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宿舍碰到的那些邪乎事》 第1章 过期的汽水 这段记忆不算清晰了,只是依稀记得那是去年6月,一个夏天,我所在的外企破产重组。 于是我们这些没有所谓的海外户口的合同工,便首当其冲成了牺牲品,别说补偿金,连最后一个月工资都差点没结清,每个人的情况几乎大差不差。 “铁饭碗”一夜之间碎得连渣都不剩,听到消息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懵了。 本就没什么存款,工作又丢了锅,那几天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面试。仗着年纪轻,面谈开场时对方都还客客气气,可一深入到专业问题,招聘官们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毫不掩饰他们的失望。 也怨不得别人。回想过去几年,我在单位基本就是混日子,没攒下什么真本事。可外企不养闲人,现实给我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从最后一家公司出来,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夏日的热风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我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无力的挫败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二十多岁,都说这是男人最好的年纪。一起大学时期毕业的同学,快的都快生二胎了,我却还在这里吊儿郎当,对象没着落,反倒落下一身混日子的臭毛病。心里除了后悔,就只剩下一片茫然。 掏出手机,机械地刷着招聘软件,推送来的不是保险销售就是房产中介。我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先去代驾过渡一下。 就在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邮箱提示音突兀地响了。 “邀请您来面试,地址围城区民主街顺安路大华纺织厂,联系人王厂长,电话……” 纺织厂?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微弱的惊喜。再怎么说,纺织厂听起来总比保险公司正经。我立刻回了信息,询问具体岗位,可那头却石沉大海。 眼看下个季度的房租就要交不上了,我一咬牙,决定亲自去碰碰运气。 纺织厂在郊区,由于污染问题只能建在牟山水库旁边的山头上,出租车开了十几分钟才到。几番打听,终于在办公楼里找到了王厂长的办公室。 一进门见到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笑容里带着点油腻的热情。听我说明来意,他笑呵呵地让我坐下,还递了杯水:“叫啥名?多大啦?” “龙飞,二十六,研究生毕业。” 他摆摆手,浑不在意:“学历不碍事。是这么个情况,厂里有三栋工人公寓,现在一栋女寝缺个宿管,你看有兴趣没?” 宿管?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忍住当场骂娘。大老远跑过来,以为是技术员甚至厂长助理,结果让我看大门?那我还不如去卖保险! 或许是看出了我脸色不对,王校长赶紧凑近些,压低声音:“别急,你先听我说完。咱们这待遇不一样——晚七点到早七点,半夜可以睡觉,月薪八千,能接受不?” 八千?我愣住了。在我们这小城市,这绝对算高薪了,我上家公司拼死拼活干了四年,也才将将摸到五千的边儿。 见我迟疑,王厂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厂里食堂对职工免费,正常月休班工资照发。你觉得咋样?” 妈呀!这待遇,简直跟白捡钱差不多!我几乎要立刻点头,可理智还是拉了我一把。“王厂长,女寝宿管……一般不都是大妈吗?我一男的,不方便吧?” 他点起一支烟,吐出一口雾气:“是不太方便。但咱这是纺织厂,小姑娘小媳妇们心思活,晚上总惦记带男朋友回来,女的看门,怕拦不住呐。” 这理由听着有点牵强,但我没再追问。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行,你回去收拾下,今晚就开始上班,没问题吧?”王校长弹了弹烟灰。 “这么快?”我有些错愕。 他敲了敲桌面:“正好赶巧了,一公寓原来那人刚辞职,你顶他的缺。有问题吗?” 王校长脸上堆着笑,我却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这应聘流程顺利得过分,待遇又好得离谱,上一任……为什么辞职? 犹豫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现实的压力就把它碾碎了。“没问题。”我听见自己说。 王厂长顿时眉开眼笑:“好!晚上七点,一号公寓,千万别迟到。” 回到家,我冲了个澡,换了身还算体面的衣服。第一天上班,总得给工人们留个好印象。 晚上七点整,我赶到一号公寓,王厂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把我领进门卫室,递了根烟过来:“跟你倒白班的是个姓于的大姐,我让她先回去了。小龙啊,有几个规矩得先跟你讲清楚。” 我连忙点头。 “第一,厂里十点熄灯。有些工人回来晚,你可以放进来。但十二点之前必须锁门,之后任何人都不准进出,记住了?” “嗯。” “第二,你平时最好待在门卫室,可以去走廊,也可以上厕所,但绝对不要进工人寝室,明白吗?” 我再次点头,这很合理。 “最后一件事,”他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一旦超过十二点,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开门!哪怕天塌下来,也必须等到早上六点以后再说。清楚没有?” 我心里一咯噔:“万一……有个别工人突发急病,要送医院呢?” “那也不行!”王厂长斩钉截铁,“就算人死了,也得六点之后抬出去!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担着。” 这规矩太不近人情了。但我还是压下了疑问,点头同意。 “行,有事打电话。”他拍拍我的肩膀,临走前还把那盒烟塞到我手里。这份客气,反而让我心里更不踏实了。 王厂长走后,我独自坐在门卫室。 天彻底黑透,工人们三三两两吃完晚饭回来。不少女生路过时都好奇地打量我,聚在走廊里指指点点,大概是对男宿管感到新鲜。 不止她们别扭,我自己也别扭。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会混到在女寝看大门。 果然如王厂长所说,快十一点半,我刚准备洗脸,就听见有人敲窗卫室的窗户,一个女声传来:“你好,大爷,商量个事儿可以吗?” 大爷?妈呀!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没好气地拉开窗户:“你好好看看,我像大爷吗?” 窗外是个挺好看的女生,声音清脆,她惊讶地眨眨眼:“咦?听室友说楼下新来个男宿管,我还以为……没想到是小哥哥啊。嘻嘻,小哥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龙飞。什么事,说。”余怒未消,我的语气有点冲。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哥哥,我钱包被偷了,能借我五十块钱吗?我亲戚家突然有点急事,我想打车过去。” 我看着她,她穿着得体,打扮时尚,不像缺钱的主。我问:“你怎么不找室友借一下呢?” “都睡啦,不好意思吵醒她们。” 也不是什么大钱,我没再多想,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递过去:“先拿着吧,万一不够呢。记得还我。” “谢谢你!”她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瓶汽水塞给我,“呐,这个给你喝!我叫宁宁,明天就来还你钱!” “别,我不喝这个。” “你拿着嘛!我在减肥,不能喝甜的,你不要就扔了好了!”她说完,不等我回应,就一溜小跑没了影。我在后面喊了句“注意安全”,她也没回头。 之后,我准备洗漱睡觉。在公共洗漱间,还撞见一个只穿着内衣出来洗漱的女生,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幸好她也没说什么,洗完就回去了。这让我开始担忧,自己以后上厕所该怎么办?难道要备个盆?想到这,自己都觉得好笑。 看了一眼时间,差十分十二点。我起身去锁门。 刚走到公寓大门,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生。她很瘦弱,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看着楚楚可怜。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栋楼的工人,试探着问:“要进来吗?”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打开门,她悄无声息地侧身进来。我一边重新锁门,一边嘱咐:“下次记得早点回来,再晚就进不来了!” 等我回过头,走廊里空空如也,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她走得快。 睡前定了早上6:10的闹钟。门卫室环境还行,只是不知道哪个女生,似乎和男朋友吵了架,低低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听得人心里发毛,一宿都没睡踏实。 早上被闹钟吵醒,口干舌燥。想起宁宁给的那瓶汽水,拿起来拧开灌了一口—— “噗!” 那味道差点让我直接吐出来。这哪是汽水?一点气都没有,味道古怪,简直像……放变质了。 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我赶紧去看瓶身上的生产日期。 2021年2月1日 生产日期是四年前?这瓶汽水,早就过期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第2章 深红色的长裙 不相信自己眼睛的我又仔细端详起手中的汽水瓶。 这才发现,它竟然是多年前的限量定制版。包裹瓶身的塑料膜被换成了贴纸,历经岁月,已有些发黄卷边。 我眯起眼,借着灯光费力辨认上面那行模糊的字迹:「送给我的好男友……」。后面本该是名字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晕开的墨痕,再也看不真切。 依稀记得这个品牌的厂家确实办过这类活动,只是实物我还是头一回见。按理说,这瓶可乐对宁宁而言应该意义非凡,否则不会随身携带。 可若真如此珍贵,她为何要送给我?还是瓶过期的。我想,她大概是拿错了。终究没敢再喝,打算见面时问问她。 交班时,我把这事跟于姐随口提了句。于姐看起来三十出头,是那种风韵犹存的少妇,平时很健谈。 她听我说上厕所不方便,便熟门熟路地从墙上挂着的钥匙盘里取下一把递给我,告诉我楼里有个内部卫生间,工人不去,让我用那个。 她取钥匙时,我目光扫过钥匙盘,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盘上有几个位置空着,没挂钥匙。 “于姐,”我随口问,“缺的那几把钥匙呢?工人借走了?” 我没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哦,那几个啊……好像是厂长收走了吧,说是当仓库用。咱们公寓住得不满,四楼一整层都空着,你平时……没事也别往四楼去。” 我说知道了,可她语气里那瞬间的迟疑,像根小刺,轻轻扎在了我心里。 日子一晃过了一周。周三晚上,将近十一点五十,我正准备锁门,那个穿深红色长裙的女生,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玻璃门外。 时间和上次分秒不差,23:44。 她依旧沉默着,一双眼睛红得厉害,像是含着一包泪,又像是熬了无数个夜,楚楚可怜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麻木。我没作声,拉开大门放她进来。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过我,径直飘上了楼梯。 我心里不免嘀咕:这姑娘,也太没礼貌了。 更奇怪的是,接下来一个多月,宁宁依旧音讯全无。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压根不是这公寓的工人,或者……携款潜逃了? 而那个深红色长裙女生,却像上了发条的钟摆,每个星期三的23:44,必定准时出现在公寓门口,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被遗忘在寒风里的瓷偶。 厂里每周四晚上加班,工人晚归不算稀奇。但像她这样精准,且永远穿着同一件单薄小长裙的,实在诡异。深秋的华东地区,夜风也是刺骨,她却仿佛感知不到寒冷。 有一次,我没忍住,问她:“你怎么总不换衣服?不冷吗?” 她闻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落在我脸上,依旧沉默。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情绪,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我这倔脾气也上来了。好歹我给你开了这么多次门,连声谢谢都没有,话也不回一句?我堵在门口,没有开门的意思。 她比我更倔,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直勾勾地盯着我。那架势,宁可在门外站到地老天荒,也绝不会开尊口。 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因为瞥了一眼挂钟,差一分钟就十二点了。我悻悻地拉开门,她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第二天,我特意去找了王厂长,问他是否知道有这么个女生。 王厂长的表情瞬间变得很不自然,眼神游移,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印象。你……不用管她,只要十二点前回来,就……就放她进来吧。” 见他这样,我也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就这样干到腊月末,窗外飘起了那年第一场雪,宁宁依然不见踪影。 直到放假前半个月,同样是个星期四。晚上十一点半,门卫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于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于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我很是意外。 于姐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嗨,别提了!下午走得太急,手提包落这儿了。” 她一说我才注意到,她的手提包一直静静躺在桌角。我把手提包递给她,劝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拿也不迟啊。” “不行不行,明天孩子交学费,得用手机给老师转钱。”她摆摆手,随即眉头微蹙,“小龙,你这有纸吗?姐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得去趟厕所。” “有。”我把卫生间钥匙递给她,“里面我放了一卷纸,应该够用。”想起规矩,我又提醒道:“于姐,你得快点,马上十二点了,厂长定的规矩……” “知道知道,很快!”于姐接过钥匙,小跑着离开了。 然而,这一去就是二十分钟,杳无音信。眼看时针一步步逼近十二点,我心里焦急起来,决定去卫生间催催她。 刚走到门口,那个红色的身影,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准放置,再次准时出现在门外。23:44。 她依旧那副模样,只是这次,在朦胧的夜色和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脸似乎更苍白了些。 我正要像往常一样伸手开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嘶喊: “别开门!”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于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于姐?这……这还不到十二点啊?”我被她吓到了,不解地问。 于姐冲到我身边,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小龙!你信姐不?你要是信姐,就别开!千万别让她进来!求你了!” 说完,她不由分说,使出惊人的力气,死命拽着我往门卫室拖。我一个大男人,竟一时没能挣脱。 被她拖着后退时,我下意识地又望向门外的女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惨白的灯光下,我竟看见她那向来毫无波澜的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她在笑。 那笑容冰冷、诡异,令人遍体生寒。 等我再定睛看去,门外已空无一人。 回到门卫室,于姐整个人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抖得像筛糠。她这副模样,让我心里也是一阵阵发毛。 “于姐,到底怎么回事?那女生是谁?为什么不能开门?”我连声追问。 于姐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带着哭腔哀求:“哎呦我的好小龙!算姐求求你,别问了!真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以后她再来,你千万千万别给她开门,记住了吗?” “你总得告诉我个原因啊!她是工人,凭什么不让人家进?” 于姐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反复嘟囔着:“别问了……求你别问了……不能说……” 看她这魂飞魄散的样子,我知道再问也是徒劳。看了眼挂钟,差五分钟十二点。 “于姐,你快走吧,快到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没想到,于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惶,哆哆嗦嗦地央求我:“小龙……姐……姐今天不走了,就在你这儿凑合一晚上,行不行?就打地铺,明天天一亮,六点整我就走,绝对不让人看见!” 我当时就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像什么话?咱俩孤男寡女待一晚上,传出去成何体统?” 若非她此刻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我几乎要以为这老娘们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于姐今晚的反常,反而让我心里更加膈应。我放那女生进来这么多次,从没出过事,怎么偏偏她一来,就如此大惊小怪? “不行,绝对不行!你快回家!”我的态度强硬起来。 可于姐像是钉在了椅子上,毫无起身的意思,最后干脆捂着脸,呜呜地低声啜泣起来。 她那副失魂落魄、赖着不走的样子,让我心里那股别扭劲越来越强。我索性心一横,直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半拉半拽地把她从椅子上薅了起来,然后几乎是强行把她推出了门卫室。 过程中,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我摆布。直到被我推到门外寒冷的空气中,她才如梦初醒般,惶恐地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极不情愿地迈开步子。 我立刻“哐当”一声锁死了大门。 然而,于姐刚走出去没几步,那个穿深红色长裙的女生,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 于姐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让我万分纳闷的是,她对近在咫尺的女生竟然毫无反应,没有尖叫,没有躲避,只是呆呆地看了一眼,然后像被抽走了魂似的,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女生,则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融入了公寓楼外浓重的夜色里,彻底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女生身上湿透的长裙紧紧贴着身体,不断往下滴着水珠。而她脸上的表情,也与平日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带着一丝湿冷寒意和诡异满足的神情。 而且我敢用一切担保,后来发生的那一连串毛骨悚然、无法解释的事情,其开端,绝对就是从这个夜晚,从于姐被那个“东西”尾随开始的。 第3章 百事不成的晦气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完全清醒,就接到了王厂长的电话,说于姐家里有急事请假了,让我临时替她值一下班。我嘟囔着答应了,心里也没太当回事。 中午我从食堂打了饭回来,刚在值班室坐下,可偏偏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乌鸦,猛地撞在窗户玻璃上,吓得我手一抖,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 我气得冲出去赶鸟,那乌鸦却早已不见踪影。看着狼藉的地面,我一整天都觉得真TM晦气,胸口也莫名地发闷,看来心脏不舒服的老毛病似乎又要犯了。 到了下午,胸口堵得越发厉害,我只好拜托路过的同事帮忙照看一会儿,打算去厂旁边诊所开点药。刚踏出公寓楼的大门,脚下突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 还没等我痛呼出声,就听见头顶“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原本嵌在墙上的装饰石膏线掉了下来,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摔得粉碎。 我瞬间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后背。如果我不是摔了这一跤,那石膏线正好会砸在我头上……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抬头看去,那石膏线安装的位置很高,而且看起来很牢固,怎么会突然脱落? 越想越心慌,我不敢再往外走,缩回了值班室,决定熬过今天再说。 夜里,我躺在值班室椅子上,翻来覆去回想白天的惊险,又想起跟于姐交班时那苍白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不知挣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轻轻敲打窗户。我勉强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向窗外——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站在窗外的,竟然是宁宁!她不是携巨款跑路了吗?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怀疑是过度思念我那一百块钱产生了幻觉。但窗外的“宁宁”又敲了敲玻璃,轻声唤着我的名字:“龙飞……”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诡异的期盼让我坐起身,颤抖着打开了窗户:“宁宁……你……你怎么……” 她对我露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龙哥,我这几天有点事,刚回来这不是,顺便看看你还干不干了呀。看到你还在守这里,真好。” 我脑子一片混乱,喃喃道:“我…我可一直想着你的一百块钱呢,嘿嘿……”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更轻了:“龙哥,你能陪我去一下公寓的地下室吗?我有样东西落在那里的储物柜了,这么晚……我一个人有点怕,顺便把借你的一百块钱还给你。” 宁宁脸红彤彤的,可能我刚刚呢喃的那句被她听到了,有点害羞了。 然后我笑了笑,跟她说不用,我跟你开玩笑呢。就一百块钱而已,不还都行。本来还想问一下汽水的事,但是转头看了看值班室墙上的表,已经是快午夜三点了。 那你陪我去趟地下室吧,我有些东西带走需要帮忙搬一下储物柜,可以吗。她又再次用娇羞的语气提醒了我一下。 地下室?那个地方晚上阴森森的……但看着“宁宁”恳求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好吧,我陪你去。” 走出值班室,我才发现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夜风吹过,勾勒出纤细的身影。她自然地走在前面,领着我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来到地下室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对我说:“龙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需要你搬的话我在喊你。” 我点点头,看着她推开沉重的铁门,身影没入黑暗。地下室里传来细微的翻找声,我在门口不安地等待着。没过多久,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她出来了,悄无声息。 “拿到了吗?”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她没有回答,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将身体靠了过来。一股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龙哥,”她仰起脸,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送我回公寓寝室好不好?走廊好黑,我害怕。” 她几乎是依偎着我,冰凉的手臂紧贴着我的皮肤。我心里警铃大作,理智告诉我不对劲,但身体却僵硬着,无法推开她。对“宁宁”的思念,混合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如同被蛊惑般,挪动了脚步。 “宁宁……你……”我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别问,龙哥,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我们沉默地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一直走到她的寝室门口,她才松开我的手臂。那一刻,我心里竟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她看着我的样子,忽然抿嘴笑了笑,那笑容依旧甜美,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怎么了?龙哥,你不回去吗?” “我……我看你进去。”我喉咙发干。 “就这么走了呀?”她歪着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不进来坐坐吗?就一会儿……寝室她们都没在,就我们俩。” 我心里剧烈挣扎起来。厂里的规矩,夜班绝不能进工人寝室,尤其是我还是男的。可面对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和她话语里若有似无的邀请,我的脚像生了根。 “进来嘛……”她的声音像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牵引着我的神经。 就在我意志松动,几乎要抬脚迈入那扇门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惊疑: “龙哥?” 我猛地回头,只见走廊另一端,另一个“宁宁”正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 “你……你不是在屋里……”我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回头,看向寝室——那里,空无一人。 第4章 突来的玉佩 此刻我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瞬间扭过头不敢往寝室里看,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一回头,那画面肯定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梦魇。 宁宁果然机灵,听我这么一说她立刻反应过来。冲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声音发紧的说:“跟我走!” 我早已吓破了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她拽着往前跑。 可刚迈出两步,寝室里就传来了另一个宁宁的呼唤:“龙飞,龙飞?我在这等你呢,你要去哪儿啊?” 那声音越来越近,我开始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身边的宁宁猛地大喊:“快跑!千万别回头!” 我哪敢回头?宁宁的脸色惨白如纸,拼了命地向前狂奔,身后清晰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整栋楼的动静这么大,可两旁的寝室却静得出奇,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个究竟。 我们在宿舍楼里不知绕了多少圈。 本来心脏就不舒服,跑到大门口有灯光的地方时,我实在撑不住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我松开宁宁的手,上气不接下气:“不行了……再跑……真要出人命了……” 没想到宁宁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你脑子进水了?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这一巴掌把我打懵了,我喘着粗气骂回去:“卧槽!你有病吧?我明明看见你从里面出来的!” 她瞪圆了眼睛:“你亲眼看见我从里面出来了?” 我本想说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我站在那儿玩手机,是宁宁拍了我肩膀,确实没亲眼看见她是不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的。 想到这儿,我顿时头皮发麻,声音都在发抖:“那……我刚才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她没好气地说,“这学校里什么吊死的、割腕的没有?谁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你也是,怎么想来这儿上班?” “卧槽,废话!”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要不是找不到工作,谁愿意干这个?” 她盯着我的眼睛:“那你知道在你之前,有两个男宿管都出事了吗?” 我愣住了——王厂长可从没提过这茬。“什么意思?”我问。 “年初时有个大爷当宿管,年轻时听说还是干部,干了一星期,后来中风被抬出去了。接着来了个特种兵退役的,没到不到一星期就精神失常了。”她顿了顿,“你是第三个。说实话,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出乎我意料了。” 她劝我赶紧辞职,说这地方邪门得很,再待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其实不用她说,我刚才就已经打定主意了。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更可气的是王厂长居然瞒了我这么多。 我刚想问她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大门口站到天亮吧,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干嘛拍我啊?”我问宁宁。 她一脸茫然回应:“我没拍你啊。” 我们俩似乎是同时僵住了,谁都不敢回头。 “我滴妈呀!”宁宁尖叫一声,拉着我就跑。我跟着她没命地往前冲,身后又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龙飞,你为什么躲着我啊?” 我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更可气的是这时候手机踏马的突然响了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时候打电话? 怕把那个“东西”引过来,我赶紧挂断。不知跑了多久,宁宁猛地踹开一扇寝室门:“快进去躲着,别出声!” 我大脑一片空白,正要照做,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竟然是王厂长。 我怒气冲冲地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头就传来王厂长的呵斥:“你跑什么跑?” “我跑你妈呀!”我破口大骂,“我跟你既无冤也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宁宁在旁边紧张地问:“谁的电话?” “闭嘴!别出声!”王厂长在电话里吼道,“我正在看监控,你好好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的话让我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牌——444。 就像被雷劈中一样,我整个人瞬间清醒了。我清楚地记得刚上班时于姐说过,整个四楼都没人住。而宁宁现在就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你在跟谁打电话?快进来啊!”宁宁还在催促,脸上写满了惊慌。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整颗心凉了半截,绝望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几乎要哭出来。 王厂长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来:“我盯着监控看了半天,整个楼道里只有你一个人在来回的转圈跑。你告诉我你是在那逗我玩还是逗自己玩呢吗?” 我彻底懵了。如果王厂长说的是真的,那我眼前的这个宁宁…… 看我站在门口不动,宁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走到门口,轻声问:“你相信我吗?” 我没有回答,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宁宁苦笑了一下:“龙飞,你相信我行吗?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她的语气非常真诚,可现在的我谁都不敢相信,甚至自己也不信。 我连连后退,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嘶吼:“信你妈!你们都骗我!都想害我!都给我滚!!!” 极度的恐惧往往表现为极度的愤怒。我一口气冲到一楼,本想直接跑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门,转身钻进值班室,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再次拨打王厂长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了。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我打开手机播放器,把音量调到最大,一遍遍地播放《孤勇者》。直到听见陈奕迅激昂的歌声,才稍微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在头顶盯着我。从心底涌上的危机感让我不得不睁眼。可一睁眼,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只有胸口依旧堵得难受。 后来我干脆不敢闭眼,打定主意天一亮就去辞职。这鬼地方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 熬到六点钟,我哆哆嗦嗦地打开大门,直到听见女工人们起床上厕所的声音,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朦胧中,似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睡吧,睡吧,睡醒就好了……”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还没完全清醒,就看见面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玉佩。 第5章 无从寻觅的寝室 那玉佩是翠色的,通体黑绿,触手生温。 但奇就奇在,上面像雕着一只孔雀般的鸟儿,哦!不,细看一下确切的说应该是朱雀!它竟是殷红如血,那红色不像染上去的,倒像是从玉肉里长出来,又好似一团火焰浮在这黑绿的玉石之上,颜色过渡得天衣无缝。 我捏着玉佩,心里直犯嘀咕,想着怕是哪个工人丢的,被好心人捡到放我这儿了。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多了。奇怪的是,于姐一直没来上班,来的是一位值班主管,他告诉我,于姐住院了,他是临时来替班的。 “住院了?”我心里猛地一沉,不知怎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穿长裙的深红色身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先去四楼看个究竟。昨晚宁宁拼了命地想让我进去的那个444房间,到底藏着什么? 登上四楼才发现一片死寂,楼道里积了厚厚一层灰,所有房门都紧锁着,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我沿着走廊一路找过去,在443和445房间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哪里有什么444?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不该存在的421室。我清楚地记得,一号公寓每层只有四十个房间。这凭空消失的444和凭空多出的421,像一记闷棍,敲得我头晕眼花。 “难不成……我昨晚是在做梦?”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否了。梦总要有点依据,我从未上过四楼,更不知道444不存在,怎么可能凭空梦到?再说,门卫室钥匙盘上,分明挂着“444”的编号铁牌,只是下面没有钥匙罢了。 还有宁宁说的那些话——着火的房间,接连辞职的宿管——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绝不像寻常的梦那样醒来那么模糊。 我越想心越乱,感觉所有问题的关键,或许都系在于姐和那个深红色长裙女孩身上。事到如今,只有找到于姐,才能问出个所以然。 我下楼找到那位值班主管,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也要去医院检查,问清了于姐在人民医院,便立刻打车赶了过去。 到了医院,我原本想先给自己挂个号,奇怪的是,从早上开始,胸口那股针扎似的憋闷感竟减轻了许多。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舍得花那百十块钱,心一横,干脆不查了,直接买了果篮奔向六楼病房。 病房里,于姐的丈夫和女儿都在。我把果篮递过去,走到床边,只看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 才两天不见,于姐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眶深陷,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黑。她直挺挺地躺着,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全靠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证明她还活着。 “于姐?”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毫无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的空壳。 我赶紧把她丈夫拉到病房外,塞过去一千块钱,压低声音问:“大哥,于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满脸疲惫:“全身检查都做了,查不出毛病。医生说可能是心理上的,受了什么大刺激,建议我们转去精神科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长裙裙女孩的身影再次浮现。我绝不相信这只是巧合。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王姐是不是早知道那女孩有问题,为了保护我才不让她进门,结果自己却遭了殃?要真是这样,那我那晚赶她走,岂不是…… 内疚感像潮水般涌上。我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大哥,你说……于姐这会不会是虚病?” 他愣了一下:“啥虚病?” 我于是把前天晚上于姐来门卫室取手机,以及后来离开的事说了,当然,我省略了长裙女孩和我撵走她的细节,只说了她的到来。 可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她丈夫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那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我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问:“大哥,你为啥这么看我?”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老弟,你记错了吧?我媳妇前天晚上根本就没出门。她下班回家就说累,早早就睡了。快十点的时候我叫她起来吃饭,就发现她叫不醒了,我们这才赶紧送来的医院。这住院单上写得明明白白。” 他把一张单子塞到我手里。我低头一看,入院时间赫然写着:晚上10:00整。 “这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脑子瞬间乱了,“那天晚上她明明来了,还说孩子学费……” “学费我上星期就交完了!”他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我们俩争执不下,他的火气也上来了。情急之下,我不过脑子地喊了出来:“不可能!她当时还说要在门卫室跟我挤一宿呢,是我让她走的!我怎么可能记错!” 这句话像点燃了火药桶。 “你妈波的!你胡扯什么呢!”于姐丈夫猛地暴怒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媳妇凭什么跟你挤一宿?你他妈的是不是单身汉想女人想疯了?!” 我浑身哆嗦,还想争辩,挣扎着要进病房亲自问王姐。他却用力把我往外推。 就在这推搡之间,我眼角余光瞥见了病床上的于姐。 她的头不知何时扭了过来,正对着门口。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直勾勾地盯在我身上。 更恐怖的是,她的嘴角一点点咧开,形成一个极其僵硬、无比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活像是……像是深山老林里,即将要成仙开口说人话的黄皮子! 我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她丈夫愤怒的吼骂:“滚!再敢来捣乱老子腿给你打断!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老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事。” 出了病房的我心里感觉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心脏似乎也不是那么活跃,喘一口气都费劲,于姐的微笑,她丈夫的暴怒,更像是两个大山一样死死的压住我,想翻身都难。 第6章 照片 一口气走到医院门口,我一眼瞥见门口停着辆空车,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喘着粗气说:“大华纺织厂。” 此刻,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满脑子都是于姐那个诡异的笑。我反复琢磨,前天晚上我看见的那个女人如果不是于姐,那她究竟是谁? 这么一想,寒意瞬间爬满了脊背。退一万步讲,就算昨晚的一切是场梦,可于姐和那个长裙女生是真实存在的,我绝不可能记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精神错乱了? 越想越难受,脑袋像要裂开似的。而且从医院一出来,胸口一直发闷,难受得我满头大汗。 司机看我汗流不止,以为是热的,顺手关了暖风。这下好了,我手脚冰凉,几乎都要僵住。 身上越来越冷,昨晚梦里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好像…我身后坐着个人。我僵在副驾驶座上,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回头,生怕看见什么让我终身难忘的东西。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我跟司机说:“师傅,调头,去普济寺。” 司机诧异地问:“去那儿干啥?” 我没心思解释:“您别问了,赶紧的吧。” 没想到这一下司机来劲了:“怎么,小兄弟,碰上事儿了?去找人看看吧?我认识个大师,挺厉害的…” 我没搭腔。普济寺那边看事儿的不少,但是真有本事的没几个。这司机,八成是个托儿。 可他一路絮絮叨叨,吹嘘那人多神多准。我心里本就烦躁,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你踏马能别墨迹了吗,你烦不烦?” 这时司机也愣了一下,倒没生气:“怎么了这是,小伙子,这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我咬着牙,“你咋这么碎嘴子呢?你快开。” 没想到司机嗤笑一声:“得了吧,没吵架你俩咋一直不说话呢?” 这话像根冰刺,扎得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司机被我看毛了:“你看你生啥气啊,总瞅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自、己、上、车、的,你、看、不、见、吗。” “拉倒吧,我啥看不见呢,还跟我装,我这是出租车,只要不超员,我又不多要你钱,”他指着后视镜又说,“我亲眼看见你俩一起上的,这不么……哎?人呢?” 他话说到一半卡住了,盯着后视镜,脸色瞬间变了。 看他那副模样,我全明白了。牙齿忍不住打颤,哆哆嗦嗦地催他:“快…快开车!”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一脚油门到底,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我缩在副驾驶,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回头看,只会机械地重复:“快点…再快点…” 车子一路狂飙到普济寺路口,猛地刹住了。 “你停车干啥?还没到呢!” “你…”司机声音发颤,“你确定刚才真是自己上来的?” “我骗你干啥!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吓唬我呢!” “你下车吧,”他声音都变了调,“你这趟活我不拉了。” “你什么意思?”我顿时火了,“半路甩客?信不信我投诉你!” 他不吭声,也不动,就那么僵着。对峙片刻,那股阴冷的寒意再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我实在扛不住了,语气软了下来:“大哥,求你了,给我送到地方吧。顺便找你认识那位大师给我看看,我是真…真害怕了。” 司机叹了口气,满脸是汗:“小老弟,你这事儿太邪性。我认识那大师估计也破不了,你别为难我了,赶紧下去吧。” 看他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我知道没戏了,心一横,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这里离普济寺也不远,我拔腿就往里跑。路两边全是算命看事的铺子,人来人往,置身于喧闹的人群里,那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稍微落回去一点。 虽是正午,阳光明晃晃地照着,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是一种从心底里往外冒的阴冷。 我赶紧挨家看招牌,转了一大圈,最终挑了一家最破的走进去。心想:这家要是没点真本事,门面破成这样,早该饿死了。 屋里,一个老头正盘在椅子上打坐。我急忙上前:“大师,我遇上事了,您给看看呗。” 没想到这老头眼睛猛地一睁,声如洪钟:“谁让你进来的!” 他看上去六七十岁,中气却足得吓人。这一嗓子把我吼懵了,还没回过神,他又是一声厉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我彻底傻了,是怪我没敲门?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啊! 紧接着,老头猛地从旁边筐里抓起一把东西,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低头一看,是些大米、红豆、绿豆之类的谷物。我也来了气:“啥意思?不给看就不给看,砸我干什么?” 说完我转身要走。 “别动!”老头喝道。 看他架势十足,我僵在原地,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抓着小颗粒的谷物,绕着我噼里啪啦砸了一圈,打得人生疼。完事后,他拍拍手:“行了,撵走了。” 我心头一紧:“……啥撵走了?” “你最近是不是撞邪了?”他眯着眼问。 “是…” “是不是浑身发冷而且冒冷汗?” “对!” “刚才你进来,身上跟着个东西,现在让我撵走了。”老头轻描淡写地说。 我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真遇上高人了!赶紧问:“跟着我的是…是什么?” “别问!”他摆摆手,“撵走就得了,你还想掀人家老底?” 我一想也是,忐忑地问:“大爷,您看…给您多少钱合适?” “给什么钱,”他一脸不在意,“抬抬手的事。回去注意身体,你体质太弱,容易招这些东西。这个你拿着,再看见不干净的,就用这个砸它。” 说着,他从筐里抓了把五谷杂粮,用个小塑料袋装好递给我。 我心里顿时没底了:“大爷,您不是说都撵走了吗?还给我这个干嘛?” “以防万一,懂不?”老头瞥我一眼,“你不是心里不踏实么?图个心安。” 这话让我松了口气。我还是掏出钱递过去,老头却死活不收:“等过两天你去我那儿,确定没事了再给不迟。” 我千恩万谢,感动得不行。 “赶紧回去歇着吧,没事了。”老头摆摆手,“晚上值班别在外面乱晃,走吧走吧。” 他一直把我送到门口,还帮我拦了辆车。坐进车里,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看老头那气定神闲的架势,绝对是位有道行的高人,厂里那点邪乎事,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从普济寺出来,我本想回家补一觉。但心情舒畅了,也不觉得冷了,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看了会儿小视频,快到六点时,我揣好老头给的“法宝”,出门吃饭准备上班去了。 在家时一切正常,可一踏进工厂,值班室里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又扑面而来,刚压下去的恐惧再次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门卫室的桌子上,多了一张照片。 第7章 突现的莎莎 那张照片下面,居然压着一张王厂长留的纸条。上面说这是尊菩萨像,特意找高僧开过光,给我辟邪用的。 卧槽!你好歹用点心啊!至少给个符什么的,你这弄了个照片算啥?但是想想有总比没有强啊。 我拿起照片仔细的看了一眼,认不出是哪位菩萨,但想着总归是份心意,便恭恭敬敬地挂在了墙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抑或是这开光的菩萨真起了效,那天晚上异常平静。挨到十二点,我锁好门,和衣躺在床上,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发毛。 忍不住抬眼望了望墙上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又摸了摸口袋里老头给的物件,这才觉得有了几分底气。 最让我安心的是,今晚再没感觉到那刺骨的阴冷,闭上眼,也没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心里一踏实,精神便松弛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令我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天都风平浪静。再没发生过什么怪事,那个穿深红色长裙的女生也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未出现。只是王厂长也一直没提招新人的事,白天就让值班主管轮流盯着。个中缘由,我也没多问。 我当时盘算着,等厂里开工就递辞呈,正好趁着机会找新工作,还能在这儿白混俩月工资。 一晃半个月过去,眼看临近工厂过节放假。有天下午懒得做饭,我便提前去了厂里,打算在食堂凑合一顿。 刚打好饭坐下,筷子还没动,一个女生就径直走到我面前,开口便问:“你叫龙飞是吧?微信号多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打量她。这女生气质出众,眉眼间竟有几分宋祖儿的神韵。“我认识你吗?”我有些莫名其妙。 没想到她脾气挺冲,下巴微扬:“你废话咋这么多呢?问你就赶紧告诉我得了。” 搁平时有人这么跟我说话,我早怼回去了。但我这人有点颜控,对着这张脸实在发不出火。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默默调出了微信二维码:“你自己扫吧。” 她拿出手机利落地一扫,瞥了眼屏幕:“行了。”随即把我的手机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这通操作是图啥。最后只能归结为这地方奇葩多,见怪不怪,全当是个小插曲了。 没想到晚上刚躺下准备睡觉,微信就响了。正是下午那个女生发来的:“睡了么?” 当时困意正浓,本不打算回。没过几秒,她又发来一条:“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没睡。” 我一下被逗乐了,回她:“你要干啥?” “还记得我是谁么?” “记得,你不就下午那‘宋祖儿’么。” “你才叫宋祖儿呢!”她回道,“我叫莎莎。” 趁着聊天的间隙,我点进她朋友圈看了看。动态很多,大多是些自拍,精修过的照片比本人更显精致。 看着这些,心里不免有点小躁动,想想自己也确实好久没跟女孩聊过天了。我便半开玩笑地问:“下午为啥特意来要我微信?看上我了?” 她立刻让我别自作多情,解释说是因为跟室友玩大冒险输了,惩罚就是来找我这个“看门老大爷”要微信。 “你才老大爷呢!”我笑骂一句,随即表示困了,要聊也行,得收费,五分钟一块钱。 万万没想到,莎莎二话不说,直接甩过来一个五百块钱的红包。 我愣住了:“这是干啥?” 她说:“你太便宜了,先唠五百块钱的。” 我是真没见过这么虎的姑娘,赶紧把红包退回去。可她死活不收,还说:“我喝个下午茶都不止这点,你收着,就当包天了。” 这下我倒不好意思了,强忍着困意,陪她聊了两个多小时。那晚她说了不少厂里的八卦趣闻,知道得还真不少。 后来我顺势问她:“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宁宁的女生?好像也是咱们公寓的。” “宁宁?”她回了个问号,“怎么了?突然问她。” 我也没隐瞒,把实情告诉了她:之前借给宁宁一百块钱,但这人突然就消失了,听说家里出了事,这几个月再没见过,就想问问情况。 消息发过去后,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等了半天,就在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莎莎突然发来一大段话: 她说她认识的人里,从没听过“宁宁”这个名字,所以我说的那个肯定不在本公寓。不过,她刚入职时好像听说过,14届有个叫宁宁的学姐,是当时的厂花,很有名。但后来,那学姐有天晚上和男朋友吵架,半夜跑出厂里,不幸被车撞了,送医院没抢救过来。这事当时挺轰动,厂里很多人都知道。 最后,她特意补了一句:“你不能是……遇见鬼了吧?” 这句话像根冰刺,扎得我心里一咯噔。我赶紧回复:“没有,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说的可能不是这个人。” 莎莎又说:“反正你小心点吧,这地方有时候挺邪性的。就旁边那个牟山水库,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了,我们半夜都不敢去的。” 我回了句:“知道了。” 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心里莫名地一阵失落。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宁宁那晚的样子,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多希望她只是个普通工厂妹,只是因为家事暂时休养,那样至少以后还能再见。 说实话,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宁宁总有种莫名的牵挂,就是想再见她一面。 可一想到那瓶诡异出现的汽水,还有初遇时她也是借钱说要打车回家……心里越发没底了。说不定,那晚见到的宁宁,真的不是人。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乱梦颠倒。梦里总是反复出现宁宁那张精致的脸,她无比认真地望着我,问:“龙飞,你相信我么?” 就这么和莎莎断断续续聊了几天,她每晚都会找我。有一次我问她:“你天天跟我聊天,你男朋友不吃醋吗?”结果她告诉我,她前段时间刚分手。 起初我以为她只是空窗期无聊,找我聊天排遣寂寞。但渐渐地,感觉就有点变味了。 开始是时不时发些网上的衣服图片问我哪个好看,我也就敷衍着回“你穿啥都好看”。 后来尺度升级,居然开始发小内衣照片,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搞得我面红耳赤。最离谱的是,有一天她突然跑下楼,塞给我一个小袋子,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条她穿过的内裤。 我整个人都懵了:“你这是干啥?” 她一脸理所当然:“我穿过的,送你了。怕你晚上自己值班,寂寞空虚冷,说不定能用得上。” 我说:“你有病吧!” 她立刻叉着腰反驳:“你才有病呢!我身材这么好看,多少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你就知足吧!”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我在风中凌乱。我心想,这姑娘多少是沾点不正常。 而且我明显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边缘。我怕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所以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发消息我也爱搭不理。 直到厂里放假前一个星期,莎莎又发来一条消息…… 竟然是……… 第8章 午夜半魂惊 刚好那天是周末,晚上十点多,洗完澡泡完脚,一切收拾完毕,我已经准备休息了,手机突然亮起,是莎莎发来的微信。 “在吗?能帮个忙吗?”她问。 我拿着手机揉了揉眼睛,回复问她什么事。她说今晚要回家,却把钥匙落在寝室了,想请我帮忙送过去。 我开始有些犹豫,因为厂里有规定,我们宿管人员不能随意进出工人寝室。 但莎莎很快回复:“没事,我让室友把钥匙送下来给你。” 看着对话框,我迟疑了一下。 毕竟认识这么久,十点多也不算太晚,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发来定位,是在六号楼附近的小吃店。 五分钟后,她室友果然送来了钥匙。我揣上钥匙二话不说,打车直奔烧烤店。 刚到只见店里烟雾缭绕,最里面的卡座传来熟悉女生的笑声。我一眼就认出了莎莎的背影,她正笑得前仰后合,看见我进来,使劲挥着手。 “莎莎,你男朋友啊?”她朋友起哄道。 莎莎转过脸,醉眼朦胧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暧昧的笑:“你自己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看她醉得不轻,我也懒得纠缠,把钥匙递过去:“我是你爹。” 她便佯装生气要来打我,朋友们笑作一团。她们热情地留我坐下喝几杯,推脱不过,只好陪着坐了一会儿。 莎莎酒量还不错喝了约七八瓶啤酒,我也喝了两三瓶。散场时,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朋友们结完账,试着叫醒她但是未果,然后只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懂她们的意思。于是抱着莎莎到旁边的酒店,用我的身份证开了间房,费劲吧啦的好不容易坐上电梯把她扶上楼,插上电卡,房间瞬间亮得刺眼。 虽然看上去约莫有一百刚出头的体重,但是扶着她走的这段路感觉像是个二百多斤的胖子。 我一把把她扔在床上,看着莎莎那似露非露的穿衣风格,也着实有点心动,但好在我把握有度,这才守住了我的节操。 但是奈何二弟着实不太情愿,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比划了个“么么哒”而已,一番操作之后终于把她安顿好才离开。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应该还来得及赶在十二点门禁前回到厂里。 可没想到一出酒店,我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连续拦了几辆出租车,司机一听要去大华纺织厂,都摇头拒载。好说歹说,终于有个司机愿意载我,但只到顺安路口,再往里说什么也不去了。 “小哥,不是我不愿意赚这个钱,”司机无奈地说,“主要是牟山水库那边太偏了,总出事。上个月还有个同行在那被抢了。” 我理解他们的顾虑。 在顺安路口下车时,差十分十二点。我拔腿就往厂里跑,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边跑边打着寒颤,衣服跟后背一贴一合的着实让人难受。 但跑着跑着,感觉不对劲了。 回厂里的路要经过两个小树林,中间是水库大门。可当我从第二片小树林钻出来时,眼前赫然还是水库大门上的“牟山水库”四个大字。 我晃了晃脑袋,以为是喝多了走错路。又看了眼表,十一点五十五分。顾不上多想,继续往前跑。 可当我再次穿过小树林时,看见“牟山水库”的牌子在惨白的月光下毅然伫立着,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鬼打墙,絶対是鬼打墙。 这个只在鬼故事里听过的词,现在正真实发生在我身上。 借着酒劲,我强压恐惧,再次瞪大眼睛确认道路没错。可每次穿过树林,都会回到原点。现在我终于明白王厂长为什么强调十二点必须锁门了。 这条路没有灯,树木在皎白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身后传来沙沙声,我摸了摸口袋,妈呀!老头给的那包东西没带。 手表指针指向十二点整。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慢慢靠近,心悸感让肾上腺素飙升,浑身发抖。 我一边嘶吼着,一边拼命往前跑,不敢回头,更不敢停步。此刻我恨透了莎莎,要不是她,我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妈的!随口骂了句脏字。 而再次经过水库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你跑什么啊?” 是莎莎的声音。又纯又欲,带着诱惑的语调,此刻却像催命符。 我想喊,想问她为什么要害我,却发现发不出声音。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此时我的脸绝对是涨的通红通红的。 背后的声音轻轻说:“你不累吗?留下来陪我好吗?” 但奇妙的是,听到这话,我突然不想跑了。 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闪回:下岗时的迷茫,求职被拒的失落,同学聚会上的强颜欢笑。 如今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天黑上班,天亮下班,失眠的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望向漆黑的水面,突然觉得那里才是归宿。 迷迷糊糊地走向湖水,很快淹没了腰间。原来将死之时,人不会恐惧,反而会兴奋。 可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是告诉你,半夜别在外面瞎溜达么?” 第9章 侧畔的诡影 这声音苍老沙哑,音量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头皮发麻,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一瞬间我彻底清醒了,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刺骨的冷水中。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初冬的河水竟能冷到这种程度——四肢很快便失去知觉,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爬上岸。 猛回头一看,老头正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我。我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问:“您怎么来了?我刚才怎么会自己往湖里走?” 老头冷哼一声:“你刚刚被鬼迷了眼。要不是我赶来及时,你现在早就沉在湖底,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我颤声问:“您的意思是,我刚才撞鬼了?” “不然呢?”老头斜了我一眼,“难道是你自己发了疯?” 他告诉我,这水库淹死过很多人,怨气积聚,有些鬼魂夜里都能自由活动。不过鬼魂通常没有直接伤人的能力,全靠障眼法和迷惑心智的手段。 “但就只是这些手段,对付你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也足够了。”他说。 我听得浑身发凉。 回想刚才的遭遇,直到这个晚上,我才不得不相信世上真的存在这些诡异的事物。但心里始终有个疑问:如果刚才那是宁宁,那她为什么要害我? 更让我疑惑的是,老头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轻描淡写地说:“算出来的。”接着解释道,今晚心血来潮给我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有危险,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我顿时鼻子一酸,不知是天太冷冻的还是感动,跑到他面前差点跪下。本想道谢,却冷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牙齿不住地打颤。 老头让我赶紧带他回纺织厂,顺便看看里面的情况。“别一会儿冻死了,我今晚就白来了。”我连忙向他鞠了一躬,引着他往厂里走去。 说真的,那一刻我无比感激老头,甚至想认他作干爷爷。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我这条小命恐怕今晚就要交代在这里。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我浑身一激灵,回头问老头有没有听见。他却面无表情地摇头。 虽然觉得奇怪,但笑声没有再出现,加上有老头在身边,我心里踏实不少,便没有深究。 回到公寓已是午夜十二点半。我赶紧锁好大门,心里有些忐忑——比平时晚了不少,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想到有老头在,这点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就在我们要进值班室时,老头突然停在门口,仔细嗅了嗅,皱眉问道:“你这屋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指着墙上的菩萨照片问:“您说的是这个吗?” 老头摇头:“不对。再想想,有没有开过光的物件?” 我被他问懵了。这屋里除了王厂长给的菩萨像,就只剩我的铺盖,哪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头站在门口,像猎犬般仔细嗅闻着空气。这举动让我觉得十分古怪。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玉佩。 从抽屉里取出玉佩递给他:“您说的是这个吗?” 老头接过来端详片刻,问我从哪里得来的。他听说是捡来的,他脸色一沉:“这东西沾着邪气,赶紧收好,明天找个地方扔了。以后别随便捡东西。” 我这才恍然大悟:最近遇到的怪事,莫非都和这个玉佩有关?就像恐怖片里演的降头术,这玉佩很可能被人动过手脚,否则怎么会一直没人来寻? 我赶紧用报纸把玉佩包好,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回到屋里,我问老头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回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 “时辰未到。到时候我陪你上楼,看看你说的那个房间到底有什么蹊跷。” 我们并肩坐在床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禁又想起那个玉佩——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它似曾相识。可我根本不懂玉,也没有收藏的爱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难道在商场里见过? 实在想不明白,我掏出手机想查查这玉佩的来历。就在手机黑屏的瞬间,屏幕反射出身旁的老头——我滴妈呀!他竟在笑! 我猛地抬头,他却面无表情地坐着。再低头看手机,亮起的屏幕已经映不出他的身影。 本想问他为什么笑,突然想起回来路上的笑声,我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老头,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被迫不得已点上一支烟,强迫自己冷静。我悄悄把那个烟纸包塞回口袋,起身问道:“您喝点什么吗?”老头摇头。我推开房门,走向大厅的自动售货机。 我特意没关门——售货机正对着值班室。假装用手机付款,悄悄调整角度,想偷拍室内的老头。 就在要对准他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 “在干什么?” 我猛地回头,撞上老头苍白的脸。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诡异。 这让我本已经沉寂的心,开始突突起来…… 第10章 诡异的敲门声 妈呀!那张煞白的宽脸猛地杵到窗前,惊得我手一抖,手机险些脱手飞出去。 我强压着狂跳的心,不听使唤的头像个拨浪鼓一样摇着说没事,只推说手机不知怎地黑屏了。 老头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我脸上,显然半个字也不信。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能刮下人一层皮,盯得我后脊梁的冷汗瞬间就透了衬衫,两条腿不争气地微微打着颤。 回想起他先前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老头,恐怕也不对劲。 逃跑的念头刚冒出来,他却忽然开口了,嗓音干涩:“小伙子,你这儿,有卫生间么?” 我顿时松了口气,赶紧点头。 老头接着道:“那你先去解个手,过十几分钟再回来。”见我面露不解,他阴恻恻地补了一句:“我要施法,生人勿近。怎么,你想瞧瞧那些不该瞧的东西?” 尽管我满腹狐疑,却找不出话反驳,只得磨磨蹭蹭地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挪。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直到放完水,一个激灵闪过脑海——不对,他在撒谎! 哪有什么空手做法的道理?电影电视里面演的香烛法器一概皆无。再者,他一来就急着找开光的物件,对我那玉佩避之唯恐不及。我戴着都没觉异常,他一个“有道行”的,反应怎会如此激烈?除非……那不是忌讳,是恐惧!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串联起来。为何独独这段时间校园风平浪静?全因我捡到了那玉佩!那怕是件辟邪的宝物嘛! 想到这里,我慌忙系裤带,必须立刻把玉捡回来贴身藏好。这老头太邪门,有玉在手才能心安。 可还没等我的手碰到门把手,头顶的灯“啪”地一声灭了,四周陷入粘稠的黑暗。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我在这工作了几个月,从没人来敲过卫生间的门,更何况这片区域根本不对工人开放! 我屏住呼吸,贴着门缝颤声问:“大…大爷,是您吗?” 门外无人应答。 只有那敲门声,固执地重复着:三声一组,间隔四秒,不紧不慢,循环了三次。我浑身汗毛倒竖,依稀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却死活不敢开门。 掏出手机想向王厂长求救,屏幕左上角却清晰地显示着“无服务”——妈的!什么鬼地方,连信号都断了! 我缩回隔断,蹲在马桶上,抱着手机瑟瑟发抖。黑暗与幽闭像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恐惧感一浪高过一浪。 几分钟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横竖都是死,宁可冲出去被鬼索命,也比活活吓死在这厕所强!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老头给的那包杂粮,把牙一咬,猛地拉开了门。 门开刹那,我魂飞魄散——门外漆黑一片,却隐约立着一个红衣女鬼的轮廓!我“妈呀”一声怪叫,扭身就想逃。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那“东西”居然开口了,声音……是宁宁? 我僵在原地,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边哆哆嗦嗦地后退,一边带着哭腔求饶:“我…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你了,你要索命就给个痛快,别…别他么的折磨我了…” 嘴上讨饶,手却偷偷在口袋里抓了一把杂粮,准备拼死一搏。可因为恐惧,掏出来时撒了大半,米粒混着不知名的谷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她低头看了看,又抬起脸,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用这个……砸我?” 我彻底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觉得颈后的冷汗汇成一股,滑进脊梁。只能死死瞪着她,动也不敢动。 绝望中,我想起了那老头。他是人是鬼都好,只要能现身,我就能趁乱逃出生天!我刚想张口呼喊,宁宁却突然将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唇上。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轻轻摇头:“别出声。” 那指尖的寒意,如同活物般直往我心口里钻,激得我肾上腺素飙升,浑身筛糠似的抖。 她随即向我伸出手,我吓得闭紧了眼,心想死了也好,也变个鬼再去祸害别人,总好过现在这样被鬼欺负。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她只是轻轻拉起我的手,放在了一个柔软的部位。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她胸前,确实好软。 “感觉到了吗?”她轻声问,“我的心突突的跳。” 我懵了。 她的身体确实冰冷,但掌心下,那缓慢而清晰的搏动却真实无比。她与我对视,眼中那份化不开的哀怨,深深刻进了我脑海里。 不知为何,恐惧竟褪去了一些。“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哑声问。 她不答,目光落在我仍紧攥着杂粮的手上,然后又抬眼看我:“你砸吧。” 说完,她顺从地低下头,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这神情让我心头莫名一揪,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在哪里见过此情此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理智在疯狂呐喊:动手!验证她是不是鬼!情感却在怯懦地退缩。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嘶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去你妈波的!还想骗我!”将手里剩余的东西狠狠朝她甩了过去! 老头给的“法宝”砸在鬼身上如何,我不清楚,但砸在人身上肯定疼。 只见宁宁嘴角痛苦地一瘪,再睁开眼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我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泪,却越擦越多,顿时慌了神:“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两天被吓破了胆,才……你别生气……” 她依旧不语,只用小拳头一下下捶打着我的胸口,委屈的哭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这番动静引来了旁边寝室未睡的女生的窥视,指指点点,让我尴尬万分。 事到如今,砸也砸了,她既没现形也没发狂,还有心跳,还能被大活人看见——这分明就是个人!全是我自己吓自己! “别在这儿哭了,行吗?”我低声下气地商量,“再把人都吵醒了,真解释不清了。跟我回门卫室吧?” 她没反对,我只好拉着她往回走。然而,回到值班室门口,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卧槽!老头,不见了。 我清清楚楚记得自己锁了门,钥匙还在我兜里。门锁完好无损,他是怎么出去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门没开过,锁没动过,那……宁宁刚才,又是怎么进来的?