为安儿办的,自然不能让闲杂人等搅扰。我会吩咐下去,法事期间,除了参与仪式的人,其他人都不许靠近法事之地,尤其是那些八字轻浮、心性不定的,更要严加看管。” 李瓶儿连忙道谢:“多谢大姐姐,有您做主,妾身就放心了。”她知道,吴月娘已经上钩了,接下来,该找孙雪娥了。 离开正房,李瓶儿抱着安儿,故意绕到花园里。果然,远远就看见孙雪娥正在掐腊梅,脸色依旧不好看,手里的腊梅被她掐得花瓣都掉了几片。李瓶儿抱着安儿走过去,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四娘怎一人在此?瞧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孙雪娥见是李瓶儿,放下手里的腊梅,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被人气的!昨日秋菊去厨房要炖品,对我指手画脚,说我炖的燕窝太稀,还说‘这是五娘要的,你敢怠慢’,你说气人不气人?不过是个丫鬟,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李瓶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无意地说:“四娘性子直爽,心里不藏事,这是好的,可也容易被人算计。前儿我去上房,恍惚听见两个丫鬟在议论,说有人在官人跟前说,四娘管着的厨房,采买上有些不清不楚,说是……说是中饱私囊,把府里的银子往自己兜里塞。我听着都替四娘生气!四娘这般实诚人,一心为府里着想,怎会做那等事?定是有人故意编排,想让官人误会您。” 这番话纯属李瓶儿捏造,可她知道,孙雪娥最在意的就是别人说她贪小便宜,尤其是在厨房采买这件事上,孙雪娥一向很上心,怕被人说闲话。果然,孙雪娥一听,顿时炸了,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什么?!哪个烂了舌根的混账在背后编排我?!定是那潘金莲!除了她,谁还会这么阴损?!我就知道她看我不顺眼,故意找我的麻烦!” 李瓶儿连忙拉住她,示意她小声点:“四娘快别声张!无凭无据的,我也是恍惚听得一句,做不得准,或许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只是提醒四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在官人面前,多留意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她这番以退为进,更是坐实了孙雪娥的猜测。孙雪娥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了!她潘金莲要是敢再跟我作对,我定不饶她!” 看着孙雪娥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李瓶儿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这根搅水的棍子,已经挥下去了。吴月娘对潘金莲起了疑心,孙雪娥对潘金莲恨之入骨,接下来,就等着看她们狗咬狗了。 风声鹤唳,反遭试探——猜忌中的交锋与伪装 李瓶儿的挑拨之计,很快就显露出了效果。 吴月娘果然加强了对法事之地的管控——法事定在府里的观音堂举行,吴月娘特意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丫鬟,日夜守在观音堂门口,吩咐道:“除了薛姑子和参与仪式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许靠近,尤其是那些八字轻浮、心性不定的,要是敢硬闯,就给我拦下,回头我禀明官人,重重处罚!” 这话虽然没明指是谁,可府里人都知道,“八字轻浮、心性不定”说的就是潘金莲。潘金莲很快就从春梅嘴里听说了这事,心里又惊又疑——她之前跟吴月娘虽有摩擦,可吴月娘从未如此针对她,这 sudden 的转变,定然有问题。她又想起前几日孙雪娥跟她碰面时,指桑骂槐的样子——那日她在走廊上遇见孙雪娥,孙雪娥手里拿着个空碗,故意撞了她一下,还说:“有些人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总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真当别人是傻子不成?”“别以为靠着几分姿色就能一手遮天,迟早会栽跟头!” 潘金莲当时气得脸色发白,却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孙雪娥又发了疯病。可现在结合吴月娘的态度,她突然意识到,这背后或许有人在搞鬼。她把府里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吴月娘不会自己突然针对她,孙雪娥没这么大的本事,孟玉楼一向中立,剩下的,就只有那个看似最柔弱、最无助的李瓶儿! “莫非……是这贱人暗中搞鬼?”潘金莲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金步摇,眼神里满是寒光。她之前一直觉得李瓶儿只会哭哭啼啼,没什么本事,可现在看来,她倒是小瞧了李瓶儿!被逼到绝境的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李瓶儿这种藏着心思的女人! 她决定试探一下李瓶儿,看看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 这日上午,潘金莲特意换上一件水红色的绸衫,外面套着件月白色的比甲,头上插着一支金步摇,带着春梅,满面春风地来到芙蓉院。她刚走进院子,就笑着喊道:“六妹妹在家吗?我来看看安儿。” 李瓶儿正在给安儿换衣裳,听见潘金莲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衣裳,整理了一下头发,笑着迎了出去:“五娘来了?快请进。” 潘金莲走进内室,目光落在安儿身上,笑着说:“哎哟,安儿真乖,这么几天不见,又长可爱了。”她走上前,从李瓶儿手里接过安儿,轻轻逗着他,“安儿,认得五娘吗?五娘给你带了好东西。”春梅连忙把手里的一个锦盒递过来,潘金莲打开,里面是一个银制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这是我特意给安儿买的,戴着保平安。” 李瓶儿连忙道谢:“五娘太费心了,让您破费了。” 潘金莲抱着安儿,又说了些夸赞的话,眼神却悄悄观察着李瓶儿的神色——李瓶儿脸上带着笑容,举止温婉,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可潘金莲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也偶尔会回避。 聊了一会儿,潘金莲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瓶儿:“六妹妹,我前儿听春梅说,你近日常去大姐姐房里走动?可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跟大姐姐说?咱们都是姐妹,府里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何必绕弯子呢?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要是能帮上忙,定然不会推辞。” 李瓶儿心里猛地一紧,知道潘金莲起了疑心。她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垂下眼帘,手指轻轻绞着衣角,语气柔顺:“五娘说哪里话。我哪里有什么体己话跟大姐姐说?不过是因为法事临近,我心里总是惶恐,怕出什么差错,所以去上房问问大姐姐,看看法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求大姐姐拿个主意,也好安稳心神。妹妹人微言轻,在府里没什么分量,又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想求个平安,让安儿能顺顺利利的。” 她把一切都推到对法事的担忧上,合情合理,既没提到吴月娘的管控,也没提到孙雪娥的不满,不给潘金莲抓住把柄的机会。 潘金莲抱着安儿,盯着李瓶儿看了半晌——李瓶儿的头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她的眼神,可她的肩膀微微紧绷,手指也有些僵硬,显然是有些紧张。潘金莲心里的疑心更深了,可她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贸然发作。她轻轻拍了拍安儿的背,咯咯一笑:“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六妹妹放心,有官人和大姐姐做主,观音堂又有丫鬟看着,什么邪祟也不敢靠近安儿。你呀,就是太担心了,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照顾安儿就好。” 话虽如此,潘金莲心里的疑虑却丝毫未减。她抱着安儿又逗了一会儿,便以“怕打扰安儿睡觉”为由,带着春梅告辞了。 走出芙蓉院,潘金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杀意。她对春梅说:“这李瓶儿,定有问题!你往后多留意她的动静,尤其是她身边的绣春,看看她们经常去哪些地方,跟哪些人接触,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奴婢晓得了。”春梅连忙应道。 潘金莲冷哼一声:“哼,想跟我斗,她还嫩了点!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危如累卵,悬念陡生——暗夜中的交易与风暴 潘金莲的试探,让李瓶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坐在床沿,看着安儿熟睡的脸,手指依旧有些颤抖。她知道,自己就像在万丈悬崖边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是呼啸的狂风,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潘金莲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接下来的反击,定然会更加凶猛歹毒。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成功,要么和安儿一起跌入深渊,她只能往前走。 当夜,李瓶儿将绣春唤到内室,如意守在门外,防止有人偷听。内室里,烛火昏暗,李瓶儿坐在椅子上,绣春站在她面前,神色紧张。 “你今日去法华庵,薛姑子怎么说?”李瓶儿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绣春连忙回道:“薛师父见了奴婢,收了香油钱,笑得合不拢嘴,说一定会在法事上多多尽心,保佑安儿平安。只是……只是她又暗示奴婢,说佛法虽灵,也需‘金帛开路’,才能通达神灵,让佛祖更显灵。她还说,若是娘能再添些香油钱,她可以请庵里的其他师父一起做法,效果会更好。” 李瓶儿冷笑一声——薛姑子的贪婪,果然没让她失望。这贪婪,此刻反倒成了她可以利用的弱点。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赤金簪子,递给绣春——这支簪子就是她之前摸出来的那支,花子虚送的定情之物,成色极好,至少能值百两银子。 “你明日再去一趟法华庵,把这支簪子给薛姑子。”李瓶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告诉她,这支簪子是我贴身戴了多年的物件,价值不菲,让她好生收着。只要她在法事上‘办得好’——不仅要保佑安儿,还要‘照出’府里作祟的小人,让官人知道是谁在暗中搞鬼,日后我还会给她更多好处,银子、首饰,只要她想要,我都能给她。但若是她走漏半点风声,或是跟潘金莲串通一气,故意害我和安儿……” 李瓶儿没有说下去,可她眼中的寒意让绣春不寒而栗。绣春连忙接过金簪子,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躬身道:“奴婢记住了!明日一定跟薛师父说清楚,让她不敢耍花样!” 李瓶儿点点头,挥挥手让绣春退下。内室里只剩下她一人,烛火摇曳,映得她的影子忽明忽暗。她知道,薛姑子贪财,大概率会答应她的条件,可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薛姑子靠不住,她就只能用之前收集到的线索,直接在西门庆面前揭发潘金莲。 与此同时,潘金莲的院子里,也是一片凝重。潘金莲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曲谱,却没看进去,眼神里满是算计。春梅站在一旁,低声禀报:“娘,奴婢今日留意了绣春的动静,她上午去了法华庵,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芙蓉院,没出来过。” “法华庵?”潘金莲皱起眉头,“她去法华庵做什么?难道是去跟薛姑子串通?”她想起薛姑子之前来府里,也曾去过芙蓉院,心里的疑虑更深了,“看来,这李瓶儿和薛姑子之间,也有勾结!”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脚步,对春梅说:“你现在就去王婆家,告诉她两件事。第一,让她多派几个人,盯着李瓶儿和绣春的动静,尤其是她们去法华庵的次数,跟薛姑子说了什么,都要打听清楚。第二,让她跟慧明和尚联系,让慧明和尚准备好,最近可能会用到他——我要让慧明和尚再‘偶遇’官人一次,就说安儿的煞气越来越重,都是因为府里有‘阴人’作祟,把矛头引到李瓶儿身上!” 春梅连忙应道:“奴婢晓得了,这就去!” 潘金莲看着春梅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李瓶儿想跟她斗,那就斗到底!她要让李瓶儿知道,在这西门府里,跟她作对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而西门庆,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烦闷与恐惧中。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绸缎庄的账本,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慧明和尚的话,还有安儿在洗礼仪式上的哭闹,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他偶尔也会听说后宅的动静——比如吴月娘加强了对观音堂的管控,孙雪娥和潘金莲闹了矛盾,可他只觉得是女人们之间的鸡毛蒜皮,没放在心上,更不知道,一场因他的偏听偏信、冷酷寡情而引发的,更加激烈的风暴,正在他脚下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下,汹涌蓄势。 深夜的西门府,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卷着残雪,在院子里呼啸。芙蓉院的烛火还亮着,李瓶儿抱着安儿,眼神坚定;潘金莲的院子也亮着灯,她正对着镜子,擦拭着一支锋利的银簪;观音堂的门口,两个丫鬟缩着脖子,守在那里,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 李瓶儿那微弱却顽强的反击之火,能否在潘金莲更凶猛的攻势下存活?薛姑子会选择站在李瓶儿这边,还是继续跟潘金莲勾结?慧明和尚的再次出现,又会给安儿带来怎样的灾难?这场围绕着一个初生婴儿的斗争,正朝着越来越残酷的方向发展,而最终的结局,谁也无法预料。 (本集完) 第89集 《雪娥密会外界人》 内容提示: 孙雪娥被李瓶儿的挑拨激怒,对潘金莲的怨恨达到顶点。她自知在府中势单力薄,可能铤而走险,试图联系府外势力,想要报复潘金莲,或抓住潘金莲的把柄。孙雪娥设法秘密出府,与外界之人会面。此举风险极高,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可能透露府中情况,或试图获取对潘金莲不利的信息/药物。孙雪娥接触的外界之人可能并非善类,或是潘金莲、王婆等人设下的圈套,意图抓住孙雪娥的错处,一石二鸟,同时除掉孙雪娥和李瓶儿。李瓶儿可能察觉到孙雪娥的冒险举动,既担心其连累自己,也可能想借此机会,将水搅得更浑。孙雪娥的密会是否成功?她是否拿到了对付潘金莲的“武器”?还是她已经一步步走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她的行动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 第89集:雪娥密会外界人 第五卷 《麟儿降世·风波再度起》 怒火中烧,铤而走险——厨房角落的绝望与恶念 腊月廿八,寒风凛冽,西门府的厨房里却弥漫着一股比冬日寒风更冷的戾气。孙雪娥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一把铁铲,铲头重重磕在锅底,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旁边择菜的小丫鬟手一抖,菜叶撒了一地。 “慌什么!毛手毛脚的,想挨揍是不是?”孙雪娥转头瞪了小丫鬟一眼,声音尖利得几乎能刺破耳膜。小丫鬟吓得连忙蹲下身捡菜叶,头也不敢抬——谁都知道,四娘这几日像吃了炮仗,一点就炸,没人敢触她的霉头。 孙雪娥将铁铲扔在灶台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千斤重石压在上面。李瓶儿那日说的话,像一根烧红的毒刺,扎在她心口最敏感的地方,这几日反复折磨着她。“有人在官人跟前说,四娘管着的厨房,采买上有些不清不楚,怕是中饱私囊”——这句话,每想一次,她就觉得气血翻涌,仿佛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 她回想起自己如何辛辛苦苦地管理着这个大家庭的厨房,从早到晚,从采购到烹饪,每一个细节她都亲力亲为,生怕出一点差错。然而,李瓶儿的话却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穿了她的努力和付出。她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仿佛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被这一句话抹杀了。 孙雪娥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否则只会让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更加得意。她必须冷静下来,找出问题的根源,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决定,等忙完今天的年夜饭,她就要去查一查账目,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捣鬼。 厨房里,其他仆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忙碌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们都知道四娘的脾气,更知道她对厨房的重视。年夜饭是西门府一年中最重要的宴会,每一道菜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孙雪娥虽然心情不佳,但她对工作的认真态度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松懈。 她开始指挥着仆人们准备食材,每一个步骤都严格把关。尽管心中怒火中烧,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确保每一道菜都能达到她的标准。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怀疑她的人无话可说。 夜幕降临,西门府的年夜饭终于准备就绪。孙雪娥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满桌的佳肴,心中却依旧无法平静。她知道,这场年夜饭不仅仅是对家人的款待,更是对她自己的一次考验。她必须证明,她对这个家的忠诚和付出,绝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抹黑的。 她出身本就不高,原是西门庆原配陈氏的陪房丫鬟,后来被收了房,才有了“四娘”的名分。在这府里,她既没有吴月娘的正室地位,也没有潘金莲的娇媚得宠,更没有李瓶儿的身家背景,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管着厨房这档子事——虽不算什么大权,却能沾些小油水,比如采买时多报几分银子,逢年过节收些店家的孝敬,日子过得也算自在。可现在,竟有人想把这唯一的倚仗也夺走! “肯定是潘金莲那个贱人!”孙雪娥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想起前几日秋菊去厨房要炖品时的嘴脸,想起潘金莲平日里看她时那轻蔑的眼神,一股恨意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她脑子发昏。“她仗着官人宠她,就敢这么欺负我!想让我在府里待不下去,没那么容易!” 可恨归恨,她却没什么办法。去跟西门庆哭诉?她太清楚西门庆的性子了——如今他满心都是“克父”的官哥儿,眼里只有能说会道的潘金莲,自己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挑拨是非”,落得个自讨没趣的下场。去找吴月娘做主?吴月娘自从上次夺子被拒后,对后宅的事就越发“佛系”,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正室位置,哪里会为她一个妾室出头? 孙雪娥在厨房角落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眼里渐渐露出一丝绝望的疯狂。府里没人能帮她,那……府外呢?一个名字突然跳进她的脑海——来旺儿。 来旺儿原是西门府的小厮,手脚麻利,却有些贪小便宜,年前因为偷偷拿了绸缎庄的一匹布料,被西门庆发现,撵出了府。听说他现在在城外做些牵线搭桥、跑腿传信的营生,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一些,门路倒是广。 孙雪娥当家时,跟来旺儿有过几分香火情——那时来旺儿负责采买,偶尔会帮她从外面带些便宜的时新果子、布料,她也会多给他几分赏钱。现在想来,或许……可以找他帮忙? 一个危险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既然明着斗不过潘金莲,那就来暗的!让来旺儿弄些能让潘金莲吃哑巴亏的东西——比如让她身上起红疹,或是腹泻不止,说不出的难受,却又查不出原因。哪怕只是让她难受几日,出出这口恶气也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孙雪娥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铤而走险,也要跟潘金莲斗到底! 暗通曲款,密谋于市——茶寮里的交易与算计 机会来得比孙雪娥预想的更快。次日一早,吴月娘让小玉来厨房传话,说除夕祭祀要用的时鲜果品还没备好,让孙雪娥尽快采买,务必挑新鲜的。孙雪娥一听,立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借着采买的名义出府,去见来旺儿。 她连忙应下,又主动说道:“大娘子放心,祭祀是大事,果品必须新鲜。我亲自去城外的果行挑,那里的果子都是刚从南方运过来的,比城里的好。”吴月娘巴不得有人替她操心,自然满口答应,还让她多带个丫鬟,路上有个照应。 孙雪娥选了惠秀——这个丫鬟才十三岁,性子老实,嘴也严,平日里跟她还算亲近,好拿捏。她特意叮嘱惠秀:“咱们去城外采买,路远,你多穿件衣裳,别冻着。到了外面,少说话,跟紧我,别乱跑。”惠秀连忙点头应下。 吃过早饭后,孙雪娥带着惠秀,坐上了一顶府里最普通的青布小轿,悄然出了西门府。这顶轿子并不起眼,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孙雪娥坐在轿内,心中忐忑不安,仿佛有一只兔子在她胸中跳动,让她感到七上八下。她既担心被人撞见,又害怕来旺儿不肯伸出援手,更担心事情一旦败露,自己将无法承受后果。 轿子缓缓前行,最终停在了城里的“鲜丰果行”前。这是孙雪娥经常光顾的果行,老板姓李,与她还算熟悉。她下了轿,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果行里转了一圈,随手拿起几个苹果和橘子,仔细地翻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李老板,祭祀用的果子,可得选最好的,不能有半点磕碰。” 李老板见状,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四娘放心,我这刚到了一批江南的蜜橘,还有山东的苹果,都是顶好的,保证新鲜。您要多少,我这就给您打包,稍后让伙计送到府里去。” 孙雪娥点了点头,与李老板商定了五十斤蜜橘、三十斤苹果的数量,并且还挑选了一些桂圆、红枣。她仔细地算好价钱,付了定金后,才对惠秀说:“果子都定好了,咱们去前面的银楼看看,我想给安儿买个小银锁,添点喜气。” 她带着惠秀走出果行,让轿夫在街口等候,自己则领着惠秀往一条僻静的小巷走去。小巷里行人稀少,两侧是低矮的土坯房,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经过。惠秀有些疑惑地问:“四娘,银楼不是在大街上吗?怎么往这边走?” 孙雪娥随口编了个理由:“这边有个新开的银楼,款式多,还便宜,我之前听人说过。”她心里却越来越紧张——她跟来旺儿约好在前面的“清雅茶寮”见面,这茶寮位于小巷深处,人迹罕至,非常适合他们进行私密的交谈。 孙雪娥和惠秀继续前行,小巷两旁的土坯房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破旧的木屋。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孙雪娥不时地回头张望,确保没有人在跟踪她们。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接下来的会面至关重要。 终于,她们来到了“清雅茶寮”的门前。这茶寮外观朴素,门帘上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帘,上面绣着几个简单的字。孙雪娥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帘,带着惠秀走了进去。茶寮内光线柔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几张木桌和长凳整齐地排列着。角落里,一位老者正悠闲地品着茶,目光温和地扫过她们。 孙雪娥示意惠秀坐下,自己则走向柜台,轻声询问:“请问,来旺儿到了吗?”店小二点了点头,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孙雪娥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这关系到她和家人的未来。 很快,她们就到了清雅茶寮。茶寮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里面坐着两三个客人,都是些做小生意的,正低头喝茶聊天。孙雪娥让惠秀在茶寮门口等着:“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进去问问路,马上就出来。”惠秀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孙雪娥深吸一口气,走进茶寮。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青绸衫的汉子正低头喝茶,见她进来,立刻抬起头——正是来旺儿。他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连忙起身:“四娘,您可来了,快坐。” 孙雪娥走到他对面坐下,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来旺儿,我找你有事,你可得帮我。” 来旺儿给她倒了杯茶,眼神闪烁:“四娘有话尽管说,只要小的能办到,一定帮忙。”他心里早就猜到孙雪娥找他没好事,说不定是想让他办些见不得人的事,正好可以趁机捞一笔。 孙雪娥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把潘金莲如何欺压她、如何让秋菊给她脸色看,以及“有人在官人面前告她中饱私囊”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贱人就是想把我赶出府!我咽不下这口气!来旺儿,你在外面门路广,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寻些东西?就是能让人难受,却又查不出原因的东西——比如让她身上起红疹,或是拉肚子,吃不好睡不好。” 来旺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这事!他故作沉吟,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四娘,这……这可不是小事啊!那等东西,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弄不好会出人命的!而且潘五娘是官人心尖上的人,要是被官人知道了,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他这么说,不是不想帮,而是想抬高价钱。孙雪娥见他推脱,心里更急,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锞子——这是她攒了三个月的私房钱,有五两重,特意用红纸包着。她把银锞子塞到来旺儿手里,语气带着恳求:“来旺儿,我知道这事难办,风险大。可我实在没办法了!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两!只要能让那贱人吃点苦头,出出我这口恶气,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银子入手,来旺儿心里立刻乐开了花——五两银子,够他花小半年了!他脸上的难色立刻消失,换成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四娘既然这么信任小的,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得帮您办成这事!我认得一个从南方来的游方郎中,手里有不少偏方,其中就有您要的那种——让人身上起红疹,或是腹泻不止,看起来像是水土不服,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寻常大夫根本查不出端倪。” 他顿了顿,又故意面露难色:“只是……那药引有些稀罕,是南方的一种草药,不好找,价钱也贵。您要是想办,得再添三两银子,小的才能去跟那郎中买。” 孙雪娥一听,心里有些肉疼——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可一想到潘金莲那得意的嘴脸,她咬牙道:“好!三两就三两!你什么时候能拿到东西?” “三天!”来旺儿拍着胸脯保证,“三天后的这个时辰,咱们还在这儿见面,我给您带东西来。您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出岔子!” 孙雪娥点点头,又再三叮嘱:“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尤其是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要是走漏了风声,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您放心,小的嘴严得很!”来旺儿把银锞子揣进怀里,拍了拍,“四娘,您快回去吧,别让人起疑心。三天后,咱们再见。” 孙雪娥站起身,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快步走出茶寮。惠秀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四娘,问清楚路了吗?” “没找着,算了,下次再买吧。”孙雪娥随口敷衍道,带着惠秀快步回到街口,坐上轿子,回了西门府。坐在轿里,她摸了摸袖袋,仿佛还能感受到银锞子的重量,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三天后,她就能拿到让潘金莲吃苦头的东西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处的监视与布局 孙雪娥自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道,她从出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另一双眼睛的监视之中。 潘金莲自那日试探李瓶儿未果后,心里的疑窦不仅没消,反而更重了。她太了解后宅的女人们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李瓶儿看似柔弱,却能在关键时刻挑拨吴月娘和孙雪娥,显然藏着心思;孙雪娥虽然蠢笨,可被逼急了,也可能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她特意吩咐春梅,暗中留意各房的动静,尤其是孙雪娥和李瓶儿,一旦她们有什么异常,立刻禀报。 孙雪娥主动揽下采买果品的差事,还特意要亲自出府,这本身就透着不对劲——以前这种事,她都是让采买的小厮去办,很少自己跑一趟。春梅立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便悄悄跟在孙雪娥的轿子后面,看着她去了鲜丰果行,又带着惠秀往小巷走去。 春梅没敢跟太近,怕被发现,只在巷口等着。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她看见孙雪娥从清雅茶寮里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春梅心里更确定了——孙雪娥肯定在茶寮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等孙雪娥的轿子走远后,春梅悄悄走进茶寮,找到老板,塞给他一两银子,问道:“刚才跟那个穿蓝布衣裳的妇人见面的汉子,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茶寮老板见钱眼开,连忙说道:“那汉子叫来旺儿,以前是西门府的小厮,被撵出去了。至于他们说什么,我没听清,只看见那妇人给了那汉子一个红包,两人聊得挺急的,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春梅心里有了底,立刻回府,把这事告诉了潘金莲。潘金莲听了,又惊又怒,随即冷笑一声:“好个孙雪娥!竟敢背着官人私会外男!还想跟我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立刻让春梅去寻王婆,吩咐道:“你去告诉王婆,让她查清楚来旺儿的底细,还有他跟孙雪娥到底密谋了什么。另外,让她派人盯着孙雪娥,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王婆在清河县混了几十年,市井间的人脉极广,查这种事简直是小菜一碟。她先是找到了来旺儿常去的赌坊,从赌坊老板嘴里打听到来旺儿最近跟一个南方来的游方郎中走得很近,还听说他在四处打听“能让人难受却查不出原因”的方子。接着,她又派了一个心腹伙计,假装成茶客,在清雅茶寮附近守着,果然听到了来旺儿和孙雪娥约定三天后再见面的对话。 不到一天工夫,王婆就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让伙计把消息传给了春梅。春梅把消息禀报给潘金莲时,潘金莲正坐在窗前修剪梅花,听着听着,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好啊!孙雪娥,你想害我?那我就让你自食恶果!” 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她可以先让孙雪娥拿到她想要的“秘药”,然后再找机会偷梁换柱,把真正的毒药换给她。到时候,只要设法让这药出现在李瓶儿或者官哥儿的饮食中,一旦事发,她就立刻揭发孙雪娥私会外男、购买禁药的事。人赃并获,孙雪娥百口莫辩,肯定会被撵出府去;而李瓶儿母子若是因此受害,更是去了她的心头大患。就算药性不烈,只是让官哥儿生病,也能坐实他“不祥”的名声,让西门庆早日下决心处置他们! 想到这里,潘金莲放下剪刀,对春梅说:“你去跟王婆说,让她想办法弄点真正厉害的药——比如能让人腹泻不止、伤及元气的,要无色无味,混在饮食里看不出来。另外,让她派个人,三天后在清雅茶寮附近盯着,看看孙雪娥和来旺儿交易的过程,记清楚孙雪娥把药藏在哪里。” “是,奴婢晓得了。”春梅连忙应下,转身去找王婆。潘金莲看着窗外的梅花,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杀意——孙雪娥和李瓶儿,这两个碍眼的人,她要一并收拾了! 局中有局,危机暗伏——交易后的恐慌与挑拨 三天后的上午,孙雪娥以“去果行查看祭祀果品是否备好”为由,再次出府。这次,她比上次更紧张,手心全是汗,连惠秀都看出了她的异常,小声问:“四娘,您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差。” “没事,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了。”孙雪娥敷衍道,心里却一直在打鼓——她既期待拿到药,又怕事情败露,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坐立难安。 轿子很快到了清雅茶寮附近,孙雪娥让轿夫和惠秀在巷口等着,自己独自走进茶寮。来旺儿已经到了,坐在上次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见她进来,连忙招手:“四娘,快坐。” 孙雪娥走到他对面坐下,没等他开口,就急切地问:“东西带来了吗?” 来旺儿点点头,把油纸包推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带来了。这里面是药粉,用法都写在纸上了——每次放一小勺,混在茶水或者汤里,无色无味。只要她喝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开始拉肚子,至少拉一天,浑身无力,却查不出原因。您放心,这药只伤人,不杀人,不会出人命。” 孙雪娥拿起油纸包,感觉沉甸甸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用法用量。她连忙把油纸包揣进袖袋深处,又从袖袋里摸出三两银子,递给来旺儿:“钱给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来旺儿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突然凑近孙雪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四娘,小的还有个消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消息?”孙雪娥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关于潘五娘的。”来旺儿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小的前几日在赌坊,听一个认识王婆的人说,潘五娘最近跟王婆走得特别勤,还让王婆帮忙打听一种方子——说是能让人慢慢虚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看起来像得了痨病,却查不出原因。您说,她是不是想害什么人?” 孙雪娥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来旺儿的话在反复回响:“能让人慢慢虚弱……像得了痨病……”潘金莲想害谁?是李瓶儿?还是她? 来旺儿见她吓成这样,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怕,连忙说:“四娘,小的就是随口一说,您别当真。说不定是小的听错了。您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孙雪娥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也顾不上捡地上的茶杯,跌跌撞撞地跑出茶寮。她心里又怕又恨——怕潘金莲真的用慢毒药害她,恨潘金莲心肠歹毒。她摸了摸袖袋里的油纸包,感觉那药粉像烙铁一样烫人,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跑出茶寮时,茶寮对面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着货郎衣服的汉子正悄悄看着她——这是王婆派来的人,不仅看清了她和来旺儿交易的全过程,还记下了她揣药包的动作。等孙雪娥的轿子走远后,货郎立刻转身,往王婆的茶馆跑去,把看到的一切都禀报给了王婆。 王婆听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立刻让人把消息传给潘金莲。潘金莲得知孙雪娥已经拿到药包,还被来旺儿的话吓得魂不附体,心里乐开了花——孙雪娥越恐慌,就越容易出错,她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杀机四伏,悬念陡生——深宅里的暗涌与对峙 孙雪娥像惊弓之鸟一样回到府里,直奔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插上插销,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窗户,确认没人后,才从袖袋里拿出那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把药粉倒在一个小瓷瓶里,然后把瓷瓶藏在妆奁最底层,用一件旧衣裳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来旺儿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回荡,她越想越怕——潘金莲连慢毒药都敢找,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自己早就成了她的目标!她开始疑神疑鬼,连惠秀端来的茶水都不敢喝,生怕里面被下了药;看到潘金莲院里的丫鬟走过,也觉得她们在监视自己,吓得赶紧躲起来。 而潘金莲那边,已经从王婆处得到了孙雪娥藏药的准确消息——王婆派去的货郎跟着孙雪娥回府,看到她进了房间,还从窗户缝里看到她把药粉倒进瓷瓶,藏在妆奁里。 “真是个蠢货,藏东西都不知道找个隐秘的地方。”潘金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她对春梅说:“去,把咱们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春梅点点头,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也是白色的粉末,跟孙雪娥的药粉看起来一模一样。这是王婆按照潘金莲的吩咐,从那个南方游方郎中手里买来的真正的虎狼之药——比孙雪娥的药粉厉害十倍,不仅能让人腹泻不止,还会损伤肠胃,留下病根,至少要卧床半个月才能好。 “接下来,就等机会了。”潘金莲拿起油纸包,放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里满是狠毒的算计,“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府里要摆家宴,到时候人多手杂,正好下手。只要把这药粉换给孙雪娥,再想办法让她加到李瓶儿或者官哥儿的汤里,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春梅连忙应道:“娘想得真周到!到时候,孙雪娥百口莫辩,李瓶儿母子也会遭殃,真是一举两得!” 潘金莲冷笑一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孙雪娥想害我,那就让她自己尝尝被人陷害的滋味!李瓶儿想跟我斗,那就让她永远失去依仗!” 然而,潘金莲并不知道,她的计划,早已被另一双眼睛悄悄盯上。李瓶儿通过绣春,一直在暗中留意孙雪娥的动向——绣春发现,孙雪娥回府后,不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还多次在院子里徘徊,神色慌张,像是在藏什么东西;而且,她最近对饮食格外小心,连自己房里小厨房做的饭都要让惠秀先尝一口才敢吃。 李瓶儿虽然不知道孙雪娥具体藏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孙雪娥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很可能与潘金莲有关。一种山雨欲来的强烈预感,让她更加警惕——她让绣春寸步不离地守在官哥儿身边,尤其是在吃饭喝水的时候,一定要亲自检查,绝不让任何人碰官哥儿的饮食;同时,她也开始暗中观察潘金莲的动向,想找出她的破绽。 除夕的脚步越来越近,西门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可暗地里,却涌动着致命的杀机。孙雪娥妆奁里的药粉,潘金莲手里的毒药,李瓶儿心中的警惕,像三支已经上弦的利箭,瞄准了彼此,也瞄准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无辜生命。 孙雪娥会不会发现药粉被换?潘金莲的计划能不能成功?李瓶儿又能不能护住官哥儿?这场围绕着权力、嫉妒与仇恨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最终的结局,谁也无法预料。深夜的西门府,寒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本集完) 第90集 《玉楼殷勤送礼勤》 内容提示: 在孙雪娥密会、潘金莲设局、李瓶儿自保的混乱中,一向低调的孟玉楼却突然活跃起来,频繁向李瓶儿示好,赠送安儿精巧的衣物、玩具,或是给李瓶儿送些安神补身的药材,表现得格外关切。孟玉楼的举动是真心同情?是看出李瓶儿或有翻身之机提前投资?还是受了吴月娘暗示,代为安抚?或者,她另有更深层的目的,例如想借李瓶儿之手对付潘金莲?李瓶儿对孟玉楼的殷勤既感激又警惕,她无法判断这是雪中送炭还是糖衣炮弹,在接受好意的同时,暗中观察其真实意图。潘金莲对孟玉楼突然接近李瓶儿感到不悦和怀疑,担心她们结成同盟,可能会想办法试探或离间。孟玉楼的频繁送礼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实目的?她的介入,会使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还是会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变量? 第90集:玉楼殷勤送礼勤 迷雾中的橄榄枝——寒宅里的意外暖意与疑云 腊月的寒风裹着碎雪,无情地敲打着芙蓉院的窗棂,发出细碎的“簌簌”声,那声音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李瓶儿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屋内的炭火早已烧得只剩残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这股凉意仿佛渗透到了她的骨髓,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她环顾四周,这寒宅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清,那么无情。 孙雪娥,那个看似温婉的女子,却藏着秘药不知何时会发难,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李瓶儿无法预知,只能时刻保持警惕。而潘金莲,那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她的陷阱像张无形的网,步步收紧,让李瓶儿感到窒息般的压迫。西门庆,那个曾经给予她温暖的男人,现在的眼神依旧冰冷疏离,仿佛她已经成了他眼中的陌生人。连下人们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回避,仿佛她已经成了这个家中的异类。 她抱着安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孩子睡得安稳,小拳头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仿佛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暖。然而,她却丝毫不敢放松,神经像拉到极致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断裂。她知道,这个家中,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危险,每一个微笑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背叛。 她回忆起往昔的温暖,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她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却没想到,这寒宅里的暖意,竟如此短暂,如此脆弱。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场权力和阴谋的游戏中走多远。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中,李瓶儿依然保持着一份坚韧,一份不屈。她知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迷雾重重的寒宅中找到一线生机。她紧紧抱着安儿,仿佛抱着自己的希望和未来,她要为这个孩子,为自己,找到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安儿的襁褓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边角起了毛——自从“西门安”的名字定下后,她便刻意减少了用度,连孩子的衣物都只敢用旧的,生怕再被人抓住“铺张”的把柄,或是被扣上“克父还不知收敛”的帽子。她指尖轻轻拂过孩子柔软的胎发,心里满是酸楚:这孩子才刚满月,本该在爹娘怀里被捧在手心里疼,却要跟着她在这深宅里受这般委屈,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安儿的衣食住行都变得异常简朴,她不再佩戴那些华丽的首饰,也不再穿着那些鲜艳的衣裳,甚至连日常的饮食都变得简单了许多。她知道,自从丈夫西门庆去世后,她和孩子就成了府中众人议论的焦点,她必须小心翼翼,以免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留下任何把柄。 “六娘,三娘来了。”门外传来小丫鬟绣春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绣春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安静的芙蓉院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李瓶儿猛地回过神,眼里满是诧异。孟玉楼?她怎么会来?在这府里,孟玉楼向来是“中立派”,不偏不倚,既不跟潘金莲扎堆,也不与她过多往来,平日里除了请安和家宴,几乎从不来芙蓉院。尤其是现在,所有人都避她唯恐不及,孟玉楼为何会主动上门? 李瓶儿心中充满了疑惑,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轻轻拍了拍安儿的小手,示意她安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孟玉楼,她身着一袭淡雅的青衣,头戴一朵简单的白花,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孟玉楼见李瓶儿出来,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六娘,我来看看你和孩子,不知是否方便?” 李瓶儿心中一暖,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孟玉楼会主动关心她。她连忙侧身让出一条路,轻声回答:“三娘,您能来,我自然是欢迎的。”孟玉楼走进房间,环顾四周,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她看到安儿的襁褓,心中也明白了李瓶儿的处境。孟玉楼轻声说道:“六娘,你受苦了。这孩子还这么小,本应该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 李瓶儿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她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孟玉楼的到来,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在这个深宅大院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充满了算计和猜疑。孟玉楼的出现,就像一缕清风,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李瓶儿知道,孟玉楼的来访,或许会给她带来一些改变,至少在这个孤独的时刻,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连忙拢了拢衣襟,将安儿抱得更稳些,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声音有些沙哑:“快请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孟玉楼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暗纹袄裙,领口和袖口滚着细细的银线,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头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温婉娴静的气质。她手里捧着一个描金锦盒,脚步轻盈,走到屋里时,还特意顿了顿,似乎在适应屋内的凉意,随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六娘,没打扰你休息吧?” 李瓶儿连忙起身,想让座,却因抱着孩子不便,只能笑道:“三姐姐客气了,快坐。绣春,给三姐姐倒杯热茶。” 孟玉楼摆摆手,先走到软榻边,目光落在安儿身上,声音放得极柔:“这就是安儿吧?几日不见,又白胖了些,瞧这小模样,眼睛像极了官人,真是个俊孩子。六娘你瞧着清减了不少,定是日夜照顾哥儿,累着了。” 她的话不偏不倚,既夸了孩子,又关心了李瓶儿,没有半分刻意讨好,却让人听着舒服。李瓶儿心里一暖,连日来的委屈仿佛被这几句话冲淡了些,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只勉强笑道:“都是做娘的本分,谈不上累。三姐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孟玉楼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轻轻推到李瓶儿的面前。她微笑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前几日我娘家的哥哥从江南捎了些东西来,其中特别有两块上等的湖绵,据说是江南织造局监制的,质地比我们这边的棉花要柔软上十倍。这种棉花用来给初生的孩子做贴身穿的小衣,透气性极佳,而且绝对不会伤到孩子的娇嫩肌肤。我一想到安儿那么金贵,正是需要这种好东西的时候,就赶紧给你送来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还是希望六娘你不要嫌弃才好。” 李瓶儿听到孟玉楼的话,不禁心头一暖,她低头看向那精致的锦盒——盒子是用上等的红酸枝木制成,上面精心雕刻着缠枝莲的纹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物品。她伸手轻轻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软缎,两块湖绵叠放在中间,雪白雪白的,摸上去像云朵一样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显然是经过精心存放和处理的。这湖绵虽然不是金银珠宝,却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好物,寻常人家根本用不上,孟玉楼竟就这么慷慨地送来了。 李瓶儿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她知道孟玉楼的娘家哥哥在江南有一定的地位,能够得到这样的好物,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她轻轻拿起一块湖绵,感受到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孟玉楼的用心良苦。她知道,这样的礼物,不仅仅是一份物质上的馈赠,更是孟玉楼对她和安儿的一份深情厚意。 李瓶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她对孟玉楼说:“孟姐姐,你这份心意,我真是感激不尽。这湖绵如此珍贵,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呢?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推辞。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给安儿做几件舒适的小衣裳。” 孟玉楼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李瓶儿接受了她的这份心意,心中也感到十分满足。她轻轻拍了拍李瓶儿的手,说道:“六娘,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安儿是我们大家的宝贝,我们都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你放心,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两人相视一笑,这份情谊在她们之间悄然流淌,如同那柔软的湖绵一般,温暖而绵长。 “这……这太贵重了,三姐姐,我不能收。”李瓶儿连忙合上锦盒,想推回去,“你留着给将来的小外甥用,或是自己做件棉袄,都比给我好。” 孟玉楼却按住锦盒,语气真诚:“六娘快别跟我见外。我如今还没生养,留着也是闲置;做棉袄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湖绵?安儿是咱们西门府的嫡长子,金枝玉叶,就该用最好的。你要是不收,就是嫌我这礼物太轻,不把我当姐妹。” 她话说得恳切,眼神清澈,没有半分虚伪。李瓶儿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警惕松动了些——在这人人算计的宅院里,太久没人对她这般真心实意了。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这份暖意,声音有些哽咽:“那……那我就多谢三姐姐了。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孟玉楼见她收下,脸上笑容更柔了:“跟我客气什么。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身子,别光顾着照顾哥儿,把自己累垮了。要是缺什么东西,或是心里闷得慌,就去我院里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也好解解闷。” 她说完,又陪李瓶儿聊了几句家常,无非是问些安儿的饮食起居,绝口不提府里的是非,更没提潘金莲和吴月娘半个字。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以“怕打扰安儿睡觉”为由,起身告辞了。 看着孟玉楼离去的背影,李瓶儿抱着安儿,手指摩挲着锦盒上的纹样,心里五味杂陈。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像寒冬里的一缕阳光,暖了她的心,却也让她更加疑惑:孟玉楼究竟是真心待她,还是另有所图?在这吃人的宅院里,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吗? 频施小惠,动机难测——日常里的细致关怀与暗涌 自那日后,孟玉楼仿佛真的把“照顾李瓶儿母子”当成了日常。每隔两三天,她总会以各种理由来芙蓉院一趟,每次都不空手,带来的东西虽不张扬,却样样贴心。 三日后,孟玉楼让人送来一碟精致的枣泥糕。送来的丫鬟说:“三娘说,六娘最近胃口不好,这枣泥糕是她亲自盯着小厨房做的,用的是沧州的金丝小枣,加了蜂蜜,不甜不腻,还能补气血,让六娘尝尝。” 李瓶儿看着那碟枣泥糕——糕点做得小巧玲珑,每个都只有拇指大小,上面还印着小小的莲花纹样,散发着浓郁的枣香。她拿起一个放进嘴里,甜而不腻,软糯可口,确实是精心做的。她让绣春给孟玉楼回了话,又让绣春拿了自己刚绣好的一方帕子,作为回礼。 又过了几日,孟玉楼亲自来了,手里拿着一双虎头鞋。鞋子是用红色的软缎做的,鞋头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眼睛用黑色的珍珠镶嵌,胡须是细细的金线,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这是我闲时绣的,想着安儿快会走路了,穿虎头鞋能辟邪,你看看合不合脚。” 李瓶儿拿起鞋子,比了比安儿的小脚,大小正合适。她心里一阵感动——孟玉楼身为妾室,平日里也有自己的事,却还特意为安儿绣鞋子,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贵重。“三姐姐的手艺真好,安儿穿上,定是最俊的。” 孟玉楼笑了笑,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囊:“这个是用艾草、丁香、薄荷做的,夏天能驱蚊,冬天能安神。我闻着你屋里炭火味重,给安儿挂在身上,能睡得安稳些。” 香囊是用淡绿色的纱绢做的,上面绣着几片竹叶,小巧玲珑,挂在安儿的襁褓上,正好合适。李瓶儿拿起香囊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草药香扑面而来,确实能让人安心。 这些日子,孟玉楼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度——不贵重到让李瓶儿有负担,却又足够贴心,让她无法拒绝。而且,孟玉楼每次来,都只是闲聊家常,从不提府里的矛盾,也从不打听任何事,仿佛真的只是来探望姐妹。 连奶娘如意都私下跟李瓶儿说:“娘,三娘真是个好人。你看她送来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为哥儿和您着想的。上次哥儿夜里哭闹,挂了她送的香囊,果然睡得安稳多了。” 绣春也附和道:“是啊,娘。以前府里的姐姐们,除了三娘,都没人来看过您。三娘不仅来看您,还送这么多好东西,真是难得。” 李瓶儿听着她们的话,心里的警惕渐渐松动。人在绝境中,总是会本能地向温暖的地方靠近。她开始觉得,或许孟玉楼真的是个好人,是这宅院里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拒人**里之外,偶尔也会主动跟孟玉楼说些安儿的趣事,比如安儿会笑了,会抓东西了。 这一日,孟玉楼又来闲坐。两人坐在窗边,看着安儿在软榻上玩耍,孟玉楼忽然似是无意地提起:“说起来,五娘近日好像很忙。前几日我去厨房,见她院里的秋菊买了好多药材,什么黄连、苦参,都是些苦寒的东西;昨天又看见春梅拿着一个油纸包,匆匆忙忙地往王婆的茶馆去了,不知道在张罗些什么。”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神也依旧温和,没有半分挑拨的意味。 可李瓶儿的心却猛地一紧。潘金莲买苦寒药材?去见王婆?她立刻想起之前绣春说的,潘金莲跟王婆走得很近,还让王婆找过慧明和尚。潘金莲买这些药材做什么?是想害她,还是想害安儿? 她抬眼看向孟玉楼,试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可孟玉楼的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到底。她是真的无意提起,还是在提醒自己?李瓶儿心里打了个问号,却没敢问出口,只是勉强笑了笑:“许是五娘自己身子不舒服,买些药材调理吧。” 孟玉楼也没追问,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可能吧。咱们不管别人的事,只要安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李瓶儿点点头,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孟玉楼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原本渐渐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她开始意识到,孟玉楼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总能精准地戳中她最在意的地方。 各方反应,心思各异——宅院里的暗流与算计 孟玉楼对李瓶儿的殷勤,像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里,很快就在后宅传开了。各方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潘金莲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这日,她正在院里修剪梅花,春梅从外面回来,悄悄对她说:“娘,刚才我去芙蓉院附近,看见三娘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锦盒,像是给六娘送东西去了。最近三娘去芙蓉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都不空手。” 潘金莲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根粗壮的梅枝,花瓣落了一地。她冷笑道:“哼,孟三儿这闷葫芦,倒是学会烧冷灶了!她以为李瓶儿现在还有翻身的机会?还是觉得送点小东西,就能让李瓶儿记她的好,将来在官人面前替她说话?” 春梅连忙道:“娘,依奴婢看,三娘也就是做做样子。她那人向来最是明哲保身,从不跟谁走得太近,这次说不定就是看六娘可怜,送点东西卖个好,未必真敢跟娘作对。” “明哲保身?”潘金莲放下剪刀,用帕子擦了擦手,眼神里满是讥诮,“在这西门府里,想独善其身?简直是做梦!她现在天天往李瓶儿那里跑,不管打的什么主意,都是在跟我作对!李瓶儿是什么人?是官人心里的疙瘩,是府里的晦气!孟玉楼跟她走得近,就是想跟我抢风头,想让官人觉得她贤良!” 她越想越气,又想起之前孙雪娥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个孟玉楼,心里更是烦躁。她对春梅说:“你去跟王婆说,让她派人盯着孟玉楼,看看她每天都跟李瓶儿说些什么,送些什么东西。另外,你再去厨房一趟,跟王婆子说,以后孟玉楼院里的膳食,多放些油腻的东西,让她吃了不舒服——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是,奴婢晓得了。”春梅连忙应下,转身往外走。 潘金莲看着春梅的背影,眼神里满是狠毒——在这府里,谁也不能跟她作对,孟玉楼也不行!她一定要让孟玉楼知道,跟她作对的下场! 而正房吴月娘,对于孟玉楼的举动,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这日,她正在跟小玉一起整理账目,小玉忍不住说:“大娘子,最近三娘跟六娘走得很近,天天去给六娘送东西,府里的人都在说呢。” 吴月娘头也没抬,继续拨着算盘:“说什么?” “有人说三娘想跟六娘联手,对付五娘;还有人说三娘是想借着六娘,在官人面前刷好感。”小玉小声说。 吴月娘停下手里的动作,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随她们说去。孟玉楼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跟李瓶儿走得近,也好——省得李瓶儿天天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而且,有孟玉楼牵制着潘金莲,也省得潘金莲太嚣张,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玉有些不解:“大娘子,您不怕三娘和六娘联手,对您不利吗?” 吴月娘笑了笑:“她们俩一个胆小怕事,一个明哲保身,就算联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不影响安儿的抚养权,她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她心里打得很清楚——孟玉楼的举动,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不用她费心安抚李瓶儿,又能牵制潘金莲,何乐而不为? 至于孙雪娥,更是无暇顾及孟玉楼的事。她自从拿到药粉后,就天天活在恐惧中。白天不敢出门,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每次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都吓得赶紧把药粉藏起来;看到潘金莲院里的丫鬟,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药粉用在潘金莲身上,然后销毁证据,再也不想这些烦心事。 这日,她趁着厨房没人,偷偷把药粉倒了一点在潘金莲常喝的菊花茶里。可刚倒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吓得她赶紧把药粉藏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的院子。回到院子后,她又开始后悔——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万一药粉不管用怎么办?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心里又怕又悔,几乎要崩溃了。 府里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孟玉楼的殷勤,像一根无形的线,把所有人的命运都串联在了一起,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瓶儿渐倚,吐露隐忧——温情下的信任与依赖 在孟玉楼持续不断的关怀下,李瓶儿的心防越来越松。