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系统误绑了满级大佬》 1、盲区 【公元2000年】 h市中心图书馆边上有棵相当高的香樟,树龄已经快有十年了。 由于h市地处亚热带,降水和热量都足得很,因此这棵树的长势也不负众望,从一楼的借阅大厅到三楼自习室都能看见这棵树,一团团浓密的绿里带着点金黄。 三楼自习室尤得这棵树的青睐。每逢夏日坐在窗边拉好帘子,既不会太晒,又能隔着朦胧的白纱看到外面的婆娑树影,对年年暑假来图书馆蹭空调写作业的学生们来说,这里都是必争的风水宝地,坐在这里的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会立刻有人填上这个位置。 不过今天的窗边坐了个少女,身前堆着不少书,看起来打算长读的样子,让打算先一步抢占这里的所有人都算盘落空。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外向的人搬个凳子过去拼座也不是不行,但问题就出在这位少女身上: 她实在太美了。 和同龄那些情窦初开,因此格外热衷于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的女孩子们不同,她脸上素净得很,半点化妆品的痕迹也见不到。 但即便如此,她唇边也有一抹足以胜过春日烂漫樱花的好颜色。更别提她低着头看书的时候,长睫微敛,便有种“万事皆休”的厌倦感透出来,所谓的高级冷淡美也莫过于此: 根本就不该有人去打扰她,甚至连跟她说句话,都得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生怕冒犯了她。 ——可是和周围无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她看书的人不同,施莺莺脑海里的系统已经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请宿主注意,今天是男主和女配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如果不加干涉,早就暗恋男主的女配会利用‘你最好的闺蜜’的身份接近男主;为了让男主讨厌你,日后还会在同学、老师和男主面前不遗余力抹黑你的形象,栽赃你考试作弊,偷窃滥交,败坏你的名声。” “因为你们是人尽皆知的好朋友,所以没人对她的话产生过多怀疑,原主日后声名狼藉的下场里有她好一份力!” 施莺莺当然知道。 然而她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只漫不经心地翻过手中一页书,懒懒散散道: “嗯,我知道。” 这个世界其实是本名字相当烂俗的书,叫《虐恋情深:总裁的白月光校花》;结果书中内容比题目更加狗血横飞,真真正正地做到了金玉没有其外、败絮依然其中: 原男主顾城是个爱在心头口难开的狗比男主设定,因此对原女主一见钟情了的他喜欢人的方式,就是不停欺负、嘲笑和孤立她,让她高中遭受了整整三年的校园霸凌。 在无休止的校园暴力下,原女主不仅患上了抑郁症,还有十分严重的自毁倾向,好好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就这样被逼成了内向自闭、声名狼藉的差生,不久之后更是被顾城强行囚禁了起来,年纪轻轻便一尸两命。 心有不甘的怨灵执念过深,于是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从别的世界请来了能改变她命运的人,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想认真完成学业,不受任何人控制,好好过完自己的人生。 第二,保存下父母的遗物。 第三,让曾经校园霸凌过她的人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等她再次睁开眼,这具壳子里的人就变成了施莺莺。 可施莺莺在接收了全部剧情后,半点也没嫌辣眼,认认真真地把原剧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对系统问道: “万一有原书中没写过的事情发生怎么办?” 系统隐约觉得这个问题话里有话,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 “只要最后能完成原女主的心愿,宿主怎么做都可以。万一你的行为触碰到了原剧情的盲区,则按照正常逻辑自动补全所有缺失设定。” ——这个问题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因为没必要。 系统不是故意拿这么烂俗的剧情来恶心人的,因为这个世界对新手来说最友好: 女主有着铁板钉钉的全书颜值巅峰。 哪个宿主会忽视这个优势? 不管是通过抱他人大腿,借力打力和顾城抗衡,还是和顾城来一场虐恋情深的八点档,在无往不利的美貌下,可行度都是100%。 所有与爱情相关的设定已完善至极,哪里还有什么盲区? 可施莺莺好像没有走以上任何一条路线的意思,依然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翻阅着手里的书籍,直看得系统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觉得施莺莺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不得不再次提醒: “女配和顾城已经见过面了,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在女配添油加醋地说了你有多讨厌他之后,他正怒火攻心,打算过来找你算账。现在都傍晚了,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不会有人帮你出头的,原主因为天色已晚,离开了图书馆才躲过一劫……你要不也避一避?” 系统话音未落,施莺莺就看到了有个怒气冲冲朝她疾步走过来的少年,想来这就是顾城了。 说实话,顾城长得并不差,毕竟是言情小说的男主,可落在饱经轮回世界历练、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施莺莺眼里,那些“深邃的双眸”,“邪魅狂狷的气质”,“刀削斧凿般线条分明的面容”,简单概括下就一个字: 油。 更别提他一看到施莺莺,就饿虎扑食般冲了过来,伸出手想要拽住施莺莺的衣领来一个壁咚,同时怒吼道: “你以为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吊人胃口的把戏玩一两次就够了!” 虽然施莺莺看不上顾城这张脸,但他在同校的女生中间还是很吃香的,从来都处于众星捧月的超然地位,时间一久,就让他形成了某种错觉: 不可能有女生不喜欢我。 因此当他发现竟然有女生对他避犹不及的时候,就对这个女生产生了一百二十分的兴趣,信心满满地觉得,她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连别人的拒绝在他眼里,都是欲擒故纵。 更别提顾城刚刚还受了女配的挑拨,以为施莺莺也和那些追着他跑的女生没什么两样,她只不过格外会摆架子而已。自己愿意纡尊降贵来找她,就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再装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 “施莺莺,别太端着了,你以为你是谁?!” ——然后很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顾城手里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拽着,让他想把人撞到书架上强吻的计划落了空。 而且不知是不是顾城的错觉,他自己好像飞起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背后传来,瞬息蔓延至全身,连耳边都响起了阵阵嗡鸣声,顾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那个壁咚根本就没能成型,因为他刚伸出手,就被施莺莺干脆利落地来了个过肩摔。 一个位于监控死角的,实打实的过肩摔。 顾城,顾家幺子,《虐恋情深:总裁的校花白月光》的男主,现在是校霸,以后是总裁,浑身上下的“我很牛逼”的气场足足有两米八那么高,曾经是个体面人—— 直到他遇见了施莺莺。 于是他走得很安详,脸面和尊严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系统目瞪口呆地给自家宿主鼓了鼓掌:“……好摔。” 可施莺莺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纤长柔软,莹白如玉,指尖带着一抹初春桃花般娇美的粉色,除去指腹上有因为书写过多而留下的薄茧外,再没什么能挑剔的了。 甚至因着这一点明显“只有勤奋学习的好学生才有的”薄茧,更让人想要握在手中,以满足自己的掌控欲和摧毁欲,很明显顾城就是怀有这样糟糕想法的人: 你不是好学生么?那我能搞到你,能玩一玩你的话,岂不更有脸面! 只可惜这双手美则美矣,却气力不足,万不是能用来战斗和杀人的手。 要不是这个壳子里的人现在是施莺莺,只怕她所有反抗的动作都会变成投怀送抱,进而让顾城更加心满意足、得意满满吧。 因此施莺莺也只能叹息一声,满怀遗憾道:“要是在这里杀了他,那原主‘好好生活’的愿望就没法实现了。” “为一己私欲而仗势欺人,纵容他人恃强凌弱,视他人性命与尊严如草芥……那反过来,如果有一天他也被这样对待至死的话,想必他自己也不会有意见的,毕竟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说到最后,施莺莺都有点遗憾这里不是生死瞬息万变,背叛与杀戮都是家常便饭的混乱轮回世界了: “哎,好可惜,这里怎么就是普通人的世界呢?” 系统瞳孔地震:……我到底绑了个什么宿主,谈论起生死大事来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午饭吃什么”这样稀松平常?!这肤白貌美身娇体软的配置,难道不是最适合成为虐文女主的好苗子吗,原本靠着这张脸就能轻松撩到男主的你怎么改了配置,表里不一得这么狠啊?! ——此刻和系统一起怀疑人生的,还有躺在地上,被摔得半死不活的顾城。 要不是施莺莺刚刚格挡开他的手的时候,那一抹温软微凉的触感实在太美好,太令人回味无穷,顾城简直都要以为方才什么都没发生,是自己不小心滑倒在地的了。 顾城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了施莺莺居高临下的冷冷一瞥。 原本满腔怒火的顾城,突然就打了个寒颤,陡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原因无他,只因施莺莺那个眼神实在太冷了,宛如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极夜里,有人类无法估量级别的风暴裹挟雪崩前来,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冻结一切,毁灭一切。 这个眼神甚至都能唤醒人类身体内潜藏着的求生本能,也正是这本能,让顾城开口的时候慢了一秒钟,然后施莺莺就在这一秒钟内变了脸。 她将手藏进裙子口袋里,手足无措地后退了几步,不多不少,正好离开了这个承载着顾城耻辱一摔的监控死角,进入了正常运作的监控器的拍摄范围。 