她怎么知道,我躲在卫生间? 此刻我的小心脏又开始突突起来了…… (调皮一下:故事聊到这里,屏幕前的你,是不是也开始心脏突突的?) 第11章 原来我们都一样 想到这儿,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了上来,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激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强压着心里的惊悸,声音有些发干地问宁宁:“你……是今天才回来的?” 她点了点头,泪痕未干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我又追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宁宁这时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她本来是想下楼看看我,却发现门卫室空着,也没见我说的什么老头。 但她听见公共卫生间那边有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一下下地敲着什么,就顺着声音找了过来。 离得老远,她就瞧见一个穿着深红色裙子的女人正背对着她,一下一下地敲着隔间的门……可等她走到门口,那女人就像一缕烟,倏地就消失了。 “女的?”我脱口而出,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起来!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隔断门下的阴影……不敢再细想下去,越想,那股粘稠的恐惧就攥得越紧。 而且,一个更深的疑虑在我心里翻腾——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宁宁的出现,未免也太“巧”了! 我定了定神,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宁宁,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住在444寝室吗?”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宿管于姐明确告诉我,四楼根本没人住!”我的语气不由得加重,“我亲自上去看过,整层楼都封着,根本没有444这个门牌!你确定你没记错?” 说话时,我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话音刚落,我清楚地看到,她脸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和僵硬。 我心里“咯噔”一下,懂了。要么她在撒谎,她根本不住这里,只是顺着我的话头往下编;要么,那个444寝室,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禁忌。 我宁愿相信是前者,但直觉告诉我,事情远比这更诡异、更复杂。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我听见自己发紧的声音问:“宁宁,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最关键的……你究竟是谁?” 此时的宁宁已经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幽深地望着我,反问道:“重要吗?” 那眼神里盛满了说不尽的委屈和哀怨,看得我心里一抽。但我还是硬起心肠,必须问清楚:“重要。另外,我还想问你,2014级有个叫宁宁的女生,听说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晚上跑出厂里……被车撞死了。那个人,是你吗?” 宁宁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言语,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过了许久,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异常飘忽的语调说:“是,也不是。” 我愣住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吐出一句让我如坠冰窟、更加费解的话:“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也不是真正的你。龙飞,我和你一样。” 我彻底懵了,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她却只是用力地摇头,带着一丝哀求:“别问了,行吗?你只需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我一时语塞。她说的没错,如果她真想对我不利,我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僵持了片刻,我涩声问她:“好,那前几天晚上,是不是你半夜喊我陪你去地下室?” “是。” “那天晚上发生的……不是梦?” “不是。”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攫住了心脏:“那我那天晚上……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宁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一种空灵的声音反问我:“龙飞,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脑子嗡嗡作响,混乱到了极点。还想再追问,就在这时,宁宁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菩萨照片。 刹那间,她的脸色剧变!原本哀婉的神情瞬间扭曲,变得无比狰狞,一股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毒从她眼中迸射出来!虽然知道这不是冲我,但那恐怖的景象还是让我头皮炸开,连退了两步。 她猛地伸手指向照片,声音尖利得刺耳:“谁让你把这东西挂在这儿的?!” 我被她吓得一颤,忙说:“是……是王厂长让挂的。怎么了?” 宁宁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你知道他在坑你吗?” “什么?”我愣住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死死盯着那幅画像,眼神像是要将其烧穿,“这是地藏王啊!他曾在佛前发过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你把这尊菩萨像挂在这里,就等同于向盘踞在此地的所有鬼魂,许下了同样的宏愿!除非你把它们全部超度干净,送离此地,否则……你永世不得解脱!”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想要把那幅诡异的照片扯下来。 “别白费力气了!”宁宁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挂了这么久,契约早已成立。现在摘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就算你现在立刻辞职逃跑,从你挂上它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认定’你了。如果你不能化解它们的怨气,送它们往生……它们就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死,甚至……死后也不得安宁!等到它们失去耐心,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回想这些天的遭遇——老头的警告、消失的444、深夜的敲门声、隔断下的影子……这一切碎片,仿佛瞬间被一张无形的大网串联起来,而我,就是网中那只待宰的猎物,早已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王厂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我?那么多菩萨佛像,他为什么偏偏选了地藏王?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我也顾不上宁宁为何会知道这些了,带着哭腔问她:“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真去出家当和尚吧?!” 宁宁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快步走出卫生间。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我刚才扔进垃圾桶的那个玉佩。她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污渍,递到我的面前。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坚决:“龙飞,你听着,这块玉,你必须时刻贴身戴着,任何时候——记住,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摘下来!相信我!” 她此刻的眼神,和她话语中的力量,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颤声问:“这东西……当初是你给我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紧接着,我听到她口中溢出喃喃的低语,那声音轻柔、缥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魔力,与我那晚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一模一样: “别问了……早点休息吧。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在这熟悉的声音包裹下,我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意识迅速模糊、沉沦,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 ……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微亮。我发现自己躺在值班室的地上,身边空无一人,宁宁早已不知去向。 我慌忙爬起来打开反锁的大门,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恍惚和不真实感笼罩着。 脑子里混沌一片,回想昨晚的一切——宁宁的话、地藏王的诅咒、老头的警告……它们交织在一起,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甚至开始疯狂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真的得了精神分裂?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宁宁,一切诡异的事件,都只是我濒临崩溃的幻想? 就在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几乎要被这念头吞噬的时候—— “叮咚!” 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尖锐地划破了清晨的死寂。 我机械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莎莎发来的消息。那行字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迷茫: “你有女朋友了?” 我思考了片刻。 第12章 王厂长 右手紧紧的握住手里的手机。 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昨晚的一切——她温热的呼吸、急促的心跳、眼泪的咸涩——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种真实的触感,怎么可能是……鬼? 我手指颤抖着,几乎是戳着屏幕,给莎莎回了一句:“你想多了,我跟宁宁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宁宁?哪个宁宁?”莎莎的回复快得像刀子,“龙飞,你他妈波的是不是中邪了?我们学校去年死的那个女生,就叫李佳宁!” 中邪?我倒宁愿我是中邪了。 紧接着,莎莎发来一张照片和一个新闻链接。照片是宁宁的自拍,笑靥如花,青春逼人。我随即点开那个链接,突然感觉手机屏幕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一行醒目的新闻标题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眼睛:《围城一纺织厂女工遭遇车祸,香消玉殒》。下面的文字更是字字诛心:……因与男友争吵,深夜离厂,遭遇酒驾车辆……抢救无效……身亡。配图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熟悉的身形、轮廓,分明就是昨夜在我怀里颤抖的李佳宁! 时间,一年前。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手机差点脱手。 这不可能!如果新闻是真的,那我昨晚见到的是什么?感受到的又是什么?鬼魂怎么可能有心跳? 那温热、鲜活的触感,难道是腐烂尸体上的蛆虫在我脑海中产生的错觉?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头。 “现在信了?” 莎莎的消息又跳了出来,“整个厂里都知道这事儿,宿管被开除,学校赔了钱,铁板钉钉!” 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宁宁昨晚那句谜语般的话:“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也不是真正的你。”这话当时听着莫名其妙,此刻却像是一句来自幽冥的判词,带着不祥的预兆。 对,厂长!他肯定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让我挂那幅菩萨照片?那东西根本不是保佑,它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快八点,我像一缕游魂般飘向办公楼。值班主管刚开门,我就冲了进去。一楼遇到的保洁大姐很热情:“找王厂长?他刚来,在二楼202办公室。” 我猛地顿住脚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二楼?王厂长办公室不是在五楼吗?” 大姐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打量我:“小伙子,你记错了吧?王厂长办公室一直在二楼啊,我天天打扫还能弄错?” 蒙了,彻底蒙了。一种比见到鬼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对现实的认知,正在崩塌。 我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推开二楼202的门。办公桌后坐着的,是一个略微胖戴眼镜的老太太,看年纪快六十了。 “你找谁?” “我……我找王厂长。” “我就是王厂长,王丽娜。你有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不可能……王厂长是个男的,五十多岁,有点秃顶……他在五楼办公……” 老太太,王厂长,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我,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能剥开我的皮肉,看到我脑子里混乱的念头。这时,刚才的保洁大姐也跟了上来,在门口证实:“王厂长,这人一来就说要找您,还非说您在五楼。” 王丽娜厂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缓缓说道:“小伙子,我确实是这个纺织厂唯一的厂长。你说的那个在五楼5的……”她顿了顿,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应该是我们厂里的后勤部主任,老刘。” 老刘? 他不是厂长?! 那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安排到那个闹鬼的一公寓?为什么特意嘱咐我挂上那幅能看见“脏东西”的菩萨像? 冰冷的恐惧感像无数细小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后勤部主任老刘? 一瞬间整的我头皮发麻,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王厂长我在这里都已经干了快半年的宿管了,一直以为把我招进来的那个是王厂长,如今怎么又变成了后勤部的老刘了呢? 王厂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我正对面跟我说小伙子,你是老刘的亲戚吧? 蒙圈的我,当仁不让的问她是啥意思,王厂长说厂里的公寓有一段时间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之前宿管开除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老刘跟我说他刚好有个亲戚最近在找工作,才让我把待遇条件提的优厚一点。 后来助理说是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入职去了一号公寓上班了,我便以为你是老刘的亲戚呢。 我靠!我心里顿时有一万个正在吃草的泥马奔腾而过。 听到这里我被整得着实很无奈,我便跟王厂长说,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亲戚,而是看到他给我发的招聘邮件,我才来到这里应聘的。 你不是他亲戚? 王厂长,不是!我咬牙切齿,斩钉截铁的回了句。 王厂长眉头紧锁:“那你不是他亲戚,他怎么会待你这么好?” 我又是一头雾水,便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好了? 王厂长转过身迟疑了一下:“实话跟你说吧小伙子,咱们宿管工资待遇是一个月一千三,就算是有关系的优厚待遇也只有两千二,你多发的那些钱,应该是老刘每个月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让财务给你发的,你如果不是老刘的亲戚,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完这些,心里更加迷糊了,别说是王厂长,就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于是我便跟王厂长说,算了,你告诉我老刘现在在哪,我当面问问他。 没想到,王厂长直接说,老刘上个周就已经请假回老家了,她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反而问我道:“你不知道吗?” 我愣了半天,稳了稳神,上个星期,不刚好是他送我那个该死的地藏王菩萨照片的时候吗?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第13章 死心 一瞬间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肯定不知道啊! 王厂长,我真不是主任的亲戚,我跟他之前压根就不认识。” 王厂长扶了扶她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她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点拨:“哦?那你……没他电话么?”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我混沌的脑海。 对啊!我可以直接打电话问他!这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一股混合着希望和恼怒的情绪涌上来,我赶紧掏出手机,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急切而有些发抖,在通讯录里找到“何伟民”这个名字,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接通音,而是一连串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号? 我愣住了,举着手机,有些无措地看向王厂长。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厂长显然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她脸上那份属于领导的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我如出一辙的惊愕。 “空号?这怎么可能……”她喃喃着,似乎是不信邪,也拿起自己桌上的座机话筒,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还特意按了免提。 同样的冰冷女声,一字不差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再次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俩面面相觑,一种无声的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声,反而衬得这里的寂静格外沉重。 沉默在蔓延,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王厂长才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笼络的意味。 “小龙啊,”她叫着我的姓,试图拉近距离,“我看你这小伙子挺踏实的,挺好。别想那么多,就算……就算哪天老何真的不来了,辞职了,你这份工作也可以继续干下去。 这样,我给你把工资涨到四千,怎么样?等干的时间长了,表现好,厂里还能给你交五险一金。” 她画着一张诱人的饼,但此刻在我听来,却充满了危机感。 我心说这条件倒是给的不错,但是又一想,干个屁!这地方越来越邪门了,一个莫名其妙给我铺路然后人间蒸发的主管,一个可能不是活人的女工人,现在又冒出这档子事,给再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但我没有当场拒绝。 昨晚宁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她那句带着哭腔的警告——“你千万不能辞职”——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莽撞地甩手不干,可能真的会触发某种我无法承受的“不好的事儿”。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还算镇定的表情:“王厂长,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先找到刘主任,当面问清楚再说。您……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人事科信息应该有登记吧?” 王厂长看了我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知道,我帮你查查。” 她转身走到电脑前,陈年老旧的主机发出嗡嗡的运行声。她操作了一会儿,拿起笔在一张便利贴上刷刷地写下一行字,递给我。 就在她递过纸条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宁宁!何不趁这个机会问问?我接过纸条,捏在手里,状似无意地开口:“王厂长,还有个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就是……咱们厂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宁宁的女工?大概比我小几届。” “宁宁?”王厂长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和颜悦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讳?她语气生硬地反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维持着好奇:“哦!没什么,就是听人偶尔提起,有点好奇。” “没什么好好奇的!”王厂长打断我,语气近乎严厉,“都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你一个刚来的,别瞎打听这些没用的!” 她反应如此激烈,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事情绝对不像莎莎说的“死了几年”那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说不定……说不定宁宁真的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学校在隐瞒什么?我又试探着问了两次,但她始终守口如瓶,态度坚决,明显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看她这反应,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让她起疑,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心里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王厂长把写着“刘大生”大名和家庭住址的便利贴塞给我,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了下面。“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她送我出门时,又强调了一遍,“下半年要是还想干,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成。” “行,王厂长,我会考虑的。”我应承着,捏着那张轻飘飘却感觉重若千钧的纸条,走出了办公楼。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沿着人行道往家走,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各种线索和疑问纠缠在一起。 刘大生、空号、宁宁、王厂长的反常、那张诡异的照片……走着走着,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推论浮出水面。 刘大生做的这一切——提前给我提高待遇,对外宣称我是他亲戚——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把我牢牢地拴在这个工厂里!他清楚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对于一个年轻男性来说毫无吸引力,所以自作主张地加码,用“亲戚”这层身份来消除王厂长等人的疑虑,为我的入职扫清障碍。 可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这套说辞,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还是对所有来应聘的人都通用?听王厂长的意思,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铺垫好了。 如果他只是针对我一个人……他是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来应聘的?难道他认识我?或者……他通过某种方式,“选择”了我? 一想到我的人生轨迹可能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精准地设计和操控,一股寒意就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算计太深了,深得可怕!而他为什么非要让我留在这里?这个破旧的纺织厂,这个夜班宿管的岗位,到底隐藏着什么?对他有什么天大的好处? 我想破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但我的直觉在疯狂报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越是处心积虑地想让我留下,就越证明这个岗位、这个纺织厂有问题,有极大的问题!我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当务之急,是找到宁宁。她是目前唯一一个似乎知道内情,并且表现出善意(或者说,是某种迫切的需求)的人。她知道那张照片的来历,也知道我辞职可能带来的后果。 只要找到她,问清楚,或许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然后立刻、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和莎莎的聊天界面。不能直接问,免得她又骂我鬼迷心窍。我想了想,打字发送:“咱们厂厂长,就是那个看起来六十多的老太太?”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我一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手机才“嗡”地一声响起。是莎莎的回信:“对啊,王厂长嘛。你不是认识厂长吗?不是她把你招过来的吗?怎么,连厂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后面跟了个笑哭的表情。 我靠在沙发上,回复道:“别提了,我应聘的时候见的是刘大生主任,他一直以学校的名义跟我谈,我特么的一直以为他就是厂长呢!” 莎莎发来一串“哈哈哈”,毫不留情地嘲笑我:“龙飞你可真行,上了这么久的班,连顶头大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笑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刘主任,我好像见过几次,感觉就是个挂名的领导,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最近这阵子好像来得勤快了点。” 聊到这里,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顺势把话题引向目标:“对了,我刚才问王厂长那个宁宁的事了。” “她怎么说?”莎莎立刻问。 “她什么都没说,而且脸色很难看,警告我不要瞎打听。”我如实相告,然后提出请求,“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打听一下宁宁她家到底具体住哪儿?我有点事,想找她确认一下。” …… 屏幕上,莎莎发来了一长串的省略号,充分表达了她的无语。 紧接着,一行带着明显怒其不争意味的文字跳了出来:“大哥啊,你特么的是真鬼迷心窍了吧?我早上发给你的新闻链接,你是压根没点开,还是选择性失明啊?” 我连忙回复:“我看了!但那新闻能保证百分百准确吗?我昨天晚上是真真切切地见到她了! 她就站在我面前,会说话,会哭,有表情,甚至……我好像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你告诉我这样的人已经死了三年了?这怎么可能!除非她有个双胞胎姐妹!” …… 又是一串漫长的省略号。 我能想象到屏幕那头,莎莎翻着白眼,恨不得穿过屏幕给我两拳的样子。 我也知道我的坚持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可理喻,是多么“魔幻”。理智上,我相信新闻白纸黑字的报道;但我的感官,我昨晚的经历,却在疯狂地诉说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事实。 那个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泪水的宁宁,怎么可能是冰冷的逝者?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莎莎的消息很简单:“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我回复,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发个定位给我。”莎莎的指令言简意赅。 “你要干啥?”我一边发定位,一边疑惑地问。 莎莎的回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没什么。 你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吗?行,今天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南墙! 妈的!我必须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等着! 第14章 遗照 我一听那俩脏字出口便问莎莎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见棺材不落泪,又想怎么让我死心? 莎莎却不肯明说,只让我在家门口等着,说她十五分钟就到。 等我再发消息给她时,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弄得我心里莫名有些发毛,换了身运动装,简单收拾了下,看着时间差不多,便下楼去门口等。 这女人的时间观念真是信不得。 她说十五分钟,结果我在腊月的寒风里,足足多等了近半个多钟头。 这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风特么的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刮,冻得我浑身僵硬,大鼻涕直流。 就在我实在扛不住,准备转身上楼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SUV停下了,好奇的我搓了搓眼睛,是新款的霍希,它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莎莎的脸。我愣住了,问她:“这是你的车?” “我爸的。” 她催促道,“快上来,你不冷吗?看你这样子快冻死了吧,哈哈。” 卧槽!我心想,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简直是过分。 我没好气的拉开车门钻进去,带着一肚子火气和寒气骂道:“你他妈波的不是说十五分钟吗?这都快一个钟头了!耍我玩呢?好玩吗?” 莎莎竟比我还理直气壮:“我不要收拾梳头洗脸啊? 谁知道外面这么冷!我从酒店出来还得回家换衣服,顺便把我爸车开出来,不要时间啊?” 我气得直哆嗦:“妈的!照你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 “别特么叨叨了,影响我开车。” 她极不耐烦地打断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你就明白了。” 我问她去哪里,她紧闭着透着红光的小嘴,一个字也不肯多透露。 看她那样子,我也懒得再问,转而打量起车的内饰,确实是台好车。 其实从她之前发红包的那阔绰劲儿,我就猜到她家境不错,但没想到家里能惯到让她随便把车开出来乱窜。 车子一路行驶,直到看见普济寺的路牌,莎莎一把方向拐了进去,我才警觉起来。 “你带我来普济寺干什么?” 她这才吐露实情:“不是去寺里。 我有个亲戚是算卦先生,人都叫他神汉子,他家就在这边。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像是中邪了,带他这来给你看看。” “你特么的才中邪了!” 我后背一凉,朝她嚷道:“我不算命,快掉头回去!” “算个狗屁的命!别看表面是算卦先生,但他精通阴阳之术,有真本事的,跟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能一样吗?” “江湖骗子”四个字猛地戳中了我,立刻想起了那晚那个诡异的老头子。 他和宁宁见面时就莫名消失了,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是怎么离开的。最关键的是——我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人。 想到这儿,我闭上了我那含着铁齿铜牙的小嘴,心里盘算着来都来了,正好可以去老头那家里看看,弄清楚那晚救我的是不是他,他又为何仓皇逃走。 然而,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玩笑。 莎莎的车,竟然精准地停在了记忆中最破败、最脏污的那户人家门口,看上去很熟悉,貌似来过一样,这明显的就是前店后家的模式。 我心跳漏了一拍,强作镇定地问:“你亲戚……是个老头?” “什么老头,那是我小叔!” 莎莎白了我一眼,推门下车。我迷迷糊糊地跟了下去,心里还在荒谬地想,那老头怎么看都七十往上了,要是她小叔,她爹得多大年纪,想到这里不由得细思极恐。 一踏进门口,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比门外还要冷上几分。 而坐在那张破木椅子上的,根本不是记忆中的留着长胡子老头,而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青年。 “小叔,”莎莎脆生生地喊道,“这就是我电话里跟你说的朋友,你给看看吧。” 我彻底懵了,扭头看莎莎:“这就是你小叔?”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帅的一批?”莎莎有点得意忘形。 我当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卧槽!那我那天看见的老头是谁?难道真的是鬼!” 莎莎也愣了:“什么老头?你胡说什么呢?还真是病的不轻,赶紧过去吧。” “不对!绝对不对!”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一个星期前我来过!就是这里,我清楚的记着前面的牌子,现在只不过是来的后门而已。 当时这里就是个长胡子的老头给我看的事!那晚……那天晚上他还跟我去了厂里!那老头哪儿去了?!” 我死死盯着那青年,却明显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他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等莎莎说完,青年才抬起头,冲我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我半个月前就去外地帮人看风水了,昨天才刚回来,家里门前面店里门也都一直锁着。 老弟,你……是不是记错了,还是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住了?” “不可能记错!”我声音有些发颤,“整条街就你这里最破,我印象深得很!”莎莎在一旁掐了我一下,怪我不会说话,但我已顾不上了。 青年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转向许诺,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大侄女,小叔早上没吃饭,没力气啊。你去小七家包子铺给我买碗粥呗?” “那么远?不去!”莎莎一口回绝,“旁边不就有一家包子铺吗?凑合吃口得了。” “凑合不了,今天就想喝那口海鲜粥。”青年摇头。 “那你先给他看,看完了我们一起去吃,我也没吃呢!” “不行,饿着肚子看不准。”青年依旧坚持。 莎莎气得直跺脚,最终拗不过他,咬牙切齿地瞪我一眼:“算你走运,要不是为了你……” 我本想苦笑着接话,她却已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店门“哐当”一声关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青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我大侄女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他支开莎莎的意图太明显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见我不接话,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然后,郑重地向我伸出一只手: “正式认识一下,我姓毛,单名一个令。如果没猜错……你见到的那个老头,应该就是我师父。” 我机械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心一片冰凉:“我叫龙飞。我就是来找他老人家的,有些事必须问清楚。” “啧,这事儿……该怎么跟你说呢?”许名扬的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眼神闪烁。 “他……不在吗?”我的心沉了下去。 “也不是不在……唉,罢了,你跟我来吧。”他叹了口气,转身掀开通往前堂的布帘,走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迈入那昏暗的内堂。 一股浓郁的香火和旧木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 内堂没有窗,只有几盏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晕,将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角落一面墙吸引。 那里,赫然布置着一个供养的灵堂。 两支白色的蜡烛流淌着泪,冰冷的贡品摆放整齐,香炉里插着三炷即将燃尽的香,青烟袅袅,如同幽魂般盘旋上升。 而灵堂正中央,端端正正挂着一张黑白遗照。 照片里,那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透过相框玻璃,清晰地、直勾勾地—— 凝视着我。 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冷风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第15章 九转朱雀 那黑白色调的照片下面,暗红色的小坛子像一记无声的闷雷,炸得我头皮发麻。 毛令竟还对着那坛子叹了口气:“师父,您老人家不安生歇着,怎么还跑出来吓唬小辈呢?” 我顿时浑身汗毛倒竖,手指颤抖地指着照片里的老头,舌头都打了结:“我……我滴妈呀!他……他是你师父?”毛令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声音发颤:“他……已经没了?”他又一次点头。我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那我昨晚撞见的……是……他么的鬼?” 毛令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哎,我特意把我那侄女支开,就是怕吓着她。跟你空口白话的解释,你未必肯信,不如让你亲眼见见,也就明白了。” 他话音落下,我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凉透了,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照片里老头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原有的认知上,将其戳得千疮百孔。 如果只是那晚的“鬼打墙”,我还能骗自己是精神恍惚,可这照片、这骨灰坛子……我没见过的人,难道还能凭空妄想出来? “呵呵,没吓坏吧?” 毛令的一阵笑声把我从冰窖里拉回来一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却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说呢?”此时的我牙齿都有些打颤。 他表示理解,说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些东西时,表现的还不如我呢。 接着,他告诉我,他十几岁就拜了师,照片上的师父看似六十多岁,实则仙逝时已年过八旬,是位真有本事的高人。 这家店,你也看到了,是前店后家,自师父五年前离去后,就一直由他接手,也住在这里。 这五年里,他能隐约感觉到师父的存在,却从未得见真容。估计是前些天他不在,师父觉得寂寞,才显形出来转转。 此刻的我听着只觉得荒谬:“特么的,你们师徒情深他都不见,为什么我一来他就出现了?” 毛令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普通人想见鬼还没那福分呢。可你不一样,你瞧瞧你自己,头上的命灯灭得干干净净,两肩上的两盏也熄了,特别是你天灵盖上那死气浓得都快滴出死水来了。 就你这副尊容,就算见着阎王爷我都不稀奇。 我师父他老人家,估计也是觉得你太‘特别’,才现身的。” 这话听着可不像夸我。我瞪着他问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每个人的肩头与头顶共有三盏命灯,俗称三位真火,是阳气的根本,鬼怪见则畏之。 你若走夜路频频回头,灯灭则邪祟近。 而死气,通常萦绕于将死或已死之人身上。“可你头上的死气,重得离谱,ICU里躺着的都没你这么夸张。 看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必是有高人护着你,不然……”他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这话让我如坠冰窟,猛地想起宁宁,赶紧掏出那块玉佩:“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 “九转朱雀?!”毛令一把夺过玉佩,眼睛瞬间瞪圆了,翻来覆去地看,语气激动得变了调,“告诉我,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看他像是被割了弟弟一样的反应,我意识到这东西非同小可,不敢隐瞒,将如何遇到刘大生,如何得到照片,以及后来如何遇见宁宁,她又如何赠玉,最近如何离奇遇险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越说,毛令的脸色越是凝重,眉头紧紧锁住,到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 我心里直打鼓,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救了?” “如果我没猜错,”毛令深吸一口气,“那根本不是什么菩萨像,而是一件拘魂夺魄的邪门法器! 它正在一点点抽走你的魂魄。而这块玉上的这点血红,是上古凶物九转朱雀的精血,最擅长的就是吞噬和禁锢魂魄,恰好能克制那法器的力量。” 他将玉佩递还给我,长长叹了口气:“送你玉的这位,是高人啊……真希望能见见她。”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直冲头顶。我声音干涩地问:“刘大生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跟他无冤无仇……” 毛令摇头:“不知道。但必有缘由。”他决定晚上跟我去厂里,亲眼看一看那张诡异的菩萨照片。 我又追问:“那宁宁呢?她是鬼还是人?” 毛令还是摇头。 “是人?” 他依旧摇头:“说不准。” “说不准是什么意思?”我急了,“玛德,我昨晚还见过她!她有心跳,别人也能看见她!鬼难道还有心跳不成?指定是人!” “谁告诉你鬼就一定没有心跳?”毛令反唇相讥,“鬼就不能附在活人身上?你又真正见过几个鬼?谁规定鬼就必须是青面獠牙的样子?小子,你还太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让我稍安勿躁,等晚上去看了再说,或许就能弄清楚宁宁是人是鬼。但无论如何,能拿出九转朱雀精血玉佩的人,绝非凡俗之人。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墙上师父的照片,喃喃自语:“估计师父也是觉得你身上的事儿稀奇,昨晚才现身拉你一把。 后来突然消失……恐怕是感应到那位‘高人’来了,不想惹麻烦,所以避开了。” 我也下意识看向那张黑白照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照片里老头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让我不敢再看。 这时,莎莎拎着满满的早餐回来了,在门外喊我们吃饭。 走出去时,她迫不及待地问毛令:“小叔,你给他看得怎么样了,他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毛令一边坐下一边说:“差不多吧,心里有点数。晚上我跟你们去厂里看看。” 许诺把包子跟海鲜粥摆上桌,瞥了我一眼对小叔说:“你可得好好给他治治,他现在可被那个女鬼迷了心窍,三句话不离人家,别真让鬼给勾了魂去啊。” 我瞪了她一眼,她只当没看见。毛令则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了然又有点戏谑的表情。 哦!对了我只知道你叫莎莎,你的全名是…… 你们俩看来也不是那么熟,名字都不知道? 还用问吗?肯定跟我小叔一个姓啊,毛莎莎!真笨! 毛令看着噘着嘴的莎莎,不由冷笑一声,呵呵,还是太年轻! 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拿起一个包子堵住了我这张不分场合乱喷的嘴。 刚嚼了几口,就听见莎莎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对了龙飞,我托人问到李佳宁家的地址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 心里其实既期待又害怕,期待宁宁会不会出现,又怕她真的是………鬼。 (你们猜她是人还是gui?) 第16章 空心房 我自然是想去的,但话还没溜出嘴角,毛令就直接怼了一句:“看什么看,万一地址不对呢,或者去了没人怎么办?先把厂里的事弄明白再说。” 那话又冷又硬,像块冰坨子砸过来,把我到嘴边的话生生冻了回去,只得咽下,没再吱声。 莎莎在一旁凉凉地添了句:“那也行,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说完,她还甩了我一记眼刀,那眼神里掺着点不耐烦和莫名的怨气。 我没接茬,低下头,机械地喝着面前那碗早已温凉的汤,只觉得汤汁黏腻地滑过喉咙,带不起一丝暖意。 等吃完饭,毛令就让我俩该干啥干啥去,等晚上他来厂里找我们。这时,刘大生那张模糊的脸突然在我脑子里闪过,我赶紧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对毛令说:“要不,先去这地方看看?” 他抬眼问我:“这就是那个刘大生家的地址?”我点了点头。毛令沉吟一下:“那也行,如果能见到这个刘大生,当面问清楚,接下来的事或许能简单点。” 但他还是坚持让我们先回去,晚上再行动。 我有些着急:“不行啊小叔(毛莎莎跟我年纪相仿,我也便跟着叫小叔吧),晚上我还得上班呢。”莎莎也跟着帮腔,说她今晚再不回家没法交代。 可不知为何,毛令的态度异常坚决,只说现在去“不方便”,必须得是晚上。 他那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我们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多问。 最终,莎莎拗不过他,开车把我送回家,自己也回去睡觉了。 估计厂里是回不去了,下午我给王厂长打电话请假,电话那头她嘀嘀咕咕,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勉强和……不情愿,仿佛我打扰了什么不该打扰的事。 最终,她算是同意了。 晚上七点多,莎莎的电话来了,LET''S go。 我下楼,接上毛令,我们仨便朝着纸条上的地址驶去。夜色浓重,风虽然停了,但空气干冷,路灯的光晕在寒雾里显得朦胧而昏黄。 那是个非常高档豪华的小区,可刚踏进去,我们仨就齐齐愣住了——刘大生家,竟然在小区深处的联排别墅区,娘嘞!后勤主管这么吃香吗! “这……这是那个姓刘的住的地方?”莎莎瞪圆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别说她了,连我都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刘大生住高档小区尚可以理解,但住别墅?我们这二线城市的房价再便宜,这样一栋别墅也要几百万。 他有这钱,何必在纺织厂当个不起眼的后勤主任?还是说这纺织厂的油水不是一般的大!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我刚才在室外感受到的更刺骨。 我甚至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可那张纸条,王厂长当时伏案抄写的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我跟莎莎面面相觑,唯有毛令沉默着。 他像一头警觉的猎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别墅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他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悠长的“叮咚——”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格外刺耳。我们屏息等待,里面却毫无反应。 毛令不死心,又抬手敲了敲门。 沉闷的“叩、叩”声,像是敲在空无一物的棺木上,回应我们的,只有更深的寂静。 此时的我正想着要不要给王厂长打个电话确认是不是这里,旁边那户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暗色棉睡衣的中年妇女提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 她看见我们三个,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眼神躲闪,带着一种古怪的警惕,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找谁?” 毛令指着别墅大门:“你好,大娘,我们找这家的户主刘大生。” 那女人走过来,脚步似乎很轻,像是踮着脚。 她凑近些,身上略带着一股陈旧的、像是樟脑丸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像是用气音说:“小伙子,这屋……没人住啊。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说话时,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栋黑漆漆的别墅飞快地瞟了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感觉不对劲,强笑着解释:“大娘,不能吧?我是他同事,我们领导给的地址错不了。” 只见中年妇女一个劲地摇头,语速加快:“絶不能,肯定弄错了!我在这住三年多了,从来……从来没见过这屋亮过灯,也没见过有人进出。”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还想再问,毛令却伸手拦住了我。他对那女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儿大娘,那可能是我们弄错了,麻烦您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锐光。我立刻闭嘴,跟着附和。 莎莎似乎还想争辩,被我一把紧紧拉住胳膊。 毛令转身,领着我们快步离开。 转弯的瞬间,我忍不住回头——那个中年妇女还站在原地,穿着棉睡衣,在这寒冷刺骨的空气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离开的背影,那目光,冰冷得如同这夜色。 一转过弯,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莎莎就甩开我的手问:“他么的,刚才干嘛拉我?” 我看向毛令:“问你小叔。” 毛令眉头紧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沉默而变得粘稠。 莎莎感受到这种低气压,也不由噤了声。 就这样我们一直走到小区门口,然后他脚步一转,径直扎进了物业值班室。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反而衬得外面更加黑暗。毛令敲了敲开着的门,对里面一个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挤出还算和善的笑容:“你好,大哥,我们是联通公司来做设备检修的,有业主约我们,但家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麻烦您帮我们查查他还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那领导模样的人也愣了一下:“业主约你们,会没留电话?” 莎莎反应极快,立刻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声音又软又嗲:“大哥哥,他留的那个号打不通嘛……您就帮帮忙呗?这大冷天的,我们跑一趟好远的,总不能白跑呀……”她那语气让我头皮有点发麻,二弟都差点惊动了,但效果显著。 中年人显然吃这套,笑了笑:“行吧,也不是啥大事。哪一户?” 我赶紧上前:“B区4栋4。” 中年人示意对面一个女工作人员查询。 那女人闻言,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甚至可以说是……忌讳的表情。“B区4栋4?那一户……早就没人住了啊。” 毛令面不改色:“对,就是空了很久,客户才反映宽带可能出了问题,让我们来检修一下。” 女人“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在电脑上“啪啪啪”操作几下,报出一个号码。 我掏出手机,没有记录,而是直接调出存着的刘大生的号码—— 卧槽!一模一样! 我冲毛令重重地点了点头。毛令依旧笑着问:“就这一个号吗?” 女人“嗯”了一声:“业主一般都只登记一个号。打不通我们也没办法。” “行,那麻烦你们了。”毛令道谢,带着我们退了出来。 回到车上,密闭的空间也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我问:“小叔,现在怎么办?号对上了,可人还是找不到呐。” 毛令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声音低沉:“现在没人,不代表晚上没人。他总要回家的……先去厂里,这里,下次再来。”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无端地感到不安。 “哎,他奶奶的,这点破事儿可真费劲。”莎莎打了个哈欠,倦意浓浓,“要去你俩去吧,我明天还上班,就不掺和了。” 她把车开到她家楼下。我本想和毛令打车走,她却把钥匙扔了过来:“你俩先开着吧,明天给我送回来就行,晚上办事方便点。” 这一刻,我心里确实涌起一阵感动。如果不是她,我可能至今还被困在迷雾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姑娘,除了脾气躁点,心眼其实不坏。 我俩目送着她上楼,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直到她家的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我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毛令却突然发动了车子,方向盘一打,车头调转,不是朝厂里,而是再次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通往那个别墅的、黑暗的路上。 我凑!这是要打算二进宫? 第17章 极为阴重 好奇的我问毛令这是干啥去,纺织厂不往这边走啊。 毛令说知道,他压根就没打算去厂里,刚才说那话就是为了把莎莎支走。果然如我所料,我又问他,你是想回刚才那个别墅? 他点点头,我就说咱俩还有回去的必要么,刚才人家都说了,那房子空了好几年,没人住。 结果毛令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如果告诉你那房子有人住呢?” 我愣了一下,问毛令是不是看出啥来了。 许名扬摇摇头说没有,但他记得刚才那个中年妇女,她在说话的时候表情明显不对,眼睛也有意无意的往那栋别墅瞟,如果没猜错的话,别墅里肯定是有什么让她忌惮的东西。 我说我也发现了,但你也不能凭人家眼神就断定房子有人住吧? 毛令呵呵一笑,说这都无所谓,那房子到底有没有人住,等晚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我问他咋进去啊,你能从物业那忽悠来业主电话,还能把人家钥匙也骗过来? 但毛令让我别管了,晚上跟着去就行,他自有办法。 把车停在别墅外面,毛令还掏出一个N95口罩让我带上,我问他带这玩意干啥,他就让我别墨迹,赶紧带上就完事儿了。 然后他也把口罩给带上了,我俩走到刘大生家门口,看了一眼灯都是关着的,我刚想问毛令用不用再敲敲门,就看见他从兜里掏出来两根像铁丝一样的东西,朝着门锁直接怼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就懂了,毛令这是会开锁的意思啊!我就问他,你还会干这个呢? “你小点声行不行?咱俩这是撬锁不是回家。”他瞪了我一眼:“你去旁边放放哨,看有没有人过来啥的,有的话赶紧提醒我一声。” 说实话,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做贼,我多少有点害怕,但是这害怕中还夹杂着一点兴奋。 我就按毛令说的帮他盯梢,但寒冬腊月的,别墅区本来住户就少,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在外面瞎逛。 但毛令的开锁技术明显不行,他在那鼓捣了得有十多分钟,给我冻的直跺脚,我就走过去问他你能不能行啊?结果我刚说完这话,就听见‘咔哒’一声,门还真被他打开了。 进去之前毛令还跟我说:“我总觉得这里不简单,进去之后你一定要跟着我,寸步不离,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行,但万一有啥事你得护着我啊,毛令就说放心,我既然敢带你进来,就有把握带你出去。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不少,我俩一起走了进去,然后我就看见别墅里面装修挺豪华的,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但奇怪的是东西都太崭新了,崭新的压根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毛令蹲下摸了摸地板,又走过去摸了摸客厅里的桌子,然后给我看了一眼,我看见他手心里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肯定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可白白空着一个大别墅,打扫完了又不住,这是因为点啥? 我想不通,估计毛令也没想通,他在一楼的客厅和厨房绕了一大圈,然后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不对啊。” 我最怕就是听见他说这种话,赶紧问他哪不对。 “如果这地方有人住,那他为什么不交取暖费呢?可要是没人住,为什么还要打扫的这么干净?” 他这么说我才感觉出来,这屋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不了多少,虽说不至于零下,但也绝对不是人能生活的温度。 又绕着一楼转了两圈,毛令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儿,真是奇了怪了。” 被他整的我都有点迷茫了,我就问毛令,这是刘大生家啊,你怎么可能来过这儿呢?毛令就说他也不知道,但就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随后毛令就带我上了楼梯,打算去二楼看看啥情况,可结果二楼啥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我还可以依稀看到墙上好像贴着一些黄色的符箓,让整个别墅二楼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当时我就有点虚了,跟毛令说不行咱下去吧,我总感觉这地方有点邪门。 可他没搭理我,径直走到墙边,看着那些符箓说不对啊,这些符不是师父的手笔吗?难道师父也来过这儿? 他这么说我心里更打怵了,正好旁边有个开关,我就尝试着开了下灯,至少亮着灯我心里不会那么恐惧。 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住人了,我按了开关,灯咔嚓一声,竟然半亮不亮的挂在那,咔嚓咔嚓的响,吓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灯在关掉的一刹那,因为瞬间的明暗交替,周围一下子变得黑暗了起来,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我觉得应该是我太害怕了所以眼花,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毛令还让我别乱开碰开关,容易把物业引过来,然后他就带着我挨个房间摸索。 奇怪的是二楼的几个卧室各个都很整洁,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但就像是被人刻意摆上去的一样,从来没被用过。 一直走到二楼最里面那个卧室,推开门,我赫然看见那间卧室没有床和家具,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口棺材! 那棺材居然就明晃晃的摆在卧室中间,四周的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箓,其中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女人面部的轮廓。 眼前诡异的场面让我瞬间头皮发麻,就像三伏天里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寒意唰的一下涌了上来,哆哆嗦嗦的问毛令这地方为啥摆了口棺材啊?要不咱俩赶紧走吧,对着一口棺材我总觉得心里发毛。 随后我就听见毛令喊了声:“卧槽,我想起来了,六年前这家有个女人上吊自杀了,是我和师傅来做的法事,我特么的就说怎么这么熟悉,真是脑壳瓦特了!这地方很明显是被人当了阴宅了!” 阴宅?啥东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突然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好像是那种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又好像是有人用手在拍门。 “不好,完了,中招了!” 不知道是不是吓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许名扬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滴了下来。 我一脸懵逼,想要问咋了?可还没等我说出口…… 第18章 别墅红衣女人 毛令就咬牙切齿的说:“我们被做局了,应该是那个刘大生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想要一步步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然后……。” 然后什么?可我们跟他无冤无仇啊! 毛令听我追问,脸上神经更加紧张了,隐约听见他蹦出来三个字“不知道”。我也不好继续追问。 那现在怎么办? 毛令拉起我的右手,跟我走!我俩一边小跑他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铜铃和一个类似八卦镜的东西。 可我俩刚跑到一楼发现,一楼的大门赫然消失了。原本还有月光招进来的窗户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一楼伸手不见五指,放眼望去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墙。 跟紧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有任何回应! 这屋子不干净! 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想用障眼法,把我们困在这里。 快!我们去楼上!看一下二楼,别墅周围都是草地,从上面跳下去应该不至于摔坏。 可当我们跑到二楼,发现二楼跟一楼一样所有的门窗都被黑漆漆的墙给替代了。 无奈之下,毛令摇了摇手里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可即使是铃声响起,房间里的布局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无奈之下,毛令又拿起了八卦镜,想从镜中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可当他拿出八卦镜才发现,这黑的不寻常的四周,压根连手上的八卦镜都看不见。 此时的我,像个小鸟一样蜷缩在毛令的怀里,身体诚实的像个孩子,不停的颤抖。 紧紧的抱着毛令的左手,我也能感觉到毛令的手也是沾满了冷汗。 他娘的!什么东西这么凶,我这铜铃跟八卦镜都奈何不了它! 看他这样,我心里更加没底了,这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听着声音明显是从楼上下来,我就让他别吵吵了,赶紧想办法吧!要不然今晚非得交代在这。 毛令迟疑了片刻,指着不知是厕所还是卧室的门说:“赶紧进去躲起来,锁上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看更不要出来。 此时的我,确实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这里除了他身边,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这一说呢? 一想到我自己一个人躲在这乌漆嘛黑的不知是厕所还是卧室的房间里,我这小心脏怕是要罢工了。 但我可不能直说,只好问他,你自己一个人能应付的来吗?咱们俩在一块还能互相照应啥的。 毛令只说让我别特么的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啥也不懂,跟着他反倒是累赘,弄不好还把他给害了。 随后他一脚把我硬生生的踹进了那个不知是厨房还是卧室的房间。喊了一句,老子,不发话,不要出来!门框两边也贴上了两张符咒。 我只好顺势把门反锁了,转过去才发现这里竟然既不是厨房也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像是存放垃圾的小单间,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这气味似乎很熟悉,只能憋足气思索了两秒一一是尸臭味! 面积不大,刚好像是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思索了四周倒也没什么东西,只是一股一股恶臭味奋力的往我的鼻孔里面钻。 毛令!你还好吗? 别出声! 听到毛令的回应我的心脏总算是跳的平稳些了。 过了好一会,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好像我进来以后就没有任何动静,这静的非比寻常,虽然心脏不突突了,但是周身的肌肉却紧绷着。 脑子里除了害怕二字没有别的了。 第19章 梳妆台 这时候,一个念头猛地闪过我的脑海——毛令的师父,那个老头曾说过:“鬼魅害人,多用障眼法。” 既然耳朵听见的不可信,那我把眼睛闭上,它是不是就无计可施了? 这个想法像一根救命稻草,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闭上了双眼,将自己投入一片纯粹的黑寂之中。 然而,眼睛刚闭上,那声音就来了。 仿佛它一直就潜伏着,等我自毁视觉的这一刻。 “龙飞?你在里面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小心的试探,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耳膜。 我喉咙一紧,差点就应了声,好在理智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我硬生生把那个“在”字咽了肚里,化作一声急促而又小声的抽泣。 在极致恐惧下,感官会被无限放大。 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又开始疯狂的擂鼓,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加速奔流,在耳道里形成“轰隆”的脉动声。 我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暴露我的存在。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龙飞,快开门嘛,人家知道你在里面。” 就在这一瞬,我猛地惊醒——这他妈的不是宁宁的声音嘛!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 就是它!寝室里的那个东西,水库边的那个东西,现在又来了!它就像认准了我这张脸,这个声音,阴魂不散地非要扮成宁宁来迷惑我。 这些狗东西的智商未免也low了吧,就特么的盯着宁宁一个人薅啊。它们哪怕扮成莎莎,或者……或者扮成我亲妈呢?说不定情急之下,我还会有一点的动摇。 想到我妈,我心头猛地一抽,一种更深的寒意渗了出来——因为极度的紧张,我发现自己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我妈的模样了。 这短暂的空白记忆,比门外的鬼更让我恐慌。 “龙飞,你到底在不在里面呀?在的话就快点开门出来哦,小乖乖,那个毛令在骗你!”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惶惑,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魅惑和焦急。 我心中冷笑:他妈的,这年头子,鬼也会撒谎了,真是鬼话连篇!毛令今天才认识我,骗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哎!算了……”门外的声音忽然变得幽怨起来,“既然龙乖乖不信我,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不急不慢,一步一顿,清晰地敲打在地板上,渐行渐远。 这声音与我之前听见的如出一辙,这让我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沉默。 嘿嘿,它可走了。 四周瞬间又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能吸收掉所有声音,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我在心里把毛令骂了无数遍,这个半混家伙,跟傻子似的,情况都没摸清就敢带我闯进来,简直害人命啊! 可下一秒,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冰锥般刺入我的脑海: 这东西……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和毛令斗法吗?它既然能来找我,那毛令他……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一股麻意瞬间从屁沟蔓延到四肢百骸。 人家是来帮我的,要是真因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能活着回去,又该怎么面对莎莎? 我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身上那块玉。宁宁说过,只要不离开我,就没事。 毛令也说过,上面刻的九转朱雀,是极凶之物,能护我。 挣扎,像两只手在我脑子里撕扯。 最终,一股无法推卸的责任感,混合着对未知的好奇,压倒了恐惧。 我不能像个鼹鼠一样在这里躲到天亮,必须出去看看。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紧紧攥住胸前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传来一丝微弱的心安。我深吸一口气,拧动门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门推开—— 可预想中的黑暗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光亮! 客厅的吊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晃得我眼前一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待视线慢慢适应,重新聚焦,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门外,不再是那个积满灰尘、死气沉沉的鬼屋。 这里……俨然是一个正常、甚至透着些许生活气息的家。 电视机屏幕亮着,播放着无聊的夜间节目,发出轻微的噪音;门口随意地摆放着一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几件女性的衣物慵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而之前诡异消失的门窗,此刻全都完好无损,窗外是沉沉的夜幕。 这突如其来的“正常”,比任何恐怖景象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毛令?”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干涩微弱。 无人回应。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开门逃出去的冲动攫住了我。 但想到可能遭遇不测的毛令,我还是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硬着头皮,踮着脚尖,踏入了这片诡异的“正常”之中,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 木质楼梯在我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的心跳上。 刚上楼,那个女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在咫尺,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叹息: “龙乖乖,你终于肯出来了。” 我浑身一僵,一股恶心袭来,同时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楼的最里侧的主卧室门敞开着。 原本那口让我心悸的花梨木棺材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席梦思床垫的双人床,和一个很复古的梳妆台。 梳妆台前,一个穿着深红色长裙的女人,正背对着我,十分优雅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那长及腰际、黑得像墨一样的头发。 我试图从镜子中去看到底是谁如此无聊,半夜搞这些惊悚吓人的东西。 天呐!这不是……… 第20章 腐烂的尸骸 是她吗?是宁宁? 那身影朦胧地立在昏暗里,面容如同一团晕开的墨迹,看不真切。 可若不是她,又能是谁?我莫非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看谁都像她?我不由在心底狠狠自嘲了几句。 