她开始主动跟孟玉楼分享自己的心事,从安儿的饮食起居,到自己的委屈不安。 这一日,孟玉楼带来了一包朱砂。朱砂是用锦盒装着的,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朱砂颗粒饱满,颜色鲜红,一看就是上等的辰州朱砂。“这是我托人从辰州买来的,正宗的辰州朱砂,用来给孩子点眉心,最能辟邪。前几日听你说安儿夜里总惊跳,点一点朱砂,能让他睡得安稳些。” 孟玉楼说着,拿起一根细针,蘸了点朱砂,轻轻在安儿的眉心点了一点。红色的朱砂映着安儿白皙的小脸,显得格外喜庆。安儿似乎也很喜欢,眨了眨眼睛,没有哭闹。 看着安儿眉心的朱砂,李瓶儿想起外面那些“克父”“命硬”的流言,想起潘金莲的算计,想起西门庆的冷漠,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恐惧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三姐姐……”她哽咽着,声音颤抖,“你说,安儿他……他真的是个不祥的孩子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容不下他?他才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孟玉楼连忙放下朱砂,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六娘,你别胡思乱想。”她的声音很柔,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安儿是个好孩子,那些流言都是小人编造的,怎么能信?你看安儿多可爱,眼睛亮,哭声洪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她顿了顿,又说:“你在这府里,孤身一人,带着孩子不容易。难免会有人嫉妒,有人算计。但你要记住,只要安儿好好的,你就有底气。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她们越是想让你难过,你就越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安儿。” 李瓶儿靠在孟玉楼的肩上,眼泪越流越多。太久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了,太久没有人这样理解她的委屈了。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三姐姐,我真的好怕。我怕潘金莲害安儿,怕官人厌弃我们,怕有一天,我们母子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孟玉楼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呢。以后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咱们姐妹一起想办法。而且,你要学会隐忍。有些人,你越是跟她争,她就越是来劲;你若是不理她,她反倒觉得没趣,就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护好安儿。等安儿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瓶儿点点头,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了些。她觉得孟玉楼说得很有道理,只要她好好照顾安儿,隐忍度日,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她对孟玉楼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她开始把孟玉楼当成自己在这府里唯一的依靠,当成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临走时,孟玉楼又叮嘱她:“最近天气冷,你多给安儿穿点衣服,别让他着凉。要是缺什么,随时跟我说。” 李瓶儿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她觉得,有孟玉楼在,她和安儿或许真的能平安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温情下的暗礁与悬念——符纸引发的恐惧与猜疑 然而,就在李瓶儿对孟玉楼深信不疑的时候,一件小事,却让她心中的信任瞬间崩塌。 孟玉楼离去后,李瓶儿收拾桌上的朱砂,准备把它放进首饰盒里。她拿起锦盒,觉得有些沉,便晃了晃——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她疑惑地打开锦盒,发现朱砂下面,垫着一张极薄的符纸。符纸是淡黄色的,几乎与下面的绒布融为一体,若不是她晃了晃锦盒,根本不会发现。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符纸,展开——符纸上用极淡的墨汁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汉字,又像是图案,她一个也不认识。符纸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刻意裁剪过,正好能藏在朱砂下面。 这是什么?是孟玉楼特意求来的护身符,还是……用来诅咒安儿的符咒? 李瓶儿拿着符纸,手不停地颤抖。符纸上的符文像一条条毒蛇,盯着她,让她浑身发冷。她想起孟玉楼这些日子的殷勤——送湖绵、送虎头鞋、送香囊、送朱砂,每一样都恰到好处地戳中她的需求,每一次都让她更加依赖;想起孟玉楼看似无意提起的潘金莲的动向,想起她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想起孟玉楼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神,想起她从不站队却总能置身事外的过往…… 这一切,难道都是孟玉楼精心策划的?她送这些东西,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然后用这张符纸诅咒安儿?她靠近自己,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或是替别人监视她? 李瓶儿抱着安儿,看着手中的符纸,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恐惧——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丝温暖,却没想到,这温暖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可怕的阴谋。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却没想到,这个人可能比潘金莲、吴月娘更危险。 她想起安儿眉心的朱砂,想起孟玉楼点朱砂时温柔的动作,心里一阵发寒——孟玉楼是不是在点朱砂的时候,就已经布好了局?这朱砂和符纸,是不是一套完整的诅咒仪式? 李瓶儿连忙用湿巾擦掉安儿眉心的朱砂,像是在擦掉什么可怕的东西。安儿被她的动作弄醒了,哭闹起来。李瓶儿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流泪,心里充满了绝望——在这宅院里,到底有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到底有没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而孟玉楼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屏退了所有丫鬟,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她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平静而深邃。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这些日子她去芙蓉院的时间、送的东西、李瓶儿的反应。 她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腊月廿五,送辰州朱砂,李瓶儿情绪崩溃,吐露恐惧,对我依赖加深。符纸已按计划放置,未被察觉。” 写完后,她合上本子,放回抽屉。又从首饰盒里拿出李瓶儿回赠的那支玉簪——玉簪是白色的,上面雕着一朵梅花,是李瓶儿最珍爱的首饰。孟玉楼轻轻抚摸着玉簪,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与符纸上相同的符文,然后又慢慢擦掉,眼神里满是算计。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还是为了别人?没有人知道。 窗外的寒风越来越紧,吹得窗纸“哗啦”作响。西门府的后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孟玉楼的符纸,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炸弹,即将引爆一场更大的风暴。李瓶儿、潘金莲、吴月娘、孙雪娥,所有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张小小的符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本集完) 第91集 《娇儿疏远避嫌疑》 内容提示: 因朱砂下的符纸事件,李瓶儿对孟玉楼的动机产生严重怀疑和恐惧。她开始刻意与孟玉楼保持距离,婉拒其礼物和探望,态度变得疏离而客气。孟玉楼察觉到李瓶儿的疏远,她会作何反应?是继续维持温和形象试图解释?还是因计划受阻而心生恼怒,改变策略?潘金莲乐于见到李瓶儿与孟玉楼关系破裂,可能会趁机散布谣言,挑拨离间,甚至伪造证据,坐实孟玉楼“图谋不轨”的嫌疑,让李瓶儿更加孤立无援。失去孟玉楼表面上的关怀后,李瓶儿再次陷入彻底的孤立,她的神经更加紧绷,对任何人都充满不信任,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李瓶儿将如何应对这新一轮的孤立与猜忌?那张符纸究竟是何来历?孟玉楼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李瓶儿能否在完全孤立的境地下,保住自己和孩儿? 第91集:娇儿疏远避嫌疑 在芙蓉院的夜晚,寒意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重。炭盆中的炭火已经熄灭,只留下几颗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不定,仿佛在诉说着李瓶儿心中的不安与焦虑。她坐在梳妆台前,手中紧握着那张从朱砂下翻出的符纸,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纸边的毛刺刺入她的掌心,带来阵阵疼痛,然而这肉体上的痛楚却远远比不上她心中的寒意。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符纸上那些扭曲的符文映照在镜面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墨迹仿佛变成了活生生的小蛇,缠绕在镜中自己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上。李瓶儿凝视着镜中的倒影,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孟玉楼——那个总是穿着藕荷色袄裙,显得格外温婉的女子。她记得孟玉楼递来柔软的湖绵时的真诚眼神,记得她夸赞安儿时的柔和语调,更记得孟玉楼在提及潘金莲时那看似不经意的语气。 孟玉楼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幅幅画面,在李瓶儿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她回忆起孟玉楼在月光下轻声吟唱的场景,那悠扬的歌声似乎还回荡在芙蓉院的每一个角落。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她不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细节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阴谋。 烛光摇曳,李瓶儿的心也随之摇摆不定。她试图从这些碎片化的记忆中寻找线索,试图复盘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常,试图揭开隐藏在温情面具下的裂痕。她知道,只有通过这些细节,她才能真正理解孟玉楼的意图,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在烛火的映照下,李瓶儿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知道,这场关于信任与背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在这个看似平静的芙蓉院中,每一个夜晚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都是假的……”李瓶儿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想起第一次收到湖绵时的感动,想起虎头鞋绣工的精巧,想起香囊里清新的草药香,那些曾让她觉得温暖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竟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湖绵的柔软,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虎头鞋的精致,是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连提起潘金莲,或许都是为了探她的底,看她是否对潘金莲有怨,是否能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哭着倾诉恐惧时,孟玉楼握着她的手——那双手很暖,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僵硬,当时她只当是自己错觉,如今想来,或许那时孟玉楼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将符纸藏进朱砂盒。孟玉楼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每次触碰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仿佛那温暖只是表象,隐藏在下面的是冰冷的算计。还有孟玉楼每次离开时的从容,不管她态度如何,都从未有过半分失态,这份沉静,哪里是贤良,分明是城府极深的表现。她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让人捉摸不透。 “咔嗒”一声,梳妆台上的银簪不小心掉在地上,打断了李瓶儿的思绪。她猛地回神,看着手中揉皱的符纸,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把它扔进炭盆里烧掉,让这晦气的东西彻底消失。可手刚伸到炭盆上方,又猛地停住——不能烧!烧了就什么证据都没了。若是孟玉楼真的心怀不轨,这张符纸就是唯一能证明她意图的东西;若是将来出事,这或许也是能护住自己和安儿的最后一点依仗。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她知道这张符纸的重要性,它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她和安儿安全的保障。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将符纸小心地平铺在桌上,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符文。这些符文她并不认识,但它们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想象着孟玉楼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绘制这些符文,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恶意和算计。她又想起了孟玉楼平日里对她的温柔和关怀,那一切仿佛都是伪装,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瓶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花园。花园里,百花争艳,蝴蝶飞舞,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在这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无数的阴谋和诡计。她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为敌。她知道,她必须坚强,为了自己,也为了安儿。她不能让孟玉楼的阴谋得逞,她要保护自己和安儿的安全,哪怕这意味着她要面对孟玉楼,面对整个世界。 她将符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用指尖抚平褶皱,又找了一张干净的棉纸包好,塞进梳妆盒最底层的暗格里——那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里满是绝望。孟玉楼到底想做什么?是和潘金莲一伙的,想联手害她和安儿?还是有自己的打算,想借她们母子搅乱后宅,坐收渔翁之利?无论哪种可能,这个人,她都再也不能信了。 疏远伊始,借口托病——门槛内外的界限与试探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瓶儿就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了。她一夜没睡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刚坐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绣春的声音:“六娘,三娘院里的丫鬟来了,说给您送枇杷膏来了。” 李瓶儿的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转头对身边的绣春吩咐道:“让她在外面稍等片刻,我穿好衣服就出去见她。”说完,她便快步走向了梳妆台。 站在镜子前,李瓶儿拿起脂粉盒,用细腻的粉刷轻轻涂抹在眼下那片青黑色的阴影上。她仔细地修饰着,试图掩盖住熬夜留下的痕迹。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缓缓地走出了内室。 在门外等候的,是三娘院里的丫鬟春桃。春桃是孟玉楼的贴身丫鬟,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罐。见到李瓶儿出来,春桃连忙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六娘早安。我家三娘前几日听闻安哥儿有些咳嗽,心里十分挂念。这是我家三娘娘家秘制的枇杷膏,润肺止咳最是管用,特地让我给您送过来。” 李瓶儿接过春桃手中的瓷罐,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瓷面,她的心里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温暖。她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对春桃说道:“有劳春桃姑娘跑这一趟,也替我谢谢三姐姐,让她费心了。”尽管如此,她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春桃见状,连忙回答道:“六娘客气了,这都是三娘的一点心意。她还特意嘱咐我,如果安哥儿的咳嗽没有好转,一定要及时告诉她,她会再想办法的。”春桃的话中充满了对李瓶儿和安哥儿的关心。 李瓶儿微微点头,她知道孟玉楼向来心地善良,对待府中的每一个人都十分周到。然而,她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隔阂。她轻声回应道:“春桃姑娘,我会将三姐姐的关心转告给安哥儿的。你回去后,也请代我向三姐姐致以最深的谢意。” 春桃再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李瓶儿目送着春桃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知道,尽管府中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但她必须保持冷静,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内室,继续她那复杂而微妙的日常生活。 春桃笑着说:“六娘客气了,这是我家三娘的心意。我家三娘还说,若是安哥儿还咳嗽,让您遣人告诉她一声,她再让人送些别的过来。” 李瓶儿心里清楚,春桃这话是在暗示她邀请孟玉楼过来坐坐,就像往常一样。可她现在只想疏远孟玉楼,哪里还敢让她进门。她顿了顿,找了个借口:“多谢三姐姐惦记。只是安儿昨晚闹了半宿,现在刚睡熟,我怕动静大了吵醒他。而且我这几日也有些精神不济,总觉得头晕,怕是染了风寒,万一过了病气给三姐姐,就不好了。春桃姑娘,你回去跟三姐姐说,改日我身子好些了,再亲自去她院里道谢。”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眼神也刻意避开春桃的目光,明眼人都能听出她的拒绝。春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乖巧地应道:“好,奴婢知道了,这就回去跟我家三娘说。六娘您也多保重身子,别太累了。” 春桃走后,李瓶儿拿着瓷罐,对绣春说:“把这枇杷膏收起来,别给安儿吃。”绣春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把瓷罐放进了橱柜里。李瓶儿看着橱柜的方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孟玉楼送来的任何东西,她都不能再碰了。 又过了两日,孟玉楼竟亲自来了。李瓶儿正在给安儿换衣裳,听见绣春通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让绣春把安儿抱进内室,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迎客。 孟玉楼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月白色袄裙,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六娘,今日天气好,我想着过来看看安儿。”她一边说,一边想往里走。 李瓶儿连忙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脸上带着歉意:“三姐姐快请回吧。安儿这两日不知怎么了,总是哭闹,刚才又哭着睡着了,我怕您进来会吵醒他。而且大夫说,安儿还小,肌肤娇嫩,容易受惊,还是少些人打扰的好。” 孟玉楼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李瓶儿的脸上,仿佛试图从她的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解读出隐藏的信息。李瓶儿面对着孟玉楼的目光,内心感到一阵慌乱,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似乎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底线。 片刻之后,孟玉楼终于打破了沉默,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既然安儿已经睡着了,那我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我这里带来了一对金丝盘螭璎珞圈,原本是想给安儿戴着玩的,但现在看来他还太小,用不上。我就先收回去,等他长大一些,再亲自送过来给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锦盒缓缓收回,动作自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勉强。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在这份温和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意。孟玉楼继续说道:“六娘,你也别太劳累了,照顾孩子是一件大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告诉我,我会尽力协助。” 说完这些话,孟玉楼便转身准备离开。她的背影显得从容不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或失望。然而,正是这种从容,让李瓶儿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孟玉楼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有些反常。在李瓶儿看来,孟玉楼越是表现得波澜不惊,就越显得她难以捉摸,仿佛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 李瓶儿站在原地,目送着孟玉楼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却在不断地思索。她深知在这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对手。孟玉楼的平静态度,让她更加坚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要和孟玉楼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在未来的日子里产生不必要的纠葛和冲突。她知道,在这个大家庭中,保护自己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玉楼沉静,金莲煽风——花园里的偶遇与算计 孟玉楼被拒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潘金莲的耳朵里。这日上午,潘金莲正在院里和春梅一起修剪腊梅,春梅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娘,刚才我去厨房,听见三娘院里的春桃跟人说,六娘把三娘拒之门外了,连三娘亲自送去的璎珞圈都没收。” 潘金莲手里的剪刀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哦?李瓶儿倒还有些脑子,知道孟三儿的糖衣炮弹不能吃了?我还以为她会一直蠢下去,把孟三儿当成救命稻草呢。” 春梅笑着说:“娘说得是。六娘现在肯定也看出来了,三娘对她好,说不定是另有所图。” 潘金莲放下剪刀,用帕子擦了擦手,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这倒是个好机会。咱们得再加把火,让李瓶儿彻底跟孟三儿撕破脸,也让她知道,在这府里,除了娘您,谁都靠不住。” 她想了想,对春梅说:“你去看看李瓶儿现在在哪儿,要是她在花园里,就跟我说一声。”春梅连忙应下,转身去了。 没过多久,春梅就回来了:“娘,六娘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着呢,怀里抱着安哥儿,好像在发呆。” 潘金莲眼睛一亮,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春梅说:“走,咱们去‘偶遇’一下李瓶儿。” 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黄色的花瓣上沾着露珠,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李瓶儿坐在亭子里,怀里抱着安儿,眼神空洞地望着湖面,心里满是烦躁。安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在她怀里扭动摇摆着,小声哼唧着。 “六娘,这么巧,你也在这儿?”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李瓶儿回头一看,只见潘金莲穿着一身水红色袄裙,头上插着一支金步摇,正袅袅婷婷地向她走来,春梅跟在她身后。 李瓶儿心里一紧,想起身离开,却因为抱着安儿不便,只能勉强笑道:“五娘也来散步?” 潘金莲走到亭子里,目光落在安儿身上,笑着说:“这就是安哥儿吧?瞧这小模样,真是越来越俊了。只是怎么看着有些不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瓶儿抱着安儿,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多谢五娘关心,安儿没事,就是有些认生。” 潘金莲却不在意她的疏离,在她对面坐下,语气亲昵地说:“六娘,我看你这几日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照顾安哥儿太累了?你可得多保重身子,别累垮了自己。前儿我听人说,三娘给你送了些安神的药材,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李瓶儿心里咯噔一下,潘金莲怎么会知道孟玉楼给她送药材的事?她强装镇定:“劳五娘挂心,三姐姐送的药材很好,我已经好多了。”她尽量保持平静,但内心却波涛汹涌,潘金莲的突然关心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潘金莲却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六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实诚了。这后宅里的人心复杂,送东西的人,不一定都是真心对你好。就说那药材吧,看着是补身体的,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别的东西?还有那朱砂,说是能辟邪,可要是来历不明,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过,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反而对安哥儿不好。” 李瓶儿听着潘金莲的话,心中愈发忐忑。她知道潘金莲向来心思缜密,言语间总是暗藏玄机。她不禁回想起孟玉楼送药材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孟玉楼带着几分关切,亲手将药材递给她,说是从一位名医那里得来的秘方,对安哥儿的睡眠大有裨益。当时她感激涕零,未曾多想,便收下了这份心意。 潘金莲继续说道:“六娘,你我都是在这府里摸爬滚打的人,有些事情不得不防。人心隔肚皮,你我在这深宅大院里,谁又能保证谁是真心呢?我也是为你好,才把这些话告诉你。你可得小心,别让人在背后算计了去。” 李瓶儿听着潘金莲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潘金莲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后宅之中确实充满了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她不禁开始怀疑,孟玉楼送来的药材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单纯无害。她决定等会儿找个机会,悄悄地将那些药材拿去给府里的老药师看看,确认一下是否真的安全。 潘金莲见李瓶儿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又添了一句:“六娘,你我姐妹一场,我自然希望你好。只是这府里的人心难测,你我都要多加小心。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定会帮你。” 李瓶儿微微点头,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她知道,后宅的斗争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而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保护自己和安哥儿不受伤害。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意:“我这也是听外面的人闲扯,不知道是真是假。六娘你心细,可得多留意些,别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这番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戳中了李瓶儿心中的恐惧。她本来就对孟玉楼的符纸心存疑虑,被潘金莲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毛骨悚然。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潘金莲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暗暗得意,却装作关切的样子:“六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一提。” 李瓶儿摇了摇头,抱着安儿,匆匆站起身:“五娘,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亭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潘金莲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在李瓶儿的心里种下猜忌的种子,让她对所有人都产生怀疑,最终彻底崩溃。 孤立无援,心力交瘁——深宅中的绝望与挣扎 被孟玉楼的“温情”背叛,又被潘金莲的恶意恐吓,李瓶儿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四面都是汹涌的海水,没有一艘船愿意靠近。 她不再敢轻易出门,每天都待在芙蓉院里,守着安儿。安儿的衣物,她都亲自挑选旧的,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上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安儿的辅食,她都让如意和绣春先尝一口,确认没事后才敢给安儿吃;甚至连院子里的丫鬟和仆役,她都尽量避开,生怕他们是别人派来监视她的。 精神的高度紧张让她日渐消瘦,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得尖削,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眼神也变得恍惚。有时她抱着安儿,会突然发起呆来,连安儿哭闹都没反应,直到绣春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哄孩子。 这日中午,绣春给她端来一碗鸡汤,劝道:“娘,您快喝点鸡汤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垮的。安哥儿还需要您照顾呢。” 李瓶儿看着碗里的鸡汤,却没有丝毫胃口。她想起潘金莲说的“药材里可能加别的东西”,心里一阵发慌,摇了摇头:“我不饿,你端下去吧。” 绣春急得快哭了:“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安哥儿着想啊。您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安哥儿?” 李瓶儿看着绣春焦急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绣春是她从花家带过来的,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勉强端起碗,喝了一口鸡汤,却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反胃。 下午,吴月娘派人来传话,让她去正房请安。李瓶儿心里有些忐忑,却不敢不去。她抱着安儿,来到正房,吴月娘正坐在炕上看书,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来了?坐吧。” 李瓶儿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下,抱着安儿,不敢说话。吴月娘放下书,目光落在安儿身上,语气平淡:“安儿最近还好吗?我听人说,你最近很少出门。” 李瓶儿连忙说:“回大娘子,安儿很好,就是有些认生,所以我很少带他出门。” 吴月娘“嗯”了一声,又说:“你也别总闷在院子里,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府里最近也没什么事,你不用太紧张。”她的语气依旧冷漠,没有半分关心,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李瓶儿点点头,坐了一会儿,便以“安儿要睡了”为由,起身告辞了。走出正房,她感觉心里更冷了——吴月娘明明知道她在府里的处境,却从来没有想过帮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回到芙蓉院,安儿已经睡着了。李瓶儿坐在床边,看着孩子熟睡的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刚嫁入西门府时的期待,想起安儿出生时的喜悦,想起那些曾经以为会美好的日子,可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安儿能不能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传来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隐约能听到“克父”“不祥”的字眼。她紧紧攥着被子,心里充满了无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而她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符纸之谜与悬念再生——雷雨夜的发现与混乱 连续几日的阴沉后,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傍晚时分,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呼啸,乌云密布,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雷声滚滚,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将整个西门府照得如同白昼。 安儿被雷声吓得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涨得通红,手脚乱蹬。李瓶儿连忙把他抱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安儿乖,别怕,娘在这里,娘保护你。” 可安儿哭得更凶了,似乎完全被雷声吓坏了。李瓶儿急得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只能紧紧抱着孩子,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哭闹。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梳妆台上那个藏着符纸的抽屉。 李瓶儿的目光被抽屉吸引住了。她抱着安儿,走到梳妆台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抽屉,拿出那个装着符纸的棉纸包。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符纸,借着闪电的光芒,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符文。 之前她只觉得符文扭曲诡异,没有仔细观察细节。这一次,她看得格外认真,突然发现符纸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其细小的标记——那是一个像火焰一样的图案,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比符文的墨色浅一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标记……李瓶儿的心里猛地一跳,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努力回忆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她刚嫁入西门府不久,有一次路过潘金莲的院子,看到秋菊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桃花,桃花旁边就有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火焰标记!当时她觉得标记别致,还多看了两眼,秋菊说那是潘金莲赏给她的,是潘金莲亲手绣的。 难道……这张符纸和潘金莲有关?李瓶儿的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符纸差点掉在地上。是孟玉楼和潘金莲勾结,故意把符纸送给她,想害她和安儿?还是孟玉楼发现了潘金莲的阴谋,把符纸藏在朱砂里,想暗示她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潘金莲设下的圈套,让她以为是孟玉楼害她,从而离间她们的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头痛欲裂。她看着手中的符纸,又看了看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安儿,心里一片混乱。如果符纸真的和潘金莲有关,那孟玉楼到底是敌是友?如果孟玉楼是无辜的,那她之前的疏远是不是错了? 雷声越来越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像是在催促她做出决定。可李瓶儿却完全慌了神,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紧紧抱着安儿,靠在墙角,眼泪无声地滑落。 窗外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李瓶儿知道,这个发现并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她和安儿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危险了。 本集完 第92集 《庆郎偏心日渐明》 内容提示: 在潘金莲持续不断的吹风和李瓶儿精神萎靡、孩儿哭闹不休的影响下,西门庆对李瓶儿母子的态度发生明显变化,厌烦与冷漠取代了最初的喜悦,偏心日益明显。西门庆可能减少去李瓶儿院中的次数,在吃穿用度上也有所克扣或不再上心,转而更多地在潘金莲或其他妾室房中流连。察觉到家主的态度,府中下人对李瓶儿院子的伺候也日渐懈怠,甚至出现言语上的轻慢,让李瓶儿的处境雪上加霜。西门庆的偏心成为压垮李瓶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意识到自己最后的依靠也已失去,精神濒临崩溃。在彻底绝望的境地中,李瓶儿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彻底消沉,还是被逼到极致,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西门庆的偏心和冷漠,是否会引发更大的家庭变故? 第92集:庆郎偏心日渐明 风雨夜的冷漠——残烛下的寒心与守望 后半夜的暴雨终于歇了,可芙蓉院的空气里,却还浸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窗外,狂风似乎也累了,不再肆虐,但雨珠依旧在窗棂上顽固地挂着,一滴滴地顺着木缝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屋内,摇曳的烛火映照着这些水洼,光影交错,忽明忽暗,像极了李瓶儿此刻悬着的心。她的心,就像这风雨夜,被无情的现实和未知的未来搅得七零八落。 内室的炭盆早已熄了,只剩下几块泛着余温的炭渣。炭盆旁,李瓶儿抱着安儿坐在软榻上,孩子哭了半宿,嗓子都有些沙哑,此刻终于耗尽力气,蜷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受了惊吓。李瓶儿的胳膊早已麻了,却不敢动,生怕惊醒怀中这唯一的念想。她就这么枯坐着,双眼盯着跳动的烛芯,直到天边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 指尖还残留着那张符纸的触感,粗糙的纸边、扭曲的符文,还有那个与潘金莲荷包上一模一样的火焰标记,像无数根细针,反复扎着她的思绪。孟玉楼的温和是假的吗?潘金莲的恶意是真的吗?她们到底是联手算计,还是互相提防?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头痛欲裂,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感到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阴谋之中,而她却无法看清真相,无法找到可以信赖的人。 她回忆起孟玉楼那晚的微笑,那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又或者是她多心了?而潘金莲,那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总在关键时刻露出锋利的爪牙。李瓶儿感到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中,网的每一根线都牵扯着她的命运,而她却无法挣脱。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无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夜深了,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雨滴声。李瓶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她的心就像这残烛一样,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她渴望有人能够理解她,支持她,但她知道,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只能依靠自己。她必须坚强,为了自己,也为了怀中的安儿。 “娘,您醒着吗?该用早饭了。”门外传来绣春轻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瓶儿轻轻应了声,将安儿交给闻讯赶来的如意,让她抱去暖阁照看,自己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一夜未眠,她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刚走到外间,就看见如意端着一个青釉碗进来,碗里是半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旁边碟子里摆着两小块腌萝卜,连点油星都没有——这与往日里至少两素一荤、偶尔还有点心的早饭,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瓶儿握着碗沿的手指顿了顿,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血脉往心里钻。如意站在一旁,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躲闪,低声解释:“娘,灶上的王婆子说……说近日采买的粳米不多了,要先紧着上房和五娘那边用,咱们院里的份例……得缓几天才能恢复。还说……还说让您将就着先吃点。” “将就着”三个字,像一根冰锥,狠狠扎在李瓶儿心上。她太清楚了,这哪里是“粳米不够”,分明是下人们见风使舵——看西门庆近来对她日渐冷淡,连带着连口热乎的饭菜都不肯上心了。她没说话,只是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寡淡的米香里带着一丝陈味,咽下去时,连胃里都泛着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小厮们请安的声音:“官人早安!”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调羹险些掉在碗里。是西门庆下朝回来了!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鬓发,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往外看——只见西门庆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官袍,腰间系着玉带,袍角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显然是刚从衙门回来。他走得极快,脚步匆匆,路过芙蓉院门口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院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瓶儿的目光紧紧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穿过月亮门,径直朝着潘金莲住的翡翠轩方向去了。甚至在路过拐角时,她还隐约听见他对身边的小厮玳安说:“去看看五娘起了没,让厨房把昨晚炖的燕窝热上,给五娘当早点。”李瓶儿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宠爱远胜于她。她曾试图用各种方法来吸引西门庆的注意,但似乎总是徒劳无功。 她回忆起昨晚,西门庆在宴会上与潘金莲眉来眼去的情景,那是一种她从未享受过的宠溺。李瓶儿曾是花魁,美貌与才情并重,但在这府中,她却渐渐感到自己的地位在动摇。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西门庆的宠爱是她在这府中立足的唯一依靠。 李瓶儿转身回到桌边,看着桌上精致的早餐,她却突然失去了食欲。她曾以为,只要她用心准备,西门庆就会被她的细心和贤惠所打动。然而,现实却一次次地打击着她的自尊。她叹了口气,将调羹轻轻放在碗边,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失落。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精致的梳子,开始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她知道,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偏爱,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因为她的聪明和机智。潘金莲总能用她的巧言令色,让西门庆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 李瓶儿放下梳子,走到窗前,再次望向窗外。她看到西门庆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外,但她的心却依然被他的身影所占据。她知道,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重新赢得西门庆的心。否则,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将会越来越艰难。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西门庆重新注意到她,重新爱上她。 那一刻,李瓶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扶着冰冷的窗框,指节用力得泛白,眼眶里的热意刚涌上来,就被心口的寒意瞬间浇灭。她曾以为,就算西门庆信了流言,就算他对自己冷淡,看在安儿是他唯一嫡子的份上,总能留几分念想。可现在才知道,在他心里,她和安儿,早已成了连驻足片刻都嫌多余的尘埃。 嫌隙滋生,偏爱赤裸——翡翠轩的暖意与芙蓉院的冷寂 西门庆自己或许从未认真想过,他对李瓶儿母子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最初得知李瓶儿怀孕时的狂喜,安儿出生时的激动,抱着孩子时的小心翼翼,仿佛还在昨天,可现在再想起,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雾,模糊得只剩轮廓。 是从慧明和尚说“子星侵主”开始?还是从潘金莲总在他耳边“无意”提起“哥儿哭闹惊运”开始?又或是从他接连在生意、官场上碰壁,下意识想找个“缘由”开始?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现在每次听到安儿的哭声,心里就会莫名烦躁,看到李瓶儿那张总是带着愁容的脸,就觉得压抑——仿佛这对母子,天生就带着“不祥”的气息,会搅乱他的运势。 相比之下,潘金莲的翡翠轩,就成了他逃避的港湾。那里永远有暖烘烘的炭火,永远有精致的点心,永远有潘金莲娇滴滴的笑语。她从不说丧气话,也从不会提“克父”“不祥”,只会捧着他的脸说“官人是天上的星宿,小小邪祟哪敢靠近”,只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温好的黄酒,给他捶腿捏肩。 这日午后,西门庆处理完绸缎庄的事,心情还算顺畅,便踱步去了翡翠轩。刚进门,就看见潘金莲懒洋洋地倚在铺着狐裘的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曲谱,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有心事。 “怎么了?谁惹我的宝贝儿不开心了?”西门庆走过去,坐在榻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潘金莲顺势靠在他肩上,用帕子轻轻揉着额角,声音软得像棉花:“官人,也没谁惹我,就是这几日总觉得头晕眼花,看书都看不清字。许是前些日子为哥儿抄《金刚经》祈福,熬了几晚,耗了心神。”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咳嗽了两声,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弱,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辛劳和疲惫。 西门庆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早说?要是累着了可怎么好!你等着,我这就让账房支二百两银子,让玳安去京城给你买最好的人参、燕窝,好好补补身子!以后不许再熬夜抄经了,祈福的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潘金莲的疼爱和关心,仿佛只要她能恢复健康,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 潘金莲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然而,她嘴上却依旧娇柔,仿佛在拒绝西门庆的好意:“官人不用这么破费,妾身歇几天就好了。再说,为哥儿祈福是妾身的心意,累点也值。”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私的母爱,似乎在暗示西门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庭和孩子。 潘金莲的这番话,不仅让西门庆更加心疼她,也让他对她的无私和奉献感到敬佩。她巧妙地利用了西门庆对她的宠爱,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让西门庆觉得她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这样的潘金莲,既聪明又狡猾,她知道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让身边的人都为她所用。 “值什么值!”西门庆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我的女人,可不能受这份苦。银子算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再多银子我也愿意花。” 而同一时间,芙蓉院里,绣春正攥着手里的账本,站在账房门口,脸涨得通红。来保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算盘,眼皮都没抬一下:“六娘院里的用度,上个月不是刚支了五十两吗?怎么这才半个月,又来要?” “来管家,安哥儿的尿布、奶粉都是消耗品,还有之前请大夫看诊的银子,上个月的五十两早就花完了。”绣春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您看能不能先支三十两,不然安哥儿连尿布都快不够用了。” 来保“啪”地一声把算盘拍在桌上,终于抬眼看她,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当府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如今外头生意难做,官人特意吩咐了,各处都要俭省些。六娘院里的用度,且等等吧,等下个月再说!” “可安哥儿还小,不能等啊!”绣春还想争辩,来保却已经摆着手让她出去:“别在这儿啰嗦了,我还有事要忙!再不走,我可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绣春咬着嘴唇,眼圈通红地走出账房。她知道,来保哪里是“俭省”,分明是看官人不待见六娘,故意刁难。回到芙蓉院,她把事情跟李瓶儿一说,李瓶儿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坐在窗边看着安儿玩耍,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早就该明白,在这深宅里,夫君的宠爱就是最大的靠山,靠山倒了,连下人都敢骑在头上。 言行冷淡,心渐寒冰——饭桌上的敷衍与病榻前的漠视 西门庆并非完全不去芙蓉院,只是每次去,都像完成任务一样,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敷衍。 在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西门庆被吴月娘催促着,她提醒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安儿了,那孩子肯定在想念他的父亲。”西门庆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来到了芙蓉院。当他踏入院门,便看到李瓶儿正忙碌着,她特意安排人准备了几道西门庆平日里喜欢的菜肴,精心地摆放在桌上,期待着他的到来。 西门庆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食物。他似乎对这些精心准备的佳肴并不感兴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他的目光不时地飘向窗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是在期盼着某个消息的到来。 李瓶儿见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保持着微笑,轻声细语地对西门庆说:“官人,您不知道,安儿最近有了很大的进步,前几日他学会了翻身。那天,他突然自己翻过身来,还对着我笑呢,那笑容可真叫人怜爱。”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孩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分享给西门庆,希望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换回他一丝丝的注意力。 她继续说道:“您看,这是他最近画的一幅画,虽然只是几笔简单的线条,但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地模仿我们。”李瓶儿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张画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虽然不甚完美,却充满了童真和想象力。 “还有,他现在已经开始尝试着叫‘爸爸’了,虽然声音还不是很清晰,但每次他叫的时候,我都觉得心都要化了。”李瓶儿的眼中闪烁着母爱的光芒,她多么希望西门庆能够感受到这份喜悦,能够和她一起分享这份为人父母的快乐。 然而,西门庆似乎并没有完全听进去李瓶儿的话,他的心思似乎还停留在窗外的某个地方。李瓶儿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放弃,她相信总有一天,西门庆会真正地关注到他们母子,会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幸福。 西门庆却只是“嗯”了一声,筷子停在半空,半晌才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薛姑子那边的法事,到底什么时候能办?这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总得清净些才是。” 李瓶儿刚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她看着西门庆那张冷漠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关心的从来不是安儿学会了什么,不是安儿过得好不好,而是这孩子带来的“不清净”什么时候能结束。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还有一次,安儿夜里突然发起低烧,小脸通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哭得撕心裂肺。李瓶儿急得团团转,如意用温水给孩子擦身子,却一点用都没有。眼看着安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瓶儿实在没办法,只能让绣春去前院禀报,想请西门庆拿个主意,哪怕只是让玳安去请个熟识的太医来看看。 绣春揣着主子的嘱托,一路小跑来到前院,却被翡翠轩的丫鬟秋菊拦在了门口。秋菊倚在门框上,嘴里嚼着瓜子,斜着眼睛看她:“你来这儿干什么?官人刚歇下,可不能打扰。” “秋菊姐姐,安哥儿发烧了,烧得厉害,六娘让我来请官人想想办法。”绣春急得快哭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秋菊却嗤笑一声,把瓜子壳吐在地上:“多大点事啊?小孩子发个烧不是常事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官人今日陪夏提刑饮了酒,刚睡着,要是被吵醒了,有你好果子吃!”她顿了顿,又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再说了,哥儿那身子骨,谁知道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让奶娘多照看照看,别总来麻烦官人了。” 绣春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跟秋菊争执——她知道秋菊是潘金莲的贴身丫鬟,得罪了她,以后在府里更难立足。她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把秋菊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李瓶儿。 李瓶儿抱着烧得滚烫的安儿,听着外间隐隐传来的、翡翠轩飘出的丝竹笑语,那笑声尖锐刺耳,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安儿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小声哼唧着,她低头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安儿的小脸上。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坠入了万丈冰海,连一丝暖意都找不到了。 下人势利,雪上加霜——厨房里的刁难与院落中的冷遇 在这深宅大院里,主子的态度就是下人们的“风向标”。西门庆对李瓶儿的偏心越来越明显,府里的下人也开始变得势利起来,那些曾经的恭敬和讨好,渐渐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怠慢和刁难。 以前,厨房给芙蓉院送饭菜,总是热乎的,花样也多,今天是炖鸡,明天是蒸鱼,偶尔还会给安儿做些软烂的辅食。可现在,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凉的,有时甚至能看到菜里的菜叶都发黄了,偶尔有荤菜,也是些肥腻的边角料。李瓶儿让绣春去跟厨房提一句,王婆子却总是打着“府里俭省”的幌子,要么敷衍两句,要么干脆把绣春赶出来。 浆洗房的张妈更是过分。以前送来的衣服,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浆洗得干干净净,连安儿的尿布都晒得香喷喷的。可现在,送来的衣服不仅皱巴巴的,有时还带着没洗干净的污渍。有一次,张妈甚至把安儿的尿布扔在芙蓉院的门槛上,嘴里嘟囔着:“这么多尿布,天天洗都洗不完,费水费柴的,真是伺候不起。” 绣春气得跑出去跟她理论,张妈却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你个小丫鬟,也敢跟我顶嘴?我这把年纪了,洗这么多东西容易吗?嫌我洗得不好,你们自己洗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绣春只能蹲在地上,把那些尿布一块一块捡起来,眼泪掉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连负责打扫庭院的小厮,也变得越来越怠慢。以前,他们每天都会把芙蓉院门口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连台阶缝里的灰尘都会清理。可现在,他们常常把落叶扫到芙蓉院的门口,堆成一小堆,任凭风吹得四处都是。如意去跟小厮说,小厮却满不在乎地说:“风刮的,又不是我故意堆的,怪我咯?” 最让李瓶儿心寒的是那次如意去厨房要安神汤。那天李瓶儿一夜没睡,精神恍惚,如意想着去厨房给她炖碗安神汤,补补精神。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秋菊正指挥着王婆子,把一碗炖得浓稠的燕窝仔细装在描金碗里,里面还加了红枣、桂圆,香气扑鼻。 如意走上前,小声对王婆子说:“王婆婆,麻烦您给六娘炖碗安神汤,她最近没休息好。” 王婆子正忙着给燕窝盖盖子,闻言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手:“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五娘等着喝燕窝呢,哪有闲火给你炖什么安神汤?要喝等明天吧!” 秋菊在一旁看着,故意用手帕捂着嘴笑:“哟,这不是如意姐姐吗?怎么还来跟我们五娘抢火灶啊?六娘要是想喝安神汤,让她自己在院里支个小灶呗,何必来这儿凑热闹。” 如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再争辩下去,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她只能低着头,转身走出厨房,空着手回到芙蓉院。 李瓶儿看着如意红着眼圈回来,什么都没问,只是接过她手里的空碗,放在桌上。她伸出手,摸了摸安儿柔软的头发,孩子正抓着她的手指,咿呀学语,那稚嫩的声音,是这冰冷宅院里唯一的温暖。可这份温暖,却被周围的冷漠包裹着,随时都可能被吞噬。 希望湮灭,暗芽萌生——流光缎的刺与指尖的血 腊月初十那天,西门庆从江南的绸缎商手里,得了一匹极其罕见的流光缎。那绸缎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在日光下能泛出七彩的光泽,像把彩虹织进了布里,摸上去又软又滑,据说一匹就值五百两银子,整个清河县都找不出第二匹。 西门庆得了这宝贝,第一时间就抱着去了翡翠轩。当时潘金莲正在院里赏花,看到西门庆手里的绸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西门庆笑着把绸缎披在她身上,亲手为她系上腰带,围着她转了一圈,哈哈大笑:“我的宝贝儿,这料子也只有你才配得上!你看这颜色,这光泽,穿在你身上,比仙女还好看!好好收着,过年做身新衣裳,到时候咱们去赴乔大户的宴,让那些人都开开眼!” 潘金莲转着圈,看着绸缎在身上流动的光泽,笑得合不拢嘴,故意提高声音对身边的丫鬟说:“官人对我可真好!你们瞧瞧,这料子多难得,官人第一时间就给我送来了。” 丫鬟们连忙奉承:“五娘真是好福气!官人心疼您,才把这么好的宝贝给您!”“五娘穿这料子,真是美若天仙!”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西门府,自然也传到了芙蓉院。当时李瓶儿正坐在窗边,给安儿缝制一件冬日的小袄,用的正是孟玉楼之前送来的湖绵——那湖绵摸起来依旧柔软,却总让她想起那张藏在下面的符纸,心里一阵发寒。 小丫鬟进来送水,看到李瓶儿,忍不住小声说:“六娘,您听说了吗?官人得了一匹流光缎,可好看了,直接给五娘送过去了,还说要给五娘做新衣裳过年呢。”她说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艳羡,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同情。 李瓶儿手里的针猛地一滑,尖锐的针尖刺破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滴在雪白的湖绵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看着指尖的血珠,突然想起刚嫁入西门府时的情景——那时西门庆得了好东西,总会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有一次得了一支成色极好的赤金簪,他亲手为她插在头上,说“我的瓶儿,就该戴最好的”。 