在进入到监控范围的那一刹那,她活脱脱就是个被惊吓得不知所措的普通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顾城同学,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在这样全然示弱的柔顺姿态下,在这样摄人心魂的绝世美貌面前,哪怕是世界上最睿智的天才,是游戏花丛又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也要把情商和智商统统丢掉一秒钟。 更何况顾城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个仗着家世好,就在校园里肆意妄为、恃强凌弱、不学无术的校霸。 在施莺莺面前,段位太低,半点也不够看。 于是顾城立刻把施莺莺刚才那不对劲的神态都抛到了脑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 2、法律 在他看向施莺莺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和狂热之后,施莺莺便知道,她的计划已经成了十之八/九: 从这一刻起,顾城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句话,就都在她的计划内。 然而顾城本人却毫无所觉。 他只隐约有种预感,自己有些话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有些动作更不该在这里做。哪怕现在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可刚刚他们闹出的动静也有点大,已经有人在往这边探头探脑,试图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可坏就坏在施莺莺刚刚那一瞬间的示弱上。 顾城分明记得,自己冲进图书馆的时候,她就着未尽的余晖与灯光坐在窗边看书的姿态,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就好像尘世间的一切有形之物,都无法让这位宛如从寒冰中诞生的少女展颜一笑似的。 可她所有的冷淡,在自己的面前却被尽数打破,更别提她刚刚还用莺声般的嗓音,柔柔又怯怯地叫了自己的全名。 这便让人萌生出一种得偿所愿的,破坏欲被满足的快乐。 情/欲与占有欲在这一瞬间高涨成燎原的火,几乎让人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 系统已经开始慌了,它难以置信道: “你还记得你是这个世界颜值最高的人吧?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男性拒绝你。” “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你又在撩拨过后示弱,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记得。”施莺莺冷静地回答道:“我甚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多半是‘干你’之类的话吧?真上不得台面。” ——在这股莫名的快乐和满足的驱使下,顾城从地上翻身而起,猛然凑近施莺莺的身边,近乎咬牙切齿道: “干死你。” “——你看,他果然这么说了。”施莺莺冷笑道:“不过如此。” 这话如果放在互有感情的情侣之间,也不过是一点调情的过火手段,谁还没在情到浓时玩过dirtytalk呢? 但施莺莺对顾城没有半点好感,于是对这句霸气十足的、占有欲满满的话,她只能感到由衷的恶心。 她偏了偏头,避开顾城险些印在她脸上的吻,淡淡道: “我拒绝。” “这由不得你。”顾城冷笑着攥紧了施莺莺的手腕: “你一直针对我,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我已经听别人全告诉我了。没想到你也是这种欲拒还迎的人,很好,那我今天就让你得偿所愿,好好跟你玩一把!” 他的力气本来就不小,再加上施莺莺这具身体太脆弱了,是实打实的敏感体质,不过数秒间,她白皙的腕间便出现了一道红痕,时间一久,这道红痕便会成为更加惹眼的淤青—— 可施莺莺面上的表情半点变化也没有。 她冷静地估算着痛觉步步加深的程度,觉得这道伤痕已经足够惹眼了之后,唇边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我拒绝’的意思是,我报警了。” “报警”这个词一出来,顾城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难以置信道: “……你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施莺莺取出了刚刚一直藏在裙子口袋里的手。 那只纤细柔软的手里,拿着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常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当地派出所的电话号码: “是的,h市中心图书馆,三楼自习室,有人对我进行性骚扰,请快一点过来,谢谢。” 电话另一头传来个干练的女警官的声音,同时施莺莺已经隐约能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警车鸣笛声,不愧是位于市中心的图书馆,周遭交通十分便利: “明白,相关人士已赶往现场。不要挂断电话,保持联络,即刻就到。” 顾城惊诧之下,不自觉地放松了对施莺莺的钳制,倒退了几步,喃喃道:“你……” 他这一退,无意间碰到了施莺莺堆在一旁桌子上的书,本来就堆叠得摇摇欲坠的书山当场被碰倒,洒落在地,露出了最上面那本书的名字: 《妇女权益保障法(最新修订版)》。 也正是施莺莺今天下午看的时间最长的那一本。 ——在这种恶俗总裁小说里,原本是不会有法律的位置的。要不这种不讲道理的男主早就被送进局子了,还怎么和女主走虐恋情深的剧情? 可架不住施莺莺肩负着原主布置下的任务,而且她对顾城这种过分惹人厌却还不自知的、莫名自信的人是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于是她格外冷静地选择了录音报警一条龙,甚至泡了一天的图书馆,既没像普通宿主们那样做作业以应对开学,也没有干涉男主和女配的见面以“解除误会”,而是在熟悉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 系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施莺莺之前说的“如果有剧情之外的事情发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剧情之外的意外状况。 既然踩中了剧情盲区,那自然要按照这个世界正常的法律逻辑补全: 《妇女权益保障法(最新修订版)》第三十八条明文规定,禁止以语言、文字、图像、电子信息、肢体行为等任何形式对妇女实施性骚扰。 受到性骚扰的妇女,有权向当地公安机关投诉,公安机关应当及时受理并依法处理,判处三十日拘留并处以万元罚款,留档记录,五年内不得消除。* 情节更严重者,当递交司法机关即刻处理,最高可判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那一句“干死你”已通过电话全程传到了警方那边,“语言形式的骚扰”成立得毫无疑问;施莺莺的手腕上,那一道红痕正渐渐转变成触目惊心的淤青,“肢体接触形式的骚扰”也成立得铁板钉钉。 她万般谋划,滴水不漏,只欠一道名为“警方”的东风。 眼下这道东风已经越来越近了。 ——顾城觉得这是调情,是展示他男子气概的好手段;可在被纠缠不休的女性眼里,这是个屁的示好,就是实打实的性骚扰。 ——哪怕是爱情,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何况这根本不是爱情呢? 不仅如此,施莺莺能考虑到的未来更长远一些,她从来都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操盘手: 未来原主的名声坏掉,不仅是因为顾城和女配联手倒打一耙,更因为所有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闹大,顾家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掩盖了下来,等事后原主想去找证据的时候,所有的录像证据都被摧毁了。 在顾家雇佣的喉舌操控下,顾城被洗得白之又白,摇身一变,成为了“对喜欢的女生求之不得”的深情又苦情的少年;原主则被强行栽赃,变成了“吊着顾城当备胎”的顶级绿茶,受千夫所指,万众唾骂。 顾家这一手颠倒黑白缺德不缺德?太缺德了。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在新媒体时代,谁能抢占舆论第一线,谁就能操控第一印象。 于是施莺莺选择了在大庭广众的图书馆下报警。 她不光要为原主正名和出气,更要在顾家措手不及、无法第一时间操控舆论之时,抢占舆论高地,把顾城的真面目捅到所有人面前: 顾城再怎么“威名在外”,也只是在学校里而已,走出学校这个封闭的象牙塔之后,还真没多少人认识他。 没有人认识他,就没有那么多的先入为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像学生那样盲目追捧威风的校霸,而会看见更为深刻的真相。 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学校里威风八面的校霸,也不是顾家三代单传的幺子,在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眼里,他就是个年纪轻轻不学好就去性骚扰漂亮姑娘的小混混,不会再有任何人站在他这一边: 看看他多不学好!竟然在图书馆里大喊大叫,没教养不说,还对漂亮小姑娘口出狂言,把人都逼得报警了! ——顾家操控舆论一面倒的机会不复。 假使日后顾家想要收复舆论阵地,给顾城洗白名声,这便会是一场官方媒体与吃瓜群众的较量,而舆论这东西是永远压制不住的,吃瓜群众的热情和愤怒永远不可忽视,足以从一切冠冕堂皇的表象下,把血淋淋的真相挖掘出来。 但施莺莺还觉得这把火不够。 于是她抬起眼,用带着水汽、委屈又柔软的语气,为全盘谋划落定最后一子,让所有要么侧耳偷听,要么正在用手机录像的吃瓜群众都听见了这一句控诉,从而怒火高涨,要为她出头到底: “顾城同学,你天天在学校里让你的朋友来打我、说我坏话、撕我作业也就算了……为什么都到了学校外面,你还不放过我,还要对我说这种话!” “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呀?是不是就看准了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不能帮我,而你家有钱有势,就能随便欺负人?真的太过分……太过分了!” 但凡换个正常人,就不该在这种时候继续往施莺莺的陷阱里跳: 旁边不知多少人都准备来英雄救美了,更有无数摄像头对准这一场争执,他接下来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将成为能够呈上法庭的证据! 可架不住顾城的人设是个“爱你就要欺负你”的狗比设定,再加上施莺莺的段位太高了,字字句句都在攻顾城的心,这一番饱含委屈与愤怒的控诉,落在顾城耳朵里和落在旁人耳朵里,完全是两个意思: 她有意强调“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欺负我”,在顾城眼里,是“我这么喜欢你,连我好朋友都在帮忙追你,你却还不识抬举”,在旁人眼里,则是“一群小混混拉帮结派欺负女孩子”。 她继续强调“在校外对我说这种话”,顾城就会自信满满地理解成“我可以在校外对你做这种事,反正校规管不着我”,在旁人眼里,就是恶意十足的骚扰,令人作呕。 “一直针对我”,在顾城耳里是“我对你情深不移”,在吃瓜群众耳朵里,却是这个小混混竟然专门针对她这么久,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最后一句“看准了我的父母不能保护我你就欺负我”,对顾城而言,是“对哦,你是个孤儿,就算我强要了你也不会有长辈帮你”的点拨,令他恍然大悟,最大程度地激发他的冲动;对正常人而言,就是顾城恃强凌弱,禽兽不如的铁证! 于是顾城想也不想地就跳进了施莺莺的陷阱,邪邪一笑: “是又怎样?我看上你是你的运气,别不知好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楼梯上就听见了施莺莺含泪控诉的女警们一听顾城这番等同于认罪的话语,愈发加快脚步冲了上来,把顾城给死死按在了地上,怒道: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真不知道长大了能变成什么玩意儿。” “带走带走,等下叫你爸妈来交罚金!” “你就是报警的受害者吗?别怕,已经没事了。等下和我们一起去做完笔录,我们就送你回家,绝对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与此同时,吃瓜群众们关于此事的记录,也是最真实的、配有录像和图文的第一手记录,已经在微博、同城论坛、朋友圈、工作平台、新媒体上,以烈火燎原之势传播开来了。 可男主毕竟是男主,命不该绝于此。 在他被押着离开三楼的前一秒,有另一道女生的身影从另一边的楼梯冲了上来,对警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他是顾城,是顾家的人!” “你们动了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施莺莺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欣慰道:“太好了,女配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赶过来了,我真的好担心如果她不来的话我该怎么办。” 终于等到了女配的施莺莺眼神更加和善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真情实感的核善,搞得刚刚在夏天狂奔了一千五百米的赵子悦当场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前面还有个她最心爱的顾城被铐着,有那么一瞬间,赵子悦她真的很想当场扭头就走。 系统:???不是,你在欣慰什么啊?还嫌事不够大吗???《 》 3、共鸣 没错,施莺莺的确嫌事不够大,不过那也是截止女配到来之前。 如果女配不来的话,施莺莺固然可以另想办法让她的真面目暴露,可终归麻烦了点,终究不如一次性解决完毕来的畅快。 ——原主的三个愿望之一,就是让曾经校园霸凌过她的人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这里面自然包括女配赵子悦。 但赵子悦的难度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因为直到原主死后,她才暴露了真面目,在此之前,赵子悦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原主的好姐妹。 想要摆脱赵子悦这块狗皮膏药,就要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她的真面目,才能干脆利落地把她给甩脱。 还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适合一箭双雕呢? 于是施莺莺保持着泪盈于睫的姿态,楚楚可怜地对那名穿着跟她同款式校服的女生伸出手,卡顿了几不可查的一秒钟后,柔声道: “子悦,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来的果然是赵子悦,是原主最好的——或者说是原主自认为最好的——朋友,也是偷偷在背后败坏原主名声,更在她落魄的时候从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的人。 也不能说赵子悦说的话没道理: 顾家在h市虽说不能一手遮天,但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传承悠久,有钱有势,哪怕近些年来已经败落了不少,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普通人乍一听见“顾家”,也要下意识避一避。 可问题就在这里,赵子悦来的时间太不巧了,刚好卡在警方正准备带走顾城的前一秒。 ——从道理上来说,赵子悦便已先落下风。 更别提周围的吃瓜群众被施莺莺哽咽的控诉声调动起了全部的怒火,一时间所有人的指指点点竟然都避开了施莺莺,冲着还被押着的顾城与刚跑上来,气都没喘匀的赵子悦去了: “年纪轻轻就不学好,仗势欺人得这么熟练,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你没听见这个小女生刚刚说了什么?他可是顾家的人呢,人家有靠山,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管干什么都有人帮忙擦屁股,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比得上的。” “一丘之貉,果然没个好东西。” “我看这家伙有点眼熟……这好像是圣三一中学的学生?你弟弟是不是就在圣三一中学来着,可要小心离这种学生远一点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么一码事!”被提醒了的这个人陡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了不久前刚发生过的事情,立刻站在了施莺莺的这一边帮她说话: “我弟弟回家跟我抱怨过说有个姓顾的小混混总是在学校里欺负人,虽然没欺负到他头上,但是他还是很害怕,而且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那个被小混混欺负得吸引了全部火力的女生……该不会?” ——从情绪和气势上来说,赵子悦就又落了下风。 赵子悦茫然地后退了一步,心想,怎么回事?难道顾家的名号已经没办法吓跑这些人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今天成功结识了顾城后,立刻就在他面前把施莺莺好一通说,还不忘暗中抬自己一手。 别看赵子悦的学习成绩稀巴烂,但是在踩一捧一的时候,这一手对比别提用得多熟练了,连语文课代表都要自愧不如: “顾城同学,我注意你好久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来问我,我不光是莺莺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呀。” 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想找到施莺莺的顾城被这一番话打动,停下了脚步。 “什么,你想追莺莺?那太好了,我真的很想看到我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在一起,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开开心心的了。以后说起来,我还是你们的红娘呢!” 顾城:好感度up。 “莺莺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但我们女生都要矜持一下的嘛,再加上她觉得自己漂亮,所以要格外矜持……是不是她没注意到分寸,惹你生气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替她向你道歉好不好?” 顾城:好感度upup,同时觉得施莺莺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就算你们之间有误会,你这么优秀,肯定不是顾城同学的错,你现在就去找她吧,她在市中心图书馆,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说开的!千万不要生气,没有什么比你的好心情更重要了。” 顾城:好感度upupup。 好家伙,茶香四溢,芬芳扑鼻,微/信卖茶女看了都得心生退意,掩面而泣。 这也是系统和之前做这种任务的所有宿主,都把赵子悦这个绿茶之王当成首要戒备对象的原因: 自信爆棚的男主顾城,或者说绝大部分直男,都真的很好这一口啊! 就算日后顾城把原女主搞到了手,囚禁在自家的别墅里,他也没有和赵子悦断绝联系。两人依然有所往来,赵子悦还以男主贴身秘书的身份出现在原主的面前耀武扬威,很难说原主最后一尸两命里没有女配的手笔。 因此之前系统在看到施莺莺一无所动的时候,才会那么心急如焚: 但凡施莺莺要走“和男主解除误会继续纠缠不休”的爱情路线,在这条路线上,赵子悦就是相当大的一块拦路巨石,撞上去就会粉身碎骨的那种! 然而系统死活没想到施莺莺根本不想走爱情路线。 赵子悦的绿茶言论会起作用,因为她的目标是顾城,因此她的一言一行都围绕着“顾城”展开,可施莺莺根本不在乎顾城是谁。要不是兢兢业业的系统还给她开着人物提示,她连顾城的全名都不记得。 因为不爱,所以不在意,所以更冷静,更犀利,更一针见血。 于是她方才的一言一行,都围绕着“仗势欺人”展开,字字句句都是含着泪带着怨的控诉,这可比区区高中生的爱情更能引发所有人的共鸣: 有不少人都在学生时代遭遇过校园霸凌吧。就算运气好,能躲得过明面上的暴力,那就没有被人顶替了出国名额奖学金名额、被小团体孤立和说坏话之类的冷暴力存在? 退一万步讲,就算再没有,那日后毕业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后,总会遇到不讲理的上司,遇到一无所长却偏偏能凭着关系加塞的关系户吧? 施莺莺对顾城的控诉引发了所有人的共鸣,在这么多人的愤怒和不平之下,赵子悦的那点少女早恋的小心思,简直不堪一提: “你是她的好朋友?那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小混混说话?!” “顾家又怎么样?再有权有势,法律也不会给他让路的,这是原则问题!” 在如此深刻的愤怒共鸣面前,谁还管赵子悦的少女心?大家又不是顾城,谁还受她一身茶艺本事的控制? 可以说但凡是个被强权欺凌和糊弄过的普通人,就会自然而然地站在施莺莺的一方。 ——天降陨石降维打击,把赵子悦这块拦路巨石砸了个稀巴烂,渣都没剩下。 然而赵子悦不愧是能凭一己之力贯穿一本书的女配,功力了得,立刻就换了个目标,对施莺莺发起进攻: “莺莺,大家都是同学,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呀?”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有说服力,她甚至也飞速红了眼眶,摆出一副要和施莺莺相拥而泣的架势来: “我是怕你被他报复,我才这么说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要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难道你不相信我了吗?” 赵子悦恶狠狠地心想,虽然不知道施莺莺这家伙今天干了什么,竟然有这么多人帮她说话,但不就是装可怜吗,不就是扮惨吗?你会我也会! 不得不说赵子悦能有这个自信,是因为她其实长得还可以。虽然比不得施莺莺花颜靡丽,但也清秀得很,要不然顾城也不会被这张小家碧玉的脸给蛊惑,直到原主死前都没发现真相,以为赵子悦是天底下第一纯洁善良的好妹妹。 