隐约能辨出,那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即便说她是在漂亮国女团里站中心位的,我也深信不疑。 然而,就在看清她的瞬间,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逃! 可此时我的两条腿就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死死焊在地板上,任凭意志如何嘶吼,肌肉纹丝不动。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缓缓起身,转过来,迈着一种近乎轻飘飘的步子,悄无声息地来到我面前,她不是宁宁! 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个心知肚明的“鬼”对视,那感觉难以口述,我僵在原地,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只觉我的膀胱一阵阵发紧、发胀,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尿裤子了,极有可能屎也给我拉出来(我凑!你好重口味!)。 紧接着,她抬起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朝我探来。 我下意识想偏头躲闪,身体却依旧背叛了我。那只手越靠越近,我心中疯狂呐喊:玉佩!玉佩一定要显灵啊!千万要护住我!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她的手只是极其轻柔地在我脸颊上拂过。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竟被吓出了眼泪,她方才那一下,是在为我擦拭泪痕。 我彻底愣住了,完全摸不透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她似乎没有恶意,我强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大婶,不,小姐姐!我和朋友是进来找人的,真不知道您在这儿休息,无意冒犯,您行行好,放我们走吧?感激不尽!” “哈哈哈,我很吓人吗?你好像很怕我?”女鬼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我眼里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忙不迭地摇头,语无伦次地奉承:“不吓人!一点都不!您是最好看的了,我…我他妈波的就没见过比您更漂亮的!我老婆都比不上您一根头发!” 我搜肠刮肚,用尽毕生所学的赞美之词,只求她能高抬贵手。 她听着,一直在那儿笑,直到我词穷,才可怜巴巴地告饶:“小姐姐,我胆子小,经不起折腾,您就别跟我玩了,行行好,放我们走吧,我们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了。” 说来也怪,看着她持续的笑容,我心里的恐惧竟真的褪去了一些。似乎,并非所有的鬼都青面獠牙,一股狰狞的表情,至少现在这一位,看起来跟活人并无区别。 我甚至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讲道理”的鬼。 但这念头刚起,又被更深的不安压了下去——毛令呢?这别墅才多大,他早该找到我了才对。 莫非……他已经……死了?可若她害了毛令,那我岂不是也是她的爪下亡魂了吗? 正胡思乱想间,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恳求:“乖乖,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这话如同特赦令,我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点头:“行!只要别要我的命,干啥都行!” 她伸手指向卧室的四壁:“我被这些东西困在这里很久了,你撕掉它们,放我出去,好不好,若是我出去了,不止不杀你,还会“报答”你。” 报……报……报答就免了吧,让我活着就行,心里暗暗窃语。 这时才注意到,四面墙上同样贴满了符咒,花纹比门外的更为繁复诡异。 我犹豫了。我不懂这些门道,更无法判断她是真心求助,也不知道是否因这些符咒的限制而无法下手。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语气变得急切,甚至带上了哭腔:“乖乖,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我只是不想再被困在这个地方……有这些东西在,我就没法投胎转世,求求你啦,帮帮我嘛……” 她那副楚楚可怜又魅惑的模样,确实让我心软了一瞬。 但理智仍在挣扎。 我沉吟片刻,提出条件:“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在哪儿?你让他安全地过来见我,只要确认他无事,我立刻帮你撕掉这些符。” “你朋友…他太凶了,一见面就要打要杀,我害怕。” 她委屈地瘪瘪嘴,转而提议,“这样吧,你先帮我把符撕了,我立刻就带你去见他可以吧?” 这话让我心里的警铃大作,直觉告诉我她在骗我。我坚定地摇头:“不行,必须先见到我朋友!” 话音刚落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凶戾之色! 虽只一瞬,她却立刻低下了头,但那惊鸿一瞥已让我心脏骤停!她要翻脸了? 我拼命想移动双腿,身体却依旧僵硬。就在这绝望之际,她忽然抬起头,语气幽然地抛出一个问题:“乖乖,你觉得…我美吗?”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回答:“挺…挺美。” “是你喜欢的类型么?”她又问。 我完全懵了,正琢磨她意图何在,她却语出惊人:“你帮我把那些东西撕下来……我用自己的身体报答你,好不好呀?”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竟抬手解开了胸前系带,肩膀微沉,那件深红的睡袍便如一片凋零的花瓣,悄然滑落。 卧槽,受不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睡袍里面,空无一物,一具白皙得晃眼的S型身材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吓得赶紧紧闭双眼,血液却不受控制地涌上头顶。 妈的!女鬼也会色诱?这他娘的谁顶得住啊! “别害羞嘛…睁开眼睛看看我,馋不馋我的身子呀?”她的声音变得愈发柔媚,像带着钩子,直往人心窝里钻。 我一個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再说也好久没吃到肉了,哪里经的起这种阵仗? “小姐姐你别这样!我…我不是那种人!快把衣服穿上!”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 耳边传来她一声极轻的嗤笑:“别给老娘装了…你敢说,你心里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说完全没有是假的。 我拼命告诫自己:这是女鬼,是鬼!是陷阱!可脑子却不争气地反复播放着闭眼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理智的堤坝正在被欲望的洪流寸寸侵蚀。 而后来,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怎的,我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说是闭着,实则欲盖弥彰,朦胧间,那曼妙的S型曲线依旧清晰可辨。 可他么的就是这该死的一眼,让我紧绷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她的身材实在太好了,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纤细的地方不堪一握,双腿修长笔直……那一刹那,我感觉忽然无比理解了王生——面对如此绝美女人,谁他妈的还在乎她是不是鬼呢?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瞬间感觉脸颊滚烫,身体开始蠢蠢欲动,眼看就要在这诡异之地,上演一场荒唐的《画皮》之恋…… “叮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清脆急促的铃音,如同冰水般骤然灌入我的脑海! 紧接着,是毛令那熟悉而焦急的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龙飞!仔细看看你前面!快!” 我下意识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了梳妆台那面落满灰尘的镜子上。 只见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前凸后翘的小姐姐,而是一具紧贴在我身的、皮肤高度溃烂、爬满蛆虫、脸上肉似坠不坠还滴着黑色油性物质,试图亲吻我脖颈的恐怖尸骸! 卧槽尼玛啊!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的喊了一声! 第21章 女鬼附身 喊出来,发现清醒了许多。 但想到刚才自己竟对这东西生出龌龊念头,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直冲喉头。 趁着她还没从镜前反应过来的空当,我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就往楼下冲。 “狗男人!狗男人!你们这些狗男人,全是骗子!我要杀了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在我身后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那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带着无尽的怨毒。 我吓得魂飞魄散,脚后跟几乎要踢到屁股蛋,连滚带爬地往前窜。 可刚扑到楼梯口,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猛地从身后袭来,一双冰冷、僵硬的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淹没了我,肺部火烧火燎,视线也开始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要断气的刹那,我胸前佩戴的那块玉突然爆起一团清冷的光晕! “啊——!” 女鬼发出一声痛苦之极的惨叫,掐住我脖子的力量骤然消失,她整个人(确切说是整个鬼)像被无形巨力击中,向后倒飞出去。 我也被这股力量波及,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疼得我眼泪直流,几乎背过气去。 模糊中,我看到头顶的黑暗被猛地掀开一道缝隙,毛令焦急的脸出现在上方,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用力将我拽了出来。 直到这时,我才惊骇地发现,刚才困住我的,竟然是二楼厅堂中央那口阴森厚重的花梨木棺材! 可我明明是摔到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根本没给我发问的时间,他手忙脚乱地将棺材盖“砰”地一声合拢,迅速掏出一张画满朱砂符咒的黄纸,“啪”地贴了上去,声音发颤地吼道:“什么时候了还寻思个屁!快跑啊!这符镇不住她多久!” 他拉着我,发疯似的往楼下冲。 刚冲出门,就听见身后棺材里传来了“咚!咚!咚!”的猛烈撞击声,那声音沉重而疯狂,仿佛里面的东西随时会破棺而出!我头皮瞬间炸开,跟着没命地狂奔到一楼。 和刚才的鬼打墙不同,楼下那扇大门竟然又诡异地出现了。 求生欲驱使着我们冲向那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那道穿着血红衣服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里渗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凝聚、浮现,恰好堵死了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冲得太猛,根本收不住势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女鬼直直撞了过去——没有预想中的碰撞实感,在与她身影接触的刹那,我只感到一股透骨的阴寒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 “嘻嘻……” 一声冰冷、怨毒,带着计谋得逞快意的女人笑声,直接在我耳边响起,不,更像是从我脑海里直接钻出来的! 紧接着,我就惊恐地看到,站在我身旁的毛令,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动作变得极其不自然。 她原本惊慌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嘴角一点点地咧开,形成一个极端诡异、非人的阴森笑容。 “来都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女鬼的尖利声音,从毛令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今晚,你们俩一个都别想活!” 鬼上身!毛令被鬼上身了!难道这里面不止一个鬼?就在我百思不得解的时候,女鬼又开口了,你朋友身体里是我的分身!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长笑。 这女鬼还有分身!这特么直接榨干了我的毕生所学知识。 我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而“毛令”——或者说控制了他身体的女鬼——已经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野兽,四肢着地,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扭曲诡异的姿势,手脚并用地朝着许名扬猛扑过去! 他冲进厨房,抄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对着我就疯狂地劈砍!毕竟毛令懂些阴阳法术,但体能显然不行,被“毛令”挥舞着菜刀追得我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只能凭借家具勉强躲闪。 看着最好的兄弟被恶灵操控,举起屠刀追杀我,我心中又惊又怒,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身体是毛令的!必须把他救回来! “毛令!醒醒!你他妈给老子醒过来!”我嘶声大吼,试图唤醒他被压制的神智。 不知是我的呼喊起了作用,还是毛令自身的意志在抗争,只见“毛令”挥刀的动作猛地一滞,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内部有两个灵魂在激烈地争夺主导权。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变幻,时而狰狞怨毒,时而痛苦挣扎,僵在原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那女鬼趁机拉开距离,想来个突袭,便对我急喊道:“龙飞!你救不了他的,哈哈哈! 此时毛令的魂魄也在身体里!他在跟那东西抢控制权!我必须得想办法帮他!不然等女鬼彻底掌控,我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毛令”突然扬起空着的左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从他嘴里爆出一声怒吼:“滚出去!臭婊子,敢上我的身!” 这一下,连旁边女鬼都似乎愣住了。但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反弹! “你……竟敢打我的分身?我要你死!”女鬼控制着毛令的声带,发出难以置信的、夹杂着冲天怨气的尖啸。 下一秒,更令人胆寒的一幕发生了——“毛令”右手握着的菜刀,竟然猛地调转方向,朝着他自己的左胳膊狠狠砍去! “不要!”我失声惊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毛令”的左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自己持刀的右手手腕。 他整个人就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左手与右手疯狂角力,菜刀那冰冷的锋刃在他自己身体几寸之外剧烈地颤抖着,看得我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样下去不行!毛令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和女鬼搏命,他不敢下死手,女鬼却毫无顾忌! 情急之下,我猛地想起刚才救我一命的玉佩!对,宁宁给的玉!我立刻摘下挂在了毛令胸前。 刚挂上去的一瞬间,我看到毛令胸前衣物下,似乎隐隐有微弱的青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一股更明显、更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啊——!” 控制着毛令身体的女鬼分身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仿佛被灼烧灵魂的惨叫。 一道模糊的、穿着血红衣服的虚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毛令的身体里弹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身影瞬间黯淡得几乎要透明消散。 弹出去的女鬼虚影蜷缩在地上,抬起几乎透明的手,此时女鬼收回几乎消散的分身,用充满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惊魂未定的毛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身上……你难道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22章 我是谁 就在我认为毛令已经脱身女鬼醒悟过来了,可不曾想毛令一脸惊悚的样子说道:“女鬼,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卧槽!可刚刚明明是你做出一些十分可怖的举动啊!难道……难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想?我被它迷……迷住了? 当时,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存在了。 女鬼脸上虽然深度腐烂,但那种极致的惊恐,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照得我心神不宁——难道我的模样,竟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骇人? 没容我继续沉浸在自我怀疑的深渊,毛令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摇动了手中的铜铃。 那铃声听在我耳中清脆悦耳,但对那女鬼却如同蚀骨的毒药,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在穿刺她的魂体。 趁此间隙,毛令一把拽住我,发疯似的朝别墅外冲去。 夺门而出后,我惊魂未定地回头一瞥——方才还弥漫着阴森绿光的门内,此刻只剩下一片粘稠、吞噬一切的漆黑,那个红衣女鬼,竟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让你待着别出来吗!”刚把别墅大门狠狠关上,毛令就转过身,指着我的鼻子厉声斥骂,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 我也憋着一股邪火,争辩道:“我特么的怕你死在里面!你进去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女鬼都来敲我的门了!我特么还以为你被她大卸八块了!” 我俩就在这死寂的夜空下,红着眼喘着粗气互相质问。 我逼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么久不来?还有,我为什么会在那口棺材里?” 许名扬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低沉:“刚刚我确实着了那东西的道,中了她的障眼法,在别墅里像鬼打墙一样转了半天才摸到楼下,结果根本没找到你。 感觉不对,又冲上二楼,听见棺材里有动静,才知道你被迷了魂!幸好用铜铃及时把你唤醒,再晚一步……”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那未言之语比说出来的更令人胆寒。 此时我补充道,恐怕你让我去房间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她的圈套,使自己一步步走进卧室,躺进了那口花梨木的棺材里。 毛令又说若是在幻境中与那女鬼有了更深的纠缠,我们两个人的生魂就会被彻底困住,你最终在现实的棺材里窒息而亡,而我……,毛令没敢继续说下去。 我听得脊背发凉,争辩说:“连你这懂行的都中了招,我哪能分辨得了?”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别废话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深更半夜来这鬼地方玩命?费力不讨好,差点把命都搭上!” 他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的怒火,只剩下愧疚。确实,他是为了帮我才卷入这趟浑水。 我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问了句:“小叔,这别墅……到底怎么回事?还有真的是我被附了身?不是你?” 废话!要不然我会救你出来? 毛令瞪了我一眼,才沉声道出原委:那女鬼生前是个野鸡(妓女),这别墅是几年前一个老板买给她的。 后来她想鸠占鹊巢,原配又找上门闹,多重打击下,她想不开,在别墅里上吊自杀了。 “当年,还是我师父带着我来这里做的净宅法事。” 怪不得你这么熟! 我追问:“那这房子怎么落到刘大生手里的?”毛令摇头:“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这女鬼绝对是被刘大生用阴宅养起来的!今晚就是做了个局,故意引你来,就是要你的命!” 他话音一落,我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如果这一切都是刘大生早就算计好的,连地址都是提前埋下的饵,那他究竟在我身边潜伏、谋划了多久?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我? 正想再问,毛令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夜的死寂。 他立刻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是莎莎打来的。我隐约听见他说:“嗯,事儿办完了,都没事。” 但电话那头,莎莎不知说了什么,毛令脸色骤变,惊呼出声:“什么?你确定没看错?”他声音里的惊骇让我心头一紧。 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沉声道:“知道了,没事,你赶紧睡吧,别多想。”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按捺不住好奇与不安,连忙问他怎么了。 毛令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重一摆手:“走,我现在送你回厂里。” 我有些茫然:“都这么晚了,而且厂里我也打好招呼有人替班,明天再回不行吗?” 许名扬看向我,眼神复杂,缓缓摇头,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呢奥闹,不行!必须今晚回去。否则……你可能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这话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追问什么意思,让他别吓我。但他不再多言,只是示意我跟上。 车子在寂静的午夜街道上飞驰,驶向厂里。毛令一路沉默,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这种压抑的沉默,像不断累积的乌云,让我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临近十二点,车子驶入顺安路。穿过那片小树林,“牟山水库”那几个斑驳的字刚映入眼帘,我猛地看见前方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又是她!那个只在星期三出现的,穿着红色长裙的女生。 她就站在水库入口的阴影里,面朝我们的方向,一动不动。我寒毛直竖,连忙指给毛令看:“快看!就是她!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红色长裙女生!” 毛令却猛地低喝,声音急促而严厉:“把手放下!别用手指她!也别盯着看——她不是人!” 我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车子快速从她身边掠过,我通过后视镜偷偷回望——她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脸孔模糊不清,但我能感觉到,她那空洞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我才哆哆嗦嗦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见过她好几次……她怎么可能是鬼?我身边到底有多少……那天晚上在水库想害我的也是她?” 毛令却摇了摇头:“不是她。她若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不会一次次在你面前现身。我现在没空解释,以后再说。” 车子很快停在学校门口。 下车后,我们快步走向一公寓。毛令始终面色沉重,我也将满腹疑问压在心底。 来到一公寓门口,我正要进去,毛令却一把拉住我:“等等。” 他把我拽到大门旁花坛的阴影里,示意我蹲下,然后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知道为什么今晚必须带你来吗?” 我茫然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刚才莎莎来电话,说她朋友亲眼看见……你,和一个女生,一起坐在值班室里。她朋友还问,那是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我如遭雷击,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我整晚都和你在一起!” 话音未落,毛令猛地将手指向公寓大门的方向,示意我看过去。 下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只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用我那种惯常的、吊儿郎当的步伐,慢悠悠地给公寓大门落锁。 他甚至还模仿着我平时的样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晃晃悠悠,转身走回了亮着灯的值班室。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所有的思绪。下意识地,我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时针与分针,正好在“12”的位置重合。 午夜零点。正是我每天锁门的时间。 可是……如果刚刚锁门的那个人是我。 那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切的…… 我,又是谁? 第23章 被复制的“我” 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火辣辣的痛感混着耳鸣,却没能驱散眼前的景象。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个噩梦,可舌尖尝到的血腥味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站在我对面的,分明是另一个我。 不是镜子,不是幻觉,他就坐在值班室里,穿着和我一样沾满油污的工装,连额角那道昨天被铁屑划破的伤口都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不属于我的、僵硬的微笑。 这个世界一定出了致命的BUG。 我几乎要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要复制我这副高大帅气的皮囊。 可我刚要动作,毛令就猛地把我拽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起初我以为那张照片只是吸收魂魄,”毛令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车间里带着回音,“现在看来我错了,它的真正能力是‘克隆’。刘大生……他是想再造一个你出来。” 我整个人都懵了,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混着脸上的灰泥和血丝。 “那……那我怎么办?他要是把我复制出来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就得死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毛令一脚踹在我大腿上,不重,却让我打了个激灵。 “哭什么!冷静点听我说!”他把我拉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指着我们所在的值班室门口:“这是你上班的地方,左边是弹棉车间,右边是缠线车间,它们的布局很奇怪,对吧?”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两栋附属建筑像两条扭曲的手臂,将一公寓环抱在中间,形成一个令人不安的夹角。而我日常值班室,正好处于这个夹角的中心点。 “再看我们身后那栋质检楼,”毛令的声音发冷,“它比所有厂房都高,却又窄得反常,像不像一个……墓碑?” 我浑身一颤。 在厂里工作了这么久,从未从这个角度观察过。此刻经他提醒,我闭眼回想厂区全景——公寓楼是棺椁,弹棉和缠线车间是陪葬的器皿,而那栋质检楼,分明就是一块巨大的、镇压一切的墓碑! “我打听过,”毛令继续说,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除了这座公寓楼,厂里其他建筑都在几年前翻新过。厂子效益不差,为什么独独留下这栋三十年前的公寓?” 我茫然地看着他,心脏狂跳。 毛令深吸一口气,眼神凝重:“没错,整个厂区就是一个巨大的‘镇’字局,要镇压的,就是这公寓里的‘东西’。 这里是全厂阴气最重的地方,机器吞噬过多少手指,缠线机溅出过多少惨叫……况且还不知道死过多少人,怨气一年比一年重。 如果我没猜错,里面的‘那个’快要镇不住了,必须用另一个更恶毒的阵法,来束缚住它和所有死在这里的冤魂。” 他猛地指向我:“我听师父提过,要完成这个阵法,需要一道特定的‘主魂’。而你,就是他们选中的那个人。”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铁锤砸中。“特么的,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上辈子刨了他刘大生的祖坟吗?他为什么要复制一个我?直接用我的魂不行吗?” “没这么简单,”毛令摇头,“你身上一定有某种特质,让他们非你不可。而且,启动阵法需要那个灵魂‘心甘情愿’地献祭。你愿意永远被困在这座破旧不堪的小公寓里吗?” 我拼命摇头,喉咙发紧。 毛令的表情越来越沉:“据我所知,世上绝不可能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 只要你还活着,复制品就永远残缺,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只有你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那个复制品才能变得‘完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打了个寒颤:“你是说,刘大生一定要我死?” “不是简单的死,”毛令的声音冷得像冰,“是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你以为之前别墅的的符咒是镇鬼的?那是为你准备的!一旦你在那里断气,符咒就会把你的魂魄永远锁在原地。到时候,想让你灰飞烟灭,易如反掌。” 我如坠冰窟,四肢冰凉。 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那些沉默的机器像蛰伏的怪兽,随时会扑上来将我撕碎。 想想我曾经那么信任王主任,兢兢业业遵守他定下的每一条古怪规矩——晚上值班在十点之前一定要熄灯,绝不能进工人的寝室,超过晚上十二点绝不能放任何人进入公寓……可现在想来,那都是在一步步把我推向这个精心编织的罗网。 我是在用自己的手,把自己送上绝路。 “我到底……有什么特别?”我抱住几乎要裂开的头,声音嘶哑。 “我不知道,”毛令叹了口气,“但他们一定有必须选你的理由。记住,不是‘他’,是‘他们’。建厂、布阵、甚至连我师父都蒙在鼓里,一步步引你入局……这么庞大的计划,单凭刘大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毛令走出厂区的,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爬上他的车。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皮肤下的血管仿佛在蠕动。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这具身体不再属于我。特别是在被那个女鬼(别墅里面的花梨木棺材腐尸)的怨灵附身之后,这种异样感愈发强烈。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我只想活着……我才二十多岁,日子苦点累点我都能忍,为什么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毛令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路上他一直在安慰我,说看在莎莎的份上,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住我这条命。 我机械地点头,内心充满愧疚。把毛令和许诺这些无关的人卷进来,如今局面失控,他们很可能也会陷入危险。但我真的无法拒绝,没有毛令,我连下一步该往哪走都不知道。 “明天早点起,”毛令看着我胸前那块祖传的玉佩,眼神复杂,“现在看来,能救你的……也许只有她了。” 玉佩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第24章 道袍 也不知道他口中指的是谁,但我此刻心乱如麻,实在无心追问。 脑海里反复盘旋的只有一件事。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毛令:“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我''还在厂里顶替我上班,等到七点多,他不会跟着我回家吧?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完蛋了。” 毛令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不太可能。 学校里那个只是借助阵法幻化出的投影,它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那栋公寓里,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拴住一样。” “要不我明天就去厂里,直接把那张照片取下来烧掉?”我急切地提议,“只要毁了那张照片,刘大生的阴谋不就落空了吗?” “你觉得会这么简单吗?”毛令抬眼看向我,目光深邃,“既然另一个''你''已经出现,就说明那件法器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从今往后,在你不在的每个时刻,它都会准时出现,替你完成日常的工作。”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回去看看,那张墙上的照片恐怕早已不翼而飞。” 我垂下头,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窗外的夜色浓重得化不开,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毛令见状,语气缓和了些:“你先别着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这个局的方法。”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只能默默点头,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回到家,我瘫倒在床上,毛令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外企小职工,每天无忧无虑地混日子。怎么转眼之间,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更可怕的是,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按照毛令的说法,刘大生绝不会善罢甘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可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起那天早上接连发生的怪事,我真怕哪天走在路上时,会有一群人突然跑出来把我乱刀砍死。 想到这里,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门前,把门锁反复检查了好几遍。重新躺回床上后,我瞪大双眼,不敢入睡,生怕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女鬼凄惨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既然另一个“我”每天都会出现,那我是不是不用去上班,就能白拿厂里发的工资了? 这个想法让我忍不住苦笑出声。我一定是疯了。真的,我宁愿不要这些钱,也不希望这些诡异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后来我索性不再多想。反正我就这一条贱命,想再多也没用。再说我本来就不指望有什么来世,魂飞魄散大不了就是不能投胎。 这辈子已经过得这么糟心了,就算有下辈子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投胎成向佐? 直到清晨六点多,天光渐亮,我才敢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奇怪的是,一整天都没有等到毛令的电话。直到下午三点多,他才来电让我去那里一趟。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打车过去。 到了他那里,毛令让我帮忙看门,自己则一头扎进前堂不再出来。我坐在前面玩手机,偶尔无聊时,会掀开帘子偷看他在做什么。然后我发现毛令面前堆满了纸叠的金元宝。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件道袍,正毫不吝惜地将旁边整齐的金箔一张张研磨成粉,混入朱砂,用特制的毛笔在道袍上绘制密密麻麻的奇特符箓。 我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麼?cosplay吗?”毛令头也不抬,只是示意我保持安静,继续全神贯注地在道袍上勾勒着符文的每一笔。 整个下午他都在专注地做这件事。中间有几次我问他晚上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他都只是让我耐心等待,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直到夜幕降临,毛令才红着眼睛从前堂走出来。此时他眼睛上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额头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脚步虚浮,活像被女鬼吸干了精气。 我赶紧上前搀扶:“你这是怎么了?”毛令摆摆手,声音沙哑:“累的。”说着,他将那件道袍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师父当年穿过的道袍,再加上我绘制的这些符箓,穿在身上可保百邪不侵,就算阎王爷来了,也礼让三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马褂,心里五味杂陈。粗略估算,他今晚至少用了一千多张金箔,三四十克上等朱砂,光是这些材料的成本就将近小一万元。 “我凑!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我忍不住问道。 毛令神情严肃地点头:“我仔细想过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刘大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只能在暗地里耍些邪门歪道。这件道袍,再加上宁宁送你的那块玉佩,应该能护你周全。” 这番话让我心生愧疚:“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等我发工资了就转给你。本来就是你帮我忙,总不能让你倒贴。” “不必。”他摆摆手,“我不缺这点钱。再说这道袍又不是一次性用品,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轻声道:“小叔,这份恩情我该怎么报答?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帮我。” 毛令露出疲惫的笑容:“看在师父的份上,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毛莎莎这层关系吗?” 我们说话间,莎莎开车到了店门口,按了两下喇叭。毛令推了推我:“上车吧。今天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让莎莎带你去那个地方看看。” 临出门时,毛令又补充道:“我大侄女其实心地善良,就是从小被哥哥嫂子宠坏了,性子有些任性。你以后多担待着点。” 听出他误会了我和莎莎的关系,但我没有解释。人家这样尽心帮我,我若是急着撇清关系,未免太不近人情。 我将那件道袍穿在外套里面,出门上了车。莎莎好奇地问我们昨晚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我怕吓着她,便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但开着开着,我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条路车辆稀少,连路灯都没有,分明是上了高速! “莎莎,你小叔让你带我去哪儿啊?这都上高速了!”我忍不住问道。 莎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别问那么多,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开了足足二三百公里,一直开到下面的一个小县城,最后把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莎莎仰了仰下巴,示意我下车。 我满心疑惑:“这是你小叔的亲戚还是朋友家?大晚上的来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我还以为是毛令的安排,猜想他可能是觉得自己道行不够,要请其他高人来帮我解决问题呢。 就在这时,莎莎开口说道:“不是你一直想来李佳宁家的吗?她家就住这儿,你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下车! 第25章 灵盒 她说完这话,我浑身一僵,血都凉了半截。 直到这一刻,我才猛地醒悟,原来毛令昨晚含糊其辞、声称能救我于水火的那个人,竟然是宁宁。 我干涩地问莎莎:“你是怎么找到她家地址的?”莎莎不以为意:“那还不简单?她在这儿工作了那么多年,总有一些老前辈的师傅来过,打听一下就有了。” 我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声音发涩:“你可真行,退休了的师傅都能勾搭上,男的吧。”莎莎“呸”了一声:“什么叫勾搭?什么男的?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这是人脉广!”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她核对着那个决定我命运的地址,随即领着我朝宁宁家走去。 说实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不仅是一个谜团,更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 尽管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说宁宁死了,而我心底却始终固执地存着一丝妄想——她或许还活着,只是因缘际会,知晓了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才被迫隐匿行迹。 此刻,谜底即将揭晓。 走在老旧的小区里,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两种情绪绞在一起,让我喘不过气。 这小区衰败得厉害,外墙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底色,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月光被狭窄的窗口切割,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莎莎领着我找到中间那栋楼,踏上四楼,敲响了左边那扇暗红色的铁门,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异常空洞。 “有人吗?”莎莎一边敲一边问。 里面死寂无声。 我们又持续敲了近两分钟,连邻居都探出头来张望,那扇门后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可能真没人,”许诺有些泄气,“要不我们明早再来?” 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带着被打扰的不耐:“谁啊?” “大姨,我们是李佳宁的同学,想找您打听点事,您方便吗?”莎莎赶紧回答。 “等一会儿。” 那声音落下后,里面又恢复了令人焦灼的寂静。我们又等了两分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莎莎:“她妈妈是不是腿脚不方便?怎么这么慢。” “不应该啊,听说她妈妈挺年轻,也挺漂亮的。”莎莎刚说完,我们就听见了“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探出头来的竟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眼神有些闪烁,快速扫了我们一眼,衣服穿得有些凌乱,像是匆忙间套上的。“找谁?”他语气带着戒备。 “我们找刚才那位大姨,想问点事。”莎莎说。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回头朝屋里喊:“没事儿娟子,是俩孩子,说是找你的。” 里面传来宁宁妈妈的声音:“那让她们进来吧。” 接着男人侧身让我们进去。我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老旧,空气里混着灰尘和一种说不清的香烛气味。 宁宁妈妈从卧室走出来,衣服也像是刚刚顺手穿上的,她确实风韵犹存,与宁宁有几分相似,但眼角眉梢带着疲惫和一种莫名的警惕。给人的感觉像是两个人在偷情,听见有人敲门着急忙慌的刚收拾好犯罪现场一样。 莎莎刚说明来意,想打听宁宁的事,她妈妈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语气变得尖利:“打听这个逼事干什么?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早忘了!” 莎莎连忙编了个理由,说是厂里派我们来慰问,看看家里有没有困难。 我心里惦记着那个声音的指引,趁他们的注意力被莎莎吸引,目光悄悄投向走廊尽头另一个紧闭的房门。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让我想过去看看。我装作不经意地挪动脚步,朝着那扇门靠近。 “喂!你干什么?谁让你进去的!”宁宁妈妈尖厉的声音猛地响起。 但已经晚了。我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渗入。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几碟早已干瘪发硬的水果点心,一个积着厚厚香灰的香炉,以及两根燃尽了的白色烛台。 而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莹莹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正静静地对着我。照片下方,是一个暗红色的、小巧的灵盒。 卧槽!她真的……不是活人。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宁宁妈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冲了过来。可当她看清我脸的刹那,她整个人如同被厉鬼掐住了喉咙,动作猛地僵住,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那里面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恨意,猩红得吓人。 “是你……都是你!你特么的还有脸来我家!!” 她像是彻底疯了,转身冲进卫生间抄起一把扫帚,没头没脑地就朝我劈头盖脸打来。我完全懵了,只能呆立在原地。 “对不起大姨!他不是故意的!我们这就走!”莎莎慌忙打圆场。 可宁宁妈妈根本听不进去,她挥舞着扫帚,状若癫狂,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快滚!滚!给我滚!!再敢来,我特么的拿刀剁了你!!!” 我被她那副索命般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其他,狼狈地躲闪着冲向门外,连鞋都来不及穿好。 而她也竟然光着脚,一路追打到了楼道里。莎莎和那个男人试图拉住她,却根本拦不住那股疯狂的劲头。 我一直跑到小区外面,还能听见她在身后那充满诅咒意味的哭嚎声,在死寂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我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不仅仅是源于奔跑,更是源于那无法理解的、针对我的、深不见底的仇恨。以及宁宁那张凝固在相框里的、冰冷的笑脸。 此时,本来诧异惊慌的心情也添加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哀伤。 第26章 失忆 回头看了眼没追上来,两腿也发软,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把鞋胡乱套上,然后跌跌撞撞挪到小区门口,等着莎莎出来。 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我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委屈得厉害。 就算我未经允许就进人家卧室是我不对,但她那架势,简直像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至于追着往死里打吗?我心里嘀咕着。 没过多久,莎莎跑了出来,快步走到我面前,眉头紧锁着:“你以前真没来过李佳宁家?” “我特么的骗你干嘛?”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连她家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那就怪了……”莎莎压低声音,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她妈那样子,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你,倒像是认出了什么……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她妈?” 我本想让她别瞎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下意识地,我抬头朝小区门口望去——就在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口。 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我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起初我还以为是既视感在作怪,毕竟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但这次完全不同。眼前的景象越看越熟悉,甚至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竟然清晰地浮现出右边的便利店,以及旁边那家招牌褪色、灯光昏暗的“夜影网吧”——我以前常去那儿通宵。 我猛地睁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右边,真的有一家便利店。旁边,真的就是那家“夜影网吧”!霓虹招牌缺了几个笔画,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和我脑中闪过的画面分毫不差! 事情不对劲。 我没理会莎莎的追问,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径直朝网吧走去。 “喂!你去网吧干嘛?不回家了啊?”莎莎在身后喊道。 我没吭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验证它。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主机散热风扇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走到吧台,掏出身份证递给网管——一个面色苍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年轻人。 他接过卡,在读卡器上随意一刷。 “卡上余额,88元。”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我发誓,我绝对没来过这个网吧,甚至没踏足过这个县城半步!可这会员卡,这余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就说你肯定来过!”莎莎跟了进来,语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急切,“龙飞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李佳宁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你连她家旁边的网吧都有会员!” 我脑子嗡嗡作响,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喋喋不休的追问像苍蝇一样绕着我飞,心里的烦躁瞬间冲到了顶点。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我猛地扭头,冲她吼了一声。 莎莎被吼得一怔,随即火气也上来了,柳眉倒竖:“你马波的冲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找李佳宁她妈理论去啊?!” 我没再说话,抱着头蜷缩下去,靠着冰冷的吧台,身体一点点滑落。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脑袋像是要裂开,无数模糊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烁,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我的意识。 我想看清那些画面里人的脸,可他们的面容都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里,任凭我如何努力也看不真切。 我猛地意识到——我失忆了。 记忆的碎片告诉我,曾经确实有人经常陪我来这个网吧。可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更可怕的是,再往前追溯,我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是怎么进入那家外企工作的,连公司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最让我通体冰寒的是,我竟然……想不起父母的名字和样貌了!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他妈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 “啊啊——!”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让我失控,我用额角狠狠撞击着金属包边的吧台边缘,试图用疼痛换来一丝清醒,抓住那些溜走的记忆。 但没用。 那些至关重要的过去,像被人用橡皮擦彻底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龙飞!龙飞你别这样!”莎莎被我这自残般的行为吓到了,赶紧蹲下,用手垫在我额前,语气软了下来,“别撞了!我错了,我不凶你了还不行吗?你……你这气性怎么这么大啊!听话啊!” 我此时彻底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抓住她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完了……莎莎,完了……我失忆了!我想不起来我妈是谁了!我想不起来了啊!” 莎莎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近乎哄小孩的语气,轻轻拍着我的背:“乖,没事儿啊乖宝贝,妈妈在这儿呢,儿子妈妈带你回家……” “卧槽去你妈的!”我带着哭腔骂了一句。 骂完,我就那么瘫坐在吧台前的地上,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莎莎不再开玩笑,只是不停地安慰我,说可能是刚才受刺激太大,休息一下就好了。 网吧一楼零星几个上网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各异。 后来,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苍白脸网管被吵烦了,敲了敲台面,语气不耐烦:“喂!你俩有病吗?不上机就出去,别在这儿特么的腻腻歪歪的。” 莎莎一听,火“噌”地又冒了上来,猛地站起身指着网管:“我们就在这儿腻歪怎么了?!”她说着从钱包里抽出好几张百元大钞,用力拍在吧台上,“给我开两张卡!老娘今天就在这儿腻歪一晚上!你特么管得着吗?!” 网管被她的气势震住,愣了一下,才低声骂了句:“……俩神经病,装你妈波呢,真是什么样的鸟儿也有!” 莎莎一听,撸袖子就要冲上去干架,我强撑着站起来,死死拉住她:“别犯浑了!走吧,我们出去……” 我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出了网吧,又把吧台上那几百块钱抓回来,塞到她手里。 莎莎用力甩开我的手,胸口起伏,气鼓鼓地瞪着我:“滚蛋!不要!你特么自己留着吧!我现在看见你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又怎么惹你了?”我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指着我,眼圈也有点发红:“看你那点出息!跟个三岁小孩似的!不就说了你几句吗?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死要活!还失忆?龙飞,你演这么一出有意思吗?”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刚刚止住一点的委屈又决堤而出。我瘪着嘴,眼泪再次涌上来,蹲在地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冷风呼啸着灌进领口,却比不上我心里那股彻骨的寒意。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和绝望,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没有归属,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在那儿蹲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双腿麻木。莎莎大概是看我半天没动静,终于还是心软了。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试探:“……龙飞,你……你真失忆了?” 我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又问,声音轻了些:“那……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她,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莎莎,我真没和你闹。” “那你……你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能失忆了呢?”看我这副失魂落魄、不像作假的样子,莎莎的语气终于彻底软化了,她蹲下来,和我平视,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你身份证呢?拿出来我看看。” 我机械地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她接过,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地址,然后像是抓住了关键线索,眼睛一亮,指着那一行小字对我说: “你看,这不写着呢吗?松鹤小区。走,咱俩现在就按这个地址找过去,一切不就清楚了?” 第27章 荒野客房 她说完我才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身份证上正面中间黑字写着地址!顺着这个找,还怕找不到我爸妈吗? 一股狂喜猛地冲上头顶,我激动得当场蹦了起来,一把抱住身边的莎莎,在她嘴巴上“吧唧”亲了一口:“莎莎,你太聪明了!” 莎莎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指着我骂:“龙飞你大爷的!耍流氓啊?亲我干嘛?” 我顾不上那么多,拉着她就往停车的地方走。莎莎使劲想甩开我的手:“你干嘛?” “废话,当然是回家!” “你疯了吧!”她猛地挣开,“这大冷天的,半夜上高速,你不要命我还想活呢!” “那咱俩不开车,打车回去总行吧?” “要回你自己回!现在把车扔这儿,明天早上我还得打车回来取,你不嫌折腾我嫌!再说,就算现在走,到家都几点了?你爸妈不休息了?” 我看了一眼表,十点多了,赶到家估计得后半夜。她说的有道理,不急在这一时。我压下心里的焦躁,问她:“那今晚怎么办?在这儿住一宿?” 莎莎不情的说了一声“要不然呢”,走吧先去车上。上车后,她拿着手机翻来翻去。我问她找什么,她说找酒店。我指着街边那家亮着灯的旅店:“住这儿不行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滚动的屏上红色的“188元/天”字样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她立刻摇头:“不行,我不住这种小旅店。” 我愣了一下。那旅店门脸不算小,在她眼里居然成了“小旅店”? “大小姐,你这算不算凡尔赛?”我有点无奈。 莎莎皱着眉:“不是,就是感觉不安全,我习惯住连锁酒店。” 我没再说什么,由着她找。但这小县城实在偏僻,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合心意的。 眼看下起了小雨夹杂着冰碴子样的雪花,车窗上都积了薄薄一层。我只好劝她:“将就一晚吧,明天一早就走。” 莎莎盯着窗外那家旅店闪烁的招牌,眉头紧锁,最终才勉强点头:“……行吧。”语气里满是嫌弃。 推开旅店的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台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眯着眼看电视,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听到动静,他慢悠悠地转过头,视线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黏在莎莎身上,那眼神浑浊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让人极不舒服。 莎莎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住店?”老头的声音沙哑。 “开两间大床房。” 老头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有些诡异:“俩人开两间?多浪费啊。开个圆床房多好,床大,舒服。”他特意加重了“舒服”两个字。 莎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转身就想走。我赶紧拉住她,把语气放硬:“就两间大床房!快点麻溜的!” 老头收了笑,冷冷地瞥了我们一眼:“行。两间,加押金,五百。楼上401,402。”他从柜子上递过两张泛着油光的房卡。 交了钱,我几乎是拖着莎莎上了楼!(莎莎一个这么爱干净的女孩子怎么会情愿住的这么邋遢,哈哈,荒郊野外的但是没辙呀)。楼道里的灯昏黄,还接触不良地闪烁着,断断续续的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墙壁斑驳,映出我们扭曲晃动的影子。 先去了莎莎的401房间。一开门,一股陈旧的、带着潮气的味道。 莎莎指着床单,声音都带了哭腔:“毛令你看这床单,看着是白,谁知道干不干净?说不定根本没换洗过……” 我安慰她:“看着还行,将就一晚,明天就走啊。” “刚才那老头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莎莎压低声音,紧张地环顾四周,“我总觉得这房间不干净……会不会有针孔摄像头偷拍我们?” “你别自己吓自己,穿着衣服睡一晚就好。”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些发毛。 好不容易安抚住她,我回到自己的402房间。心里乱糟糟的,打算洗个澡冷静一下。脱了外衣,刚把手放在内裤边上,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毛令!开门!快开门!”是莎莎的声音,带着惊慌。 我赶紧捂住下身重要部位跑过去,把门拉开一条缝:“怎么了?” “不行!我一个人害怕!总觉得不对劲,让我进你房间待会儿!”她声音发抖。 “大姐,我衣服都脱了!” “你没光着就行!快让我进去!”她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看她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不好再赶她。“那你坐会儿,我赶紧冲一下。” “你洗你的。”莎莎蜷缩在靠墙的椅子上,抱着膝盖。 我钻进浴室也不管那么多了,准备开洗。这浴室门是磨砂玻璃的,能隐约看到外面莎莎模糊的影子。虽然别扭,但也顾不上了。调了调水温,不算热,温吞吞的,冲在身上反而让人更清醒些。 我把内裤脱掉,低头看了看,不错,又随手把内裤挂在一边,站到花洒下。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我挤了洗发水,揉出泡沫,闭上眼睛冲洗。 突然,小腿肚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冰凉,滑腻。 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喊了声:“莎莎?” 外面没有回应。只有水声哗哗。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旁边马桶了吧。我定了定神,继续冲洗。 紧接着,两只冰冷彻骨的手,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我的大腿,缓缓向上抚摸。 那触感太真实了!像死人的手,没有一丝活气! “唰”的一下,我全身汗毛倒竖,电流从脊椎直窜头顶! “莎莎!别闹了!”我猛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带着怒气吼道。第一反应还是她在恶作剧。 死寂。只有水声。 不对!绝对不对! 我强忍着恐惧和眼睛里洗发水的刺痛,想睁开眼往下看。 就在我眼皮将睁未睁的刹那,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抚上我的头顶,带着泡沫,狠狠地抹过我的眼睛! “啊!”灼热的刺痛感让我惨叫一声,眼泪瞬间涌出,眼前一片模糊。 “嘿嘿……” 一声轻飘飘的、女人的笑声,贴着我耳边响起。 空灵,诡异,带着说不出的恶意。绝不是莎莎的声音! 我心中骇极,手忙脚乱地用清水冲洗眼睛,好不容易才勉强能睁开。 浴室里水汽氤氲,空空荡荡。除了我,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我心脏狂跳,一把扯过浴巾裹住自己,猛地拉开浴室门。 “莎莎!你刚……” 话卡在喉咙里。 房间里,空空如也。 那张椅子上,早已不见了莎莎的踪影。 第28章 墙角声 弄得我我心里直发怵,莎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打声招呼就跑了?过分了!我暗自嘀咕。 但紧接着,一个更冰冷的念头窜了上来——刚才我从浴室出来时,那扇老化的玻璃门分明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可是那东西摸到我腿的那会儿,我压根没听到任何开门的声音!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不是莎莎? 想到这儿,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爬满了全身。我赶紧胡乱套上衣服,冲出去找她。哪怕真是她在偷摸我我也认了,我现在最怕的是,刚才进房间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莎莎。 莎莎的房间本是401,我以为她回去了。可刚出门,就看见一个黑影正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趴在403房间的门上,一只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像是在极力捕捉里面的动静。是莎莎。 我压着心里的不安走过去,低声问:“你在这儿搞什么鬼?” 莎莎猛地回头,把一根手指竖在苍白的嘴唇前:“嘘——别出声,快来听。” 我心里纳闷,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耳朵凑近了门板。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杂音,但很快,我就分辨出来了——那是一个女人压抑的呻吟,嗯嗯啊啊啊,带着诡异的节奏起伏,时而拔高,时而婉转,像是在演绎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地问着“爽不爽”“厉不厉害”之类的话。 这特么分明是……在办刷啊!我皱紧眉头,压低声音问莎莎:“我去!你还有这癖好?听这种墙角?” 她捂着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异样的光,小声道:“你听多有意思啊,我还是第一次偷听这么刺激呢。” “你就是为这个跑出来的?”我问。 她居然有点骄傲地点点头,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又想起刚才的事,追问道:“那我洗澡的时候,你进过卫生间吗?” 她愣了一下,眉头蹙起:“没有啊,你洗澡我进去干嘛?”随后她反问我怎么了。我编了个理由,说好像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她。她白了我一眼:“想得美,你们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我闭上嘴,心里一片冰凉。 刚才在浴室里摸到我的,果然不是她。恐惧再次攫住了我,但经历多了,这种恐惧里竟掺杂了一丝麻木。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想到宁宁,心里才稍微踏实了点,随即又被巨大的酸楚淹没。 就在这时,403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停得极其突兀,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 莎莎不满地嘟囔:“真特么没劲,这么快就完了,这男的肯定不行。” 我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能是听见我们说话了,快走!” 我们蹑手蹑脚地往回溜。可到了我房门口,莎莎却站着不动了。 “又干嘛?”我问。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跟你进去啊。” “大姐,几点了,你不回去睡觉?”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不自己睡,害怕!这地方这么乱,万一半夜……有……” “你想跟我睡一张床?”我打断她。 “那怎么了?”莎莎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自己说的,不脱衣服就行了。我都不介意,你矜持什么劲?” 看她这耍无赖的架势,我知道拗不过她。进了房间,我无奈道:“早知道你这样,开一间房多好,还能省点钱。” “没事儿,”莎莎接口,“大不了我给你报了就是啊。” 我们都没什么睡意,并排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她提到今天去李佳宁家的事,问我现在总该相信她已经死了吧。 我心里堵得难受,没有回答。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鬼怪我见得还少吗?我知道宁宁不会害我,这就够了。 莎莎见我沉默,便岔开话题,问我明天还去不去上班。 我含糊地应付过去,说明天再看看。 后来她又问起我的过去,怎么来的这里,遇见了哪些怪事。我拣能说的都说了,但关于鬼怪的部分只字未提。 毛令叔侄女两个人显然知道些什么,但莎莎目前只认为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我不想把她也彻底拖进这潭浑水里。 等我讲完,莎莎又问:“那以前的事,你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嗯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过去就像一片空白。 她又建议我去医院检查,说可能是间歇性失忆。我答应着,说等明天回家看看再说。 聊着聊着,困意渐渐袭来。莎莎枕着我的胳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听着她的呼吸声,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但我好像并没睡多久,就感觉鼻子里一阵痒意。 意识刚刚回笼,一阵强烈的心悸便猛地攥住了我——浴室里那诡异冰冷的触感瞬间重回脑海! 我猛地一动胳膊,发现上面空荡荡的,莎莎不见了! 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暗骂自己愚蠢,明知这房间不干净还敢睡着。我紧紧闭着眼,浑身僵硬,生怕一睁眼就看到什么无法形容的恐怖景象。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莎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快起来,别装了……我发现了一样东西,你快来看。” 第29章 背上的脚印 当时我睡得正迷糊,毕竟刚睡着没多久,脑子像一团浆糊,全身的骨头都透着不情愿。 莎莎冰凉的手摇着我的胳膊,声音带着急促的呼吸。 我勉强睁开眼,没好气地问:“你是又听见隔壁那一男一女办刷了是怎么着?这么想看不行你敲敲门进去看就行了呗。” 莎莎用力捶了我一下,力道不轻:“你他么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来,我发现这间房子有问题,特别是卫生间。” “卫生间”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我头顶。我瞬间清醒,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突突直跳:“卫生间里能有啥?” 她见我这反应也是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你没有大病吧,一惊一乍的!” 我也顾不上跟她斗嘴,趿拉着拖鞋就冲进卫生间。 狭小的空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浴霸灯,光线在瓷砖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里也弥漫着潮湿的、带着霉味的气息。 莎莎指着花洒左边那面墙,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龙飞你看那个插座是不是有东西?” 我眯起眼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墙面因为常年潮湿有些剥落,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确实有一个隐隐发亮的小灯,细小的孔洞,黑黝黝的,像个小眼睛一样。 莎莎说这是她刚才上厕所时发现的,吓得也没敢脱裤子,声音发紧:“我怕这是那种偷拍的摄像头……你说,看门口老头那猥琐样,可能就是他放的!说不定你洗澡的时候也被他拍下来了!” 我强撑着面子,扯了扯嘴角:“无所谓,他乐意给我发网上去也行,正好让广大女同胞欣赏一下哥们的身材,说不定还能火一把呢。” 说着,我凑近那个插座,想把眼睛贴上去看个究竟。小孔看着很深,但似乎堵着一片奇怪的淡黄色东西,插座周围是泛着污渍的、惨白的墙体,像是用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给粉刷过。 或许是小孔太深了。 我下意识想找东西捅一下,但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太妥。 