可现在呢?莫说流光缎这样的稀世珍品,就连一句寻常的问候,都成了奢望。她曾经以为,就算西门庆不再爱她,看在安儿的份上,总能留几分情分。可现在她才明白,在他心里,她和安儿,早已成了他避之不及的“麻烦”,而潘金莲,才是他心甘情愿捧在手心的宝贝。 希望,像风中的残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李瓶儿慢慢放下针线,用帕子轻轻擦去指尖的血迹。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安儿,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抓着她的衣角,咿呀地叫着“娘”。那稚嫩的声音,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心中的黑暗。她不能倒下,不能让安儿跟着她受苦。 西门庆靠不住,孟玉楼不可信,潘金莲是死敌,吴月娘冷眼旁观,下人们势利欺人……既然所有人都靠不住,那她就只能靠自己。 她轻轻把安儿抱进怀里,手指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脸颊,眼神渐渐变了——曾经的软弱和绝望,慢慢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默默想着:这深宅大院是牢笼,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坐以待毙。她要为自己,为安儿,找出一条活路。 指尖的痛感还在,可心口的寒意,却渐渐被一股陌生的力量驱散。那是被绝望逼出来的勇气,是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生出的锋芒。就像压在巨石下的种子,哪怕环境再恶劣,也要拼命扎根,寻找破土而出的机会。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可李瓶儿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甚至可能布满荆棘,但她别无选择。为了安儿,她必须走下去。 本集完 第93集 《资源倾斜怨念积》 内容提示: 西门庆的偏心直接导致李瓶儿院内用度被大幅克扣,饮食、炭火、药材等日常所需供应不足甚至以次充好,生活水平急剧下降,连安哥儿的必需品也受到影响。原本伺候李瓶儿的下人被以各种理由调走或自行寻求门路离开,导致院内人手严重不足,许多事情需要李瓶儿和贴身丫鬟亲力亲为,疲惫不堪。李瓶儿院内的下人因待遇下降、前途无望而怨声载道,内部矛盾滋生,甚至可能发生顶撞或怠工事件。李瓶儿自身的怨念也与日俱增。潘金莲或其他得宠妾室院内的奢华与李瓶儿院中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不断刺激着李瓶儿的神经,加深其怨恨与不平。在资源极度倾斜和怨气不断累积的情况下,李瓶儿院中是否会爆发激烈冲突?她自身的怨念将导向何处?是会彻底压垮她,还是促使她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第93集:资源倾斜怨念积 炭火寒,人心更寒——腊月里的冰冷与刁难 腊月十七,清河县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清晨时分,天色还是一片朦胧,寒风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无情地划过窗棂,发出凄厉的“呜呜”声,仿佛在诉说着冬日的严酷。那风声如同野兽的嘶吼,穿透力极强,使得窗纸上的冰花也跟着颤抖,发出簌簌的响声。在芙蓉院的内室里,一盆银骨炭火已经燃尽,只剩下几块暗红色的炭渣,在铜盆里苟延残喘。炭火的余温早已散尽,连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都被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寒风无情地卷走,整个房间弥漫着刺骨的冷意。 屋内的家具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沉静,仿佛连它们也感受到了冬日的严寒。芙蓉院的主人,一位温婉的妇人,裹着厚重的棉袍,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件未完成的绣品,试图用针线的忙碌来抵御寒冷。她的手指冻得通红,不时地向手心里呵气,试图让僵硬的手指恢复一些温度。尽管如此,她的眼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宁静,仿佛这寒冷的天气并不能影响她内心的平和。 在芙蓉院的后院,几棵梅花树在寒风中摇曳,枝头的梅花却依然傲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梅花的坚韧和美丽,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院中的仆人们忙碌着,有的在扫雪,有的在准备早饭,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但手脚却依然勤快。 清河县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人匆匆走过,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或是赶往市场,或是急着回家躲避寒冷。街边的小贩们也蜷缩在自己的摊位旁,用厚重的棉被盖住货物,只露出必需品,希望能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多卖出一些东西。 整个清河县在这腊月十七的早晨,似乎都被这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所笼罩,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抵御着严寒,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李瓶儿裹着一件半旧的蓝布夹袄,坐在软榻边,手指冻得僵硬,连捏针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如意抱着安儿在屋里来回踱步,孩子被裹在两层厚襁褓里,小脸却还是冻得通红,鼻尖泛着青,时不时发出一阵细微的、带着颤音的哼唧,小嘴巴抿得紧紧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娘,这炭怎么还没来?再这么下去,哥儿该冻坏了。”如意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她把安儿贴在自己胸口,想用体温给孩子多暖些,可自己的手也冻得冰凉,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边。门一打开,一股寒风瞬间灌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好看见一个名叫小桃的粗使丫鬟缩着脖子,抱着一个空食盒,匆匆从院外路过,看样子是刚从大厨房回来。 “小桃,等一下。”李瓶儿叫住她,声音因为寒冷有些发颤,“你去大厨房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咱们院里今日的炭火份例?怎么到现在还没送来?” 小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头埋得低低的,仿佛想要将自己隐藏在周围的空气中。她的双手紧紧攥着食盒的提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提手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偷偷抬眼瞥了李瓶儿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不安。然后,她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回……回六娘,奴婢刚才在大厨房问过管事的王妈妈了。”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似乎在努力维持着平静。 “王妈妈说……说上好的银骨炭数量有限,这个月府里采买的少,要先紧着上房和五娘院里用。”小桃继续说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焦虑。她知道,这上好的银骨炭是府中贵重之物,只有地位较高的主子才能享用。而她们院里,显然不在优先考虑之列。 “咱们院里的……怕是得等到午后,才能领些普通的柴炭来。”小桃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普通的柴炭燃烧起来烟雾大,火力也不如银骨炭稳定,这无疑会给她们的工作带来更多的不便。但她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府中,等级森严,资源的分配从来都是按照主子的地位和权势来决定的。 李瓶儿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知道小桃尽力了,这并不是她的错。李瓶儿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明白了情况。她知道,作为府中的一个普通侍女,小桃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但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府邸里,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够改变的。 “好吧,小桃,你辛苦了。那我们就等午后吧。”李瓶儿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她不想让小桃感到更多的压力。她知道,小桃已经尽力了,而她自己,也必须学会在这个复杂的府邸中寻找生存之道。李瓶儿转身,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小桃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个食盒,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现实的无奈。 “普通的柴炭?”李瓶儿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她太清楚那些“普通柴炭”是什么样子了——都是些没烧透的硬木疙瘩,烟大得能呛死人,烧起来还噼里啪啦地溅火星,别说给婴孩用,就是放在外间,都能把人熏得眼泪直流。“你再去一趟,跟王妈妈说,哥儿才刚满月,身子弱,受不得烟熏,让她务必通融些。哪怕分量少点,只够暖这内室,也得给些银骨炭。” 小桃的脸上显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为难神情,她深知李瓶儿的命令不容违抗,但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无奈和挣扎。她轻声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紧紧抱着食盒,快步向大厨房的方向跑去。李瓶儿站在门口,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小桃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李瓶儿的心里感到异常沉重——她清楚地知道,这趟差事很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果然,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小桃空着手回来了。她的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委屈和不公。小桃走到李瓶儿面前,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六娘,王妈妈不肯给。她……她说这是府里的定例,必须按照各房的份例分配,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她还说……还说如果哥儿真的怕冷,不如多穿几层衣裳,或者等日头出来了,抱去院子里晒晒,这样比烧炭要暖和得多。” “晒日头?”李瓶儿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寒风灌进她的喉咙,带来了一种刺骨的疼痛,“这么冷的天气,日头出来能有多少暖意?如果冻坏了哥儿,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她的话还没说完,内室里突然传来了安儿凄厉的哭声。那哭声与往常不同,不再是撒娇似的哼唧,而是充满了寒冷和不适所带来的绝望,尖锐得像刀子一样,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李瓶儿的心里一紧,连忙转身冲进内室,只见如意正抱着安儿,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然而,孩子依旧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发紫,小拳头紧紧地攥着,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表达他的痛苦和不满。 “我的儿,不哭了,娘在呢……”李瓶儿接过安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孩子冰凉的小脸。可她的脸也同样冰冷,根本暖不了孩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安儿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因为哭泣而急促的呼吸声。那一刻,她觉得这哭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连最基本的炭火都要被克扣,西门庆的偏心,早已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能冻死人的寒意,砸在她和安儿身上。 用度克扣,举步维艰——困局中的衣食与挣扎 炭火的短缺,只是李瓶儿困境的冰山一角。随着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偏爱日益加深,府中的资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疯狂地向翡翠轩倾斜,而芙蓉院,这个曾经也风光一时的院落,如今却沦为了被遗忘的角落。连最基本的衣食用度,都开始变得捉襟见肘,难以维持。 在饮食方面,李瓶儿的处境尤为艰难。过去,芙蓉院的早饭虽然比不上上房和潘金莲院里的精致,但总能保证有一碗温热的米粥、一碟酱菜,偶尔还会有一个白面馒头或是一块蒸糕。这些简单的食物,虽然算不上奢华,却也足以让芙蓉院的仆人们感到一丝温暖和满足。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大相径庭。送来的米粥常常是凉的,碗底还沉着一层未扬净的谷壳,咬在嘴里硌牙,让人难以下咽;酱菜也换成了最便宜的萝卜干,又咸又硬,难以下咽;至于馒头和蒸糕,更是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取而代之的是掺了麸子的黑面窝头,剌得嗓子疼,让人难忍。 不仅如此,芙蓉院的午餐和晚餐也大不如前。曾经的餐桌上,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至少有几样像样的菜肴,如炖肉、炒菜和时令蔬菜。现在,这些菜肴变成了稀罕物,取而代之的是清汤寡水的素菜,偶尔有一两片薄如纸的肉片,也像是在嘲笑芙蓉院的落魄。仆人们常常饿着肚子,却不敢抱怨,因为在这个府中,他们的声音早已被忽视。 李瓶儿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西门庆对潘金莲的偏爱,导致了府中资源的不公平分配。她曾经试图向西门庆反映芙蓉院的困境,但每次都被潘金莲巧妙地挡回,使得她的声音无法传达到西门庆的耳中。李瓶儿感到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芙蓉院一天天衰败下去。 有一次,绣春去大厨房取午饭,打开食盒一看,里面只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白菜汤,汤里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连点油星都没有,旁边碟子里放着两个黑面窝头,上面还沾着草屑。送饭的婆子是府里最势利的张妈,她把食盒往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语气不耐烦地说:“六娘,今日就这些了,大厨房的菜少,先紧着贵人用。您将就着吃吧。” 绣春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反驳:“张妈,这菜连猪食都不如,怎么给六娘吃?还有哥儿,需要奶水,六娘吃得不好,奶水怎么够?” 张妈那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小丫鬟,也敢跟我顶嘴?”她双手叉腰,显得十分傲慢,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府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本事你让六娘去跟官人说啊!”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绣春一个人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无奈。绣春看着桌上的饭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端着食盒,委屈地回了芙蓉院。 李瓶儿看着那碗白菜汤和黑面窝头,她知道,这已经是下人们能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起窝头,慢慢啃了起来。她明白,跟下人争执没有任何意义,她们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而这“规矩”,实际上就是西门庆的态度。可那窝头实在太难咽了,她啃了两口,就觉得嗓子发紧,再也吃不下,只能喝几口清汤,勉强垫垫肚子。 饮食的粗劣,直接影响了她的身体。连日下来,她开始有些腹泻,脸色也变得蜡黄,奶水更是日渐稀少。绣春看着心疼,想去大厨房给她讨些红糖姜茶,暖暖身子,补补气血。可刚走到大厨房门口,就被厨娘李妈拦住了。李妈一脸不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们这儿忙得很,没空管你们的事。”绣春只好低头,默默转身离开,心中充满了无助和担忧。 李妈正坐在灶台边嗑瓜子,看到绣春,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来干什么?” “李妈,我家六娘最近身子不舒服,想讨碗红糖姜茶。”绣春小声说。 李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瓜子壳吐在地上:“哟,六娘如今身子也这般娇贵了?红糖姜茶可是要另外算钱的,账房没给你们院支银子下来,我们可不敢乱给。要不,你自个儿掏几个钱?我给你煮一碗。” 绣春的脸颊突然间变得通红,她的心中充满了羞愧和无奈。她怎么可能有钱呢?李瓶儿的私房钱早已因为不断地贴补院里的各种开销而所剩无几。她只能紧咬着嘴唇,默默地转身离开,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对于李瓶儿来说,比饮食更让她揪心的是她宝贝儿子安儿的日常用度。安儿的奶水一直不足,需要额外添加牛乳和细米糊糊来补充营养。以前,她总是能确保安儿喝到最新鲜的牛乳,那牛乳带着淡淡的奶香,让人闻起来就感到舒适。而细米也是选用上好的江南精米,磨出来的糊糊细腻顺滑,安儿吃起来总是津津有味。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大不如前了。 最近,送来的牛乳常常带着一股难闻的腥气,有时候甚至有馊味,安儿喝了之后,情况轻则吐奶,重则腹泻不止。有一次,如意给安儿喂了牛乳,没过半个时辰,孩子就开始吐奶,吐得衣服和襁褓上到处都是,还伴随着腹泻,拉出来的都是稀水。李瓶儿看到这一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想立刻请大夫来看,可是连请大夫的银子都凑不出来——账房以“俭省”为由,早已停了芙蓉院的额外用度。她感到无比的无助和焦虑,只能让如意用温水给安儿擦身子,自己则抱着孩子来回踱步,整夜整夜地守在孩子身边,一夜未眠。 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对安儿的担忧,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然而,现实的残酷和经济的拮据让她感到无比的无力。她开始四处寻找解决的办法,希望能找到一个既经济又能保证安儿营养的方法。她甚至考虑过自己动手制作牛乳和细米糊糊,尽管她知道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她愿意为了安儿的健康做出任何努力。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李瓶儿的母爱显得尤为坚定和伟大。 更让她崩溃的是安儿的尿布。以前,浆洗房送来的尿布都是用细软的棉布做的,洗得干干净净,晒得香喷喷的,柔软又吸水。可现在,送来的尿布换成了粗麻布,硬得像砂纸,上面还沾着未洗干净的皂角残渣,甚至隐约能闻到一股霉味。安儿的皮肤本就娇嫩,用了这样的尿布,屁股上很快就起了一片红疹,又红又肿,孩子一尿就疼得哭闹,夜里更是哭个不停,根本睡不好。 李瓶儿看着孩子受苦,心如刀绞。她让如意翻出自己最后一点私蓄,是几块碎银子,想托门房老张帮忙从外面买些细软的棉布和新鲜的牛乳进来。可老张接过银子,却只是敷衍地说:“六娘,不是我不帮忙,府里有规矩,下人不能私自帮主子采买,万一被官人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您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过几日份例就恢复了。” 李瓶儿知道,老张这是在推脱。他看西门庆不待见自己,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她接过银子,心里一片冰凉——她终于明白,自己与外界的通道,也被这“规矩”无声无息地切断了。这华丽的芙蓉院,早已不是她和安儿的避风港,而是一座资源枯竭的孤岛,她们被困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消耗殆尽。 人心离散,怨声载道——困境中的主仆与裂痕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句老话,在西门府的下人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家主的态度开始倾斜,当芙蓉院的用度日渐克扣,那些原本伺候在李瓶儿身边的下人,也开始人心浮动,一个个找借口离开,只剩下绣春和如意两个老仆,苦苦支撑着这个早已没了生气的院落。 最先离开的是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叫春红,一个叫秋兰。春红是第一个找借口的,她说自己母亲得了重病,需要回家照顾,哭哭啼啼地求李瓶儿放她走。李瓶儿看着她哭得伤心,心里虽有不舍,却也不忍为难,便答应了。可没过几日,她就从其他丫鬟嘴里听说,春红根本没回家,而是托关系去了潘金莲的翡翠轩,成了潘金莲院里的三等丫鬟——虽然名分不高,却能跟着沾光,吃好的穿好的,比在芙蓉院强多了。 秋兰见春红走了,也动了心思。她没有找李瓶儿,而是直接去了正房,求吴月娘把她调走。她对吴月娘说,自己在芙蓉院“总觉得晦气”,安儿的哭声“惊得她夜夜睡不好”,还说李瓶儿“脾气越来越怪”,她实在伺候不了。吴月娘本就对李瓶儿没什么好感,又看秋兰说得可怜,便顺水推舟,把她调到了外院,负责打扫花园,虽不如在翡翠院风光,却也比在芙蓉院自在。 两个丫鬟一走,芙蓉院的人手瞬间紧张起来。绣春一个人要负责李瓶儿的起居,比如铺床叠被、洗衣缝补,还要去大厨房取饭、去浆洗房送取衣物,有时还要应对府里其他下人的刁难,一天跑下来,脚都磨出了水泡,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如意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要全天照顾安儿,孩子因为不舒服,白天哭闹不止,夜里也睡不安稳,常常要醒三四次。如意只能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哼着摇篮曲哄他,有时一哄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睛肿得像核桃,布满了血丝。她自己也因为饮食不好,身体日渐虚弱,奶水越来越少,只能用稀得像水的米粥勉强喂饱孩子,看着安儿一天天消瘦下去,她心里既焦虑又无力。 怨气,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困顿与劳碌中,悄然滋生。 有一天傍晚,绣春去大厨房取晚饭,又被张妈刁难,只给了两个黑面窝头和一碗凉了的红薯汤。她端着食盒,一路哭着回了芙蓉院,刚走进院门,就忍不住靠在廊柱上,捂着嘴小声啜泣。 如意正好抱着安儿在院里晒太阳,看到她这样,连忙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绣春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官人从来不来,大娘子不管不问,五娘那边天天锦衣玉食,还变着法儿地作践咱们!咱们在这院里,连府里的三等仆妇都不如!每日吃的是猪食,干的是牛马活,还要受气!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撑不住了,说不定哪天真的要病倒了!” 如意心里也是一酸,她左右看了看,生怕被院外的人听见,连忙捂住绣春的嘴,压低声音:“快禁声!仔细隔墙有耳!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娘和哥儿!咱们现在是案板上的肉,只能忍!等过些日子,说不定官人就回心转意了,到时候日子就好了。” “回心转意?”绣春冷笑一声,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带着浓浓的绝望,“官人要是能回心转意,早就来了!你没看见吗?昨天五娘院里的丫鬟还拿着官人赏的点心四处炫耀,说是江南来的桂花糕,咱们连闻都没闻过!还有王妈妈,每次给咱们送炭,都故意送些烧不透的,说什么‘份例如此’,我看她就是故意刁难!” 如意沉默了。她知道绣春说的是实话,可她除了劝绣春忍耐,也没别的办法。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安儿,孩子因为饥饿,正小嘴一张一张地找奶吃,小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也没以前亮了。她心里一阵刺痛,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跟着李瓶儿从花家到西门府,看着李瓶儿从风光无限到如今的落魄,看着安儿从出生时的白胖可爱到现在的瘦弱可怜,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主仆三人,就这样在资源匮乏与精神重压之下,像三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挣扎度日。曾经的默契与温情,在日复一日的抱怨与焦虑中,开始出现裂痕。绣春的抱怨越来越多,如意的沉默越来越久,李瓶儿则越来越沉默,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 对比刺心,恨意滋长——奢华与落魄的惨烈碰撞 在困顿与压抑中,外界的繁华与喧嚣,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每一次出现,都能精准地刺中李瓶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在绝望中,生出越来越浓的恨意。 这日午后,难得放了晴,太阳挂在天上,却没什么暖意,只是勉强驱散了些寒气。李瓶儿哄睡了安儿,看着屋里灰蒙蒙的,心里憋得难受,便想抱着孩子去花园透透气,哪怕只是晒晒太阳,也比在屋里憋着强。 她让如意找了件最厚的棉袄,把安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自己也穿了件半旧的蓝布棉袄,外面套了件灰布比甲,由绣春扶着,慢慢往花园走去。刚走到花园入口的月亮门,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清脆得像碎冰相撞,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刺耳。 李瓶儿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梅树下,潘金莲正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赏玩盛开的腊梅。她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遍地锦貂鼠皮袄,皮袄的毛锋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耳朵上戴着一对东珠耳坠,圆润饱满,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她的身边,春梅和秋菊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春梅手里捧着一个银质的暖手炉,炉身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正冒着淡淡的热气;秋菊手里端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满了各色干果蜜饯,有桂圆、荔枝干、葡萄干,都是些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潘金莲一边赏梅,一边随手拿起一颗荔枝干,放进嘴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时不时跟身边的丫鬟说笑几句,声音娇柔,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炫耀。 这场景,与李瓶儿身上那件颜色黯淡、边角起毛的蓝布棉袄,形成了惨烈的对比。李瓶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潘金莲已经看到了她。 潘金莲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又展开,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讥诮和轻蔑。她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故意提高了声音,对春梅说:“这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倒好,就是风大了些,吹得我脸都疼了。回头你跟官人说,让他再给我寻些上等的珍珠粉来敷面,不然这风吹多了,皮肤该糙了。” 春梅连忙应道:“娘放心,奴婢回头就跟官人说。官人最疼娘了,肯定会给娘寻最好的珍珠粉。” 恰在此时,两个小厮抬着一口沉甸甸的红木箱笼,从旁边的石子路上经过,看方向,正是往潘金莲的翡翠轩去的。领头的婆子是潘金莲院里的管事刘妈,她看到潘金莲,连忙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五娘,这是官人刚让人从江南运来的时新绸缎和玩器,有蜀锦、云锦,还有几件象牙雕刻的小玩意儿,说是给五娘赏玩解闷的。您要不要现在打开看看?” “哦?这么快就到了?”潘金莲故作惊讶,语气里却满是得意,“不用了,先抬回院里吧,等官人来了,我跟官人一起看。” “哎,好嘞!”刘妈连忙应下,指挥着小厮抬着箱笼,小心翼翼地往翡翠轩去了。 李瓶儿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上。她看着潘金莲身上那件奢华的貂鼠皮袄,看着春梅手里的银质暖手炉,看着那口沉甸甸的红木箱笼,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裹着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的安儿,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她浑身发抖。 自己院里连炭火都要苦苦哀求,孩子连一口新鲜的牛乳都喝不上,连一块柔软的尿布都没有;而潘金莲,却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珍宝玉器,享用着从江南运来的稀罕物!安儿是西门庆嫡亲的骨血,是他盼了多年的儿子,为何要受这等屈辱和苦难?而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妾室,却能享尽荣华,步步紧逼! 西门庆!你怎能如此偏心?你的心,莫非真是铁石铸成的吗? 李瓶儿的手指紧紧掐进安儿的襁褓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孩子的皮肤里,她却浑然不觉。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安儿,在绣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芙蓉院。 刚关上门,她就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抱着安儿,大口地喘息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安儿的小脸上,冰凉冰凉的。可她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那是委屈的火,是愤怒的火,是被不公待遇逼出来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 怨积成渊,暗流汹涌——绝境中的决绝与计划 是夜,芙蓉院终于领到了那份迟来的“普通柴炭”。如意抱着安儿躲在里间,用被子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他被烟熏到。李瓶儿和绣春在外间生火,刚把柴炭放进铜盆,一股浓烈的黑烟就冒了出来,呛得两人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绣春一边用袖子扇着烟,一边忍不住低声咒骂:“这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肯定是把最次的柴炭给了咱们!王妈妈那个老虔婆,说不定早就把好炭偷偷给了五娘院里!咱们在这儿受苦,她们却在那边享福,真是没天理!” 李瓶儿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蹲在铜盆边,用一根细铁棍拨弄着柴炭,试图让它烧得旺些。烟雾缭绕中,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白日里潘金莲那得意的笑容、西门庆冷漠的态度、下人们轻蔑的嘴脸、安儿因寒冷饥饿而啼哭的模样……一幕幕在她眼前交替闪现,像一把把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委屈、无助,在这一刻,被这污浊的烟火彻底点燃,开始向着另一种更可怕的情绪转化——那是深沉的怨恨,是不甘的怒火,是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了那个藏着符纸和碎银子的抽屉。抽屉里,那张被揉皱的符纸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几块冰凉的碎银子。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符纸,粗糙的纸边划过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痛感。 她想起了符纸右下角那个火焰般的标记,想起了潘金莲荷包上一模一样的图案,想起了潘金莲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想起了西门庆的偏心与冷漠。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萌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安儿等不起,她也等不起了。 西门庆既然已经无情,就莫要怪她无义!潘金莲既然不给她和安儿活路,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在这绝境中,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或许就藏在这张与潘金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符纸里,藏在府里那些被潘金莲欺压过的人心里——比如同样恨潘金莲的孙雪娥,比如对潘金莲不满的吴月娘,甚至是那些被潘金莲苛刻对待的下人。 她拿起那张符纸,在跳跃的火光下,再次仔细审视着那个火焰般的标记。符纸的边缘被火光映得微微发卷,仿佛也在呼应着她心中的怒火。她把符纸重新包好,放回抽屉,又摸了摸那几块碎银子——这是她最后的资本,也是她反击的底气。 “娘,您怎么了?”绣春注意到李瓶儿的异样,停止了咒骂,担忧地看着她。 李瓶儿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脆弱和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她看着绣春,一字一句地说:“绣春,从明天起,咱们不能再忍了。咱们要活下去,要让安儿活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付出代价!” 绣春被李瓶儿的眼神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李瓶儿这样——眼神里没有了眼泪,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李瓶儿。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铜盆里的柴炭依旧在冒烟,可芙蓉院里的气氛,却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瓶儿心中的怨恨,已经积累成了深渊,而那深渊之中,一颗复仇的种子,正在悄然生根发芽。一场由绝望引发的风暴,即将在这座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骤然爆发。 本集完 第94集 《产后修复显心焦》 内容提示: 长期的精神压力、营养不善和产后未能得到良好调理,导致李瓶儿的身体健康出现问题,如血崩征兆、严重失眠、心悸等,身体迅速垮塌。李瓶儿试图请医调治,但或因西门庆不重视,或因潘金莲暗中作梗,未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病情被拖延。病痛加速了李瓶儿容颜的衰败,与潘金莲的明艳形成鲜明对比,这进一步加剧了她的心理痛苦和西门庆的厌弃。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李瓶儿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如胡乱服用偏方,或是在极度虚弱中,向某个她以为可以信赖的人发出最后的求救。李瓶儿的病情会如何发展?这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她在弥留之际,会爆发出更惊人的能量?她的病,是否会成为某些人眼中新的“机会”? 第94集:产后修复显心焦 漏尽更残,病骨支离——寒夜中的病痛与绝望 腊月廿三,小年的爆竹声零星在清河县巷陌间响起,带着年关将至的喜庆,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传不到芙蓉院半分。院落里的积雪堆了半尺厚,没人清扫,在昏沉的天色下泛着冷白的光,寒风卷着雪沫子,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连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小院的宁静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欢庆,而芙蓉院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寂静之中。 李瓶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却紧紧蹙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巾。她本就产后虚弱,按说恶露该在半月前就干净,可这几日,下身的出血竟突然增多,颜色是暗沉的黑红色,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黏腻地沾在褥裤上,每动一下,都觉得下体坠得慌,连带着小腹也隐隐作痛。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恐惧,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流失,而她却无能为力。她尝试着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自己的身体做斗争。 李瓶儿的丈夫,张大郎,坐在床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他紧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安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他深知妻子的痛苦,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曾经是清河县有名的勇士,但此刻,面对妻子的病痛,他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在芙蓉院的另一角,年迈的婆婆坐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她知道这个家庭的未来都寄托在李瓶儿的健康上。她曾经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但这一次,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夜幕降临,清河县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偶尔的爆竹声打破夜的寂静。芙蓉院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李瓶儿苍白的脸庞,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死神搏斗。张大郎和婆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这个夜晚,对于李瓶儿来说,可能是生死攸关的。 起初她只当是连日操劳、忧心过度所致,想着歇几日便能好转,便没声张,只让绣春悄悄帮她换洗衣物。可情况却越来越糟——昨夜她起夜时,刚站起身,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被金星填满,耳边嗡嗡作响,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若不是及时扶住了门框,恐怕早就栽倒在地。 今日清晨,她勉强撑着身子想给安儿喂奶,刚坐起身,那股眩晕感再次袭来,比昨夜更甚。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噗通”一声撞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娘!您怎么了?”守在旁边的绣春听到动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来扶住她,触手只觉得李瓶儿的手臂冰凉刺骨,比屋外的积雪还要冷,脸色更是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青灰,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李瓶儿靠在绣春怀里,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她想说话,可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没……没事,许是……许是起得猛了……” “这怎么会是没事!”绣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扶着李瓶儿躺回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可那冰凉的体温和惨白的脸色,却比发烧更让人揪心,“娘,您这几日恶露一直不干净,还总说肚子疼,肯定是身子出了大问题!咱们得请大夫,必须请大夫!” 正在里间给安儿换尿布的如意听到动静,也快步走了出来。她看到李瓶儿这副模样,脸色瞬间变了,上前摸了摸李瓶儿的脉搏,只觉得脉象微弱无力,跳得又快又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产后血山崩的征兆啊!娘,您怎么不早说?这病耽搁不得,要是血止不住,怕是……怕是有性命之忧!” “血山崩”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在李瓶儿耳边。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恐惧——她嫁入花家时,曾听说过有丫鬟产后得了这病,因为没钱医治,最后血崩而亡,死状凄惨。她没想到,自己也会落到这般境地。 “请大夫……快请大夫……”李瓶儿抓住绣春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哭腔,“去请……去请之前给我接生的李太医,他懂妇人生产的毛病……” 绣春连忙点头,擦了擦眼泪:“娘您放心,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找来保管家,让他去请李太医!”说完,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跑出了房间,连外面的寒风都顾不上躲避。 李瓶儿躺在那张华丽却冰冷的床上,绣春的脚步声在她耳边逐渐消散,仿佛带走了她最后的希望。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和忧虑,她深知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人微言轻,几乎无人问津。她不禁自问,来保会愿意为她这个失宠的六娘去请大夫吗?西门庆又是否会同意让大夫来为她诊治?这些疑问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沉重。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她能感觉到下身的濡湿感不断传来,生命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从她的身体里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将她紧紧包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病势沉重,求医无门,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的荒漠之中,四处奔波却处处碰壁。她曾试图求助于府中的其他仆人,但得到的却是冷漠与推诿。绣春跑出芙蓉院,寒风如刀割般刺痛她的脸庞,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只能一路小跑,直奔前院的管家房。途中,她遇到了几个洒扫的小厮和丫鬟,他们看到她急匆匆的样子,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在府中,芙蓉院早已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六娘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谁都不愿意因为帮助她而惹上麻烦。 终于,绣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管家房,看到来保正坐在屋内,悠闲地烤着火,手里拿着一本账本,慢悠悠地翻阅着。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壶尚在温热的黄酒,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对绣春的急切和李瓶儿的病痛毫不在意。绣春心中焦急,却也明白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房间,准备向来保说明情况,希望他能放下手中的账本,去请大夫来救治李瓶儿。 “来管家!来管家!”绣春冲进屋,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我家娘……我家娘病得厉害,您快……您快让人去请李太医!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保抬起头,瞥了绣春一眼,放下手里的账本,端起黄酒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六娘病了?什么病?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是产后血山崩!”绣春急得直跺脚,“恶露一直不干净,今日还晕过去了,如意姐姐说再耽搁就有性命之忧!您快开府里的名帖,去请李太医来看看吧!” 来保皱了皱眉,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绣春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办法。官人一早就出门了,去跟乔大户商议过年宴客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府里的名帖都在官人那里锁着,没有官人的吩咐,我可不敢私自拿出来用。再说,这都年关底下了,李太医忙着给城里的达官贵人看病,就算去请,也未必能请得动啊。” “可我家娘快不行了!”绣春的声音带着哭腔,“来管家,您就通融一下吧!就算没有名帖,您先让人去李太医府里报个信也好啊!要是我家娘有个三长两短,您也不好跟官人交代啊!” 来保却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交代不交代,也得等官人回来再说。我只是个管家,可做不了这个主。你还是先回去照顾六娘,等官人回来了,你再跟官人说吧。” 来保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绣春的头上,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知道来保是西门庆的心腹,他不点头,没人敢私自去请太医。她只能咬着嘴唇,转身离开管家房,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去求吴月娘——毕竟吴月娘是府里的主母,总该管管府里妾室的死活。 绣春急匆匆地穿过庭院,心中充满了对六娘的担忧。六娘自从生病以来,身体日渐衰弱,绣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六娘的病情可能会更加严重。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吴月娘,让她出面请太医来为六娘诊治。 她又快步往吴月娘的正房跑去,路上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顾不上揉,爬起来继续跑。绣春的膝盖上已经擦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一心只想着六娘的安危。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吴月娘的正房门前。她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便急切地敲响了门。门缓缓打开,绣春几乎是冲进了房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期待。 吴月娘正坐在窗边绣花,看到绣春如此慌张,不禁皱起了眉头:“绣春,你这是怎么了?” 绣春顾不得礼节,直接跪倒在吴月娘面前,急切地说道:“吴夫人,六娘她病得厉害,求您发发慈悲,派人去请太医来吧!” 吴月娘放下手中的绣花针,面露难色:“这事儿,我得先和官人商量一下。你先起来,别急。” 绣春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夫人,六娘的病不能再拖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们吧!” 吴月娘看着绣春那急切的眼神,心中也有些动摇。她知道府里的妾室们平日里生活不易,尤其是六娘,一直体弱多病。她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这就派人去请太医。你先回去照顾六娘,别让她再受委屈了。” 绣春听到吴月娘的承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磕了个头,然后急忙起身,快步往六娘的房间赶去。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希望太医能够及时赶到,为六娘解除病痛。 到了正房门口,吴月娘的贴身丫鬟玉箫正站在廊下,指挥着小丫鬟打扫院子。绣春连忙跑过去,对着玉箫福了一礼:“玉箫姐姐,求您帮个忙!我家娘病得厉害,是产后血山崩,您能不能进去跟大娘子说一声,让大娘子发发慈悲,派人去请李太医来看看?” 玉箫上下打量了绣春一眼,看到她膝盖上的泥污和焦急的神色,却只是淡淡地说:“绣春妹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大娘子近日身子也不爽利,风寒咳嗽,正在屋里静养,吩咐了谁都不许打扰。六娘的事,我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再等等吧,等官人回来了再说。” “可我家娘等不了啊!”绣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玉箫姐姐,您就通融一下,进去跟大娘子说一声吧!哪怕只是让大娘子开个口,让来管家去请太医也好啊!” 玉箫却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有些冷淡:“绣春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娘子是主母,可也不能事事都管。六娘的病,终究还是要官人拿主意。我要是贸然进去打扰大娘子,惹得大娘子不高兴,你担待得起吗?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影响大娘子静养。” 说完,玉箫不再理会绣春,转身走进了正房,关上了房门,把绣春挡在了门外。 绣春站在正房门口,寒风卷着雪沫子吹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发冷。她穿着单薄的衣裳,雪花在空中飞舞,仿佛是无情的刀刃,切割着她的皮肤。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片冰凉——来保推诿,吴月娘不管,西门庆不见踪影,她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娘去死啊!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擦干眼泪,慢慢站起身。她知道,哭是没用的,她必须想办法救娘。她想起自己还有些体己钱,是这些年攒下来的,或许可以自己去请个郎中来看。打定主意,她不再停留,快步往府外跑去。她的心中充满了坚定,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指引着她前行。 绣春一路小跑,雪花在她的脚下融化,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一排排雕花的窗棂,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她不知道娘的病情是否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她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终于,她来到了府外,寒风更加肆虐,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请到的郎中。她知道,这个小镇上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郎中,他曾经救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她决定去找他,希望他能够救娘一命。 绣春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老郎中的住处。她敲响了门,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忐忑。老郎中打开门,看到绣春焦急的神情,便明白了她的来意。他没有多问,收拾好药箱,便随绣春一起回到了府中。 回到府中,老郎中立刻为绣春的娘亲诊脉。绣春在一旁焦急地等待,她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跳出胸膛。老郎中诊完脉后,面色凝重地告诉绣春,她的娘亲病情确实严重,但并非没有救治的希望。他开出了药方,并嘱咐绣春要按时煎药,细心照料。 绣春按照老郎中的吩咐,开始为娘煎药。她守在炉火旁,看着药罐中的药液慢慢沸腾,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知道,这可能是娘唯一的生机,她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她细心地熬制着每一剂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喂给娘亲。 在绣春的精心照料下,娘亲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绣春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她知道,这是她努力的结果。她更加坚信,只要有希望,就一定不能放弃。她要继续努力,让娘亲早日康复。 病急乱投,饮鸩止渴——偏方中的希望与失望 绣春从府后的角门溜了出去,角门的看守是个年迈的老仆,平日里受过李瓶儿的恩惠,知道她的难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出去了。 外面的街道上,积雪还没融化,行人稀少,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绣春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快步往街东头的“济世堂”跑去——那是清河县里口碑尚可的一家药铺,坐堂的王郎中据说擅长医治妇人杂症,只是医术不如李太医高明,收费也相对便宜。 到了济世堂,药铺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后算账。绣春冲进药铺,抓住伙计的手:“快!快让你们家王郎中出来!我家主子病得厉害,快不行了!” 伙计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喊道:“王郎中!王郎中!有人看病!” 里间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了出来,正是王郎中。他看到绣春焦急的模样,连忙问道:“姑娘莫急,你家主子得了什么病?慢慢说。” “是产后血山崩!”绣春喘着气,“恶露一直不干净,今日还晕过去了,小腹坠痛得厉害,您快跟我去看看吧!” 王郎中皱了皱眉,产后血山崩是凶险的病症,他平日里很少遇到,若是治不好,还会惹上麻烦。可他看着绣春焦急的神色,又想起自己最近生意冷清,便点了点头:“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你先付些定金,我好带上药材。” 绣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两年的体己钱,一共三两银子,她全部递给王郎中:“这些您先拿着,若是治好了我家主子,我再给您加钱!” 王郎中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忙收拾了药箱,跟着绣春往西门府走去。 回到芙蓉院,李瓶儿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呼吸微弱。如意看到王郎中来了,连忙扶着李瓶儿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王郎中缓步走到床边,他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李瓶儿的休息。在那层薄薄的纱帐之后,他仔细地为李瓶儿诊脉。他的手指轻柔地搭在李瓶儿纤细的手腕上,感受着脉搏的跳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经过一段漫长而安静的等待,他终于收回了手,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如意,吩咐道:“请把夫人换下的带血褥裤拿来,我需要仔细查看一下。” 如意迅速地取来了褥裤,王郎中接过之后,便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地观察着那黑红色的恶露。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能透过这污秽的血迹,看到李瓶儿身体内部的状况。沉吟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夫人这是产后失调,忧思过度,又不幸受了风寒,导致冲任二脉受损,气血亏虚,所以恶露不止。此乃虚劳之症,需要慢慢调理,切不可急功近利,使用猛药,否则会伤了根本。” 他转过身,拿起笔墨,开始为李瓶儿开药方。他的笔触稳健而有力,每一味药材都经过深思熟虑。“我先给你开三剂药,以温补固摄为主,先试试能不能止住血。若是服药后有好转,我们再根据情况更换方子,进行进一步的调理。”王郎中边写边解释,确保如意能够明白每一个细节。 他接着详细地说明了药方中的每一味药材,以及它们各自的作用。例如,当归可以补血活血,川芎能够行气止痛,而黄芪则用于增强身体的抵抗力。王郎中还特别强调了煎药的方法和服药的时机,确保药效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在王郎中离开之前,他再次叮嘱如意,要密切关注李瓶儿的病情变化,并且要保证她有足够的休息和适当的营养。他提醒说,除了药物治疗,心理调适和环境的舒适也至关重要。王郎中的关怀和专业让如意感到一丝安慰,她知道,只要按照王郎中的指导去做,李瓶儿的病情一定能够得到改善。 说完,他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下药方,递给绣春:“按这个方子抓药,每日一剂,分早晚两次煎服。煎药时要注意,用文火慢煎,不能糊了。另外,让夫人多休息,别再劳心,饮食上多吃些温补的东西,比如鸡汤、红枣粥之类的,有助于恢复气血。” 绣春接过药方,连忙道谢:“多谢王郎中!多谢王郎中!” 王郎中收拾好药箱,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拿着定金离开了。 绣春拿着药方,却犯了难——账房支不出银子,她的体己钱已经给了王郎中做定金,哪里还有钱抓药? 如意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你等一下,我去拿些东西。”说完,她走进内室,从一个旧箱子里翻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几件首饰——一支银簪、一对铜耳环,还有一个玛瑙镯子,都是李瓶儿嫁入西门府前带过来的,也是她最后几件值钱的东西了。 “把这些拿去典当行当了吧,应该能换些银子抓药。”如意把锦盒递给绣春,“快去快回,别耽误了煎药。” 绣春接过锦盒,眼圈发红:“如意姐姐,这……这是娘最后的首饰了……” “现在不是心疼首饰的时候,娘的命要紧!”如意擦了擦眼泪,“快去!” 绣春点点头,拿着锦盒,再次跑出了院子,往城里的典当行去。典当行的老板看到这些首饰,挑了挑眉,故意压低价格:“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银簪是普通纹银,耳环是黄铜的,玛瑙镯子也有裂纹,最多给你二两银子。” 绣春知道老板在压价,可她没时间讨价还价,只能咬着牙答应:“二两就二两,您快给我银子!” 拿到银子,她匆匆去药铺抓了药,跑回芙蓉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如意早已把砂锅洗干净,就等着药回来。两人连忙生火煎药,炭火依旧是那呛人的柴炭,烟味弥漫在屋里,呛得她们直流眼泪,可她们顾不上这些,只盼着药能快点煎好,救李瓶儿的命。 药煎好后,漆黑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绣春小心翼翼地扶起李瓶儿,把药碗递到她嘴边:“娘,药煎好了,您快喝了吧,喝了病就能好起来了。” 李瓶儿睁开眼,看着那碗漆黑的汤药,皱了皱眉,却还是强忍着苦涩,一口口喝了下去。药汁滑过喉咙,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可她还是强忍着,把一碗药都喝了下去。 然而,希望很快就破灭了。一连服了两日药,李瓶儿下身的出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添了心悸失眠的毛病。每到夜深人静时,她的心脏会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像要跳出来一样,惊得她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觉。 她让绣春拿来一面铜镜,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枯黄黯淡,像一张绷在骨头上的纸,原本清澈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布满了血丝,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毛躁。不过短短数日,她竟已憔悴得认不出自己。 “娘,您别担心,王郎中说这药得慢慢来,过几日就会有效果的。”绣春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安慰道。 李瓶儿却摇了摇头,放下铜镜,闭上眼睛。她知道,这药恐怕是没用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可她却无能为力。 残颜衰败,对比惊心——奢华中的羞辱与恨意 病中的日子过得格外漫长,每一天都像在熬刑。李瓶儿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清醒过来,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安儿由如意照顾,她只能在清醒的时候,勉强抱一抱孩子,感受一下孩子温热的身体,给自己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透过云层,照进屋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李瓶儿精神稍好一些,想喝口水,绣春便扶着她,慢慢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说笑声,声音娇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得意,正是潘金莲的声音。 “五娘,您看这腊梅开得多好,不如咱们折几枝回去,插在花瓶里,也添些喜气。”是春梅的声音。 “好啊,你去折几枝,要开得最艳的。”潘金莲的声音带着笑意,“对了,一会儿回去让厨房炖些冰糖雪梨,我最近总觉得嗓子干。”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只见潘金莲穿着一身崭新的石榴红缂丝棉裙,裙子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外罩一件银鼠坎肩,坎肩的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狐狸毛,显得华贵又保暖;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耳朵上戴着一对东珠耳坠,圆润饱满,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手上还戴着一个玉镯,碧绿通透,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 她身边跟着春梅和秋菊,春梅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秋菊手里端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各色点心。三人说说笑笑地从芙蓉院门前经过,潘金莲似乎有意无意地朝院内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被绣春扶着、坐在椅子上的李瓶儿。 