如果真的要在这里互飙演技的话,保不准真的会有人被她给骗到。 与信心满满的赵子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十分担忧的系统,然而它所有的提防在下一秒就都喂了狗—— 在赵子悦哭出来的前一秒,施莺莺飞速握住了赵子悦的手,用一种“比亲姐妹还要亲”的语气道: “子悦,别怕,已经没事了。” 赵子悦:??? 施莺莺立刻趁热打铁,收起了所有的眼泪,露出了一个“哪怕刚刚遭遇过不好的事情却也要坚强起来”的笑容。 她的长睫上还缀有一点晶莹的泪珠,直看得人心里发软,想要倾尽全力去保护她;可她唇边的笑容却又这样温柔,让人觉得只要有这个笑容在,那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怕了,只会楚楚可怜的赵子悦在她面前刹那间便落于下风: “你一定也是被顾城胁迫了,才说这些话的吧?没关系,我已经报警了,我相信警察姐姐们一定可以帮我们讨个公道!” 赵子悦:?????? 赵子悦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她的表情裂开了: 施莺莺选定的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却正好能让顾城听见她们所有的交谈!没看见他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都在狠狠地用看叛徒的眼神瞪着赵子悦了吗?! 赵子悦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被警察带走,越来越远的顾城,拼命大声解释道: “我没有被胁迫,是我主动带他来见你的,你不要乱说啊,莺莺!顾城没有胁迫我,都是我自愿的!” ——如果说处于热恋中的人智商会骤降到盆地高度,那么处于单方面苦恋、更要看着暗恋的人喜欢的竟然是自己“朋友”的人,智商就会跌到海平线以下。 就好比刚才为了在顾城面前挽回自己形象,口不择言说出了大实话的赵子悦。 顿时周围的人看赵子悦的眼神都不对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一波胜过一波: “……人家把你当朋友,还想着从小混混的手下保护你不受威胁,你却主动带这个小混混来见她?” “这要是朋友的话,该是多夭寿的朋友哦。” 已经有热心肠的路人小声催着施莺莺赶紧走了: “小姑娘,阿姨比你多吃好几年的饭,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阿姨也一定要说,她要是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就不该带这种人来见你,这是要害你啊!” 施莺莺乖巧地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小心的。” 她将难以置信的眼神最后一次投向赵子悦,切实贯彻了“演戏演到底”的这一中心思想,随即跟在警方的身后离开了图书馆: 这是一次毋庸置疑的大获全胜。 换作任何一位其他的宿主,都做不到这一点。 施莺莺不仅能从被挑拨得暴怒的顾城面前全身而退,更反手就送了他一个拘留处罚,占据了舆论制高点,使顾家难以堵住悠悠众口;还让女配的真面目得以暴露,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赵子悦但凡还要点脸皮,就无法再自称“施莺莺最好的朋友”来抹黑她。 在这短暂的和平期间,施莺莺终于可以沉下心来,去完成宿主的第一个心愿: 认真完成学业,不受任何人控制,好好过完自己的人生。 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系统终于大彻大悟了,套路,都是套路,它一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施莺莺这个宿主的套路: 赵子悦想跟她谈“少女初恋”的感情,她就要赵子悦谈“任何事情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爱情也不能”的大道理。 等赵子悦被绕进去,跟她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施莺莺就反过来,跟女配讲“你我同心其利断金、肯定一切都是狗男人的错”的姐妹情谊,逼赵子悦在“撒谎说受到了胁迫以保全自己”和“没有受到胁迫以保全顾城”之间选一条路走: 选择了前者,顾城亲眼看着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他的赵子悦竟然这么容易就能反水,那日后就再也不可能与她恢复成原书里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选择了后者,施莺莺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甩掉这块膏药,与赵子悦割席断交,划清界限。 走一步看十步,居高临下掌控全局。人心和法律被她运用得举重若轻,甚至连自己的一颦一笑都是算计好的筹码: 这个被虐文女主系统从时空乱流里捞出来的,名叫施莺莺的人类宿主,是真正操控人心的诡辩家,驾驭一切走向的操盘手。 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她未来能取得的成就,绝对不止今天和区区高中生小打小闹这么简单。 可在这一片大好的形式下,系统总有些忧虑: 就像赵子悦刚才说的那样,男主的背后还有一个顾家,更罔论顾城是三代单传的金贵独苗。可以说只要顾城没干出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得都压不下去的事情……哎。 不过系统的忧虑最终还是没能持续得了半天: 因为明天就要开学了。 ——为实现原主愿望而前来的轮回存活者,玩弄人心的诡辩家,因为容色过盛、“一看就是个当花瓶的好苗子”这种见鬼的理由而被系统误绑了的施莺莺,在生死之间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在阔别了学校与书本无数个世界后,即将以原主的身份回去上学,在应付作业考试升学压力的同时,还要面对曾欺辱过原主无数次的顾城的爪牙。 太和平了,这简直太核平了: 这跟对着一头凶恶的狮子打开了羊圈的门,热情满满地招呼这头猛兽去享用一无所知的小羊羔们没有半点两样!《 》 4、容色 圣三一中学是h市相当有名的私立中学。 不过和别的要么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要么靠着升学率和教师团队一步步打响名气的学校不同,这所只建成了十数年、与周围所有同类一比实在过分年轻的学校的名声,多半集中在两个点上: 第一,它是一所国际中学,而且也十分对得起它的名字,与爱尔兰全国第一学府圣三一接轨,实打实踩在巨人肩膀上,站得高看得远,自然名气也就大,学费成倍攀升。 第二,这所中学的生源近乎两极化,这也正是施莺莺和赵子悦这样没什么家庭背景的普通学生,也能和顾城就读于同一所高中的缘故。 在这两极分化严重的学生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像顾城那样,因为家庭条件很好而不在意高昂学费的学生: 他们多半成绩欠佳又事端频发,大部分公立学校没有深厚的背景,吃不下这种得罪不起更教导不起的富家子,他们的家人便会选择把他们塞进私立中学完成学业,以便未来出国镀金。 而在h市的私立高中里,的确没有比圣三一中学条件更好的了。 另一部分学生,就是像施莺莺这样,被圣三一中学的校长以高额奖学金和食宿学费全免的优厚待遇,强行招揽来的好学生: 毕竟是要与国外知名高校对接的高中,如果因为“接收太多不学无术的富家子”这一点而拉低了校风和成绩,那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丢面子。为了强行把升学率提上来,在这些好学生身上的支出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私立高中最不缺的就是钱。 原主父母一贫如洗,双双去世之后,留给原主的唯一遗物,便是一枚不怎么值钱的小冰糖钻戒,卖钱都卖不了几个,更别提支付学费了。 那些本该对原主履行监护权的亲属们,在看到没什么遗产可以瓜分后,便也纷纷对原主孤苦伶仃的境地选择了视而不见,任凭她一个人在h市艰难求生。 按照原主中考的优异成绩,足够进入素有“亚洲常春藤”之称的h大的附属学院。 可原主在看到h大附属学院高昂的学费的那一刻,心知就算卖掉父母遗物,她也支付不起这种正规高校哪怕一年的学费,便毫不犹豫地转投了圣三一中学—— 然后就遇到了顾城这个天天都以欺负她为乐的校霸。 在校园暴力的压制下,她那刚进入圣三一学院之时令人惊艳的好成绩不复以往,日常生活中更是恨不得把头发留得盖住眼睛,手脚都缩在校服里畏畏缩缩地走路,生怕再勾起顾城的兴趣,给她更多的磋磨受。 可以说除了顾城这个为了看一眼原主的脸,把人堵在女厕所强行扒衣服的混不吝,和赵子悦这个瞒着原主帮顾城望风的“好朋友”,再没多少人认得施莺莺的真实模样。 因此,当十四班的门被骤然推开,一个全然陌生、却又莫名有点眼熟的少女迈进门的那一刻,教室里原本要么在高声谈笑要么在窃窃私语的人,便一致地慢慢停下了: 再没有人的目光能从她身上移开,甚至连分神交谈与她无关的事情,都是对这极盛容色的亵渎。 她乌檀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不合身的校服,手腕和脚腕处松松挽起两道,正好露出一道欺霜赛雪也似的肌肤,却愈发显得她身形清瘦,气质淡然。 美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受到优待的,这帮知慕少艾的学生也不例外,于是立刻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她的手上: 那双过分纤细的手因提着太重的书包,腕间有一点伶仃支起的弧度,甚至还泛出些娇娇的粉色来,让人陡然便从内心萌生出一种“想要彻底摧毁她”的欲望。 不过这种欲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盖因这位乌发雪肤的少女若有所感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于是捷足先登的男生尚未出口的所有话语,在这漫不经心的冷淡目光中,就要乖乖收敛起爪牙,退回正常人的范畴里去: “同学,我帮你拿书吧?” 施莺莺辨认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在的位置,便径直往那边走去,顺便拒绝了这个男生的献殷勤: “不用。” 哪怕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道如山泉击石泠然作响的声音,也足以迷得人刹那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晕乎乎地在大脑中重复这样一句话: 她连拒绝人的样子都这么美。 在被美色所摄而生的短暂怔愣过后,滔天的议论声便像山洪般爆发开来,不管纪律委员再怎么喝止也压不下来——更罔论连他自己都在偷看这位乌发雪肤的少女,一边偷看一边脸红: “是新来的同学吧,要不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她?” “不该啊。”因为家里有人是学校高层,于是消息格外灵通的纪律委员挠了挠头,疑惑道:“我没从家里人那边听说有转学生要来。”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啊,这都高三了,要转校也不该在这关头转。” 之前那个最先搭讪失败的男生终于回过了神来,没想到他一回神,就看见了个更令人震惊的场面。