旅店的卫生间通常是对称设计的,万一这洞真通到隔壁,捅穿了,刚好人家在洗澡,那场面就太尴尬了。 我直起身,对莎莎说:“没事儿,应该不是摄像头,就是个普通的电源指示灯。”莎莎却不肯信,眉头紧锁:“不应该啊,正常的插座谁会加一个指示灯呢?多别扭。” 她说着就凑了过来,推开我,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右眼贴上了那个小孔。 我本来就困得厉害,站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地说:“你慢慢研究吧,我回去再眯一会儿。” 刚转身,莎莎突然叫住我,声音都变了调:“等等!” 我“嗯?”了一声回头,只见莎莎猛地从墙边弹开,转过身面对我。 浴霸昏黄的光线下,她一张小脸煞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用力,几乎是把我拖出了浴室。 直到离开那扇门,她才喘着气,用极低的气音对我说:“龙飞,你有没有感觉……小孔,很像一个东西?” 我心头一跳,摇摇头:“我没看出来,你想说啥?” 莎莎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小孔里面那淡黄色的……像不像……粑粑?” “卧槽!” 她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窜过我的脊椎,我全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不……不能吧?”我声音有点干涩,“是不是你看花眼了?可能就是堵洞的东西颜色和形状比较怪?”莎莎用力摇头,辫梢甩在空中,带着恐慌的弧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里面不是粑粑……为什么,为什么刚刚凑上去的时候有一股……那种……难闻的臭味?” “臭味?!” 这下我是真麻了,从头皮到脚心都是一片冰凉。“你不能是故意吓唬我吧,这还能用屎和水泥做墙?”我半信半疑的问?。 莎莎虽然直跺脚,但是也绷不住想要开怀大笑的冲动:“哈哈哈,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就自己去看!多看一会儿!你看看那是不是屎!” 我滴妈呀!? 那我哪还敢再看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刚才瞥见的洞内景象——那里面的淡黄色,似乎确实很怪异,圆柱形状,而且也确实闻到有臭味,但是在卫生间有味道也是正常的啊! 哪有卫生间跟香喷喷的饭一样的? 但是我心里发毛的是,隔壁听动静确实住着一男一女啊!刚才不还听见他们办刷儿的动静来着吗? 正混乱地琢磨着,莎莎已经带上了哭腔,死死抱着我的胳膊摇晃,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龙飞……咱俩退房走吧……这地方太不寻常了……我怕……我怕这墙半夜再真的会有粑粑……” 看她那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我心里也直打鼓,便说:“走倒是也可以,但这深更半夜的,咱俩上哪待着去?”莎莎立刻说:“楼下不有网吧么?要不咱去车里也行!把暖风开着,眯一会儿等天亮了咱就回去!” “那行吧。” 我同意了,开始摸索着穿外套,整理衣物。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出门不裹紧衣服怕是被冻死。但我刚把保暖套上,准备整理里面的背心,伸展的时候突然感觉右背部一阵刺疼。 什么东西扎我一下?我带着似哭非哭的语气问莎莎。 不知道啊!你的身体,我哪里知道! 这让本身已经发毛的心更是增添了几分淤堵,不得已只好转身再次去卫生间的镜子看一下。 这不看还好,一看我瞬间整个人都麻了。背部赫然出现一个像是45码的脚印子,这印子十分清晰,说是拍的倒不如说是纹上去的一样。 这相比开始刺痛的感觉,这会儿又是阵阵的火辣辣的疼。 特么的!这什么玩意儿!我怒气不打一处来的叫嚣着,莎莎听到叫声赶忙过来看。 哎呦我去!你咋弄得啊?!疼吗? 她用手摸了一把,眼里似乎隐隐有了泪光,再次问了我一句,疼吗?我半开玩笑的说不疼!哥们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但实际上是真的疼的要命。 这让我突然想起洗澡时候的那一幕,难道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可是当时并没有任何感觉啊!莎莎见我发呆,不由得又问了一遍咋弄得? 我整晚都跟你在一起,你说我咋弄的?我哪知道!就洗了个澡然后………! 然后咋样了?莎莎好奇的追问。 我自然是不能把洗澡时候的事告诉她,便敷衍的说,可能是不小心撞到某个地方了或者是这热水太热烫伤了吧。 莎莎见我痛苦的表情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然后她便催着我赶紧先穿好衣服离开这里,顺便去医院看一下严不严重,万一感染了咋办。 但是此刻的我却做了个决定,不走了! 势必要看一下这荒野的客房到底有什么古怪!也是为了弄清楚后背的脚印是怎么来的。 我便跟莎莎说先等一下,我去403看一下,到底是怎么个事。莎莎却按耐不住的说你别逞能了!万一这403里面真有……那东西!咱俩可就交代着这里了! 其实我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有宁宁送我的玉佩,还有小叔给的道袍,这两样东西足够对付住了!我便跟莎莎说没事,你在这等着我,要是害怕就开着门,要是真有东西,我就拉着你一起往外跑。 随后我便打开门往403走去,一路上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它们”。 刚想敲门,就听见莎莎小声在喊:“回来啊,别去了,太吓人了!” 我没搭理她,铁了心的就要看看这403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咚咚咚” 刚敲了三声,房门似乎懂我意思一样,顺势开了一半。 我见状便趁机伸了伸头往里面看,可越看越觉得古怪,这明明刚才还是炮火连天的,这会就熄灯睡觉了?这也不过一两分钟啊!看来这男的不行啊,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发笑。 我便迈了步子走了进去,房间不是很大,中间惹眼的摆放了一张大床,让我惊讶的是床上整整齐齐的被子根本不像是激战过后的样子。 正当我准备走向卫生间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发凉,本来背上火辣辣的疼的印子也瞬间平息了许多。 当我转过头却发现…… 第30章 尸油 这不是一楼前台那老头吗?他怎么会在这?难不成……他也听见这屋里的动静了? 心念急转,又觉得不对。这可是四楼,他在一楼,就算真是顺风耳,也不可能穿透几层水泥楼板听得这么真切。 我喉咙发干,还没挤出问话,他反倒先发制人,哑着嗓子喝问:“你干啥呢?不在自己屋睡觉,跑这儿来干啥?” 我强自镇定,梗着脖子回了一句:“咋滴,睡不着,串个门不行吗?” “串门?”老头一听,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冒出火来,“今晚就登记了你们俩!哪来的别人给你串?撒谎都撒不圆!” 我心头一股邪火也窜了上来,侧身指向躲在门缝后的莎莎:“我刚刚明明听见一男一女在这屋里……办那种事!不信你问她!” “胡说八道!”他厉声打断,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滚回你自己房间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我低声嘟囔,边往回走边在心里咒骂,“你这老梆子,肯定有问题……” 等等! 不对! 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爬上来。这老头……不是前台那个!我清楚地记得,办理入住时,那个老头干瘦得像一截枯柴,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可眼前这个,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身形却明显臃肿一些,更要命的是,他那声音……虽然刻意压抑,却透着一股子年轻人的干脆响亮,和他这身皱巴巴的皮囊极不相称! 我得回去看清楚! 猛地转身,走廊尽头却已是空荡荡一片。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他消失了?我以为他进了403检查,便快步折返回去,想当面揭穿这个冒牌货。 可刚到403门口,心就彻底沉了下去。房门不知何时已严丝合缝地关上,更骇人的是,门把手上,凭空多了一把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大锁,冰冷、沉重,无声地宣告着此路不通。 一股强烈的直觉攫住了我——那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先退回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402的房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便扑面而来。那味道难以形容,像是肉类高度腐烂后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熏得人几乎作呕。 是莎莎刚才用了厕所没冲?还是这房间里……早就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莎莎!”我压着嗓子喊,反手锁上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回来了!你躲哪儿了?别玩了,这地方邪门,我们得赶紧走!” 我急切地在房间里搜寻。卫生间,窗帘后,床底……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莎莎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儿去?我明明让她等我的,她绝不可能自己离开。除非……她不是自己“藏”起来的。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就在我浑身发冷,僵立在房间中央时,一个清晰无比,带着焦急和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龙飞!你发什么呆啊!快过来!!” 是莎莎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却分明是从门外走廊传进来的! 我头皮猛地炸开,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卧槽!什么?! 你不是……在我房间里吗?!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了? 我猛地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 眼睛一阵尖锐的刺痛,不受控制地涌出两行热泪。我慌忙扯下墙上挂着的一条毛巾,死死捂住口鼻,那毛巾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这恶臭,几乎让我呕吐。 “莎莎?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我强忍着不适问道,声音在毛巾下闷闷的。 莎莎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刚才……刚才我看你一个人径直走进了403房间,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 结果看到你一个人在里面,对着空墙壁不知道在嘟囔什么……然后,你又跑到卫生间,把头……把头伸进马桶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会儿,你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和一把大锁,直接把403的房门从外面给锁死了!” “我凑!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是在跟……”我的话戛然而止,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不对!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我拔腿就往楼下冲,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莎莎也紧跟着我跑了下來。我径直冲到一楼前台,一定要找那个诡异的老头问个明白。 然而,前台那里哪有什么老头?坐在那台闪烁着蓝色的老旧电视机前的,是一个穿着旗袍、风韵犹存的少妇。她正慢条斯理地涂着指甲油,鲜红的颜色像凝固的血。 她抬起眼皮,慵懒地瞥了我一眼,声音带着一丝甜腻:“你好呀,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这里的那个老头呢?我们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个老头在前台的!怎么换成你了?”我的语气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冲。 少妇捂嘴轻笑,那笑声像是带着钩子:“嘻嘻嘻嘻……小伙子,你这可就说笑了。这旅馆啊,从头到尾就我一个老板,哪里来的什么老头?你怕不是……在做梦吧?”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我特么的!一股无名火起:“你别跟我开玩笑!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不敢动手!刚才我在房间门口明明看到的就是他,他那口千年老黄牙,还有他那沙哑的……” 话音突然卡住。 沙哑? 不对……刚才在楼道里,那个“老头”回头对我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并不沙哑! 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正在我惊疑不定时,莎莎赶了上来,用力拉了拉我的胳膊。 “老板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可能……可能是搞错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莎莎一边说着,一边对我拼命挤眉弄眼,几乎是硬拽着把我拉走了。 回房间的路上,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从下车、进旅馆、订房、到进房间,起初似乎都是正常的。究竟是从哪个环节开始,现实出现了裂痕? 走到402门口,那股熟悉的恶臭再次隐隐传来。 “不行!你房间这味道实在受不了,去我房间吧!”莎莎皱着眉头,又一次拉着我,快步走向隔壁的401。 401房间的空气明显好多了,只有一股老房子常有的、淡淡的霉味,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那老头到底是谁?如果他不是老板,为什么会出现在前台,又为什么要上楼?”我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一旁的莎莎试图宽慰我:“说不定……是临时工?到点下班了?这倒也……没什么。但这房间,确实古怪得很。” 她话音刚落,不知是我的嗅觉过于敏感,还是那东西如影随形——那股阴魂不散的恶臭味,又开始了! 起初很淡,像是错觉,但很快,它就变得浓郁起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带着腐败的甜腻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莎莎,你闻到了吗?”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闻到什么?”她先是茫然,随即脸色也变了,“你不提还好,你这一说……确实有点……不对!这味道好像是从墙那边传过来的!” 是墙!是这面隔开402和401的墙! 我再次冲向402的卫生间,莎莎也紧跟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我凑!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只见卫生间那面原本只是略微发黄的墙壁,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方式“渗出”一种黑褐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油脂汗液。那液体顺着墙面蜿蜒而下,留下道道污秽的痕迹,整面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令人不安的黑褐色。那股让人窒息的恶臭,正是从这不断渗出的粘稠物质里散发出来的! 莎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了眼睛,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发紧,一个可怕的词汇脱口而出:“这……这看起来像是……尸油!” “尸油?怎么会……怎么会有尸油啊!”莎莎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我强忍着极度的恶心,想要再靠近一些仔细观察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墙上那个普通的、白色的电源插座,它的塑料面板,突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墙壁的更深、更黑暗的内部,顶开它,爬出来。 第31章 怪异老头 此时背上的印子也不再火辣辣地疼,转而变成一种细微而持续的瘙痒,仿佛皮肤底下有无数只虫卵正在同时孵化、蠕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顶破皮肉,要从我的身体里钻出来。 就在这诡异的当口,莎莎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楼下冲。 我们刚跑到二楼转角,发现昏暗的走廊尽头,一团橙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默默地吸着烟。 他吐出的烟雾不像寻常烟气那样飘散,反而粘稠地沉淀在空气中,像一层半透明的、污浊的膜,让本就微弱的廊灯光线更加扭曲、模糊。 “等等,莎莎!”我压低声音,喉咙发紧,“看那边……是那个前台老头。” 莎莎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她点了点头,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 “好像确实是他!” 我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鼓起勇气缓慢的朝着那“老头”走去。 可就在我们走到走廊中央时,老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极其迅速地转过身,几乎是平移着,消失在走廊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里。 卧槽!没了!我嗓子不听话的吐出了几个字。 直到我们走到走廊尽头,也只看到两面冰冷的、标着“安全出口”绿字的墙壁。根本没有房间! 而空气里,也只剩下那尚未散尽、带着陈年烟草和某种难以言喻霉烂气味的烟雾,以及地上一个仍在燃烧、火星诡异地一跳一跳的烟蒂。 卧槽!他是人是鬼啊!如果是人,那他怎么消失的?如果是鬼!那………此时的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还有他为什么躲?如果他不是老板,楼下那个妖娆的少妇才是?可我们和他无冤无仇…… 那如果他是临时工,这个时间早该下班了。刚才抽烟的真是他?还是……我们在403门口遇到的那个“东西”?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子里蹦来蹦去,似乎要炸了一样。 此时寒意也顺着脊椎爬上来。我决定再回四楼看看。莎莎却猛地甩开我的手。 “他么的!你要死啊!你要去自己去!”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和压抑的愤怒,“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我去车上等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下一楼,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楼梯拐角。 空旷的二楼走廊瞬间将我吞噬。那团残留的烟雾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缠绕上来,堵住我的口鼻。一种冰冷、粘腻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视野也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后背的瘙痒骤然加剧,变成了撕裂般的疼痛!那东西……在往外顶!我反手猛地向后背抓去—— 触感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甚至,我摸到了……类似于指节的弯曲结构! 那手感……像是一只蜷缩着的、冰冷的手! “卧槽!这特么的是什么——!!”惊呼卡在喉咙里。 手机却在这时尖锐地响起,屏幕在昏暗走廊里爆出一片惨白的光——是毛令! 我手指哆嗦着划开接听,他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又快又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龙飞!听我说!别插话!你现在是不是在那家旅店?是不是正准备下楼?刚才是不是闻到一股像尸体腐烂又刺鼻的臭味?!”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你后背!是不是起了东西?一个印子,现在……是不是在动?!” 我头皮瞬间炸开!“卧槽!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是莎莎告诉你的?!” “没时间解释!”毛令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在低吼,“现在!立刻!马上去四楼拿上你所有东西,关好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下楼,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否则…………快!!!” “否则怎样?!”我急问。 “快——去——!!!”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如同催命符。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再不敢耽搁,拼了命地冲向四楼。 402门口,那股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恶臭再次涌来,不再是简单的腐败味,其中更夹杂着铁锈般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焚香气味。我强忍呕吐的欲望,冲进房间抓起背包,狠狠摔上门! 经过403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不见了。门缝底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没命地往下跑。刚踏上二楼的台阶—— “啪嗒!” 一声湿漉漉、沉甸甸的闷响,从二楼走廊深处传来。像是什么巨大的、柔软的东西,从高处摔在了水泥地上。 我的脚步下意识一顿,好奇心混合着毛骨悚然,驱使我想去看一眼。 “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想起毛令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 我咬紧牙关,准备继续向下。然而,就在我转动眼珠的刹那—— 走廊尽头,那个位置。 黑影依旧站在那里,可这次是面对着楼梯。 借着窗外惨淡的微光,我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外套的领子。支撑着那颗头颅的,是一截森白的、完整的颈椎骨!头颅转向我这边,没有皮肉,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和烟蒂一模一样的、猩红的光点。下颌骨开合,一股粘稠的黑烟从七窍中缓缓溢出、流淌。 它在“看”着我。 它发现我了?!毛令的警告……! 极致的恐惧化为动力,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连滚爬下最后几级台阶,冲向一楼前台! 前台空无一人。那个总是带着古怪笑意的少妇不见了。整个大堂死寂一片,只有我的喘息和心跳在轰鸣。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出旅店大门,冰冷的夜风一吹,稍微清醒。车!我们的车就停在东侧! 朝着记忆中的位置望去—— 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空地。别说车,连个轮胎印都没有。 莎莎呢?!我慌忙掏出手机,指尖冰凉地划开屏幕,翻找通讯录——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联系人列表里,只剩下两个名字: 刘大生。毛令。 其他所有人的号码,包括莎莎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绝望的、令人大脑空白的时刻—— 后背那个“东西”,似乎……完全钻出来了。 一种清晰的、冰冷的、五指缓慢舒张开的触感,紧贴在我的肩胛骨下方。 它动了。轻轻地,扣住了我的肩膀。 第32章 纸面包 “龙飞!龙飞!醒醒!你到底下不下车?” 混沌中,一个声音穿透迷雾,扎进我的耳朵。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眼前是莎莎带着不耐烦的脸。 “莎莎?你…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声音沙哑,喉咙发干,“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走了……” 莎莎皱起眉,眼神里满是疑惑:“说什么胡话?你睡了快一个钟头!叫都叫不醒!” 一个钟头?我慌忙看了看表,恰好11:10。难道……那逼真得令人发毛的经历,只是一场梦?我们根本没进过那家旅馆? “你指了一下那旅店,就连打几个哈欠,睡得死沉。”莎莎的语气带着埋怨,“推你都推不醒。” 我睡了一个钟头?下意识地,我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空荡荡,冰冷一片。那曾经紧贴的、若有似无的“东西”消失了。 这让我稍微定了定神,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未曾退去。 为了确认某种真实感,我趁莎莎不注意,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卧槽,你又来亲老娘!”莎莎嚷道,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似乎确实掠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只是那红显得有点……僵。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她催促。 “去哪儿?” “旅店啊!你不是一直嚷嚷要去吗?”莎莎指了指车窗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又看到了那块霓虹招牌,猩红的“188元/天”像凝固的血字,在夜色里无声滚动。 刹那间,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霉湿的走廊、昏黄的光、房间的恶臭味、还有那个前台老头——全部翻涌上来,冰冷黏腻,缠住我的呼吸。 “不!不去!”我几乎是喊出来的,连连摆手,“就在车里凑合一晚,这里挺好!” “嗯?”莎莎狐疑地歪头,凑近了些,车内的顶灯在她脸上投下古怪的阴影,“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探究竟的意味,“梦到我们进了旅馆?有个老头在前台?房间在四楼……401,402,对不对?” 我头皮一炸,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别说了!你怎么知道?!”难道那不是梦? 莎莎眯起眼睛,那瞳孔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黑,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那是假的吗?” “轰”的一声,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心脏。“你…你没骗我?刚才我们真的进去过?!”我急切地追问,声音发颤。 “噗——哈哈哈哈哈……”莎莎突然爆发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逗你玩的!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胆子这么小~” 我松了口气,此时肚子也开始擂鼓了,忽然瞥见旅店霓虹灯不远处,微微的亮光显示着两个字——“超市”。 “那边有个超市,”我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看了眼时间,23:44。午夜将近。 “你在车上等着,别下车,我马上回来。”我不由分说地推开车门。车外,夜风比记忆中更冷,像无形的手拂过脖颈。我小跑向那点光亮,脚下的碎石路发出“沙沙”的、仿佛被跟随的声响。 可跑到近前,我愣住了,随即一股被戏弄的怒火混着寒意涌上心头。 哪是什么超市!那是一块破旧的招牌,写着“趙市大集”,只是“大集”二字的灯管坏了大半,远看“趙市”的模糊光晕,竟诡异地模拟出了“超市”的形状。 “妈的!”我低骂一句,狠狠踹了一脚生锈的牌柱,闷响在空旷的野地里传开,迅速被黑暗吞噬。我匆匆折返,心里莫名发慌。 快到车前时,我的心猛地一沉——驾驶座空空如也。莎莎不见了。 “莎莎!”我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扩散,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远处枯草的呜咽。“莎莎!”我又提高音量,莫名的恐惧开始滋生。 “大晚上的瞎喊什么!”莎莎的声音突然从车后阴影处传来,带着不满,“荒郊野岭的,你不怕招来什么‘东西’?” 她款款走出来,脸色在车灯映照下有些苍白。 “你干嘛去了?不是不让你下车吗?”我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 “怎么,我去方便一下也要跟你汇报?”她白了我一眼,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我跟上车,关紧车门,仿佛能将外面的黑暗隔绝。莎莎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 “吃的呢?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她问。 “那不是超市,是个坏掉的招牌。”我没好气地说。 莎莎听了,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咯咯低笑起来:“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她一边笑,一边俯身打开了副驾驶前的储物柜,“还好老娘有准备,喏,吃吧。” 柜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出来,有点像旧纸,又有点……陈腐。里面堆着几个塑料袋装的面包和几根火腿肠。 我确实饿了,也顾不得许多,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手感有些异样,过于松软且缺乏弹性。我夹上一根肠,咬了一大口。 粗糙、干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纸浆味瞬间充斥口腔,我用力咀嚼,却感觉像是在嚼一团浸湿又晒干的木屑,碎渣剌着喉咙,难以下咽。 “你…你不吃吗?”我勉强咽下一口,看向莎莎。她静静坐着,面无表情。 “哦,你刚才去‘超市’的时候,我吃过了。”她说。 吃过了?我心中疑窦顿生。我回来时,车里没有半点食物气味,她手上也没有任何油渍或面包屑。储物柜里只有这些,如果她吃了,痕迹呢? 我没点破,但嘴里的“面包”越来越难以下咽,粗糙的纤维塞满了牙缝和喉咙。 我找不到水,干噎的感觉让人抓狂。 “你车里……没水吗?”我问,嗓子发太特么干。 莎莎似乎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水?哦……喝完忘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我实在受不了,推门下车,用力捶打胸口,拼命跳跃,想让那团该死的“食物”下去。但那粗糙的团块顽固地卡在食道,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灼痛和更强烈的窒息感。 莎莎也下了车,绕到我身后,开始拍打我的背。 “啪啪”的拍击声在夜里很清晰,她的手落在我背上,触感……冰凉而僵硬,不像是在帮忙,倒像是某种机械的、有节奏的叩击。 拍打持续了几分钟,那团东西似乎终于滑了下去,但喉咙深处仍残留着火辣辣的异物感和那股诡异的味道。 我喘着粗气,正想质问莎莎这到底是什么劣质面包,一扭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夜风呼啸,莎莎又不见了。 “莎莎?”我环顾四周,只有无边黑暗和远处旅店那点猩红的光。一种冰冷的不安彻底攫住了我。 我踉跄着回到车上,砰地关上门,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目光落在刚才被我咬过的面包上——它就那么躺在副驾座椅上,包装半开。 我猛地把它抓过来,凑到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 看清的瞬间,我的血液几乎凝固,胃里一阵翻腾,刚才咽下的东西直往上涌。 那根本不是面包! 那是几团被用力揉皱、塞进塑料袋里的——卫生纸!粗糙、泛黄,还带着暗灰色的可疑污渍。 而我“夹”着吃的火腿肠,不过是一截裹着红色塑料纸的、硬邦邦的圆柱物,仔细看,塑料纸上的印花都模糊破损了。 恶心和恐惧交织着冲上头顶。莎莎……她给我吃这个?还有她刚才拍打我后背时,那冰冷的触感…… “咯咯咯……”一阵极轻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车外传来。 “龙飞……好吃吗?………多吃点! 那声音…… 那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熟悉的嗔怪,却让我如坠冰窟——这绝不是莎莎的声音! 第33章 循环 就在我刚要准备下车查看一番时,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龙飞,龙飞!醒醒!你到底下不下车? 此时我瞬间感觉火冒三丈,尼玛!还没完了是吗?又特么的是个梦? 我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果然还是莎莎,你别闹了!我知道又是梦!可我不想再睡了,一睡就总是梦到些怪事,说完我便揉了揉眼,对莎莎说,你是不是一会又要去方便去了,然后我会肚子饿,看向旅馆旁边的那个坏了一半的灯,误以为是超市,我过去发现却是大集,我回来吃了纸做的面包,发现你消失了。 这一番话,惊的莎莎一愣一愣的,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有些扑朔迷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得了失心疯,睡了一觉就把自己睡成这样了?懒得理你,你自己在车里好好清醒一下吧,我去方便一下。 卧槽!又来? 可这次,莎莎没一会就回来了,我顺势看了一眼表一一23:10。又是这个时间,这次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卧槽!真特么疼,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龙飞你在干嘛?你真犯病了啊,自己打自己。莎莎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没啥事,我就是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而已。说完,我拿起手机打算给毛令打电话问一下明天一早到了我家,如果有啥意外,能过来帮忙处理一下,好有个准备。 可当我拿起手机时,手机通讯录依然只有刘大生跟毛令的电话,我按下了毛令的电话,只有连续的几声嗡嗡声,接着就是无人接听的自动答语。 也对!这都已经快午夜12点了想必毛令也早就休息了,自我安慰一番后关上了手机。 一旁的莎莎见我还坐在车上,一个劈头盖脸的巴掌呼过来,这手感温度冰冷而又熟悉,我哎呦了一声,并不是因为疼,而是这感觉太熟悉了。 赶紧下车!你还去不去旅馆了? 卧槽!旅馆两个字,直接又唤醒了刚刚梦里的那段记忆。我连着说了三个不字。莎莎倒是怒火中烧了起来,特么的,刚刚是你说,睡在车里不如睡旅馆大床舒服,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没门儿!今天老娘非让你住进去。 说完莎莎一把把我从车上拽了下来,我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我不想去了,今晚上就在车里凑合一晚吧!我似乎是带着央求和商量的意思。可莎莎明显不愿意,势必是要把我弄到这旅馆里面。 就在这时,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起来了。莎莎,听到也顺势说了句:饿了吧,不进去吃点好的? 你怕是有病吧,没住过旅馆吗?这个点旅馆能有啥好吃的!我有点窝火的对她吼了几句。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去,在车里也行,幸亏老娘提前有所预判,车里有吃的,副驾驶储物柜。 我正准备上车时,突然想到了刚刚的那个梦!一股恶心袭来,瞬间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一样。 你吃不吃,不吃拉倒啊!莎莎没好气的说。 我心想,刚刚那可是梦,这又不是梦,怕啥,莎莎还能害我不成,说罢便上了车,打开了副驾驶储物柜,里面依旧是面包火腿,不放心的我,赶紧拿了一包。 打开车上的灯,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的辨认包装上的每个字“肉松面包”,赫然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我才放心的撕开包装,大口的吃了起来,又拿出火腿,掰开面包往里面一夹,那甭提多好吃了。 可嚼了几下突然感觉面包,似乎有点硬,不像是平时吃的肉松面包一样,软和甜咸适中,夹在中间的火腿,似乎也没有火腿的那种肉香味,更多的还是那个熟悉的纸味和塑料味。 我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包装,没有变,确实是那个肉松面包,也没放心心上,而是继续大口朵颐。 哎呦我去!噎死我了!莎莎有没有水啊! 车外的莎莎,此时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像是等待某个点,确切的说应该是某个时间点。 哦!水喝完了,还没来得及买呢! 听到这话,我汗毛孔瞬间直立了起来,卧槽!好熟悉的话,难道这还是梦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刚刚我明明验证了,打自己会疼,做梦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逼真的。 这次面包也没有变,火腿也依然是火腿,只不过味道确实是怪异。 来不及再过多的想象,我急得下了车,又是在车边不停的蹦蹦跳跳,好让这该死的面包赶紧吞进肚子里! 莎莎见我难受的很,便过来再次给我捶起了背。 妈耶!依然是这熟悉的机械式的有节奏的叩击。 不对!絶対不对!不可能,絶対不可能! 莎莎听我在这嘀嘀咕咕的,问了句:“什么不对啊?你再嘟囔什么呢”? 你是莎莎吗? 我转身面对着她直白的问了句。 你特么不废话么!怎么这荒郊野外的除了你跟我,还能有第三个人不成。 我本想说有,而且还不一定是人! 可是是话到了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此时,感觉噎在嗓子里的“面包”似乎也终于进了肚里,我便又上了车,打算去副驾驶储物柜仔细的看看。 卧槽!我揉了揉眼睛,当我再打开储物柜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面包,再次成了袋装的揉成一团的纸,火腿也再次成了红色的塑料。瞬时感觉一股冷气直往后脑冲,我慢慢透过车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莎莎果然再次不见了。 接着又是那个熟悉的带有极其恐怖的声音:“咯咯咯”的笑声。 龙飞…………好吃吗?………好吃……就多吃点! 我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努力的想让自己赶紧醒过来,可是越是紧张,这种真实感就越真实,甚至,我能感觉到这次绝对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 想到之前的那种转头恐惧,这次我觉得,只是紧闭双眼,就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只是期待天快点亮,说不定这一切会过去。 第34章 契机 龙飞!龙飞!醒醒!你还下不下车啊。 我猛的睁开眼睛,依旧是在副驾驶的位置,莎莎依然是坐在驾驶位置。 妈的!真的没完没了了吗? 我破口大骂着,一旁的莎莎瞪大眼睛看着我。刚要开口,我便又是按照之前像是编排好的一样,来来回回的讲了一遍。 谁知这次莎莎听后,不仅没有惊讶,反而漏出了鬼魅的微笑。 看着她的笑脸,我后背感觉到冰凉,我知道,这次可能是真的要动手了! 可谁知莎莎,只是眉头一皱,一句话没说,下了车,径直的往不远处霓虹灯闪烁的旅馆走去。 她这次要干什么?我知道这还是梦,是梦就会有醒的时候,只是这个醒来的契机在哪里,我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紧跟着莎莎在后面走着,明显的感觉到莎莎的步子越来越快,根本不像是她这样的女生能走出的步子,以至于我在后面小跑了起来。 车的位置距离旅馆的位置也不过百米,可这段距离感觉足足走了十多分钟。到了旅馆门口莎莎停住了步子,转身以后,我才发现,她,居然不是莎莎,而是宁宁。 卧槽!离了个大谱啊!我心里暗暗的咒骂这。 龙飞!你还记得这里吗? 卧槽!特么的这鬼地方我第一次来这里,你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啊!心里正想着。当然没有这样说出口,只是哆哆嗦嗦的蹦出来几个字“不记得了”。 哼!你果然是渣男! 这说的我是颠三倒四,云里雾里的,心里想,我虽然是失忆了倒不至于被你骂成渣男吧!太过分了! 只见宁宁的脸色在霓虹灯下显得红彤彤的,像极了那唱红脸的关公一样。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还记得四年前吗?我刚去厂里不久,你说你也是刚来,那时候我跟你都在缠绕车间。宁宁说这话的时候明显语气带着伤心跟难过。 我……我失忆了!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今晚上我就是打算回我家,去寻找我的记忆。 哈哈哈!你放屁!宁宁的脸开始狰狞起来,在哭笑之间似乎还有一个表情一一哭笑不得。 难道你忘记了吗?四年前我是怎么死的吗?别人都以为我是被车撞死了,可谁又知道,我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什………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任何人。 宁宁见我不相信,便往前走了几步,这让我看得她的脸更加清晰了,惨白的脸打上霓虹灯的红,十分瘆人。 四年之前,你说你喝醉了酒,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去接你,可是当我去了才发现,你们几个人只是拿我开玩笑。 而你,居然跟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叫我过去只不过是你跟大家打的赌,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离不开你,当然,那一夜,我输了,我独自一个人踉跄的走在马路上,那是我这辈子最伤心的一次。 我听着她的诉说,目瞪口呆,一时竟想不出该同情还是该可笑,同情的是她的遭遇,可可笑的是我觉得自己絶対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但是她说的又是那样的真实,让我竟然毫无反驳之力。 不可能!我打断了她的话。 没想到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又慢慢的转过身,轻飘飘的踏上了旅馆门口的台阶,一层一层的往上飘着。 我偷偷掏出了手机,再次按下了毛令的电话,可这次毛令立马就接了。 喂!怎么了龙飞,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我生怕前面的宁宁发现,我偷偷的把手机放在嘴边,说了句:“快来救我,定位发你”,急切的挂掉了电话。 宁宁飘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我,仿佛是确认一下我有没有跑掉。 此时的我,大脑正在飞速的运转,我是谁?如果真如她说的,我是她的男友,四年前是因为我让她出的意外,那么她为何又每次让我化险为夷呢?是因为当初那份执着的爱,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知何时,前面的宁宁停下了步子,我跟在后面突兀的差点碰在她身上。走到旅馆内,前台果然是那个风韵犹存的少妇。 你好!两位这么晚是来住房的吧! 等等!两位?也就是说,这前台少妇,她能看见宁宁!不对!既然能看见,那她肯定不是鬼!那我怕个毛啊! 我大步走到前台,你好!是两位!用一张身份证行不行! 一张身份证可不行!我们店虽然偏僻但是,该有的流程还是有的,绝对不能让没有身份证的人住进来!要不然查到可是要罚款的!那前台少妇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时宁宁,用她那空洞的眼神,瞅了我一眼。我有身份证。 宁宁,伸手往裤子兜里掏了一会儿,呐!给你,我的身份证。 我急忙的上前凑了凑,那身份证上确实真真切切的写着三个字“李佳宁”。 本来提着的心此时也落了地,心里想,宁宁还真的是人,可这么长时间,她去了哪里呢?为什么突然今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吓唬我的吗?还是说她只是碰巧在这。(不得不说你这脑洞啊,荒郊野外的玩偶遇吗?我真服了你了作者大大。) 只见前台少妇,拿出来两张房卡一一401,402。 卧槽!等等,为什么让我们住四楼啊?其他楼层都满了吗?我一脸懵的问前台少妇。 少妇不紧不慢的说:“这一楼是餐厅跟婚庆用的,二楼嘛是健身运动的,三楼出租出去了,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荒郊野外的还婚庆,健身,人都没有,搞的还这么高级,我暗暗低语。 说完,宁宁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之前可能是离她太远吧,似乎轻飘飘的感觉,现在离的近了,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知道今晚上为什么要跟你开房吗? 我摇了摇头,低声细语的说,不知道! 宁宁接着说,我是想告诉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以及你其实并不是你。 我不是我?这句话弄得我一头雾水。 片刻便到了四楼,我依旧选择了402,而宁宁自然是401。 等等!401,402,那不是第一次在梦里,跟莎莎住的房间吗? 卧槽!这难道……… 走到402的门口,转头看到宁宁的脸色再次突然变得狰狞,我赶忙准备进屋。 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龙飞,龙飞” 第35章 寻梦 我再次用力揉搓眼睛,仿佛要将黏在视网膜上的幻象扯下来。 眼皮掀开的刹那,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宁宁含笑的脸。 “妈呀!”我心脏骤停,失声惊叫,身体本能地向后猛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车窗上,“怎么会是你?!莎莎呢?莎莎去哪儿了?!” 眼前的宁宁,嘴角弯着一个过于标准的弧度,眼睛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亮得有些渗人。 她的声音确实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娇媚,但那音节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钻进耳朵里,激得我汗毛倒竖。 “龙飞,你又做梦啦,什么莎莎?”她微微歪头,长发滑落,遮住半边脸颊,“我们正在去你家的路上呀,你忘了吗?还是你的……记性,又变差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不对!这感觉不对!那温柔表皮下的冰冷,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非人空洞…… “你不是宁宁!”我嘶吼起来,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尖锐而绝望,“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他么的还是梦吗?!给我醒!醒过来!” 恐惧和愤怒攫住了我,我左右开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啪!啪!”脆响声在车内炸开,脸颊瞬间肿痛发麻,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不是梦。这痛楚真实得刻骨。 可眼前的“宁宁”只是微微睁大了眼,脸上那副惊恐的表情像是精心量好角度贴上去的。她轻飘飘地“嘤咛”一声,缩到了车门边,动作轻得不像活人。 “宁宁……求你了……”我几乎是在哀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让我醒过来吧……我到底是谁?!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是谁?”她重复着,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又换上那种空洞的、标准的微笑,“你是龙飞呀。不然,还能是谁呢?” 这话说的无懈可击,却让我如坠冰窟。是啊,我现在只知道,我叫龙飞。 我的视线机械地移向车上的表。表盘荧光微绿,指针像被焊死一样,牢牢指着——23:10。 又是这个时间!这几个阴魂不散的数字! 本以为此时胃部应该是一阵熟悉的、空虚的绞痛袭来,但这次,什么也没有。没有饥饿感,没有去超市的冲动。 死一样的平静,反而比之前的循环更让人心慌。难道……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挣脱了那个循环? 不,我不信。 一股偏执的狠劲冲上来。我咬紧牙关,后槽牙咯咯作响。“我下车一趟。”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是留在车里,还是跟我去那个旅馆住一晚?” “宁宁”缓缓摇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你去吧,我不去,但是你要记住你身上的玉佩千万不要摘下来,还有遇到任何人都不要应声。” 我没有回应几乎是摔出了车门。深夜的冷风像刀片刮过皮肤,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急促、凌乱。 我打算先朝着记忆中那个“超市”的方向发足狂奔,看看是不是跟之前梦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声撞着耳膜,几乎要炸开。 远远地,那熟悉的轮廓出现了。但这一次,招牌上刺眼的LED红光拼成了实实在在的“冠楠生鲜超市”六个大字。灯火通明,货架整齐,一个老太太歪在收银台后的椅子里打着盹。 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诡异。 我走进去,脚步发虚。买了盒烟,指尖冰凉。结账时,我竭力让声音平稳:“大娘,旁边……那旅店,开挺久了吧?” 老太太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打量着我:“五六年了。咋?” “没……随便问问。看装修有点旧,感觉……不太干净似的。”我试探着。 她愣了下,睡意醒了几分:“你进去住过?”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没,没有,就感觉。”我连忙摆手。 老太太又古怪地瞅我一眼,慢悠悠说:“店里就一老板娘,收拾屋子的是个老头,临时工,看起来凶但人还不错。 不过啊……”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前阵子还好好的,最近邪了门,一个客人都没有。 那老板娘,眼圈黑得跟熬了几个月似的,魂不守舍……我看哪,这店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自己都不想撑喽。” 这话像冰锥刺进我心里。临时工老头,面相凶恶……梦里那个擦地的黑影!对上了! 我捏着烟,打算再进旅馆看一下,离开超市。隔壁旅店的霓虹招牌半明半灭,投下惨淡的光。 推门进去,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混合着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吧台后坐着的,果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瘦得有些脱形,两颊凹陷,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神,与之前梦里的“风韵犹存”毫不沾边。她抬起无神的眼睛看我:“住店?” 我递过身份证,喉咙发干:“要一个大床。” 她低头登记,枯瘦的手指动作迟缓。我趁机会,装作随意地问:“大姐,之前的晚班那大叔呢?换班了?” 她猛地抬头,青黑的眼圈里瞳孔缩了缩:“你说什么?店里一直就我,没别人。”声音干涩,“你之前不是在这住的吧?” “可能……可能吧。”我接过房卡,指尖触到她冰冷的手,激灵一下。 302。这次是三楼。 房间打开,一股甜腻的香气涌出。粉红色的纱帐,心形水床,墙上暖昧的灯光……一间情趣房。这布置让我一阵反胃,更深处却升起荒诞的恐惧——为什么是情趣房? 我本想下楼换房,但双腿像灌了铅。我开始分析:看来之前确实是个梦,而实际二楼是健身房,三楼是客房,可四楼……四楼……梦里那锁着的四楼……不,不能再想了。 疲惫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放弃了探究。脱掉外衣,倒在过于柔软的水床上,粉纱帐像一层朦胧的雾罩下来。 我给毛令发了条含糊的短信,约定白天见面。 临睡前,还闪过叫“宁宁”上来的念头,随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让她进来,和让什么别的东西进来,有区别吗? 意识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骤然惊醒。 房间里一片死寂。看向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绝对的黑,没有星光,没有路灯,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块黑绒布彻底包裹。 我颤抖着摸过手机,屏幕亮起——23:10。 时间,又一次凝固在这个节点。 一股冰冷而强烈的“饿感”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不是胃袋的空虚,而是某种更深层、更蛮荒的渴望,从灵魂深处伸出爪牙。 “该吃东西了……”一个念头钻进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莎莎的纸面包……宁宁……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搅、碰撞。 我是跟莎莎出来的,为什么现在身边是宁宁?莎莎在哪里?宁宁的妈妈……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她看我的眼神,不止是厌恶,更像是……恐惧,和一种刻骨的恨意。“你还有脸来!”——那句话再次炸响。一系列的问题应然而生。 也许……莎莎是对的。那个女人,真的认识“以前”的我。而我失去的记忆里,藏着让她如此恐惧和憎恨的东西。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再去她家。天亮就去。顶多买点东西,赔着笑脸,指定能撬开她的嘴。哪怕再挨顿打,只要弄明白,也值了。 可是……天亮? 我看向窗外吞噬一切的黑夜,和手机上永恒不变的 23:10。 今晚,真的会有天亮吗?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粉红色纱帐的阴影里伸了出来,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脚踝! 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一个似曾相识的、苍老沙哑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根,带着浓重的灰尘气息,幽幽响起: “后生……你的房间,在四楼……一直……空着呢……” 第36章 它,动了 我连打了一阵寒颤,一股刺眼的光亮硬生生刺透眼皮,扎进眼里。 卧槽!是阳光!天亮了! 驾驶座上的莎莎被我的惊叫吓得一个激灵,也跟着“啊”地尖叫起来。 “你他妈找死啊!大早上犯什么病!”她惊魂未定地骂道。 见到她,我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庆幸,不管不顾地凑上去,搂住她就亲了一口。 “妈的!占便宜没够是吧?”莎莎用力推开我,擦了擦嘴,脸上却看不出是真怒还是娇嗔。 “莎莎,终于见到你了,”我抓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颤,“还好……还好那只是几个噩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什么玩意儿?”莎莎皱起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见她一脸困惑,我定了定神,把昨晚在那些“梦”里经历的一切——循环的荒郊旅馆、惨白的面孔、后背的脚印、还有宁宁——都详细地讲给她听。 不料,她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龙飞,”她忽然收住笑,转过头,用一种近乎阴森的眼神盯着我,“你确定……现在不是在做梦吗?” 卧槽! 我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别他妈吓唬我!这青天白日的,再闹我真急眼了啊!” 莎莎见我变了脸色,撇撇嘴转回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赶紧找个地方吃东西吧,饿一晚上了,前胸贴后背。” 像是响应她的话,我肚子里适时地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走。” 车子发动,在清晨冷清的街道上开了不久,便停在一家小面馆前。门口一块被晒得发白褪色的旧招牌,在冷风里吱呀呀地摇晃,上面四个勉强能辨认的毛笔字——小杨拉面。 店里空荡荡的。我们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老板,两碗牛肉面!” 厨房里传来锅勺碰撞的声响,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在里面忙碌,灶火随着他颠勺的动作忽明忽灭,映亮他沉默的侧影。 “莎莎,”我压低声音,“我打算再去一趟宁宁家。必须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四年前就……死了。而且昨晚在‘梦’里,她反复叮嘱的那些话,肯定有含义。” 莎莎用筷子无意识地划拉着桌面,点了点头:“听你的。” 几分钟后,那个佝偻的店主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两位,慢用。” 放下碗,他转身的瞬间,嘴角似乎极其僵硬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一个凝固的、极不自然的鬼脸微笑。 我心头猛地一悸,后背发凉。再定睛看去,他已经佝偻着背走回厨房,只剩下灶火明明灭灭的光影。 看了眼莎莎,她正低着头,专心挑着碗里的面条,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叮咚! 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毛令的: “可以,上午来接我,已准备好,随时出发。” 我一愣。我还没联系他,他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忙?我下意识点开发件箱,一条已发送的信息赫然在目: “明天下午,你家集合,需要帮忙。” 发送时间,显示是昨天23:10。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根本不记得我发过这条信息,而且还是那个熟悉的时间数字。 “莎莎,”我强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下午我们先去接你小叔,然后……直接去宁宁家。” 莎莎点了点头,没多问。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毛令家。他独自坐在前堂,一身利落的运动服,脚边放着两个大包一个小包,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我刚要开口,他抬手止住我:“到了地方再说。” 我们仨上车,依旧由莎莎驾驶。 我靠在车后座,心乱如麻。即便记忆残缺,我也知道自己曾深深伤害过宁宁。 但那股想要再见她、问个明白的冲动,却压过了所有不安。我要问清她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清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也许,通过她,我能找回丢失的记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挨一顿骂,或者一顿打吧?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我们再次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小区门口。深秋的傍晚,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按照原先想的,我们先去附近买了些水果和补品,然后拎着这些东西,走向那栋楼。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么“诚意十足”地上门,她妈妈总不至于当场翻脸吧? 然而,敲了足足有十分钟的门,里面死寂一片,毫无回应。 我心里开始打鼓:难道又和那个男人…… 正想着,一个中年女人从楼梯走上来,看见我们,打量了几眼:“找这家?” “对,阿姨,请问他们……” “晚上别敲了,”女人摆摆手,“这家人,晚上基本不在,都出去打扑克(够级)了,早上再来吧。” 道了谢,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心底那股不甘却愈发强烈。不知为什么,今晚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再看宁宁一眼。 我摸出手机,下意识想找开锁公司。 旁边的毛令瞥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推开。“费那事。”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凑到锁眼前,手腕极稳地轻轻拨弄了几下。 “咔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上次在别墅,忘了?”毛令收起铁丝,淡淡道。 我压下心头的惊叹,推门而入。屋里一片漆黑,寂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感觉不像闯入,更像潜入某个隐秘的禁地,紧张中竟夹杂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目标明确,我径直走向宁宁的卧室。毛令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 还是那间屋子。惨白的墙壁,冰冷的供桌,那个小小的、深色的骨灰盒,以及墙上那张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照片——宁宁正对着镜头,浅浅地笑着。 昏暗中,这场面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我能感觉到身旁毛令的呼吸也放缓了。 上次来得仓皇,没能细看。此刻,我终于能好好端详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宁宁,眼神清澈,笑容温柔,仿佛从未被伤害,也从未沾染死亡的气息。 你……真的在这里面吗?如果你真的死了,为什么又要一次次进入我的“梦境”,为我指引,甚至……救我? 疑问在心底翻腾。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个冰冷的骨灰盒。触感坚硬,没有一丝温度。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昨夜“梦”中,她那只抚摸我脸颊的、同样冰冷的手。 我闭上眼,试图感受任何一丝可能的联系。 就在我掌心完全贴合盒盖的刹那—— 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37章 骨灰盒 那一瞬间,我指关节的触感先于大脑发出了警报——不对劲。 指腹下的骨灰盒轻得诡异,像一只被抽空了魂灵的躯壳。 网上那些减肥的段子总爱说,人饿到极致,连人带盒两公斤。可此刻我掌中的重量,飘忽得甚至让人怀疑里面是否真的盛装着什么。别说两公斤,连两斤都像是一个过于沉重的谎言。 它太轻了。轻得像一个……空壳。 心里有个声音开始尖啸,冰冷而执拗:打开它。打开它你就全明白了! 可另一种更巨大的恐惧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只要我不去看,宁宁就永远悬浮在生与死的叠加态里,有一线微光,有一丝可能。 而掀开盖子,便是亲手掐灭那最后一点虚幻的星火,让一切坍缩成冰冷的、无可挽回的“现实”。 我的手指在光滑的盖子上打滑,冷汗让那冰冷的瓷面变得粘腻。期盼与恐惧在颅腔内无声地搏杀、撕扯。 “龙飞,麻利点儿行不?这都几点了,阴气重的时候……”毛令压低声音催促,他的不耐烦里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眼神不住地往灵台上黑白分明的宁宁照片上瞟。 他的催促像最后一把推我坠下悬崖的手。牙关一咬,心一横,我猛地掀开了那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盖子—— 空的。 大脑“嗡”的一声,瞬间被抽成真空。 没有预想中的灰白余烬,只有一片深沉到吞噬所有光线的虚无,躺在桌子上的衬布里,像一个嘲讽的、张开的嘴。 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更刺骨的寒意冻结。宁宁没死?那这灵堂……这照片……她母亲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为何要演这出戏?如果她不知道,那这空盒从何而来?还有那块玉佩……无数冰冷的问号像水草,缠住我的脚踝,将我往思维的寒潭深处拖拽。 毛令被我这一举动彻底骇住了,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调:“你……你疯啦?!动别人的骨灰盒要倒大霉的!快、快弄好,咱赶紧走!” 我把那轻飘飘的空盒放回原位,宁宁的照片在烛火摇曳中仿佛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深吸一口满是香烛和陈腐气息的空气,我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塞进毛令的手里。” 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和灵台间来回扫视:“你……你没毛病吧?供奉死人……死人的东西你也拿?”他猛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惊恐扭曲的脸,“不行,你这不是失忆了!你这是得了失心疯,我得让精神病医院来拉!” “别!”我慌忙阻止,谎话脱口而出,“我没病!刚刚……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话音未落,我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荒谬。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缓慢,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黏稠的液体上,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滞涩感。伴随着的,还有清晰无比的“滴答……滴答……”水珠持续坠落的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正沿着楼梯漫溢上来。 毛令的话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什……什么声?” 我喉咙发干,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自己都感到诡异的平静语气说:“可能……是她妈回来了吧。” 他顺着我的目光,再次看向宁宁那张在昏暗中仿佛活过来的遗照。 “妈呀——!!!” 一声非人的凄厉尖叫炸开!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连滚带爬地撞出门去。紧接着,楼道里传来沉闷的“咚!哐当!”摔滚声和更加惊恐的惨嚎,迅速远去。 卧槽!这怎么比我还怕,估计之前没遇到过上次那种场面,这次怕是吓坏了。 我刚深深地喘了口气—— 啪。 客厅的灯,毫无征兆地灭了。黑暗如墨汁般瞬间灌满房间,只有窗外渗入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 然后,我看见了她。 就直挺挺地立在刚刚被撞开的大门口。一个红色的、湿透的影子。轮廓明显是个女人,但却比宁宁瘦小,像个未长开的少女,浑身都在往下淌水,脚下已然汇聚了一小片幽暗的水洼,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不是宁宁母亲。更不是宁宁。 我脊背窜起一股冰流,强撑着发软的腿:“你……是谁?” 没有回答。 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的阴影里,似乎正空洞地“望”着我。不,不是望着我,是穿透我,看向我身后宁宁卧室的方向。死寂中,只有那持续不断、令人头皮发麻的“滴答、滴答”声,像秒针在倒数。 我想起公寓里那个总是湿漉漉的、跟在于姐身后的红色长裙女生,想起之前毛令的话,胃部一阵痉挛。是她。那个东西,现在找上门了。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我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凌迟,声音干涩地挤出来:“你……记得我吗?寝室……晚上开门……” 她毫无反应,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就在我几乎被这沉默逼疯,准备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时候—— “她让你……去这里。” 她的嘴没有动,声音却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嘶哑,含混,仿佛声带被水泡烂了。 一只惨白、浮肿的手从湿透的袖子里缓缓伸出,指间夹着一团被水浸得半透明、边缘软塌的卡片。 心脏狂跳,我强迫自己挪动脚步,靠近那股浓重的水腥味和淤泥的腐臭。接过卡片的瞬间,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冷滑腻,如同触摸一块在深水里浸泡多年的石头。 借着微光,勉强能看清卡片上是一个被水渍晕染得有些模糊的地址,墨迹蜿蜒,像黑色的泪痕。 “是谁?谁让你来的?”我急问。 她依旧不答,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再次将脸转向宁宁卧室的房门。 “是宁宁,对不对?”我声音发颤,“她还说什么了?” 这一次,她有了反应。 那颗一直低垂的、滴着水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湿发缝隙间,我似乎对上了一双没有焦点、只有无尽幽深的眼眸。 然后,那被水侵蚀过的、非人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不是对着我,更像是向着这片黑暗本身呢喃,又像是一道冰冷的水流,注入我的脑海: “不要相信……任何人……” 话音顿了顿,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住,是任何人。”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门口那抹湿漉漉的白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悄无声息地黯淡、消散了。 只留下地板上那一滩不断扩大、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光泽的水渍,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腥气。 我站在原地,捏着那湿软的卡片,浑身冰冷,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一样。 第38章 女人香 她就跟个疯子似的一直在自言自语,我问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宁宁还说啥了?但她嘴里就机械性的重复着一句话。 可能是我们这边僵持的动静惊扰了邻居,对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嘎的嗓门炸雷似的吼过来:“那小子!你干嘛的?!” 我猛地一激灵,这才从那股诡异的对峙中惊醒——我还在别人家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我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从那女生身边硬挤过去,手指触到门把的瞬间,冰凉黏腻。 我用力摔上门,将那双空洞的眼睛和邻居的呵斥一并关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 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里被放大,砰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能感觉到,那女生似乎还站在原处,隔着门板“望”着我。而对门邻居的叫骂变得气急败坏:“小兔崽子!站住!是不是偷东西了?!” 偷东西?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有那女生的低语和卡片上的地址在疯狂盘旋。 我一口气冲出楼道,肺里火辣辣地疼。直到确认身后并没有人追来,我才敢在惨白路灯下停住,背靠着冰凉的电线杆,颤抖着手掏出了那张卡片。 玛德!这特么离我十万八千里啊,这距离都出了山东省了! 我就一边琢磨一边往停车地方走,打算再去那个旅馆看看,我便叫上了躲在楼下的毛令上车,一上车毛令用这惊恐的眼神问我没发生啥事吧,没发现你吧,我含糊其辞的连着说了两个“没有”。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驾驶室的莎莎直截了当的问了句。 我说我们再去那个旅馆看看吧,我觉得得先从那里查起,不多会儿,就到了上次来的旅馆,虽然没真正的进去,但是根据之前梦里的感觉没啥改变,旁边的超市也是。 刚一进门,我就发现之前梦里的那个老板娘不见了,而且那个老头也没在。 我就带着毛令跟莎莎直奔四楼,因为最初出现怪事的就是四楼,刚踏上四楼,居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臭味,可是没有房卡压根进不了房间呀,莎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毛令。没有房卡,进去嘚儿啊? 没辙,我只好又跑下一楼,去前台看看有没有四楼的房卡,可到了前台才发现,桌子上早就摆好了401,402的房卡,好像是猜到我们会来一样,我也顾不上细想,拿起卡就往楼上跑去。 贴上卡,伴随着开门的提示音响起,我们三个进到了401,观察了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那股臭味在进门的时候已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哦!对了!我记起来了,我那个梦出现腐臭味的是402,并不是401,毛令瞪了我一眼,转身从我手中夺过402的房卡,快步走了过去。 接着又是一阵开门提示音,开了,果不其然里面的臭味瞬间像冲刺一样进到我们三个人的鼻孔里,莎莎瞬间一副作呕的样子,只好捏着鼻子走了进去,房间没有什么异样,只不过跟我梦里的床似乎不一样,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床,相比我梦里的情趣房倒是没出现。 毛令快速的走向厕所,“咔哒”一声打开卫生间的灯,可是这次并没有什么异样,墙面反倒是洁白无瑕的,插座也是毫无征兆的静静地贴在墙上,本想让他们让他俩先下去,我自己留在这引诱一番。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稳妥,要知道我虽然说身上是有东西护着的,可昨晚那东西仍然能碰到我,还给我身上留了一个脚印,我就感觉那应该不是普通小鬼那么简单,说不定真有害我的能力。 正坐那犹豫呢,想着要不要这么引诱,但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还是那种哼哼哈哈先抑后扬的节奏,和梦里那晚那个女人发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而且那个声音不是隔壁而是我的头顶,甚至我都听见了床吱扭吱扭的动静! 听见这个我就把耳朵支棱起来了,我记得应该只有四层,难道是五层?莎莎,小叔你俩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咋回事,说完便往楼上走,想看看梦里那晚上俩人到底是咋回事。 