看到李瓶儿的那一刻,潘金莲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病得这么重,随即那惊讶就变成了浓浓的讥诮与得意。她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在李瓶儿枯黄的脸色、瘦削的身形和身上那件半旧的蓝布棉袄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件污秽不堪的东西。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打招呼,只是故意提高了声音,对春梅说:“春梅,你看那墙角的草,都枯黄了,看着就碍眼,回头让人拔了去。有些东西,天生就是贱命,就算长在院子里,也成不了气候,只会让人看着心烦。”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李瓶儿心上。她知道,潘金莲这是在故意羞辱她,把她比作那枯黄的野草,说她是“贱命”。 李瓶儿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浑身发抖。她看着潘金莲那明艳动人、风光无限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一股强烈的恨意与屈辱从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将她吞噬。 曾经,她也是这般明艳动人,甚至比潘金莲更甚——她出身花家,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嫁入西门府后,也曾深得西门庆的宠爱,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可如今,她却落得这般田地,病痛缠身,无人问津,连一口热饭、一碗好药都得不到;而那个害死她孩子、夺走她宠爱的女人,却穿着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华服,享用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肆意羞辱! “娘,您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绣春看到李瓶儿浑身发抖,连忙扶住她,低声安慰道,“她就是故意气您,您可别上她的当!” 李瓶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靠在绣春怀里,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小腹的坠痛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下身的出血似乎也增多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符纸异动,悬念再生——黑暗中的诡异与抉择 是夜,李瓶儿再次被心悸惊醒。窗外北风呼啸,像无数怨鬼在哭嚎,卷起院中的积雪,拍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浑身冷汗涔涔地坐起来,胸口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黑暗中,她摸索着想去拿放在床头的水杯,手指却不小心碰翻了枕边的小匣子——那是她用来存放符纸和最后一点私蓄的匣子。 “哗啦”一声,匣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碎银子滚到床底,那张被揉皱的符纸则落在了她的手边。 李瓶儿吃力地弯下腰,想去捡符纸,手指刚触碰到纸边,就猛地一颤——那符纸,竟隐隐有些发烫! 她心中一惊,连忙把符纸捡起来,凑到眼前。窗外的月光透过雪光反了进来,隐约照亮了符纸的模样。李瓶儿赫然发现,符纸上那些扭曲的符文,颜色比之前深了许多,原本是淡墨色的线条,现在竟变成了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而那个火焰般的标记,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摸上去,还能感觉到微弱的热度,像一块刚从炭火里取出来的碎炭。 这是怎么回事? 是她的错觉吗?是因为她病重眼花,看错了?还是……这符纸真的是什么邪物,感应到了她心中的恨意与绝望,所以产生了异变? 李瓶儿拿着符纸,手指不停地颤抖。她想起孟玉楼送她朱砂时的温和笑容,想起孟玉楼平日里的明哲保身,想起那个与潘金莲荷包上一模一样的火焰标记——孟玉楼给她这张符纸,究竟是何居心? 若是想害她,为何这符纸现在才出现异动?若是想帮她,这诡异的异动又代表着什么?是在提醒她危险,还是在暗示她可以利用这符纸做些什么? 李瓶儿的脑子乱成一团麻。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无法清晰思考,可一个念头却像黑暗中的鬼火,幽幽地冒了出来——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西门庆冷漠,潘金莲刻薄,吴月娘不管,下人们势利,连大夫都治不好她的病,她随时可能死去,安儿也会跟着遭殃。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这张符纸既然出现了异动,或许就是她死境中唯一的变数,是她唯一的“生机”——哪怕这“生机”带着诡异的邪气,哪怕要付出未知的代价,她也愿意试一试! 她紧紧攥着那张发烫的符纸,符纸的热度透过指尖传到她的心里,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黑暗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要活下去,她要保护安儿,她要让那些欺负她们母子的人,付出代价! 至于这符纸该怎么用,她还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找到答案。窗外的北风依旧在呼啸,可李瓶儿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微弱却坚定的火焰——那是绝境中的希望,也是复仇的开端。 (本集完) 第95集 《首为孩儿争资源》 内容提示: 在濒死的绝望和符纸异动的刺激下,李瓶儿的母性压倒了一切恐惧与软弱。为了给安哥儿争取生存资源,她决定不再隐忍,首次主动、强硬地争取权益。她可能拖着病体,直接去堵西门庆,以安哥儿的名义,强硬索要足额的炭火、饮食、药材等必需品,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言辞激烈,一反常态。李瓶儿突如其来的激烈反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能会暂时震慑住对方,为安哥儿争取到一些必要的生存资源。这次反抗虽然可能取得微小胜利,但也彻底暴露了李瓶儿被逼到绝境后鱼死网破的决心,让潘金莲等人更加忌惮,从而可能采取更阴险的手段。李瓶儿这首次为孩儿的抗争,能维持多久的效果?西门庆会因此对她稍有改观,还是更加厌弃?潘金莲将如何应对这不再隐忍的对手?那张产生异变的符纸,又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95集:首为孩儿争资源 绝境中的星火——寒夜尽头的决绝与母性 后半夜的寒气透过窗缝,在窗棂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像无数细碎的刀子,映着屋内残烛的微光,泛着冷冽的光。李瓶儿坐在床沿,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符纸,指尖的温度与符纸的余温交织在一起,却暖不透她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这寒意不仅仅是来自外界的温度,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焦虑。 烛火已经烧到了尽头,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熄灭。她看着符纸上暗红色的符文,想起昨夜那诡异的发烫感,心中的疑惑像潮水般涌来——这符纸到底是什么?孟玉楼为何要给她?难道这符纸真的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够保护她和她的孩子安儿吗?可此刻,这些疑惑都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为了安儿,她不能再犹豫,不能再退缩。 她想起了孟玉楼那神秘莫测的眼神,以及他递给她这张符纸时的严肃神情。孟玉楼是村里的道士,平日里为人治病驱邪,颇受村民的尊敬。他告诉李瓶儿,这张符纸能够驱除邪灵,保护她和安儿平安无事。但李瓶儿并不完全相信这些迷信的说法,她是一个理智的女子,但现实的困境让她不得不寻求一切可能的帮助。 安儿是她的命根子,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便独自一人抚养这个孩子。最近,安儿总是夜夜啼哭,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缠着他。李瓶儿试过各种方法,但都无法让安儿安静下来。孟玉楼的出现,就像是一线希望,让她不得不去尝试。 她再次凝视着符纸上的符文,每一个笔画都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她想起了村里的传说,那些关于鬼怪和邪灵的故事,虽然她一向不信这些,但此刻,她多么希望这些传说是真的,希望这张符纸真的能够驱散那些不祥之物。 烛火终于熄灭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李瓶儿紧紧抱着安儿,将符纸放在他的枕头下。她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知道,无论这张符纸是否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的孩子,直到黎明的到来。 外间传来安儿细弱的啼哭声,不是之前那种因饥饿或寒冷的哭闹,而是带着一丝虚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哼唧。李瓶儿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孩子这是熬不住了。这些日子,安儿因为营养不良,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小,脸色也总是蜡黄,夜里常常哭醒,要抱着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娘,哥儿又醒了,我哄了半天也没用。”如意抱着安儿走进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焦虑。安儿的小脸贴在如意怀里,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神采,小嘴巴一张一张地找奶吃,可李瓶儿的奶水早就因为营养不良而稀少,根本不够孩子吃。 李瓶儿看着孩子可怜的模样,眼泪差点掉下来,可她很快擦干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强撑着虚软的身体下床。双脚刚落地,一阵眩晕感袭来,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柱才站稳。小腹的坠痛感还在,下身的出血虽然比之前少了些,却依旧淋漓不止,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绣春,”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替我找身干净的衣裳,要能见人的。再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不用太复杂。” 绣春愣住了,看着李瓶儿苍白如纸的脸和虚弱的身体,不解地问:“娘,您要去哪儿?您的身子还没好,不能出门啊!” “去前院书房,等官人。”李瓶儿转过身,目光落在安儿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软弱和绝望,只剩下一种为了孩子可以豁出一切的决绝,“我必须去。再这样下去,我和安儿都会死在这个院子里。官人靠不住,可他是安儿的爹,这是他欠安儿的,我必须替安儿要回来。” 如意抱着安儿,急得快哭了:“娘,您别去!官人要是不高兴,说不定会更为难您和哥儿!咱们再等等,说不定过几日官人就回心转意了!” “等?”李瓶儿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们已经等不起了。安儿的身子撑不住,我的身子也撑不住。今日我若不去,明日我们母子就可能变成这院子里的一抔黄土。绣春,照我说的做。” 绣春凝视着李瓶儿那双坚定而深邃的眼睛,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敬意。她明白,李瓶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和退缩。绣春不再多言,她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于是,她迅速转身,走向那座装满华丽衣裳的衣柜。 在琳琅满目的衣橱中,绣春仔细挑选着。她最终选中了一件半旧的月白色袄裙,这件袄裙虽然不是最华丽的,却透着一股淡雅的气质,非常适合李瓶儿此刻的心境。接着,她又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藏青色的斗篷。这件斗篷是李瓶儿刚嫁入西门府时,西门庆亲手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岁月流逝,斗篷已经略显陈旧,但它的做工依旧精致,穿在身上依然显得庄重而得体。至少,它能让李瓶儿看起来不再像平日里那般落魄,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绣春小心翼翼地帮李瓶儿穿上这件斗篷,然后又为她简单地梳理了一个发髻。她用一根银簪将发髻固定,银簪在烛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李瓶儿站在铜镜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的残雪,眼窝深陷,颧骨在消瘦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突出。然而,在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火,坚定而明亮,仿佛能照亮前行的道路。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对绣春和如意说:“走吧,我们去前院。”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绣春和如意对视一眼,她们知道,这一刻,李瓶儿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她们紧随其后,一同踏出了房门,向着前院走去,那里有着未知的挑战和命运的考验。 拦路陈情,孤注一掷——穿堂寒风中的抗争与控诉 从芙蓉院到前院书房,不过短短几百步的路,李瓶儿却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小腹的坠痛感都在加剧,下身的濡湿感让她格外不适,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吹透了斗篷,让她浑身发冷。绣春和如意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生怕她随时会倒下。 路上遇到几个洒扫的丫鬟和小厮,他们看到李瓶儿这副模样,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有人露出同情的神色,有人则是冷漠的旁观,还有人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在他们看来,这个失宠的六娘,此刻出门,不过是自取其辱。 李瓶儿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院的方向,脚步虽然踉跄,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这是她和安儿唯一的机会,一旦退缩,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终于,她们走到了前院书房外的穿堂。这里是西门庆每日处理完公务后回内院的必经之路,宽敞却空旷,寒风在这里打着旋,比别处更冷。李瓶儿选了一个靠墙的角落,这里可以避风,又能清楚地看到院门口的动静。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积蓄着仅存的力气。 绣春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炉,递给李瓶儿:“娘,您暖暖手,别冻着了。” 李瓶儿接过暖手炉,却没有打开,只是抱在怀里。她知道,这点暖意根本抵挡不住内心的寒冷,也抵挡不住即将到来的风暴。她静静地靠在墙上,听着寒风呼啸的声音,等着西门庆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大哥,今日这桩生意谈得真是痛快,那王老板总算松口了,答应把那批绸缎按咱们的价格出!”是应伯爵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 “哼,他要是再不松口,再过几日,他那批绸缎就得压在手里过年了。”西门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得意和不耐烦,“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李瓶儿猛地睁开眼睛,精神瞬间集中起来。她推开绣春的搀扶,深吸一口气,踉跄几步,直接拦在了穿堂的正中央! 西门庆正和应伯爵说着话,冷不防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冲出来,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只见李瓶儿穿着一件半旧的斗篷,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颧骨凸起,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子,直直地盯着他。 “你……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西门庆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随即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和厌烦,“瞧你这副鬼样子,成何体统!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以为我西门府苛待下人!” 若是在往日,被西门庆这般呵斥,李瓶儿早就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连忙跪下请罪。可此刻,她只是挺直了脊背,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异样的光芒,直视着西门庆,声音虽然微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官人!妾身今日冒死拦路,并非为了自己,乃是为官人的亲生骨肉,为西门安的性命!” 西门庆愣住了。他习惯了李瓶儿的柔弱和顺从,习惯了她的眼泪和哀求,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模样。尤其是她直呼“西门安”的名字,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叫“哥儿”,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震动。 应伯爵也惊呆了,他站在一旁,看看西门庆,又看看李瓶儿,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他知道,这是西门府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在场,实在不妥,可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咳几声,试图缓解尴尬。 李瓶儿没有理会西门庆那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顾及应伯爵就在一旁,她的情绪似乎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她继续说道,语速越来越快,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悲愤和绝望:“官人,您可知安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您的嫡亲儿子,是您盼了多年才得到的骨肉,可他现在连一口热饭、一件暖衣都得不到!院内的炭火是呛人的烟柴,烧起来能把人熏得眼泪直流,安儿夜里冻得手脚发紫,哭到嗓子沙哑;厨房里送来的饭菜是冷的、馊的,有时甚至是猪狗都不吃的剩菜,安儿饿得只能啃干硬的窝头;他需要的牛乳和米糊时断时续,送来的牛乳常常带着腥气,吃了就吐奶腹泻;妾身病了,想请个太医来看,却连请医的银子都支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看着安儿一天天瘦弱下去!”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心痛:“官人,妾身知道您事务繁忙,但安儿是您的血脉,是您未来的希望啊!他现在却像被遗忘的孤儿一样,无人问津。妾身每日看着他,心如刀绞。他本应是衣食无忧,受人宠爱的少爷,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官人,妾身不敢奢望太多,只求您能看在安儿是您亲骨肉的份上,给他一个温暖的家,让他能吃饱穿暖,不再受冻挨饿。” 李瓶儿的诉说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她继续说:“妾身知道,府中仆人众多,但真正关心安儿的又有几个?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对安儿的困境视而不见。妾身曾试图自己照顾他,但身体每况愈下,力不从心。官人,妾身恳求您,哪怕您能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安儿,看看他的生活,看看他那无助的眼神。妾身愿意用余生的每一天,来换取安儿的幸福。”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的爱和对未来的担忧,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西门庆的期待和希望。李瓶儿的诉说,不仅是对西门庆的控诉,更是对这个家的现状的无奈和对改变的渴望。她希望西门庆能够理解她的苦衷,能够采取行动,改变安儿的悲惨命运。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软弱的哭泣,而是悲愤的控诉:“官人,您若厌弃妾身,妾身立时便可一根绳子了断,绝无怨言!妾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安儿何辜?他是您的儿子,是西门府的嫡长子!难道您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冻死、饿死、病死在您这泼天富贵的西门府中吗?难道您要让世人都笑话您西门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养不活吗?!” 这番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西门庆的心上。他看着李瓶儿那张苍白却决绝的脸,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李瓶儿竟敢如此大胆,当众顶撞他;怒的是下人们竟敢如此克扣,让他在应伯爵面前丢了脸面。更重要的是,李瓶儿最后那句话戳中了他的要害——他西门庆好歹是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让人知道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养不活,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言辞如刀,暂慑人心——众人目光下的妥协与暗流 西门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发作,想把李瓶儿拉下去重重责罚,可看着她那副豁出性命的模样,再看看旁边应伯爵探究的目光,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西门庆是要脸面的人,不能在下属面前失态,更不能让人觉得他真的苛待妻儿。 应伯爵何等乖觉,立刻看出了西门庆的窘迫,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呀呀,六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哥儿是大哥的心头肉,大哥疼哥儿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哥儿受委屈呢?定是下面的人偷奸耍滑,惫懒疏忽,把哥儿院里的份例给弄错了!大哥日理万机,要管的事情多,一时被小人蒙蔽也是有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一边给西门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顺着台阶下。 西门庆立刻明白了应伯爵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身对着闻声赶来的管家来保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当的家?哥儿院里的用度,为何会克扣至此?是不是你从中捣鬼,把哥儿的份例挪作他用了?!” 来保刚才已经听到了李瓶儿的控诉,此刻被西门庆厉声呵斥,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不敢!小的绝对不敢!一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把份例给弄错了!小的这就去查!这就去把最好的银骨炭给哥儿院里送去,保证足量供应;厨房里的饭菜,让他们按上房的标准准备,热乎干净;账房那边,小的立刻去支银子,请李太医来给六娘和哥儿诊治!小的这就去办,绝不耽误!” 来保一边磕头,一边飞快地说着,生怕西门庆迁怒于他。他心里清楚,这事肯定是下面的人见风使舵,看李瓶儿失了宠,就故意克扣她院里的用度,可现在出了问题,只能由他这个管家来背黑锅。 李瓶儿看着来保的样子,听着他的承诺,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她知道,这些本就是她和安儿应得的东西,却非要她以命相搏,撕破所有的体面和尊严,才能换来。这到底是她的悲哀,还是西门府的悲哀?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让。她必须让西门庆记住今日的事,让他知道,她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为了安儿,她可以做出任何事。她紧紧盯着西门庆,一字一句地说:“多谢官人。妾身别无他求,只求安儿能平安长大,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饭吃,有衣穿,有病能医。今日妾身说的这些话,都是出自肺腑,望官人牢记。若安儿再有半分闪失,妾身虽卑微,亦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道理!” 说罢,她不再看西门庆那张复杂难看的脸色,也不再理会应伯爵尴尬的神色,转身对绣春和如意说:“我们回去。” 绣春和如意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李瓶儿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一步步地往芙蓉院走去。她的脚步依旧踉跄,身体依旧虚弱,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她不会再退缩,不会再忍让,为了安儿,她会抗争到底。 西门庆站在原地,看着李瓶儿渐渐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心中五味杂陈——有被顶撞的愤怒,有丢失脸面的尴尬,有对下人的不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他从未想过,那个柔弱顺从的李瓶儿,竟然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同时,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强烈的不悦——李瓶儿今日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这让他无法容忍。 应伯爵看着西门庆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大哥,您别往心里去,六娘也是急糊涂了,才说出这些话。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西门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书房。他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李瓶儿的反抗,潘金莲的嫉妒,后宅的风波,只会越来越激烈。 风波暂平,暗流更涌——短暂安宁下的危机与算计 李瓶儿回到芙蓉院后,没过多久,事情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先是来保亲自带着几个小厮,送来了足量的银骨炭。那银骨炭乌黑发亮,烧起来没有烟,热量十足,很快就把屋内烤得暖烘烘的。来保一边指挥小厮往炭盆里添炭,一边对着李瓶儿赔笑脸:“六娘,都是小的不好,让您和哥儿受委屈了。这些炭您先用着,不够了再跟小的说,小的保证及时送来。” 李瓶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来保这不过是做表面功夫,若不是今日她拦路抗争,这些炭恐怕永远也送不来。 接着,厨房的王婆子亲自送来了饭菜。四菜一汤,有红烧肉、清蒸鱼、炒时蔬,还有一碗鸡汤,都是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王婆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六娘,这是厨房特意给您做的,您病着,得好好补补身子。哥儿还小,要是想吃什么,您尽管跟我说,我让厨房给哥儿做。” 李瓶儿让绣春把饭菜端进屋里,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她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没有丝毫胃口,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下午,账房的先生亲自送来了五十两银子,说是给李瓶儿和安儿请医用药、补充用度的。紧接着,李太医也被请来了。李太医仔细给李瓶儿诊了脉,又看了看安儿的情况,神色凝重地说:“六娘这是产后气血亏虚,冲任受损,加上忧思过度,才导致崩漏不止。需要慢慢调理,切忌再动气劳神。我给你开个温补的方子,每日一剂,连服半个月,应该能有所好转。哥儿则是营养不良,有些受了风寒,我再开个小儿用的方子,调理一下脾胃,多给孩子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慢慢就会好起来。” 李太医开了方子,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绣春拿着方子,连忙去药铺抓药,煎好后给李瓶儿服下。汤药虽然苦涩,却带着一丝希望——至少,她和安儿暂时不用再担心冻饿和病痛了。 下人们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以前那些冷漠的、讥讽的目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讨好。浆洗房送来的衣物变得干净柔软,尿布也换成了细软的棉布;负责打扫庭院的小厮每天都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积雪都及时清理;甚至连门房的老张,见到绣春和如意出门,都会主动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绣春和如意视而不见,甚至在他们经过时窃窃私语,现在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敬意,甚至有些谄媚。 绣春和如意终于松了口气,觉得日子似乎有了盼头。如意抱着安儿,看着孩子渐渐红润的小脸,笑着对李瓶儿说:“娘,您看哥儿今天多精神,吃了奶后还笑了呢。这下好了,咱们总算能好好过日子了。”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希望和喜悦,仿佛所有的困难都已经过去,未来是一片光明。绣春也微笑着点头,她的心中也涌动着一股暖流,这是她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宁。 然而,李瓶儿看着安儿的笑脸,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是用她的尊严和反抗换来的。西门庆心中的不满,潘金莲的嫉妒,都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发。她清楚地记得,西门庆今日看着她离去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有愤怒和不悦。她也知道,潘金莲绝不会善罢甘休——一个失宠的妾室突然得到重视,甚至敢当众顶撞官人,这无疑会让潘金莲感到威胁。潘金莲的手段和心机,李瓶儿是见识过的,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 在绣春和如意享受着短暂的安宁时,李瓶儿却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未来的路。她知道,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再受到任何伤害。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既能保护自己,又能维护这个家庭的和谐。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斗争,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她都将勇敢地走下去。 果然,李瓶儿拦路抗争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潘金莲的耳朵里。 当时潘金莲正在院里和春梅一起赏花,春梅把从下人口中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潘金莲听完后,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反了!真是反了!”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嚣张!竟敢当众顶撞官人!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失宠的妾室,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春梅连忙上前,一边给潘金莲顺着气,一边说:“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六娘也就是一时急糊涂了,才做出这种蠢事。官人心里肯定也不高兴,过不了多久,就会冷落她的。” “冷落她?”潘金莲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狠毒,“我看她是越来越大胆了!今日敢拦路顶撞官人,明日就敢骑到我头上来!我绝不能让她得逞!” 她走到窗边,看着芙蓉院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忌惮。她原本以为,李瓶儿只是个柔弱的软柿子,只要慢慢磋磨,就能让她和那个“不祥”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可现在看来,她错了——一个连死都不怕、敢于直接撕破脸抗争的女人,远比一个只会哭泣的弱者要难对付得多。 “春梅,”潘金莲转过身,语气冰冷,“你去给王婆送个信,让她想个办法。不能再让李瓶儿这么下去了,必须尽快把她和那个孩子除掉,永绝后患!” 春梅心中一惊,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潘金莲看着春梅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她知道,王婆手段多,肯定能想出办法。李瓶儿今日的反抗,只会加速她的灭亡。 余烬未冷,悬念再生——夜色中的符纸与抉择 夜幕缓缓降临,芙蓉院的屋内被温暖的烛光所笼罩,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暖阳之下。李瓶儿在喝下了一剂由李太医精心调配的汤药后,感到身体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气力,那一直折磨着她的下腹坠痛感也有所减轻。她靠在床头,手中轻抚着柔软的被褥,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熟睡的安儿身上。 安儿今天吃饱了,穿暖了,又喝了李太医开的小儿汤药,睡得格外香甜。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偶尔小嘴巴会动一下,仿佛在梦中品尝着美味的蜜饯。李瓶儿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暖意。她的眼中闪烁着母爱的光芒,仿佛能透过这温暖的触摸,将所有的不安和病痛都驱散。 然而,这份暖意很快就被忧虑所取代。李瓶儿深知,今日的抗争虽然换来了暂时的安宁,却也埋下了更深的隐患。西门庆的不满,潘金莲的报复,都像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她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尽快想好下一步的对策。 她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思索,回忆起与西门庆的每一次争执,每一次潘金莲的冷嘲热讽。她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安儿。她想到了李太医,那位医术高明且心地善良的老人,或许他能提供一些帮助或者建议。她也想到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那个忠诚而机智的姑娘,或许她能成为自己在府中的眼线。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李太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是否有什么良策。同时,她也要更加小心地观察府中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潘金莲的一举一动。她知道,只有未雨绸缪,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保护自己和孩子。 夜色越来越深,芙蓉院的宁静中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李瓶儿闭上眼睛,试图在疲惫中寻找一丝安宁。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必须以更加坚强的姿态去面对。 她从枕边拿起那个小匣子,打开,取出那张符纸。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今日激烈抗争之后,符纸上的烫意似乎减轻了许多,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也恢复了之前的淡墨色,连那个火焰般的标记,也变得平淡无奇,不再有之前那种诡异的光泽。 李瓶儿摩挲着符纸,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符纸的异变,难道真的与她的情绪有关?昨日她绝望愤怒时,符纸就发烫变色;今日她抗争之后,情绪稍微平复,符纸就恢复了正常?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符纸到底是什么?是能感应人心的宝物,还是会被情绪影响的邪物? 她又想起了孟玉楼。孟玉楼送她这张符纸时,说是为了辟邪,可这符纸却屡次出现诡异的异动。孟玉楼到底知不知道这符纸的奥秘?她送这张符纸,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用心?如果是好心,为何不直接说明符纸的用法和异动的原因?如果是别有用心,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利用这符纸害她,还是想借这符纸传递什么信息? 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李瓶儿的心头,让她无法理清。她看着符纸,又看了看熟睡的安儿,心中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张符纸,不知道该不该用它来对抗潘金莲和即将到来的危机。 如果用了这符纸,万一它真的是邪物,会不会伤害到安儿?会不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深渊?如果不用,面对潘金莲的狠毒和西门庆的冷漠,她又该如何保护安儿,如何在这深宅大院中活下去?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李瓶儿紧紧攥着符纸,眼神变得复杂难明。她知道,她没有太多时间犹豫,潘金莲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为了安儿,也为了自己。 那双刚刚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了幽暗而决绝的光。那光里,有母性的坚韧,有抗争的决心,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坦然——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一线生机,她都会带着安儿,勇敢地走下去。 (本集完) 第96集 《幼子相较闲语起》 内容提示: 李瓶儿虽争取到资源,但安哥儿因前期亏空,依旧体弱多病。而潘金莲可能会刻意展示健康活泼的孩童,或拿西门庆其他健康子嗣作对比,暗中散播“嫡子不如庶出”、“病秧子难养”等闲话。面对体弱多病的安哥儿和流言,西门庆刚被激起的一点父爱可能再次动摇,嫌恶之情复萌,觉得这孩子终究是“不省心”、“带衰”。眼见安儿健康恢复缓慢,又闻流言蜚语,李瓶儿焦灼万分,深感无力,刚刚建立起的一点抗争信心可能备受打击。潘金莲等人可能利用安哥儿体弱多病的特点,设计新的圈套,例如诬陷李瓶儿照顾不周,或将某些意外归咎于安哥儿的“不祥”。体弱多病的安哥儿会成为新一轮攻击的靶子吗?李瓶儿将如何应对关于孩儿健康的流言?西门庆的态度会如何影响安哥儿的处境?那张符纸是否还会产生新的变化? 第96集:幼子相较闲语起 暖阳下的阴影——冬日微光里的隐忧与脆弱 在腊月末的清晨,经过了连日的阴云密布,终于迎来了一缕浅金色的阳光。这缕阳光仿佛是大自然的恩赐,它越过芙蓉院的高墙,斜斜地洒在廊下的青石板上。阳光下,那些细碎的雪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犹如撒在地面上的一把碎钻。寒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难得的暖意,收敛了它那锐利的锋芒,只是偶尔轻轻地卷起檐角的残雪,当它们落下时,轻得就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然而,这难得的暖意似乎无法穿透芙蓉院深处的沉郁。李瓶儿,一位身披半旧驼色绒斗篷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廊下的圈椅上。她的手中捏着一枚银线绣针,针上绷着一小块湖蓝色的软缎。她原本是想为她的孩子安儿绣一个护肚的小兜,但她的指尖却似乎不听使唤,总是微微颤抖。她绣了半响,但成果却并不理想,那几针歪歪扭扭,完全无法展现出她原本的绣艺。 李瓶儿的眉头微微皱起,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知道,安儿的护肚小兜是她作为母亲的一份心意,她希望这个小兜能够给安儿带来温暖和保护。然而,她的手却似乎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任务。她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快点过去。 在芙蓉院的深处,沉郁的气氛似乎更加浓重。李瓶儿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她只希望,阳光能够更加灿烂,寒风能够更加温暖,她的心能够更加平静。她只希望,她能够为安儿绣出一个完美的护肚小兜,她只希望,她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黏在如意怀里的安儿身上。 安儿被裹在一件杏色的夹棉襁褓里,小脸贴在如意的胸口,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神采,只偶尔转动一下眼珠,看向廊外飘落的雪粒。他比足月出生的婴孩本就瘦小些,前些日子又受了冻饿,即便这几日饮食暖居都有了改善,也没见明显长肉——下巴依旧尖尖的,脸颊上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婴儿肥,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皙白,能清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连哭声都细弱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哭不了几声就没了力气,只剩小声的哼唧,听得人心里发紧。如意轻轻拍打着安儿的背,试图用她的体温和温柔的抚触给予他安慰。她的心中充满了怜爱和愧疚,因为安儿的出生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充满喜悦和期待,他的到来伴随着母亲的病痛和家庭的困顿。 如意记得,安儿出生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雪,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个小生命的降临而感动。然而,安儿的体质虚弱,出生后不久便开始生病,这让如意和她的家人更加焦虑。他们四处求医问药,希望这个小生命能够坚强地活下去。尽管如此,安儿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他的每一次啼哭都让如意心如刀绞。 在安儿的生活中,如意成了他的守护神。她细心地照料着安儿的每一个需求,无论是喂奶、换尿布还是哄他入睡,她都做得无微不至。她知道,安儿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温暖,更需要心灵上的慰藉。因此,如意常常会抱着安儿,轻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尽管安儿还听不懂,但那温柔的声音似乎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儿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虽然他的成长速度依旧缓慢,但如意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小手小脚变得有力了,他的眼神也更加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滞。每当如意看到安儿的进步,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和喜悦。她相信,只要给予足够的关爱和耐心,安儿一定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在安儿的生活中,如意成了他的守护神。她细心地照料着安儿的每一个需求,无论是喂奶、换尿布还是哄他入睡,她都做得无微不至。她知道,安儿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温暖,更需要心灵上的慰藉。因此,如意常常会抱着安儿,轻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尽管安儿还听不懂,但那温柔的声音似乎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儿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虽然他的成长速度依旧缓慢,但如意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小手小脚变得有力了,他的眼神也更加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滞。每当如意看到安儿的进步,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和喜悦。她相信,只要给予足够的关爱和耐心,安儿一定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哥儿,你看,太阳出来了,暖和着呢。”如意抱着安儿轻轻摇晃,声音放得极柔,手指轻轻拂过孩子柔软的胎发,“等会儿晒暖了,咱们就回屋,给你喂点米糊好不好?” 安儿似是听懂了,小嘴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往如意怀里又缩了缩,像是还怕冷。李瓶儿看着这一幕,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密密麻麻地疼——她知道,这孩子是被之前的苦日子磋磨坏了底子,即便现在条件好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回来的。 她放下针线,伸手想去抱安儿,指尖刚触碰到襁褓,就觉得一阵凉意——明明裹得厚实,孩子身上的温度却还是比寻常婴孩低些。李瓶儿的眉头又皱紧了,低声对如意说:“再给哥儿加个小毯子吧,别又着凉了。” 如意连忙应着,转身想去屋里拿毯子。可刚起身,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大姐儿你看,那梅花开得多好,粉嘟嘟的,等会儿娘摘一朵给你戴好不好?”是吴月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对女儿的温柔。 “大姐姐,大姐儿这性子可真活泼,比咱们府里谁都有精神。”紧接着响起的,是潘金莲那娇脆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嗓音。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沉,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虑和不安,下意识地想让如意抱起安儿回屋——她现在实在不想见潘金莲,尤其是在安儿还这么虚弱的时候。可已经来不及了,院门口的帘子被掀开,吴月娘抱着西门大姐,身后跟着潘金莲和春梅,已经走了进来。 吴月娘怀里的西门大姐刚满周岁,她那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撒花绸袄,领口袖口滚着厚厚的兔毛,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她看到廊下的李瓶儿,好奇地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眼神明亮,充满了孩童的活力。西门大姐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回荡在宁静的院落中,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两相比较,如意怀里的安儿,更显得瘦弱苍白,像一株在寒风中勉强支撑的小苗,与西门大姐那朵盛放的“小太阳”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安儿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小脸上的苍白与西门大姐的红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为他的健康状况担忧。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对安儿的怜爱和担忧,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停留在安儿身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关切。 吴月娘和潘金莲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们的脚步都顿了顿,眼神在安儿身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各异。吴月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同情,她轻轻地拍了拍西门大姐的小手,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吵闹。而潘金莲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让人捉摸不透。春梅站在一旁,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潘金莲的顺从和谨慎。 李瓶儿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在这个复杂的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算计。她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让外界的纷扰影响到安儿的安宁。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微笑着迎接吴月娘一行人,尽管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潘金莲的戒备和对安儿的担忧。 闲语如刀,杀人无形——假笑里的毒刺与诛心 潘金莲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起一层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快步走上前,语气夸张地说:“哎哟,六娘也在晒太阳呢!这日头难得这么好,晒晒太阳确实舒服。”她的目光掠过李瓶儿,径直落在安儿身上,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哟,这就是安哥儿吧?好些日子没见,瞧着可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这小模样,眉眼间跟官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定是个俊小伙儿!” 这番话听着全是夸赞,可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她嘴里说着“精神多了”,眼神却在安儿瘦小的身形和苍白的脸上打转,那刻意拉长的尾音,那若有似无的停顿,都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打量。 李瓶儿心里冷笑,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五娘过奖了,哥儿身子还弱,比不得大姐儿活泼。” 吴月娘抱着西门大姐,走到廊下,目光在安儿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不是不心疼安儿,可这孩子自出生起就风波不断,又总与“克父”的流言挂钩,她心里也难免有些芥蒂。加上之前李瓶儿拦路抗争,让西门庆下不来台,她对李瓶儿也多了几分疏离。此刻看着安儿这副病弱模样,再对比自家女儿的健康活泼,她也只能含糊地说:“孩儿家都是这样,有的先弱后强,精心养着,慢慢就好了。” “精心养着?”潘金莲像是没听懂吴月娘的言外之意,又像是故意装傻,她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如意,故作关切地想摸安儿的手,却被如意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潘金莲也不尴尬,只是收回手,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门口几个洒扫的丫鬟都听见,“唉,说起来也是奇了。咱们府里的孩子,大姐儿这般壮实,哭声洪亮,走路也早,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偏生安哥儿是嫡出的,本该是最金贵的,却这般娇弱,三天两头地不舒服。前儿我还听秋菊说,哥儿又腹泻了?” 她顿了顿,眼神瞟了一眼李瓶儿,见李瓶儿脸色发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说道:“都说‘贵人多磨难’,可安哥儿这磨难也太多了些。莫不是真应了外头那些老话,‘福气太大,孩儿家扛不住,反倒容易招灾惹祸’?你说这要是……” “五娘!”李瓶儿猛地打断她,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她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地看向潘金莲,“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安儿是官人的嫡子,是西门府的希望,哪里容得下你这般胡言乱语!” 潘金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看向吴月娘:“大姐姐您看,我只是关心哥儿,随口说说而已,六娘怎么还急了?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吴月娘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在院里争执,她拉了拉潘金莲的衣袖,沉声道:“行了,不过是几句闲话,别再说了。日头底下风大,大姐儿还小,咱们回屋吧。” 潘金莲见好就收,对着李瓶儿假笑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儿一眼,才跟着吴月娘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时,她还故意放慢脚步,对春梅小声说:“你瞧安哥儿那模样,我真怕……唉,希望六娘能好好照顾吧。”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毒针,精准地扎在李瓶儿心上。她看着潘金莲离去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浑身发抖——潘金莲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在故意散播流言,把安儿的病弱和“不祥”的名声绑在一起,想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天生就带灾,留不得! 廊下的丫鬟们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瞟李瓶儿和安儿,窃窃私语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眼神里的轻慢和猜忌,却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疑心复萌,父爱如纸——书房里的烦躁与偏见 潘金莲在芙蓉院的那番“闲话”,并没有就此结束。当晚,她便借着给西门庆送夜宵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了安儿身上。 彼时西门庆正在书房处理账目,桌上摊着一堆账本,脸色本就有些烦躁——临近年关,各处的账目都要清算,绸缎庄和当铺都有几笔欠款没收回来,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潘金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柔声说:“官人,您忙了一天了,快喝点羹汤歇歇吧。这莲子是我特意让厨房炖烂的,安神助眠。” 西门庆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翻看账本。潘金莲也不气馁,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语气轻柔地说:“官人,今儿我跟大姐姐去花园散步,路过芙蓉院,看见六娘抱着安哥儿晒太阳呢。” 西门庆翻账本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潘金莲:“哦?安儿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潘金莲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唉,说起来也怪让人心疼的。安哥儿瞧着比之前是胖了一点,可还是弱得很,小脸苍白,也不爱哭,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奶娘怀里。不像大姐儿,活泼得很,一会儿要摘花,一会儿要追蝴蝶,精力十足。” 她顿了顿,见西门庆眉头皱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听如意说,哥儿前几日又腹泻了,吃了药才好。六娘也真是辛苦,为了照顾哥儿,人都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的,看着都让人心疼。只是……只是这孩子总这么病,也不是办法,不仅六娘辛苦,官人您也得跟着操心不是?” 这番话,潘金莲说得极其巧妙——她没提半句“克父”“不祥”,却处处在强调安儿的病弱和李瓶儿的辛苦,暗指这孩子是个“累赘”,不仅拖累母亲,还让家主费心。这恰恰戳中了西门庆最不耐烦的点——他喜欢的是听话、省心、能给他带来愉悦的人或事,而安儿的病弱和随之而来的流言,只会让他感到烦躁和麻烦。 西门庆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他想起前几日去芙蓉院,看到安儿那副恹恹的模样,想起李瓶儿那日拦路时决绝的眼神,又想起慧明和尚说的“子星侵主”,心中那点因愧疚而生的怜惜,瞬间被烦躁和疑虑取代。 “哼,她既非要自己养着,就该好生照料,别整天哭哭啼啼,把孩子也养得这般病弱。”西门庆放下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如今弄成这副模样,倒像是府里亏待了他们母子似的。” 潘金莲连忙附和道:“官人说的是。六娘也是太紧张哥儿了,反倒容易出错。其实不如找个有经验的奶娘,多帮着照料,六娘也能轻松些,哥儿或许也能养得壮实些。”她这话看似提议,实则是在暗示李瓶儿照顾不周,进一步加深西门庆对李瓶儿的不满。 西门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定论——安儿之所以这么病弱,都是李瓶儿照顾不当的缘故。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像慧明和尚说的那样,“福气浅薄”,天生就不是能承继家业的料。若是以后一直这么病病歪歪,不仅帮不上他的忙,还会成为府里的负担,甚至影响他的运势……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西门庆心头,让他对安儿的最后一点父爱,也变得越来越淡薄。他拿起账本,却再也没心思看下去,满脑子都是安儿病弱的模样和“克父”的流言,烦躁得只想发火。 风声鹤唳,心力交瘁——府里的流言与反复的病情 西门庆的态度变化,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门府。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主,既然官人对安儿和李瓶儿没了之前的“重视”,他们对芙蓉院的态度,也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尽管府中的规矩森严,不允许再像以前那样公然地克扣用度,但那些不易察觉的轻慢行为,却变得越发明显。例如,厨房送来的饭菜,虽然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温度,但曾经的精致已经不复存在。红烧肉里肥肉的比例明显增多,瘦肉却少得可怜,仿佛是故意为之;清蒸鱼也从原先的鲜美鱼种换成了价格低廉的鲫鱼,而且鱼的个头也小了许多,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汤里的食材也变得越来越稀少,仿佛是随意地丢几片菜叶,连基本的营养都难以保证。 浆洗房送来的衣物,虽然依旧保持着清洁,但总是会晚那么一两天才送到,仿佛时间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重要。更糟糕的是,衣物中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件没有洗干净的,污渍斑斑,让人不得不怀疑浆洗房的用心。甚至连负责给安儿购买新鲜牛乳的小厮也开始偷懒,有时竟然用隔夜的牛乳来充数。虽然每次都被细心的如意发现并换回了新鲜的牛乳,但那敷衍了事的态度,却让人感到心寒。 这些细节上的变化,对于李瓶儿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她深知这些变化背后隐藏的含义,那是府中上下对她和安儿的不重视,甚至是轻视。然而,更让她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府里四处蔓延的流言蜚语。那些关于安儿“先天不足”、“病秧子难养”、“嫡子不如庶出康健”的闲话,就像野草一样在府里疯长,无论是在厨房忙碌的角落,还是在浆洗房的喧闹中,甚至在丫鬟婆子们的闲聊中,总能听到关于安儿的议论。这些流言不仅伤害了安儿的名誉,也深深刺痛了李瓶儿的心。她感到自己和孩子在这个府中的地位,正逐渐被边缘化,而她却似乎无能为力。 有一次,绣春去厨房取早饭,听到两个厨娘在低声议论:“你说安哥儿怎么总这么病?我看就是天生的福气薄,扛不住咱们府里的富贵,才总招灾惹祸。” 另一个厨娘附和道:“可不是嘛!你看大姐儿,多壮实,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安哥儿虽是嫡出,可我看呐,未必有大姐儿有造化。” 绣春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和她们理论,却被她们倒打一耙,说她“仗着六娘的势,欺负下人”。绣春只能委屈地跑回来,把事情告诉李瓶儿。 李瓶儿听了,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知道,和这些下人争论没有用,她们只是在传播别人的闲话,真正的根源,还是在潘金莲和西门庆身上。可她现在连自保都难,哪里还有力气去管别人的议论?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安儿反复无常的病情。虽然请了太医,吃了药,可安儿的身体还是极其虚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生病。 有一次,如意给安儿换衣服时,不小心让他吹了点风,安儿当天就发起了低烧,咳嗽不止,夜里更是咳得睡不着,小脸憋得通红,李瓶儿抱着他,一夜没合眼,不停地给他擦汗、喂水,直到天亮,烧才退下去。 还有一次,厨房送来的米糊稍微稠了点,安儿吃了之后,消化不良,又开始腹泻,拉得浑身无力,连哭声都细弱得几乎听不见。李瓶儿急得团团转,只能再次请太医,开了调理脾胃的药,喂了好几天,才慢慢好转。 每一次生病,对安儿来说都是一次煎熬,对李瓶儿来说,更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战役。她看着安儿日渐瘦弱的身体,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再想起潘金莲的恶意、西门庆的冷漠和府里的流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她曾以为,只要她努力抗争,就能为安儿争取到活下去的资源;可现在才知道,她争来了炭火和饮食,却争不回孩儿的健康,争不来官人的真心,更争不过这无处不在、杀人于无形的流言蜚语。 她抱着安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难道她的安儿,真的注定要在这“不祥”与“病弱”的阴影下,艰难求生吗?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真的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这深宅大院的恶意吞噬吗? 疾厄骤临,符纸再现——深夜的危机与最后的疯狂 就在李瓶儿被流言和安儿的病情折磨得几近崩溃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凶险,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是一个寒风呼啸的深夜,芙蓉院的炭盆早已烧得通红,屋内温暖如春。李瓶儿哄安儿睡下后,自己也因连日疲惫,很快就睡着了。