于是他颤巍巍地抬起手,示意同伴们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等等……你们看!你们看,她往施莺莺的座位去了!” “施莺莺”三个字一出,便引发了一浪更高过一浪的难以置信的声音: “没错,是施莺莺的校服,你看她的衣角,上面还有之前被咱们泼上去的墨水的痕迹!” 坐在她身旁的女生们立刻探头,装作不在意地看了一下正在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的施莺莺,发现她正在在练习册上写名字,随即像见了鬼一样往男生们的小团体里冲去通风报信了: “是施莺莺没错,我认得她那笔字!”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这位花颜靡丽的少女,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头发盖住大半额头的阴沉沉的家伙: “这……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现在还没上课,就算上课了,在这个多半由富家子弟和吊车尾构成的班级里,也不会有多少人能端正态度好好听课的,于是立刻就有女生走到了施莺莺的桌边,疑惑道: “你是施莺莺?” “一个暑假没见而已,你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呀?” 原主生怕自己这张过分好看的脸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祸端,于是平日里从来都低调示人,一心只想好好毕业;再加上顾城在强行看过她的脸后,就愈发拿出了豪横的姿态,话里话外都是“你迟早得做我女朋友”的露骨暗示,便更加坚定了原主不愿意展示真容的决心。 由此可见,原主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哪怕被逼到最山穷水尽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利用自己的脸,去做陷害别人、玩弄人心之类的事情。 ——但很可惜,施莺莺不是。 在她看来,世间一切都是可以被/操纵和利用的。 必要的时刻,她连自己的性命和他人的一腔真情,都能推上命运的轮/盘豪赌,更罔论区区一张脸。 女生们叽叽喳喳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哎,真羡慕莺莺呀,天生丽质难自弃,略微收拾一下再换个发型就很好看了,不像我们……” 围绕在施莺莺身边的女生们说到这里,便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想让施莺莺来接话茬: 按照正常的社交逻辑,施莺莺作为被盛誉的对象,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谦虚一下,说“你们也好看”之类的,这就是传说中的“你给我一个台阶,我也给你一个台阶”的塑料姐妹情谊。 十四班的这帮女生们平日里不好好学习,在勾心斗角、唇枪舌剑这方面倒精通得很。她们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种后续发展的话题,只要施莺莺给个台阶,她们就能从各个角度把她给明捧暗讽得一无是处! ——然而施莺莺并没有给她们这个台阶。 她甚至还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很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对围绕在她桌边的女生们笑了笑,点点头道: “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一干女同学:??? 这话说得太欠揍了。 但凡换个随便什么人这么口出狂言,都会被人在心里暗地嘲讽上一万遍,心想“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就开起染坊来了”;可问题就在这里,说这句话的人是施莺莺。 说这话的,是仅凭一张脸,一句话,一个亮相,就能让刚开学的、人声鼎沸的教室安静了长达十秒钟的施莺莺。 于是再也没有人能驳斥她。 她乌檀色的长发垂落在脸旁,便愈发显出一点欺霜赛雪也似的肌肤来,潋滟的眼底隐着一抹极深的幽蓝。 因此,哪怕她笑着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冷意,如初春的桃花下藏着的,是亘古不化的寒冰,却很少有人能不被表面的繁华迷惑,看到她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凉薄的内里: “不要有太大压力,先天不够后天来凑,努力打扮起来的话,你们也可以的。” 一干女同学:?????? 施莺莺的这番话直接终止了所有女生打算继续讨论的话题。 人人都知道施莺莺是凭着过于优异的成绩,被校长亲自拍板特招进圣三一中学的;而在圣三一中学中,“特招优秀生”这个词,基本上就等于和“穷”挂钩,想要打击施莺莺的话,从这里入手再合适不过: 只要施莺莺愿意递一个“你也好看”的台阶过来,她们就可以志得意满地把所有化妆品、护肤品、衣裙包包之类的牌子和价格报一遍,让这个连新衣服都买不起的穷姑娘自惭形秽。 ——没想到施莺莺完全不想给她们一个台阶,甚至还把台阶给拆掉了: 我好看,天生的;你们好看,后天补的。买这么多东西?要补这么多?好惨啊。 谁还敢继续在施莺莺的面前讨论化妆品护肤品和漂亮衣服,那就等于承认了她说的“后天来凑”,自己在气势上就先弱了一分。 这还没完。 如果只到这里为止的话,仅限于口舌之争,对这帮习惯于欺负别人的家伙来说,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也不能达到原主想要的“看到他们遭报应”的心愿: 施莺莺现在一低头,还能看见自己衣角染着的淡淡的墨水痕迹。 是被人泼上去的,洗不掉的。 而这只是原主遭遇的校园暴力的冰山一角。 于是施莺莺决心把事闹得更大一点。 她饶有兴味地看了围绕在她身边,被她刚刚那一番话堵得脸色发青的女生们,伸手挽了一下垂在颊边的几缕黑发,柔声道: “请问能不能让一下呢?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 5、反杀 施莺莺刚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不管之前大家在讨论什么,比如暑假作业做没做完,假期去了哪里,开学后要怎样应对分班考试,再比如今天中午吃什么之类的七零八碎的话题,在施莺莺推门离去后,就全都变成了围绕着她进行的讨论: “什么人啊,不就变得漂亮了点吗,竟然跟我们作对?!” “她好傲气啊,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们多说!仗着自己好看就这么了不起吗?”刚刚率先跟施莺莺搭话的女生是最不服气的那个: “看来是仗着那张脸就忘了我们的厉害了,让她赶紧想起来!别以为会有人给她撑腰!” 和女生们群情愤慨的反应不同,男生们一开始还有几个站在施莺莺那边的: “长得好看到这个程度……的确挺了不起的。” “我们之前怎么什么都没发现呢?果然还是顾哥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了最漂亮的!” 只可惜所有站在她那边的人,在被为首的女生有意无意地提醒了这一句后,就统统噤声了: “人家都有顾城跑前跑后地跟着了,你再夸她一万遍,她也不会喜欢你的,少在那里当舔狗了吧。” 很难说帮施莺莺说话的仅有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抱着当美人足下走犬的心思,但被这么赤/裸裸地挑明了心事后,还真有人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你这倒提醒了我。顾城追得起她,我就追不起了?我也不比顾城差啊!” 说着说着,不管是对施莺莺那张脸怀有嫉恨之心的女生,还是想要挖顾城墙角的男生们,竟然有志一同地做了个决定: 不能给施莺莺好脸色。 在女生们看来,陡然变得漂亮起来了的施莺莺需要一个教训,才能让她清醒一下,想起来她只是个没什么家底也没什么靠山的社会底层穷人。 “把水桶放在门上,等她进来的时候,给她个天降惊喜,让她变成落汤鸡!” 在男生们看来,只要施莺莺受欺负了,他们就可以帮她出头,顺便再追她一下,也就对女同学们的手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人在女生的恶作剧上帮了把手: “我帮你把桶放上去吧。” 立刻有人起哄道:“装什么呢,你不就想看她的衣服被水泼湿了,紧紧贴在身上的样子?” “嘿,还是兄弟懂我。”刚把盛满了凉水的水桶放到门上的男生对起哄的同伴比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道: “你们想,平常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竟然这么好看,那衣服下面也肯定挺有料的,要不藏起来干什么?这次机会难得,不看白不看。” “就是就是!再说了,她以前藏得那么严实,不就是为了让人更想扒开看看吗,要不把自己包起来干什么?果然还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兴趣!” 教室里恶意满满的气氛正酝酿到最高点,就连系统都觉得这帮小崽子真太不是人了,赶紧提醒施莺莺道: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他们本来就没几个人对你有好感,你这一展露真实容貌,更是将这个班级里所有的女生都推到你的对立面了。” “而且这帮男生们就算喜欢你的脸,也绝对不会帮你的,更别提会对容貌过分优秀的同性产生嫉妒和排斥心理的女生了。他们本来就是顾城的狐朋狗友,能和校霸玩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还觉得这是喜欢你,给你面子。” “你这一出来,可算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动手脚的机会了!” 施莺莺笑了笑:“我就怕他们不动手呢。” 系统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不幸,自从它绑定了施莺莺这个宿主之后,这种预感绝对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甚至都不会落空—— 它眼睁睁地看着施莺莺从储物室里拖了个桶出来,并灌满了水,放在了半开着的走廊门上,随后拍了拍手,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教职工大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系统从没见过这种宿主: 你要说她看起来对剧情完全不上心的样子吧,可她连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可你要说她对剧情上心的样子吧,她从头到尾,都没把眼神分给顾城这个正牌男主和赵子悦这个绿茶大户半分,更别说刚刚那帮阴阳怪气的女生了。 此时的系统还不知道这是独属高位者的无声嘲讽——蔑视的最高境界就是无视,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施莺莺的问题: “已经结束了。” 之前已经说过,圣三一中学是个不差钱的私立中学,这股气息甚至都延伸到了校内装潢的每一处: 和大部分上了楼梯就能一眼把走廊和两边的教室望到头的学校不同,圣三一中学的每条走廊上,都是先有一道大门,通过这道走廊大门后,才能看见学生们上课的教室。 