整个楼里安安静静的,那女的声还特别大,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的叫声,我偷摸走到503门口才发现,这次他俩竟然连门都没关! 那一瞬间给我兴奋够呛,感觉心跳都加速了,我就往里瞄了一眼,想看看屋里那俩人长啥样,结果我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卧槽,躺床上那个竟然是之前梦里的老板娘! 当时那场面是真刺激,虽说她一个中年妇女但是身材倒是挺妖娆,这个场面我虽不是第一次见,但是每次看都看不够啊! 看了一会后却越看越觉得蹊跷——伏在老板娘身上那男人的身形轮廓,竟越来越像昨夜梦里那个佝偻的老头子!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我正要细看,却猛地对上了老板娘斜过来的视线。她脖颈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向门缝,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戳在我脸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偷窥的负罪感和莫名的恐惧混在一起,让我下楼的脚步都乱了方寸。刚到四楼转角,一个踉跄——“哎呦!” 失控倒下的瞬间,我双手胡乱向前抓去,却结结实实按在了两团柔软之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声短促的“啊!”已在面前响起。借着这一撑的力道,我倒是勉强站稳了,定睛一看,竟是个跌坐在地的年轻少妇。她一手捂着胸口,仰起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痛楚,眼里很快又泛起古怪的笑意。 “对、对不起!”我慌忙上前搀扶,“我下楼太急了,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可真行,”她顺着我的力道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哪儿都敢碰。不怕我告你耍流氓呀?”说话间,她还似有若无地朝我怀里靠了一下。 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钻进鼻腔——那味道难以形容,幽深而馥郁,像是陈年的香料混着潮湿的花蕊。只一刹那,我便觉得脸颊发热,心跳也漏了好几拍。 我赶忙退开半步,有些窘迫地挠头:“真是意外……你也是住这儿的客人?” “嗯,”她整理着衣襟,眼波流转,“刚睡着,就被楼上那动静吵醒了。叫得可真够热闹的,正想上去提醒他们小声点呢。” 我脸上更热了:“别去了……我刚从上面下来。” 她噗嗤一笑,凑近了些:“看见什么了?” “……门都没关,”我含糊道,“画面有点……不堪入目。老板娘也太……” “这地方嘛,就这样。”她耸耸肩,像是早已习惯。转身要走时,却又回头叫住我:“对了,帅哥,能帮个忙吗?” “什么忙?” “我房间的热水器好像坏了,放不出热水。你……能过来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吗?”她倚在门边,走廊昏暗的光线描摹出她纤细的轮廓,那阵奇异的香气又幽幽飘了过来。 第39章 露露 我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顺着她的话就问:“这事儿你咋不直接找老板?” 她轻描淡写地“哎”了一声,纤细的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 “我也想啊,可你不是说楼上那场面‘辣眼’么?要不……你上去问一下?” 我一琢磨,好像也有道理。 可深更半夜的,心里总归觉得不妥。“我进你房间……不合适吧?你是自己住?” 她摇摇头,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又是那种若有若无的、冷调的香气。“跟我朋友一起来的,但她临时有事走了。我懒得折腾,就自己住一晚。”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屋里就我一个人。”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我之前那点模糊的猜测。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别样的意味,那个她是男还是女,不清楚。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说话时,眼一直黏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像单纯的求助,里头似乎掺着些更黏稠、更曖昧的东西,像是无声的钩子,暗示着房门关上后可能发生的、超出“修热水器”范畴的事情。 我甚至阴暗地猜想,是不是楼上那持续不断的、床板摩擦和呻吟混合的动静,让她独自一人难以忍受,身边又没人,刚好撞见我这个高大帅气的,就想……找我帮点“忙”? 平心而论,她的确诱人。 睡衣领口耷拉在肩膀上,露出一截锁骨,下身似漏不漏的笔直的腿型,一种带着危险气息的妖娆。我可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如果换做是平常自己开房,说不定也就从了。 但今天不行,毕竟毛令跟莎莎还在房间里等我回去。 理智勉强回笼,我试图婉拒:“还是不太方便,孤男寡女的。再说那热水器我也未必会弄。要不你再等等?老板娘那边……估计也快结束了,到时候找她正合适。” “哎呀帅哥,你就帮我看看吧,不着急。”她往前凑了半步,那股冷香更清晰了,“主要是楼上……太吵了,我根本睡不着。不然也不好意思麻烦你呀?”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被噪音困扰的无奈。我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心思太龌龊,加上之前撞了她那一下,歉疚感占了上风。“……行吧,我跟你去看看。但说好,弄不好可别怪我。” 她立刻笑起来,眉眼弯弯:“嗯,都听你的。” 她带我穿过幽暗安静的走廊,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她随口说:“叫我露露就行。” 我含糊应着,没往心里去。房间就在我隔壁的隔壁的对面,411。门一开,里面暖昧昏暗的灯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某种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心形大床,红色的纱帐,床头柜上还摆着些用途不言而喻的成人用品。这房间的“主题”明确得刺眼——绝不是给单身旅客准备的。 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我便走进卫生间摆弄。琢磨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水阀没开,电源也没插上。 “找到毛病了,”我转身对她说,“没通电,水阀也没开,但是我看了看水阀有点漏水。要不我先去旁边超市买一个换上?” 她站在床边,背靠着红色纱帐,笑盈盈地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特别亮,眼神像带着小钩子。我对上她的视线,脸上莫名一热,赶紧挪开眼。“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知是房间氛围太旖旎,还是她存在感太强,我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身体某处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出了旅馆,走进超市门口,想买瓶水拍拍脸,驱散那点不该有的躁动。 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了那超市晃悠悠的牌子一一“冠楠生鲜超市”。 “你好,买点什么?”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一看这不是我梦里那个超市大娘嘛,相貌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还是歪在收银台前的椅子上,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并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眼眸。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我快步的走到饮料区拿了一瓶水,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想起来正事还没干呢。 大娘!问一下,有没有那种热水器上用的水阀? 老太太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我来到五金区,“诺,自己看着找吧,有的都在这里了。” 本以为这只是生鲜超市,随口一问,没有到还真有。我在这凌乱的五金区域里,扒拉了半天,不是感觉太大就是感觉太小,几乎都是不合适的。 小伙子!你不是搞维修的吧? 没想到这老太太眼睛这么犀利,一眼就看出我是个二把刀。 “诺!你左手边上那个红色的,试试吧,絶対合适!” 我一听这话,赶紧拿到手里瞧了瞧,这肯定不合适啊,按照我刚刚贼么的口径,这个明显装不上啊! 小伙子,听我的,保证合适,如果不合适你再拿回来退给我,我亲自去给你装上!我一听这话,还真是不信这邪乎劲儿。一口应了下来,“好”!付完钱,老太太又给了我几样工具,说记得用完还回来就行。 出了超市门口,先倒了半瓶水,洗了一把脸,瞬间感觉清爽了许多。赶紧盖好盖子,快步往旅馆四楼跑去。 我再进到411的时候,露露坐在床边,不停的捋着他那乌黑浓密的长发,仿佛是在一直等我回来。 “回来了!还挺快!” 我轻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低头就走进了卫生间,拔下电源,拿起老太太给的工具,三下五除二的就给换上了,没想到还真的很合适。 不料刚一起身,露露就站在了我身后,我一阵急速的心跳,你………你咋进………来了呢?我听你在里面叮叮当当的,不放心,万一磕着碰着你,我可心里过意不去呀,再说了,你这小身板,再累坏了,那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呀,说这话时露露似乎带着一股闷骚的语气。 这话太过直白露骨,带着赤裸裸的挑逗,从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嘴里说出来,诡异感瞬间压过了尴尬。我头皮发麻,勉强挤出一句:“……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就回去。” 她却像没听见,反而又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学过中医,跟着我老师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说不定能帮你。” 说话间,她冰凉的手指竟然轻轻拍了下我死死攥着裤子的手背。那触感让我寒毛倒竖。你还学过中医?我心里闪过一丝荒谬的怀疑,那你这“本事”未免也太厉害了。 “不用了,真不用!”我往后缩,背抵住了冰冷的瓷砖墙,“没啥事,就是有点累。” “怕什么?”她歪着头,笑容弧度不变,眼神却深不见底,“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我刚想反驳,她突然出手,速度快得不像常人,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用力向旁边扯开!我根本没防备,捂着裤子的手瞬间被拉开,那点遮挡荡然无存! “玛德!你他么有病啊?!”羞怒冲顶,我低吼出来。可下一秒,我的骂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抽气。 我低下头,看向下半身。 玛德,这么不争气。 露露却在这时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呼出的气息也是凉的。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 “我能帮你,”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蛊惑的韵律,“信我吗?” 我牙齿都在打颤,巨大的愉悦感和恐惧交织:“不用了,我能解决!”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有些瘆人。“你能解决?你能解决?他连着问了两次。”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权威。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美丽的五官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模糊失真。 说完她慢慢的低身试图蹲了下去,我见势不妙,一把扯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卫生间。我拿起那剩下的半瓶水,打开瓶盖直接浇在了头上,这一刻,我比谁都清醒,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地方不能待了,赶紧走! 我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房间,可刚出门就听见里面喊来“你逃不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听到这个,我愣了一下,依旧没有停车,继续往402跑去。 刚进房间门口,却发现毛令跟莎莎不见了。 第40章 艳遇 我赶紧转身又去401,可里面依旧没人,正当我拿起手机准备给毛令打电话时,后背被拍了一下,转身一看,是莎莎。 卧槽!你俩去哪了啊?我回来就发现你俩不见了! 还说我们呢!你去了半天了,我俩见你没回来,去五楼找你了啊,但是上去没发现你,我俩就顺便去503看了看。 “看见啥了呀你们?” 我跟小叔,上去时候发现503早就很多年没用过了。 什么?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老板娘在里面,我确实真真切切的看到的!不信你俩再跟我上去看看。 看个屁啊!你还嫌事不多啊,刚刚你去这么久干啥了呀?我自然是不可能把刚刚在411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含糊其辞的说了句:“没干啥啊,就是上去看了看,老板娘在办刷呢! 你肯定是见鬼了吧!我骗你,我小叔总不能骗你吧! 的确!很生气!但是也没辙,只好默认了是我看错了! 我出门看了一眼411,房门显然是紧锁的。 这时,毛令发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工具。龙飞,老实说吧,这么长时间你去干啥了, 这……”我喉咙发干,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着怎么圆过去。说捡的?太假。说帮别人修的?更扯。 莎莎走过来,拿起一把螺丝刀掂了掂,又看了看我:“龙飞,你这‘上去看了看’,看得挺深入啊,还自带装备?”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审视和疑惑。 小叔没说话,只是靠在墙边,默默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锐利地看着我。 我知道瞒不住了。411那个紧锁的房间,老板娘消失的503,还有工具……这一切碎片拼凑起来,我自己都觉得离谱。 “我……”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至少部分坦白,“刚刚我确实去了411。门没锁,我就进去了。”我避开他们骤然变得惊愕的眼神,快速地把在411看到老旧破败的景象,以及那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说了出来,但略过了声音和具体细节,只说觉得不对劲就赶紧出来了。 “然后我就去503找你们,结果你们不在,我又下楼……”我尽量让语气平稳。 “等等,”小叔吐出一口烟,打断我,“你说411门没锁?里面很破旧?”他眉头紧锁,“这栋楼虽然旧,但长期空置的房间物业都会锁好,定期简单维护,不至于像你说的……破败多年没人管的样子。而且,我们刚才在五楼,没听到任何动静。” 毛令把工具哗啦一声放回桌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龙飞,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你说看见老板娘在503,我们上去看了,门把手上灰都老厚了。现在又说411……”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莎莎走到我面前,直视我的眼睛:“龙飞,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事别自己扛着。你老实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说的事了?”她压低声音,“这地方,是有点邪门。”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可看着他们两个混杂着怀疑、担忧和些许恐惧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证据呢?我什么证据都没有。连411的门,此刻也从外面锁得好好的。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孤立感攥住了我。他们是一个世界,坚信着理性和眼前的证据。而我经历的,是另一个无法证实、甚至无法清晰描述的诡异世界。 “也许……也许真是我太累了,看花眼了。”我垂下眼睛,妥协般地低声说。指甲掐进了掌心。 小叔按灭了烟头:“这地方不能待了,不管是你出了问题,还是这地方有问题,今晚都到此为止。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毛令和莎莎立刻表示同意,开始快速收拾他们带来的几件杂物。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门口,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间紧闭的411。那里面的陈旧景象,和此刻“正常”的401对比鲜明。还有那个在503“办刷”的老板娘……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触摸411门把时那股阴冷的金属感,那么真实。 “龙飞,愣着干嘛?快帮忙啊!”毛令催促道。 我机械地转身,帮忙把桌子复位。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自动跳出了一条备忘录提示,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我自己的笔迹,但我不记得我设置过: “411的钥匙,在窗台第三盆绿萝下面。” 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窗台那边,确实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第三盆……是绿萝。 他们俩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我:“又怎么了?”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告诉他们?他们会更觉得我疯了。不告诉?那行字像鬼魅一样烙在我视网膜上。 “没……没什么,”我几乎是挤出的声音,把手机屏幕按灭,塞进口袋,“走吧。” 我最后一个走出401,反手带上了门。在关门的一刹那,我似乎听到,隔着厚厚的门板,从走廊深处——或许是411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叹息。 门锁“咔哒”一声合拢。 走廊的声控灯,在我们脚步响起时,依次亮起,又在我们身后,依次熄灭。 这时毛令 第41章 鬼打墙 莎莎立刻屏住呼吸,我也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空气凝固了。只有不知道哪个房间的水管的滴答声,清晰得像是敲在耳膜上。 几秒钟的死寂后,什么特别的声音都没有。毛令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从我们刚刚离开的401门内传了出来。 我们都听见了。 那声音非常短暂,一下就没了,但在过分安静的走廊里,刺耳得像一声尖叫。 莎莎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抓住了毛令的胳膊。小叔身体紧绷,眼神锐利地盯住房门,手慢慢摸向了腰间——那里正是他的八卦镜,还有一把铜钱辟邪剑。 “听错了?”莎莎几乎是用气声问,但自己都不信。 毛令摇了摇头,慢慢挪到门边,把耳朵贴近门板。我也屏息凝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又是几秒过去,门内再无动静。就在我们稍微松懈,以为是风声或者错觉时—— “嗒。” 一声轻响。 非常明确,是里面有什么小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可能是笔,可能是钥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401我们刚刚离开,里面不可能有人。桌子床都没用,杂物也都带走了,哪里来的东西掉落? 小叔当机立断,做了个“后退”的手势,压低声音:“别管了,快走!” 毛令却有点不甘心,他指了指房门,用口型说:“钥匙。” 他是指我们离开时锁门了吗?我记得我随手带上了,应该是锁了。但现在…… 莎莎向楼梯口轻手轻脚地退去。我也觉得毛骨悚然,那股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再次攥紧了我。可手机口袋里那份冰冷的触感,和备忘录里那行诡异的字,却像钩子一样拽着我的脚。 “小叔,走!”我压低声音催促。 毛令最后狐疑地看了一眼401的门,终于转身跟上。 正当我们蹑手蹑脚地快步走向楼梯,时,五楼那种床跟墙晃动伴随着嗯嗯啊啊的声音又来了。可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尽量不发出声音。 身后的走廊灯光也随着我们的远离逐渐熄灭,重新陷入黑暗。401,以及更深处那间411,都被吞没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直到转过楼梯拐角,踏上向一楼的台阶,我们才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冲出一楼门口,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路灯的光晕显得无比亲切。 我们都有些气喘,回头望向那栋黑黢黢的老楼,四楼的窗户没有一扇亮灯,安静地潜伏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妈的,这鬼地方!”毛令啐了一口,心有余悸。 莎莎抚着胸口:“刚才……到底是什么声音?” 小叔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凑前去看,也不要好奇。”他看向我,“龙飞,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摇摇头,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门内的异响更加深了我的不安。401里我们很确定,肯定没有人。那声音从何而来?和411有关吗?还是……纯粹是这栋楼本身的问题? “我没事。”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 我们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内。毛令和莎莎上了后座,我一看谁开车,只有我了。我拉开驾驶室的门,刚要上车,动作却顿住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四楼。401的窗户黑着。可就在它旁边,隔着一个单元的位置……好像有一扇窗户,隐约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灯光,更像是……屏幕的冷光,或者烛火?非常暗淡,一闪即逝,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是411的方向吗?我不敢确定。 “龙飞?上车啊!”小叔在车里催促。 “来了。”我应了一声,迅速钻进车里,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栋令人不安的建筑。 车子发动,驶离了这片老旧的小区。毛令和莎莎在后面低声交谈,复盘着刚才的诡异经历。我则专注地开车,烟雾在车厢里袅袅飘散。 我靠在椅背上,紧握方向盘,试图把那些混乱恐怖的画面赶出脑海。但掌心仿佛还残留着411门把的冰冷,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声模糊的叹息,还有401门内那清晰的“嗒”的一声。 以及,手机里那条我毫无印象的备忘录。 “411的钥匙,在窗台第三盆绿萝下面。” 绿萝……401窗台确实有绿萝。那是以前租客留下的吗?还是房东的?如果钥匙真的在那里……,还有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备忘录?难道在411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露露也是活人?可是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这些疑问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如果钥匙真的在,那意味着什么?是谁留下的提示?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露露留给我的暗示,是想让我继续跟她在那里缠绵? 还是说,这一切,包括这条备忘录,都是某种更深层幻觉的一部分?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手心。 回去?绝不可能。 但那条备忘录,和今晚所有的诡异片段一起,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深深楔进了我的记忆里。 我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被看见,就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了。 夜色中,车子渐行渐远,将那栋沉睡的老楼远远抛在身后。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还是先去你家吧!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坐在后排的莎莎说着,毛令也附和着“嗯”了一声,听他俩这么说,思索了片刻,觉得不无道理,老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既然这里没了思路,说不定下个地方就是解题关键。 就这样在夜色中我开车疾驰,打开高德导航按照身份证的地址开去。可开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感觉也有些疲惫了,整个人僵的不行,回头看了看他俩,已经是呼呼大睡了,毛令还是不是的发出惊天的呼噜声。 瞅了一眼导航,卧槽!怎么还有一百多公里,总共就一百多公里啊!难道………是压根没动? 不信邪的我靠边停下车,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似乎确实很熟悉,那个旅馆的老楼以及霓虹灯上滚动的字,不得不让我觉得,这两个小时压根就没动! 小叔!莎莎,你俩快醒醒!听到我的喊叫声,莎莎率先发了声。干嘛?到了吗?一旁的毛令也揉了揉眼。 我整个人已经颤动的不行了,哆哆嗦嗦的蹦出几个字“鬼……鬼打墙了!” 第42章 回家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都泛了白,后排的毛令嘴里嘟囔着:“他奶奶的,还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欺负到家了啊。 莎莎也紧张的不行。接着毛令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声音干涩得像两片砂纸在摩擦。“嘿嘿……真行。” 他抹了把嘴角,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点暗色的痕迹,不像血,倒像沾了什么陈年的铁锈。 他重新拿起那面八卦镜,镜面在仪表盘幽绿的光映照下,没有反射任何光亮,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本以为他会拿出铜钱剑,没想到他直接用那根咬破的手指,顺着八卦镜边缘那圈模糊的铭文,慢慢地、重重地涂抹。 指尖划过铜锈,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的“咯吱”声。血(如果那真是血)渗进纹路,镜面中心忽然就漾开了一团暗红,像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天地无心,秽炁分明……”他念咒的声音变了调,不再是清晰的字节,而是一种从胸腔里直接震出来的、含混的低鸣,每一个音都沉甸甸地砸在车厢狭小的空气里,压得我耳膜发胀,喘不过气。 念到最后一个音节,他猛地将八卦镜翻转,镜面朝下,狠狠拍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破!”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仿佛从极远处、又像是直接从我们座椅底下传来的闷声,伴随着一下剧烈的颠簸。 我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镜子里,我们刚刚离开的那片空地边缘,几棵枯树的影子,像是在无声地、剧烈地扭动,枝桠如痉挛的手指,朝着我们离去的方向徒劳地抓挠。可一眨眼,又只剩下死寂的黑。 “走!”毛令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嘶哑,镜面被他随手丢在脚边,那团暗红已经凝固成了近似污垢的黑色。 我几乎是把油门踩进了发动机里。 车子像受惊的野兽般狂吼着冲出去,两旁的景物连成一片模糊的灰墙。心脏在腔子里擂鼓,手脚却一片冰凉。 直到开上大路,看见远处零星的城市灯火,那股勒在脖子上的寒气才稍稍松了一点。 我机械地跟着导航,脑子木木的,只有“离开”两个字在反复回响。红灯刺眼,我停下车,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车流猩红的尾灯上。过了好几秒,才想起什么似的,僵硬地摸出手机,点开。 那个该死的备忘录还在。 我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发冷地放大,再放大……右下角那行之前几乎被忽略的小字,在屏幕冷光下显现出来: 刘大生 不是“写”上去的。那痕迹更像是用指甲,或者什么更尖锐的东西,在屏幕内侧,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刻出来的。笔画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般的裂痕。 我认得这个名字。 一个激灵,像冰水兜头浇下,冻结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刘大生。 突然冒出了一段记忆,三年前,老家后山滑坡,挖出来的第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叫刘大生。 我当时,挤在围观的人群里,远远看见过那只从泥石中露出的、僵硬青紫的手。无名指上,有一道很深的旧疤,像蜈蚣。 我的拇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划过那三个刻出来的字。 指尖传来一阵突兀的、细微的……凸起感。 就像真的摸到了那三道冰冷的刻痕。 绿灯亮了。 后车不耐烦的喇叭声将我从彻骨的寒意中惊醒。我抬起头,看向车窗外这座看似正常、霓虹闪烁的城市。 导航女声甜美而空洞地响起:“目的地在您右手边,本次导航结束。” 我缓缓、缓缓地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我的右边的反光镜。发现有一个不知是镜片脏了还是实物的阴影。 感觉阴影深处,一点微弱如萤火、却绿得渗人的光,轻轻闪动了一下。 像一只眼睛,刚刚睁开。 后排的莎莎看我征在那里,拍了拍我。下车啊!到了! 我回过神,赶忙问了句:“莎莎,你记得刘大生吗? 这一问把莎莎倒也惊住了。他不是你所谓的那个招你进厂的“厂长”吗?我接着她的疑问回应,厂长?不对! 你现在记忆残缺,想起断断续续的碎片记忆很正常,毛令接着说。 跟你说吧,刘大生啊是当时厂里销售部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犯了错误,被调到后勤去了,再后来就好多年没有消息,也以至于后来新到厂里的人,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刚刚,我脑子闪过一个片段,似乎是关于这个刘大生的。“诺!”你看我备忘录这里也有个刘大生的名字。 莎莎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上面确实是“刘大生”三个字。一旁的毛令,叹了口气,你这事真麻烦!简直是无解了现在!都不知道头绪在哪! 接着我又讲了刚刚脑子那个片段。莎莎说不可能,绝不可能,刘大生绝对没有死。看着莎莎坚定的眼神,我似乎倒是感觉刚才的记忆是我幻想出来里的。 可这明显不对劲,如果他还活着,那为什么他的电话成了空号码,而且他家也没人,厂里也没去,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那如果他三年前就死了,那么跟我谈入职的又是谁!不可能这么巧合刚好是我碰到的死人带我入职吧。 再说王厂长也证明了确实有这么个人,虽然是冒充厂长,但是绝对是活生生的人啊! 看来这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从入职开始,到寝室怪事,还有宁宁,以及到后来的无缘无故失忆,那个荒野的旅馆,都是以我为中心,真相到底是什么,现在还真说不清。 我又暗暗的骂了句,特么的,真是倒了血霉,我这人生怎么会这样! 正想着,毛令跟莎莎已经下了车。身份证拿出来,对了对地方,就是这个小区。 他俩走在我的前头,进了小区感觉周围既陌生又熟悉,似乎回家的路他俩比我还要熟悉一样,而我才是那个被带回家的客人。 第43章 给我扫墓 顺着身份证上的地址,终于到了家门口。 而毛令跟莎莎眼里见把我送回了家,也各自准备回去了,打算好好休息下,莎莎也说这几天太累了,请的假也到时间了,明天一早还是上早班,挥手告别。 随着按下单元门的门铃,对讲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她声音里的停顿异常清晰,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电话线那头的平静。 几秒钟的沉默被拉得很长,长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然后,那个温柔得过分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爱”的探询:“你找谁?是龙飞吗?有啥事吗?” 那一刻,心脏猛地撞向胸腔。是了,这语气,这口吻,几乎就是母亲对归家游子下意识的、带着保护的盘问。 狂喜的毒藤瞬间缠紧喉咙,但我用力将它咽了下去,强迫自己的声音平板无波,像个真正久未联系的老同学:“刚从外地回来,挺久没见龙飞了,想着先来看看他。” “啊,进来吧,孩子。” “咔哒”一声轻响,单元门的锁舌弹开,在寂静的楼道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灰尘和某种淡淡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楼梯间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光线昏黄闪烁,将台阶映照得明暗不定。每一步踏上去,老旧的木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脊椎骨上。心跳声大得离谱,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几乎要盖过一切。 四楼,右边那扇门无声地敞开着,像一张沉默邀请的嘴。屋内透出的光比楼道更暖些,却莫名显得空洞。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 四十多岁年纪,身形消瘦得有些单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那笑容标准得几乎像是刻上去的,充满了属于“母亲”这个角色的、程式化的亲切。 我的目光像贪婪的扫描仪,在她脸上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皱纹上反复搜寻,试图激活哪怕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 没有。什么都没有。大脑深处关于“母亲”形象的那片区域,此刻只有一片刺目的空白和嗡嗡作响的杂音。 寒意,比楼道里的穿堂风更冷,悄然爬上脊背。失忆?就算是世界上最严重的失忆,会将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遗忘得如此干干净净吗? “孩子,你是龙飞同学吧?”她先开了口,笑容未变,“声音真像他啊,刚刚在对讲机里那会儿,我还以为是他呢……” 话音未落,一股酸楚猛地冲上鼻腔。我张了张嘴,却在这一刹那,如同被冰水浇头,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眼睛,虽然“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但那双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它们空洞地停留在我脸侧大概的位置,映着灯光,却像两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时间似乎凝滞了几秒。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飘在凝重的空气里:“大姨,您这眼睛……怎么了?” “哎,前两年工作受伤了,看不见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亲切,甚至有些过于坦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但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心脏。“你看这事儿搞的,我也认不出你是龙飞哪个同学了。你这是……刚从外地回来?” 上楼前编织好的所有说辞,在她失明的事实面前,瞬间碎成了粉末。喉咙堵得发慌,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如果她真是我妈……那我这几年算什么?活在一个自我隔绝的壳里,连母亲失明这样天大的事都一无所知。 那种深入骨髓的愧疚和茫然,混合着此刻诡异的陌生感,几乎要将人撕裂。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声音泄露一丝颤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是,一直在外地,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有心了,孩子。”她点点头,空洞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侧,“你是想让我陪你去看看龙飞吧?稍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发。”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天灵盖。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 “龙飞……不住这儿?”我的声音尖细得不像自己发出的。 “这话说的,他肯定不住这儿啊。”她的语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几乎抓不住,随即又被那种温和覆盖,“孩子,你是龙飞什么时候的同学?这几年……没跟他联系过吗?” 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收紧。我仓促地撒了个谎,说自己是中专同学,在国外,断了联系。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声音拖得有些长,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抛出了最终的判决: “那你一定还不知道吧……顾言四年前,就死了。”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声。 我……死了? 可我的脉搏在跳,我的皮肤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微凉,我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淡淡的家味和气息。一个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是死人? 冷汗,不是渗出,而是像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带来黏腻冰冷的触感。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起,冻结了四肢百骸。 四年前。车祸。纺织厂。 这几个词像淬毒的钉子,一颗颗钉入脑海。宁宁……宁宁的“死亡”时间地点,竟然完全吻合!也就是那晚在旅馆门口遇到的宁宁,不是假的,是真的! 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问题:“不……不能吧大姨?啥……啥时候的事?” “就四年前,工作刚定下来没多久。晚上开车带女朋友出去玩,在纺织厂那边……撞树了。 俩孩子送到医院,都没救过来。”她的语气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但眼圈却一点点红了,在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显得格外诡异。“他身边同学朋友都知道……可能你在国外,没听说。对了孩子,你叫啥名啊?” 名字?我叫什么?龙飞吗?可龙飞已经死了。那我到底是谁? 荒谬绝伦的认知冲突让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回答。我只是哆嗦着,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问出那个可能将我彻底拖入深渊的问题: “大……大姨,顾言的女朋友……叫什么?” “哎,真是把人家姑娘也连累了。”她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真切的惋惜,“叫李佳宁,跟龙飞一起上学的,你应该也认识吧?” 李佳宁。 宁宁。 所以,那个在“那边”帮我的女孩,那个骨灰盒空无一物的女孩,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死于同一场车祸?看来宁宁没骗我。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我和宁宁都死了……那我此刻的意识,这具能够行走、思考、感受恐惧的躯体,又是什么?是残留的执念?是借尸还魂?还是……某种更不可名状的东西?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中的漩涡,几乎要将理智撕碎。我勉强稳住几乎要瘫软的身体,用最后一丝力气问道:“阿……阿姨,那龙飞现在……在哪儿?” “在老家的公墓里呢。”她说着,摸索着转身,像是要去拿东西,“你等等,我收拾一下,陪你去。” “不用了大姨!”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音,“您眼睛不方便,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就行。” 她顿了顿,似乎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也好,我前几天刚去过。”她摸索到桌边,拿起笔,凭着记忆在纸上缓慢地写下几行字。那动作精准得不像一个盲人。 接过那张尚带余温的纸条,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道了别,转身欲走,但目光触及她孤零零站在门廊昏暗光线里的身影,那双无神地望着虚空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难言。 “大姨,”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您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还行,只是模糊,”她微微偏头,似乎想“看”清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模糊的、近乎梦幻的笑意,“模模糊糊的,能看到点影子,认个路还行。当年……当年没死在工作岗位上就已经烧高香了,不打紧!” 她反过来安慰我,语气轻松得令人心头发毛:“别担心,龙飞他舅舅出差快回来了,平时都是他照顾我,没事的。” 我含糊地应着,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充满温暖灯光、却散发着无比寒意和诡异气息的家。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温馨”。楼道里闪烁的灯光似乎更加昏暗了。我捏着那张写着墓地地址的纸条,指尖冰冷,纸张仿佛有千斤重。 必须立刻去弄清楚。如果她真是母亲……如果我真的是龙飞……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完整浮现——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刺目的白光,映亮了“王厂长”三个字。 那光芒,冷得像坟墓里透出的磷火一样,一阵一阵的。 第44章 是他 我赶忙按下接听键。 “小龙啊,这几天咋没来上班呢?”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常的关切,却让我头皮一紧。我立刻想起了那张照片——毛令说过,如果我不在,照片里面的“我”就会出来,替我做完该做的事。 我稳住呼吸,告诉她我请过假了。她却说,我只请了一天。 而且,值班的人亲眼看见,我半夜回了厂里,上了后半夜的班。接着两天,我没请假,也没露面,都是她临时找人替的。 “你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握着手机,指尖发凉。半夜回厂里上班的……是那个“它”。画里的东西,已经能离开那张照片,冒充我的样子,在我的生活里走动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不干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想起了那个不存在的“444”寝室,想起宁宁那天要带我进去的样子。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宁宁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我必须回去看看。 “王厂长,没事,就是前两天脑子疼,去医院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今晚就能正常上班。” “行,明天周末休班,怕工人们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没人看着不行,你多上心一点。” 挂了电话,我打车去了墓地。司机瞥了我一眼:“这么早来扫墓?” “嗯。” “空着手去?不买点纸?” 我扯了扯嘴角,没回答。哪有给自己扫墓,还给自己烧纸的?荒唐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心里像塞了一团浸水的乱麻。 回家时,从我妈嘴里听见“我儿子龙飞,去年就没了”那句话的惊悚感,再次翻涌上来。违和,诡异,像站在一面裂开的镜子前,看见的却不是自己的脸。 还有宁宁。那瓶汽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死”了,或者,早就知道我“不对”? 头开始隐隐作痛。找到宁宁,成了唯一的念头。只有她,可能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墓地很大,整个老家去世的村里的人都在这,灰色的墓碑整齐排列,沉默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我拿着纸条,找了很久,才在角落里找到那个名字。 爱子龙飞,母立 墓碑上贴着的照片,是我。笑容有点僵硬,是证件照上截下来的。我盯着那照片,盯着那行字,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一片冰冷的、漆黑的泥沼里。 呵呵,龙飞真的死了。 那我是什么?一个从世界漏洞里爬出来的错误?一个占据着死人身份的……东西? 喉咙发紧。我摸出烟,点上一根,又点一根,放在冰冷的墓碑前。猩红的火星在寂静里明灭。 我蹲下来,背靠着墓碑。石头的凉意穿透衣服,渗进脊背。 “龙飞,”我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也对着背后埋着的东西说,“你他么得到底死了没?” 墓地死寂。没有风,没有鸟叫,远处城市的喧嚣也被隔绝。只有一片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安静。 “你要是死了,好歹给点动静。托个梦也行。”我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让我知道我不是你。别让我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弄不明白……这滋味太他么的难受了。” 寂静。墓碑沉默,照片上的“我”沉默。 后来,我不再期待回答。只是蹲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对着自己的坟墓喃喃自语。 “龙飞,你真是个废物。”烟烫到了手指,我哆嗦一下,“学习没学好,工作也不行,找个活还得去女宿舍当宿管……哈,男宿管,听着就想笑。” “还有宁宁……她真是你女票?你一个男人,混到要女人保护你……真特么窝囊。” “也就这张脸还能看。可顶屁用?自己啥也不是,还尽招些不干净的东西……连自己能活到哪天都不知道。就算有女孩眼瞎看上你,你敢要么?你不害人家么?” 我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滚烫的,划过冰凉的脸颊。我用力抹了一把,把脸埋在膝盖间。 委屈、恐惧、孤独、荒谬……所有情绪拧成一股粗糙的绳,勒得心脏生疼。没地方说,没人能说。只有背后这块埋着“龙飞”的石头,勉强算个不会开口的听众。 这地方真安静啊。安静得让人恍惚,觉得长眠于此或许也不错。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再面对镜子里那个可能不属于自己的倒影,不用再在午夜听到并非自己的脚步声。 早死早托生。 不知道蹲了多久,抽光了整整一盒烟。手脚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束白菊,慢慢走过来。他在大约十米外停住,看向我这边。 我迟钝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扫墓的。没在意。 但他没动。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和我倚靠的墓碑之间,来回移动。 时间像是粘住了。几秒钟后,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卧槽……卧槽!”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我,又猛地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再看回我。 “卧槽!你玛德——!!” 咒骂变成了不成调的惊骇尖叫。他手里的白菊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踉跄着向后猛退两步,然后转身,疯了似的朝墓地出口狂奔,拖鞋拍打在石板路上,发出凌乱惊恐的“啪嗒”声。 我愣愣地看着他连滚爬爬远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冰冷的脑子才慢慢转过来—— 哦,对了。 一个活人,靠在自己的墓碑上。 任谁看了,都得疯。 我撑着冰冷的墓碑,慢慢站起身。腿脚麻木,像不属于自己。是该走了,别真吓死个活人。 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 那仓皇远去的脚步声……停了。 紧接着,一种更加缓慢、更加沉重的脚步声,从墓道那头,再次响起。 哒。 哒。 哒。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那个刚刚跑掉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依然站在十米开外,手里,不知何时,又握上了那束掉在地上的白菊。花瓣沾了泥土,显得有些脏污。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惊恐。只剩下一种极度困惑的、被愚弄了的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死死盯着我,像要在我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目光在我和墓碑之间,又一次来回扫视。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刚才的狂奔而带着喘,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这片死寂的墓地里: “你,到底是谁?”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刚刚倚靠过的墓碑底座。 顺着他的目光,我也看了过去。 墓碑与地面交接的阴影处,我方才蹲坐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湿漉漉的印子。 不是水渍。 颜色暗红,正极其缓慢地,沿着石板的纹理,一丝丝洇开。 像刚刚从什么里面……渗出来。 第45章 老友 他朝我挪步时,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脚尖微微外撇——那是随时要转身逃命的姿势。我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摆摆手说:“过来吧,我是活人,别怕。” 他紧绷的肌肉这才松了些,但眼神仍像两把钩子,死死地剐在我脸上。 我试着缓和气氛:“哥们是来扫墓的?” 他僵硬地点头,手指却颤巍巍地指向我身后的墓碑:“你是……龙飞他哥?” “不是。” “那他爸?” “卧槽,尼玛的,我有这么老吗?眼瞎啊。肯定不是啊。”我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哥们儿,听你的意思,认识龙飞?” 他没有回答,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到底是谁?” 我无奈地笑了:“说实话你别怕——我就是龙飞。” “我勒个去啊——见鬼啦!” 他像被烫到二弟似的两腿岔开向后弹去,转身就要跑。我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衣领,他挣扎得像条离水的鱼,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白痕。 “放开我!龙飞你他妈死了都不安生!”他声嘶力竭地嚎叫,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我每年初一、十五都来给你烧纸!你放了我吧?别欺负老实人?!” 我在他近乎癫狂的咒骂中捕捉到了关键——他确实认识我。 耐心终于耗尽,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闭嘴!再喊我现在就给你烧纸。” 他愣住了,半边脸上迅速浮起鲜红的指印。几秒后,他开始哆嗦,声音里带着哭腔:“龙哥……你活着的时候咱俩可比亲兄弟还亲!你可别害我……”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当个“鬼”也挺有意思。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特么没死。” “你放屁!”他瞪圆了眼睛,瞳孔在正午的阳光下缩成针尖,“出事那天我在现场!我亲眼看着你被推进火化炉——铁闸门关上时,我还听见里面……” 他突然刹住话头,脸色惨白得像刷了石灰。 “听见什么?”我逼近一步。 他嘴唇抖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 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随手编了个谎:“推进去的那个人不是我。这事儿很复杂,但你只需要知道——我还活着。”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在辨认什么,然后慢慢地问:“那你消失这四年……去哪儿了?” “我有苦衷。”我模棱两可地答道,“你要真是我好兄弟,就别问。” 他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龙哥,我叫什么名字?” 空气凝固了。 他脸上的表情从困惑转为荒谬,最后变成愤怒:“龙飞我弄你大爷!口口声声说哥们,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被迫听完了人生中最富创意的脏话大全。直到他骂累了,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我才叹了口气: “我没骗你——我失忆了。” “失忆?”他挑起眉毛,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当演剧呢,要不要夸你表演天赋不错?” “刚才我还回了趟家,要不是看了身份证找回家,我连自己埋哪儿都不知道。”我指了指身后的墓碑,“连我妈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妈没认出你?”他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玛德,忘了大娘眼睛不好……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你。”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但我脸上没动声色。 “行了,”他摆摆手,语气软了些,“那你这四年在哪儿?干什么?” 我告诉他,从有记忆起就在外企公司上班,租房子,独来独往。直到前两天整理东西时翻出身份证,才发现自己竟然四年多没回家——更可怕的是,关于“家”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至于四年前那场事故,以及我为什么“死而复生”,我自己也毫无头绪。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树上的乌鸦都叫了三轮,才迟疑地开口: “龙哥……你确定不是鬼?”他吞了吞口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过一些说法……有些人死了自己不知道,魂魄还在世上游荡。当年我亲眼看着你被推进去,那铁闸门……”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我的墓碑:“火化炉的温度,有一千多度。人在里面……会坐起来,然后不停的左右摇摆。”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是因为他描述的恐怖画面,而是他说话时的神情——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植骨髓的确信。 “鬼没有心跳,对吧?”我把拉链往下拉了拉,“你摸。” 他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冰凉,按在我左胸。一下,两下,三下——他的脸色变了。 “真有心跳……”他喃喃道,像在说服自己,“那你真没死?可当年推进去的是谁?” “这不重要。”我拉好拉链,“重要的是我失忆了。你给我讲讲出事前的事——所有事。” 他点了根烟,手抖得差点没点着。深吸一口后,他说:“我叫杨平,咱俩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上学,一直到上中专你辍学……” 他讲了很多:一起逃课去掏鸟窝,中专时我和李佳宁早恋被全校通报,中考之后你就辍学了,宁宁则转校去了外地……这些往事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直到他说起出事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杨平猛吸一口烟,烟头在阳光下猩红刺眼,“其实现场只找到你的尸体。” “什么意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宁宁消失了。”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警察搜遍了方圆三公里——只有你的尸体。宁宁就像……蒸发了一样。” 一阵风吹过,墓碑后的枯草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杨平忽然掐灭烟头,凑近我,压低声音: “龙哥,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说……”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烟味和一种奇怪的铁锈味,“你被捞上来那天,我在停尸间……看见你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 “然后,我听见你说了句话。” “什么话?” 吴昊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说——‘把她还给我’。” 正午的阳光明明烈得刺眼,我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而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 墓碑上我的黑白照片里,那双眼睛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正看向杨平的后脑勺。 第46章 车祸真相 我心里猛地一沉,像有只手攥住了心脏。揉了揉眼,再看时,是正常的。 但我还是强迫脸上肌肉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声音尽量平稳:“你说的……李佳宁,是我女朋友?没找到尸体……是怎么个意思?” 他咂了咂嘴,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黏腻。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不是单纯的惊讶,更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 “你这失忆,有点吓人啊。”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拖得有点长,“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说忘就忘了?” 然后他开始讲述,语调平缓得诡异:“我到现场的时候,警灯和急救灯把整条路都映成了红蓝色,特别刺眼。 你的车嵌在树干里,驾驶座那边成了饼状。他们把你拖出来的时候……脸已经几乎是肉糊状了。但奇怪的是,”他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副驾驶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 没有血,没有挣扎的痕迹,连安全带都是扣好的状态,就像……就像有人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平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后背发凉,喉咙发干:“他们没找到她?” “找遍了。”他摇头,“方圆几公里,树林、河沟、废弃的厂房,连水井地窖都找了。没有脚印,没有衣物碎片,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还下雨,按理说应该有痕迹,可就是没有。她就像是……被那场雨一起冲走了,或者,被什么东西从车里……直接带走了。” 我忽然想起回家时我妈的话,那温热的泪水和她悲恸却笃定的语气——“你们俩都没救过来”。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上来。 “可我回家,我妈说……宁宁是和我一起送到医院的,都没抢救过来。”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更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半晌才扯了扯嘴角:“都是因为你爸。” “什么?”我愣住了。 “这事儿影响太坏,怕搅黄了他的生意。你半夜出厂,酒驾,还搭上一条命。你爸当时好面子,这种事爆出去,他能上吊。所以找了能找的关系,花了许多钱总算把事压了下去。 新闻报道分成了两条,一条是‘纺织厂女生深夜遇车祸不幸身亡’,另一条是‘富商之子车祸重伤送医’。两件事在明面上,被切割得干干净净,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开车的就是你,失踪的就是你女票。” 我点点头,胃里一阵翻搅。所以,我在母亲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在所有人眼里,或许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如果宁宁真的失踪了,那纺织厂里关于“撞死的女生”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新闻上没有我的名字,是因为被抹去了。那宁宁呢?她到底是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是……根本就没死? 一个更加毛骨悚然的念头,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上我的思维。 “此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当时……是亲眼看着‘我’被推进去火化的吗?”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凑近了些,几乎能看清他瞳孔里我自己苍白的倒影:“那天晚上,坐在驾驶座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你百分之百确定,那是我吗?” 他张了张嘴,脸上那种故友重逢的激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来的、深沉的惊疑。 他拧着眉,努力回忆:“那天晚上……你撞的是树,正面撞击。脸……确实撞得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来。 他们主要是凭衣服、凭车、凭证件判断的……”他的语速越来越慢,眼睛渐渐瞪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龙哥,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弄错了?车里的根本不是你?那……那火化的是谁?你又是谁?” 他接连几个“卧槽”,声音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惧,比我自己更甚。我心里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一些,只剩下冰冷的疑惑。就算那晚是个乌龙,我没死,那我这几年的记忆去了哪里?这绝不是简单的意外。 刘大生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难道他从那么早就……?但是我脑子那段他尸骨的记忆………… 杨平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走!赶紧回家!告诉你妈你还活着!” 我猛地甩开他,力气大得自己都吃惊:“你疯了!我妈心脏不好!她刚接受了儿子死亡的事实,你现在让我这个‘鬼’突然站到她面前?你是想直接吓死她吗?” 他被我吼得一愣,随即也冷静下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们吧?”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说。”我指了指不远处还亮着灯的街市,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我们去了市区一家通宵营业的火锅店,油腻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点寒意。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杨平家背景也不简单,他父亲是包浴场的,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同一个圈子的人,难怪小时候能玩到一起。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童年的糗事,试图唤醒我的记忆,每一件都问“想起来没?”。 我配合地笑着,心里却一片空白。那些欢声笑语的过去,对我来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陌生。 后来他放弃了,转而问我现状和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把一公寓的怪事、毛令的警告、那些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和昨晚诡异的经历全倒出来。 杨平也许能帮上忙。但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近遭遇的恶意太多了,多到我无法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眼前的杨平,他到底是童年发小,还是他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提到的那场车祸,他描述的细节,会不会本身就是引导我走向某个方向的故事? 疑心像毒藤一样疯长。 “杨平,”我终于开口,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答应我一件事。” 他放下手里的菜,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你说。” “今晚你见到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一字一句地说,“那场车祸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感觉有东西……或者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在算计。在我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我‘活着’这个消息,必须是个秘密。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点点头,眼神锐利起来:“我懂。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犹豫了。他的资源确实能帮大忙。但一想到毛令提到的“非人”范畴,想到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我就脊背发凉。把他扯进来,可能是在害他。 “暂时不用。”我最终摇头,“不过,如果你有机会,可以私下帮我留意一下大华纺织厂一个叫刘大生的人。他是厂里的一个主任。我的事……可能跟他有点关联。 但是,”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要让他察觉你在查他。这个人……很邪乎。” 杨平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皱了皱眉:“刘大生?他怎么了?” “别问太多,”我移开视线,“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 离开火锅店时,夜已经深得透骨。杨平问我还有没有他联系方式,我摇头。我这个手机,也是“醒来”后新买的,通讯录啥也没有。 我们加上微信好友跟电话,约定有事联系。他消失在夜色里,我独自拦了辆出租车,报出纺织厂的地址。 车子驶向郊区,灯火逐渐稀疏。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树影,那晚“车祸”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拼凑——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染血的树干,以及……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宁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回到厂里,站在一公寓楼下,仰望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的建筑,毛令的话再次回响:“这地方不干净。”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符——那枚温润的玉佩。 触感还在,让我稍微定了定神。怕什么,最近见过的怪事还少吗?也算有点“经验”了。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奥利给! 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奇怪的是,几天没回来,这间闹鬼的屋子竟让我生出一丝可耻的“归属感”,仿佛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这念头让我一阵恶寒,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龙飞,你他么得是不是傻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怀念的? 值班主管坐在桌后,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惯常的、有点疲惫的笑容:“小龙回来啦?前两天去哪了,旅游去啦?” 我没吭声。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墙壁吸引了。 墙上原本挂着的那张菩萨照片,现在,那里空了。 不是摘掉了那么简单。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钉子孔,没有挂痕,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悬挂过东西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脚底板,瞬间窜遍了全身。 第47章 她又来了 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毛令的话——另一个‘我’已经出现。那个东西的使命完成了,以后只要我不在,它就会代替我,完成我每天该做的事。 可王厂长为什么说我这两天都没来上班?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我深吸一口气,问身边的值班主管:“你看见墙上那张照片了么?” “那张照片啊,”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请假的第二天,刘主任来拿走了。” “哪个刘主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后勤部的刘大生主任啊。”他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挂那东西干叼毛?晚上怪吓人的。” 刘大生。 这三个字像冰锥扎进耳朵。我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刘大生?他现在在哪儿?!” 值班主管吓了一跳,慌忙拍我的手:“你要干啥?!刘主任早请假了,等下个月才回来……” 我松开手,勉强挤出笑容:“没事,好久没见,想打个招呼。” “吓我一跳,”他整理着衣领,嘟囔道,“还以为老刘欠你人情呢……对了,他对你挺上心的吧?刚来就给你加工资,还让我多照顾你。是你亲戚?” 亲戚? 我盯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冰冷的笑意。是啊,刘大生对我可太“上心”了。 值班主管见我不说话,讪讪地收拾东西走了。 空荡荡的值班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照片不见了,刘大生为什么拿走它?还有难道他真的没死,那段记忆是假的?还是发现我察觉了什么,急着掩盖痕迹? 如果照片没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但宁宁的话在耳边响起:挂上那东西,就是对这里的鬼魂许了愿。必须超度它们全部,你才能走。 那些东西……会跟着我吗? 比如旅店里那只摸我的手。冰冷,黏腻,带着坟墓里的潮气。是不是照片被拿走之后,它们就自由了? 可如果我不能走,宁宁为什么要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越想越乱。脑袋里像塞满了潮湿的棉絮。还是等到午夜吧,看看今晚会发生什么。宁宁的每一句话,恐怕都有深意。 九点多,莎莎发来微信:“在厂里吗?” “不然你给我发工资?” “明天都休班了啊。还想找你呢。”她顿了顿,“回家怎么样,搞清楚记忆了没?” “没,回去家里没人。”我撒谎。 “别着急,过两天我再跟你回去看看。” 聊了几句,我忽然想起毛令:“你小叔今天找你了吗?” “没。对了,我也觉得他早上怪怪的。”莎莎发来语音,声音压低,“他突然让我离你远点。你俩是不是最近不对付?” 我心里一沉:“没有啊。上次见面不就是跟你还有他去我家那次嘛,后来还是你俩一起走的。” “那我明天问问他。”莎莎说,“你先别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 刚过十一点,她说困了,道了晚安。屏幕暗下去,值班室彻底陷入寂静。 我盯着手机,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自己模糊的脸——苍白,眼下发青,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今晚我要看看,“她”是不是还要来,毕竟真的是已经习惯了“她”每晚的准时出现。 当指针滑向23:50,一股没来由的恐慌攥住了心脏。