可刚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哭声惊醒——是安儿在哭,而且哭声异常凄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细弱。 李瓶儿猛地坐起来,冲到床边,只见安儿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柿子,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痰音,手脚不停地抽搐,眼睛紧闭着,眉头紧紧蹙着,显然是难受极了! “安儿!安儿你怎么了?”李瓶儿慌乱地抱起孩子,触手之处一片滚烫,比之前任何一次发烧都要烫!她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在发抖,“如意!如意快起来!哥儿出事了!” 如意也被惊醒了,连忙爬起来,看到安儿的模样,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娘!哥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烧得这么厉害?还抽风了!咱们快请太医!我这就去前院找来人保!” 如意正要迈开脚步,急匆匆地想要冲出房门。然而,李瓶儿迅速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且扭曲:“别去!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去前院又能找谁呢?官人肯定已经歇息在五娘的院子里了,来保也早就进入了梦乡,你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他们也未必会立刻去请太医,等太医赶到这里,恐怕……恐怕我的安儿……” 李瓶儿的话语突然中断,她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安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对府里的规矩了如指掌,深夜请医需要经过繁琐的通报程序,没有官人的直接命令,来保绝不会轻易动用府里的名帖去请太医。即便一切顺利,从请医到太医到来,至少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然而,安儿现在的状况,显然是无法等待那么长时间的! 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助,她知道,如果安儿的病情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回想起府里曾经发生过的类似情况,那些因为延误治疗而失去孩子的家庭,她的心就更加沉重。她不愿意自己的安儿也遭受同样的命运。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但泪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必须保持清醒,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李瓶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环顾四周,寻找着可能的解决方案。她想到了府里的老管家,或许他有办法在不惊动官人的情况下,快速地请来太医。她决定先去找老管家商量,然后再做打算。她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瓶儿淹没。她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间地狱。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安儿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而她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意识几乎涣散的边缘,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妆台上——那里放着那个装着符纸的小匣子!那张曾在她绝望时发烫、颜色转深的诡异符纸!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李瓶儿踉跄着扑到妆台前,颤抖着手打开抽屉,一把将那张符纸抓了出来!她的动作显得如此急切,仿佛这符纸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在这一刻,她的心跳如鼓,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安儿的深深担忧。 指尖刚触碰到符纸,就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烫!她低头一看,只见符纸上的符文,此刻已不再是暗红,而是变成了如同鲜血般刺目的猩红,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符纸上流动;那个火焰般的标记,更是灼灼燃烧,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她掌心发烫!李瓶儿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和坚定。她知道,无论这张符纸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她都必须使用它。 她已经顾不得害怕,也来不及思考这符纸究竟是神是鬼,更顾不得使用它会付出什么代价。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安儿!安儿是她的一切,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自从安儿生病以来,李瓶儿的生活就再也没有了平静。每一个夜晚,她都在担忧和祈祷中度过,希望安儿能够早日康复。 她记得安儿生病的那天,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窝里,面色苍白,额头滚烫。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但安儿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保护好这个孩子。 而现在,这张神秘的符纸仿佛是她唯一的救星。尽管她不知道这张符纸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将带给她和安儿什么样的命运,但她愿意尝试一切可能。她愿意用尽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安儿的健康和平安。 李瓶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她必须集中所有的精神,按照符纸上的指示去做。她闭上眼睛,默念着符纸上的咒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救回安儿的生命。 她抱着安儿,跪在床上,如同一个最虔诚也最疯狂的信徒,将那张滚烫的符纸紧紧按在了安儿滚烫的额头上,泪水不停地掉下来,滴在符纸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她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泣血般的呐喊:“救他!求求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神是鬼,只要能救我的孩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我的命!” 符纸贴上安儿额头的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涟漪以符纸为中心荡开,屋内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李瓶儿紧张地盯着安儿,大气都不敢喘—— 几秒钟后,她惊喜地发现,安儿那急促的呼吸,似乎真的缓和了一些,喉咙里的痰音也轻了点,手脚的抽搐也渐渐停止了!虽然依旧在发烧,可那濒死的气息,却明显减弱了!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这符纸真的起作用了? 李瓶儿不敢确定,只是死死地抱着安儿,将符纸紧紧按在他的额头上,生怕一松手,这唯一的希望就会消失。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可她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苗——无论这符纸是什么,无论未来会面临什么,只要安儿能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承受! (本集完) 第97集 《培植心腹固庭院》 内容提示: 经历安哥儿濒死的危机和符纸的异动后,李瓶儿彻底明白,依靠他人终是虚妄。她决心不再被动挨打,开始主动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稳固庭院。她可能利用手中有限的银钱和资源,暗中笼络府中一些不得志或有把柄的下人,如对绣春、如意更加倚重施恩,或尝试接触厨房、门房等关键位置的低等仆役,许以好处,建立眼线。她可能会设法揪出院内可能被潘金莲收买或怠慢的下人,借机发作,或寻错处撵走,逐步清除不稳定因素,在自己院内树立起说一不二的威信。在府内站稳脚跟的同时,她或许会再次冒险,通过绣春或新笼络的人,尝试与府外某些可能利用的势力建立隐秘联系,为将来可能的变故做准备。李瓶儿的“固庭”之举能否成功?她会培养出真正忠心的心腹吗?她的动作会被潘金莲或西门庆察觉吗?那张似乎蕴含诡异力量的符纸,又将如何影响她的计划和安哥儿的命运? 第97集:培植心腹固庭院 劫后余生的彻悟——寒夜病榻前的觉醒与决心 在后半夜的宁静中,月光如水般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芙蓉院的青砖地上,形成一片冷冽的白色。夜色深沉,院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内室里,炭盆中的火焰已经减弱,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炭盆旁边,一张雕花的床榻上,李瓶儿静静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小宝贝安儿。她下巴抵着孩子柔软的发顶,感受着他那均匀而温暖的呼吸,以及他逐渐平复的体温。尽管孩子已经安然无恙,李瓶儿的眼眶却依旧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随时都可能溢出。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急病,让这个母亲经历了极大的惊吓和恐慌,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的心中充满了后怕,回想起孩子病发时的痛苦模样,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她紧紧地抱着安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李瓶儿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焦急地呼唤着家中的仆人,如何在慌乱中寻找着药物,如何在孩子痛苦的哭声中感到无助和绝望。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烛光下,一遍又一遍地为孩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如何在孩子呼吸困难时,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拍背,试图缓解他的痛苦。那一夜,对于李瓶儿来说,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尽的噩梦。而现在,尽管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她的心中仍然充满了不安和焦虑。她知道,作为母亲,她必须坚强,必须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她轻轻地吻了吻安儿的额头,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小生命能够健康、平安地成长。 安儿的小脸蛋儿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潮红,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显然是在夜里因为难受而哭泣过的痕迹。李瓶儿伸出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孩子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的心头一阵紧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怜爱,她永远忘不了,就在几个小时前,孩子浑身滚烫、手脚抽搐、喉咙里痰音浓重的痛苦模样。那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离安儿如此之近,仿佛只是一步之遥。 若不是那张从孟玉楼处得来的符纸——那张在她绝望时突然发烫、符文变红的诡异符纸,她真的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她低头看向放在枕边的符纸,此刻它已恢复了冰凉,淡墨色的符文安静地趴在纸上,仿佛夜里那场灼人的滚烫只是她的幻觉。然而,安儿逐渐平稳的呼吸,却在无声地告诉她,这符纸绝非普通之物,它承载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李瓶儿回忆起孟玉楼当时神秘兮兮地将符纸交给她的情景,孟玉楼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和深意。她记得孟玉楼低声嘱咐:“此符非同小可,危急时刻方能使用。”当时她并未完全理解这话的深意,直到安儿病发,她才在绝望中想起了这张符纸。 在那个深夜,当安儿的病情突然恶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慌。她按照孟玉楼的指示,将符纸放在孩子的胸口,紧接着,符纸开始发热,符文逐渐变红,发出奇异的光芒。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房间里流动,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在守护着她的孩子。安儿的抽搐慢慢停止,体温也逐渐下降,最终,孩子在符纸的守护下,安然入睡。 现在,看着安儿平静的睡颜,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畏。她知道,这张符纸不仅仅是一张纸,它背后隐藏着某种超乎常理的力量,或许是一种古老的法术,或许是一种神秘的祝福。她决定,等安儿康复后,一定要去孟玉楼那里,好好感谢他,并且询问这张符纸的来历和它背后的故事。 “官人……”李瓶儿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心中却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昨夜安儿病危时,她多想派人去前院请西门庆,可她太清楚了——那个男人此刻多半正宿在潘金莲的翡翠轩,搂着美人饮酒作乐,哪里会管她这个失宠妾室和“不祥”孩儿的死活?就算请来了,他或许也只会皱着眉,抱怨孩子“麻烦”“不省心”,甚至可能迁怒于她照顾不周。 指望他回心转意?不过是自欺欺人。指望潘金莲手下留情?那更是痴人说梦——那个女人恨不得她和安儿立刻消失,好独占西门庆的宠爱。指望吴月娘主持公道?她那位“大娘子”,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触及她的正室地位,谁死谁活与她何干? 安儿在她怀里轻轻地动了动,小嘴巴无意识地抿了抿,仿佛在寻找母亲的乳汁。李瓶儿立刻调整了抱孩子的姿势,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背,哼起了不成调的摇篮曲。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注视着孩子那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就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的心田里悄然生长。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软弱下去了,不能再被动地承受生活中的风雨。这深宅大院,看似华丽,实则如同一个吃人的牢笼,如果她不主动筑起防御的壁垒,那么下一次倒下的,可能就是她和安儿的性命。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外间,绣春正趴在桌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手里还攥着给安儿缝了一半的小袜子;如意靠在门框上,眼睛半睁着,显然也熬得快撑不住了。这两个丫头,是她从花家带来的旧人,也是如今身边仅存的、真心待她的人。她们,就是她要筑起的第一道壁垒,是她和安儿在这深宅里唯一的依靠。 绣春,这个自小就跟随她的丫头,总是默默地做着各种杂活,从不抱怨。她记得绣春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偷偷地给她送来一碗热汤,那碗汤的温度,至今仍温暖着她的心。而如意,虽然年纪比她还小,却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无论是在她心情低落时安慰她,还是在她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她们的忠诚和友情,是她在这座宅院中最为珍贵的财富。 李瓶儿深知,要在这复杂的家庭环境中生存下去,她必须变得更加坚强和机智。她要为安儿,也为自己,建立起一道坚实的防线。她要学习如何在这宅院的权力斗争中游刃有余,如何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她要让那些企图伤害她和安儿的人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她开始计划着如何一步步地增强自己的力量。她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了解宅院里每个人的动向和心思。她要学习如何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如何在危机中保持冷静,如何在权力的游戏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她要让安儿在她的庇护下,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不受这宅院阴暗面的影响。 李瓶儿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斗争,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要让安儿看到,母亲不仅能够给予他温暖和爱,还能够为他撑起一片天。她要让安儿知道,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险恶,只要有母亲在,他永远都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将安儿轻轻放回床上,为他掖好被角。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里的恐惧和软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从今日起,她要为自己,为安儿,争一条活路。 恩威并施,固本培元——晨光中的托付与立誓 天刚蒙蒙亮,李瓶儿便起身了。一夜未眠,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她让如意去厨房取些热粥,又让绣春将自己妆匣里的东西整理出来——那里面藏着她最后一点私产,也是她如今能用来笼络人心的唯一资本。 不多时,绣春和如意都回到了内室。如意端着一碗热粥和一碟咸菜,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娘,厨房刚熬好的小米粥,您快趁热喝点,垫垫肚子。”绣春则捧着一个红漆妆匣,站在一旁,等着李瓶儿吩咐。 李瓶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喝粥,而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绣春将她的妆匣小心地放在桌上。绣春轻手轻脚地将妆匣放置好,然后缓缓打开。只见妆匣内整齐地排列着几支银簪、一对铜耳环、一个玛瑙镯子,以及几块碎银子——这些都是她从花家带来的嫁妆,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念想。她的眼神在这些物品上流连,似乎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珍贵的记忆。 她缓缓地拿起一支银簪,这支簪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这是她及笄时母亲亲手送给她的礼物,簪头雕刻着一朵精致的梅花,虽然并不昂贵,但做工极为精细,每一瓣梅花都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这朵梅花簪子,见证了她从少女到成年的转变,也承载着她对母亲深深的思念。 李瓶儿将银簪递给了如意,她的语气温和,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力量:“如意,你跟着我快五年了,从花家到西门府,你一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尤其是这几日,安儿生病了,你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上心。这支簪子你拿着,是我母亲当年送我的,也算个念想。日后你好好奶安儿,我李瓶儿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亏待你。” 如意接过银簪,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首饰,更是李瓶儿对她忠诚与付出的认可和奖赏。她紧握着银簪,仿佛握住了李瓶儿的信任和未来的希望。如意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她会继续尽心尽力地照顾安儿,不辜负李瓶儿的期望。 李瓶儿看着如意的举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府邸中,如意是她可以信赖的人。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绣春继续准备粥食。她知道,尽管生活充满了不确定和挑战,但只要身边有如意这样的贴心人,她就有力量去面对一切。 如意接过银簪,手指轻轻摩挲着簪头的梅花,眼眶瞬间红了。她跟着李瓶儿这些年,见过她风光时的模样,也见过她落魄时的委屈,却从未想过,主子会将如此珍贵的念想送给她。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娘,您太抬举奴婢了!照顾您和哥儿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起来吧。”李瓶儿亲手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给你,你就拿着。咱们主仆一场,如今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对我和安儿好,我都记在心里。” 接着,李瓶儿又从妆匣里拿出一个小银锞子——这是她最后一块完整的银子,约莫有五两重。她将银锞子放在绣春手中,语气比刚才严肃了几分:“绣春,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性子沉稳,嘴也严,府里的人和事,你比我看得还清楚。往日是我懦弱,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连累你跟着受了不少气——上次你去厨房取饭,被秋菊刁难,还被王婆子冷嘲热讽,我都知道。” 绣春的身子猛地一震,她以为那些委屈主子不知道,没想到主子都看在眼里。她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却强忍着,听李瓶儿继续说:“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这五两银子你收着,日后院里院外,需要打点、需要探听消息的地方,你只管放手去做。比如厨房那边,哪个丫鬟婆子能收买,哪个小厮能传话,你多留意些,缺了银子就来跟我说。”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刀子:“但我有一条规矩——行事必须万分谨慎,口风必须严!府里的人多眼杂,潘金莲那边更是盯着咱们院子,若是让我知道你有半分吃里扒外,或是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去……” 李瓶儿没有说完,但那双曾经只会流泪的眸子里此刻射出的寒光,让绣春心头一凛。她立刻跪倒在地,双手捧着银锞子,语气坚定:“娘放心!绣春的命是您给的,从您把我从花家带出来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这辈子只忠于您一人!若是我有二心,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起来吧。”李瓶儿再次扶起她,语气缓和了些,“我信你。只是这府里太危险,咱们一步都不能错。日后我和安儿的安危,就全靠你和如意了。” 绣春和如意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主子,心中既惊讶又敬佩。她们知道,从今日起,她们不再是跟着一个软弱可欺的主子,而是跟着一个有决心、有担当的主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她们会拼尽全力,保护主子和哥儿。 清理门户,暗布眼线——柴炭风波中的立威与布局 在成功地安抚了绣春和如意之后,李瓶儿开始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芙蓉院中的其他仆人身上。尽管芙蓉院规模不大,但院内还是有几位负责日常洒扫、搬运杂物的粗使下人。这些仆人大多数是由府中统一安排的,并非李瓶儿亲自挑选的心腹。在她失宠的那段日子里,这些仆人对她态度冷淡,甚至在分配给芙蓉院的物资上动手脚,克扣用度。李瓶儿虽然心知肚明,但当时她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计较这些事情。现在,她决心要稳固自己的地位,这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必须首先被清除。 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些仆人的行为和忠诚度,李瓶儿指示绣春利用去厨房取饭、去浆洗房送衣物的机会,暗中观察这些下人的动向。特别是负责送柴炭和杂物的张婆子,以及负责看守角门的小厮福贵,成为了绣春监视的重点对象。绣春以其细腻的心思和敏锐的观察力,没过多久便带回了关于这些仆人的详细情报。 绣春报告说,张婆子在分配柴炭时,总是将质量较差的分给芙蓉院,而将好的留给自己或送给其他得宠的院落。至于福贵,他似乎对芙蓉院的进出人员特别留心,有时甚至会私下与外人交谈,这引起了绣春的怀疑。李瓶儿听后,心中暗自盘算,她知道必须采取措施,以确保芙蓉院的安全和自己的地位不再受到威胁。 她决定先从张婆子入手,因为柴炭是冬季取暖的重要物资,直接影响到芙蓉院的生活质量。李瓶儿私下里找到了负责管理府中物资分配的管家,巧妙地表达了自己对张婆子工作的不满,并暗示如果能换一个更尽职的仆人来负责芙蓉院的柴炭供应,她将不胜感激。管家明白李瓶儿的意思,很快便安排了另一位更为忠诚的仆人来替代张婆子。 至于福贵,李瓶儿则采取了更为谨慎的策略。她先是暗中观察了福贵的日常行为,发现他确实与某些不明身份的人有过接触。于是,她决定在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刻,亲自跟踪福贵,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果不其然,福贵在夜色掩护下,与一名神秘人物交换了信件。李瓶儿没有立即揭穿他,而是将这一情报悄悄地告诉了府中的主人,让主人来决定如何处理。这样一来,既避免了直接冲突,又确保了芙蓉院的安全。 通过这些细致入微的举措,李瓶儿逐渐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同时也让芙蓉院的运作更加顺畅。她知道,只有不断地清除潜在的威胁,才能确保自己和芙蓉院的未来。 “娘,奴婢瞧着那张婆子不对劲。”绣春压低声音,凑到李瓶儿耳边说,“前几日奴婢去浆洗房,看到她和五娘院里的秋菊在墙角嘀咕,秋菊还塞给她一个布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有一次,张婆子给咱们院送柴炭,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像是在打探什么。” “福贵呢?”李瓶儿问道。 “福贵也靠不住。”绣春皱着眉,“前儿奴婢想托他给城外的花旺送个口信,他推三阻四,说‘府里有规矩,不能私传信件’,还说‘六娘如今不比从前,还是少惹事为好’,语气里满是轻视。奴婢看他那样子,说不定早就被潘金莲那边收买了。” 李瓶儿冷笑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吩咐绣春:“日后张婆子送来的东西,你都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柴炭和吃食,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福贵那边,咱们暂时别理他,等有机会,再一并收拾。” 机会很快就来了。三日后,张婆子又来送柴炭。绣春按照李瓶儿的吩咐,亲自开箱检查,果然发现了问题——这一批柴炭中,混了不少之前那种烟大呛人的劣质柴炭,这些柴炭烧起来不仅烟大,还会溅火星,若是用来给安儿取暖,很容易呛到孩子,甚至引发火灾。 “张婆子,这是怎么回事?”绣春拿着一块劣质柴炭,走到张婆子面前,语气冰冷,“前几日娘特意跟来管家说过,咱们院要上等的银骨炭,你怎么还敢混这些劣质柴炭进来?你是觉得咱们院好欺负,还是想故意害哥儿?” 张婆子没想到绣春会突然发难,脸色瞬间变了,却还是强装镇定:“绣春姑娘,这……这是厨房那边弄错了,我也不知道啊。我这就回去换,回去换。” “不必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李瓶儿扶着如意,慢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袄裙,脸色虽依旧苍白,却透着一股威严,“这些柴炭,你不用换了,直接抬到院里来吧。” 张婆子愣住了,不知道李瓶儿想做什么。绣春也有些疑惑,却还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让小厮将柴炭抬到了院中央。 李瓶儿走到柴炭堆前,拿起一块劣质柴炭,对闻讯赶来的几个洒扫丫鬟说:“你们都来看看,这就是给咱们院送的柴炭。安哥儿才刚满月,受不得烟熏,我前几日特意跟官人说了,要上等的银骨炭,可如今呢?却混了这些烟大呛人的劣炭。我不知道是厨房疏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让安哥儿受委屈。”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张婆子慌了,连忙上前:“六娘,这真是误会,是厨房弄错了,我这就去让他们换……” “不用换了。”李瓶儿打断她,目光转向匆匆赶来的来保——绣春早已按照她的吩咐,去请了来保。来保看到院中央的柴炭堆,又看到李瓶儿冰冷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来保管家,你来得正好。”李瓶儿拿起那块劣质柴炭,递到来保面前,“你看看,这就是给咱们院送的柴炭。我前番在穿堂跟官人说得明白,安哥儿年幼,受不得烟熏,官人也答应了,让咱们院用上等的银骨炭。如今出现这种事,我不知道是下面的人疏忽,还是有人故意刁难。我也懒得追究是谁的责任,只请你将这些柴炭原样带回去,告诉厨房的管事,若是再有下次,我便拖着这病体,亲自捧着这些柴炭,去上房问问大娘子,这西门府的嫡子,是不是连一口干净气都不配喘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眼神直直地盯着来保,让来保头皮发麻。来保知道,李瓶儿既然敢说出这种话,就真的做得出来——上次穿堂拦路的事,已经让西门庆丢了脸面,若是再让她闹到吴月娘面前,西门庆定然会迁怒于他这个管家。 来保连忙接过柴炭,扔在地上,对着张婆子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做事的?竟敢将劣炭送到六娘院里!还不快给六娘赔罪!” 张婆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六娘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 “饶不饶你,不是我说了算。”李瓶儿淡淡地说,“来管家,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希望下次送来的柴炭,不要再出现任何问题。” “是是是!”来保连忙应下,“六娘放心,我一定严惩张婆子,让厨房重新送一批上等的银骨炭来,绝不再出差错!” 说完,来保不敢多留,连忙让人将劣炭抬走,又带着张婆子离开了芙蓉院。没过多久,厨房就重新送来了一批上等的银骨炭,这次不仅数量足,质量也比之前更好。而张婆子,也被来保调离了芙蓉院,去了外院干粗活,再也不敢靠近。 经此一事,芙蓉院的下人们都知道,六娘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主子了,伺候时都多了几分小心,再也不敢怠慢。李瓶儿借着这个机会,让绣春用些小恩小惠,暗中接触了厨房里一个常被王婆子欺压的粗使丫鬟春桃,以及一个负责采买、与福贵有过节的小厮李小三。春桃性子老实,被欺压久了,渴望有人能帮她;李小三则看不惯福贵的势利眼,愿意为李瓶儿传递消息。虽然没有完全收服,但也算是埋下了两颗棋子,至少能让她及时知道府里的一些风吹草动。 外联旧仆,暗蓄力量——田契密信中的退路与谋划 院内的事情暂时稳定后,李瓶儿的心思又动到了府外。她知道,仅凭院内这几个人,远远不足以对抗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势力,她必须为自己和安儿预留一条退路,或是寻找一些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的外力。她想起了花旺——花旺原是花家的管家,忠心耿耿,当年花家败落时,她偷偷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城外隐居,还将自己名下的一小块京郊田庄托付给了他打理。这些年,花旺偶尔会托人给她送些田庄的收益,却从未露面,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旧人。 她让绣春找了个机会,避开福贵的视线,偷偷出府,去城外找花旺。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有让绣春带太多银子,而是将自己名下那小块田庄的地契,以及一封亲手写的密信交给了绣春。 “这地契你收好,贴身藏好,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李瓶儿将地契和密信递给绣春,语气凝重,“见到花旺后,你把地契和信给他,告诉他,让他好生经营田庄,账目一定要清晰隐秘,所有的收益都暂时存在他那里,没有我的亲笔信,任何人都不能支取——包括他自己。” 绣春接过地契和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问道:“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还有一件事。”李瓶儿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你让花旺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身手利落、口风紧的可靠之人。不用入府,就让他们在城外等着,若是有急事,我会派人去通知他们。至于做什么,你不用跟他细说,只告诉他,是为了我和安儿的安危,他自然明白。” 绣春心中一惊,她知道,主子这是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可能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若是在府里待不下去了,或许要靠这些人保护,逃离西门府。她郑重地点点头:“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路上小心。”李瓶儿叮嘱道,“去的时候,就说给安儿买些城外的新鲜果子,若是遇到盘问,就说是我的吩咐,别多说别的。回来的时候,也走后门,避开福贵。” “是,奴婢记住了。”绣春应下,整理了一下衣襟,装作去采买的样子,悄悄离开了芙蓉院。 绣春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了府里的耳目,顺利出了城。城外的路不好走,她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花旺隐居的小村庄。花旺见到绣春,又惊又喜,连忙将她请进屋里。 “绣春姑娘,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主子出什么事了?”花旺急切地问道,他这些年一直担心李瓶儿在西门府的处境,却不敢轻易露面。 绣春将李瓶儿的地契和密信交给花旺,又将府里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安儿的病,潘金莲的刁难,西门庆的冷漠,以及主子如今的决心。花旺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拳头紧紧攥着,眼中满是愤怒:“没想到主子在西门府受了这么多委屈!那西门庆真是个负心汉,潘金莲更是个毒妇!” “花管家,主子让我转告您,让您好生经营田庄,收好收益,还让您找两个可靠的人,在城外听用。”绣春说道。 花旺接过地契和信,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回去告诉主子,让她放心!田庄我一定会打理好,收益也会妥善保管。至于可靠的人,我这就去寻,都是村里的老实人,身手好,口风紧,绝不会出问题。若是主子有任何需要,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花旺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绣春见花旺如此忠心,心中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才匆匆赶回府里。回到芙蓉院时,天已经黑了,李瓶儿一直等在院里,见到绣春平安回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娘,都办妥了。花管家说,一定照您的吩咐做,还说若是您有需要,他随时愿意帮忙。”绣春说道。 李瓶儿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有了花旺的支持,有了城外的田庄和可能的人手,她和安儿总算有了一条退路。虽然这条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孤立无援。 壁垒初成,暗影已随——梅树下的沉思与隐忧 几场雪过后,芙蓉院的那棵老梅树终于开花了。淡粉色的梅花缀在虬结的枝干上,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偶尔有寒风拂过,落下几片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为这冷清的院落添了几分生机。 李瓶儿坐在廊下,看着安儿在如意怀里玩耍。安儿的身体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病病歪歪,虽然依旧瘦小,却也能偶尔笑出声,小手也更有劲儿了,会抓着如意的手指不放。绣春则在一旁整理账目,记录着院里的用度和花旺送来的田庄收益,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整顿,芙蓉院确实变了样——下人们不敢再怠慢,绣春和如意忠心耿耿,春桃和李小三偶尔会送来一些府里的消息,花旺在城外也开始着手寻找可靠的人手。这小小的院落,仿佛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壁垒,暂时挡住了外界的风雨。 可李瓶儿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沉重。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她培植的“心腹”,不过是几个丫鬟小厮,力量微弱;她联系的花旺,远在城外,远水难救近火;她清理的,也只是张婆子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根本动不了潘金莲的根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符纸依旧冰凉,符文安静。可她知道,这符纸是把双刃剑,既能在危急时刻救安儿,也可能带来未知的危险——孟玉楼为何会给她这张符纸?她真的不知道符纸的奥秘吗?这些疑问,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安心。 更让她担忧的是潘金莲。自从张婆子被调离后,潘金莲那边就一直没有动静,既没有再来挑衅,也没有传出任何针对她的流言。这种平静,反而让李瓶儿感到不安——潘金莲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她越是平静,越可能在暗中酝酿着更致命的阴谋。 “娘,您在想什么?”绣春见李瓶儿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 李瓶儿抬起头,看向潘金莲院落的方向,眼神幽深:“我在想,潘金莲那边,怎么会这么安静。” 绣春也皱起了眉:“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前几日春桃还说,五娘院里的春梅最近总往王婆的茶馆跑,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沉。王婆!那个老虔婆,最是诡计多端,潘金莲找她,定然没什么好事。她站起身,走到梅树下,看着飘落的梅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筑起的这道壁垒,真的能挡住潘金莲和王婆的阴谋吗?那张诡异的符纸,真的能一直保护安儿吗?她和安儿的未来,究竟在何方? 寒风再次吹过,卷起几片梅花瓣,落在李瓶儿的肩头。她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花瓣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无论未来多么艰难,她都不能退缩——为了安儿,她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要闯一闯。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在翡翠轩的窗边,潘金莲正透过窗缝,看着芙蓉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容。她的身边,春梅正低声汇报着什么,而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粉末……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本集完) 第98集 《偶得密道窥隐秘》 内容提示: 李瓶儿在整理安哥儿旧物,或是在自己院中某处不起眼的角落,意外发现了一条废弃已久、通往府内其他院落的狭窄密道或夹壁墙。在强烈的好奇与危机感驱使下,李瓶儿可能冒险初步探查,意外听到了潘金莲与心腹的密谈,或是发现了吴月娘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听到或看到的秘密可能至关重要,给李瓶儿带来巨大冲击。密道的存在既是巨大风险,也可能是绝地反击的机遇。李瓶儿陷入是否利用以及如何利用的巨大矛盾中。李瓶儿会如何对待这个意外发现?她会再次冒险探听吗?她获取的秘密会如何改变她的处境和后续行动?密道本身会否成为一个新的陷阱? 第98集:偶得密道窥隐秘 尘封的印记 腊月的西门府,寒风凛冽,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冷风裹挟着冰碴子,无情地刮在窗纸上,发出“呜呜”的哀鸣声,那声音凄厉而悲凉,宛如深夜里无人听见的啜泣,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寒意。李瓶儿的卧房里虽然烧着银丝炭,温暖的火光在屋内跳跃,但那股暖意似乎总是无法穿透人心头的寒凉。自从上个月安哥儿不幸受了风寒,病情逐渐转成肺疾,这个屋子就再也没有摆脱过那股浓重的药味。每夜,李瓶儿都守在安哥儿的床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地咳嗽,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心也随之揪紧。她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到天明,心中充满了焦灼和无助。她曾无数次祈求上苍,希望安哥儿能够早日康复,但夜复一夜,她只能在无尽的担忧和等待中度过。 这日午后,日头难得从云缝里漏出点光,斜斜地照在描金拔步床的纱帐上,给熟睡的安哥儿镀了层淡金。李瓶儿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搭在儿子的额头上,那点温热总算让她悬着的心稍放了些。安哥儿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比前几日匀实了些,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受着苦。她忍不住用指腹摩挲着儿子眉间的褶皱,心里又酸又疼:这孩子打出生就没享过几天安稳,先是没了嫡亲的爹(李瓶儿私下总念着官哥的旧事),如今到了她身边,偏又遭这病痛磨折,莫不是她这命太苦,连带着孩子也受牵连? “娘,药凉了,要不要再热一盅?”绣春端着空了的药碗进来,见李瓶儿盯着安哥儿发怔,声音放得极轻。这丫头是李瓶儿从花府带过来的,跟着她走南闯北,最是贴心,也最懂她的苦。 李瓶儿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缓缓地从床尾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袄上移开。这些小袄是吴月娘前几天差人送来的,说是府里裁剪剩下的布料,凑合着给安哥儿做了两件。然而,布料质地粗糙,针脚也显得有些疏松,安哥儿的皮肤娇嫩,穿上这些小袄,总是会被蹭得皮肤发红。她不禁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心疼。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绣春,你还记得我嫁过来时,那口樟木大箱吗?就是花家老太太给我的陪嫁,上面雕着缠枝莲的那口。” 绣春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回忆起往事:“当然记得,那会儿还是我跟陈敬济的小厮一起抬进来的,那箱子沉得很。娘是想找里面的东西吗?” “嗯,”李瓶儿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靠墙的那一排箱笼。这些箱子已经立在屋角多年,上面覆盖着青布罩子,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最左边的那一口就是樟木的,铜锁已经生了锈,锁鼻上还挂着当年花家的红绸带,只是绸子已经褪色,变成了浅粉色。“我记得那箱子底层,收着几件我早年间给孩子备下的小衣,是用湖州的软绸做的,针脚也细,安哥儿现在穿正好。” 绣春立刻行动起来,她拿起抹布,小心翼翼地掀开罩子,又找来一把小刀子,细心地刮掉铜锁上的锈迹。“咔嚓”一声,锁终于打开了,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和岁月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两人合力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衣物——有李瓶儿未出阁时穿的襦裙,有花太监赏赐的织金袄,还有些精致的首饰匣子。她们一层层地往下翻,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布料,仿佛触碰到了旧日的时光。 李瓶儿拿起一件水绿色的襦裙,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那是她十五岁时花家老太太亲手教她绣制的。如今再次看到这件裙子,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这件裙子不仅承载着她少女时代的记忆,也见证了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成长为一个母亲的历程。 “娘,您看这个!”绣春忽然叫了一声,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虎头鞋,鞋面上的虎眼用黑珠子缝的,还亮闪闪的。“这鞋真小,安哥儿穿肯定好看。” 李瓶儿笑着点头,正要伸手去接,却见绣春的手忽然顿住,手指在箱底的木板上按了按,眉头皱起来:“娘,这板子好像有点松?” 李瓶儿心里一紧,凑过去看。箱底是整块的樟木板,按理说该结实得很。绣春又用力推了推,那木板竟“吱呀”一声,向内滑开了一尺来长的缝隙!一股陈腐的冷风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霉味和土腥味,吹得李瓶儿打了个寒颤。 两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绣春的声音发颤,抓着李瓶儿的袖子:“娘,这……这箱子后面是空的?” 李瓶儿的心跳如鼓,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示意绣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然后自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近那道缝隙,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试图窥视里面的世界。缝隙里一片漆黑,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她眯起眼睛,隐约能够辨认出那是一条狭窄的夹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几缕蛛网在昏暗中摇曳,似乎在诉说着这个地方已经被人遗忘多年。她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洞口的砖石,感受到那冰凉而粗糙的质感,仿佛这些砖石与屋子的墙壁是浑然一体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在李瓶儿的脑海中闪过——这会不会是西门府早年修建的密道?自从她嫁入西门府,就听府里的老人们提起过,西门庆的父亲在世时,因为做生意经常要携带大量财物,担心途中遭遇劫匪,便在府中秘密修建了几条暗道。但随着世道的逐渐安定,这些暗道便被废弃并封存起来。李瓶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住的卧房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条密道! 绣春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李瓶儿的手,声音颤抖地说:“娘,我们还是赶紧把板子推回去吧,这个地方让人毛骨悚然,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呢。” 然而,李瓶儿却没有动。她的心跳得飞快,内心既害怕又混乱。这条密道究竟是福是祸?它究竟通向何方?会不会通向潘金莲的院落?或者是吴月娘的正房?最近潘金莲异常安静,这并不符合她那张扬跋扈的性格,难道她正在暗地里策划着什么阴谋?如果能够通过这条密道,了解她们的动向,那么自己的儿子安哥儿是不是就能更加安全一些? 李瓶儿的思绪如同乱麻,她知道,如果这条密道真的存在,那么它可能成为她掌握府中动态的关键。她可以利用这个秘密通道,监视那些可能对安哥儿构成威胁的人。但同时,她也清楚,这样的秘密一旦泄露,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意图。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西门庆,她要独自探索这个秘密,直到她能够确定这条密道是否真的存在,以及它是否能够成为她保护儿子的秘密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为接下来的行动积攒勇气。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木板轻轻推回原位,动作轻柔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然后,她又用衣物仔细地覆盖住箱底,确保没有任何痕迹暴露出来。她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绣春,声音低沉而严肃地说道:“这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连如意也不能提。咱们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等夜里再看看。” 绣春虽然内心充满了恐惧,但看到李瓶儿那坚定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保守这个秘密。然而,从那一刻起,两人再看那口古老的樟木箱子时,心中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那箱子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她们感到心神不宁。连屋内的温暖似乎也因为这股不安而变得冷冽了几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让人呼吸都感到沉重。 她们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继续做着日常的事情,但每次目光掠过那口樟木箱子,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她们开始怀疑,这箱子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何会让她们如此不安。她们在心里默默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希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揭开这个谜团。 暗夜初探,心惊胆战 这天夜里,西门府的宁静似乎比往常更加深沉。夜色如墨,打更的婆子敲响了三更的梆子,那“笃笃”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夜的深沉。随后,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更加深邃的静谧。李瓶儿躺在床上,身边是她心爱的安哥儿,他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缓,像是夜风拂过柳枝,轻柔而有节奏。然而,尽管夜已深,李瓶儿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白天发现密道的事情,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她想就此作罢,不再去深究那条密道的秘密,因为一旦被发现,她和安哥儿的生命都将受到威胁,那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但另一方面,每当她想起潘金莲那阴险而狠毒的眼神,想起安哥儿夜里咳嗽时痛苦的模样,她的心就硬了起来,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深知,潘金莲的手段狠辣,一旦发现她有所察觉,定不会放过她。她必须采取行动,为了自己,更为了安哥儿的安全。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她要为他争取一个安全的未来。 约莫三更过半,李瓶儿终于下定决心。她轻轻地从床上起身,生怕惊扰了安哥儿的美梦。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哥儿的床边,凝视着孩子那安详的睡颜。孩子睡得很沉,小嘴微微张着,仿佛在梦中品尝着甜蜜的滋味,他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纯洁无瑕,像极了一个小天使。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母爱,她在孩子额头轻轻一吻,心中默念着:“安儿,娘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风险,但她已经没有退路。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价。她轻轻为安哥儿掖好被角,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向那扇隐藏着秘密的密道。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坚定而决绝,仿佛一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勇士,为了守护家园和所爱之人,不惜一切。 然后她走到外间,绣春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醒了,揉了揉眼睛:“娘,您要去了?” 李瓶儿点点头,把早已备好的深色旧衣换上。这衣服是她平时干活穿的,布料耐磨,颜色深,在黑暗里不容易被发现。她又找了块青布,把头发包起来,只露出眼睛,再把那柄银簪攥在手里——这簪子是花家老太太给她的陪嫁,簪头是尖的,万一遇到危险,还能防身。 “你在外间守着,要是有人来,就说我夜里不舒服,你在给我熬药。”李瓶儿压低声音,“我快去快回,要是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你就找个借口,去敲陈敬济的门,让他来帮忙。” 绣春眼圈红了,抓着她的手:“娘,您一定要小心,要是太危险,就赶紧回来,咱们不看了行不行?” 李瓶儿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转身走到樟木箱子前。她轻轻掀开箱盖,把底层的衣物挪开,再将那块木板滑开——洞口黑漆漆的,像个张着嘴的怪兽,等着吞噬她。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刚踏进这条狭窄的夹道,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土腥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立刻用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静待片刻,直到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才慢慢直起身子,继续前行。夹道狭窄得只能容她侧身行走,肩膀不时地摩擦到两边的墙壁,那些砖石上的灰尘随着她的触碰簌簌地往下掉,落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灰色的外衣。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指尖在凹凸不平的砖石上缓缓移动,偶尔还能摸到一些长满青苔的地方,滑腻腻的,让人不禁心生寒意。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宛如擂鼓一般,回荡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她每迈出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脚下有坑,或是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惊动了可能潜伏在暗处的未知生物。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一块突出的砖石,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她赶紧停下脚步,蹲下身子,轻轻地揉着膝盖,心中既害怕又焦急——这条密道究竟通向何方?会不会是一条死路?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前方忽然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还隐约可以听到说话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停下脚步,把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滞。那光线非常暗淡,仿佛是从某个难以察觉的缝隙中漏出来的。说话声也很低沉,断断续续的,让人难以听清楚内容。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向前挪动了几步,耳朵努力地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她听出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尖细如银铃,另一个则沙哑如老树。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两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她的母亲和姐姐。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她们在谈论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她紧张地等待着,希望听到更多的线索。 尖细的是潘金莲,沙哑的是薛姑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条密道竟然通向和她们有关的地方!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银簪,簪尖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发麻,却不敢松开。她慢慢抬起头,顺着光线找过去,发现那光线来自墙壁上方一道极细的缝隙——那是砖石之间的缝隙,积着厚厚的灰尘,她轻轻吹了吹,灰尘散开,终于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隔墙有耳,秘闻惊心 在那狭窄的缝隙之后,隐藏着一间并不宽敞的房间,从其内部的装饰和摆设来看,似乎是一间供奉佛像的佛堂。房间内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光芒,那灯光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油灯的光线映照在供桌上的观音像上,使得这尊慈祥的佛像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观音像前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香炉中插着几炷刚刚点燃的香,袅袅上升的烟雾与一种奇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透过那狭窄的缝隙,飘散到外面的空气中。这股香气让站在外面的李瓶儿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潘金莲则坐在供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她身着一件水红色的夹袄,显得格外鲜艳夺目。她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但她的表情却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眼神中没有丝毫的虔诚,反而充满了烦躁和不满。她似乎对这佛堂内的宁静和庄严感到厌烦,对周围的宗教氛围毫无兴趣。 站在潘金莲身边的薛姑子,穿着一件朴素的灰布僧衣,手中同样捻着一串佛珠,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与潘金莲截然不同。薛姑子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她似乎在努力讨好潘金莲,试图用她的笑容和言语来缓解潘金莲的不耐烦。薛姑子的这种态度,让人不禁怀疑她的真实意图,以及她与潘金莲之间的关系。 整个佛堂内弥漫着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氛,昏黄的灯光、缭绕的香烟、观音像的庄严,以及潘金莲和薛姑子之间微妙的互动,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复杂而引人入胜的画面。 “师父,你上次给我的那安神香料,怕是效力不够啊。”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不满,手指在椅扶手上轻轻敲着,“那贱人如今虽然看着蔫蔫的,却还硬撑着,每天守着那病秧子儿子,跟个老母鸡似的。连那孩子,也还吊着一口气,没那么容易死。” 薛姑子干笑两声,声音沙哑:“阿弥陀佛,五娘莫急。那香料只是先扰扰她的心神,让她睡不好,耗耗她的身子。真正的‘好东西’,得等时机到了才能用。”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潘金莲面前,“贫尼近日得了个方子,叫‘梦萦散’。这药无色无味,混在茶水里、饭菜里都成。初时吃了,只是多梦惊悸,夜里睡不安稳;日子久了,就会神魂涣散,跟疯了一样。到时候,一个失心疯的娘,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那孩子没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毕竟,疯人的话,谁会信呢?” 李瓶儿在夹道里听得浑身冰凉,手脚都麻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原来她们早就谋划好了!不仅要杀安哥儿,还要让她疯癫,让她背黑锅!这两个人,心肠怎么这么毒! 潘金莲接过纸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果然没什么味道。她满意地笑了,把纸包收进怀里:“还是师父手段高妙。只是,得快些才行。官人近日虽不怎么去她那边,可上次她在花园里拦着官人哭,到底在官人心里留了根刺。万一官人哪天又想起她,再疼疼那孩子,咱们的事就难办了。” 她顿了顿,又皱起眉头:“还有孟玉楼那闷葫芦,近日也有些不安分。前几日我看见她提着东西去李瓶儿那边,虽然被李瓶儿挡了回来,可谁知道她们私下里有没有勾结?那孟玉楼看着老实,心里的算盘可不少,别到时候坏了咱们的事。” 薛姑子压低声音,凑近潘金莲:“五娘放心,一切都在贫尼的掌握之中。孟玉楼那边,贫尼已经派人去探过口风了。她男人死得早,在府里也没个依靠,心里早就怕了。贫尼跟她说,只要她不掺和五娘和李瓶儿的事,将来官人那边,贫尼会帮她美言几句。她那样的人,不会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的。” 潘金莲点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还是师父会办事。对了,那李瓶儿之前不是给了你不少首饰银两吗?你也别客气,只管收下。那些东西,正好拿来置办‘梦萦散’的药材——这药的药材难得,得花不少钱呢。” 薛姑子脸上的笑更谄媚了:“五娘真是大方。贫尼替佛祖谢过五娘了。等事成之后,贫尼一定天天给五娘念经,保五娘平平安安,早日得官人的欢心。”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声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恶毒,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李瓶儿的心。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原来孟玉楼的“关怀”是假的,薛姑子的“慈悲”也是假的!她们都是潘金莲的帮凶!上次孟玉楼送来的朱砂里,藏着诡异的符纸,想必也是薛姑子教她的!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她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曾经信任的一切。 就在这时,潘金莲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夜深了,师父也该回去了。这事要办得干净,别留下蛛丝马迹。”她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仿佛在计划着一场阴谋。