不过圣三一中学还是有很多地方和普通中学一样的,比如放长假回来后,全体教职工一定会开个会,简单地说一下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和教学目标。 如果施莺莺没记错的话,每个班的教师办公室也和本班在同一层: 也就是说,只要她的时间把控得当,就能装作刚从班级里出来的样子,和散会了的十四班班主任迎面撞上。 ——于是当十四班的班主任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之时,正好看见了准备推开走廊门的施莺莺。 施莺莺立刻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恭敬态度,对他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老师好!” 班主任手里还拿着带照片的学生名册呢,自然也记得被特招进来的施莺莺,最多只感慨她终于把自己一反常态地收拾出了个人样,便对她点点头,问道: “怎么不进教室去?” 施莺莺后退了半步,又微微一弯腰,柔声道:“老师先请。” 十四班的班主任平日过的是什么狗日子,光看看这个班级的学生组成就可见一斑: 学习成绩超烂的,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硬塞进来镀金的,跟在顾城身后当跟班走狗的……早恋堕胎抽烟喝酒打架,种种劣行不一而足。 陡然有施莺莺这么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发挥失常被塞进十四班,还对他这么客气、这么有礼貌,终于让十四班班主任找回了一点尊严。他也不跟施莺莺谦虚了,率先推开了走廊大门—— 然后他就被施莺莺刚放上去的那桶凉水来了个天降惊喜,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爽的地方,连崭新的名牌球鞋都在从网洞里往外淅淅沥沥漏水。 系统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走在你前面?” 施莺莺满意地在心里拍了拍手,宣告大功告成: “他常年被一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的小混蛋们骑在头上,突然有人对他这么客气,想要给自己挽回尊严都来不及呢,还跟我客气区区一个进门前后的问题?” ——原主的第三个愿望,让曾经校园霸凌过她的人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原本所在的十四班的班主任,虽然没有对她直接施加校园暴力,但也在权势的威逼下选择了默不作声,袖手旁观;而那帮惯会看人眼色行事的家伙们发现连老师都不想管这些事,便更放肆了。 直至后来原主的高考成绩被篡改,带着一身污名失学并销声匿迹,他身为老师,却依然选择了沉默,无意中当了原主之死的帮凶。 在施莺莺看来,无所作为也是犯罪的一种。 于是她借刀杀人得很快乐,半点负罪感都没有。 然而施莺莺心里有多快乐,她面上表现出来的就有多无措,还从校服口袋里慌慌张张地掏出纸巾来,递给面前的落汤鸡: “老师,你要不要擦一下?这,怎么会这个样子啊?” 施莺莺的确没有猜错,这个班主任的确对原主被校园霸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只是不想管,不想惹麻烦而已。 因此,当对这些歪门邪道完全了解的老师,被用同样的手段捉弄了之后,他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其实是施莺莺搞的鬼,立刻就把怀疑对象定位在班级里那帮小兔崽子的身上了。 于是当他怒气冲冲地推开班级的门,准备找人算账的时候—— 哐当,哗啦。 第二桶水天降惊喜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只有这一桶水才是那帮混账学生的手笔,但短短几分钟内连续遭遇两次迎头痛击的班主任已经顾不上这一点了,在施莺莺有意的引导下,他立刻就把所有的锅都扣在了教室里的小兔崽子们身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再加上他还是在唯一给过他“尊严”这种体会的施莺莺面前丢的脸,于是他的愤怒和羞耻就要成倍增加。哪怕本来还抱着算了算了的态度,可既然是在施莺莺的面前,他就绝对不能息事宁人! 刹那间怒吼声裹挟着怒火,险些掀了十四班的房顶,气得这位h市本地人连口音都出来了: “——边个衰仔!同我快d死出里!”* 施莺莺叹了口气,一时间看这帮少年少女的眼神都有点诡异的怜爱和同情感了,直看得系统心里发毛: “你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施莺莺:“只是在感慨,这帮小混崽子竟然生在了正常社会里,真是太幸运了,最多也就吃个处分和记过了事吧?” 系统听出了施莺莺话语中的意犹未尽,试探着问道:“那如果换你对他们做这个恶作剧,还不在正常人的社会里的话,你会怎么做?” 施莺莺柔声道:“化学实验室就在旁边,就地取材多方便呀。我肯定会去找个玻璃容器盛一缸王水,然后请我的好同学们挨个过来洗头。” 系统:???我的宿主是不是不太对???这哪里是当虐文女主的好苗子,分明是人间行走杀人利器!感谢法治社会给野马套上笼头!《 》 6、噩梦 于是圣三一中学开学第一天,就有了这样一道奇景,令所有路过十四班的同学们都啧啧称奇: 一整个班级的人全都在走廊上边罚站边写检讨,大厅的公告栏上,新贴上去的处罚满满当当,偌大的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倒也不能说整个十四班全军覆没。 仔细清点一下人数的话,会发现还是有那么一个人逃脱了写检讨和吃处分的惩罚的,只不过这个人现在正坐在一班的教室里听课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施莺莺把时间掐得太准了: 在第二桶水泼上班主任的头、引发了他的怒吼的那一瞬间,圣三一中学的校长正好也在散会后路过了这条走廊。 毕竟校长办公室就在上一层,而教职工大会结束后会习惯性巡视班级走廊的校长,一定会在她的预料时间内路过十四班,见到这样一幅场面。 班主任根基不深,没有靠山,所以哪怕被捉弄了,一时生气,也不会把始作俑者真正怎样,甚至有可能在恼羞成怒之下,把黑锅扣在他唯一能下得去手的施莺莺身上。 但是圣三一中学的校长不会。 他还是打心眼里想要办个好学校出来的,否则也不至于明明可以放任这个私立学校成为捞钱的工具,却还是不辞劳苦地顶着别的学校的白眼和鄙视,用大额金钱硬生生地把特招生给砸进来了。 因此,当他看到这么幅闹哄哄的乱景后,立刻就就大手一挥,做了个决策: “一个愿意认错的也没有?那就别搞法不责众那一套了,咱们公平一点,每人都得吃个处分,留档记录。” “不是喜欢玩吗?那就让你们玩个够,今天别上课了,去走廊上罚站写检讨,三千字起步,下周全校开动员大会的时候挨个上来念。” 立刻就有人不服气了,高高举起手来,想要替自己争辩一下: “我们只在教室门上放了水桶,走廊上那一桶才不是我们放的!” 结果根本就没人信他。 施莺莺对时间的把控那叫一个精准: 她在走廊上与十四班班主任相遇的时机太巧了,活灵活现地演出了“我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架势——没有作案时机;还那么有礼貌地请老师先推门进走廊——没有作案动机,根本就不像会恶作剧的人。 更罔论她在被指控了之后,第一时间露出了混合着茫然和委屈的神色来,带着哭腔小声说了一句: “你们上学期就这么干过……怎么能栽赃我呀?” 她这一控诉,立刻唤醒了不少人的回忆,他们面面相觑,想起了自己干的缺德事儿之后,气势一下子就弱下来了: “可,那这次真的不是我们……” 他们上学期真的这么干过吗?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是的,没错。 但这次的走廊水桶真不是他们放的。 ——可他们自己已经心虚在先了,谁还信呢?谁还听呢? 原主曾经一肚子苦水却没有人相信的委屈终于消散了几分,校长也懒得听这帮小兔崽子的辩解了,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你们闭嘴吧。要是你们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我们当老师的还能冤枉怀疑你们?” 说完后他看向施莺莺,觉得一整个班级都写检讨,只让老师给她一个人上课的话,简直就是在把她竖起来当靶子,便指示道:“你先去一班听课吧。” 全校一共只有十四个班,按考试成绩从优到劣依次分配学生,每学期开学都有一次分班考试,直到高三才会停止。 要不是原主被顾城欺负得都有了抑郁症和自毁倾向,窗明几净、学风端正,汇集了全校最优师资力量的一班,才是她原本该在的位置。 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在早自习结束的短课间,施莺莺带着她的课本迈进一班大门的时候,都没多少人抬头看她,一个个要么在抓紧时间补觉要么在奋笔疾书刷题,和十四班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可无意间看见她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们的动作相当有志一同,简直就像约好了似的,齐齐开始拼命推醒身边的同桌,用眼神示意对方往那个方向看去: “你快看!看啊!” 不少人刚被从梦中或者题海中叫起来的时候,还颇有点不耐烦呢: “我说,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事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他也看见了施莺莺。 满目统一制式的深绿色校服就像是森林的颜色,而堆叠得山高的书本和卷子则是无数个高三学生多少年后午夜梦回,还逃不出的黑白迷宫,吱吱呀呀的吊顶风扇声千篇一律得枯燥乏味,半点能让人感到惊喜的事物也没有。 就在这样的迷宫森林里,有一抹婉转的莺声传来。 于是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 字符开始欢乐地跳动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佶屈聱牙的文言文瞬间变得风雅绮丽,直到有人看呆了,无意间把自己的水杯都碰倒了下去,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这才让第一节课的课前不至于变成发呆专场。 年少知慕艾,哪怕是最枯燥的学习,也没有办法抹除少年少女的内心对美丽事物的追求。 于是第二节课刚结束,趁着大课间有长达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就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地凑到了施莺莺的桌边,争先恐后地红着脸开口: “同学,你……你是从哪个班过来的?” 施莺莺柔声回答道:“十四班。” 在这所学校,“十四班”这个名词略微扩展一下,就约等于“乱七八糟的学生和小混子的集合体”,这让来搭话的男生愣了好一下: 不该啊?如果真的是十四班的学生,怎么可能来一班听课? 结果就在他发愣的这个空当里,立刻就有人填补上了他的空缺: “你叫什么呀?我是一班的班长,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施莺莺笑了笑:“你不认得我了,班长?我是施莺莺啊。” 