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窥视,等着我犯错。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腿有些软。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廊的声控灯没亮。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映着前方。 一步一步走向公寓大门。 然后,我看见了“她”。 那个穿红色长裙的女生。 她就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我。脸还是模糊的。 我按照常例,拉开一条门缝:“你要进来?”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像冰水,浇透了我的后背。 我让开门。她飘了进来——真的是“飘”,裙摆丝毫未动。 我立刻关上门,手指触到锁扣,冰凉。 我跟在她后面,她好像发现了我。 她转过头。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没有黑色的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乳白色。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僵硬到极点的笑容。 嘴唇动了动,但是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她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而我身后,就是公寓的大门。 声控灯已然没有任何反应。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她的红裙子,幽幽地发着绿光。 她转过身指了指前方的楼梯,似乎是在告诉我,她要上楼。难道是去她的444房间吗? 我不敢阻拦,一个箭步走到她旁边,她也“飘着”慢悠悠的上了楼。这是我第一次跟她面对面,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但是她的那个面孔,着实把我吓得心脏难受。 我不敢继续猜疑下去,只得快步的又回到了我的值班室,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表,刚好是指针重合一一12:00整。 正想着今晚看来是没啥事了,门也锁了,12点也已经过了,接下来应该是万无一失了。我半躺在椅子上往上移了移身子,放倒椅背躺了下去,伴随着钟表的滴答声,我似乎进入了沉睡。 龙飞……龙飞! 连着两声空洞的声音透过值班室的门,敲在我的耳膜上,我猛的惊醒了。 朦胧中一时间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 我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切正常,又看了一遍门外,只是门外的树影晃晃悠悠的,像是在跟我招手。 正当我准备再次躺下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感觉两个肩膀上似乎有两只手压的难受,我揉了揉眼一回头竟发现………… 第48章 冠楠生鲜超市 是宁宁?你怎么进来的?!我操持怀疑的态度。 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睡意全无。睡前我反复检查过——值班室的门从“她”进来之后不仅反锁,还特意用那把破椅子抵住了门把手。可现在她就站在值班室中央,背对着我。 更不对劲的是她的穿着。 这一次是一身单薄的牛仔背带短裤,赤裸着两条过分苍白的长腿。这明明是盛夏的打扮,可窗外分明是寒冷的冬夜,冷风正顺着窗缝嘶嘶地往里钻。 “你从哪……”我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缓缓转过头,却没有露出脸——浓密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然后,她竖起食指,抵在应该是嘴唇的位置。 “嘘。” 那声音不像从她那里发出来的,倒像是直接钻进了我的颅骨,冰冷又粘腻。 她转身走向门口。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她没有开门,值班室的那扇门,却似乎懂她的意思,慢慢的开了一道缝隙,她就像穿过一层水影般,直接“渗”了出去。 寒意从尾椎骨炸开,窜上我的头皮。 可我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双腿像灌了铅,又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一步,挪出值班室。 走廊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了,只有两边安全出口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她模糊的背影。她走得很快,像是赤脚踩在水泥地上,却没有一点声音。 我跟在她后面,开始爬楼梯。 一阶,两阶……我的喘息在胸腔里拉风箱,她的背影却始终轻盈。 而且,太安静了。整栋楼死寂一片,连我自己的脚步声都仿佛被厚厚的棉絮吸收了,只剩下我越来越响的心跳,擂鼓一样敲着耳膜。 四楼。 这里有安静的可怕,空气中灰尘味混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又像是潮湿泥土的腥气。 她终于停下,站在楼梯的转弯处,背对着我。 “龙飞。” 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种直接的、颅内的低语。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听清楚,一个字都不要错。” 我喉咙发干,想点头,脖子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记住,刚刚上来的那个‘女孩’……”她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空气似乎更冷了,“她不是‘人’。以后,每晚12点前她若是来敲门,你可以放她进来。但是——” 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好像光说出这些,就耗尽了力气,或者……引发了某种恐惧。 “不要看她。无论如何,也不要与她对视。她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不要问。” 我我这时突然想起于姐,那个死活不让开门、最后被我这栋楼里推出去、现在住在精神病院的于姐。胃里一阵翻搅。 “如果……”宁宁的声音更轻了,像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如果她……过了晚上12点……再来敲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嘶哑尖锐,极不自然。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绝对、绝对不要给她开门!” “为……”我下意识想问,但话到嘴边,变成了牙齿细微的磕碰声。不需要问了。于姐那天晚上被我推出去行走的步伐,她崩溃前看我的那极致恐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拼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嗯。” 我的沉默让空气中灰尘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宁宁,”我鼓起残存的勇气,试图抓住一点真实感,声音抖得厉害,“今晚……你留下吗?我最近……遇到了好多事,那个旅馆,那个超市,还有我‘家’……我甚至找到了……” 我想说“我的墓地”,但那个词太重,堵在胸口。 她忽然动了。 不是转身,而是整个身体以一种违反关节常理的方式,猛地向后拧转!依然没有露出长发下的脸,但那姿态充满了非人的僵硬和急迫。 “我都知道。”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凿进我的脑子。 “你去的旅馆,411房间空无一人,五楼却永远找不到的怪异声。你进的超市,似乎对它很熟悉,但又说不出在哪经历过。你回的那个‘家’,双目近乎失明的母亲……还有你的墓碑,照片上的人是你,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记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那些我甚至自己都不愿细想的细节? “你……你跟踪我?”我的声音变了调。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用一种提线木偶般迟滞的动作,坐到了旁边一把覆满灰尘的破椅子上。依旧背对着我,长发如黑绸垂落。 对了,我们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这是我混乱记忆中唯一温热的东西。 “宁宁,你是我女朋友,对吗?”我朝她的背影挪近一小步,灰尘在脚下扬起,“我们以前……是那场车祸,我是不是忘了很……” “住口!!!” 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尖利、凄厉,带着金属刮擦玻璃的震颤,瞬间刺穿我的耳膜,在空旷的四楼激起层层回音! 我魂飞魄散,整个人向后弹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痛得眼前发黑。 她依然站在那里,背影像凝固的雕塑。但刚才那声尖叫的余韵,还在污浊的空气里嗡嗡作响,夹杂着灰尘,钻进我的鼻腔、喉咙,带来窒息般的铁锈味。 “对……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残留的一丝妄念搅在一起。也许拥抱能驱散这诡异?也许身体的接触能让我确认她是真实的、温暖的?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想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同时偏过头,试图从那浓密得异常的黑发缝隙间,瞥见一丝我熟悉的轮廓……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背带裤那冰凉布料的刹那—— “唰!” 她消失了。 不是站起来,不是跑开。就是在我眼前,毫无征兆地,像被擦掉的粉笔画,瞬间融进了四楼浓稠的黑暗里。 也或许是没有灯的缘故,她急切的跑开了也有可能。 我踉踉跄跄自己下了楼,准备进我的值班室好好稳稳心神,毕竟刚刚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了,总是需要“消化”一下。 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瞬间困意袭来,便趴在了桌子上,再抬头时已然是清晨了,一缕阳光刚好照在我的脸上。我伸了个懒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却发现脸上似乎贴着什么东西。 撕下来一看,竟是“冠楠生鲜超市”的名片。 我清楚的记得只是去买了个水阀,然后………不对! 卧槽!工具忘记还了! 第49章 411房间 这整得啥事儿啊! 一个人回去取?万一再碰上什么怪事怎么办…… 嗡嗡嗡——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莎莎。要不问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如果能一起再去一趟旅馆,说不定还能碰见老板娘,把事问清楚。 “喂?龙飞,今天忙吗?” 我连忙回答不忙,没啥事。 “那好,我正好今天休班有事找你,现在过去一趟。” “行。” 没过多久,莎莎就从楼上下来了。一见面她就打量着我:“昨晚没出什么事吧?那个‘东西’……没再出现吧?” 我神情有点绷不住,压低声音说:“来了。” “那你看见她出去了吗?” “没啊。”她这一问,我倒愣住了。对啊,每次她都是突然出现,可我从来没见她离开过。难道她不用“上班”吗? “上什么班啊,”莎莎白了我一眼,“她是鬼啊,鬼上什么班。” 我苦笑了一下,也是。鬼哪还需要上班。 “你找我什么事?”她问。 “哦,本来想叫你一起去吃个饭,听说前面街上新开了家火锅店,口碑挺好。一起去尝尝?” 我哪还有心情吃火锅。现在一堆事没弄明白,早上又多出一张莫名其妙的明信片。 “下次吧,”我说,“今天你要是不忙,陪我去一趟那个旅馆行吗?” “旅馆?什么旅馆?”莎莎眼睛眨了眨,忽然脸一红,“你想约我也用不着这么直接吧……” “不是不是,”我赶紧掏出那张明信片,“你看这个,今天一早就在我桌上了。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得,行吧。”莎莎撇撇嘴,“看在你之前……还算老实的份上,我就陪你走一趟。” 上车之后,大概开了一个小时,我们又到了那家旅馆。 和上次一样,前台空无一人。上次桌上还摆着两张房卡,这次连房卡也不见了。我拉着莎莎快步上楼,直奔四楼。 也许是白天的缘故,走廊里亮堂不少,之前那种阴森感淡了许多。走到401门口,门锁得紧紧的,看起来完全正常。那股恶臭味也消失了。走廊另一头还有个保洁阿姨在拖地,看着挺年轻,约莫四十出头。她抬头瞥了我们一眼,以为我们是来开房的,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我突然想起借的工具还落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清理掉。 我走过去打招呼:“阿姨,请问这几天401和402有人住吗?这老板是女的吧?” 阿姨抬起头,眼神有些迟缓,慢悠悠地说:“这几天四楼没人住过。老板确实是女的。” 没人住?我想想也是,这地方偏,除了赶路的,平时确实没什么人来,看来那少妇前台确实是老板。。 “不过……”她忽然又说。 “不过什么?” “不过昨天下午,好像有两男一女上来过。那时候我正好交班,没太看清,收拾收拾就走了。” 昨天下午,两男一女——那不正是我们三个吗? “交班?这旅馆不止您一位保洁?” “那当然,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阿姨的表情自然了些。 “和您交班的是……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吗?” “不是,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听说她离了婚,跟了个有钱人,后来那人卷钱跑了,留给她一堆债。她为了躲债,才跑到这人少的旅馆做保洁。”阿姨打量着我们,“你们找她有事?” “没、没有,”我连忙摆手,“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昨天说是来住店,他是做维修的,不小心把工具落在401了。您看能不能……” “咳,就这事啊。”阿姨爽快地说,“我给你开门,进去找找。” 莎莎悄悄拽了拽我的手,小声嘀咕:“你真能编,脸都不红一下。” 我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我眼泪差点出来。 智能锁“咔哒”一声开了。我和莎莎进去翻了个遍,却根本没找到昨天落下的工具。 难道我记错了?会不会在402? 阿姨也很好说话,又帮我们开了402。可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阿姨,您确定昨天除了那三个人,再没人住过?您和交班的同事都没进来打扫过吗?” “肯定没有。她昨天压根没上四楼。不信你们可以去楼下查入住记录和打扫记录。” 阿姨不像在说谎。可工具怎么会不翼而飞? 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备忘录”——411。 “阿姨,还得麻烦您一下,”我硬着头皮说,“可能是我那亲戚口齿不清,或许是411。您能再开一下411吗?” 阿姨脾气真好,又领着我们去了411。 一进门,我直奔卫生间。不对劲——我明明记得昨天换了新水阀,可热水器上装的竟然还是那个旧的,依旧在滴答、滴答地漏水,电源也没插。 “怎么了小伙子?”阿姨跟过来,“这热水器老毛病了,前几天漏水,报修了还没人来修。” 不对,完全不对。难道昨天我又撞鬼了?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都躲不掉? 我忽然想起备忘录上写的“第三盆绿萝”,转身就去窗台找。 哪有什么绿萝?台面上空荡荡的,像从来就没放过东西。 阿姨看我举止怪异,凑到莎莎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问莎莎:“他是不是从昌乐精神病院出来的?” 莎莎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刚出院不久。” 我听了火冒三丈——要不是看她是女的,真想揍她一顿。 工具没找到,总不能赖账。我心里过意不去,至少得跟人家说一声。 我拉着莎莎离开旅馆,打算去隔壁的“冠楠生鲜超市”跟老太太说明情况,赔钱也行。 刚下到三楼,五楼又传来那种“嗯嗯……啊啊……”的声音,在白天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走,去五楼!”我对莎莎说,“今天非弄明白怎么回事不可。大白天也这样,太不像话了。” 可我们刚到五楼,那声音就像被掐断似的,骤然停止。 和上次一样,走廊空荡安静,什么也没有。 算了,先去超市吧。 走出旅馆,进了隔壁的“冠楠生鲜超市”。那个老太太还在,歪在收银台后面,似乎是在午睡。 “大娘,”我走过去,“跟您说个事。” 老太太猛地坐直身子,眼睛依旧睁得滚圆,眼神亮得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 “你好,要买点什么?”还是那句熟悉的开场白。 “大娘,是这样,昨天我借您的工具……弄丢了。您看多少钱,我赔给您。” “工具?”老太太一脸茫然,“什么工具?我昨天没在店里啊。” 什么?!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击了一下。 昨天那个借我工具的老太太……是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刹车声。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一辆车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50章 今晚,别上楼 我去………是毛令! 毛令推门的瞬间,卷帘门发出一阵生锈金属摩擦的尖锐呻吟,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他走进来,先跟柜台后的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老太太迟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空洞而僵硬的微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算是回应。 我和莎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猝不及防的茫然。 “怎么?你俩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用上班吗?”毛令的声音在超市里倒显得有些突兀。 莎莎连忙解释:“今天缺材料,班长让我休班。”我自然是上夜班,这不用说。 毛令的视线转向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昨晚怎么样?有没有啥‘异常’?” 我跟他说还是一样,红裙子女生午夜12点之前准时出现,没啥特别的。 但说这话时,我脑海里闪过昨夜那红影似乎比往常更贴近门缝的细节,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哎!对了,你俩跑这里来干嘛?”毛令问道,目光显得有些唐突。 “哎,还不是因为那天的工具,落在旅馆里了,今天怎么找也找不着,我想直接赔钱得了。”我叹口气。 毛令没接话,转身出了超市。他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几件东西。走近了,我才看清,正是昨天借的工具,上面还沾着些已经干涸的污渍,像铁锈,又不太像。 “怎么会在你这?”我诧异。 毛令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还好意思问呢。要不是那天我又折回来拿我的衣服,恰好看到你忘在旅馆桌子上的工具,怕是真的就找不到了! “哦!看来真的感谢你,小叔!”我压下心里的异样。 毛令只是冲我极淡地笑了一下,眼神却飘向超市里的老太太。 “小叔,你认识这家店主?”莎莎小声问。 “认识。”毛令的声音低了些,“这家店原本开在市里,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声不吭就搬到这里了。” “那你没问你朋友吗?” “他……”毛令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是去缅甸做生意,从此就再也没了消息。电话不通,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后来报警也没找到。” 我先是震惊,接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那这老太太…… “是他母亲。”毛令证实了我的猜测,“因为儿子的失踪,受了太大刺激,精神时好时坏。一个人硬撑着经营这个店,我也是偶尔来看看。 “怪不得呢……”我和莎莎交换了一个眼神,许多零碎的疑惑似乎被串了起来。 “你们来这里,就只是找工具吗?”毛令的目光有些锐利的问,“还是……发现别的问题了?” 一旁的莎莎抿了抿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我俩发现,那旅馆的保洁,固定只有两个女人,从没出现过老头。那个前台……确实就是老板娘本人。” 毛令的眼神有些暗淡,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压得更低:“看来我猜的没错了……那个‘老头’,恐怕不是什么保洁。这旅馆,可能不只是个旅馆……里面藏着特殊服务的营生。”他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清楚。 “那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去尝尝新开的火锅吧!”莎莎试图打破凝重的气氛。 我跟毛令互看了一眼,都觉得确实需要点热气驱散心里的寒气,便同意了。至于谁请客—— 莎莎立刻指着我:“自然是你请。” 没辙。谁让他俩帮了我大忙呢! 吃完火锅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夜风格外冷硬。莎莎跟我一起回到公寓。推开值班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惨淡的路灯光渗进来一点轮廓。 值班主管早就走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莎莎搓了搓胳膊:“要不要我陪你待会儿?总觉得……今晚特别冷。” 我说不用了,你上去吧,自己心里却也有些发毛。 她上楼后,空洞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了很久才消失。我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没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台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晚,“她”应该还会来吧?如果再来,我必须问清楚。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冒了出来:刘大生一再强调十二点前必须锁门,今晚偏不锁,看看能发生什么。他不让我进学生寝室,尤其是那个444房间……今晚,我偏要进。 心里边给自己打气——大不了就再见鬼嘛,也算身经百战了,真遇见个女鬼,要是长得漂亮……这荒谬的想法还没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然而,仿佛有什么在拉扯着我的神经。半夜时分,我毫无缘由地、猛地抬起头看向墙上的钟: 23:50。 分针几乎与时针重叠,指向那个禁忌的时刻。 刚才心里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得干干净净。不锁门?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廊里声控灯似亮不亮,忽明忽暗,电流不稳地滋滋作响。我走到公寓大门口,隔着玻璃门向外望去—— 她就在那里。 那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生,静静地站在路灯照射范围边缘的黑暗里,身影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夜色中。她昨天刚来了,今晚上看样子还真的又要来? 即使知道她“不同寻常”,即使有过对视的经历,此刻我的心跳还是无法控制地加快了。 更让我不安的是她的状态——她依旧沉默地站着,面向着我,但我能感觉到,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样。那不是单纯的空洞或冷漠,似乎夹杂着一种急促的、欲言又止的警告。 我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拉开了一道门缝,冷风瞬间灌入:“你……要进来?”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我。路灯的光刚好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难以捉摸。 这死寂的对峙格外折磨人。我最终还是侧身,示意她进来。 在她悄无声息地滑入门内的瞬间,我瞥了一眼门外沉甸甸的黑暗,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大门牢牢锁死。 金属锁舌“咔嗒”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安……或许,这只是错觉。 锁好门,我转向她,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常些:“咱俩都见这么多次了,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一次,她没有保持沉默。她抬起头,嘴唇微微翕动,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冰冷的质感: “快走……” “……今晚,千万别上楼。” 第51章 回应 我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 以前她的眼睛是没有神的,是乳白色的,像蒙了层潮湿的雾,总让人觉得她刚刚哭过。 可今天,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反常——没有乳白色的雾,没有像是哭过的水光,甚至连活人眼底该有的微光都没有。 她的脸依旧木然,但整个人透着一股诡异的“完整感”,就像一件被仔细修补过的瓷器,表面看不出裂痕,内里却空荡荡的。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这天气。零下十几度,呵气成冰,她却穿着一条夏天款式的长裙。 布料贴在她身上,几乎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苍白的皮肤。两条腿就那样裸露在严寒里,没有起鸡皮疙瘩,也没有冻红,仿佛这能冻裂钢铁的低温对她毫无影响。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苦笑。也是,正常人大概根本看不见她。也就我这种招阴引煞的体质,整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都快忘了活人的世界是什么温度。 她一直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开口的意思。冰冷的空气在我们之间凝固。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打破沉默:“那个……我总得称呼你点什么。你总穿这件红长裙,我叫你‘红红’,行吗?” 她缓缓把头转向一边,留给我一个没有情绪的侧脸。 我硬着头皮继续搭话,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红红,你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楼里暖气又不热,要不要……我给你找件保暖衣服?” 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她转过身,又是朝着黑漆漆的楼梯口走去。 我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我赶紧冲回值班室,抓起自己那件厚重的棉外套,追上去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 “穿上吧,这天太冷了,会……会感冒的。”我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关怀,脸上堆着刻意的笑,“明天走的时候还我就行。” 我像个最蹩脚的骗子,只不过别人骗人,我在这里,试图骗一个鬼。 但我是真没办法了。我知道她认识宁宁,她一定知道宁宁在哪里,知道那些纠缠我的谜团背后到底是什么。她是我眼下唯一能抓住的、飘渺的线索。 她对我这套近乎的举动毫无反应,仿佛肩上那件棉衣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她只是继续往上走,脚步轻得像猫,没有一丝声响。 这次我跟在她后面,一级一级台阶地往上爬,嘴里不停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声音在盘旋的楼梯间里回荡,更显得四周死寂。 一直走到四楼,她停在了楼梯口。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转过来,无声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警告,只有一种绝对的疏离,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明确地告诉我:此路不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故意装傻:“你要上四楼?巧了,我也得上去检查一下,明天周末放假了,得看看门窗电闸……” 她还是那样看着我,仿佛早已看穿我所有笨拙的谎言和企图。我被那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却还是侧身从她旁边挤过去,故作轻松:“那你先在这儿站会儿?我上去看看。” 说完,我抬脚就往四楼走。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把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烙在我背上,冰冷刺骨。 刚踏上三楼半的缓台,我下意识抬头往上一看——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了。 红红,依然站在我面前的楼梯上。穿着那件单薄的长裙,肩上披着我的外套,静静地看着我。 我猛地回头。 身后,是通往三楼的楼梯。而我此刻,正站在三楼半的缓台。 鬼打墙。 又是这玩意儿。 一种混合着愤怒和无力感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早就知道,知道我破不了这简单的障眼法,所以连阻拦都懒得做,只是用这种方式,清晰又残酷地告诉我彼此的差距。 我就不信这个邪!咬紧牙关,我再次绕过她,加快脚步往上冲。一层,两层,三层……楼梯仿佛无穷无尽,窗外的夜色凝固成浓黑的墨。我跑得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了内衣,却又在皮肤表面迅速变冷。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力竭,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抬头,绝望地发现——小白依旧站在最初的位置,连姿势都没有变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的狼狈。 我败下阵来,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你……到底什么意思?四楼到底有什么?连看一眼都不行?”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指了指楼下。 滚。 意思明确无误。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失落涌上来。凭什么?凭什么它们都拥有这种超出常理的力量,而我就像个闯入别人领域的傻瓜,只能被动承受,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也许,我真该去找个地方,点什么……至少,下次面对这种无力时,能稍微体面一点。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下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恐惧、疑惑、不甘像藤蔓一样纠缠。楼梯间的灯似乎更暗了,黑暗从角落里弥漫出来,吞噬着仅有的一点光线。 终于走到一楼大厅。空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淡的月光。我下意识地朝门口走去,想呼吸一口外面凛冽但至少“正常”的空气。 然而,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门口那张供人休息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生。她背对着我坐在那里,一头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际。开始我以为是谁半夜睡不着出来透气,但紧接着,我的目光凝固在了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割痕狰狞地裂开。伤口边缘皮肉外翻,颜色是刺眼的鲜红。可是,没有血。 一滴也没有。 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手臂,皮肤是一种极不自然的惨白,像久不见阳光的石膏,那是失血过多死去的人才会有的颜色。 我瞬间想起了何伟民别墅里那个吊死的女鬼,脖子上永远带着一道紫黑色的勒痕。鬼,是会保留死状的。 那么眼前这个…… 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呼吸变得困难。我明明锁了门的,她是怎么进来的?或者说,她真的需要“进来”吗? 不管平时怎么给自己打气,怎么告诉自己要镇定,真当这样一个存在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时,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还是淹没了上来。 我怕的不是她可能伤害我,而是怕她下一刻转过头来,露出的会 mmm 是一张怎样破碎、怨恨、足以击垮理智的脸。 我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装作没看见,径直回门卫室?可她就堵在门口,而且是背对着门……她显然是冲我来的。 就在我冷汗涔涔,进退维谷之际—— “……哎。” 一声极轻极柔的叹息,从那长发的阴影里飘了出来。声音很年轻,却浸透了某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悲伤? 她依旧背对着我,轻轻开口,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里: “你过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仿佛她已在此,等待了无穷的时光。 第52章 吓唬人 当时我全身的汗毛全炸起来了,每一根都像针一样竖着。 我知道胸口那枚玉佩会护着我,可本能这东西,根本由不得理智做主。 就像一只成年的猫,哪怕再凶悍,被人扼住后颈皮也会瞬间僵直。 我见到那东西时,就是那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僵冷,恐惧攥紧了心脏,连腿都迈不开一步。 我牙齿磕碰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妹……妹子,我是活人,你是……那什么,咱们阴阳两隔,各走各的路行不行?你大半夜的……出来吓唬我图啥啊?” “嘻嘻……”她还是那种轻飘飘的调子,声音其实不难听,甚至有点空灵。可在这死寂的门厅里,每一个音节都拖着长长的回音,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挠你的耳膜,“我为什么要害你呢?只是……太寂寞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能是见过的怪事多了,遇到这种似乎没那么凶戾的,我心跳反倒缓下来一点。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聊、聊啥?先说好,聊天行,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那女鬼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更飘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帮个小忙。” 我心里直打鼓。帮忙?我一个自身难保的,能帮鬼什么忙?急着找替身投胎不成? “啥忙?我……我可啥都不会。”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点。 “不难的……你一定能做到。”她幽幽地说,然后,问出了一句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有女朋友吗?” 我愣住了。这算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老实回答:“……没。” “那正好……”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愉悦,“我也没有男朋友。你……帮帮忙,做我男朋友吧?” 我彻底懵了。这鬼……怕不是上吊的时候,掉下来摔坏了脑子了吧? “别开玩笑了,”我简直哭笑不得,“有事直说。是想让我帮你报仇,还是给谁带话?或者……我多给你烧点纸钱元宝,让你在下面过得舒坦点?” 没想到,她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那股子幽怨几乎要渗出来:“我没开玩笑……我当初,就是因为男朋友出轨……才上吊的。我不甘心……他绿了我,我也得……绿他一次。”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轻柔:“只要你……陪我一晚上,让我了了这桩心事……我马上就去投胎,绝不纠缠你。”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他妈算什么事儿?死了还惦记着给生前男友戴绿帽子?现在的执念都这么刁钻了吗? 退一万步讲,她要是个活生生的漂亮女孩子,这离谱请求我或许还能……呸!想什么呢!问题她是个女鬼啊!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跟个阴女……那啥吧?鬼话连篇,信了才是真见鬼了。 说什么不纠缠,万一完事了她吸干我阳气,或者干脆把我拽下去陪她,我找谁哭去? 我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拒绝才能不激怒她,嘴里开始跑火车:“妹子,话不能这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看你这样……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吧?不如……你直接下去找他?在下面也能做个伴,是不是?” 话音刚落,我看见她单薄的肩膀开始轻轻耸动。 哭了?我心想自己这糊弄鬼的功力真是见长。 可还没等我得意,一阵“嘻嘻”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起初是压抑的、细碎的笑,接着越来越响,越来越失控,最后她竟然仰起头,嘴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发出“嘎嘎”的、堪称欢快的大笑。 这笑声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异常刺耳。我脊背一凉,猛地意识到不对,往前紧走两步,探头去看她的脸—— “莎莎?!” “哈哈哈哈哈……龙飞你太逗了!我不行了……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啊!”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一股火直冲天灵盖,指着她鼻子骂:“许诺!你他么得是不是有病!大半夜装神弄鬼,吓死我对你有啥好处?!” “哎哎,别生气嘛!”她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喘着气说,“我怕你一个人值班无聊,一看时间还早,就下来想陪你嘛……你这人,不识好人心!” “你可拉倒吧!”我气得肝疼,“明明是你自己闲得慌!” “真不是!”她终于止住笑,脸上还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红晕,“主要是这几天怪事太多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儿……害怕。刚才朋友叫我出去喝酒我都推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那股邪火消下去大半,但瞅着她那张被口红和粉底涂得惨白又滑稽的脸,还是没好气:“你这脸……跟让鬼啃了似的,咋弄的?” “寝室画的呀,口红加粉底液,像不像?”她还挺得意。 “像屁!”我嘴上硬着,心里却不由得软了一块。这世界上,好歹还有个人惦记着我。 看了眼表,快凌晨一点了。“行了,别嘚瑟了,赶紧上去睡觉,明天再说。我也得眯会儿。” 她掏出湿巾,慢悠悠地擦着脸:“别呀……我室友都出去玩了,寝室现在就我一个,空荡荡的,怪吓人的。要不……今晚我跟你在这值班室挤挤?” “挤个鬼!”我眼皮直跳,“你一大姑娘跟我挤一晚上,被人看见像话吗?唾沫星子能淹死我!” “又不脱衣服睡,”她撇撇嘴,“她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呗,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我俩就这么在寂静的走廊里扯皮了半天。我让她回寝室,她死活不肯,非要留下。最后我实在拗不过,只好投降:“行行行,祖宗!我坐着看你睡,总行了吧?赶紧的,再磨叽天亮了!” 莎莎这才开心起来:“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为了吓你,包和化妆品都扔在寝室了,你得先陪我上去拿。四楼……我自己不敢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跟在她身后往楼上走,木质楼梯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经过三楼时,我下意识地朝通往楼上的楼梯口望了一眼。不知道那只叫红红的东西,是不是还在上面。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我自己冒险还行,身边跟着莎莎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万一真撞上什么,麻烦就大了。 莎莎的寝室在四楼里边靠北面的房间。走廊很长,声控灯一直不好用,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把两侧紧闭的宿舍门照得影影绰绰,像一排沉默的墓碑。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些门。 然后,脚步顿住了。 走廊中段,靠左边的一间寝室……门是虚掩着的。 一条黑黢黢的缝,大概两指宽,静静地对着走廊。里面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 可我记得很清楚,几分钟前我陪莎莎过来时,这扇门……明明是关紧的。 第53章 下一个,是你 我清楚地记得,值班室的钥匙扣上,有几个空位,当时我的视线在那些空钥匙位上停留了几秒,其中就有这个房间,这几个数字像某种密码刻在记忆里。 那几扇门永远是锁着的,楼道里最沉默的角落。 可是今天,416的门虚掩着。 一条漆黑的缝隙,不宽,刚好能塞进一片指甲盖。 它就那样敞着,像某种邀请,更像一张微微张开的嘴,等着人把手指伸进去试探。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莎莎,快收拾,收拾完赶紧走。”我压低声音,喉咙发紧。 莎莎正把一件保暖胡乱塞进背包,闻言抬起头:“怎么了?你撞邪了?” “少废话!”我声音里压着颤,“你看那扇门。” 她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动作停了。 “咦?”她放下背包,轻手轻脚地挪过去,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这门平时不是锁死的吗?” 铁门老旧,淡红色的漆皮剥落得像干涸的血痂。那条缝隙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纯粹的、稠密的黑,连走廊的灯光都渗不进去。 “别碰!”我几乎是扑过去的。 但已经晚了。 莎莎的手指已经抵在了门板上。她没有推,只是轻轻一碰——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了。 没有吱呀声,没有摩擦声,就像它一直在等待着这个触碰,迫不及待要展示里面的秘密。 “莎莎,别进去!”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我一眼,眼里闪烁着某种奇怪的光——好奇混合着固执,还有一丝……兴奋?“就看一下,万一里面有人需要帮忙呢?” “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哪还有活人!”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 很轻,像是有人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又像是指甲划过墙壁。 笃。 只有一声,短促,清晰,不容置疑。 我和莎莎同时僵住了。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心跳声,还有许诺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她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 “我们还是……”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那扇门开始自己动了。 极其缓慢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那扇淡红色的门继续向内敞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它拉开。 门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寂静令人毛骨悚然。 最终,门停在了九十度的位置,彻底打开。 房间内部展现在我们面前。 不大,标准的寝室格局,四张上下铺靠墙摆放,中间是两张长桌。窗户紧闭,窗帘拉着,只有门打开后透进去的走廊灯光,勉强照亮靠近门口的一小片区域。 灰尘在光束中缓缓起舞。 一切都看起来……正常得过分。 “你看,什么都没有。”莎莎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一些,甚至带着点胜利的意味,“大惊小怪。” 她往前踏了一步,半个身子探进房间。 “说不定就是风,或者门锁坏了。”她又踏了一步,整个人都进去了,“我看看窗户关好没,别又……” 她的话戛然而止。 “莎莎?”我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她没有回答。 “莎莎!”我提高音量。 她还是没动,背对着我,站在房间中央那片朦胧的光晕里,像一尊突然石化的雕像。 “你……你快来看。”她的声音飘过来,很轻,轻得像耳语,却又异常清晰,“这墙上……有东西。”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什么东西?出来说!” “不,你进来看看……”她的语调变得奇怪,平直,没有起伏,“一定要……进来看看。”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本能尖叫着让我转身就跑,但莎莎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莎莎,你先出来。”我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走廊的灯光只照亮了她的侧脸。我看见她的嘴角以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向上扯起——那不是一个微笑,更像是面部肌肉失控的抽搐。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黑得惊人,几乎看不见眼白。 “进来。”她说。 那不是我认识的莎莎的声音。虽然音色相同,但语调、节奏、那种冰冷粘稠的质感……完全变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 几乎同时,那扇敞开的门猛地动了! 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晃动,而是像被手狠狠掼过来,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流和震耳欲聋的—— “砰!!!” 门重重撞上门框,死死关闭。 “莎莎!”我扑到门前,疯狂转动门把手——纹丝不动。我用力拍打门板:“开门!莎莎你开门!” 里面一片死寂。 不,不是完全的寂静。如果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上门板,能听见极其微弱的……声音。 像是指甲在木头上轻轻刮擦。 吱……吱…… 又像是低语,含混不清,断断续续,隔着厚厚的门板,只能捕捉到一些气音和音节片段。 “……来……” “……陪……” “……我……” 我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 砰! 肩膀一阵剧痛,门却连晃都没晃一下。我又撞了一次,两次,三次……木质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坚固得如同钢铁。 绝望开始像冰水一样漫上脊椎。 就在这时,门锁“咔嗒”一声,轻轻弹开了。 我一愣,试探着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开了。 刚才那股抗拒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我因为用力过猛,门开的瞬间整个人向前栽去,重重摔在地板上,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床沿上。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几秒钟后,视力才慢慢恢复。我挣扎着撑起身子,看见莎莎就站在房间深处,背对着我,站在唯一没有放床铺的那面墙前。 窗帘仍然紧闭,房间里的光线比刚才更加昏暗,像是黄昏提前降临。灰尘不再跳舞,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莎莎?”我哑着嗓子喊。 她没动。 “你快进来看。”她的声音传来,还是那种平直诡异的语调,“这有个……东西。” 我捂着后脑勺爬起来,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刘大生的话突然闪过脑海——不要随便进工人寝室。 去他妈的刘大生。 我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 脚落地的瞬间,身后的门再次轰然关闭! 这一次,关门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清晰的、满足的叹息。 莎莎缓缓转过身。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个扭曲的弧度,眼睛睁得极大,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让她的瞳孔看起来像是漂浮在两片血海中央的黑洞。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神——空洞,死寂,却又深处燃烧着某种非人的、饥渴的光。 “你终于进来了。”她开口,声音不再是莎莎的,而是一个陌生的、冰冷的、带着笑意的女声,“嘻嘻,乖乖。”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她动了。 不是跑,不是扑,而是以一种非人的、关节仿佛错位的僵硬姿势,猛地向我冲来!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我本能地向门口扑去,拼命转动门把手——锁死了,彻底锁死了。我用力拉扯,用脚踹,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坚不可摧。 一股冰冷腐朽气息的风从背后袭来。 我往旁边一滚,勉强躲开她抓来的手。手指擦过我的肩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惊人的力量。 房间太小了。四张上下铺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我能腾挪的地方少得可怜。 莎莎——或者说,控制着莎莎身体的那个东西——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活,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我,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露出太多牙齿。 “留下来。” 那个女声从莎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回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共振,“陪我。” 后背撞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她瞬间扑了上来,冰冷的手扼住我的喉咙。 力量大得惊人,我甚至能听见自己颈椎骨发出的细微声响。缺氧的感觉瞬间淹没了我,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我拼命掰她的手,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冷,死人一样的冷,而且坚硬得不似血肉。 我扇她耳光,左右开弓,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炸响。 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但她只是笑,眼睛眨都不眨,手上的力量不断收紧。 “……陪……我……”她的嘴唇几乎贴到我的耳朵,寒气喷进耳道。 意识开始模糊。肺里火烧火燎,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只有耳朵里还能听见那个女鬼满足的、低低的哼唱声,像摇篮曲,又像挽歌。 我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逐渐混沌的脑海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 “砰!!!!!” 不是关门声。 是某种巨大的、沉重的东西,从外面狠狠撞在门板上的声音!整扇门都在震颤,墙灰簌簌落下。 掐在我脖子上的力量突然一松。 紧接着,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外面撞开! 不是打开,是撞开——门板连同门框的一部分撕裂开来,木屑飞溅。走廊惨白的灯光洪水般涌入,刺得我睁不开眼。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不,那不是人。 红色的长裙曳地,黑发如瀑垂落,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眼神平静地望进房间。 是红红。 而压在莎莎身上的那个女鬼——我终于看清了她,长发披散,脸色惨白——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发出动物般的呜咽。 她身上的凶戾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 红红没有看那女鬼,也没有看我。 她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莎莎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墙角的女鬼。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但那女鬼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整个身体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挤压,最终“噗”的一声—— 化作一团暗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地细细的、灰色的粉末,像是烧尽的香灰。 红红放下手,终于将目光转向我。 她的眼睛很黑,很深,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你,”她开口,声音空灵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该来这里。” 她说完,转身离去,白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框还在嘎吱作响。 我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疼。莎莎躺在我身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 墙角那堆灰烬静静躺着,旁边,靠近地面的墙壁上,我看到了莎莎刚才一直盯着看的东西—— 用某种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渍的东西,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下一个就是你。” 第54章 掉魂 女鬼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她那身原本鲜艳如血的红衣,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边缘处竟泛起焦黑的色泽,丝丝缕缕地化作灰烬飘散。 她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是想要把自己嵌进去,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咽:“饶……饶了我……” 我像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偶,眼睁睁看着这荒谬而骇人的一幕。 几分钟前还险些将我拖入死亡深渊的红衣厉鬼,此刻在家红红面前,竟连一丝反抗的涟漪都无法激起,只剩下源自本能的、最深切的恐惧。 这红红,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等我想明白,红红已经走到了女鬼跟前。就在我以为她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窗台外陡然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猫叫——“哇嗷!”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又像婴儿濒死的啼哭,狠狠刺入耳膜。 我烦躁地捂住耳朵,却看见倚在墙边的女鬼,随着这声猫叫,整个人猛地向上“跳”了一下,不是移动,而是整个魂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剧烈一颤! 紧接着,一缕灰黑色的烟雾,猛地从她天灵盖的位置窜了出来! “呃啊啊啊——!!” 女鬼的惨叫几乎要撕裂空气。 那烟雾逸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影也随之迅速变得稀薄、透明,轮廓扭曲模糊,下一秒或许将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我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窗台。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只黑色底子红色羽毛的鸟儿,还有一双火红色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即将魂飞魄散的女鬼。它浑身的毛根根倒竖,喉咙里持续发出尖锐的叫声。 是它!于姐出事第二天清晨打翻我饭盒的,还有后来时不时在公寓附近鸣叫的就是它!原来…是它?那些相对平静的日子,竟是它一直在暗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红红忽然抬起手,对着鸟儿的方向,轻轻向下一压。 令人不安的鸟叫声戛然而止。 几乎在声音停止的瞬间,那女鬼残存的身影“噗”地一声,彻底爆散成一团浓郁的青灰色烟尘,不再四处飘散,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拽向房间右侧!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随即,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墙边那个看似普通的六人寝衣柜,其中一扇柜门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一条缝隙。 借着窗外渗入的、惨淡微弱的光亮,我清晰地看见,那衣柜里层,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漆黑的灵位牌!女鬼所化的那缕青烟,正丝丝缕缕地钻进灵位后方一个同样漆黑的盒子里,消失不见。 这空房间……这看似无人居住的公寓空房间的衣柜里……竟然藏着这种东西?! 那其他的空房间呢?那些紧锁的、我从未进去过的门后,是不是也……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公寓深处那股一直被镇压着的、难以名状的阴冷气息,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红红转过了身,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向我。 “明天,”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离开。”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涩:“去……那里?” 她点头。 “可是,”我鼓起残留的勇气,声音发颤,“莹莹说过,被这里的鬼缠上,就算跑到天涯海角……” “去,”她打断我,瞳孔里似乎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一字一顿地重复,“或者,死。” 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的昏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昏迷不醒的许诺,以及衣柜里那个无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位。 寒冷,前所未有的寒冷,包裹了我。 我把莎莎抱回房间,放在床上。 她的鼻子肿得老高,那是我情急之下的“杰作”,但现在看来,那点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皮肤冰凉,触手像摸着一块寒玉,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颤抖着用她的指纹解开手机,找到毛令的号码,疯狂拨打。一直无人接听,就在我几乎绝望时,电话终于被接起,传来毛令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谁特么的找死啊?大清早的……” “你侄女要死了!”我对着话筒吼道,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尖锐,“莎莎出事了!被鬼上了身,现在快没气了!”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随即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陡然变重的呼吸。“怎么回事?说清楚!”他的声音瞬间绷紧,睡意全无。 我语无伦次地把昨晚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女鬼、红红,以及莎莎现在的状态。 “惨了……”许名扬在电话那头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沉得能滴出水来,“你现在在哪?” “在去你店里的路上!马上到!” “好,店门口等我,我立刻过来!” 五分钟后,毛令的车一个急刹停在店门前。他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和我一起将浑身冰凉、气息奄奄的莎莎抬进后堂。 他没有立刻施救,而是先搭上莎莎的腕脉,眉头越拧越紧。接着,他取来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炉,在里面插上一根细长的香,用火柴点燃。 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然而,在这无风的室内,那青烟并未笔直向上,而是诡异地分成了两股。一股依旧向上飘散,另一股,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晃晃悠悠、坚定不移地朝着门外,朝着我们来的方向——那栋被迷雾和灵位笼罩的公寓——飘去。 毛令死死盯着那分流而去的青烟,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魂儿特么的被勾住了……这可不是简单的‘掉魂’。她的三魂,有一魂被强行留在那‘家’里了。再不找回来,就真回不来了。” 第55章 再见 我没听懂他那句低语,但每个音节都像冰碴,刮得人脊背发凉。 我忍不住问毛令,到底什么是“掉魂”。他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焦躁……,语速很快:“魂儿丢了。 莎莎一直昏迷不醒,你摸摸她耳根,软得像没骨头,脸上那两团红也不是人气儿,是虚火外飘。都是魂儿被惊出窍,在外头游荡回不来的相儿。八成是那东西强占她身子的时候,把本主的三魂七魄吓散了一缕。” 他随即催我离开,口气生硬,说这点“小事”他能料理。 我摇头,坚持要等莎莎醒来。不亲眼见她安好,我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不了地。 可毛令的态度陡然变得极其尖刻,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问:“你留在这儿能干叼毛?是能帮我起坛布阵,还是能掐诀把她游魂召回来?嗯?” 我被他问懵了,一股委屈混着不解顶上来:“小叔,你这话什么意思?莎莎是我朋友,我担心她,守在这儿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不用。赶紧走。你不在,就是帮了我大忙。省得……再招来些别的‘玩意儿’。到时候别说救莎莎,恐怕连我的命都得搭进去。” 这话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捅进我心里最虚的那块。确是我的缘故,才把莎莎拖进这滩浑水。他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无话可说。 可他这态度转变得太快太绝,前几天那份还算温和的关照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这让我心底发寒,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还是挤出声音,干涩地问:“小叔,我走可以。但求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做错了,得罪您了?让您这么……厌弃我?” 毛令闻言,缓缓转过身。我们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却如同胶冻。他就那样盯着我,足足有半分钟,眼瞳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完全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怜悯?不,更像是看着某种不祥之物。 看得我脸颊刺痛,头皮一阵阵发麻,终是败下阵来,先移开了视线。 他最终朝门外偏了偏头,示意我出去。我们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得老长,扭曲变形。 他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猩红的火点像一只窥伺的眼睛。我深吸一口,烟草的气味压不住心底翻腾的寒意。 然后,我听见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砸在我耳膜上: “龙飞,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叼毛东西?”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猝不及防劈进我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扭头看他。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在烟雾后锐利得吓人,仿佛能剥开皮肉,直看到骨髓里去。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不是对人的,倒像是在鉴定一件诡异的古物,或者……一具还能行走的尸体。 我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脸上火辣辣地烧,不敢再与他对视,只能仓皇地转过头吐出一口烟圈。“小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哑得自己都陌生。 “没什么意思,”他也吐着烟,语气平淡,却更让人心头发毛,“就想问问,你清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苦笑,带着绝望的自嘲:“我特么的要知道,还用得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求人,天天来烦你吗?” 那一刻,我甚至宁愿他只是嫌我麻烦,或是计较报酬。但毛令接下来的话,彻底碾碎了我这期盼。 他也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浸满了无能为力的沉重:“龙飞,真不是我不讲情面。你和莎莎要好,我知道。你这小伙子,本来我也觉得不错。但……前两天,我梦到我师父了。” 然后顿了顿,观察我的反应,才继续用那种发冷的调子说:“梦里师父清清楚楚告诉我,别再沾你的事。否则,不止是我,最后恐怕连莎莎的命……都得折进去。” “咯噔”一下,我的心直往下坠,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难道托梦?没……没这么邪乎吧?会不会是你日有所思……”我挣扎着,想找到一丝逻辑的漏洞。 毛令缓缓摇头:“干我们这行的,托梦和寻常乱梦,分得一清二楚。起初我也不信,觉得师父太过谨慎。可后来,我信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茫然摇头,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无边的冷。 “就是那天,我和莎莎去找你。听你讲遇到的事,还有……那个旅店的老头。”他死死盯着我,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那时候我才明白,问题根本不在什么刘大生,不在什么女鬼……问题,就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身上?我身上有什么问题?”我急切地追问,声音发颤。 “够了!”毛令厉声打断,似乎触及了某个禁忌,脸上掠过一丝惊惧,“话只能说到这儿。 说多了,老家要不高兴的。龙飞,从今往后,离莎莎远点吧。我倒是无所谓,但莎莎还年轻,我不能让她……跟你这潭‘烂泥’扯上关系。” 我不甘心,像溺水者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反复追问。可他像封闭的石像,任凭我怎么求,怎么问,只是不住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反复念叨:“不能说……说不得,说了,你,我,莎莎,都得倒大霉!” 最后,我几乎脱力,想起旅店老头,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哑声问:“难道是那老头的问题?” 许名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他点了点头,动作沉重得仿佛背负着巨石:“真的。师父在梦里……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老头就是来带你回去的。” 一直以为那就是普通的一次邂逅,此刻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凝结成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似乎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死亡的倒计时。 “……有办法吗?破解的办法?”我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游魂。 他又点了点头,但这动作比摇头更让人绝望:“有。但我做不到。我师父……恐怕也做不到。这条路,只能靠你自己去闯,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一切都明了了。他不是不想帮,是不能帮,是恐惧,是避祸。连他们这样的人都怕成这般模样……刘大生背后到底是什么?而我,又到底是个什么“叼毛东西”,成了连鬼魅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灾源? 知道自己已是多余的累赘,我惨然一笑,脱下外套,扯下那件曾给我些许安全感的道袍,递还给他。 “小叔,这段日子,多谢了。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没有你,我大概早没了。”我说着,鼻腔酸涩得厉害,视线模糊,“宁宁……还让我去找她。明天,我就往那儿去。能不能回来,就像你说的,看命吧。这估计……是咱俩最后一面了。” 许名扬看着我递过去的道袍,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一丝极快闪过的痛楚。他推拒:“留着吧……你这一路,还不知道会撞见什么。这东西,说不定……还能替你挡一挡。” 但我心已灰。一个被命运判了死刑,连为何而死都懵然无知的人,一件道袍又能改变什么?我将它轻轻放在旁边,仿佛放下最后一点与这人世的微弱联系。 “不用了。老天爷若真想收我,就算揣着免死金牌,该死也得死。它若是还没玩够……”我顿了顿,望向远处沉沦的暮色,“我就算去乱坟岗蹦迪,大概也死不了。就这样吧。” 毛令沉默了,最后,他也望向那片令人不安的黑暗,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重担,又像是确认了某个预言。 “也是。”他说。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块冰冷的墓碑,重重压在我即将踏上的、吉凶未卜的路上。 第56章 陈年旧照 本来我是想进屋看看莎莎的,但又想起毛令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心里莫名一悚,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念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更不想……再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说完话,我转身就走,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些。 可毛令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像冷风里裹着的冰块一样,又从背后追了上来。 “龙飞。” 我停住脚,没回头。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近乎悲悯的寒意:“师父托梦的第二天早上,我用你的生辰八字起了一卦,你猜怎么着。卦象连着显了三次,次次都是‘大凶’……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弥漫,是九死无生的局。” 我心头火起,混着冰冷的恐惧——都要上路了,他现在说这些,是成心给我找不痛快,还是预示着什么?我捏紧了拳头,真想回头给他收拾一下子。 “但是,”他话锋一转,那丝寒意更重了,几乎要渗进我的骨头缝里,“这并非绝对的死局。 在那茫茫血光深处……我窥见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我屏住呼吸。 “切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等你到了那地方,如果遇见一个‘长着四个眼睛’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待到……桃花烂漫之时,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四个眼睛?卧槽!那是什么怪物?还是某种诡异的比喻?我想追问,喉咙却有些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毛令只是摇头,阴影覆在他半张脸上,神情晦暗不明:“有道是,天机不可尽泄,我只能说到这儿了。,切记,切记,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了。” 那天回到家,屋里空荡冷清。