潘金莲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似乎在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操控他人的快感。 薛姑子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才提着僧袍,慢慢走了出去。她的步伐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李瓶儿的心上。潘金莲关上房门,又走到供桌前,对着观音像啐了一口:“什么菩萨保佑,还不如我的‘梦萦散’管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仿佛在挑战着神灵的权威。 说完,她拿起油灯,转身进了里间。灯光摇曳,映照出她阴沉的脸庞。李瓶儿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一个由潘金莲精心编织的阴谋。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仿佛被这个黑暗的世界吞噬。 李瓶儿靠在墙角,身体微微颤抖。她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那些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日子。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得到孟玉楼和薛姑子的关心和帮助。然而,现在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潘金莲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回忆起孟玉楼送来的朱砂,那鲜艳的红色中隐藏着不祥的符纸。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感激涕零,以为孟玉楼真心为她着想。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潘金莲的手段,是她用来控制和伤害自己的工具。 李瓶儿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还能依靠谁。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的小虫,挣扎无用,只能等待着被吞噬的命运。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李瓶儿在夹道里待了很久,直到屋里的灯光灭了,才敢慢慢动。她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安哥儿,娘该怎么办?她们要杀你,还要让娘疯掉,娘该怎么保护你? 惊魂未定,秘道藏险 李瓶儿不敢再停留,她怕潘金莲会突然出来,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情绪发出声音。她扶着墙壁,慢慢转过身,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走。 黑暗里,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好几次差点撞到墙壁。心里又乱又怕,潘金莲和薛姑子的话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像魔咒一样。她想起安哥儿熟睡的脸,想起自己这些年在西门府的委屈,眼泪越掉越多,模糊了视线。她赶紧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得赶紧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走了约莫一半的路,她的手忽然摸到一个岔路口。那是一个更小的洞口,藏在墙壁的阴影里,若不是她手滑,根本摸不到。洞口里也有风吹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刚才佛堂里的气味不一样。她心里一动,想伸头进去看看,可刚一靠近,就想起刚才听到的阴谋,心里又怕了——这条密道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秘密,万一里面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她记住了这个岔路口的位置,心里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吧。现在,她得先回去,保护好安哥儿。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自己卧房里透过来的光线。她心里一松,加快脚步,钻了出去。 绣春一直守在箱笼旁边,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娘!您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李瓶儿刚一站稳,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绣春赶紧扶住她,摸到她身上的灰尘和冷汗,吓了一跳:“娘,您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李瓶儿抓住绣春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绣春……她们……她们要杀安儿……还要让我疯掉……” 绣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娘,您说什么?谁要杀安哥儿?”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把在密道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绣春。她说得很慢,每说一句,心里就疼一次。绣春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潘金莲和薛姑子……她们怎么这么狠!孟玉楼也帮着她们?” “是,”李瓶儿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以前还觉得孟玉楼是个好人,没想到她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上次她送来的朱砂里,就有符纸,想必也是薛姑子教她的,想害安儿。” 绣春气得浑身发抖:“娘,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去告诉官人!让官人治她们的罪!” 李瓶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告诉官人?官人现在心里只有潘金莲和官哥,哪里还会信我?上次我拦着官人哭,官人还嫌我烦。再说,我只有偷听来的几句话,没有证据,官人怎么会信?万一潘金莲反咬一口,说我造谣,再把密道的事说出去,咱们娘俩就真的活不成了。” 绣春也慌了:“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们害安哥儿吧?” 李瓶儿沉默了。她靠在那古老的樟木箱子上,箱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岁月的痕迹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印记。她的眼睛凝视着屋角那盏昏黄的油灯,油灯的光芒在微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飘忽不定。 她已经得知了潘金莲的阴谋,这本应是件好事,至少她现在有了防备。然而,她也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不能公然声张,否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她还要时刻提防那无色无味的“梦萦散”,这种毒药混在饮食里,防不胜防。她总不能不让安哥儿吃饭喝水吧?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无助和焦虑。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密道里摸到的岔路口。那条岔路通向哪里?会不会通向薛姑子的住处?或是潘金莲的卧房?如果能找到她们藏“梦萦散”的地方,拿到确凿的证据,是不是就能揭穿她们的阴谋,让她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去了。那条密道太危险了,她这一次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如果再去,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深知潘金莲的手段,那女人心狠手辣,一旦被发现,不仅她自己,就连安哥儿也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安哥儿。孩子还在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轻轻握住孩子的手,那小手温暖而柔软,仿佛是她唯一的安慰。她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多难,她都要保护好安哥儿。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让潘金莲得逞。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个无辜的孩子,让他远离这场阴谋和危险。 李瓶儿知道,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让潘金莲察觉到她的警惕。她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方法,揭露潘金莲的阴谋,同时确保自己和安哥儿的安全。她开始在脑海中构思各种可能的计划,每一个计划都需要她小心翼翼地权衡利弊,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她谨慎行事。 她想起了过去潘金莲在府中所做的一切,那些看似无意的闲言碎语,那些看似巧合的事件,现在想来,都充满了阴谋和算计。李瓶儿知道,她必须更加聪明,更加机智,才能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她不能让潘金莲的阴谋得逞,不能让这个家被邪恶所侵蚀。 夜深了,屋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李瓶儿轻轻为安哥儿盖好被子,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必须振作起来,为了自己,为了安哥儿,为了这个家,她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绣春,”她转过身,眼神变得坚定,“从明天起,安哥儿的饮食,你亲自看着做,茶水也要亲手倒。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都要先尝一口,确认没事了再给安哥儿吃。还有,那口樟木箱子,咱们要看好,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 绣春赶紧点头:“娘放心,我一定看好安哥儿,看好那箱子。” 李瓶儿又看了一眼那口樟木箱子,心里五味杂陈。这条意外发现的密道,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她窥视黑暗的眼睛,却也把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她知道得越多,就越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可她没有退路了。为了安哥儿,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知危而困,悬念再生 夜色渐深,西门府的灯火几乎全灭了,只有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在院里慢慢走动,灯笼的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忽明忽暗。李瓶儿坐在床沿,手里握着那柄银簪,簪子已经被她的冷汗浸透,冰凉刺骨。 她还没睡。刚才绣春已经去外间歇息了,可她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在密道里听到的话,潘金莲的尖笑,薛姑子的谄媚,还有那“梦萦散”的名字,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着什么。潘金莲有薛姑子帮忙,有孟玉楼的默许,手里还有那无色无味的“梦萦散”,而她只有绣春一个帮手,只有一条危险的密道,还有一个需要她保护的、病弱的孩子。 她想过装作一无所知,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在西门府生存。可她知道,那不可能。潘金莲既然已经动了杀心,就不会轻易罢手。这次的“梦萦散”只是开始,下次还会有更狠毒的手段。她若是不反抗,迟早会和安哥儿一起,死在潘金莲的手里。 她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能够巧妙地利用那条神秘的密道,或许就能扭转局面。她想象着自己再次潜入那条幽深的通道,寻找那条她曾经错过的岔路,心中充满了期待。她幻想着在那岔路的尽头,或许能找到传说中的“梦萦散”药材,那种能够治愈安哥儿疾病的珍贵草药。或者,她希望能找到潘金莲和薛姑子勾结的证据,那些能够揭露她们阴谋的蛛丝马迹。然而,每当她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踏入那黑暗而冰冷的密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便如影随形,让她不寒而栗。她害怕自己一旦进入,就再也无法返回,害怕安哥儿醒来时,发现母亲不见了,那种孤独和无助的眼神,让她心如刀绞。 她也曾考虑过向西门庆求助。毕竟,她名义上还是西门庆的妾,而安哥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她对西门庆的了解太深了。他是一个典型的喜新厌旧之人,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感受。她记得,当初西门庆对她的好,是因为她对他来说是新鲜的,是充满诱惑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潘金莲的出现,以及官哥的诞生,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便逐渐被边缘化。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她试图拦住他,向他哭诉自己的困境,他不仅没有给予她任何安慰,反而嫌她晦气,嫌她麻烦。现在,如果她向他揭露潘金莲的阴谋,她深知西门庆多半会认为这是出于她的嫉妒,是她试图挑拨离间。没有确凿的证据,她知道他是不会相信她的,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更加厌恶她。她害怕这样的结果,害怕自己的坦白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自己和安哥儿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至于吴月娘,她更是指望不上。吴月娘虽然是正房,却一向不管府里的闲事,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就装作没看见。而且,她心里也未必喜欢李瓶儿——毕竟,李瓶儿当年嫁过来时,风光无限,抢了不少她的风头。 李瓶儿越想越觉得无助,她靠在床柱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的一生,从小在花家长大,虽不是嫡出,却也被花家老太太疼爱着;后来嫁给花太监的侄子,虽不幸福,却也安稳;再后来遇到西门庆,以为找到了依靠,却没想到跳进了一个更大的火坑。在西门府的这些年,她看尽了人心险恶,尝尽了世态炎凉,如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娘……” 就在这时,身边的安哥儿忽然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李瓶儿在哭,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安儿不乖?” 李瓶儿赶紧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把孩子抱在怀里:“没有,娘没哭。安儿乖,只是娘有点想娘的娘了。” 安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抱着李瓶儿的脖子:“娘,安儿会乖的,安儿会快点好起来,保护娘。” 孩子的话像一股暖流,流进李瓶儿的心里。她抱着安哥儿,下巴抵在孩子的头上,感受着孩子的体温,心里的绝望渐渐被驱散了一些。是啊,她还有安哥儿,安哥儿是她的希望,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为了安哥儿,她不能倒下,不能放弃。 她轻轻拍着安哥儿的背,哼起了小时候花家老太太教她的童谣。安哥儿靠在她的怀里,听着童谣,渐渐又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 李瓶儿把孩子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那口樟木箱子前。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箱子的木板,木板后面,就是那条幽深的密道。她知道,这条密道里藏着危险,藏着黑暗,可也藏着一丝希望——或许,这条密道,就是她和安哥儿唯一的生路。 她想起刚才在密道里摸到的岔路口,想起那股淡淡的药味。那药味,会不会就是“梦萦散”的味道?那条岔路,会不会通向薛姑子存放药材的地方?如果她能找到那些药材,拿到证据,是不是就能揭穿潘金莲的阴谋?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这很冒险,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明天,等明天府里平静下来,她要再去一次密道,去看看那条岔路,去寻找那可能存在的证据。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夜色更浓了,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刮着,可李瓶儿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会充满危险,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安哥儿,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最后看了一眼安哥儿,然后走到外间,对绣春低声道:“绣春,明天白天,你多留意府里的动静,特别是潘金莲和薛姑子那边。晚上,咱们再去一次密道。” 绣春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害怕,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娘,我跟你一起去。” 李瓶儿摇摇头:“不行,你得留在屋里看着安哥儿。我一个人去就行,很快就回来。” 绣春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李瓶儿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娘,你一定要小心。我在屋里等你,等你回来。” 李瓶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在这座冷酷无情的西门府中,绣春是她唯一的支撑,唯一的慰藉。绣春的存在,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给了她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缓缓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坐在床沿,目光温柔地落在安哥儿熟睡的脸庞上。她的心中默默念着,安儿,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一定会让你平安健康地成长。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么崎岖,有多少未知的危险,娘亲都会陪伴在你身边,永远守护着你。 窗外的天空,逐渐从黑暗中透出一丝曙光。新的一天悄然降临,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未知的危险。李瓶儿深知,她所面临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条隐藏在樟木箱子后面的密道,将会成为这场战斗中至关重要的秘密武器。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那口樟木箱子,仿佛能够穿透厚重的木板,洞察到箱子后面那幽深而诡谲、危机四伏的黑暗通道。那里,不仅隐藏着她的恐惧,也蕴藏着她对未来的希望。她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没有退路,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为了安哥儿,为了自己,她必须坚强。她会利用这条密道,巧妙地避开府中的耳目,保护自己和孩子免受伤害。她会小心翼翼地策划每一步,确保每一步都走得稳健而有力。 她想起了绣春,那个在她最无助时伸出援手的朋友。绣春不仅给了她情感上的支持,还教会了她如何在西门府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生存。她们俩人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是她在这场战争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李瓶儿站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她知道,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每一个挑战。她会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保护自己和安哥儿,直到他们能够安全地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她轻轻地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床边,再次凝视着安哥儿那安详的睡颜。她的心中充满了决心,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她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李瓶儿知道,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每一个挑战。 为了安哥儿,她别无选择。 (本集完) 第99集 《下人碎语疑案生》 的简单内容提示: 府中突然流传起新的闲言碎语,内容可能与李瓶儿精神不稳、或是安哥儿病情反复有关,且暗示与“不祥”、“冲克”关联,风向对李瓶儿极为不利。李瓶儿院中或安哥儿身边开始出现一些蹊跷的小意外,虽未造成大害,却加剧了紧张气氛,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有丫鬟仆妇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内容可能涉及曾看见绣春鬼鬼祟祟、或是议论李瓶儿行为异常等,这些碎语被有意无意地传到吴月娘或西门庆耳中。结合流言和细微的“证据”,西门庆对李瓶儿的厌烦与疑心达到新的高度,可能亲自质问或派人查探。这些流言和意外是潘金莲计划的一部分,还是密道被发现后的反制?李瓶儿将如何应对这新一轮的舆论攻击?西门庆的态度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第99集:下人碎语疑案生 无声处的惊雷 腊月的清晨,天色总是比其他月份来得更加昏暗,仿佛夜色不愿轻易退去。李瓶儿的院落里,鸡鸣声刚刚响起,天边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色雾气。寒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它们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谁在窗外用指甲轻轻刮着,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绣春是在寒冷中被唤醒的。她蜷缩在一张铺着薄薄棉絮的小床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屋内炭火盆发出的“噼啪”声,本应带来些许温暖,但绣春的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自从那天她跟随娘亲通过那条秘密的通道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夜晚。每当她闭上眼睛,那些在密道里的黑暗、薛姑子那沙哑的声音,以及娘亲那张惨白的脸庞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更让绣春感到揪心的是关于安哥儿的饮食问题。娘亲曾经严肃地吩咐过,安哥儿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食物,都必须由她和如意亲自监督。从大厨房开始制作,到食物被送进院落,再到最终喂到安哥儿的嘴里,整个过程不能有半点差错。绣春深知这个责任的重大,她不能让任何不干净或有害的东西接触到安哥儿的饮食。 每当她想到这些,绣春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心头。她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她和如意必须仔细检查每一道食材,确保它们都是新鲜且无毒的。她们还要监督厨房的仆人们,确保他们在烹饪过程中没有添加任何不该有的东西。即使是在食物被送进安哥儿的院子后,她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必须亲自检查食物的温度和味道,确保一切都符合标准。 绣春还记得,有一次,一个仆人不小心将一块不干净的肉混入了给安哥儿的炖汤中。幸好她和如意在最后关头发现了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次事件让绣春更加明白,她们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也让她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这样的压力下,绣春的睡眠质量自然大打折扣。每当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耳边回响着炭火盆的噼啪声,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她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害怕那些让她心惊胆战的回忆再次侵袭她的梦境。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恐惧所打败,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安哥儿,也为了整个家庭的安全。 “得赶紧去大厨房,晚了怕人多手杂。”绣春嘀咕着,麻利地穿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灰布夹袄,又往腰里缠了块厚布——院里的炭火省着用,她夜里总冻得腰眼疼。推门出去时,院里的天刚透出点微光,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子泛着冷光,像一把把小刀子。巡夜的婆子提着盏昏黄的灯笼,正靠在角门旁打盹,见绣春出来,含糊地哼了声:“六娘院里的?这么早去干啥?” “给哥儿取早饭,”绣春放轻声音,“哥儿醒得早,得趁热吃。” 婆子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不再发出任何询问的声音,她的头再次低垂下来,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了。绣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食盒,她的心跳加速,步伐也随之加快,急匆匆地朝着大厨房的方向前进。夜色中,四周显得异常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吹过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某种神秘的呼唤。绣春不禁回忆起前几日夜里,她在那条幽深的密道中听到的风声,那声音与现在何其相似,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厨房位于府邸的西角,距离李瓶儿的东小院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当绣春终于抵达时,厨房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灶台上的大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热气腾腾的粥在锅中翻滚,散发出诱人的米香。蒸汽与炭火的焦味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而熟悉的烟火气息。几个粗使婆子忙碌地围绕在灶台周围,她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有的在添柴火,有的在用大勺子将粥盛到碗里,还有两个婆子站在水井边,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脏衣服——那是府中各个院落换下来的褥单,需要趁着早晨水温较低的时候,尽快浆洗干净。 绣春没有敢靠得太近,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尽管如此,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灶台旁的小锅——那是专门给安哥儿炖制的小米糊。她之前特意找到大厨房的管事,详细交代了烹饪的要求,希望这小米糊能够少油少盐,炖得软烂一些,以适应安哥儿的口味和消化能力。绣春知道,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每一口食物都至关重要,她必须确保食物既美味又健康。 “哗啦——”水井边的婆子用力搓着衣服,水花溅在青石板上,冻成了薄薄的冰。其中一个脸生的婆子,约莫四十来岁,脸上有块浅褐色的痣,一边搓一边往绣春这边瞥了眼,然后凑到旁边另一个婆子耳边,压低了声音:“哎,你昨儿夜里听见没?东边小院那边,好像有女人哭。” 另一个婆子是府里的老人,姓王,脸上满是皱纹,她手里的棒槌顿了顿,也压低声音:“你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我老糊涂了,做梦呢!昨儿三更天,我起夜去茅房,就听见东院那边,哭哭啼啼的,还夹杂着孩儿的尖叫,那声音细弱,怪瘆人的。” “可不是嘛!”痣脸婆子撇了撇嘴,手里的衣服搓得更用力了,“要说这六娘,也是可怜。自打生了哥儿,就没见她笑过,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前儿我去东院送柴火,瞧见她一个人在院里对着那老梅树说话,眼神直勾勾的,跟丢了魂似的。我跟她打招呼,她半天没反应,可把我吓着了!” 王婆子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却刚好能让站在不远处的绣春听见:“谁说不是呢!哥儿也是个苦命的,三天两头病着,哭起来都没劲儿。你说,这当娘的自己都……唉,脑子不清爽,怎么精心照顾孩子?别是……别是这娘的病,过给孩子了吧?” “过给孩子”这四个字,像根针,狠狠扎进绣春心里。她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她想冲上去,指着那两个婆子的鼻子骂,问她们是不是收了潘金莲的好处,故意造谣!可脚刚抬起来,又硬生生停住了——她要是闹起来,婆子们反咬一口,说她仗着是六娘的丫鬟,欺负下人,传出去,反而坐实了“六娘院里人跋扈”的话,让流言更盛。 绣春紧咬着嘴唇,用力到几乎能感受到唇间传来的疼痛,直到那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才渐渐地冷静下来。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转身走向了灶台。那里,管事的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小米糊,她接过那碗热腾腾的糊糊,又顺手拿起了李瓶儿的早饭——一碟腌制得恰到好处的咸菜,一个刚出炉的馒头,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她低着头,尽量不与任何人对视,快步走出了大厨房。 走在通往自己住处的路上,寒风如刀割般刺骨,但绣春心中的痛楚更甚。那些恶意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入她的心房,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她知道,这些恶毒的言辞,肯定是潘金莲的诡计,是薛姑子所谓的“扰其心神”的第一步。她必须尽快回到娘亲身边,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让娘亲有所准备,不至于措手不及。 绣春的娘亲,一个温柔而坚强的女性,一直教导她要坚强,要勇敢面对生活中的困难。绣春深知,娘亲在面对潘金莲这样的对手时,需要更多的智慧和谨慎。她回想起娘亲曾经告诉她的故事,那些关于如何在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故事。绣春知道,她必须将这些消息带给娘亲,让娘亲能够提前做好准备,以免落入潘金莲的圈套。 绣春加快了脚步,尽管寒风依旧刺骨,但她的心中却燃起了一股不屈的火焰。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娘亲,为了她们这个小小的家庭,她必须坚强起来,不能让潘金莲的阴谋得逞。她紧握着手中的早饭,仿佛那是一份力量的源泉,让她在寒冷中感到一丝温暖。 终于,绣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推开门,看到娘亲正在忙碌着整理家务。绣春放下手中的早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将她在大厨房听到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娘亲。娘亲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绣春知道,娘亲会有所行动,她们会一起面对潘金莲的挑战,保护这个家不受伤害。 流言如蔓,杀人诛心 绣春提着食盒,几乎是跑着回了东小院。一进院门,就看见李瓶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安哥儿的小袜子,却没缝,眼神空茫地望着院外。 “娘!”绣春喘着气,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我刚才去大厨房,听见两个婆子在说您和哥儿的坏话!” 李瓶儿猛地回过神,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她捡起针线,声音有些发颤:“她们……她们说什么了?” 绣春把刚才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地告诉了李瓶儿,连婆子的神态、语气都学了出来:“娘,那两个婆子说得可难听了,说您对着梅树自语,说您脑子不清爽,还说哥儿的病是您过的!这分明是造谣,是潘金莲让她们说的!” 李瓶儿端着刚盛好的药碗,手轻轻一颤,几滴乌黑的药汁溅出来,落在她月白的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褐色的污渍,像块洗不掉的疤。她看着那污渍,心里一阵发凉——薛姑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那香料只是铺垫,扰其心神,损其根基。”原来,她们的“铺垫”,不只是香料,还有这些流言! 她们不直接害她,也不直接害安哥儿,而是用这些碎语,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住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过气。先是说她“精神恍惚”,再是说她“照顾不好孩子”,最后,等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再用“梦萦散”,让她真的疯掉——到时候,安哥儿出了任何事,都能推到她这个“疯母”身上,任谁也不会怀疑到潘金莲头上! “娘,您别听她们的!那些都是假的!”绣春见李瓶儿脸色惨白,赶紧安慰道。 李瓶儿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我知道是假的,可别人不知道。下人们就爱传这些闲话,传着传着,假的也成了真的。”她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往外望了望——不远处,两个洒扫的小丫鬟正对着东小院的方向,窃窃私语,见她看过去,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午后,太阳难得露了脸,淡淡的阳光洒在院里,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如意抱着安哥儿,坐在廊下晒太阳。安哥儿穿着件厚厚的小棉袄,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抓着个布做的小老虎,时不时往嘴里塞。 “哥儿乖,别吃那个,脏。”如意轻轻把小老虎从安哥儿手里拿开,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小手。 就在这时,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从院门外走过。她们是吴月娘院里的,一个叫翠儿,一个叫兰儿,平时不怎么来东小院。路过院门时,翠儿忽然停住脚步,拉了拉兰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你听说没?上房的姐姐说,大娘子前儿还问起六娘院里的事,说近来东院动静大,夜里总不安宁,怕扰了府里的清静。” 兰儿也停住脚步,眼神往院里瞟了瞟,见如意抱着安哥儿,赶紧收回目光,声音更小了:“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官人前几日问起哥儿的病,来保管家回话时,提了一句,说六娘忧思过甚,时常夜不能寐,精神恍惚。官人听了,脸色可不好看呢,好像还皱着眉说,让六娘多歇歇,别总胡思乱想。” “你说,六娘不会真的……”翠儿没说完,却对着兰儿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如意站在门外,耳朵里捕捉到了那些恶意的窃窃私语,她的心脏猛地一紧。她迅速地抱起了怀中的安哥儿,这个小生命是她的一切,她不能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紧紧地抱着他,快步走进了屋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恶意隔绝在外。安哥儿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不适,他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如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用她那温柔的声音小声地哄着:“哥儿乖,咱们回屋,别冻着。” 一进屋,如意便将安哥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摇车里,然后她快步走到正在整理衣物的李瓶儿身边。如意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她急切地将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告诉了李瓶儿。李瓶儿正在细心地折叠着安哥儿的小衣服,但当她听到如意的话后,手中的衣服突然滑落,无力地落在了床上。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眸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 这些流言蜚语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地收紧,将李瓶儿和安哥儿紧紧地困在中间。如意知道,这些恶意的谣言是有人精心策划的,目的是要摧毁李瓶儿的名誉和地位。他们说李瓶儿“夜不安宁”,是为了让府里的人觉得她行为怪异,精神不正常;他们说她“精神恍惚”,是为了让西门庆对她产生厌弃之情;他们说吴月娘“担心清静”,是为了让正房也对她心生不满。如意深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潘金莲那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潘金莲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毒辣了!她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散布几句恶毒的话语,就能让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让李瓶儿孤立无援,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如意感到一阵寒意,她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娘,怎么办啊?再这么传下去,府里人都要以为您真的疯了!”如意急得快哭了。 李瓶儿走到摇车旁,看着安哥儿。安哥儿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小手伸出来,想让她抱。李瓶儿把孩子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让她稍微平静了些。 “别慌,”李瓶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坚定,“她们想让我慌,想让我疯,我偏不。流言是假的,只要我稳住,只要安哥儿好好的,总有一天,她们的阴谋会败露。” 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自我安慰。流言的力量太大了,尤其是在西门府这样的地方,人人都爱看热闹,爱传闲话。她必须想办法,阻止流言继续蔓延,否则,不等“梦萦散”动手,她就先被这些流言逼疯了。 意外频发,疑云重重 在西门府的深宅大院里,流言蜚语如同野草般蔓延开来,迅速地在每个角落生根发芽。短短数日,从高墙深院的主人到低微的仆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六娘精神恍惚,夜里哭啼,照顾不好哥儿”的事情。府中的下人们在路过东小院时,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偷偷地往院里瞥上几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同情,对六娘的遭遇感到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李瓶儿,作为这场流言风暴的中心人物,她尽量避免外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她陪伴着安哥儿,或是缝制衣物,或是埋头阅读书籍,努力装作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然而,她的心里却异常清醒,她知道潘金莲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散布流言,她们肯定还有后续的手段和计划。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第一个“意外”就悄然降临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绣春,李瓶儿的贴身丫鬟,把安哥儿的几件贴身小衣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晾在了院里的晾衣绳上。安哥儿的小衣都是用最柔软的湖州绸制成的,绣春深知这些衣物的珍贵,因此她特别小心地挑选了一个背风的角落,用结实的棉绳将每一件衣物都绑得牢牢的。她还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保衣物不会被风吹落,才放心地回到屋内继续做其他事情。 然而,就在绣春离开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整个院子,风力强劲到足以将晾衣绳上的衣物吹得摇摇欲坠。尽管绣春已经尽可能地选择了背风的地方,但风势之大,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在狂风的肆虐下,一件件小衣开始从晾衣绳上脱落,飘散在空中,最终散落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当绣春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查看时,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捣鬼。她迅速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明白,这可能是潘金莲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打击六娘的声誉,让整个西门府都知道,六娘连照顾孩子都做不好。 绣春急匆匆地将衣物重新晾好,然后快步走进屋内,将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李瓶儿。李瓶儿听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和安哥儿将会面临更多难以预料的挑战和危险。 中午,太阳最暖的时候,绣春去收衣服,却发现一件天蓝色的小衣不见了!她心里一慌,赶紧在院里找,最后在院角的泥地里找到了——小衣掉在地上,沾满了污泥,领口处的丝线松脱了好几根,原本整齐的针脚,断成了好几截。 绣春赶紧把小衣捡起来,拍掉上面的泥,仔细看了看领口的丝线。断口很整齐,不像是被风吹断的,也不像是磨断的,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剪断的!她心里一沉,赶紧去找晾衣绳——晾衣绳是好的,没有断,绑衣服的棉绳也还在,只是绳结好像被人动过,原本打了两个死结,现在只剩下一个活结。 “娘,您看!”绣春拿着小衣,跑进屋里,递给李瓶儿,“这小衣的丝线是被人剪断的,绳结也被人动过!肯定是有人故意把衣服弄掉的!” 李瓶儿接过小衣,手指抚摸着断口的丝线,心里一阵发凉。这件小衣是安哥儿最喜欢的,领口的丝线很结实,就算被风吹掉,也不会断得这么整齐。显然,有人进了她的院子,故意剪断丝线,松开绳结,让衣服掉在泥里。更恶毒的是,领口的丝线松脱了,如果安哥儿穿上,那些松散的线头很容易勒到他细嫩的脖子,或者缠住他的手指! “别声张,”李瓶儿把小衣放在盆里,“把它洗干净,藏起来,别让任何人看见。” 绣春点点头,拿着盆去了厨房。李瓶儿坐在椅子上,心里疑云密布——她的院子虽然偏僻,但平时也有下人路过,而且角门是锁着的,只有小厮福贵有钥匙。是谁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还不被发现?是福贵?还是潘金莲派来的人? 还没等她想明白,第二个“意外”又来了。 那天晚上,李瓶儿在妆台前写了会儿字,把砚台放在妆台靠窗的位置,用镇纸压着,才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她刚起床,就听见“哐当”一声——砚台掉在了地上,摔缺了一角,墨汁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李瓶儿赶紧跑过去,蹲在地上,看着摔碎的砚台。这方砚台是她从花府带来的,用了很多年,一直很小心,从来没掉过。 绣春和如意也跑了过来,看到地上的砚台,都吓了一跳:“娘,这砚台怎么掉了?昨晚我们都没靠近妆台啊!” 李瓶儿站起身,仔细看了看妆台——镇纸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窗是关着的,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她又看了看地面,墨汁旁边,有一个浅浅的鞋印,比她的鞋小,比绣春和如意的鞋大——不是院里人的鞋! “昨晚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李瓶儿问道。 绣春和如意都摇了摇头:“昨晚睡得很沉,没听见什么动静。” 李瓶儿心里更怀疑了——有人夜里进了她的屋,还动了她的砚台。可屋门是锁着的,窗户也关得好好的,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从密道?一想到密道,她心里更慌了——如果有人知道密道的存在,那她和安哥儿就更危险了! 第三个“意外”,比前两个更让人心惊。 那天晚膳,是大厨房送来的,一碟素炒青菜,一碗豆腐汤,一个馒头。如意负责布菜,她拿起筷子,刚要给李瓶儿夹青菜,忽然停住了——青菜里,有一根和菜梗颜色差不多的草茎,约莫半寸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娘,您看!”如意赶紧把草茎挑出来,放在碟子里。 李瓶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根草茎——颜色翠绿,和青菜的颜色很像,上面还有细小的绒毛。她心里一紧,让绣春赶紧去请府里的老药婆张妈来。张妈在府里待了几十年,认识很多草药,懂些药理。 张妈很快就来了,她拿起草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掐,脸色慢慢变了:“六娘,这草叫‘烦忧草’,长在荒地里,平时没人会采。这草虽不是剧毒,但吃了会让人肠胃不适,心慌意乱,要是长期吃,还会让人精神恍惚,跟丢了魂似的。” “精神恍惚?”李瓶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是潘金莲想要的效果吗!她们先是用流言说她精神恍惚,现在又在她的饭菜里放“烦忧草”,让她真的精神恍惚,到时候,就算她说出真相,也没人会信! “张妈,这事……”李瓶儿看着张妈,眼神里带着恳求。 张妈赶紧点头:“六娘放心,老奴知道轻重,绝不会跟任何人说。只是六娘,您可得小心些,这饭菜,以后还是亲自盯着做才好。” 张妈走后,屋里一片沉默。绣春和如意脸色惨白,眼里满是恐惧。李瓶儿看着那根“烦忧草”,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些“意外”,看似偶然,实则都是精心策划的。剪断小衣的丝线,是想勒到安哥儿;摔碎砚台,是想恐吓她;放“烦忧草”,是想让她精神恍惚。每一步,都在往“疯母害子”的方向推她! 可到底是谁做的?是那张婆子被调离前留下的后手?还是角门的福贵被潘金莲收买了?抑或是,她的院里,还有她没发现的“内鬼”? 疑窦丛生,责难临头 流言和“意外”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终究还是传到了西门庆耳朵里。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了李瓶儿家的院子里。李瓶儿正坐在温暖的屋内,怀里抱着她那刚满月不久的安哥儿,细心地给他喂奶。她的眼神充满了母爱,温柔地注视着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小厮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官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瓶儿的心里不由得一紧。她迅速地将安哥儿交给了旁边的如意,一个她信任的丫鬟,然后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快步走到门口去迎接。她刚走到廊下,就看见西门庆迈着大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走进了院子。他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的天空,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精美的玉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虽然已是腊月寒冬,他却还故作潇洒地扇着,但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却在无声地扫过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安哥儿大概是被西门庆那沉重的脚步声吵醒了,在如意的怀里哭了起来。如意见状,赶紧抱着孩子,小声地哄着,希望能安抚他的情绪。然而,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的紧张气氛,哭声越来越响亮,声音细弱却穿透力极强,听得人心都揪了起来。李瓶儿听到孩子的哭声,心中更是焦急,她一边快步走向如意,一边轻声安慰着孩子:“安哥儿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她接过孩子,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希望能尽快让他安静下来。 西门庆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如炬,环视四周。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不满,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李瓶儿见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知道,西门庆的到来绝非偶然,他必定是有事而来。她努力保持着镇定,抱着安哥儿,走向西门庆,试图用母爱的温柔来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西门庆却连看都没看安哥儿一眼,径直走到李瓶儿面前,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我听说,你近来夜里总不安生?不是哭泣,就是自语?还扰得四邻不宁?” 李瓶儿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那些流言还是被他听到了。她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回官人,妾身近来只是睡眠浅些,偶有梦魇惊悸,并未如外界传言那般不堪。许是下人们听差了,以讹传讹,扰了官人的清净。” “听差了?”西门庆冷哼一声,手里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那哥儿的衣裳无故破损,你的砚台摔在地上,又作何解释?连自个儿屋里的东西都看管不好,精神恍惚至此,叫我如何放心将安哥儿交于你照料!” 他的话像一根鞭子,狠狠抽在李瓶儿心上。她抬起头,看着西门庆——他的脸上满是厌弃,眼神里没有丝毫关心,只有不满和怀疑。在他眼里,她的辩解,成了“精神失常”的借口;她的小心,成了“看管不力”的证据。 李瓶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股混合着屈辱与愤怒的热流冲上头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把密道里听到的话、饭菜里的“烦忧草”、小衣上的断丝,全都和盘托出!可她知道,不能。她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仅凭她一面之词,西门庆是不会信的。反而会觉得她是嫉妒潘金莲,是挑拨离间,是真的疯了! “官人,”李瓶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冲动,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执拗,看着西门庆,“妾身自知近来多有不是,惹官人烦心。但安儿是妾身的命,妾身便是拼却一切,也会护他周全,绝无疏失!那些流言与意外,绝非偶然,其中定有蹊跷,官人英明,还请明察!”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软弱哀求,而是挺直了脊背,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宣告着自己护犊的决心。这般神态,反倒让习惯了她柔弱模样的西门庆怔了一下。他看着李瓶儿,见她眼神清亮,不像是精神恍惚的样子,心里竟有了一丝动摇。 可这动摇,很快就被不耐烦取代了。他最近忙着和官府的人应酬,又要陪潘金莲,本就心烦,听到府里的流言,更是觉得李瓶儿不懂事,给她添麻烦。他皱了皱眉,语气更冷了:“明察?我看你是想多了!府里这么多人,哪来那么多蹊跷?不过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扰了心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的药碗,脸色更沉了:“我告诉你,李瓶儿,你好自为之!好好照顾安哥儿,别再传出些不三不四的话!若是哥儿再有闪失,或是你再惹出什么麻烦,休怪我家法无情!” 说罢,他不再看李瓶儿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走到院门口时,他的袖子不小心碰倒了门口的花盆,“哐当”一声,花盆摔在地上,泥土和碎瓷片撒了一地,像极了李瓶儿此刻的心。 李瓶儿站在廊下,看着西门庆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西门庆不信她,甚至已经把她当成了麻烦。在这个府里,她唯一的依靠,就是西门庆,可现在,连他也抛弃了她。 “娘……”如意抱着安哥儿,走到李瓶儿身边,声音发颤。安哥儿已经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看着李瓶儿,小手伸出来,想摸她的脸。 李瓶儿擦干眼泪,接过安哥儿,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很暖,让她稍微找回了些力气。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西门庆不信她,她只能靠自己。潘金莲的计策很毒,但只要她不倒下,只要她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就还有机会。 孤岛危局,暗手谁藏 西门庆走后,寒风又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瓷片和泥土,打在廊下的柱子上,发出“沙沙”的响。东小院里,只剩下李瓶儿、绣春和如意三个人,还有摇车里熟睡的安哥儿。这方小小的院子,像一座孤岛,被流言和阴谋包围着,孤立无援。 李瓶儿抱着安哥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橘红色,很快也被黑暗吞噬。屋里的炭火盆快灭了,寒意渐渐渗进来,冻得她手指发麻,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冷,比身上的冷,更刺骨。 绣春和如意站在她身后,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她们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流言还在传,“意外”随时可能再发生,西门庆又不信娘,她们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等着潘金莲下手。 “娘,官人他……他怎么能这么说您呢!”绣春忍不住说道,语气里满是委屈。 李瓶儿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怪他,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喜新厌旧,自私自利,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和安哥儿。”她早就该明白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现在,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她才彻底清醒。 她抬起头,看着院里的每一个角落——晾衣绳还在,上面空荡荡的;妆台在屋里,砚台的碎片还没清理;门口的花盆碎了,泥土撒了一地。这些,都是潘金莲留下的痕迹,是她用来逼疯自己的武器。 “潘金莲想要的,不只是我和安哥儿的命,还有一个‘疯母害子’的名声,”李瓶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想用流言扰我心神,用‘意外’恐吓我,最后用‘梦萦散’让我疯掉,让所有人都觉得,安哥儿的死,是我造成的。她想得太简单了,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绣春和如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她们跟着娘这么多年,娘待她们如亲人,现在娘有难,她们不能退缩。 “娘,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绣春说道,语气很坚定。 如意也点点头:“娘,我也不怕,只要能保护哥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李瓶儿看着她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西门府里,绣春和如意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温暖。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目光扫过院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 “绣春,”她转过身,看着绣春,“从今日起,夜里你我轮流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如意白天盯着院里的动静,任何人来送东西,都要仔细检查,尤其是吃的喝的,一定要先尝过,确认没事了才能给安哥儿和我用。” “守夜?”绣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瓶儿的意思,“娘,您是想找出那个在暗处搞鬼的人?” 李瓶儿点点头:“是。这些‘意外’,不是外人能轻易做到的。剪断小衣的丝线,需要进院;摔碎砚台,需要进屋;放‘烦忧草’,需要接触饭菜。这个人,要么是府里的下人,要么是被潘金莲收买的内鬼。我们必须找出他,否则,防不胜防。”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们要找的,可能是之前在院里当差的张婆子——她被调走时,心里就有怨气,说不定被潘金莲收买了;也可能是角门的小厮福贵——他有角门的钥匙,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还有可能是大厨房里的人,或者是偶尔来送东西的小丫鬟。总之,任何靠近过东小院的人,都有可能。” 绣春和如意都点了点头。她们知道,这很难,很危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肯定很狡猾,不会轻易暴露。但她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冒险一试。 “娘,我今晚就开始守夜!”绣春说道,“我会仔细盯着院里的动静,只要那个人敢来,我一定能抓住他!” 如意也说道:“娘,白天我会盯着,任何人来都别想搞鬼!” 李瓶儿看着她们,心里的绝望渐渐被坚定取代。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会充满危险。但她有绣春和如意,有安哥儿,这就够了。为了安哥儿,为了自己,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她抱着安哥儿,走进屋里。屋里的炭火盆已经灭了,她让绣春再添些炭,然后把安哥儿放在摇车里。孩子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李瓶儿坐在摇车旁,看着安哥儿的脸。她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心里暗暗发誓:安儿,娘一定会保护好你。不管那个暗手是谁,不管潘金莲有多毒,娘都会找出他,揭穿他们的阴谋。娘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 窗外的黑暗越来越浓,寒风还在刮着,可李瓶儿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她没有武器,没有援军,只有两个忠心的丫鬟,和一颗护犊的决心。但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就一定能赢。 她从床头拿起一盏小油灯,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里的一角,也照亮了她坚定的眼神。她又拿起一把剪刀,放在床头——这是她唯一的武器,用来保护自己,保护安哥儿。 “绣春,”李瓶儿说道,“今晚辛苦你了。” 绣春点点头,手里拿着一盏小油灯,走到院门口,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守着。她知道,今晚可能会很漫长,但她不会睡着。她要盯着院里的每一个动静,找出那个暗手,保护娘和哥儿。 东小院里,一盏小油灯的光,在黑暗中摇曳着,像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希望。李瓶儿坐在摇车旁,听着安哥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决心。她知道,这场战争,她必须赢。为了安哥儿,也为了自己。 (本集完) 第100集 《旧影重现心难安》 的简单内容提示: 某件与花子虚或李瓶儿过往密切相关的旧物意外出现或被提及,勾起了李瓶儿深埋心底的回忆与恐惧。当前被流言围攻、孤立无援的处境,与李瓶儿在花家遭遇变故前的某些情景产生诡异的重合,让她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李瓶儿开始被混乱恐怖的梦境困扰,梦中过去与现在的阴影交织,花子虚的身影、潘金莲的笑脸、安哥儿的啼哭混杂出现,使她精神濒临崩溃,甚至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李瓶儿因梦魇和恐惧表现出一些异常举动,这恰好印证了外界关于她“精神失常”的流言,落入对方圈套。旧影重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设计?李瓶儿能否挣脱心理阴影,保持清醒?她的异常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这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第100集:旧影重现心难安 尘封的画卷 三月初的清河县,总算褪了些腊月的凛冽,风里裹着点软乎乎的暖意,吹在脸上不似先前那般刮得生疼。李瓶儿院里那株老梅树,枝桠上最后几朵残梅也落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疏疏朗朗地映在蓝汪汪的天上。可这初春的好天色,却半点也暖不透李瓶儿心里的寒凉——自西门庆那日拂袖而去后,府里的流言非但没歇,反倒像雨后的野草,疯长得更凶了。 她和绣春轮流守了快半个月的夜,眼睛熬得通红,院里倒真没再出什么“意外”。安哥儿的病好了些,能在摇车里咯咯笑两声了,可李瓶儿的心,却总悬在半空。她知道,潘金莲没动手,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在等——等她先垮,等“精神失常”的名声坐实,等一个能让她和安哥儿万劫不复的时机。 这日午后,日头格外好,金色的光透过窗纱,洒在屋里的樟木箱子上,把铜锁上的锈迹都照得发亮。李瓶儿坐在床沿,看着安哥儿趴在褥子上,小手抓着个布老虎,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忽然想起该给孩子换春衫了。前些日子绣春裁了几件软绸小袄,用的是浅绿、鹅黄的料子,衬得孩子白净,可冬衣还堆在箱角,得赶紧收拾起来,免得占地方。 “绣春,过来搭把手。”李瓶儿朝门外喊了一声。 绣春正坐在廊下缝鞋底,闻言赶紧放下针线跑进来:“娘,是要收拾冬衣吗?我去拿包袱。”她取来两个青布包袱,又帮着李瓶儿把樟木箱子的铜锁打开——这锁自从上次发现密道后,就没再锁死,只是虚挂着,方便随时查看,也免得再弄出动静。 箱盖一掀开,樟木的香气混着旧衣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开始往外取衣服,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安哥儿的冬衣都是厚棉的,绣着小老虎、小兔子的图案,是李瓶儿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她拿起一件藏青色的小棉袄,手指拂过衣襟上的盘扣,忽然想起孩子刚穿这件衣服时的模样——那时候安哥儿才满月,小脸圆嘟嘟的,穿得像个小团子,西门庆还抱过他,笑说“这孩儿随我”。