在十四班那帮小混账们眼里,她的脸可比她的名字要诱人得多;但换作在人均学霸的一班,这个名字简直熟得如雷贯耳: 这是校长亲自去特招来的学生,入学成绩全校第一,拿着全额奖学金和最高补贴蝉联了足足一年的全省第一后,高二开学直接滑坡去了十四班,一整年两次分班考试都没能再回来! 现在的一班里有不少她曾经的同学和朋友,也有从二班三班这样的次一等的班级考上来的,但不管是哪一种学生,只要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就都该听说过施莺莺的名字! 一时间都没多少人关注她的脸了——或者说这也是施莺莺专门回答了这个问题的原因: 只有把他们的注意力从自己的外表上转移开,让他们关注到成绩的方面,接下来她才能更好地布局。 本来对贸然前来一班的施莺莺感兴趣的只有十来个人,当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几乎整个班级都挤了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莺莺!你会在这里听多久的课?还回去吗?” 施莺莺摇摇头:“我不确定……这次是十四班的人恶作剧,全班都吃了处分停课,校长才让我来一班旁听的。” “我相信莺莺这次肯定能考回来。”刚才发问的女生自觉失言,涨红着脸试图亡羊补牢: “之前发挥失常肯定有特殊原因,莺莺可是考过全省第一的呀!” 施莺莺就等这一句呢,闻言垂下眼,叹了口气: “哎,如果她不再来干扰我的话……但愿如此吧。” 她这话说得真是有水平,半遮半掩的,反而更引人好奇了。 一时间都没人想去再纠结“十四班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恶作剧”、“施莺莺这最后一次分班考试准备好了吗”之类的问题,活像被面前一根可望不可即的胡萝卜吊着的驴那样,撒欢儿就往施莺莺布置下的语言陷阱里跳了: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肯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对不对?前几次分班考试的时候都是两个两个班级打乱分布学生的,这人不是一班就是二班的。” “哇不是吧,这种人竟然就在我们身边?你偷偷告诉我们,莺莺,我们去给你讨公道!” 施莺莺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这一苦笑,反而更让人想要追寻真相了。 哪个学霸没有过要凭实力超越第一名的愿望?能够考进一班的基本上都是学霸,个个都铆足了劲想看看自己跟施莺莺之间的差距有多少,结果这个毋庸置疑的第一名突然就滑坡去了十四班,这让全体一班的同学都憋了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很是胜之不武。 陡然听施莺莺亲口承认,说她之前分班的成绩是有问题了,这简直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听说你最后一场交了白卷……是不是有人弄坏了你的卷子?” ——不是。 但原主只恨不得自己的卷子真的被弄坏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因为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她中途去了洗手间,正好遇见了根本就没进考场,在洗手间里抽烟的顾城。 原主对顾城这样的校霸从来都敬而远之,一看到浑身都绕着白烟的顾城,就心生惧意,转身走进了女厕所,侥幸地心想,就算他再怎么不要脸,也不至于干出强闯女厕所这么猥琐的事情来吧。 可顾城是什么人?自信心爆棚的他第一次见到有女生绕着他走,当场就来了兴趣,觉得这手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很好,很合他心意。 自信心爆棚的顾城根本就没考虑到别人是真的讨厌他这个可能,当即偷偷跟在原主的身后进了女厕,强行摘了原主的眼镜,让她露出脸来之后—— 原主的噩梦就开始了。 “你长得还挺不错的,遮着干什么?露出来多好。”流里流气的少年轻佻地吹了个口哨,黏腻的眼神几乎都要探进女生的校服领口里: “当我女朋友吧,好学生,这样我带你出去就不会丢脸了。” 他往原主脸上喷了口烟,趁着厌恶烟味的女生弯下腰去咳嗽的时候,用力撕开了她的衣领,扒掉了她上身的衣服,还伸手摸了好几下: “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把衣服拿回来喽。到时候你直接光着出去就行,哈哈,以后就只有我能要你了。” 原主第一次遇到这种自信爆棚、蛮不讲理的恶臭男,当场气昏了头,再加上年轻女孩子脸皮薄,都没敢大声呼救,只能默不作声地拼命挣扎,想要从顾城手里逃出去。 可在顾城的眼里,就算她喊了,那也是欲拒还迎,更何况她没喊呢?那就约等于默认同意了。都同意了那还为什么要反抗?啧啧,小女生要拿乔嘛。 于是他根本没把她的反抗当回事,结结实实地把人给扒了个精光,威胁道: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把衣服还给你!” 原主也硬气,死活没答应,愣是等到了考试结束,顾城不得不把衣服还给她,她才如蒙大赦地逃了出去,也直接导致了她最后一科三百分的文综考试只能交白卷,从一班直接滑铁卢到了顾城所在的十四班。 这也就算了,可原主一直没弄懂一件事: 明明考试的时候有老师巡场,可为什么……为什么都大半场考试过去了,巡逻的老师也没来呢? 直到她死后,她才明白,原来在她无声痛哭、恨不得和顾城同归于尽的时候,她最好的朋友赵子悦在门外给顾城望风报信。《 》 7、雷霆 施莺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随便找个她在轮回世界里的队友说一下对施莺莺此人的了解,能听到频率最高的形容词绝对是“无利不早起”,第二高频词八成是“善于布局、玩弄人心”之类的词汇以形容她谋略精准,最后才会关注她无人能比的美貌。 再加上赵子悦和原主之间还有这么笔账卡在中间,让施莺莺对接下来要干的事更没什么愧疚感了: 顾家捞人的时候似乎遇到了一点舆论上的阻力,顾城还在拘留所里蹲着呢;十四班的小混账们还在走廊上吭哧吭哧写三千字检查,她再跑过去挑衅可不是明智之举,她现在唯一的玩具只有隔壁班的赵子悦。 于是施莺莺毫不犹豫地就把天大的一口黑锅扣在了赵子悦身上: “哎,也没什么大事……其实是有人在放假的时候借走了我的课本,一直都没还给我,我也疏忽了复习,这才分班考试的时候没考好的。” 但她十分精明地没有提半点赵子悦的名字。毕竟在h市中心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被顾家强行压下去后,不少人都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施莺莺和赵子悦是要好的朋友呢。 她这就要让女配在学校里也把脸丢光,里面外面都不是人: 就像当初没有人在意被泼了无数脏水的原主的失踪一样,等女配声名狼藉了之后……也就不会有人在意她了。 于是施莺莺很勉强地笑了笑,以退为进道:“主要原因……还是我自己不够努力吧,没什么外界因素。” ——赵子悦借过她的书吗? 别说,这个还真没有,赵子悦平白接了这么一口锅真的挺冤的。 ——按照原主优秀的成绩,会因为没有区区一本课本而交白卷吗? 也必然不会。 但施莺莺刚刚和颜悦色了那么久,并不是因为她天性善良之类的——她才不善良呢,她连这帮人的名字都不记得——只为了让周围的同学们明白这一件事: 她当时的成绩有猫腻,而且还是被某人干扰后的结果。 换作在别的学校里的话,肯定不会有人这么好心,愿意为她打抱不平;可这里是圣三一,除去数量极少的特招生外,剩下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以说一班这个班级里的学生,是最认真也最有正义感的。 ——这样的小羊羔也恰恰是施莺莺最需要的。 他们本来就觉得施莺莺的成绩有问题,没能认认真真地考过她一次太遗憾了,陡然听见这么个消息,爆发出来的议论声险些没把房顶给掀了,让旁边好几个班级的学生都面面相觑: 奇了怪了,一班的优等生们也能为什么事儿闹起来?要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等他们三三两两地趁着大课间围拢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施莺莺在苦笑着摇头: “算了,只要她这次不要来继续干扰我,我也就不追究……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考回一班和你们继续当同学的。” 这番话的信息含量太大了,震得不少人都呆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怪不得施莺莺之前的成绩直线下滑得堪比大断崖,原来有人从中作祟啊?怪不得她会直接从一班滑到十四班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成绩波动! ——那这个人是谁,还用想太多吗? 按照原主那么孤僻自闭的性格,除了赵子悦,还有谁能跟她有交情? 可以说现在所有的证据和言辞都指向了对赵子悦极其不利的方向,万事俱备,只等某人入瓮。 而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的赵子悦果然不负施莺莺所望,遮着半张脸来了,真是吃瓜大过天。 身在二班的她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她只是被隔壁班级的动静勾起了好奇心而已: 一班可是个学霸和书呆子的集合体,不管是三十分钟的大课间还是十分钟的小课间,都安安静静得落针可闻,这次是出了什么新鲜事,竟然能勾得他们都惊呼出声来? 于是赵子悦就无知无觉地来吃瓜了,浑然不觉自己在通往地狱的单行线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迎面撞上了施莺莺含笑的眼神,那双幽蓝色的眸子何其柔情似水、波光动人,就差在里面写上催命符也似的四个大字: 你、可、来、了。 刹那间,赵子悦回想起了之前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在施莺莺看似和善实则字字句句都一针见血的言语陷阱下,她不知不觉当着一堆人,把自己伪善的皮赤/裸裸扒开的经历。 这种经历实在太难忘了!她这辈子都不要有第二次! h市新闻产业实在太发达,个个媒体都是金句频出的标题党,顾家后知后觉全力出动保下了顾城已经是极限了,才不会去管非亲非故的赵子悦。 于是赵子悦当天回家就迎来了正面一耳光,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去呢。 她的母亲气急败坏地把她赶出了门,吼她的声音连隔壁邻居都能听见,是彻底把脸给丢尽了: “我咋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阿囡!” “天天送你去学校读书,你就学到了跟小混混扎堆在一块啊?还跟别人一起欺负同学,真是长本事了你?!” “再让我看到你丢脸丢得人人都晓得,看我不把你腿都打断!” 赵子悦后悔了,她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她刚打算拔腿就走,只可惜施莺莺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一举一动都是所有人目光焦点的施莺莺欣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出门迎上前去,握住了赵子悦的手,笑眯眯地问道: “……子悦是来找我借书复习准备分班考试的吗?我等你好久了。” 赵子悦:不,我不是。谁他妈要跟你借书,我恨不得你死。 但为了在表面上维持住和施莺莺的友好关系,好找到能反咬施莺莺一口的机会,她抱着“没准施莺莺不跟我记仇”的渺茫希望,咬着牙点点头。 