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毛令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四只眼睛”、“桃花烂漫”、“必死无疑”……一个个诡异的词汇拼接出模糊而恐怖的画面。 现在才正月初,阴面的雪要冻到二月,我能熬到桃花烂漫的那天吗?还是说,根本等不到那时候,我就会淹没在他预言的那片“血色”里? 但无论如何,这话是我眼下唯一的“动力”。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更何况是这种透着邪乎的“劝”。前路凶险,我只能抓住每一根可能的稻草。 我深吸一口气,想到宁宁之前的暗示。似乎是让我去一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方。想到这里,心里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特么的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总好过现在这样,像个等着吃枪子的囚犯,在恐惧和疑惑里慢慢的熬着。 玛德!大不了魂飞魄散,也彻底解脱了。这憋屈的活法,就算有下辈子,我也不想再来一遭了。 想到这儿,我拿起手机,给杨平发了条信息,简单交代要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拜托他有时间去看一看我妈。对这个“突然回归”的发小,我心底始终埋着一根刺——刘大生的阴影太浓,我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 杨平很快回复:“龙哥,你要上哪儿去啊?出差还是旅游啊?” 我盯着屏幕,手指顿了顿,还是决定含糊过去:“出啥差,旅啥游,就是去南方那边办点事儿,可能过了年才回来。” 没想到,他立刻回道:“龙哥,我跟你一起去呗?正好我也跟你去长长见识,我都没出过省,憋屈死了。” 我一愣。这特么唱的是哪出? 紧接着,他又发来几条消息,语气倒真的轻松得像在讨论周末出游:“在家待着真的没劲,带我出去玩玩呗。你办你的事,我旅我的游,搭个伴,互不干扰?再说要是遇到啥事儿了,不是也有个照应嘛。” 我心里那根刺微微扎了一下。办事?旅游?这理由听着合理,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刻意。我想拒绝,却一时找不到不伤和气的借口。 正当我犹豫时,杨平又发来几张图片。 点开一看,都是一些老照片,像素粗糙,带着年代感。第一张是我和几个人的合影,里面也有他,穿着早已褪色的校服,几个半大孩子勾肩搭背,笑容青涩。 再往后翻,是类似同学聚会的场景,人影模糊,但依稀能认出几个面孔。让我呼吸一滞的是,里面竟然有宁宁。更有一张,是我和她两个人的单独合照,背景是个旅馆门口,倒是有些熟悉。 看着照片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我心头涌上的不是亲切或怀念,而是一种……冰冷的陌生感。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感觉如此疏离? “从之前的内存卡里翻出来的,”杨平的消息跳出来,“想着你忘了以前的事儿,看看照片说不定能想起来点啥。怎么样,龙哥,有印象没?” 我盯着宁宁的脸,手指无意识地将图片放大,机械地回了句:“没有。” 照片的焦点在我和宁宁身上,背景虚化,但当我仔细凝视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宁宁身后那片模糊的景致吸引。那里,旅馆旁边的一个角落旁,似乎站着一个身影。 我下意识地将那个角落放大。像素颗粒变得更加粗糙,但那身影的轮廓却逐渐清晰——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瘦削的肩线,微微有点驼背……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那个身影……我似乎认得。 那是毛令的师父?那个据说已经“没了”,却给我留下噩梦般冰冷感觉的老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和宁宁多年前的合照背景里? 他当时……在看哪里?是在看镜头前的我们,还是……在透过照片,看着此刻正在看照片的我?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骤然失血的脸上,房间里的温度好像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变得凄厉起来,像是有人在呜咽,又好像是在呼唤着我。 第57章 旅游 what?搞什么? 刚开始我还以为杨平在夸我。我扯了扯嘴角,跟他说:“爹妈生下来就这样,天生就是这么白。” 但杨平的表情明显不对劲。他摇头,语气里透着一股怪异的僵硬:“不是,龙哥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你长得白。” 我被他弄得有点迷糊,问:“那你是啥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杨平喉结动了动,眼神躲闪,“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我心里发毛。我下了床,一次性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走进卫生间,打开灯。 惨白的灯光,我抬起头—— 镜子里的人,一张脸白得瘆人,跟特么A4纸一样。 这种白,是那种死人才有的、青灰的、毫无血色的惨白。皮肤底下透着一层诡异的暗青,就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捞上来的尸体。 更可怕的是,那张脸分明是我的五官,但每个细节都透着一股陌生的、非人的僵硬。 我愣愣地盯着镜子,镜子里的人也愣愣地盯着我。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镜子里的才是真的,而站着的这个是个冒牌货。 就在这时,那股阴冷的感觉猛地加剧了。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脚底板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把最后一点热气都抽走了。 我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带出白雾——房间温度明明显示31度。 我彻底慌了。 想起老家墓地上的墓碑照片,惨白的脸色一模一样。 一开始我还能骗自己说纯胡扯,可现在呢?镜子里的这张脸,这浑身止不住的寒意,还有那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衰竭感……我甚至觉得自己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可明明我是真真的存在的啊,皮肤也是Q弹Q弹的,并不是那种丧尸或者僵尸一样,浑身腐臭恶心。 杨平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了卫生间门口。他倚着门框站了半天,看着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问:“龙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我转过头,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也跟着转。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对着门口的杨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杨平,我要说没有,你信吗?” 不知道为啥,吴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严肃。他走进来,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我还真的信。”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从小到大,只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都信。” 然后他走过来,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那手是温的,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隔着厚厚玻璃触摸世界的疏离感。 杨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龙哥,其实……刚遇见你那天,我回家想了一整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其实你死的那天,我们查过监控。清清楚楚拍到你跟宁宁是在一辆车上的。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天你俩真的出了车祸,宁宁的尸体没找到也就算了——可车上那具烧焦的尸体,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 “难道有人救了你,然后特意往车上塞了具别人的尸体,做伪装?这根本说不通啊。”杨平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压抑的颤音,“再加上你说自己失忆了,只记得出车祸之后的事……龙哥,老弟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也别怪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思来想去,觉得你那天很可能就死了。只不过……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现在的你可能真的是个躯壳。” 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可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撞出回音,“如果我死了,那你现在看见的是谁?像你说的躯壳吗?鬼吗?杨平你告诉我,你见过哪个鬼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能吃饭能睡觉,能被所有人看见?甚至现在给我个女人我都能让她生孩子!” 吴昊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是啊,你先消消气,龙哥,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他说,“我大爷信这些,我这几天还特地去打听了好几个懂行的风水先生。可他们都说……没听说过鬼能有实实在在的身体,更别说还有心跳有体温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龙哥,你仔细想想。 如果你那天没死,为什么会失忆?如果是因为车祸失忆,为什么你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公司上班?你总该记得自己去过医院吧?总该记得是谁救了你吧?” 杨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进我脑子里。 毛令说过的话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师父从不在他面前现身,为什么偏偏在我面前显形了?还有当时跟宁宁在一块时她说过:“我也不是真正的我,我和她一样!” 我原以为她是在骂我,有性别歧视呢,现在想想,也许她说的是字面意思。 还有红红,当时她在女鬼面前,那么镇定,她一眼就看出我“不寻常”,而且那个鸟儿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毛令第一次见我时说,我肩膀和头顶三盏明灯全灭,天灵盖绕着一股死气。 那不就是死人吗?还有昨天他问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啥东西?”——难道是因为他师父托梦告诉了他真相,所以他决定不再帮一个“死人”? 越想越冷,那寒意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我的脚踝、膝盖、胸口……最后是头顶。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身体顺着冰凉的瓷砖墙壁一点点滑下去,最后瘫坐在卫生间潮湿的地面上。 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但我心里清楚——杨平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我是个死人,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鬼”跟别的鬼不一样?为什么我能被看见,能被触摸,甚至以为自己还活着? 还有,如果我已经死了,那莎莎为什么不告诉我,瞒着我的意义又是什么? 第58章 谈话(上) 我怕自己看错,又把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不对!不是毛令师父,那头发稀疏的外表,只能是他! 刘大生。 这张照片至少是十年前拍下的,可为什么刘大生会出现在照片里?难道他在很久以前就盯上我了? 越想越心惊,于是我赶紧带着手机打车跑到他那儿去问杨平,刚见到他就问:“这张照片是啥时候拍的?” 杨平嘟囔了一句啥照片啊,等看清屏幕之后他就说啊,这不是旅馆门口吗?那会儿好像是你刚和李佳宁处对象。 咱们出去聚会,你喝多了,就去附近开了个酒店,第二天一早退房时,我就说给你俩拍照留个纪念,你忘了那天你当着我面还亲了她两口呢? 我说你滚犊子,没问你这个,然后我就在那人脸上画了个圈问他是谁?也是跟着咱们一起去聚会的? “这个人?不认识啊。” 杨平皱起了眉头,表情也有点迷茫:“咱们出去玩从来没带过老人啊,这人都得快四十了吧?可能就是个路人,不小心上镜的吧。” 我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小心?那这也太巧了吧,因为杨平给我发的照片也就七八张,偏偏这么巧他就出现了? 看我脸上的表情不太对,杨平就问我,咋了龙哥,你认识这个人啊?我点点头说嗯,这就是我让你查的那个刘大生。 “啊?不能这么巧吧?” 杨平直接就把我手机夺过去了,盯着那张照片仔细看了半天,然后他突然点了点头:“嗯,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你不是让我查这个刘大生吗,我就动了家里的关系调了他档案,那上面有照片,确实跟这个人长得挺像,只不过看着年轻点,不过看这头发是一个人没错。” 他说完这话我都愣了,看头发你都能这么确定?不过你这效率确实高,这么快连档案都找到了?杨平说那你看,龙哥的事儿我能不上心吗。 然后他一边把手机递给我,一边说不过那档案也没啥的,这刘大生年轻时候好像是一个水泥厂职工,九几年那会儿水泥厂厂长卷钱跑路,很多工人没落好,他不知咋找的关系去了纺织厂,好像这十几年一直在干保洁,是最近几年才不知怎么成了后勤部主任的。 我又问他,那刘大生除了这个,有没有啥其他的副业啊?杨平说应该没有吧,你想想一个保洁,一个月千儿八百的工资,他有啥本钱搞副业啊? 我一想也是,不过心里更纳闷了,那天旅馆的保洁老头明显像他,他又是干了十几年的保洁,再或者真像杨平说的,那他名下的别墅又是咋回事儿?难道他干保洁还有人送别墅? 这点我想不通,再就是如果他真的跟着别人去搞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那么这帮人都这么有钱了,为啥还会做这些邪门的勾当?他们到底要干啥? 越想越迷糊,后来我索性也就不寻思了,把屏幕一锁打算眯一会儿。 不过这时候吴昊又问了我一句:“龙哥,为啥要查这个刘大生啊?你到底是咋认识他的?” 我是真不想让杨平知道太多,本身我现在处境就挺危险,感觉没必要把他也扯进来,而且这些事实在是太惊悚了,就算说了他也不信。 所以我就随便扯了个谎,跟杨平说这刘大生跟我有仇,我俩原来打过仗。 也不知道杨平是真相信了还是在装傻,他就说啊,那行,等回去之后我再找人查查他。 之后他就没再说话,下午三点多那会儿我俩上了飞机,从潍坊坐到青岛,玩了一圈又坐上火车直达枣庄,折腾了一路,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火车站门口有一群出租车跟网约车在等着,刚出站就有个本地黄牛迎过来,问是不是要去台儿庄古城,去的话就送我俩去东门,这会儿去正好能看夜景,在里面星级酒店住一宿,明早还能看个古装cosplay,坐个画舫船啥的。 我当时哪有心思看夜景啊,刚想摇头,不过这时候突然想起个事儿,我就问那司机:“大哥,你知不知道这边有个虎提山啊?” “虎提山?没听说过啊。” 那司机一愣,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就笑呵呵的跟我说等会儿啊小哥,我去找个明白人问问。 我本来想跟他说算了,因为那晚的梦宁宁可能也只是暗示我,并没有具体说明,也只能凭感觉来到的这里。 我也就是顺口一问,没想到那司机特别热情,特意去问了旁边拉客的另一个司机,后来干脆直接把他给拽过来了。 然后被他拉过来的司机就问我,兄弟,你是要去虎提山啊?我说啊,那司机就说虎提山倒是也不远,离古城没几公里,是个荒山,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啊,整个就是一荒郊野岭,你大半夜的去那干啥? 我就跟他说其实我不是去虎提山,而是去虎提山上的一个农场。 “农场?那农场就更远了啊,在大山后面呢,你白天去还行,大半夜的都容易迷路,要不然你先逛逛古城,等有空了再去那个农场不也一样吗?” 我刚想开口问路,那司机便不由分说地要来拉我上车。我急忙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别,大哥!我俩是来办事的,不是游客。” 司机脸上的热切瞬间褪去,嘴角一撇,不耐烦地嘟囔起来:“不坐车你瞎打听啥?这不耽误工夫么!”我硬着头皮,又追问了一句那道观的具体方位。 谁知他像是被触了霉头,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干啥干啥去!”说罢,便转身扎进了人堆里招揽别的生意,留下我一人僵在原地。 一旁的杨平终于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让我好不尴尬。“都说‘好客山东人’,我这体验可不大一样,真尼玛给我们山东人丢脸。”我嘀咕道。 杨平收了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嗨,毕竟旅游城市啊,你不成了人家的‘客’,人家凭啥‘好’你?现实着呢。”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某种幻想。 是啊,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好?或许只有莎莎那傻丫头是例外,整天没心没肺,却对我掏心掏肺的。她到底图啥呢?这问题让我心里更乱了。 出了火车站,我们打了辆滴滴快车,在携程上特地找了家如家酒店。夜色已深,杨平点了个外卖,计划吃饱歇足,明日再行动。 然而,就在我躺上床等待的片刻,那股熟悉的阴冷,竟毫无征兆地再次从骨髓里渗了出来。房间里的暖气明明开得很足,空调也在嗡嗡作响,为何……?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难道,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我浑身一激灵,慌忙扫视四周——灯光正常,陈设如旧,并无异样。毛令说过,我自带buf,若真有不干净的东西,理应能看见一二才对。 正惊疑不定间,旁边刷着手机的杨平忽然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声音里带着诧异: “龙哥,卧槽!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第59章 谈话(下) 我实在想不通。 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我想把脑壳撬开。深深的无力感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抬起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杨平,哑着嗓子问: “既然你觉得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跟来?你不怕吗?” 杨平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摸出一盒玉溪,抖出两根,递给我一根,自己点上另一根。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窜起来,在他脸上跳动。 “呵呵。”他苦笑着吐出一口烟,“说不怕那是假的。龙哥,不瞒你说,我从小胆儿就不大,晚上走夜路都得哼着歌壮胆。” 他蹲下来,蹲在我旁边,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卫生间里明明灭灭。 “但跟你不一样。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但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没有之一。 他吸了口烟,声音有些发哽,“现在你这样了,我能不帮吗?就算……就算你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你哪天把我害了,那我也不后悔。路是我自己选的。” “这次我硬跟着来,就是想亲眼确认一下。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想着万一你遇见麻烦,我多少能搭把手。”杨平转过头看我,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没啥朋友。”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滚烫的泪珠划过冰冷的脸颊,那种温差让我浑身一颤。明明身体冷得像冰窖,但那一瞬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 我不知道记忆里的杨平是什么样子,但我能感受到——此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那种情义,装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的话,也许是因为自己这浮萍一样无根无据的“存在”,那一瞬间,我心里所有防线彻底崩塌了。 我坐在卫生间冰凉的墙角,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杨平没再说话,只是蹲在旁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偶尔伸手拍拍我的背,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过来,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真实的热源。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慢慢缓过来。嗓子哑了,眼睛肿了,但奇怪的是,心里反而没那么堵了。 杨平把烟头摁灭在水池里,轻声问:“龙哥,你总得告诉我,这几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我知道你这人从小就倔,什么事都自己扛。但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你想想法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恐惧——但那恐惧不是针对我的。 那一瞬间,我做了个决定。 就算杨平是刘大生安插给我的卧底,我也认了。至少今晚,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个人在扛”。 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狭窄、潮湿、昏暗的卫生间里,还有个人愿意蹲在我旁边,听我说那些荒诞离奇、连我自己都不信的事。 况且,以刘大生的本事,如果真想对付我,需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吗? 于是我点了头。 我俩就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盘旋上升,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窗外天早就黑透了,偶尔有车灯扫过,在墙上投下飞快移动的光斑。 我从“有记忆的第一天”开始讲起。讲那家莫名其妙的外企公司,讲工位上积的灰,讲通讯录里唯一存着的号码。讲我怎么打电话,怎么去她家,怎么遇见那个诡异的邻居大妈。 杨平听得很认真,没插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我继续讲旅店,讲那个在走廊里神秘的老头,腐臭的房间,以及不确定是不是在办刷儿的老板娘,讲回家的前夜“鬼打墙”,无限循环的梦和纸面包。讲别墅,讲女鬼,讲毛令和他从未见他显灵的师父。讲红红,讲她那些含糊不清奇怪的话,讲她最后消灭女鬼和那只坏鸟儿。 讲到宁宁暗示让我来这里,讲在旅馆梦到的她以及后来的合影,还有旁边诡异的那个超市一一冠楠生鲜超市。 杨平的表情从凝重,到惊愕,到最后几乎是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听到“宁宁”那段时,他整个人像被掏了鸟儿了一样,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张的海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一直讲到后半夜。 讲完了,卫生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久久不散的烟味。 过了很久,杨平才抿了抿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龙哥……如果这些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换个人,我一定会觉得他疯了。这世上……真有这么多邪乎事儿?” 他苦笑:“你这一天天的,都是咋熬过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我需要这样,而且老话说得好:“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我只不过是在践行罢了。” 我摇摇头,把最后一点烟蒂摁灭,“反正我觉得我的日子也快到头了。我现在就是过一天算一天。要不是宁宁让我来这儿,我可能……就躺在家里等黑白无常来叫我了吧。” “宁宁……”杨平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眉头紧锁。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 “对了!你一说宁宁,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那个红红……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我心头一跳:“什么印象?你在哪儿见过她?” 杨平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泼在脸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又透过镜子看向我。 “不是见过她本人。”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是我在查你车祸那件事的时候……在事故档案里,看到过一份复印件。” 他转过身,背靠着水池,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 “当时,离你出车祸那条路不远的地方……一并出现过奸杀案。 档案只是简单的描述了是团伙作案,出于某种报复手段掳走了年仅23岁的女孩,多人性侵,致其死亡。” 杨平深吸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雨虹。” 第60章 雨虹 我看了杨平一眼,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 “你等会儿啊龙哥,”他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这事儿…太久了,我得好好捋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那根烟都快烧到手指,才用近乎气声的音量说:“那时候我跟你一块进的厂,不过后来我没坚持住,之前我们总在一起闲聊,那时候记得你说过,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宁宁刚进厂那阵,有一次吃饭,她提过一嘴。说她们寝室有个怪女孩,好像有幻想症,总在半夜对着墙说话…手腕上横七竖八全是疤,我猜肯定是她自己幻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自己弄得。 而且有几次差点就救不回来了。”杨平的烟头明明灭灭,映得他脸色晦暗不明,“后来…有天晚上,那女孩不知怎么被锁在了宿舍楼外,看着挺可怜的。 听宁宁说,那晚风特别大,刮得窗户鬼哭狼嚎似的。那女孩就站在铁门外,不哭不闹,就直勾勾地盯着楼上她们寝室的窗户,站了一整夜。”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二天凌晨,有人看见她一个人往厂里后面的老水库走…怀里好像抱着一团什么东西。 直到几天后,她被人捞上来了…水库那地方邪性,泡得都没人样了。 可怪的是…”杨平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被窗外呼啸的风吞没,“她怀里竟然是抱着只鸟儿,死得梆硬梆硬的,爪子还死死抠在她肉里…像是她自己跳下去前,硬把鸟儿一起掐死的。” 我后背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突然想到红红那些沉默的瞬间、空洞的眼神、还有于姐发疯那晚她站在门外的样子…岂不是全对上了。 “杨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那于姐…” “你说于姐当年,好像当时就是那个一栋的宿管。”杨平掐灭烟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她拦过那女孩一次…就出事了。” 我脖子一阵发凉,仿佛那晚红红冰冷的视线还黏在皮肤上。如果…如果那天我也拦了她… “那宁宁呢?”我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喉咙发干,“她到底…” “车祸现场没找到她。”杨平的声音很肯定,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骨灰盒是空的…但是龙哥,”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窗外的月光恰好照亮他半张脸,另一半陷在浓重的阴影里,“宁宁跟你提过没有?那个溺死的室友…见雨虹。她们都叫她红红。” 我脑子“嗡”的一声。 红红。宁宁的室友。跳水库溺死的幻想症女孩。 那个深夜敲我门、站在我床边的那个“红红”… “你的意思是…”我声音开始发抖。 “我不知道。”杨平重重靠回椅背,阴影重新吞没他的脸,“我只知道,宁宁让你去找的那个人,是当年给那个‘红红’做过精神评估的老道。就在水库边上那个快塌了的道观里。” 彻骨的寒意再次爬满我的脊椎。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粘稠,像水库底下沉淀了多年的淤泥。 杨平这时突然盯着我的脸,瞳孔微微一缩:“龙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茫然地摸向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滚烫,仿佛皮肉底下埋着炭火。几乎是同时,那股熟悉的、钻心的阴冷又从脚底板窜了上来,冰火两重天在我体内疯狂冲撞。我跌跌撞撞扑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满脸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可嘴唇却是死灰色的。更可怕的是,在我自己通红的脸上,竟隐约浮着一层不属于我的、惨白的水光…就像长时间浸泡后的皮肤。 “医…医院…”杨平的声音变了调。 “不去医院!”我猛地转身,指甲抠进掌心,“去山上!现在就去那道观!” 后半夜的盘山公路漆黑如墨。杨平把车开得几乎飞起,两侧树影张牙舞爪地扑向车窗。我蜷在副驾驶座上,胸口堵着一块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若有似无的水腥气。 意识开始模糊时,我仿佛又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不急不缓,就在耳畔。 还有鸟儿叫。 凄厉的,声音尖尖的—— 像溺死前最后的呜咽。 --- 车最终停在山腰一处废弃的旧观前。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巨兽的骸骨,观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最深处隐约一点豆大的油灯火光,飘忽不定。 杨平搀着我,跌跌撞撞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堂前破旧的蒲团上,背对我们坐着一个人影,道袍陈旧,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头也未回,苍老沙哑的声音直接钻进我们耳朵: “她还是找到你了。” 我浑身冰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老道缓缓转过身。油灯的光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空无一物的黑暗角落,叹了口气: “怀里抱着鸟儿跳下去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幻想症的室友。”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那晚被锁在门外的,是两个人。你的宁宁…和那个叫雨虹的女孩。水库捞上来的尸体面目全非,凭着衣服和怀里的猫,所有人都认错了。” “你一直在等的,和你一直在怕的…” “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我如遭雷击,杨平也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我滚烫的耳后,忽然传来一丝冰凉的、湿漉漉的触感。 像有一缕浸透了水库寒气的长发,轻轻扫过我的皮肤。 一个熟悉到令我灵魂战栗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水汽与哀伤: “龙哥……我好冷啊……” “你……终于认出我了吗?” 第61章 百元大钞 妈呀!我俩撒丫子就往外跑,一直跑到车上,这才稍有缓解。 杨平急忙拧开钥匙点火,一个烧胎起步冲了出去,看到车后隐隐约约的道观,这才舒了口气。 开了没多久,杨平问我去哪儿,我说还能去哪,先去医院看看吧,我这心脏感觉很不舒服。 来到人民医院,挂了个心内科。 我把手机给了杨平,让他去交钱,我在大厅这休息会儿。 杨平刚交完钱回来,我便忍不住问他:“平儿,你说这医生是不是想坑咱们钱啊?做个心电图要500,这不是抢钱吗?” 杨平一脸无奈的说了个反话:“得了吧哥,现在哪还有医院敢这么明目张胆坑钱?你以为还是以前的医院啊?”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在医院就要听人家医生的。 我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前赶论文熬夜狠了,有一天觉得心脏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啥检查也没做,说是太贵,结果回家第三天……人就没了。” 听他讲得这么玄乎,我心里也不免打鼓,可宁宁暗示我的那个地址,始终像根刺扎在心头。于是我试探着说:“平儿,要不我给你说个地方,我出钱你出力,你替我去一趟看看?” “不行。杨平断然拒绝,“我去是没问题,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我怎么能放心?你现在可是病号,等你情况稳定了再说。” 见他态度坚决,我也不好再坚持。仔细想想也是,万一真像他说的那样,不去做个检查,到时候我要是突然不行了,身边连个听遗言的人都没有,那才叫凄惨。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袭来。我犹豫片刻,还是朝吴昊招了招手:“平儿,我钱包里那张银行卡,密码是775852,里头还有两万多块钱。我要是有啥事,你别忘了取出来。” “滚犊子!”杨平骂了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缺你那几万块钱吗?” “爱要不要,”我执拗地说,“反正密码告诉你了。你要是不想拿,就帮我交给我妈,顺便替我跟她说一句……儿子不孝,下辈子再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哎呦我的龙哥,我求求你了,说点吉利的行不行?你就那么想死啊?”杨平一脸崩溃。 我心里何尝好受?若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死?可这命,现在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吗? 急诊室不让陪护,没过多久杨平就被请了出去。临走前他叮嘱我,他会在外面守着,让我安心。这份情谊,让我既感动又歉疚。 他走后,我只能躺着,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发呆。整个下午风平浪静,除了偶尔胸闷,并无其他不适。然而,天色将黑时,我旁边的床位送来一个因车祸重伤的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个生意人,或是公务员一类。 他失血过多,八九个医生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最终监护仪上还是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抢救结束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被撤走时空洞的机械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里发沉。 那声音似乎有种诡异的催眠效果。听着听着,我的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 后半夜,我是被一阵尖锐刺耳的监护仪报警声猛然惊醒的。 急诊室里死一般寂静,唯有那催命般的警笛声在黑暗中疯狂撕扯着空气。我刚睁开眼,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便狠狠攥住了胃——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撑起身子,下床想出去找杨平给我买点吃的。刚走到门口,恰好撞见一个医生带着三名护士神色仓促地冲进来,大约是听到了报警声赶来抢救病人。他们没空理会我,我也无心观望,径直走到门外。 走廊空荡荡的,杨平竟不在外面。我本想打电话,转念一想,他守了我一整天,怕是找地方休息去了,这时候吵醒他也不合适。 索性自己去外面找点吃的吧。 深夜的医院走廊灯光惨白,我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形单影只。走出大楼,一股湿冷的夜风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奇怪的是,医院外的街道也安静得过分。我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两条街,居然没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饭店,甚至连24小时便利店都大门紧闭。 整条马路空旷无人,死寂一片,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在地上圈出一块块孤岛般的亮斑。 这不对劲……人都去哪儿了? 就在我心生疑窦时,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卷过。 风中,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蹭到了我的脚边。 我下意识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一张崭新的、粉红色的百元纸币,静静地躺在我的鞋尖前。 我愣住了,弯腰捡起。触感冰凉而真实。运气这么好?走路都能捡到钱? 我下意识朝前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前方不远处的地上,竟然又躺着一张同样的百元大钞! 一股莫名的兴奋混合着不安涌了上来。我走过去捡起,继续前行。 几十米后,脚下再次出现一张。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沿着这条“钱路”前进。一张,两张,五张,十张……钞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距离越来越短。走了不过两三百米,我手里已经攥了厚厚一叠,估摸着有两三千块。 而当我再次抬头时,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住。 前方的整条街道,目之所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全都是粉红色的百元钞票! 它们有的贴着地面,有的半卷着,有的随风微微颤动,在惨淡的路灯下反射着诡异而诱人的光泽。整条街像是刚下过一场“钱雨”,又像是某个巨大而荒谬的祭坛。 最初的捡钱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绝不可能是谁不小心遗失的。谁能丢钱丢出几百米长街?这年头,谁又会随身携带如此巨量的现金? 有问题……这里有大问题! 我想停下脚步,但双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继续往前挪动。好奇心与恐惧激烈交战,最终,我还是咬牙朝着钞票飘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片粉红色的“海洋”。 越往前走,地上的钱就越厚,几乎快要淹没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陈旧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味道。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湿了后背。 不知走了多久,当我终于挣扎着穿过这条令人窒息的“钱街”,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十字路口。 定睛一看,我竟又绕回了医院所在的那条街! 而就在路口不远处的人行道边上,两点幽黄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与满地的“钱海”中,孤独地跳跃着。 是有人在烧纸。 那是一对母子。女人约莫三十来岁,面容姣好却毫无血色,身边的小男孩十岁左右,紧紧依偎着她。他们机械地将手中的黄纸投入火盆,火苗舔舐纸钱,发出噼啪的轻响,腾起袅袅青烟。 最让我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这满街诡异飘散的百元大钞,几乎铺到了他们脚边,可这对母子却视若无睹,仿佛那些钱根本不存在。 总算看到了活人,我紧绷的神经稍松,连忙走过去,声音有些发干:“大姐,这大半夜的,怎么在这儿烧纸?” 女人缓缓抬起头。 火光映照下,她的一双眼睛红肿不堪,眼神空洞得像是两口深井。她看着火苗,声音飘忽,没有一丝起伏: “我男人……晚上在这医院走的。我和儿子,在这儿给他烧点纸钱……让他在下面,路上好用。” 我刚想再问附近有没有开门的店铺,目光下意识掠过她身侧的火盆—— 就在这一刹那。 燃烧的纸钱猛地向上一窜,火苗骤然蹿起半人高,将周围照得一片昏黄透亮! 借着这暴涨的火光,我看清了。 女人身边那个一直低着头、安静乖巧的小男孩…… 他投在身后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跳动,扭曲、拉长…… 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轮廓。 而是一个佝偻着背、头颅奇大、四肢扭曲的……无法名状的怪影!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的嘴角,正朝着我,一点点地、咧开一个巨大而僵硬的、绝非人类孩童所能做出的……笑容。 此时,我再次看向女人时……… 第62章 中百便利店 竟然发现那女人,一直往那堆跳动的火苗里扔烧纸(有的地方叫纸钱)。 那火光在深夜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诡异,明明没有风,火苗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扭曲着。更渗人的是,只要她扔一把纸钱进去,天上就会毫无征兆地飘下一大片。 那些红色的纸钱,像一场无声的落花,密密麻麻地落在她和身边那个小孩的脚边。 可那两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脚下堆积的不是烧纸,而是路边的尘土。 那画面太特么邪门了,看得我后背发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我不敢再多看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跑出那条街,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可越是跑,脑子里那个念头就越发清晰的让人害怕:地上那些飘落的纸钱,难道真是她手里扔出去的那些变的?这大半夜的,街上连只野狗都没有,怎么偏偏会有个女人领着个孩子,在路边烧纸? 想到这儿,我脖子感觉一阵凉风,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那两人……恐怕不是正常人。 本来我是想直接回医院的,可一想到回去的路上还得经过那条街,还得面对那对诡异的母子,我就打心底里发怵。 再加上当时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没力气多绕路,就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一家还没关门的店,哪怕喝个汤也行啊。 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昏暗的路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家亮着灯的中百便利。 我赶紧走过去,到了门口才看清,确实是一家便利店。 可这家店……怎么说呢,虽然面积还说的过去,但里面的灯光昏暗得像是随时要断电,整个店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跟乡下村口那种几十年没翻新的小卖部似的。 我一度怀疑是不是冒充的中百便利。门口的阴影里,隐约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个老头儿。 反正总比饿着强。我寻思着,哪怕东西再差,不用光喝汤了,至少能填饱肚子,况且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我硬着头皮走进去,冲着门口的老头儿说:“老板,给我来个手撕鸡呗?” 没想到,他头都没抬,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悠悠地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寒气:“滚蛋。” 我愣了一下,心里想有病吧你,招你惹你了还骂人,我不解气又问:“大叔,你这便利店咋还不卖吃的呢?那……面包,方便面啥的有没有?” 他依旧没理我,只是用一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指了指屋里,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自己去拿。” 说完,她又像一尊雕塑一样,继续坐在那里不动了。 我就站在那儿,歪着头打量他。我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老板,心里暗骂,真尼玛为老不尊,就这样的老板早晚得给搞黄了店,这么大的连锁店怎么会有这样的加盟商。 也许就是因为白天没人来,他才只能晚上开业,赚点“辛苦钱”吧。我自我安慰着,没再理他,抬脚往屋里走。毕竟我是来买东西的,犯不着跟一个怪脾气的老太太置气。 可刚往里走了一步,我就愣住了。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左手边一整排货架,摆满了面包。什么枣泥糕、坨炉、芝士饼……可那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刚出炉的,倒像是在那儿放了好几年一样。 颜色灰败,干瘪得厉害,硬得跟砖头似的。我甚至怀疑,要是真咬一口,能不能直接硌掉我两颗大牙。 右手边一排放着的是水果。东西倒是不少,但种类单一得可怜,只有橘子、苹果,桃子、……可那些水果,一个个都干瘪萎缩,表皮皱巴巴的,甚至有些已经烂了,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更离谱的是那些零食。什么小鱿鱼,淄博烧烤,卫龙辣条等等。 最让我反胃的是,所有东西上面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有些货架的角落里,甚至已经结上了蜘蛛网。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在里面挑了又挑,最后勉强选了几样看起来没那么“惨不忍睹”的,拿到门口,问那老头儿多少钱。 就在我把东西放在柜台上的那一瞬间,老头儿缓缓地抬起了头。 卧槽!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这哪是一张人脸啊? 说他有”一百多岁了我都信。那张脸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沟壑,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耸起,一个鹰钩鼻显得格外突兀。大晚上的,这张脸简直能直接把人吓出心脏病。 可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竟然出奇地“有神”。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幽幽的、绿油油的贼光,像极了深山里饥饿的野兽。 我被他那张脸吓得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钱递过去,只想赶紧买完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因为只要看着那双眼睛,我就感觉后背像是贴了一块冰,冷得我直打哆嗦。 然而,老头儿吖接过钱,只是用他那双枯枝般的手指捻了捻,然后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紧接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冷笑着吐出一句:“你离开吧,东西我不能卖你。” 我当场就傻眼了,脑子一片浆糊,迷糊地问:“大叔,啥意思?为啥不卖给我?” 他还是那副死样子,慢悠悠地说:“没意思,就是不卖。”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是我刚才捡的那张钱有问题?老头儿看我拿假钱忽悠他,生气了? 我赶紧又说:“大叔,您是不是不爱收现金?我微信或者支付宝给您也行。” 可他还是摇头,声音阴恻恻的:“跟钱没关系,就是不卖。你赶紧走吧。” 这下我有点不乐意了,心里的火气也冒了出来:“你特么是不是玩我呢?你家东西这么埋汰,我好容易挑出来几样能吃的,结果你告诉我这就不卖了?你这不是折腾人玩吗?” 可能这句话真的把他惹毛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我也被激出了火气,往那一站,梗着脖子瞪回去。 可当我真正对上她那双眼睛时,我后悔了。 那眼神太吓人了。说不好听的,跟电影里演的丧尸一模一样。 眼珠子上蒙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就那么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脑门上开始冒出豆大的冷汗,心也虚得不行,总感觉这老头儿身上有什么说不出的邪门之处。 而且,他的眼神越来越凌厉,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看得我腿肚子都在打颤,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转身就跑的时候,门外突然又进来一个人。 是个男的。 屋里的光线太暗,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但他一进门,就跟我说了同样的话:“老板,有吃的么?” 这句话,算是救了我,一命。 因为老头儿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又把头低了下去,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语调:“滚蛋,不卖。” 那男的不死心,又问:“你这有没有吃的啊?” 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赶紧走过去,一把拉住那男的胳膊,把他拽到旁边,压低声音说:“哥们,这老头儿不知道为啥,死活不卖我东西。我把钱给你,你帮我把东西买了行吗?” 那男的被我弄得一愣,疑惑地问:“他一个开店的,为啥不卖你东西啊?” “可能刚才我说话冲了点,他不乐意了吧。”我随口编了个理由,然后又补充道,“哥们,求你了,我真是饿得不行了。而且我兜里还有两根烟,一会儿咱俩一人一根,分着抽了。” 一听我说兜里有烟,那男的眼珠子当时就亮了,立刻换上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行,老弟,够意思!我去帮你问问。” 说完,他就拿着东西去找老头儿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果然投其所好好用啊,出门在外,有时候钱都不好使。 果然,那男的把钱递过去的时候,老头儿什么都没说,直接接过来拿了东西,付钱让他走了。 这下我更迷糊了,也更害怕了。怎么着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得罪了这老头儿,他非要跟我过不去? 后来,我俩一起走出了便利店。 那男的把东西递给我,我也是真饿了,拿起一块哦,也没多想,直接就咬了一口。 但东西刚进嘴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根本不是蛋糕的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陈腐的、像是纸张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怪味,还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我猛地吐了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味道似乎跟之前在旅馆吃到的纸面包一个味儿。 这时,借着路边昏黄的路灯,我低头一看,手里的“蛋糕”,在灯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上面还印着暗红色的、像是……符咒一样的花纹。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家便利店,刚才还亮着灯的店,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门口空空荡荡,哪还有那个老头儿的身影? 而刚才那个帮我买东西的男人,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阵冷风吹过,我浑身冰冷,这才意识到,刚才我递给那男人的钱,好像……也是从那条街上捡来的,那些飘落的、淡红色的……钱。 第63章 蛋糕 我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去。 再次看到路灯下,是张主管站在光晕边缘,身子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那身洗得发白的夹克衫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龙飞?”他的声音有点温和,嘴角挂着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奇怪的阴影——颧骨处的阴影深得有些不自然,眼眶下有两团黑,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又像是……尸斑开始沉积时的颜色。 “张、张主管……”我的声音在发抖,“您怎么……” 话没说完我就卡住了。因为我想起来——前几天马经理在办公室里红着眼睛说,张主管前天心梗突发,没能抢救过来。追悼会定在下周四。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哒。 哒。 哒。 每一声都像是踩在我心尖上。 “我出来散步,听说你请了几天假,怎么?身体不舒服吗?”他的笑容加深了些,眼角堆起皱纹——像是用刻刀在蜡像脸上划出来的,“哦!不对!这几天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他的目光移向我手里的烟,又转向我脚边吐掉的那摊蛋糕残渣。 “那这么晚了,在外面做什么?”他问得很随意,就像是在车间开会提问一样。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电线杆。这时我才注意到,整条街安静得可怕。 刚才还在哭的那对母子不见了,像是蒸发在了空气里。 “我……”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找个借口,“我出来买点吃的。” “哦?”张主管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他以前从不会做——太轻佻了,不符合他一贯严肃的作风。“买到了吗?” 他朝我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看了一眼。 就在他目光落上去的瞬间,我手里的袋子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不是重量的沉,是另一种沉——像是里面装着的不是蛋糕,而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我甚至感觉到袋子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我的手指僵硬,几乎要松开袋子。 “买、买到了。”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那挺好。”张主管点点头,又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完全站在路灯下了,整张脸暴露在光线里。 我看清了。 他的脸色是灰白的,不是活人那种健康的白色,而是停尸房里日光灯照在遗体上的那种白。嘴唇有些发紫,嘴角保持着那个固定的笑容弧度——固定得像是用线缝上去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眼白泛着淡淡的黄色,瞳孔在路灯下没有反光,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主、主管……”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您……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问完我就想扇自己耳光。这是什么蠢问题? 张主管却笑了,真正地笑了——嘴角咧开,露出牙齿。我再次看见了,他的牙齿很白,似乎白得不正常,像是……骨头打磨后的颜色。 “挺好的。”他说,“从来没这么好过。不用开会,不用盯生产,不用整理生产报表……很轻松。”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你呢,龙飞?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我……我可能有点感冒。” “多注意身体啊。”他说,语气里带着长辈的关切,“年轻人总是不在乎这些。等到像我一样……” 他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一阵风吹过。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但奇怪的是,树叶一动不动。风声是有的,树却静止着。 带来一股味道。 一开始是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医院里特有的那种。紧接着,这味道变了——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刚才蛋糕散发出的那种香气,但浓烈了十倍不止。 我看见张主管的鼻孔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他在闻。 “什么东西这么香?”他问,眼睛微微眯起。 “是、是蛋糕……”我硬着头皮举起手里的袋子。 他的目光落在那袋子上,眼神变得有些……贪婪。不是饥饿的那种贪婪,似乎是野兽看见了猎物一般。 “能给我看看吗?”他问,已经伸出了手。 我的手在抖。我想说不,想转身就跑,但身体不听使唤。 我就那么站着,眼睁睁看着他的手——那只手苍白得没有血色,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甲盖是青紫色的——伸过来,抓住了塑料袋。 在碰到袋子的瞬间,他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他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混合着惊讶、困惑,还有一丝……恐惧?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打开了袋子。 路灯的光照进去,我看见里面的蛋糕变了。不再是松软的淡黄色,而是变成了湿漉漉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蜂窝小孔,像是某种器官的切面。甜腻的香气更浓了,浓得让人头晕。 张主管盯着那些蛋糕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静止了。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表情完全变了。不再是那种温和长辈的表情,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警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是、是一个老头儿卖的……”我语无伦次地说,“就在那个便利店……” “老头儿?”他重复了一遍,脸色更白了,“什么样的老头儿?” 我描述了那个老头儿的样子: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看起来一百多岁,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 我说完后,张主管沉默了。他盯着手里的袋子,又抬头看看我,再看看空荡荡的街道。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艰难的东西。 “龙飞,”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现在……还觉得饿吗?”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不,一点也不饿。非但不饿,甚至有种饱胀感,像是刚吃了一顿大餐。 我摇摇头。 张主管深吸一口气——如果鬼魂需要呼吸的话——然后做了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动作:他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怀表。老式的黄铜怀表,表链已经有些发黑。他按开表盖,低头看了一眼。 我看不见表盘上的时间,但能看见他的表情——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唇哆嗦起来。 “不可能……”他喃喃道,“这不可能……” “主管?”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啪地合上表盖,抬起头看着我。这一次,他眼里的恐惧已经毫不掩饰。 “听我说,龙飞,”他的语速很快,几乎是抢着说,“你不能待在这儿。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这条街。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 “没有时间解释了。”他把怀表塞回口袋,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袋子,“把那东西扔了。现在,立刻。”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袋子。 “扔掉!”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尖利得不似人声。 我吓了一跳,手一松,袋子掉在了地上。暗红色的蛋糕滚出来,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股甜腻的香气更浓了,浓得几乎实体化。 张主管盯着地上的蛋糕,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像是那香气让他难以忍受。 “走,”他咬着牙说,“往医院反方向走。别回头,别停下”。如果看见那个老头儿……” 他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发紫的嘴唇。 “如果看见他,千万不要和他说话。不要看她眼睛。假装没看见,绕过去。明白吗?” 我完全懵了,只能机械地点头。 “好,”他说,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和,但这次温和里透着疲惫,“走吧,龙飞。现在就走。” 我转身,迈开脚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张主管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摊蛋糕,慢慢的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捡起了一块。 他把它举到面前,盯着看了几秒。 然后—— 他张开嘴,把整块蛋糕塞了进去。 咀嚼。 吞咽。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朝我挥了挥。 像是在说—— 快逃。 我赶紧又走了几步,再回头时,他已经突然消失在黑暗里,跟之前的男人和便利店的老头儿一样,是突然的。 第64章 相遇 就在这时,口袋里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杨平打来的。 我挂掉电话,快步走回医院。 推开医院大厅门的瞬间,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常医院的味道。走廊的日光灯白得刺眼,远处传来护士站隐约的谈话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杨平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两个眼圈黑得像熊猫,看见我立刻站起来:“龙哥!你跑哪儿去了?我出去抽根烟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我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一直在这儿守着吗?怎么,熬不住了?” “守个屁啊!”他搓了把脸,“晚饭都没吃呢,刚才实在饿得不行,去隔壁体检厅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个面包。前后就五分钟!回来你人就不见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隔壁还有自动贩卖机啊,早知道我也过去买了。 “你买面包的时候……”我试探着问,“看到不远的中百便利店了吗?” 杨平一脸茫然:“什么中百便利店?这大半夜的,医院门口连个亮灯的店都没有。不是,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那些事说出来,杨平要么觉得我疯了,要么今晚就别想睡了。 “可能……我梦游了。”我勉强扯出个笑容,“饿昏头了,迷迷糊糊出去转了一圈。” 杨平狐疑地打量着我,但没再追问。他太累了,从我被送到医院到现在,他一直忙前忙后,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快连成片了。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回来就行。你也是,伤还没好利索乱跑什么。饿不饿?我面包还没吃,分你一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从张主管那里回来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一直有种饱胀的恶心感——就像闻了太多那股甜腻香气后的感觉。 “不用了,我不饿。”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杨平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我则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发呆。 “龙哥,”杨平突然开口,嘴里还嚼着面包,“你刚才……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我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问?” 他咽下面包,压低声音:“你知道这医院负一层是哪儿吗?” 我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太、太平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杨平点点头,脸色很难看:“我刚才找你去护士站问,那个值班护士说的。她说最近太平间不太平,老有奇怪的声音,还总有人说在走廊里看见……” 他顿了顿,没说完。 “看见什么?” “……看见已经死了的人,在走廊里晃悠。”杨平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有个护工上周值夜班,说看见一个心梗去世的老头坐在轮椅上,在负一楼电梯口抽烟。把他吓够呛,第二天就辞职了。” 我脑子里闪过张主管的脸。灰白的脸色,发紫的嘴唇,那双没有反光的眼睛。 “可能是……看错了吧。”我听见自己说,“医院这种地方,心理作用。” “我也希望是。”杨平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反正这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明天一早,咱俩赶紧走。” 我们没再说话。走廊陷入沉默,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键盘敲击声。我回去躺在床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那个便利店老头儿,尝起来没味闻起来香的蛋糕,便利店门口那个哥们,还有……张主管。 他让我扔掉蛋糕,让我快跑,让我别回头。 可他自己却吃了那东西。 为什么? 还有那个怀表。他看表时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我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房间里的灯突然暗了一下。 不是断电那种暗,是像有人从面前走过,短暂地遮住了光线。 我睁开眼。 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我起身出去看时,杨平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护士站的方向依旧亮着灯,但安静得出奇——键盘声停了。 我看了眼手机。 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时间,医院应该是最安静的。可这种安静不对劲。太绝对了,连空调出风口的风声都听不见。 我站起身,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腿脚。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声音。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的。 不紧不慢,节奏均匀。像是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我打开门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廊尽头的转角处,光在那里投下一片阴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一个人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不过等她走到我面前,我看清她脸之后直接就愣住了,感觉这张秀气的面孔特别熟悉,我就试探着问:“你是露露?” “呦!龙飞,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她上来就要摸我脸,因为当时我脑子有点短路就没躲,而是特别惊讶的问露露,你咋知道我叫龙飞呢? 她就笑嘻嘻的说算出来的,那我肯定不信啊,但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又接着问她你咋在这呢? 露露就说,我说自己是来打胎的你相信么?我摇摇头,露露说那不就得了,我既然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那自然是特意为你来的。 这话都给我说蒙了,特意为我来的?啥意思啊,难道说她知道我今晚会出事儿? 其实在旅馆的那次突然消失之后,我就感觉出来露露不是啥正常人了,因为那天从411房间出去之后就不见了,但就是几分钟时间我全程都没见她人出去过。 而且她那天说的:“我逃不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是什么意思?又是谁在掌控?掌控什么?一系列问题又是满脑子在转。 不过能确定的一点就是,露露绝对不是跟刘大生他们一伙的,否则她肯定早就弄死我了,但更让我纳闷的是她咋知道我来医院了,又是啥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眨巴眼睛看了她半天,但她就一直站那看着我笑,整的我一头雾水,我就问露露是咋找着我的,她说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来害你的。 我俩这对话给旁边吵醒的杨平都整懵逼了,他走上来拍拍我肩膀,然后看着露露问我:“龙哥,这谁啊?” 第65章 摆渡人 还没等我回答,露露先发声了,“我是他女朋友啊!你不知道吗?他其实不是人。你问他自己知道吗?” 她这话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我混乱的思绪里,把我钉在了原地。 是啊,我该怎么回答?我自己不也正被这个念头啃噬着吗?喉咙发紧,我干咽了一下,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出来。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空洞:“是啊,我不是人……如果不出意外,我大概……死在医院了吧。不然,我怎么能看见你呢?” 话音落下,空气里只有寂静。然后,露露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终究没憋住的“扑哧”轻笑,在这死寂下显得格外刺耳。我瞥了她一眼,那笑意在她脸上漾开,却让我心里莫名发毛。 没等我细想,刚刚在便利店遇到的那个大哥突然出现在旁边,凑了凑身子说道:“那…意思就是你也是在这医院死的呗?那既然都死了,你这哥们是不是也……。 我呸!老子活的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杨平一脸精神的样子。 那哥们继续说着:“这老妹儿为啥还能看见咱们三个啊?她…她也是鬼?” 这一次,青青的笑声更不加掩饰了,咯咯的,在空旷的街道上撞出轻微的回音,她甚至弯下腰,捂着肚子,肩膀抖动。 可她越笑,我脊背上的寒意就越重。我瞪向她,她却一边摆手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没事儿,真不是故意的……你三个继续,继续呀……”那语调轻快,却像裹着蜜糖的针。 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乐在其中的模样,一股无名火混着更深的寒意猛地窜上来。 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死了,那种坠入虚无的恐慌正在吞噬我,而她,这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女人,却像在看一场蹩脚的滑稽戏。 我斜睨着露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听我这么说,那大哥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也熄灭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颓然耷拉下脑袋。 压抑的呜咽变成崩溃的嚎啕:“这可咋整啊……我儿子才十岁……媳妇没工作……我今天是下了班买点吃的,碰到你,看你一路小跑到这里,以为有啥事,就跟着你过来了,没想到……… 你说我这一走,他俩……他俩可怎么活啊……”泪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出沟壑,那是绝望的具象。 看着他,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拧了一下。我自己呢?我的处境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死?或许并不可怕。人怕的是未知的深渊。但现在,鬼魂就在眼前,深渊有了形状。真正让我骨髓发冷的,是刘大生他们要的让我“永不超生”。 连鬼都做不成,彻底归于虚无,连一点念想、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还有莎莎,杨平……我刚抓住一点人间的暖意,转眼却已身处彼岸,他们甚至可能永远不知道我曾以这种形态“存在”过。