可现在,西门庆连来看一眼都嫌烦了。 “娘,您看这件,哥儿穿了才两次,就小了。”绣春拿起一件粉色的小袄,笑着说。 李瓶儿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酸。孩子长得快,日子过得也快,可她的日子,却像困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两人继续往下翻,衣服越堆越高,箱底渐渐露了出来。就在李瓶儿伸手去够最后一件压在角落的厚披风时,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布料的软绵,而是带着点粗糙的纸质触感,还裹着油布,塞在箱底最窄的缝隙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嗯?这是什么?”李瓶儿皱了皱眉,心里纳闷。她嫁来西门府时,把花家的东西都清点过,贵重的首饰、衣服都记了账,从没见过这么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 绣春也凑过来看:“娘,会不会是您以前忘了的东西?” 李瓶儿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抠出来——油布包得很紧,外面还用麻绳系着,打了个死结。她用指甲慢慢挑开绳结,解开油布,里面竟是一卷卷轴,用暗红色的锦缎裹着,边缘有些磨损,看着有些年头了。她屏住呼吸,双手捏着锦缎的边角,缓缓展开—— 一幅工笔《夏荷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画纸上,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有的舒展如伞,有的卷着边儿,上面还沾着几滴用淡墨点的“露珠”,透着股水灵劲儿。粉色的荷花或盛放、或含苞,花瓣上的纹路细细密密,连花蕊里的金丝都画得清清楚楚。最妙的是荷叶间的一条小鱼,银灰色的身子,尾巴一摆,像是要从纸里游出来似的。笔触清丽,设色淡雅,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李瓶儿原本还带着点欣赏的心思,可当她的目光扫到画的右下角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的血瞬间凉了——那里题着一行字,墨色虽有些淡,却依旧清晰:“子虚戏墨,赠瓶儿清赏。” 子虚!花子虚!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李瓶儿的手猛地一抖,卷轴“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展开大半,画中的荷花荷叶摊在眼前,竟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退几步,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捂住嘴,差点吐出来,眼泪却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怎么会忘了这幅画? 那是她嫁入花家的第二年夏天,花子虚还没染上赌瘾,也没那么暴戾。那天傍晚,两人在花府的荷花池边纳凉,花子虚一时兴起,回屋取了纸笔,坐在池边画了这幅《夏荷图》。他当时笑着说:“瓶儿,你看这荷花,像不像你?清雅又好看。”她当时还害羞地捶了他一下,把画收在妆盒里,宝贝得不行。 后来花家败落,花子虚被抓,她仓皇出逃,把所有能勾起回忆的东西都扔了——首饰、衣服、书信,还有这幅画,她明明记得是放在妆盒里,和花子虚的其他东西一起,埋在了花府后院的老槐树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藏在她的陪嫁箱底? 是她当时慌乱中忘了?还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李瓶儿靠在墙上,浑身发软,连呼吸都觉得疼。这个名字,这段往事,是她心底最深的疤,她以为早就结痂了,可现在,这道疤被狠狠撕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肉,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往事如魇,缠绕不休 花子虚的脸,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突然浮现在李瓶儿的脑海里。 不是后来那个眼窝深陷、满脸戾气的赌徒,而是刚成亲时的模样——穿着月白色的锦袍,手里摇着折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点风流倜傥的劲儿。那时候,他对她是真的好,会给她买最时兴的首饰,会陪她看星星,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可后来呢? 后来他染上了赌瘾,把花家的家产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开始喝酒,喝多了就打骂她,把所有的不顺都撒在她身上。有一次,他赌输了钱,回来看到她手里拿着当年他送的银簪,抬手就把簪子摔在地上,骂道:“你个丧门星!拿着这破玩意儿给谁看?要不是你,我能输得这么惨?”那银簪断成了两截,像她的心一样,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再后来,花太监死了,花家彻底垮了。官差上门抄家那天,花子虚被绑着押走,他回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不舍,只有怨毒:“李瓶儿,你等着!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当时吓得浑身发抖,抱着一个小包袱,从后门跑了出来,像条丧家之犬,连回头看一眼花府的勇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以为嫁给西门庆,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可现在,她在西门府的处境,和在花家末路时有什么区别?夫君厌弃,旁人排挤,还有人在暗处想害死她和孩子。难道她李瓶儿的命,就这么苦?注定要重复被抛弃、被毁灭的命运?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把李瓶儿淹没了。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不住地发抖。地上的《夏荷图》还摊着,画中的荷花在她眼里,渐渐变成了灰败的颜色,像被水泡过一样,腐烂、发臭。 “娘!您怎么了?”绣春赶紧跑过来,蹲在她身边,伸手想扶她,却看到她脸上的泪,还有地上那幅画。绣春虽然没见过花子虚,却听李瓶儿提过几句,知道这位“前姑爷”是娘心里的痛。她赶紧把画卷起来,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箱底最深处,还用几件厚衣服压住,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噩梦重新封存起来。 “娘,别想了,都过去了。”绣春轻轻拍着李瓶儿的背,声音带着心疼,“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有哥儿,有我和如意,咱们好好过日子,别管那些不开心的。” 李瓶儿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沙哑:“绣春,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为什么我总是过不上安稳日子?” 绣春心里一酸,赶紧摇头:“不是的娘!是那些人太坏了,跟您没关系。等咱们熬过这阵子,一切都会好的。哥儿会长大,会保护您,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咱们了。” 李瓶儿看着绣春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绝望却一点也没减少。她知道,绣春是在安慰她。潘金莲不会放过她,西门庆也不会护着她,现在又冒出这幅画,像个幽灵一样,提醒她过去的痛苦,也预示着未来的灾难。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樟木箱子前,看着被衣服压住的油布包,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伸手把箱子盖合上,用铜锁锁死,钥匙紧紧攥在手里——她再也不想打开这个箱子,再也不想看到那幅画,再也不想想起花子虚。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锁起来就能消失的。比如往事,比如噩梦,比如那些缠绕着她的宿命。 梦魇交织,虚实难辨 自那日后,李瓶儿就像变了个人。白天里,她还能强打精神,给安哥儿喂奶、换衣服,陪孩子玩一会儿,可一到夜里,就坠入了无间地狱般的梦魇。 第一个噩梦,是在发现画的当天晚上。 她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回到了花府的荷花池边。池子里的水发黑发臭,漂浮着死鱼和烂荷叶,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花子虚就站在池边,穿着他临死前的囚服,衣服上沾着血污,脸是青白的,眼窝深陷,舌头吐出来,垂在下巴上,像个吊死鬼。他手里拿着那幅《夏荷图》,画纸已经湿透了,颜色晕开,像一道道血痕。 “瓶儿,你为什么要扔了我的画?”花子虚的声音嘶哑,像用砂纸磨过一样,“你为什么要改嫁?为什么要忘了我?” 李瓶儿吓得转身就跑,可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动。她回头一看,花子虚正一步步朝她走来,手里的画变成了一把刀,刀刃上闪着寒光。 “你跑不掉的!”花子虚狞笑起来,“你欠我的,要还!你和那个野种,都得死!” “不要!”李瓶儿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淋漓,床单都湿透了。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窗外的风声“呜呜”的,像花子虚的哭声,又像他的诅咒。 绣春听到动静,赶紧拿着灯跑进来:“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瓶儿指着窗外,声音发颤:“他……他在外面!花子虚在外面!” 绣春赶紧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看,外面只有摇曳的树影,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像一道道鬼影。“娘,没有别人,就是树影。您别怕,是做噩梦了。”绣春把灯放在床头,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李瓶儿的背,“我陪着您,您再睡会儿。” 李瓶儿紧紧抓着绣春的手,直到天快亮才迷糊睡着。可这样的噩梦,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她几乎天天都做噩梦。有时候梦见潘金莲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一片血泊中,怀里抱着一个布偶,布偶的脸是模糊的,眼睛是用黑珠子做的,和安哥儿虎头鞋上的珠子一模一样。潘金莲一边笑,一边用针缝布偶的嘴:“李瓶儿,你看,你的安儿就是这样,再也不能哭,再也不能笑了。” 有时候梦见西门庆拿着鞭子打她,骂她“扫把星”,说她克死了花子虚,又要克死安哥儿。安哥儿在一旁哭,她想抱孩子,可西门庆拦住她,把她推到密道里,密道里黑漆漆的,满是蜘蛛网,还有无数只手从墙壁里伸出来,抓她的衣服,抓她的头发。 最可怕的一次,是她服了绣春熬的安神汤后,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她听见安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凄厉,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她猛地坐起来,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就往摇车跑。地上有根木刺,扎进了她的脚底,流出血来,可她一点也没感觉。 “安儿!我的安儿!”她扑到摇车边,却发现安哥儿睡得正沉,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她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孩子,眼泪掉在孩子的脸上。 “娘,您怎么了?”安哥儿被吵醒,揉了揉眼睛,看着李瓶儿。 李瓶儿没说话,只是抱着孩子,坐在摇车边,一动不动。直到天快亮,如意进来准备早饭,才发现她赤着脚,脚底还在流血,赶紧找了布条给她包扎。 “娘,您这样下去不行啊。”如意一边包扎,一边哭,“您要是垮了,哥儿怎么办?” 李瓶儿看着如意,眼神空洞:“我不能垮……我要保护安儿……谁也不能抢走他……” 这些日子,李瓶儿的失态,绣春和如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们尽量遮掩,不让外人知道,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次,李瓶儿抱着安哥儿在院里转悠,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喃喃自语,正好被路过的大厨房王婆子看到。王婆子回去后,就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去,府里的流言,又多了新的“证据”。 流言印证,雪上加霜 “哎,你听说了吗?昨儿下午,六娘抱着哥儿在院里转圈,转了一个多时辰,嘴里还叨叨咕咕的,谁跟她说话都没反应。” 这天早上,大厨房的王婆子和张妈在井边洗衣,王婆子一边搓衣服,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张妈手里的棒槌顿了顿,凑近了些:“真的假的?我前儿还听说,六娘夜里又哭又笑的,闹了半宿,绣春和如意都拦不住。” “怎么不是真的!”王婆子撇了撇嘴,“我亲眼看见的!六娘那眼神,直勾勾的,跟丢了魂似的。哥儿在她怀里都快睡着了,她还抱着转,嘴里说什么‘别抢我的安儿’,听得我心里发毛。” “看来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啊。”张妈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我听上房的翠儿说,大娘子前儿还问起六娘的情况,说要是真疯了,就把哥儿抱到上房来养,免得被六娘伤着。” “可不是嘛!”王婆子点点头,“你想啊,六娘以前在花家就守了寡,现在又在府里受气,男人不疼,孩子又病,不疯才怪!只是可怜了哥儿,跟着这么个疯娘,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门府。下人们见了李瓶儿院里的人,都躲着走,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同情。有些胆子大的,还会故意在东小院门口徘徊,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吴月娘和西门庆的耳中。 吴月娘坐在上房的炕边,手里拿着佛珠,眉头皱得紧紧的。翠儿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听来的消息:“大娘子,外面都在说,六娘这几日越发不对劲了,白天抱着哥儿发呆,夜里又哭又闹的。” 吴月娘叹了口气,放下佛珠:“我也听说了。只是这事儿,咱们也不好插手。毕竟是她屋里的事,官人都没说话,咱们要是多嘴,反倒落个不是。” “可是大娘子,”翠儿犹豫了一下,“万一六娘真的疯了,伤着哥儿怎么办?哥儿可是府里的小少爷啊。” 吴月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让人多盯着点东小院,要是有什么动静,赶紧来报。至于其他的,先别管了。官人最近心烦,别再拿这些事烦他。” 她心里其实也觉得蹊跷——李瓶儿虽然柔弱,却不是个容易疯癫的人。可府里的流言太多,又有那么多“眼见为实”的证据,她也有些动摇了。更何况,她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就装作没看见。 而西门庆,在听到流言后,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天晚上,他在书房和来保说话,来保无意间提起了李瓶儿的近况:“官人,东小院那边……最近确实不太安生。下人们都在说,六娘她……她精神不太好。” 西门庆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精神不好?我看她是故意的!整天哭哭啼啼,疯疯癫癫,就是想惹我心烦!”他想起上次去东小院,李瓶儿那执拗的眼神,心里更厌烦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她!现在倒好,弄出这么多事,还连累了安哥儿!” 来保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他知道西门庆现在正在气头上,多说多错。 西门庆皱着眉,心里盘算着:要是李瓶儿真的疯了,安哥儿可不能留在她身边。不行,得找个机会,把安哥儿抱到上房,让吴月娘看着,省得被李瓶儿折腾坏了。 而此刻,在潘金莲的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潘金莲坐在镜前,春梅正在给她梳头。她看着镜中自己明艳的脸,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春梅,你听说了吗?李瓶儿那贱人,最近可是越来越疯了。” 春梅点点头,笑着说:“听说了,娘。下人们都说,六娘白天抱着哥儿发呆,夜里又哭又闹的,跟个疯子一样。看来,不用咱们动手,她自己就垮了。” “可不是嘛!”潘金莲拿起一支金簪,插在头发上,“薛姑子说的没错,先扰她心神,再让她自己疯掉。现在好了,府里的人都信了,官人也厌弃她了。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再把‘梦萦散’给她用上,到时候,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任咱们摆布!”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李瓶儿最近具体怎么样了。要是她还没彻底垮,咱们就再加点料,让她快点疯!” “是,娘。”春梅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潘金莲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更得意了。李瓶儿,你的死期,不远了! 灯枯油尽,异闻忽传 李瓶儿倚在窗前,看着院里的蚂蚁搬着一块面包屑,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阳光照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夜里做噩梦,白天强打精神,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以前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领口都能塞进一个拳头。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粗糙,没有一点光泽,眼角还有了细纹。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铜镜,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散乱,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像个活死人。 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吗?她想起以前在花府,自己也是个明眸皓齿、娇俏动人的姑娘;刚嫁入西门府时,西门庆也对她百般宠爱,说她是府里最漂亮的女人。可现在,她成了什么?一个被夫君厌弃、被下人议论、被噩梦缠绕的疯子。 她是不是……真的快要疯了? 有时候,她会对着空气说话,以为花子虚就在身边;有时候,她会把绣春当成潘金莲,吓得尖叫;有时候,她抱着安哥儿,会突然哭起来,说“安儿,娘对不起你”。绣春和如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们只能尽量陪着她,给她熬安神汤,给她讲故事,可这些都没用。李瓶儿的心,已经像一盏快燃尽的灯,随时都会熄灭。 “娘,您喝点粥吧。”如意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李瓶儿面前,“这粥熬得很烂,您多少吃点,不然身体会垮的。” 李瓶儿摇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我不饿……你给安儿吃吧。” “哥儿已经吃过了。”如意叹了口气,把粥放在窗台上,“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哥儿想想啊。您要是垮了,哥儿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提到安哥儿,李瓶儿的眼神才稍微有了点光彩。她转过头,看着如意:“安儿……安儿还好吗?” “哥儿很好,刚睡下。”如意赶紧说,“娘,您喝点粥,有力气才能照顾哥儿啊。” 李瓶儿点点头,端起粥碗,慢慢喝了起来。粥很暖,滑进胃里,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可她刚喝了几口,就觉得恶心,放下碗,又开始发呆。 就在这时,绣春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头发都乱了,手里的帕子攥得皱巴巴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先是看了看如意,然后屏退了她,凑到李瓶儿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娘,奴婢方才在外头听两个小厮偷偷议论,说……说外面都在传,那位在阳谷县当都头的武家二叔……武松……他,他因功升迁,不日就要调任路过咱们清河县,或许……或许还会回旧宅看看!” 武松?!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入李瓶儿混沌一片的脑海!她浑身一震,手里的粥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米粥洒在地上,热气腾腾的,可她一点也没在意。 武松……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名字? 她虽然没见过武松,却听府里的人说过很多次。说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打死过老虎;说他以前在清河县当都头,后来因为哥哥武大郎的事,和西门庆结了仇;说他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府里的人提到武松,都带着几分敬畏,尤其是潘金莲,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脸色发白,赶紧岔开话题。 他……要回来了? 李瓶儿的心脏狂跳起来,既恐惧又有点期待。恐惧的是,武松和西门庆有仇,他回来,会不会给西门府带来麻烦?会不会牵连到她和安哥儿?期待的是,武松是个好汉,他会不会看不惯潘金莲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帮她一把?会不会是她和安哥儿唯一的希望? 她抬起头,看着绣春,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绣春,你……你没听错?他们真的说武松要回来?” 绣春点点头,声音还有点发颤:“奴婢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个小厮,一个叫小李,一个叫小王,就在角门旁边议论。他们说,武松这次是升了官,要去东京赴任,路过清河县,可能会在旧宅住几天。还说,很多人都等着看热闹,想知道武都头回来,会不会找咱们府里的麻烦。” 李瓶儿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武松回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个名字,这个男人,是一个变数——一个能打破现在僵局的变数。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李瓶儿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地上的粥碗碎片,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她的命,还没有那么苦。或许,她和安哥儿,还有救。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摇车边,看着熟睡的安哥儿。孩子的小脸很白,睫毛很长,像个小天使。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声音低沉却坚定:“安儿,别怕。娘会保护你。不管是谁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娘都会让你好好活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安哥儿的脸上,也洒在李瓶儿的脸上。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而是多了几分坚定,几分期待。 武松要回来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了。她要醒过来,要打起精神,要抓住这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因为,她是安哥儿的娘。她不能倒下。 (本集完) 第六卷 《旧怨寻踪·英雄困牢笼》 第101集 《英雄归乡》 内容提示: 武松因功升迁,奉旨调任,途径清河县,仪仗鲜明,声势浩大,引得全县轰动。与西门府内压抑诡谲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西门庆闻讯,心中忌惮又不得不虚与委蛇,需精心准备接待,同时严密防范武松察觉任何与其兄武大郎之死相关的蛛丝马迹。潘金莲听闻武松归来,如同惊弓之鸟,昔日罪行带来的恐惧再次笼罩心头,她必须极力掩饰,并在西门庆面前扮作无辜。处于崩溃边缘的李瓶儿,将武松的归来视为一个可能的、打破目前死局的变数,尽管希望渺茫,却如同溺水之人看到远方模糊的舟影。武松此次归来,是单纯路过,还是另有所图?他与西门庆的会面将如何展开?他是否会察觉到潘金莲的异常?他的出现,会将西门府这潭暗流汹涌的死水,搅动出怎样的波澜? 第101集:英雄归乡 风起清河 三月的清河县,刚褪去冬寒,街面上的热闹就像雨后的春笋,一层层冒了出来。早市上,卖炊饼的张老汉推着独轮车,车轱辘“吱呀”响着穿过人群,嗓子洪亮地吆喝:“热乎炊饼哟——刚出炉的!”旁边卖豆腐脑的王二,正用长勺把雪白的豆腐脑舀进粗瓷碗里,撒上虾皮、香菜,热气裹着香味,引得路过的孩子拽着娘的衣角不肯走。 可今日,这些寻常的吆喝声,却盖不住另一个更让人兴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从城门口的驿站,飞到街头的茶馆,再钻进家家户户的院墙里。 “哎哎!你们听说没?武都头要回来了!就是当年打死老虎的那个武松!” 茶馆里,李老栓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几滴,引得满座茶客都朝他看过来。他得意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我那远房侄子在驿站当差,今早亲眼看见武都头的马队了!据说这次是在东京立了大功,升了巡捕都监,管着好几个州的刑狱治安呢!” “真的假的?”旁边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包子,“我前儿还听人说,武都头在边关杀了不少鞑子,圣上都赏了黄马褂呢!” “可不是嘛!”另一个茶客接话,眼睛亮得很,“听说他这次回来,仪仗可气派了!前面有衙役开道,后面跟着十几个亲随,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那马蹄声‘哒哒’的,从城门口一直响到西大街,震得窗户纸都颤!” 人群里,一个穿青布长衫的秀才放下手里的书,慢悠悠地说:“武都头这才是真英雄啊!想当年他刚到清河,就打死了景阳冈的老虎,救了多少过路人;后来在阳谷县当都头,也断了不少冤案。如今高升归来,真是咱们清河的福气!” 这话刚落,旁边一个老妇人却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唉,就是可惜了他兄长武大郎……当年那事,多冤啊……”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热闹的茶馆瞬间安静了几分。有人赶紧使了个眼色,示意老妇人别再说——谁不知道武大郎的事,最后是西门庆出面压下去的?如今西门庆在清河权势滔天,谁敢当着面提这茬? 老妇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神却有些落寞。 可这短暂的沉默,很快又被新的议论声盖过。有人说要去城门口等,看看武都头的风采;有人说西门府肯定会设宴招待,到时候说不定能远远瞅一眼;还有人打赌,武都头这次回来,会不会去武大郎的旧宅看看。 消息像潮水一样,顺着街头巷尾蔓延,连深宅大院的西门府,也没能挡住这股浪潮。 东小院的角门外,小厮福贵正靠着门框打盹,忽听见路过的两个丫鬟在嘀咕“武都头回来”,他一下子醒了,竖起耳朵听。等丫鬟走远,他赶紧跑回院里,想把这消息告诉李瓶儿——倒不是有多忠心,只是闲得慌,想找个由头跟主子搭句话。 可刚走到廊下,就被绣春拦住了:“你干什么?娘正歇着呢,别进去捣乱!” 福贵搓了搓手,压低声音:“绣春姐姐,我听说个大事!那个武松武都头,要回清河了!还是升了官回来的,可威风了!” 绣春心里一动——她以前听李瓶儿提过武松,知道是个正直的好汉。她瞪了福贵一眼:“知道了,别到处瞎传!娘要是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她。你赶紧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福贵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走了。绣春站在廊下,望着院外的方向,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娘?娘最近心情那么差,说不定这事儿,能让她稍微宽点心。 而前院的潘金莲院里,春梅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胭脂,一进门就嚷嚷:“娘!您猜我听说了什么?武松要回来了!” 潘金莲正坐在镜前描眉,闻言手猛地一顿,眉笔在脸上划出一道黑印。她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你说什么?武松?他……他回来干什么?” 春梅把胭脂放在梳妆台上,凑到潘金莲身边:“听说他在东京立了功,升了巡捕都监,这次是路过清河,说不定还要住几天呢!外面都传遍了,说他这次回来,排场可大了!” 潘金莲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武松……那个让她夜夜做噩梦的名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了? 西门庆的忌惮与算计 西门庆的书房,在府里最靠里的位置,安静得很。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大多是些官场应酬的典籍,还有几本话本小说,封面都翻得有些旧了。桌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写了一半的字,墨汁还没干。西门庆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玉貔貅——这是去年从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通体莹白,雕工精细,据说能招财辟邪。 玳安站在桌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禀报:“老爷,外面都传遍了,武松确实要回清河。驿站那边的人说,他明天一早就到,带着十几个亲随,还有官府派的衙役开道。” 西门庆把玩玉貔貅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阴沉:“确定是武松?没错?” “错不了!”玳安赶紧点头,“驿站的刘驿丞,以前跟小的认识,他亲自跟小的说的。还说武松这次升了巡捕都监,管着济州、东平府好几州的刑狱,比以前的官大多了。” 西门庆把玉貔貅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书房里静得很,只有这敲击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武松……这个名字,像一根埋在他心底的毒刺,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拔出来。当年武大郎的事,他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虽然他用银子买通了验尸的仵作,又找了县衙的师爷帮忙,把案子压成了“暴病身亡”,可武松当时那眼神——像要吃人一样,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后来武松走了,去了阳谷县,又去了东京,他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谁知道,武松竟然又回来了,还升了官!巡捕都监,管刑狱的……这要是武松心里还记着当年的事,借着官身查起来,怎么办? 西门庆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他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家业——绸缎庄、当铺、药铺,还有官府里的关系,要是因为武松,把这一切都毁了,他怎么甘心? “来保!”西门庆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外的来保赶紧推门进来,躬身行礼:“小的在,老爷有什么吩咐?” 西门庆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那排装饰精美的书架前。他的手指轻轻滑过一排排书脊,仿佛在抚摸着知识与智慧的脊背。他转过身,目光深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说道:“武都头荣归故里,这可是我们清河县的大事,绝不能有丝毫怠慢。你现在就去办几件事:首先,让下人们把府邸内外彻底清扫一遍,从前院到中院,再到后院,每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特别是我那书房,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再换上一块崭新的桌布,要那种上好的绸缎,体现出我们府上的尊贵与雅致。 其次,你去后厨吩咐一声,明天午间要设宴,准备最上等的席面——熊掌、鱼翅、燕窝,这些珍馐美味一个都不能少。还有,那坛御赐的‘珍珠红’美酒,也给我取出来,那是皇上赏赐的佳酿,平时舍不得喝,但今天是大喜之日,一定要拿出来与宾客共饮,以示我们的诚意和尊贵。 第三,让文书房的人,以我的名义,给县里的官员、士绅都发帖子,邀请他们明天来府里赴宴,为武都头接风洗尘。要记得,帖子要写得恭敬而热情,体现出我们对武都头的敬意和对宾客的欢迎。务必让每个人都感受到我们府上的热忱与好客。 来保,这些事情你都要一一记下来,确保每件事都办得妥妥当当,不得有误。”西门庆说完,目光如炬地盯着来保,仿佛在检验他的忠诚与能力。 来保恭敬地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了西门庆的指示:“小的这就去办,保证让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武都头和各位宾客都能感受到我们府上的盛情。”说罢,他便快步走出房间,开始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盛大宴会。 “等等!”西门庆叫住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还有一件事,你给我盯紧了府里的人,尤其是后宅的丫鬟、婆子。告诉她们,明天宴席上,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谁要是敢多嘴,尤其是提当年武大郎的事,或者……东小院里的事,直接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 最后几句话,西门庆说得咬牙切齿,吓得来保赶紧磕头:“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盯紧,绝不让人乱说话!” 来保走后,西门庆又坐回太师椅上,拿起玉貔貅,紧紧攥在手里。他看着桌上那半张宣纸,上面写着“富贵荣华”四个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这富贵荣华,看着风光,可底下藏着多少隐患?一个武松,就可能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明天的宴席,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西门庆是多么敬重武松,多么有气度。只要武松不疑心,只要这场面过得去,一切就都好办。 他又想起潘金莲——那个女人,当年也掺和了武大郎的事。明天宴席,潘金莲肯定要出来见客,要是她露了马脚,被武松看出来,怎么办? 西门庆皱了皱眉,起身朝潘金莲的院子走去。他得提醒潘金莲,明天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出岔子。 潘金莲的惊惧与伪装 潘金莲的卧房,布置得比李瓶儿的东小院精致多了。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有苏州产的细腻胭脂,杭州产的芬芳香粉,还有从遥远的西域带来的珍珠膏。这些珍贵的化妆品不仅色彩鲜艳,而且香气扑鼻,让人一闻便知其非凡的品质。梳妆台的旁边,摆放着一面精雕细琢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水,映照出潘金莲那张精致的面容。 墙上挂着一幅精美的仕女图,画中的仕女穿着粉色的襦裙,轻盈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扇面上绘有精美的花卉图案。仕女的姿态娇媚动人,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走出,与潘金莲一同享受这闺房的宁静与美好。 潘金莲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春梅给她簪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这簪子是西门庆前几天刚给她买的,簪头的蝴蝶翅膀上镶着细小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潘金莲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支蝴蝶簪在她的发髻上显得格外耀眼,仿佛一只真正的蝴蝶停歇在她的秀发之上。 “娘,您看这支簪子,多配您啊!”春梅笑着说,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插在潘金莲的发髻上,生怕弄乱了她那精心梳理的发型。潘金莲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簪子,感受着那细腻的金质和冰凉的碎钻,心里正得意,忽听见春梅说:“娘,我刚才从外面回来,听说武松要回清河了。” 潘金莲的手猛地一抖,蝴蝶簪从发髻上掉下来,落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被簪子碰得微微颤动,潘金莲的心也随之颤抖。簪子从梳妆台上滚到地上,簪头的碎钻磕掉了一颗,那颗小小的钻石仿佛是潘金莲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瞬间破碎了。 潘金莲的心中涌起一阵慌乱,武松的归来让她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她知道,武松的归来可能会打破她现在的生活,甚至可能揭开她隐藏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而这一切,都始于春梅那句不经意的话语。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惊惶:“你……你说什么?武松?他……他真的要回来?” 春梅赶紧捡起簪子,心疼地看了看:“娘,您别急啊,是真的。外面都传遍了,说他升了巡捕都监,明天一早就到清河,还要在府里住几天呢。” 潘金莲的身子晃了晃,幸好春梅赶紧扶住她,她才没摔倒。她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指节都泛了青。武松……那个男人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浓眉大眼,眼神像寒星,浑身透着一股煞气。当年武大郎的灵堂前,武松就那样盯着她,眼神里的恨意,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他……他回来干什么?”潘金莲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是不是要找我报仇?” 她还记得,当年武松从阳谷县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武大郎的坟前。后来他找她问话,她吓得差点露了馅,幸好西门庆及时赶到,把武松打发走了。再后来,武松就走了,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可谁知道,他竟然又回来了! “娘,您别自己吓自己啊!”春梅赶紧安慰她,“当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验尸的仵作收了老爷的银子,县衙的人也都被老爷买通了,死无对证!武松就算回来,也拿不出证据来!再说,您现在是西门府的五娘,老爷最疼您了,他一个外官,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在咱们清河的地界上,跟老爷作对啊!” 潘金莲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春梅说得对,她现在不是当年那个跟着武大郎、任人欺负的女人了。她是西门庆的宠妾,吃穿不愁,还有老爷护着。武松就算再恨她,也不能怎么样。 “可是……明天宴席,我要不要去见他?”潘金莲还是有些害怕,“要是他认出我,怎么办?” “当然要去!”春梅坚定地说,“娘,您要是不去,反而显得心虚!您就大大方方地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老爷一起招待客人。见到武松,您就跟见其他客人一样,笑脸相迎,该说什么说什么。越是坦然,他才越不会起疑!” 潘金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有些白。她抬手,用胭脂在脸颊上多涂了些,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些。然后她拿起那支蝴蝶簪,自己重新插在发髻上,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笑容。 “对,我不能怕。”潘金莲在心里对自己说,“武松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咬死不认,只要老爷护着我,我就没事。” 她对着镜子,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可眼底的恐惧,却怎么也藏不住。她知道,明天的宴席,就是一场硬仗。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一点差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老爷来了!” 潘金莲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堆起笑容,迎了出去。她知道,西门庆肯定也是为了武松的事来的。 李瓶儿的微光与观望 东小院的阳光,似乎总是比前院要柔和一些,仿佛是经过了岁月的过滤,变得不再那么刺眼。院里的那株老梅树,枝桠光秃秃的,没有了往日的繁茂,只有几个小小的芽苞,透着点生机,仿佛在告诉人们,春天虽然迟到,但终究会到来。李瓶儿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旧帕子——这是她从花府带来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针脚有些松散了,但依然可以看出绣工的精细。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里乱糟糟的。刚才绣春把武松要回来的消息告诉她了,她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期待,有害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她想象着武松的样子,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有着不凡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他会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有着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 武松……她虽然没见过这个人,却听绣春说过很多次。绣春说,武松是个好汉,当年在景阳冈打死了老虎,救了很多人;后来在阳谷县当都头,为人正直,断案公正,老百姓都很喜欢他。绣春还说,武松的兄长武大郎,是被人害死的,可惜最后案子被压下去了,武松也走了。李瓶儿想象着武松的兄长,一个平凡的卖炊饼的男子,却因为命运的不公,遭遇了悲惨的结局。 李瓶儿抬起头,望着院外的方向。她想起自己的处境——被西门庆厌弃,被潘金莲算计,被流言包围,像困在笼子里的鸟,怎么也飞不出去。而武松,这个正直的好汉,会不会像一道光,照亮她这黑暗的日子?她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武松能够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会不会是那个能够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她渴望得到救赎,渴望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苦楚,带她逃离这个充满阴谋和算计的世界;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害怕武松的到来会打破她现有的平静,害怕自己无法承受新的希望和失望。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如同那株老梅树,虽然现在光秃秃的,但总有一天,会迎来新生。 李瓶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无论她如何期待,武松的到来都是未知数。她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那个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随着微风飘扬,希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武松跟她非亲非故,甚至因为武大郎的事,对西门府的人都不会有好感。他怎么会管她一个深宅弃妇的死活?说不定,他连西门府的门都不会进,更别说帮她了。 “娘,您在想什么呢?”绣春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放在李瓶儿面前的石桌上,“天有点凉,您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李瓶儿拿起茶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心里稍微暖了些。她看着绣春,轻声问道:“绣春,你说……那个武松,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好人吗?” 绣春点点头,坐在李瓶儿身边:“是啊娘!我以前听我爹说过,武松在阳谷县的时候,有个卖菜的老汉被地痞欺负,武松正好路过,把地痞教训了一顿,还帮老汉讨回了被抢走的钱。后来那老汉想谢谢他,给他送了些菜,他都不肯要,说这是他该做的。这样的人,肯定是好人!” 李瓶儿抿了一口热茶,心里的希望又多了些。要是武松真的是个好人,那他会不会看不惯潘金莲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觉得西门府的事不对劲,查一查? 可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潘金莲有西门庆护着,西门庆在清河权势滔天,武松就算查到了什么,也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反而可能会连累她和安哥儿——要是潘金莲知道她盼着武松来查,肯定会更恨她,说不定会更早对她下手。 “娘,您别想太多了。”绣春看出李瓶儿的心思,轻声安慰道,“不管武松是不是回来,咱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和哥儿。只要咱们小心点,潘金莲就找不到机会害咱们。等哥儿再大些,说不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瓶儿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放不下。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安哥儿,孩子的小脸很白,呼吸均匀。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保护好安哥儿。就算武松不能帮她,她也要靠自己,撑下去。 她拿起石桌上的旧帕子,继续绞着。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帕子上,那朵小小的荷花,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她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虽然小,却还没熄灭。 盛宴将启,暗藏机锋 第二天一早,西门府就热闹起来了。 前院的大门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欢迎”两个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这些灯笼不仅为来访的宾客指引了方向,更增添了一种喜庆和热烈的气氛。从大门到正厅的路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两边站着一排排穿着新衣服的丫鬟、小厮,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显得格外精神抖擞。这些仆人们手里拿着托盘,托盘里摆放着精致的茶水和各式各样的点心,供宾客们品尝。正厅的屋檐下,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还有几串小灯笼,风一吹,“叮铃”作响,如同欢快的乐曲,为整个府邸增添了无限生机。 后厨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大师傅们围着灶台,有的在炖熊掌,那熊掌炖得软烂入味,香气四溢;有的在蒸燕窝,燕窝蒸得晶莹剔透,口感滑嫩;还有的在炸鱼翅,鱼翅炸得金黄酥脆,令人垂涎欲滴。整个后院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后院。小徒弟们跑前跑后,端着盘子、递着调料,额头上都冒了汗,他们虽然忙碌,但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巳时刚过,宾客就陆续到了。清河县的知县李大人,穿着蓝色的官袍,显得庄重而威严,他带着师爷,慢悠悠地走进来。西门庆赶紧迎上去,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李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李大人笑着回礼:“西门大人客气了!武都头荣归故里,咱们清河的官员,自然要来捧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和敬意。 接着,县丞、主簿,还有城里的士绅们,也都陆续到来。有开绸缎庄的王老板,他身穿锦衣,显得富态而和蔼;有开当铺的刘掌柜,他身着素净的长袍,显得精明而干练;还有几个秀才、举人,他们或谈笑风生,或沉思默想,各具风采。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着,议论着武松,气氛很是热闹。他们谈论着武松的英勇事迹,对他的归来表示欢迎和敬意。 潘金莲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在西门庆身边。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锦缎襦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的图案,显得既华丽又不失雅致。腰间系着一条翡翠腰带,腰带上的翡翠晶莹剔透,与她的襦裙相得益彰。头上插着那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簪子上的赤金闪闪发光,点翠工艺更是精致无比,显得格外贵气。脸上涂着淡淡的胭脂,看起来娇媚动人,她的美丽与气质,成为了整个宴会的焦点之一。 她跟着西门庆,给各位宾客打招呼。对李大人的夫人,她笑着说:“夫人今日穿的这件衣服真好看,衬得夫人气色真好。”对王老板的娘子,她又夸对方的首饰别致。可没人知道,她的手心,早就攥出了汗。她时不时地朝门口望一眼,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武松,到底什么时候来? 终于,在午时正,门外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还有甲胄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管家来保的声音高声响起:“武都监到——!” 喧闹的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是武松!他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劲装的领口、袖口都缝着青色的边,显得干净利落。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藏青斗篷,斗篷的下摆有些磨损,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像一棵松树。他的头发用一根青色的布带束着,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可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扫过全场时,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亲随,都是穿着铠甲的士兵,手里拿着长枪,站姿笔直,透着一股沙场历练出的杀气。 西门庆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他快步迎上前去,双手抱拳,热情洋溢地说道:“武都监!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武松停下脚步,目光在西门庆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早就听说过西门庆,知道他是清河县的豪绅,也听说过他与武大郎之间复杂的关系。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抱拳还礼,声音洪亮,不卑不亢:“西门大人,客气了。武某只是途径故里,叨扰大人了。”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全场。宾客们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仿佛害怕被他的目光灼伤。当他的目光扫到潘金莲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他记得这个女人,当年在武大郎的灵堂前,她哭得梨花带雨,那般凄美动人,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悲伤,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武松心中暗自思忖,这潘金莲虽是武大郎之妻,却与西门庆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他记得那日灵堂上,潘金莲的哭声哀婉动听,却似乎更多是为了表演给别人看,而非真正的哀悼。武松心中对这种虚伪的行为感到厌恶,但他并未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西门庆见武松的目光在潘金莲身上停留,心中不由一紧。他深知武松的武艺高强,更知道他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西门庆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在武松面前,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他连忙转移话题,热情地邀请武松入席,希望借此缓和气氛。 武松虽然对西门庆的邀请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礼貌地接受了邀请。他心中明白,自己此次回乡,本是为了探望亲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然而,他心中对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武大郎之死的关联,始终存有疑惑。武松决定在此次回乡期间,要暗中调查清楚,还武大郎一个公道。 潘金莲被武松的目光一扫,吓得浑身一僵,赶紧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她心里祈祷着:别认出我,千万别认出我! 武松的目光,在潘金莲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就移开了,仿佛只是随意掠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正厅中央的那张桌子上——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熊掌、鱼翅、燕窝,还有那坛贴着“御赐”标签的“珍珠红”。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 西门庆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武松眉宇间透露出的不满,他依旧笑容满面,热情洋溢地招呼着:“武都监,您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快请上座!各位大人、各位乡亲,也请各位落座!今日我们西门府的宴席,现在就正式开始!” 宾客们在西门庆的引领下,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丫鬟们身着整洁的服饰,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开始在席间穿梭,为每位宾客斟满美酒。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却没有人注意到武松坐下后,他的目光再次悄悄地掠过潘金莲的身影,那眼神中的寒意,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 盛宴刚刚拉开序幕,但在这看似喜庆和热闹的正厅之下,其实早已暗流涌动。武松的归来,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不仅打破了西门府往日的宁静,更使得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旧日恩怨、深藏不露的阴谋诡计,开始逐渐浮出水面,显露出它们狰狞的面目。 在座的宾客们或许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欢宴之中,但武松的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波澜。他对于西门庆的虚伪和潘金莲的背叛,有着难以言说的愤怒和厌恶。他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这华丽的宴会,洞察到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 西门庆依旧在席间穿梭,与宾客们谈笑风生,试图营造出一种和谐的氛围。但武松的归来,无疑给这场宴会增添了一种微妙的紧张感。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试图从武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中,解读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潘金莲,这位美丽的女子,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她坐在席间,偶尔与身旁的宾客交谈几句,但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掠过武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她的心中,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计划? 随着宴席的进行,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起来。但在这热闹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暗流。武松的归来,无疑成为了这场宴会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变数,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成为引发这场暗流爆发的***。 潘金莲坐在精致的红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个精雕细琢的玉杯,杯中盛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酒。然而,她的心情却如同杯中的酒一样,无法平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武松那锐利的目光,不时地扫过她的身体,如同锋利的针尖一般,让她感到浑身上下都刺痛难耐。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场宴席结束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李瓶儿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前往前院参加热闹的宴席。她选择留在了东小院,怀中紧紧抱着她那幼小的安哥儿,耳边传来前院的喧闹声,却无法得知那里的具体情况。她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不知道武松是否会在这个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帮助她度过难关。她只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就要因为这个男人的归来,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太阳渐渐西沉,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东小院的地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金色光斑。李瓶儿抱着安哥儿,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静静地望着前院的方向。她的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着难以言说的不安。她不知道前院的宴席上正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武松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焦虑。她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命运的宣判,等待着那个可能改变她和安哥儿一生的男人,带来最终的答案。 这场盛宴,到底会带来什么?是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的灾难?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须等着,等着那个或许能改变她命运的答案。 (本集完) 第102集 《晴天霹雳》 内容提示: 接风宴上,西门庆极力奉承,宾客们众星拱月,但武松的反应始终克制而疏离,可能问及一些看似寻常,却让西门庆和潘金莲心惊的问题。宴席中可能出现意外插曲,如某个不知情的宾客酒后失言,提及武大郎旧事;或是孙雪娥、李瓶儿院中下人因故出现在附近,引起武松注意。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潘金莲可能在应对时出现细微破绽,被武松锐利的目光捕捉。武松可能在宴席尾声,或是私下与西门庆交谈时,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或决定,让西门庆和潘金莲瞬间如坠冰窟。武松究竟掌握了什么?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西门庆和潘金莲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威胁?这场接风宴,是否会成为引爆旧日恩怨的***? 第102集:晴天霹雳 盛宴下的寒流 当夜幕缓缓降临,西门府的正厅被一片温暖的华灯所点亮。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而府内的灯火却愈发璀璨。数十盏琉璃灯从高高的梁上垂落,它们的光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跳着欢快的舞蹈。这些琉璃灯的光辉映照在厅内的鎏金柱和雕花窗上,使得这些精美的装饰品在夜色中更加熠熠生辉。 丝竹班子在角落里搭起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他们身着传统的服饰,手持各自的乐器。琵琶、古筝、笛子,这些古老的乐器在他们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合奏出一曲《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的旋律婉转悠扬,如同春江的流水,又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人沉醉。然而,尽管乐曲如此美妙,却总是难以完全掩盖住厅内喧闹的气氛。 这场盛宴是为了庆祝武松的归来而举办的,宾客们络绎不绝,纷纷前来祝贺。他们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在厅内自由地走动,彼此间谈笑风生。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美酒,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人们举杯相庆,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大厅,气氛热烈而欢快。 武松站在人群中,他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显得格外英俊挺拔。朋友们纷纷上前,与他碰杯,表达着对他的敬意和祝福。武松一一回应,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激之情。在这欢庆的时刻,武松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温暖和友谊,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厅中央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琥珀色的冰糖炖熊掌卧在白瓷碗里,鱼翅羹盛在描金汤盅中,连寻常的炒青菜都衬着碧玉盘。小厮们穿着簇新的青布褂子,端着托盘穿梭其间,给宾客们添酒布菜,脚步轻快,却不敢发出半分多余的声响。 西门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端着酒杯,正围着武松转。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热情”,嘴里不停说着奉承话:“武都监这杯可得满上!您在东京立了大功,又荣升要职,咱们清河的乡亲,都跟着沾光啊!” 武松坐在主宾位上,身姿挺拔如松。他没穿官服,玄色劲装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半截结实的脖颈。面对西门庆的劝酒,他不推不拒,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滴在衣襟上,他也不在意。只是那双眼睛,始终像浸在冰水里的寒星,扫过满厅宾客时,没有半分笑意,反而让那些凑上来想套近乎的人,心里莫名发怵。 清河县的知县李大人,端着酒杯凑到武松身边,笑着说:“武都监真是好酒量!当年景阳冈打虎的壮举,至今还在咱们清河传着,如今您又升了巡捕都监,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武松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李大人过奖了。只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英雄。” 他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傲慢,也没有过分地去讨好别人。李大人本想与他攀谈几句,却意外地遭遇了礼貌而坚定的拒绝,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李大人讪讪地笑了笑,自知碰了个软钉子,便转身去找县丞说话了,试图在别处找到话题和交流的机会。 潘金莲依偎在西门庆身侧,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锦缎襦裙,裙摆上的缠枝莲绣得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绽放。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偶尔轻轻扇动,姿态柔媚,宛如画中人。见西门庆在酒席上劝酒劝得热闹,她也跟着帮腔,声音软得像棉花,充满了诱惑:“武都监,您慢些喝,要是觉得酒太辣,奴婢给您换杯果子酒如何?”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旁边的果酒壶,那壶里装着甘甜的果子酒,是专为不善烈酒的宾客准备的。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对上了武松扫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太锐利,像刀子一样,刮得她手背发麻,她赶紧缩回手,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心跳得像要蹦出来。她知道武松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惕,仿佛能洞察一切虚伪和诡计。潘金莲心中一惊,她知道这个武松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在这个场合露出任何破绽。 “不必了。”武松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只是看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潘金莲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她能感觉到,武松的目光虽然没多停留,却像带着钩子,勾得她心里发慌。她想起当年武大郎的灵堂,武松也是这样盯着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疼意让她稍微清醒些——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只要她不露出马脚,只要西门庆护着她,就没事。 丝竹声还在继续,宾客们的谈笑声也渐渐热闹起来。有人在说武松的功绩,有人在夸西门庆的排场,还有人在猜武松这次会在清河待多久。可没人注意到,厅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的春夜还要凉——那是武松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也是潜藏在热闹之下的、无人敢提的旧怨。 西门庆劝了一圈酒,回到潘金莲身边,低声问:“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尽管表面上他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的风度。 潘金莲赶紧挤出笑容,摇了摇头:“没有,官人放心,奴婢都好好的。”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但眼中的慌乱却难以完全掩饰。她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 西门庆满意地点点头,又端起酒杯,朝着武松走去。他觉得,今晚的宴席很顺利,武松虽然冷淡,却也没表现出任何敌意。只要再撑一会儿,等宴席结束,这场“接风”就算圆满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就能落地了。西门庆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巧妙地结束宴会,既不失礼数,又能避免任何可能的冲突。 武松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的喧嚣。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潘金莲,每一次都让潘金莲心跳加速,仿佛被他的目光看穿了所有秘密。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恐惧流露出来。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武松的监视之下,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成为他攻击的借口。 宾客们继续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宴会背后隐藏的紧张气氛。潘金莲不时地用余光观察着武松,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线索,但武松的脸上始终如一,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她知道,武松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可怕。 西门庆在人群中穿梭,他的笑容和言谈都显得那么得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他深知武松的厉害,也清楚潘金莲的过去与武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必须确保今晚的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不能有任何闪失。 终于,西门庆再次回到潘金莲的身边,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再坚持一下,宴会快要结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慰,也带着一丝命令。潘金莲点了点头,她知道,只要熬过今晚,一切又会恢复平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 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宴会终于接近尾声。西门庆和潘金莲站在门口,一一送别宾客。武松也起身准备离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潘金莲,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微笑着向武松道别。武松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当最后一位宾客离开,西门庆关上了大门,潘金莲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晚的危机算是过去了。但她也明白,只要武松还在清河,她和西门庆的日子就不会真正平静。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过去的阴影再次笼罩他们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武松那双看似沉静的眼睛,正一点点捕捉着厅内的蛛丝马迹——西门庆的假笑,潘金莲的僵硬,还有那些宾客提到武大郎时下意识的躲闪。他要等的时机,快到了。 闲话家常,暗藏机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熊掌已经凉了,鱼翅羹也少了大半。西门庆见宾客们喝得差不多了,觉得是时候进一步“拉近关系”了——与其回避武大郎的事,不如主动提起,反而显得他心里坦荡,没有猫腻。 他亲手给武松斟满一杯“珍珠红”,酒液在杯中晃荡,映着琉璃灯的光,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露出几分“悲戚”:“武都监,说起来,您这次回来,我倒想起令兄武大郎了。唉,大郎兄弟真是个实诚人,当年在街面上卖炊饼,谁不夸他一句好?可惜啊,好人没好报,走得太早了。” 他说这话时,特意放慢了语速,眼神瞟着武松,观察他的反应。旁边的宾客也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武松身上——谁都知道武大郎和西门庆的关系不一般,也知道武松当年因为这事,差点和西门庆闹僵。现在西门庆主动提起,大家都想看看,武松会怎么回应。 武松端着酒杯的手,没有丝毫晃动。他看着西门庆,眼神里没有波澜:“难得西门大人还记得家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多谢大人挂怀。”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感激还是不满。西门庆心里稍微松了些,又接着说:“怎能不记得!当年大郎兄弟病重,我还去看过他几回。他那人,就是太老实了,病得那么重,还想着要去卖炊饼,怕家里断了生计。可惜啊,最后还是没熬过来,染上那恶疾,药石罔效……” 他把“恶疾”两个字咬得略重,像是在强调武大郎的死是“天灾”,不是“人祸”。这是他当年和仵作、师爷早就统一好的口径,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敢质疑。 潘金莲站在西门庆身后,听到“恶疾”两个字,手里的团扇猛地顿了一下。她想起当年给武大郎灌药的场景,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还有武大郎喝完后痛苦的表情……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赶紧低下头,用团扇挡住脸,假装咳嗽:“咳咳……官人,今日是高兴的日子,提这些伤心事,怕是扫了武都监和各位大人的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细心的人能听出她的慌乱。可西门庆正盯着武松,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宾客们也都盯着武松,没人在意她的咳嗽。 只有武松,目光在潘金莲身上扫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没说话。 就在这时,席间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土财主,突然开口了。这土财主姓王,是做绸缎生意的,平时和西门庆走得近,仗着喝了点酒,想凑趣拍个马屁:“是啊!武大郎兄弟真是个好人!想当年,他病重那会儿,我还去他家里看过一回!那时候他浑家……” 他想说“他浑家金莲姑娘伺候得甚是精心”,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潘金莲现在是西门庆的五娘,不是武大郎的浑家了!他的话猛地卡住,脸上的笑容僵住,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赶紧低下头,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嘴里含糊地说:“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这半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厅内瞬间安静了几秒,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带着尴尬。谁都知道,潘金莲以前是武大郎的妻子,后来嫁给了西门庆——这事儿在清河,算是半公开的秘密,可没人敢当着面提。 潘金莲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她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在往她身上瞟,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可她不敢哭,只能强撑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西门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瞪了王财主一眼,心里暗骂:蠢货!喝多了就乱说话!他赶紧打圆场:“王老板喝多了,胡言乱语呢!来,武都监,咱们再喝一杯,别跟他一般见识!” 武松没有端杯。他看着王财主,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潘金莲,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放下酒杯,拿起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王老板也是豪爽的性格,只是酒后失言,无妨。” 话虽这么说,可厅内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热闹了。丝竹声还在响,却显得有些刺耳;宾客们的谈笑声也弱了下去,大多是小声嘀咕,没人再敢大声说话。西门庆心里的那块石头,不仅没落地,反而悬得更高了——他总觉得,武松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图穷匕见,惊雷炸响 宴席渐渐接近尾声。仆役们开始撤换杯盘,把凉了的菜端下去,换上新的点心和热茶。青花瓷盘碰撞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西门庆觉得,今晚的宴席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总体还算顺利。武松没表现出任何敌意,宾客们也都给足了他面子。他决定再做最后一番“总结”,把这场戏圆满收场,也好让自己彻底放心。 他端起茶杯,走到武松面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武都监,今日多谢您赏脸。您公务繁忙,能在敝处盘桓,实在是给足了我西门庆面子。日后您在任上,若是有任何需要——无论是人手,还是银两,尽管开口!我西门庆在清河县地面儿上,多少还能尽些绵薄之力。”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暗暗展示自己的势力——他想让武松知道,他在清河根基深厚,就算武松想查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宾客们都跟着附和:“是啊武都监,西门大人在清河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有他帮忙,您办事肯定顺利!”“西门大人真是热心肠,武都监您可别客气!” 武松坐在椅子上,没动。他看着西门庆,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等众人的声音小了些,他抬起右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笃,笃,笃”。 这三声敲击,声音不大,却像三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丝竹声都停了。所有人都看着武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西门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武都监,您这是……” 武松缓缓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沉静的眸子,此刻突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西门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在厅内回荡: “西门大人的盛情,武某心领了。只是,此次途经故里,除了和各位乡亲叙旧,武某倒还有一桩小事,需要在此地耽搁些时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西门庆瞬间僵硬的脸,又落在他身后、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潘金莲身上,继续说道: “家兄武大郎去世已有数年。当年武某远在东京,未能亲自送他最后一程,也未能厘清他去世时的些许疑点,一直引以为憾。如今,蒙圣恩提拔,武某兼管几州刑狱,恰逢此次途经清河——”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停。厅内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西门庆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潘金莲的腿,开始微微发抖。 武松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此,武某已行文上报朝廷,决定在清河县暂留。重开卷宗,复查家兄武大郎亡故一案。一来,是为了安抚家兄的亡魂;二来,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重开卷宗,复查家兄武大郎亡故一案!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富丽堂皇的正厅里炸响! 西门庆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泼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他知道了!他竟然要复查!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潘金莲站在西门庆身后,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轰鸣,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她下意识地想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身体向后倒去——幸好春梅眼疾手快,赶紧冲过来扶住她,她才没摔倒。 “娘!您没事吧?”春梅压低声音,焦急地问。 潘金莲说不出话,只能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知道,武松这是来报仇的!他当年没找到证据,现在回来了,带着官身,要查清楚武大郎的死因!她和西门庆的好日子,到头了! 厅内的宾客们,也都惊得目瞪口呆。有人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有人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还有人悄悄往后退了退,想离这场风暴远些。谁都没想到,这场看似热闹的接风宴,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武松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这明摆着是要跟西门庆过不去啊! 丝竹班子的人,早就吓得停了演奏,抱着乐器,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仆役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整个正厅,只剩下武松沉稳的呼吸声,和西门庆、潘金莲压抑的喘息声。 满堂死寂,魂飞魄散 惊雷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琉璃灯的光,依旧在厅内摇曳,却照不进任何人心里的寒意。宾客们的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恐慌。他们看着武松,又看着西门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有看热闹的,有担心被牵连的,还有想赶紧离开的。 清河县的知县李大人,悄悄拉了拉县丞的袖子,压低声音说:“这……这可怎么办?武都监要复查旧案,这不是明摆着跟西门大人作对吗?咱们要不要……先走吧?” 县丞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走不得!现在走,岂不是不给西门大人面子?再说,武都监刚说完,咱们就走,显得咱们心虚。再等等,看看情况。” 李大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心里清楚,武松现在是巡捕都监,管着刑狱,他要复查旧案,没人能拦着。而西门庆在清河权势滔天,这场风波,怕是要把整个清河都搅乱了。 王财主,就是刚才喝多了说错话的那个,此刻早已吓得酒醒了大半。他缩在椅子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多嘴!现在好了,武松要查旧案,西门庆肯定会迁怒于他,他的绸缎庄,怕是要保不住了。 西门庆站在原地,手里的茶杯早就掉在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他看着武松,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想反驳,想大声说“武大郎是病死的,没必要复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武松既然敢当众说出来,肯定是有了准备,说不定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武都监,”西门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家兄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卷宗也早就封存了。再说,当年仵作验过尸,县衙也定了案,是‘恶疾身亡’,何必再劳师动众复查呢?” “是不是劳师动众,查过便知。”武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年的卷宗,武某已经让人去县衙调取了。至于仵作的验尸报告——武某会亲自再审问。”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西门庆的心上。他知道,武松这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当年他买通的仵作,早就离开了清河;当年的师爷,也已经告老还乡。他以为这些“证据”早就没了,可没想到,武松竟然还要追查! 潘金莲被春梅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的身体还在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想起当年毒杀武大郎的场景:那碗掺了砒霜的药,武大郎喝完后痛苦的挣扎,还有她和西门庆慌乱地处理现场……这些画面,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不……不能查……”潘金莲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绝望,“大郎是病死的,真的是病死的……没必要查……” 她的话,在寂静的厅内显得格外突兀。宾客们都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武松也看着她,眼神里的冷意更浓了:“是不是病死的,不是五娘说了算,也不是武某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 潘金莲被武松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抱着春梅,失声痛哭。她知道,她的末日,要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老爷!不好了!县衙的差役来了,说……说奉了武都监的命令,要去……要去咱们府里的库房,调取当年和武大郎有关的旧物!” “什么?!”西门庆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通红,“他们敢!这是我的府第,他们凭什么进来搜?!” 武松站起身,走到西门庆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到他面前:“这是武某的手令,还有朝廷的批文。西门大人,配合查案,是每个百姓的义务。您是清河的乡绅,更该以身作则,不是吗?” 西门庆看着那份文书,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刺眼得很。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流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疼。他知道,他不能反抗——反抗就是抗旨,是死罪。 厅内的宾客们,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也坐不住了。有人悄悄起身,说家里有事,要先走;有人则借着去茅房的名义,溜了出去。很快,厅内就只剩下西门庆、潘金莲、武松,还有几个没敢走的官员,以及站在角落里的仆役和丝竹班子。 死寂,再次笼罩了整个正厅。只有潘金莲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显得格外凄凉。 风满危楼,悬念陡生 武松看着那些悄悄溜走的宾客,没有阻拦。他的目的,不是为难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是要查清楚武大郎的死因,给兄长一个交代。 他收起文书,看着面如死灰的西门庆,声音依旧平静:“西门大人,差役们只是调取旧物,不会损坏府里的东西。您若是配合,查案会顺利些;若是不配合,武某也有办法强制执行。” 西门庆没有说话。他知道,反抗没用,只能认命。他挥了挥手,对旁边的来保说:“带他们去库房,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来保脸色惨白,点点头,带着几个差役,匆匆往后院走去。 武松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潘金莲,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他转过身,对着李大人和剩下的几个官员,抱了抱拳:“李大人,各位大人,今日之事,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武某在此赔罪。只是查案要紧,还望各位理解。” 李大人赶紧摆手:“武都监客气了!查案是您的职责,我们理解,理解!” 武松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厅外走去。他的步伐很稳,玄色的斗篷下摆,在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西门庆的世界,彻底劈成了两半。 他走出正厅,夜色已经深了。院外的风,带着春夜的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里的坚定。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默念:兄长,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厅内,西门庆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他看着武松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业,这么多年的权势,难道就要因为武松的归来,毁于一旦吗? 潘金莲还在哭。她抓住西门庆的袖子,声音带着哀求:“官人,怎么办?他要查,他肯定会查到咱们身上的!咱们怎么办啊?” 西门庆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厌恶:“怎么办?都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好了,武松回来了,要查旧案,咱们都得死!” 潘金莲被他甩开,摔倒在地上。她看着西门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官人,你不能这么说!当年你也同意的,现在出了事,你怎么能怪我一个人?” “我怪你?”西门庆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水性杨花,勾搭上我,若不是你毒杀了武大郎,会有今天的事吗?!” 两人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昔日的恩爱,早已荡然无存。李大人和剩下的官员,见此情景,也赶紧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西门府。 很快,厅内就只剩下西门庆和潘金莲,还有满地的杯盘碎片和狼藉。 而在东小院里,绣春正从前院回来,脸色煞白。她跑到李瓶儿身边,声音发颤:“娘!不好了!前院出大事了!武都监……武都监说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还派了差役去库房搜东西!” 李瓶儿正抱着安哥儿,坐在廊下。听到这个消息,她手里的布老虎“啪”地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希望:“你说什么?武松要复查武大郎的旧案?” “是啊娘!”绣春点点头,“前院都乱了!老爷和五娘都吵起来了,宾客们都跑了!听说武都监还拿了朝廷的批文,老爷根本拦不住!” 李瓶儿看着院外的方向,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复杂的神色。武松要查旧案,这意味着,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那她和安哥儿,是不是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可是……她又有些担心。武松查案,会不会牵连到她?西门庆要是狗急跳墙,会不会对她和安哥儿下毒手? 安哥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李瓶儿的脸:“娘,你怎么了?” 李瓶儿回过神,抱起安哥儿,紧紧搂在怀里。她看着孩子的眼睛,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保护好安哥儿。武松复查旧案,是一场风暴,也是一次机会。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和安哥儿,拼一条生路。 夜色渐深,西门府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了,只剩下正厅和库房的灯还亮着。差役们还在库房里翻找旧物,西门庆和潘金莲还在争吵,东小院里的李瓶儿,抱着安哥儿,一夜未眠。 风,吹过西门府的高墙,带着寒意,也带着风暴来临的气息。武松复查旧案,只是一个开始。他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西门庆和潘金莲会坐以待毙吗?李瓶儿和安哥儿,又能在这场风暴中,找到一线生机吗?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所有人都知道,清河县的天,要变了。 (本集完) 第103集 《怒火焚心》 的简单内容提示: 宴席散后,西门庆在书房内大发雷霆,摔砸器物,对武松的“不识抬举”和潜在威胁感到极度愤怒与恐慌,意识到真正的危机来临。潘金莲彻底崩溃,跪求西门庆救命,恐惧使她歇斯底里,可能会说出更多当年细节,或提出极端建议。西门庆强自镇定,与心腹紧急密谋,商议如何应对武松的审查,可能包括销毁证据、统一口径、威胁知情人等。武松要重查旧案的消息迅速在府内秘密传开,下人们噤若寒蝉,各自心惊,担心被牵连,昔日知情者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西门庆会采取怎样激烈的手段应对?潘金莲会在极度恐惧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武松的调查会从何处入手?第一个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会是谁? 第103集:怒火焚心 盛宴散后的死寂 武松离开宴会厅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坚定,宛如锤子一般,一下下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那玄色斗篷在门槛处轻轻扫过,带起一阵冷风,仿佛那股寒意还留在宴会厅内,让人感到脊背发凉。原本喧闹的厅堂,在武松离去后,瞬间变得死寂,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只剩下琉璃灯影在空气中僵硬地摇晃,映照着满地的狼藉,酒杯、菜肴和散落的花瓣,都显得格外凌乱。 清河县的知县李大人,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他悄悄地拽了拽县丞的袖子,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都明白,这场风波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涉足的。李大人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西门庆的面前,拱手说道:“西门大人,今日的宴饮真是令人愉快,只是下官府中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恐怕得先行告辞了。关于武都监那边的事情,还望西门大人能够多多周旋,给予关照。” 李大人的话语中充满了谨慎和小心,他深知西门庆在当地的势力和影响力,不敢有丝毫怠慢。西门庆则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李大人见状,便不再多言,带着县丞匆匆离开了宴会厅,留下了一片沉默和不安的气氛。其他宾客也纷纷开始寻找借口,一个接一个地告辞,宴会厅内的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西门庆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话说得客气,脚却早已挪到了门口,生怕晚一步就被卷入这场风暴。西门庆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得像块烧红后又淬了冰的铁块,眼神空洞地盯着武松离去的方向,连嘴角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他机械地抬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李大人慢走……” 在李大人率先打破沉默之后,宴会厅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其他宾客们也开始寻找各种借口,试图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场合。王财主,一个以经营绸缎生意而闻名的富商,之前因为酒喝得过多,不慎说出了些不当之言,此刻他显得异常惊慌,仿佛被恐惧所笼罩。他跌跌撞撞地冲向西门庆,一边跑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西、西门大人,我、我家里娘子还在等我,我、我也要先告辞了!改日……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罪!”他的话音未落,便急忙转身,连自己落在椅子上的帽子都顾不上,便慌忙逃出了宴会厅。 其他宾客见状,也纷纷找借口想要离开。一位乡绅声称“家中老母突然不适”,另一位官员则说“店铺里有急事需要处理”,他们一个个都显得急不可耐,仿佛真的有什么大事在等着他们去处理。他们争先恐后地离开,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厅,转眼间变得冷清,只剩下零星的几位宾客,显得格外凄凉。 在场的丫鬟和小厮们则站在角落里,头低得几乎要触碰到地面,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们的眼睛却忍不住偷偷地扫视着宴会厅内的混乱景象。地上散落着摔碎的青花瓷盘,洒落一地的鱼翅羹,还有那些原本精致的菜肴,现在却无人问津。熊掌冒着热气,却没有人有心思去品尝,而那坛珍贵的“珍珠红”酒,只喝了一半,酒液沿着桌腿缓缓流淌,形成一滩滩的酒渍,宛如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 整个宴会厅内,除了这些狼藉的景象,还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宾客们匆忙离开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慌乱的呼吸声,都成为了这沉默中唯一的伴奏。而西门庆,作为宴会的主人,此刻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潘金莲倚在椅背上,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抓着椅扶手,指节都泛了青。她看着宾客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如同木雕泥塑般的西门庆,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往上涌。武松那句“重开卷宗”,像个魔咒,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让她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直到最后一个宾客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西门庆才缓缓回过神。他看着空荡荡的厅堂,看着满地的狼藉,那根紧绷了一晚上的弦,终于“嘣”地一声,断了! 书房雷霆,怒火滔天 “滚!都给我滚出去!” 西门庆的怒吼声在宽敞的厅堂内回荡,仿佛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霆,撕裂了宁静的空气。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怒,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绝望中发出的咆哮。站在角落里的丫鬟和小厮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浑身颤抖,慌乱中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厅堂。在他们匆忙逃离的过程中,一个年幼的小厮因为过于慌张,竟然在关门时不小心撞在了坚硬的门框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但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没有人敢回头查看,生怕成为西门庆怒火的下一个牺牲品。 厅堂内,只剩下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西门庆再也无法保持他平日里的翩翩风度,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情绪失控到了极点。他猛地转身,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向身旁那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八仙桌。这张桌子是他不惜花费五百两银子从苏州精心购得的,桌面镶嵌着五彩缤纷的螺钿,拼成了一幅“富贵牡丹”的图案,平日里他视若珍宝,连擦拭桌子都小心翼翼,生怕损伤了这精美的艺术品。然而,在这愤怒的瞬间,他的一脚下去,“咔嚓”一声巨响,桌子的两条腿应声而断,桌面歪斜地倒在地上,上面的残羹冷炙、酒杯瓷盘哗啦啦地摔了一地,鱼翅羹洒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了一片黏糊糊的污渍;琥珀色的“珍珠红”酒液也洒在地上,酒香与菜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西门庆的怒火似乎并未因此而平息,他继续在厅堂内踱步,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出来。潘金莲则站在一旁,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知道如何利用西门庆的情绪,也知道如何在这样的风暴中保护自己。她轻声细语地试图安抚西门庆,但她的声音在西门庆的怒吼声中几乎听不见。厅堂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可能有新的风暴袭来。 “武松!武二!你这该死的杀才!”西门庆双目赤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像蚯蚓一样凸起。他弯腰,抄起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这是他去年过生日时,知府大人送的贺礼,瓶身上画着“百鸟朝凤”,釉色鲜亮。他猛地将瓷瓶举过头顶,狠狠地掼在墙上! “嘭!” 青花瓷瓶在潘金莲的手中突然爆裂,碎片如同细雨般四散飞溅,其中一些瓷片甚至飞到了她的脚边,吓得她尖叫一声,连忙往后缩。西门庆却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无法遏制,他疯狂地咆哮着:“我好心好意为你接风洗尘!为你准备了最上等的美酒,最精致的佳肴!我请来了清河县的乡绅和官员,给足了你面子!你竟然敢……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脸!要查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打死老虎的莽夫,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西门庆在满地的碎片中愤怒地来回踱步,他的脚步重重地踩在那些瓷片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脚下传来的疼痛。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但在那怒火的间隙,恐惧却像一条狡猾的毒蛇,悄悄地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回想起当年武大郎去世时的情景,他是如何巧妙地处理了那件事——他给了仵作二十两银子,让仵作在验尸报告上写下了“恶疾身亡”四个字;他又给了县衙的师爷五十两银子,让师爷把卷宗做得天衣无缝;他还召集了武大郎的邻居们,每人给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守口如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被他压得死死的,再无人敢提起,可武松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带着官身,要重查旧案! 武松的归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西门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深知武松的厉害,这位打虎英雄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正直不阿,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金钱所收买。西门庆开始担心,那些曾经被他用金钱摆平的证据和证人,是否会在武松的调查下土崩瓦解。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的安排是否真的无懈可击,那些被他用银两封口的人,是否会在武松的威逼利诱下吐露真相。西门庆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和焦虑,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武松不是虚张声势。宴席上,他的眼神那么坚定,他的语气那么肯定,分明是有所凭仗!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不是找到了当年的仵作?还是找到了什么证人?万一……万一当年的事败露了,他这几年苦心经营的一切——绸缎庄、当铺、药铺,还有他在官府里的关系,他的富贵,他的权势,都会化为泡影!甚至……甚至会掉脑袋! 一想到这里,西门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股更深的暴戾之气涌了上来。他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流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疼。“不行!绝对不行!”他在心里疯狂地喊,“我不能就这么完了!武松想毁了我,我就让他先死!” 金莲崩溃,丑态毕露 潘金莲早已被西门庆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吓得瘫软在地。她缩在墙角,看着西门庆像疯了一样砸东西,听着他愤怒的咆哮,心里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想逃,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破碎的瓷片在她眼前飞溅,看着西门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直到西门庆的咆哮稍微停歇,潘金莲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西门庆脚边。她的衣服上沾了菜汤和酒渍,头发也散了,脸上还挂着眼泪,看起来狼狈不堪。她一把抱住西门庆的腿,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裤腿里,涕泪横流,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官人!官人救我!他要来杀我了!武松他一定是知道了!他知道是我……是我毒杀了武大郎!他回来报仇了!官人,你不能不管我啊!你救救我!”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去了理智,几乎要把那最隐秘的疮疤当场揭开:“当初……当初可是为了你,我才跟武大郎那个矮子翻脸的!是你说会娶我,会对我好的!是你让王婆给我砒霜,让我……让我毒死武大郎的!现在武松来了,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闭嘴!你这蠢妇!”西门庆正在气头上,听到她竟然当众说出“砒霜”“王婆”,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潘金莲的胸口上!潘金莲惨叫一声,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滚倒在地,撞在翻倒的桌腿上,额头磕出了一个红肿的包。 “若不是你这祸水,勾三搭四,怎会招来今日之灾!”西门庆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当年要不是你水性杨花,跟我纠缠不清,我怎会沾上武大郎那档子事?现在倒好,武松回来了,你就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先结果了你!” 潘金莲趴在地上,胸口疼得喘不过气,额头的包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抱怨,也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看着西门庆那张狰狞的脸,心里又怕又恨——怕武松的报复,恨西门庆的绝情。可她知道,现在她只能依靠西门庆,若是连西门庆都不管她,她就真的死定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西门庆磕头:“官人……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胡说……求官人再给妾身一次机会……求官人救救妾身……”她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没一会儿就磕出了血。 看着她这副不堪的模样,西门庆心中一阵烦恶。他知道,现在不是跟潘金莲算账的时候。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潘金莲要是完了,他也跑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声音依旧冰冷:“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对武松,不是在这里撒泼!” 潘金莲见西门庆松了口,连忙停止磕头,挣扎着站起来,不敢再哭,只是低着头,用袖子擦着眼泪,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密室毒计,困兽犹斗 西门庆不再理会潘金莲,转身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走去。他的脚步很重,踩在地毯上,留下一个个带着酒渍和菜汤的脚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对着院外厉声喊道:“玳安!” 玳安一直远远地候在院外的廊下,听到西门庆的喊声,赶紧跑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爷,小的在。” “去!把来保和应二爷给我悄悄叫来!让他们从后门进来,别让人看见!快!”西门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小的这就去!”玳安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后门跑。他心里清楚,爷现在肯定是要跟来保和应二爷商量对付武松的办法,这事要是办砸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西门庆缓缓步入他的书房,这个私密的空间总是能让他暂时摆脱外界的纷扰。他反手关上了厚重的木门,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书房里弥漫着一种幽暗的氛围,只有书桌上那盏精致的烛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使得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籍在光影交错中忽明忽暗,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 他缓步走向书案,那是一张用上等木材制成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几卷珍贵的古籍和一些文房四宝。西门庆拿起一个精美的瓷茶壶,壶身绘有精美的山水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茶水在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他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丝凉意,这短暂的凉爽让他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戾气却依旧难以驱散。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来保和应伯爵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来保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短打,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应伯爵则身着一件青色的长衫,显得有些不搭调,手中还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但他似乎没有心思去扇动,只是不停地用扇子柄敲打着自己的掌心,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慌。他们两人早已从下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知道武松决心要重新调查那件旧案,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们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西门庆看着这两个心腹,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要大,武松的决定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思考,需要对策,更需要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找到一条生路。 “大哥,这……这武松也太不识抬举了!”应伯爵一进门,就抢先开口,试图用抱怨来掩饰自己的惊慌,“您好心请他吃饭,他倒好,当众给您难堪,还要查什么旧案!这不是明摆着跟您作对吗!” “废话少说!”西门庆不耐烦地打断他,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发出“笃笃”的声响,“现在说这些没用的有什么用?他已经要查了,你们说,怎么办?” 来保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爷,当年的事,咱们做得还算干净。仵作那边,咱们给了银子,他早就离开了清河,去了外地做生意;县衙的师爷,去年也告老还乡了,回了老家山东兖州,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街坊邻里那边,当年也都拿了咱们的好处,没人敢乱说话。唯一知道底细的,就是王婆。只要把王婆的嘴堵死了,不让她泄露半个字,武松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王婆……”西门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想起那个老妇人,贪婪、狡猾,当年要不是她从中撮合,他也不会跟潘金莲纠缠不清,更不会有后来的事。这些年,他也断断续续给过王婆一些银子,就是为了让她闭嘴。可王婆贪得无厌,总是以各种借口要银子,若是这次不给够,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武松收买,说出真相。 “来保,”西门庆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就去寻王婆。再给她五十两银子,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给她银子,让她把嘴巴给我缝死了!若是敢漏出半个字,或者敢跟武松接触,老子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她的儿子、孙子都抓起来,让她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是,小的明白!”来保连忙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怵——王婆虽然贪婪,但也是个硬茬,五十两银子未必能满足她,不过爷都发话了,他只能照办。 应伯爵见来保说完,赶紧凑上前,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说:“大哥,光是堵嘴恐怕还不够。武松现在是巡捕都监,奉旨查案,名正言顺。他要是铁了心要查,就算找不到王婆的把柄,也能找其他由头,比如讯问当年的邻居,或者去武大郎的旧宅搜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咱们得想办法,让他查不下去才行。” 应伯爵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继续说道:“大哥,您想,武松这人,武艺高强,又得官府信任,他要是真动起真格来,咱们这小打小闹的手段可挡不住。咱们得从根儿上解决问题。比如说,咱们可以散布一些流言蜚语,说武松查案不公,或者干脆找几个小角色去告他个徇私枉法,让他自己先陷入麻烦。这样一来,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查咱们呢?” 他又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咱们可以暗中联络一些武松的对头,比如那些被他得罪过的同僚,让他们在背后给武松使绊子。人多力量大,咱们这边一发力,那边武松的查案之路自然就坎坷起来。再不济,咱们可以找些江湖上的朋友,让他们在暗地里给武松制造点麻烦,让他分心,这样他查案的效率自然就大打折扣。” 应伯爵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确保没有旁人偷听,然后继续说道:“大哥,咱们还可以从武松的家人入手。他不是有个弟弟叫武大郎吗?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的遗孀潘金莲还在。咱们可以找人去接近她,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找到突破口。女人嘛,总是容易被情感左右,咱们只要找到她的软肋,就不怕她不就范。” 最后,应伯爵总结道:“大哥,咱们得双管齐下,一方面在武松查案的道路上设置障碍,另一方面从他的身边人下手,让他自顾不暇。这样,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查出咱们的破绽。咱们的计划一旦成功,这事儿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西门庆抬起头,看着应伯爵:“你的意思是?” 应伯爵左右看了看,确认门窗都关紧了,才凑近西门庆,声音压得更低,脸上露出一丝狠毒的笑容:“武松再厉害,也是外官。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咱们在清河经营这么多年,有的是人脉和手段。咱们可以给他制造点麻烦——比如,他住的行辕,不小心走个水?烧了他的卷宗和行李,让他没办法查案;再比如,他手下的那些亲随,都是外地人,咱们找几个地痞流氓,跟他们起冲突,让他们在外面惹上官司,牵扯他的精力;还有,咱们可以散播些谣言,就说他假公济私,借复查旧案之名,行打击报复、勒索乡绅之实,坏了他的官声。官声坏了,朝廷自然会对他有看法,说不定还会把他调走,到时候咱们就安全了。” 西门庆听着,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他缓缓点了点头:“嗯……这几条,都可以着手去办。你负责散播谣言,找地痞跟他的亲随闹事;来保,你负责去王婆那里,另外,找几个可靠的人,去他的行辕附近盯着,找机会放把火,记住,别留下任何痕迹!” “是!”应伯爵和来保连忙点头。 西门庆顿了顿,手指紧紧攥成拳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更阴冷的话:“若是……若是这些都不管用,武松还是要查到底……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找个机会,在他出行的路上,或者在他的酒水里,动手脚,让他……永远闭上嘴!” 这句话一出,书房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烛火摇曳,映着西门庆那张狰狞的脸,显得格外恐怖。来保和应伯爵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连忙低下头,声音发颤地应道:“是,爷……” 他们知道,西门庆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山雨欲来,悬念暗生 在那间幽暗的书房里,一场密谋正在进行。西门庆、应伯爵和来保三人围坐在一张古旧的木桌旁,他们低着头,小声地商量着每一个细节。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们阴沉的脸庞,仿佛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西门庆眉头紧锁,他低声指示:“你,去放风,确保我们行动时不会被意外打扰。”应伯爵则紧张地搓着手,他接话道:“我来联络地痞,我们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来保则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我来盯着武松的行踪,确保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仿佛这样就能把武松彻底解决掉,消除他们心中的威胁。 而潘金莲,早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她刚进门,就屏退了所有丫鬟,连最亲近的春梅都被她赶了出去。卧房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响,像极了武大郎临死前的哀嚎。潘金莲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坐下。镜中的女人,花容失色,钗横鬓乱,额头上还带着红肿的包,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怨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曾经的她,也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若是嫁个好人家,或许能安稳过一辈子,可现在,她却成了一个毒杀亲夫、人人唾骂的女人,还要面临武松的报复。 她回想起与武大郎的婚姻,那是一场没有爱情的结合,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她曾试图在西门庆身上寻找慰藉,却没想到会卷入如此深的阴谋之中。她知道,一旦武松发现真相,她的下场将不堪设想。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她害怕死亡,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面对那些鄙夷和指责的目光。 潘金莲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梳妆台上的首饰,那些曾经让她感到骄傲的珠宝,现在却显得如此沉重。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耳边似乎仍然回荡着武大郎的哀嚎声,那声音如同幽灵一般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摆脱。她知道,无论她如何逃避,那些罪恶和恐惧都将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那把锋利的金剪刀,死死攥在手里,剪刀的尖端抵着掌心,疼得她一哆嗦,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仿佛这样的疼痛,能让她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武松……武松……”她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像毒蛇的诅咒,“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好过!你以为你是巡捕都监,就能查案报仇吗?你以为西门庆会保护你吗?逼急了我……我就把所有事都说出去!我就说,是西门庆主使我毒杀武大郎的!是他给的砒霜,是他买通的仵作!我要让你们两个,都给我陪葬!”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绝望的光芒,一个模糊却极其恶毒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悄然成形——若是武松真的查到了她头上,她就鱼死网破,把西门庆也拉下水!反正她已经活不成了,也不能让西门庆好过! 她紧紧攥着金剪刀,指节都泛了白,镜中的自己,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与此同时,在那冷清的东小院里,绣春正小心翼翼地给李瓶儿禀报前院的消息。她刚从一个相熟的小厮那里听说了宴席上的事,连西门庆砸东西、潘金莲哭喊、还有西门庆召集来保和应伯爵去书房密谋的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娘,武都头真的要重查武大郎的旧案!”绣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紧张,“前院都乱了!爷发了好大的火,砸了好多东西;五娘也哭了,还跟爷吵了起来;后来爷还把来保和应二爷叫去了书房,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听小厮说,好像是要对付武都头呢!” 李瓶儿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安哥儿。安哥儿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李瓶儿听着绣春的话,手指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后背,枯寂的眸子里,那点微弱的星火,似乎又被风吹得晃动了一下。 “武都头……要重查旧案……”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下那张冰凉的符纸——这是之前孟玉楼送来的,里面夹着诡异的符咒,她一直没敢扔,现在想来,孟玉楼说不定早就知道潘金莲的阴谋,只是不敢说。 若是武松真的能查清楚武大郎的死因,若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真的能受到惩罚,那她和安哥儿,是不是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担心潘金莲的毒计,不用再害怕那些流言蜚语了? 可她又有些担心。西门庆那么狠毒,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说不定会对武松下毒手;潘金莲也疯了,说不定会做出更可怕的事;而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弃妇,会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暴,成为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娘,您怎么了?”绣春见李瓶儿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安哥儿发呆,忍不住问道,“您是不是在担心……咱们会被牵连?” 李瓶儿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事。只是觉得……这清河县的天,怕是要变了。” 她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浓重,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西门府的天空,已经被浓重的乌云笼罩,一场夹杂着旧怨、阴谋与血腥的风暴,正在疯狂酝酿。 西门庆的狠毒计策,能不能阻挠武松查案?潘金莲在极度恐惧下,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而李瓶儿,又会不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所有人都清楚,平静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本集完) 第104集 《蛛丝马迹》 的简单内容提示: 武松避开西门庆眼线,低调开始调查,可能走访旧宅邻居、当年街坊,或秘密询问县衙旧吏,寻找卷宗漏洞。在调查中,武松可能发现某些被忽略的细节。面对来保的威胁和银钱,王婆表面应承,内心却极度恐慌,可能在应对武松或其手下探问时,因压力过大而露出破绽。西门庆一边实施破坏计划,一边加紧对武松及其接触对象的监视,双方暗战升级。武松找到了什么关键线索?王婆会否成为突破口?西门庆的阻挠会起到多大效果?这场暗中较量,谁先抓住对方的致命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