孤独,难道是刻在我命里的烙印? 我走过去,手搭上他颤抖的肩膀,触感一片阴寒,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想开点,哥们,”我的声音干涩,“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社会好心人多,总会让孩子长大。 安心……上路吧。”“路”字出口,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前路何在?才发现一旁的杨平,瘫坐在椅子上,隐约听见有淅淅沥沥的水落声一一杨平尿裤子了。 “好了,别聊了。”露露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清晰得不带一丝情绪,“命数天定,由不得你们。 ”她走过来,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冰凉的手指一下扣住我的手腕,那寒意瞬间窜遍我全身。“走吧龙飞,跟我回去。” 我猛地一震,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哪儿?” “病房。”她抬眼看向我,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你不会真想死透吧?” “我没死?!”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希望同时刺中我,脑子嗡嗡作响。 “现在还没,”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几乎有些残忍的弧度,“不过,再耽搁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你只是魂魄刚离体,还有得救。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妹子!美女!”那大哥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到露露脚边,竟“咚”地跪了下去,水泥地闷响。 他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尘土,形如恶鬼:“求求你!也救救我!我儿子不能没爸啊!我所有钱都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了!”他磕着头,额头撞地的声音在寂静中令人心悸。 看着他扭曲祈求的面容,我心脏抽紧,忍不住看向露露:“……真不能帮帮他?他也不是坏人,刚刚还帮我买东西了,就这么死了,太冤了,还有杨平,他不该啊!他也没出事啊!。” 他?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倒是有底了,至少杨平是个大活人。杨平听到这话,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疯了似的连着跳了八个高。 而露露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有点冰冷。她又扫了那男人一眼,目光落回我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冰冷:“我说了,命数天定。 逆天改命,必遭天谴。我救你已是冒险,若再添因果,天谴下来,谁替我扛?”她的话像秤砣,压得我哑口无言。恻隐是有,但我没资格要求别人替我,或是替他承担未知的灾祸。 见她无动于衷,露露转向那大哥,语气公事公办,透着寒意:“老实等着吧,一会儿自有接引的来带你走。黄泉路上规矩点,下辈子或许能投个好胎。” 黄泉路!黑白引!这几个字眼砸进耳朵,却让我混沌的脑海猛地劈开一道亮光——一个疯狂的想法窜了出来! 如果我不跟青青回去,如果我也跟着“接引”的走,去投胎转世……那刘大生他们就算有通天本事,还能追我到下一世不成?魂飞魄散的危局,岂不就迎刃而解? 这念头一起,竟让我感到一种绝处逢生的战栗。我猛地挣开露露冰冷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站到那茫然无措的大哥身边。 青青愣住了,眉头蹙起:“龙飞,你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决绝:“你走吧。我决定了,跟他一起,等着投胎。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旁边的大哥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我,胡乱抹了把脸,冲我竖起拇指,声音还带着哽咽:“兄……兄弟!够意思!真他么够意思!放心,下去了哥罩着你!” “龙飞!”露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你就因为我不救他,拿这个威胁我?我告诉你,他阳寿已尽,强行回魂也熬不过多长时间!天道是儿戏吗?我来捞你,已经是逆天改命了!” “不,不是威胁,”我摇头,既然决定了,也没什么好隐瞒,“是有人想要我永不超生。如果我去投胎,重新开始,他们就没办法了。” “呵……”露露闻言,竟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诮和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她上前一步,幽深的眼睛紧紧锁住我,慢慢吐字,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魂魄都不全的NG品……你以为,你有资格踏上黄泉路,有资格……去投胎吗?” 我浑身剧震,如坠冰窟,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你……你说什么?什么魂魄不全?!” 露露的目光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直视内里残缺的本质。“你还不知道?”她的声音压低了,却更清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残酷,“你的三魂三魄,早就被人收走了。 若不是身上那点东西强行吊着你最后一口气,你根本活不到遇见我,早在那个小旅店,就该无声无息烂掉了。” 她微微倾身,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冰冷彻骨: “一个连完整灵魂都没有的东西,阴司不会收,轮回不要你。 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缕迟早要彻底消散的残魂罢了。” 第66章 阴阳跨界 她越说,我心底那点侥幸就熄灭一分,最后只剩一捧冰冷的灰烬。 寒意不是从外袭来,而是从骨头缝里,一丝丝、一缕缕地往外渗,冻得我牙关都在打颤。我看着露露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过分清丽的脸,声音发干:“你咋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害你的。”她的语调平平,却像针一样扎人,“你信,或不信,路就在你脚底下。怎么走,随你。” 说完,她鼻腔里泄出一声短促的“哼”,猛地扭过头去,只留给我一个冰冷僵硬的侧影。 我知道她没必要骗我,可这“没必要”本身,比谎言更让我心慌。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她图什么?我想追问,但空气已经凝固成冰,堵住了我的嘴。 后来,我一咬牙,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挪到她身边。“我信你,”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现在就跟你回去。” 我输不起。 回去,至少还有条若有若无的线牵着;不回去,像她说的,下边不收,上边不留,那我就真成了孤魂野鬼,连惦记她们……宁宁、莎莎、我妈、杨平……连惦记的资格都没了。投胎?忘个一干二净?那跟彻底死了有什么区别。 听我这么说,露露的脸色才仿佛被吹化了一层薄冰,稍稍缓了点。 她转回头,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凉得不似活人,像一块浸透了井水的玉。“走吧,时辰不多了。”她语气放软了些,“你的困惑,以后……有机会再说。” 一听我们要走,旁边一直瑟缩着的大哥突然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弟!老弟!我知道我完了……临走,就求你一件事儿,给我老婆孩子……带个话,行不行?” 我看向露露。她眼帘低垂,密密的长睫盖住了那双奇异的眼睛,没说话,算是默许。 “行,你说。”我喉咙发紧。 “告诉我媳妇……这辈子,对不住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当年做马还她。让她……别守着,找个好人,好好过。还有我儿子,告诉他……” 他的话突兀地断了。 因为街角的黑暗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渗出了两道影子。 黑,纯粹的黑,仿佛连附近微弱的光线都被它们吞吃了进去,只在轮廓边缘留下一圈模糊的、蠕动着的暗影。 它们没有走近,就那样“站”着,却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直抵灵魂深处的森冷与威压。 “坏了!”露露的声音瞬间绷紧,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是黑白无常!” 我头皮一炸,刚想扭头细看,青青猛地扳过我的脸,语气急促得变了调:“闭眼!别看!亲我!” “啊?”我完全懵了,阴差?亲她? 但那个“啊”字的尾音还没吐尽,一片冰凉柔软的唇就狠狠堵了上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好像都冲上了天灵盖。那触感……软得诡异,凉得瘆人,像吻上了一块正在融化的寒冰。紧接着,更让我魂飞魄散的事发生了——一条滑腻冰凉的东西,顶开了我的牙关,探了进来。 她在把什么东西渡给我! 一颗圆滚滚、冰凉梆硬的物件,顺着我的喉咙滑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浓郁的、陈腐中带着奇异清冽的草木气息,瞬间在我胸腔里炸开。 这味道……我猛地想起来了,就是旅店那晚,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此刻却浓烈了千百倍,霸道地冲刷着我的感官。 这气息所过之处,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冷鬼气,竟真的被驱散、覆盖了。 身体陡然一轻,脑子也清醒得可怕,可心却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因为我能感觉到,那两道吞噬光线的黑影,似乎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冰冷的唇齿交缠中被拉得无比漫长。直到她用手指,用那冰凉坚硬如玉石般的指甲,重重掐了我胳膊两下。 我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是露露那双眼睛。此刻看得无比清晰——是深蓝色的、方形的瞳孔,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眼,在极近的距离里幽幽地闪着非人的微光。很美,却美得让人心底发毛。 我怔住了。 然后,舌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我猛地后仰,捂住嘴,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她咬破了我的舌头! “谁让你发呆的?”她飞快地撤回身子,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眼神有些闪烁,语气却凶巴巴,“亲上瘾了?那是为了盖住你身上的味儿!不然你现在已经跟那倒霉鬼一样了!” 我这才惊觉,旁边空空如也。那个求我带话的大哥,连同他未尽的嘱托,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走廊内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两点吞噬光线的黑影,正在融入更深的黑暗,眨眼不见。 丑时收人……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方才那一吻的触感、那奇异的香气、那非人的眼眸、那骤然而至又倏忽离去的阴差……所有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撞击。 最终,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冲破所有混乱,钉在了我的意识里。 我转过头,紧紧盯着露露恢复如常、却依旧过于苍白的脸,声音干涩,一字一句地问: “你……根本不是人,是妖!对不对?” “哼!就是明知故问!” 露露眼波横过来,那神色坦荡得叫我一时怔住。我问她,那你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她便抿嘴一笑,让我自己猜。 我故意逗她:“我看你像只黄鼠狼,上回一见面就来勾引我。”她立刻竖起眉毛,作势要打我,我笑着往旁边一闪,轻松躲开了。 “好啦,别闹了。”她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认真起来,“你的魂魄离体太久了。寅时一过,再想回去就难了。” 说完,她便转身引着我往医院大厅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身旁,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长廊,心底那点疑惑又浮了上来。 夜色浓得化不开,医院寂静得反常,不仅没有病人,连个护士医生也没有。 “露露,”我忍不住开口,“你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人了吗?” 她侧过头看我,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是想问,为什么走廊上没人吧?”我点点头。她轻声解释:“没人就对了。 你如今是魂魄,鬼魂通常看不见活人,活人自然也看不见鬼。阴阳两隔,各走其道。” “可不对啊,”我提出疑惑,“最近我明明见过不少鬼,它们都能看见我,我也能看见它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那是‘通常’。”露露的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可你是一般人么?就算活着的时候,你跟鬼的区别又有多大?”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若真想看见阳世的光景,倒也不难。”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用微凉的指尖在我眼前轻轻一抹。 “你这是做什么?”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伸手指向我们左前方:“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所指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方才还空荡荡的走廊,此刻竟赫然出现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正慢吞吞地往前走,病房里住满了各种各样的病号,医生护士忙的不可开交。 而在我的记忆里,片刻之前,这里分明什么也没有。 夜风穿过墙上的窗户,带着一丝凉意。我望着这突兀浮现的、属于活人的世界,终于彻底相信了露露的话。 我此刻,不过是一缕离体的幽魂。而鬼看不见人,正如人看不见鬼——难道这就是天地间最沉默的规则吗? 第67章 野鸡 好奇的我又问露露,那为啥总有人说自己亲眼见过鬼,还有那些中邪发疯的,又是咋回事? 露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幽冷:“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 有些人,天生‘阴阳眼’,能从人堆里一眼辨出鬼影;有些人,身子骨太弱,阴气侵体,就像一块吸铁石,专招那些东西;还有些人……用了些不该用的法子,或者沾了不该沾的物件,强行开了‘眼’,往后可就关不上了。 ”她顿了顿,夜色似乎随着她的话又浓稠了几分。“至于鬼……尤其是那些横死的、心里揣着滔天怨气的,在阳间飘荡得太久,吸足了世间的污浊秽气,就不再是普通的游魂了。 它们会‘变’,变得……更凶,更厉,更想拉着活人垫背。” 我听得后脖颈发凉,又问:“那一般人死了,魂魄咋办?” “头七。”露露吐出两个字,“普通人咽气后,魂魄离体,大多浑浑噩噩,在生前熟悉的地方飘荡七天。 七日后,自有那冥冥中的通路接引,魂归地府,洗尽前尘,等待轮回。只有那些执念深重不肯走的,或者……害了多条人命、煞气冲天的厉鬼,下面才会专门派出牛逼的阴差,上来‘缉拿’。寻常鬼魂,可没这‘殊荣’。” 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那大哥:“那刚才那位……他还没到头七啊?阴差怎么就……” “他?”露露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半点温度,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他哪有那‘福分’。那两个阴差,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我头皮一炸,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不然呢?”露露斜睨着我,瞳孔在黑暗里似乎微微收缩,“你身上的‘鬼气’浓得都快滴出来了,死气缠身,在它们眼里,就跟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扎眼。要不是我用了点法子暂时替你遮掩住,现在被铁链子锁着走的,可就是你了。” “它们抓我?凭什么抓我?”我又惊又怒,还带着巨大的委屈,“我活着的时候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啊!再说,你不是说我魂魄不全,下去也没地方收吗?” “是啊,魂魄不全,地府名册对不上号,是没法安排你轮回。”露露的语气陡然转冷,一字一句,像冰锥子扎进我心里,“但是,地府有条规矩,叫做‘宁错杀,不放过’。 像你这样,鬼气冲天、死相浓重,却又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下去了,最好的下场是被打散灵智,永镇阴山之下。 更多的……是直接‘处理’掉,魂飞魄散,连一点渣子都不会剩下。” 我浑身一激灵,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无边阴寒与彻底的湮灭。心里除了害怕,又涌起一阵对那陌生大哥的愧疚——他等于是替我遭了这无妄之灾。 “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声音发颤,看着青青在阴影里的侧脸,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不成……你下去过?” 露露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说:“别问那么多。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我心里堵得慌,这种被蒙在鼓里、性命又被拿捏住的感觉糟透了。“那你总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吧?凭空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帮我挡了这一劫,我……我心里实在没底。” 露露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还记得前几天,在旅馆里,我跟你说过你跑不掉的!还有你见到的那个走廊里抽烟老头?” “记得!”我立刻想起那个抽烟的老头,“就那个神秘的老头儿,默默地在走廊里抽烟,后来我又去找了一次,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许……” “那是我爸。”露露冷不丁地打断我,声音很平静。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那是我爸。” 露露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我,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我脑子“嗡”了一声,想起毛令说过,那旅馆不干净,或许真有“东西”在里面久居”! “你……你爸?”我舌头有点打结,一个更惊悚的猜测脱口而出,“那你……你不会是……” “是什么?”露露微微歪头,夜风吹动她的发丝,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道极细的、不属于人类的竖瞳光影,“是鸡精?老鼠精?还是兔子精?” 我后退了半步,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青青忽然笑了,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有种妖异的冰冷:“对啊,我就是野鸡,老鼠精,兔子精,怎么了?” 她向前逼近一步,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类似雨后草叶和冷血动物特有的腥凉气息。 “我是鸡精,所以我现在就能啄死你,老鼠精,也咬死你,或者……毒死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奇怪的气音,仿佛真的是“仙儿”。 我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但她并没有真的动手,只是用那种冰冷的、非人的目光审视着我,继续说道:“你只看到他在那默默的抽烟,然后神秘消失,你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吗?” 她眼眶忽然红了,不是人类那种充盈泪水的红,而是一种更加妖艳、更加危险的殷红。 “二十多年前,我妈重伤,现了原形,慌不择路躲进那旅馆的柴房。 结果呢?被那蛇蝎心肠的女老板发现,活生生用刀砍下了脑袋!他们旅馆的人……剥了她的皮,炖了她的肉!” 露露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四周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这血仇,不该报吗? 我爸让她在梦境里一遍遍经历恐惧,最后让她魂飞魄散,比起她对我妈做的,又算得了什么?!”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仅仅是这血腥的复仇故事,更是眼前露露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妖气。她真的是“野鸡精”,卧槽!是带着血海深仇的“野鸡”后代!没想到她真的是鸡! “所以……你帮我,也是因为……”我声音发抖,不敢再往下想。 露露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凉刺骨,力气大得不像人类。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那我们全家?”她低下头,张开嘴,我看到她口中那对原本可爱的小虎牙,此刻似乎变得尖锐了些。 下一秒,她狠狠一口咬在我手腕上! 剧烈的刺痛传来,但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咬下去时,她抬眼看向我的那双眼睛——瞳孔已经彻底变成了爬行动物般的冰冷竖瞳,里面翻涌着泪光,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悲伤、仇恨,以及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属于异类的复杂情绪。 血珠渗了出来,她却没松口,反而用那对竖瞳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某种更冰冷的东西,顺着齿尖,注入我的灵魂深处。 第68章 蜕皮登仙 这时我突然想到那天露露的“妖娆动作”……没错,是为了保护我。可为什么当时不当面说清楚呢,或许是有其他的难言之隐吧。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老一辈都讲,那些通了人性、甚至能幻化人形的精怪,原来并非虚妄。 这人杰地灵却又蛮荒诡异的深山老林里,真能孕育出超乎想象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无底深渊的井底之蛙,自以为窥见了天光,实则连坠向何方都不知晓。 这世界太大,太不可知,而我在其中,渺小如尘埃,脆弱如蝼蚁。 过了约莫两分钟,露露似乎稍微缓过点劲,将冰冷的唇从我胳膊上移开。我叹了口气,试图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老板娘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人怕精怪,除掉威胁是本能,精怪咬人不也是因为感到危险么?” 露露抬起头。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再一次隐约缩成两条细不可查的竖线,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光泽。她说出的话,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人杀精怪是本能?那用鸡心入药,看它在沸水中滚动、剥皮取心、啖肉饮血,又算什么?也是本能?”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动物般的嘶嘶质感:“如果我现在随便找个人,杀了他,剥下他的皮做成鼓,割下他的肝入药,嚼碎他的骨头……你,又会怎么说?” 她逼近一步,气息冰冷:“我承认我爹不对。但道德?那是你们人给自己定的规矩。在我们眼里,这世上从来只有一样东西——弱肉强食。” 我脊背发凉,彻底无言。 这话题血腥而沉重,我连忙岔开:“那……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你爹?” 她眼中的冷意更甚:“因为我爹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他让我去‘试试’你。如果那晚你对我起了半点歪念……”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你绝不可能活着走出那家旅店。他恨透了你们这种……好色之徒。” 她接着说,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他们父女,除非他们主动现身。我和莎莎能“撞见”她爹,恐怕也是因为我的“特殊”,才引起了那老东西的兴趣。 我心里一阵别扭,这老头的标准可真够双标的。自己做错了,却要别人的命? 想了想,我又问出那个萦绕心头的疑团:“那天晚上在浴室……的,也是你吧?” 有两只成了气候的精怪坐镇,什么孤魂野鬼敢来造次?既然没有鬼,那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果然,露露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是在调整骨骼。“是我。” “为什么?” “我乐意。”她瞪我一眼,随即又像是懒得敷衍,“算了,告诉你实话。我爹看出你不对劲,让我去探探你的底。 你那天晚上做的梦,都是我跟我爹施的法,那可不是一般的梦,而是梦中梦,如果那天晚上在天亮之前你醒不过来,你就永远困在梦里了。” “而且,”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命定般的寒意,“我爹算出来,你命数有劫难,注定有此死劫。 他对你有点兴趣,才让我去帮你’。后来的种种,不过是为了试试你的品性。本来还想顺手拉你一把,没想到………” 她冷笑一声:“要不是我留了后手,那晚你就该被撕碎了。” “后手?” “救你’时,我在你魂魄里种下了一点我的印记。”她指了指我的胸口,那里似乎真的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刺痛,“靠着它,我才能感应到你濒死,找到这里。你是不是那天心里偷偷埋愿我了?早知道,就该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被她这番话震得头皮发麻,原来从靠近旅店那一刻起,我就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非人的试探之网。他们到底图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上次我着急离开前是不是有话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我看了看她非人的眼睛,“这种人情。” “哼,当时我只不是想你帮一个忙,已经是便宜你了。”她摆摆手,姿态疏离而诡异,“你该回去了。 需要你时,我自会出现。但记住,再敢对我爹不敬……”她没有说完,只是轻轻张了张嘴,我仿佛看见她口中一闪而过的、不属于人类的尖锐獠牙。 我哪还敢多嘴。畜生记仇,能记三十年、三代人。 供奉仙家者,若稍有怠慢,反噬起来比任何鬼怪都可怕。我若真得罪了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话间,露露已不见了踪影。杨平依然半躺在长椅上,魂不守舍。我喊他:“平儿!” 他毫无反应,目光直直穿透了我的身体,望向急诊室紧闭的门。 一种极度的荒谬和寒意抓住了我。我走到门口,向内望去—— 病床上,我的身体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着。一群医生护士围在周围,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拉成一条笔直、绝望的直线。 呼吸机规律地鼓动着,但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肾上腺素被快速推注,各种抢救器械发出冰冷而忙碌的声响。 原来,刚才我走出病房时,听到的……是我自己的丧钟。 “没用的。”露露的声音又在身后幽幽响起,冰冷的手指搭上我的肩膀,冻得我一哆嗦,“魂不归窍,他们救不回来。天快亮了,再耽搁,你就真成游魂野鬼,再也回不去了。快躺回去吧,我送你一程。” “那你呢?” “我自有去处。你这几天出不了院,我总不能在这儿干等。”她的身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我按她所说,走到病床前,低头凝视着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死寂的脸。这种感觉诡异到令人作呕。我缓缓躺下,与自己的身体重合。 意识开始模糊、抽离,坠入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感知前的最后一瞬,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嘶嘶声,隐约飘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期待: “我的机缘……我的‘蜕皮登仙’之机,就在你身上……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第69章 重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她有些神神叨叨的——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但真正让我火大的是,就在我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旁边一个男医生突然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叫家属进来见最后一面吧。” 那一刻,我气得几乎要炸开,真想跳起来骂他。可还没等张嘴,黑暗就像潮水一样彻底吞没了我。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睁开眼的瞬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紧接着,一阵钻心的饥饿感从胃里烧上来,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抬手指都费尽力气。 我强撑着喊了几声护士,声音却沙哑微弱得像蚊子哼哼。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刚刚的三人病房,而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单人病房里。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形似人影的树枝摇曳。 就这么浑身发冷地躺了可能半小时,门终于被推开了。杨平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卧槽龙哥,你这命可真够硬的。” 我哪有心思回应,只是拼命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反复念叨:“水……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慌忙拿来矿泉水喂我。 那一小口冰凉流进喉咙的瞬间,我仿佛感觉枯萎的生命被勉强注入了一丝活气,脑子也清明了一点。 但身体依旧虚弱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后来杨平叫来医生,给我挂了氯化钠。又昏昏沉沉挨了半天,我才勉强能坐起来,但依旧无法进食,只能靠着枕头喘气。 杨平这才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龙哥,你知道六天前多险吗?他们足足抢救了你五个钟头……后来医生都把我叫进去,死亡通知单都快签了,针管都要拔了——你的心跳突然又回来了!”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后怕,“真是捡了条命……要不是那天你说来医院,怕是已经……” 我本想告诉他,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是露露把魂给拽回来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荒诞了,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但随即我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他胳膊:“等等……你说四天前?我已经躺了四天?!” “对啊,昏迷整整六天。昨天才脱离危险才转来这病房。医生说至少还得再观察一礼拜。” 我心里“咯噔”一沉。如果已经过去六天……那离我大限,岂不是又近了? “不行!”我挣扎着想下床,“时间不够了,叫医生来,我要出院!” “你疯啦?”杨平按住我,“医生说了,你现在出去就是找死!别说出院,你连这床都下不去!”他指了指我身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一看,整个人僵住了——我下面居然插着导尿管和粪篓子,而我竟然毫无知觉!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仅是因为这令人羞耻的发现,更是因为一种逐渐清晰的恐怖:我的身体,似乎正在慢慢脱离我的控制。 杨平叹了口气:“这样吧龙哥,你先安心躺着。不就是找人吗?我去帮你找,把人请过来总行吧?” 我犹豫了。求人办事,自己却躺在这里,实在说不过去。但眼下这状况……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礼貌?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龙飞打断我的犹豫。 “……也是。” 杨平从我外套内袋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轻声念道:“朐山……万寿宫,马道长?”他抬头看我,神色有些微妙,“是个道士?我还以为是阴阳先生之类的……” “这事儿,寻常阴阳先生怕是应付不了。”我苦笑,“地址是宁宁给的,她让找,总有她的道理。” 杨平点点头,把纸条揣进兜里:“行,你等着。我尽量天黑前把人带来。” 他转身离开,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轻响。 房间里忽然静得可怕。我勉强够到充电器给手机接上电,刚开机,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就炸响起来,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是莎莎。往上翻了很久才到底——昏迷这六天,她几乎每天都在给我发消息。从一开始的询问,到后来的担忧,最后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虑。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龙飞,你到底怎么了?看见快回电话!” 我回了句“没事,做了个大保健刚醒”,又找了张网图的照片发过去。刚想切出去查地图,她的语音通话直接就打了过来。 我愣了下,下意识接起。 “龙飞?!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在市里……”我还没说完。 “你吓死我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被她这一嗓子吼得耳膜疼,刚想骂回去,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你哭什么?”我有些无措,“我这不还没死么。” “你闭嘴!”她一边吸鼻子一边骂,“那天我一醒,小叔就说你走了,问去哪也不说……消息不回电话不通,我能不往坏处想吗?!” 我哑口无言。 她又抽噎着问:“你好端端跑医院去干什么?走之前为什么不说一声?” “……有点小病。” “龙飞,”她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进了那个寝室,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醒来问小叔,他怎么都不肯说……你告诉我,那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张了张嘴,那些恐怖的画面在脑中闪过——苍白的脸,猩红的眼睛,还有莎莎自己那张扭曲的、陌生的面孔。我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那天她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但毛令的警告,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轻轻传来,等待着我的回答。窗外的天色,正一点一点暗下来。 我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没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陌生,“都过去了。” 第70章 听我狡辩 临走的那天,毛令沉着脸警告我,他说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想让莎莎扯进这件事。 “否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什么偷听去,“她那条命,恐怕都得搭进去。” 我信他。毕竟萍水相逢一场,他也没理由骗我。 想到这儿,我的心就揪紧了。 莎莎……她是我这片空白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真切的光。我绝不能把她拖进这滩浑水。 所以,当她追问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我用了最冰冷、最不耐烦的腔调:“干啥呀?没啥!你大概是低血糖了,进屋就晕了。我把你送到你小叔那儿就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莎莎狐疑的声音:“龙飞,你骗我。 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医院?还去做大保健了?小叔也支支吾吾的。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别问了行不行?我累,挂了。” “等等!你在哪儿?休班了,我正好去找你……” “办正事!你添什么乱!”我猛地拔高声音,自己都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响,只余下压抑的呼吸。 好半天,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龙飞……我得罪你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她没说完,尾音已带上不易察觉的哽咽。 解释不清,也不能解释。我狠狠心,甩下一句“老子就是不想说话,懂了吗?”切断了通话。 屏幕暗下去,又亮起。 她发来一条条消息,我一条都没回。直到“叮”的一声——一万块的转账通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眼里。 我愣住,手指悬在“开”字上,却看到她紧跟着发来的一段话: “龙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这几天你没消息,我快急疯了。现在知道你没事,心才稍微落了地。 不知道你去办什么事,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失踪好几天……只求你千万千万注意安全,别让我……惦记。 钱是我自己积攒起来的,你先用着,不够一定告诉我,我再想办法。” 每一个字都像细针,扎得我眼眶发酸,喉咙堵得生疼。 凭什么啊莎莎?我这种在泥沼里打滚、连明天都不知有没有的人,凭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再说我也不帅,至于吗? 后悔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但我更用力地掐灭了心软——离我远点,莎莎,越远越好。谁沾上我,才是最大的不幸,说不定会倒霉一辈子。 我最终没回消息,也没收钱。 把手机扔到一边,疲惫和心寒让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一片死寂。指针冷冷地指向凌晨一点半。 杨平还没回来。 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瞬间攫紧了我。我抄起手机,一遍遍拨打他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器女声重复着,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瘆人。 下午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这念头化作无数尖刺,扎得我坐立难安。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万一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猛地掀开被子,强忍着身体的虚软和那根碍事导尿管的牵扯,还有那装粪的袋子,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 必须找到护士,把这东西拆了,我得去找杨平!他要是出什么事,我特么这辈子都…… 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惨白的顶灯只照亮眼前一小块地砖,两侧的病房门紧闭,像一排沉默的棺材。 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墙上,跟着我踉跄的脚步晃动。 只有我的脚步声,空洞地回响,更衬出这层楼的死寂。 一直走到尽头的护士站,才看到一点亮光。一个年轻护士正低着头打盹。我抬手敲了敲柜台。 “啊——!”小护士惊得一颤,猛地抬头,手里的笔都掉了,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你好、你怎么走路没声啊?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急声道,“能帮我把这个拆了吗?现在,等不到明天了我有非常着急的事要去处理。” 她看了眼我指的方向,面露难色:“这……晚上拆不太合适吧,而且你那里……”她脸微微泛红,“也不太方便啊。” 我哪还顾得上这些,只能放软声音,近乎哀求:“美女,求你了,真的特别难受,涨得疼,睡不着。 或者你告诉我怎么弄,我自己来也行!” 也许是我脸色太难看,也许是她看我实在可怜,她犹豫片刻,终于点了头:“……唉,好吧。看你也挺难受的。走吧,回病房,我帮你弄。” 此时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地,我连声道谢,转身往回走。她跟在我身后,脚步声很轻,像是飘着一样。 病房门虚掩着。 我推门进去,径直走向病床。 “你把裤子脱下来吧,躺好。”她在我身后说,声音平静无波。 我依言躺下,手刚碰到裤腰—— 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病房门外。 一道穿着同样护士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外一闪而过。 速度快得不似常人。 而站在我床尾的这个小护士,明明刚才还跟在我身后,此刻,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提前站定了位置。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凉透了。 我紧紧的闭着双眼,可奈何起了反应,又加上导尿管塞的胀痛,我羞涩的紧紧闭上了双眼。 我眯着眼看了看小护士,她的脸也是涨的通红,说是猴子屁股也不为过。 可她越往外扯,我就感觉越痛,再加上胀起来了,导尿管在里面的空间明显变小,感觉像是被抽空一样。 也不知是她着急还是害羞,最后猛的一下抽出来,感觉是一阵的火辣辣的疼。我也不由自主的“哎呦”了一声。 接着小护士就把整个管子跟袋子,放到了车子上,问我那个粪袋还要不要拆,我自然是不能再麻烦她了,即使是里面没有屎,这个活我也能自己做了。 第71章 捉影 我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使劲的往下拽那个粪袋子。 闭眼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我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冰凉的橡胶手套拍了拍我的大腿:“没事儿,不用闭眼睛,放轻松,需要我帮你就说。 我都不忌讳,你害羞什么?我心想你不害羞,刚刚你脸红什么!” 她的声音很近,带着疲惫和一丝……麻木?她接着说,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家常便饭,早就见怪不怪了。 刚才只是觉得大半夜处理这个不太方便,并非忌讳和害羞,让我别介意。 我闭着眼嘟囔:“那我也别扭啊……” “你尽量放松,快点弄完,你也能快点穿裤子。”她的语气很平稳。 可我的脑子完全不受控制。尽管闭着眼,身边的每一个细微声响——塑料摩擦声、器械轻碰声、甚至她轻微的呼吸——都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令人坐立不安的画面。 这个姿势,这个情境……一些荒唐又难以抑制的念头疯狂滋生,血液不听使唤地开始往下涌。 我吓得赶紧用尽全部意志力去压制,心里慌得要命:这要是在她面前再出了丑,我干脆直接从窗户跳下去算了! 幸好,我的动作确实利落。很快,那恼人的粪袋子被取走了。 她让我坐起来。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裤子,一边红着脸道谢:“谢谢啊美女,真是麻烦你了,大半夜的……你们这工作真不容易,啥活都得干。” “可不是呗,”她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深重的倦意,“啥活都得干,还赚不了几个钱,晚上还得值班……”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这两个月,科里都有两个同事值夜班……猝死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我穿裤子的手僵了一下。 她似乎没在意我的反应,看了看墙上的钟:“呀,都两点了,看来今晚又睡不成觉了。” 我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强笑着:“实在不好意思……对了,你们晚上一般几个人值班啊?” “就三个,一个医生,两个护士。” 她走向角落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继续抱怨,声音混在水声里,有点模糊不清:“值班累死了,白天一群人干的活晚上都得自己扛。 碰上不负责任的医生,喊他起来看病人比什么都难……以后你要是生个女儿,可千万别让她当护士,不然准后悔。” 她挺能聊,话也多。但这番话却让我脊背莫名发凉。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不对啊……那我刚才,怎么看见好像有个穿着护士服的女的,从门口‘飘’过去了呢?” “啪嗒!” 她手里的肥皂掉进了水池。 “啊?”她猛地转过身,湿漉漉的手还在滴水,脸上的职业性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的惊疑,“不可能!整个心内科今晚就我和一个值班医生,那个护士今天请假了,没有其他人!你……你看错了吧?” 她的反应让我更确信自己没看错。“我真看见了,就是个女的,穿着和你一样的护士服,脸色特别白……估计是其他科室过来上厕所的?” “那更不可能!”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住院部一层楼三个厕所,别的科室护士根本不会过来……你、你别吓我啊,肯定是你看错了!” 说完,她匆匆擦干手,抓起桌上的记录板,语气急促:“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了。”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门口。 看她走了,我也赶紧套上外套,准备出去。没想到,刚过几秒钟,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她又回来了。 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那个……龙飞是吧?”她声音发紧,“能、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护士站?” 我愣住了:“怎么了?” 她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向门外昏暗的走廊,小声说:“我刚才一出去……就看见好像有个白影子,在那边转角……一闪就不见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但被你刚才一说,我有点……有点怕。就几步路,送到护士站就行,行吗?”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但看她吓得够呛,又刚帮过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行吧,走吧。”我拉好外套拉链。 出门时,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走廊里灯光惨白,安静得能听见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她问我:“你穿外套干啥?要出去?”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饿得受不了了,好几天没正经吃饭,打营养针也不顶饿,想下楼看看有没有吃的。” “那可不行!”她立刻反对,语气严肃起来,“龙飞,你心梗刚脱离危险期,主任特意嘱咐要你绝对卧床休息!你前几天人都差点没了,千万别不当回事!乱跑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说:“没事,我命硬。就出去几分钟,买完就回来。” 她想了想,语气放缓:“你别去了。我那儿有饼干和牛奶,你先垫垫。 不过……出院了可得记得还我啊。”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掩饰不住那股紧张。 我敷衍着:“行,出院给你买一大包。” 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装模作样吃两口,然后找个借口溜走。我甚至盘算着,到了护士站顺便问问她知不知道“”怎么走。 然而,我所有的打算,在我们走到护士站门口时,彻底凝固了。 惨白的日光灯下,护士站里,赫然站着刚才从门口飘过的那个“女人”! 她背对着我们(或者说,面对着护士站内部的墙壁),一动不动。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从护士帽边缘垂落,干枯而无生气。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种僵直、诡异的站姿,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我身边的小护士,竟然毫无察觉! 她仿佛根本没看见那个近在咫尺的诡异身影,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牛奶和一袋饼干,转身递给我,语气如常:“给,先吃点吧。等会儿……” 她的话停住了,因为我根本没伸手去接。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那个“女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动她的脖子和肩膀,像是生锈的木偶。 “你愣着干嘛?拿着啊!”小护士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我呆滞的表情和惊恐的眼神。 我的喉咙发干,声音沙哑:“你……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她更疑惑了,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墙壁和柜子。 她转回头,脸上带了点不耐烦和不解:“你总盯着我身后干嘛啊?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 那个“女人”完全转过了身。 她抬起了头。 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却泛着不祥的、血一样的暗红色,正直勾勾地“望”向我。 没有瞳孔,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冰冷刺骨的“注视”。 “啊——!” 小护士突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牛奶和饼干“啪”地掉在地上。 她显然也终于看见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那“女鬼”苍白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在“笑”。 阴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 我的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害怕这女鬼(我知道吊坠或许能护我),而是因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对峙,和脑海中的剧烈冲突: 我若留下,杨平那边怎么办?虎提山还去不去? 我若现在转身就跑,这个刚刚帮过我、此刻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护士……会怎么样? 灯光又一次剧烈地闪烁,在明灭的间隙,那女鬼的身影似乎变得更清晰,也更近了一些。 第72章 吸人气 其实那一瞬间,我心里挣扎得厉害。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撕扯:杨平也许只是困在山里,信号断了,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得不留下。 可虎提山毕竟有个农场,也不是真正的荒山野岭,他未必真会出事。 况且,就算我现在赶去,山上那么大,我一个人找,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而这边……不一样。小护士是真真切切、马上就可能没命。 那女鬼就贴在她身后站着,惨白的脸几乎要埋进她的颈窝。我不信它是来看风景的。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就是见死不救。何况人家刚帮我弄过,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冷汗湿透了病号服的后背。我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没敢再看那女鬼,我伸手接过小护士递来的饼干,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发干:“你叫什么啊?” 她指了指胸前的名牌:“这不写着么?高兮椿。” 我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高兮椿,我自己在病房待着……挺瘆得慌的。你能不能回去陪我坐会儿?” 她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可不行,医院有规定。你要实在无聊,就在这儿坐着吃吧,吃完回病房,别看别人病历就行。” 我哪敢坐? 那女鬼就杵在她身后,黑洞洞的眼睛一直钉在我脸上。 高兮椿话音刚落,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女鬼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露出一个好物冰冷的笑。护士站头顶的白炽灯管,似乎也跟着那笑容闪烁了一下,投下晃动的、扭曲的阴影。 我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它要动手了! 急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脑子却转得飞快。我赶紧问:“那……你不去查查房?这大半夜的,万一有病人出点意外……”她更疑惑了,指了指旁边的监护仪屏幕:“查什么房啊?半夜不用。有情况机器会报警的。” 就在她说话这当口,那女鬼动了。它凑得更近,几乎与高兮椿背贴背,一只青白浮肿的手抬起来,极其缓慢地、爱怜般地抚摸着高兮椿的头发,然后,它低下头,在高兮椿的头顶深深嗅了一口。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头皮炸开——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的烟气,竟然从高兮椿头顶袅袅飘起,被那女鬼如饮甘泉般吸进了鼻孔里。 它在吸她的活人气息! 我立刻想起自己刚开始那会儿,也是这样的。高兮椿刚才说,两个月里猝死了的夜班同事……会不会就是……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进眼睛里,刺痛。 我语无伦次地找了几个借口想支走她,仓促间漏洞百出。高兮椿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异,那里面混合着疑惑、警惕,还有一丝看精神病人般的怜悯。 而女鬼吸食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短短几分钟,高兮椿眼下的乌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声音也染上浓浓的倦意:“你……你快回去吧,我困得不行了,得再趴会儿……” 我急得眼都快红了,最后心一横,豁出去了:“我突然后悔了!你跟我回病房,再帮我把那尿管子插上行不行?” 这句话把高兮椿逗笑了,倦意都冲淡了些:“插什么尿管子,你是不是想要我啊?直说嘛,呐,她往胸前扒拉了一下。” 那一瞬间白花花的皮肤显露在我眼前,我哪里受得了这个,本来就谣传娶妻要娶护士姐,买肉要买腱子肉,想想那简直是醉仙欲死。 此时,我恨不得拉开裤子拉链掏出凶器,找个隐蔽的角落,去跟她战斗一番,可转念一想,旁边的女鬼还在呢! 这傻姑娘!估计到时候咋死的都不知道,还在这搔首弄姿。 一股邪火混着恐惧直冲脑门,我再也绷不住了,指着她厉声喝道:“别他妈放骚了!你没感觉到不对劲吗?站起来!稍息!立正!现在立刻跟我走!” “啊?”高兮椿被我的爆吼吓住了,眨巴着因倦意而湿漉漉的眼睛,“咋了,生气了?” “你特么看看你自己!坐这儿就开始犯困,黑眼圈重得跟挨了两拳!你们这护士站有问题!不信你现在就去照镜子!” “我熬一晚上有黑眼圈不正常吗?”她也有些生气了,“你马波的发什么神经病,这会可没领导,小心我弄死你!” 我看着她身后,女鬼已经停下了吸食的动作,缓缓抬起头,那张惨白的脸毫无表情地转向我,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没时间了。 “你爱信不信!”我撂下狠话,转身就往病房方向走,脊背绷得笔直,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如跗骨之蛆般粘在背上。 果然,刚走出几步,一阵阴寒刺骨的风毫无征兆地擦过耳畔。下一秒,那张惨白放大的脸猛地凑到眼前,几乎与我鼻尖相抵。腐烂的土腥味和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它幽幽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沙沙的回响: “别装了。” “你,看得见我。”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我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强迫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迈步,转向病房。 身后传来高兮椿气恼的低声抱怨,骂我有病。我头也不回地反呛了几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但就在我回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女鬼那张诡异的笑脸,正漂浮在离我身后不到半步的空气中。 它跟上来了。 放弃了高兮椿,转而缠上了我。 第73章 人欺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得肋骨生疼。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病房门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块寒冰。猛地拉开门闪身进去,再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狠狠甩上!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那一瞬间,我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掠过一丝侥幸——关在外面了?把它关在外面了? 那高兮椿……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我背后弥漫开来。 病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勾勒出边角模糊的轮廓。 而我面前的墙壁上,月光投下的、属于我自己的影子的旁边,另一个更淡、更扭曲的阴影,正在缓缓蠕动、拉长。 极致的恐惧让我全身僵硬,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寸一寸地,向后转去。 近在咫尺。 那张脸几乎贴在我的后脑勺上。惨白,浮肿,嘴角咧开到不自然的弧度,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粘稠的黑暗。 “你果然能看见我。” 它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笑声,那声音直接钻进我的脑子。 紧接着,它原本还维持着人形的躯体猛然膨胀、扭曲,黑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如同蠕动的水蛇,青白的手臂带着黑色的指甲,朝着我的面门直插过来! “既然想救她……” 尖锐的鬼啸刺痛耳膜。 “那就陪她一起死吧!” 恐惧的顶点,炸开的竟是破釜沉舟的暴怒。肾上腺素的洪流冲垮了僵直,几次与“那边”东西打交道的经验,在此刻化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凶悍。 眼看那鬼爪携着阴风抓到面前,我非但没退,反而拧腰上前,将所有恐惧都灌注到右臂,抡圆了胳膊,迎着那张扭曲的鬼脸,用尽全力扇了过去! 掌心掠过空气,竟带起一阵轻微的火灼感——是胸前吊坠微微发烫。 “你跟我装你妈波呢!以为我不打你是吧?” 我的吼声,和某种东西被灼伤非人的嘶叫,同时迸发出来。 曹尼玛的,那既然你不怕,让你再死一次才满意吧! 我整个人也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握着拳站在那里。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和它们“亲密接触”。 动手的对象不是人,说不怕是假的,可胸口那块吊坠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硬是给我凭空烧出一股邪火来。 那一巴掌我抡圆了甩出去,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狠劲。 “啪!” 声音脆得离谱,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然后我就看见,那女鬼——真真切切地,像片被狂风卷起的破布,整个儿横飞出去,“咚”一声闷响撞在对面的墙上,又软软滑落。 我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还残留着一种古怪的触感,不是打在肉体上的温热,而是一种……粘稠的阴冷,正顺着指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墙边那团白影也僵住了,她慢慢抬起“头”,那张模糊的脸上,震惊甚至压过了怨毒。 “你……你能碰到我?”她的声音尖细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裂纹,“你为什么能碰到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时脑子也懵。能碰到鬼?以前那些遭遇走马灯似的闪过——厂里冰凉挽住我的胳膊,别墅中突然的的触感……可那些接触,都隔着一层雾,不像现在,是结结实实的碰撞与击打。 没等我想明白,那女鬼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像人声的尖啸!“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手脚并用从地上弹起,不再是飘,而是扑,十指弯曲成爪,带着一股冻入骨髓的阴风朝我脖子掐来! 有了刚才那一下,我心里那股邪火“轰”地烧成了胆气。 不躲不闪,我迎上去一把攥住她挥来的手腕——入手冰凉刺骨,像握着一根在冰箱里冻透了的铁棍。另一只拳头照着她那张模糊的脸就砸了下去! “咣!咣!” 触感更清晰了。那不是打在实体上的反震,更像是拳头陷进了一团湿冷的棉花,阴气四溅。 她被我打得趔趄后退,眼中的怨毒被剧烈的茫然取代。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这样,本能地挥舞手臂,撕扯抓挠,但方式却出奇地……普通。 就像一个被激怒的女人,只会扯头发,抓衣服,毫无章法。 而且,她的力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我心里那点剩余的恐惧彻底没了,趁着她又扑上来,侧身一让,脚下使了个绊子,顺势就把她狠狠掼倒在地,整个人压了上去。 身下不是地面,而是一团不断散发寒气的源点,冻得我牙关都有点打颤。 “还装不装?”我喘着粗气,扬手又是一个耳光。 “啪!” 这一下,异变陡生。 不是声音,而是景象。巴掌落下之处,女鬼半透明的身体里,竟猛地逸散出一股浓稠暗青色的烟雾!这烟雾活物般扭动着,并未消散在空气中,反而像找到了归宿,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顺着我的手臂毛孔钻了进来! 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夹杂着莫名战栗的诡异暖流,瞬间窜遍我半个身子。 同时,被我压住的女鬼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她整个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我惊呆了,动作僵住。 然后,我就看见她那双血红的、只剩怨毒的眼睛里,飞快地漫上一层水光——那是货真价实属于人类的,绝望和委屈的泪水。 她瘪了瘪嘴,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弧度,紧接着, “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猛然爆发!那哭声撕心裂肺,饱含了无尽的痛苦、不甘和……羞辱。 不再是鬼哭的阴森悠长,而是活人那种毫无顾忌的嚎啕。声音在密闭的走廊里冲撞回荡,如果此刻有任何活人经过,恐怕会立刻被这凄惨哭声吓破胆。 我彻底懵了,举着的手打也不是,放也不是。把鬼打哭?这他妈算哪门子事? “你……你哭什么?”我喉咙发干,声音有点虚,“不是你要杀我的吗?这下变成你哭了?” “呜哇——你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死了还要欺负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魂体随着抽噎剧烈波动,变得更淡了,那浓烈的怨恨之气,竟被这滔滔泪水冲散了不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切。 这架势,倒像是我成了十恶不赦的施暴者。 我心里那点胜利者的得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和隐隐的不安。 第74章 劝鬼 我松开她,从地上爬起来,退到床边坐下,警惕又困惑地看着她。 她蜷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小兽,把脸埋在膝盖间,肩膀一耸一耸,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续的抽泣。偶尔抬起通红的眼睛瞥我一下,那眼神里,恐惧竟然多过了怨恨。 就在这时,我胸口猛地一烫!不是吊坠之前那种鼓舞似的温热,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刺痛! 我赶紧扯出那块玉佩。只见原本温润的玉身,此刻竟隐隐透出一层不祥的暗红色光晕,光晕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内部蠕动。 尤其是上面雕刻的那只朱雀,原本暗红的线条此刻鲜艳欲滴,栩栩如生,那鸟首似乎都微微昂起,透着一股饕餮般的满足感。 毛令的话闪过脑海:“九转朱雀,喜食魂魄……” 难道刚才那青烟……就是这玩意吸的?这玉佩,在通过我……“进食”?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比我碰到女鬼时更甚。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墙角那个瑟瑟发抖、魂体淡得几乎要看不清的“受害者”。 她的哭声已经停了,只剩下死寂。走廊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惨白而稳定,不再闪烁。墙壁上,仿佛有无数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沉默地注视着这场人与非人、猎手与猎物身份模糊的诡异对峙。 我咽了口唾沫,干涩地开口:“你……说说吧。为什么不去你该去的地方,非要留在这里害人?” 她没立刻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你……是来抓我走的吗?” 抓你走?那自然不是的,我又不是黑白无常,抓你干嘛!没必要! “那你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忽然贴得很近,气息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皮肤上,“为什么……你能看见我?”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句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的脏话。 硬生生咽回去,我侧了侧身,避开那无形却如有实质的注视,试图把话题扳回来:“现在是我在问你。”我的声音刻意压得平稳,甚至有点冷,“搞清楚状况。为什么找上高兮椿?” 是一阵寂静。 然后,我听见了某种声音——那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或是阴冷的空气里磨出来的。 “因为……” 她的语速慢得可怕,每个字都浸泡在黏稠的恨意里。 “……她们都该死啊。” “轰——!” 不是真的声响,是某种感知的爆炸。前一秒还残留着泪痕般脆弱气息的空间,瞬间被滔天的怨念灌满。 温度骤降,我裸露的手背上炸起一片寒栗。她的轮廓在昏暗中“溶解”又“凝聚”,不再是那个苍白哀伤形象,而是某种扭曲的并且散发着寒意的东西。 那双眼睛,哪里还是通红,根本就是两个吞噬光线的窟窿,死死钉在我脸上。 我腿肚子有点转筋,但脊梁骨还绷着。“该不该死,不是你定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还算稳,“阳间有法,阴司有律,就算真有孽债,也轮不到你用这种方式讨。” “你不懂……” 她笑了。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肌肉抽动的声音,完全不似人声。 “你什么都不懂!!” 最后一个字尖震得我耳膜刺痛。墙壁上的暗影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我本能地想后退,脚跟却像被冻在了地上。 她猛地扬起脸——那张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死死的,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是从这栋楼顶跳下来的。”她的语句变得破碎,字字泣血,“那个禽兽……就在值班室……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那些笑着跟我打招呼、一起吃饭的人……他们全都转过身去!全都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影忽明忽暗,像是漂散一般。 “就因为夜班总被领导欺负,……没人肯跟我换……我求她们……我甚至想跪下……”声音陡然变得异常轻柔,却比刚才的尖叫更让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每晚都来……他继续欺负我……他每晚都在值班室,脱下他那整洁的西装外套,掏出他的………,无数个夜班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下身几乎要被他摧残坏掉。就是那晚我实在受不了了,整个人崩溃了,我全身裸着跑出了值班室。 后来他说拍了视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让全世界都‘认识’我……” 她停顿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冷,在一点点吸走我身上的热气。 “天快亮的时候……我爬上顶楼。”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那对漆黑的窟窿里似乎有什么在燃烧,“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不该被千刀万剐吗? 那些明明知道、却假装无事、甚至帮着他孤立我的‘同事’……她们,不该一起陪葬吗?” “你说啊。” 最后三个字,不再是质问。那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裹挟着无数亡魂同一种绝望的诅咒,轻轻落在死寂的空气里,重若千钧。 我被她问的有点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但我毕竟不是君子,没法用那些弯弯绕来劝她,我也不是法师,没法用法术来拯救她。 所以我也就只能跟她说,就算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个施暴者啊,害这么多人不觉得有点过分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近两个月那三个猝死的护士都是你干的吧?吸食了他们的人气? “对,就是我害的又怎么样?反正我现在又不是人,我怕什么,一定要他们都死了我才开心呢!” 我明显感觉到说完这句话,女鬼脸上的怒意更浓了,但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打不过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弄死我的冲动。 她说完这句话我直接就笑了。 但是我不知道笑她还是笑自己,就感觉她跟一开始的我一样,天真无邪,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呢。 那我就问她,你不怕死是吧?那你怕自己魂飞魄散吗?怕自己的意识从此以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怕意识消失后那个虚无、空洞的世界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在这跟我吹牛逼呢,还以为自己能得了不得了。 那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用无数种方法让你死的跟没活过一样? 看她表情她显然是被我这句话说愣了,茫然的看着我,问我啥意思,变成鬼之后还能再死吗? 我说你这不是特么的废话吗,如果鬼可以永生,那世界上还要这么多活人吗?大家都一起去死变成鬼得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再去害几个人,等身上的戾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看黑白无常来不来接你吧。 在我的说话的时候,女鬼就把头低下了,眼珠一直在转,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我也趁机凑了过去,来她身边打算乘胜追击,让她也好去投个胎转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