这个头不该点。 真不该点。 ——施莺莺上一秒刚说完有人借走了她的书还不归还,导致她成绩大幅下滑,下一秒就有人窜出来背了这个锅,前后衔接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严丝合缝。 顿时周围所有人被施莺莺以退为进、吞吞吐吐挑起来的好奇心全都找到了出口,并转换成了怒火。立刻就有人看不下去了,对赵子悦指指点点: “你还好意思来?自己考不过莺莺,就把她的书借走不还,你很厉害哦,要不要我们给你鼓鼓掌?” “你觉不觉得你命里缺点什么东西?你命里缺德啊。” “要不是因为你,莺莺至于被坑得这么惨吗?你知不知道你借走了她的书,导致她没法复习,最后一科只能交白卷?” 这轮番的指责轰炸搞得赵子悦一头雾水,她刚想反驳“我才没有拿施莺莺的书,明明是她和顾城乱搞才没能回去考试”,就注意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施莺莺这个黑锅扣得太妙了,刚好卡在顾家把顾城保了下来,只有她一人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下孤立无援的时机! 但凡赵子悦再在这里说半个跟顾城有关的字,一直关注着她的媒体就会闻风而动,顾家能保住顾城,可没人保她,她的风评就要彻底坏掉。 这种大事是真的能留档记录的,以后就算赵子悦高考成绩再优秀,也不会有任何一所好大学愿意接受这样的风云人物。 她的父母省吃俭用了小半辈子攒钱,把赵子悦送进圣三一中学,就是想让她出国深造,出人头地,她不能在这里毁了自己的人生! 电光火石之间,赵子悦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种感觉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和之前在图书馆里的时候,施莺莺逼着她做二选一的决定的场面,实在太像了,简直就跟比着模子复刻出来的一样!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把这口黑锅背下来,承认自己是做手脚干扰施莺莺复习的人。虽然不至于吃处分,但圣三一中学里将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为伍,她将要承受来自所有人的孤立和排斥……在施莺莺看来,让她把原主会遭到的冷遇全都吃一遍,也算是赵子悦报应不爽、自作自受。 第二,承认自己和顾城有一腿,联手欺负过施莺莺,然后成为媒体风云人物并吃个留档记录的处分,与出国深造彻底无缘,回家估计真的会腿被打断。 ——不管哪个选项都不太妙,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更要命的是赵子悦还无法否认这件事: 因为在施莺莺发问、而她下意识点了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否认的选项了,现在哪怕她反应了过来,改口否认,也只不过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心虚否认而已。 不会有人信她的。 赵子悦下意识地摆出楚楚可怜的神态来看向施莺莺,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曾经的好朋友,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欺骗了,更不会对她心软半分。 她干脆也不跟施莺莺玩那一套姐妹情深的戏码了。赵子悦刚想赶紧离开这里,避开这些针扎也似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施莺莺握着,便愤怒地挣了一下手,尖声道: “是,是我故意这么干的,总行了吧?你放开我!” 施莺莺很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哎。” 她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又柔软,宛如在深夜里静悄悄地流淌着的、满载月光的深河一样,动人得很,一时间就连系统都有点辨别不出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着赵子悦的手: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你竟然这样害我……我好难过啊。” 赵子悦刚松了口气,却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那只手失去知觉了! 施莺莺刚才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没用什么力,她是将力道一点点施加上去的,没引起赵子悦半点警觉,以至于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半条胳膊都涌上了因长时间缺血而导致的酸麻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施莺莺在放开她的手的时候,飞速地在某个穴道上轻轻地、精准地一点,动作快的宛如飞鸟掠过水面,不沾湿哪怕一片羽毛。 这一下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可对正在被麻痒感侵袭的人而言,也足以开启膝跳反射之类的人体自我保护机制了。 于是赵子悦的半边胳膊便不受她控制地举了起来。 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可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她高举着手,要恼羞成怒地来打施莺莺—— 于是施莺莺当机立断格开了赵子悦抬起来的胳膊,反手狠狠扇了过去! 和女生之间偶有发生的撕扯打闹不同,她这一手/雷霆万钧,是从轮回世界里历练出的架势: 但凡她手上有一点常人之外的力气,谁都不敢保证赵子悦是死是活。 赵子悦头晕目眩,觉得都有什么腥甜的东西从鼻腔里倒灌进喉咙了,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暴露在空气里,便有一阵阵的钻心的疼痛。 可对着走廊上的窗玻璃一看,施莺莺这一巴掌相当准确地和她妈妈揍她的时候留下的痕迹重叠了,半点端倪也看不出,让赵子悦憋屈得险些没当场吐出血来: 她认了件自己根本没做过的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挨了一记耳光,却还让自己落了“先动手”的下风,根本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她甚至不能找人诉苦,不能找人告状,只能自吞苦果。 赵子悦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可原本围绕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就散去了,躲她简直就跟躲瘟疫一样,愣是没人愿意来扶她一下。 幸好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把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分开了,跟摩西分红海似的: “怎么都在这里扎堆呢?出什么事了?”《 》 8、园丁 来的人是一班的新班主任,谢成芳。 她原本是h大附属学院的高级教师,专门带毕业年级尖子班,经验丰富,被她带出来的名牌大学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一句桃李满天下也不过。 在谢成芳长达数十年的执教生涯中,甚至还出现过这样的盛况: 有一对青梅竹马从幼儿园起就始终在一个学校,一整个九年义务教育过去都没分开,连高中都继续做了同桌;更难得的是都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们竟然没两看相厌不说,甚至在家长和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谈了场恋爱,被班主任谢成芳逮了个正着。 当时双方家长都在外地,疏于对孩子的管教和照顾,这对小情侣成绩直线下滑得那叫一个厉害,人人都觉得他们会被迫分开—— 然后意外发生了。 这对青梅竹马没吃任何处分,连检讨都没写,时任班主任的谢成芳亲自出马,跟这对小情侣促膝长谈了长达一个小时。 谁也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跟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可从头到尾,他们的手愣是没放开。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他们的成绩就以坐了火箭似的速度一路窜了上去,比之前滑落的速度都快。 高考过后,两人双双考入清华,连就读的院系和班级都分在了一起,数年后更是一起拿到了保研资格却又齐齐放弃,凭自己的力量考入常春藤,最后又一起回到清华,成为了当年入校的最年轻的两位教授,是真正从校服走到婚纱的一段佳话。 吃喜酒的时候,这对青梅竹马发给外人的请柬,第一张就是发给谢成芳的。 人人都觉得谢成芳在h大附属学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自家儿子考进来,她好给自家人开小灶,结果谁知道就在她儿子升上高三的这一年—— 谢成芳跳槽了。 还跳得理直气壮,让h大附属学院的人都觉得这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我都管了我家小兔崽子这么多年,这最后最累的一年就拜托给各位同事了,我年纪大了,想偷个懒。” “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种恨不得把孩子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家长,我相信他最后一年哪怕没有我在旁边,也不会松懈的,他一直都很懂事。” 负责来挽留谢成芳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哈哈地心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可是立了军令状要来留下谢成芳的: 有多少原本成绩平平的学生,在谢成芳手下直接被带成了名牌大学的学生?哪怕把最普通的班级和教师班底扔给她,她也能带出个全一本的优秀班级来! 谢成芳可是吃国家补贴的高级教师,每年都要上无数公开课姑且不说,甚至非公开课的录像都能成为别的学校教师钻研学习的资料,别说在h市的教育界了,就在全国都赫赫有名。 每次在全市、全国的交流会上,只要在参与人那里摆上一个“谢成芳”的名字,那往日里这种凑热闹的、人人都要么玩手机要么两眼放空的无聊会议,就绝对绝对场场爆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浪费天赐良机! 于是负责人苦口婆心地劝说谢成芳: “可这都最后一年了,您想想啊,谢老师,不能亲眼看着自家孩子进考场不遗憾吗?” “哎,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的。”谢成芳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把你的孩子放在你手下教,你控制得住自己不给他开小灶吗?” “他都这么优秀了,我要是还偷偷给他补课,这别的学生还有没有活路?” 负责人:啊这,虽然这话说得太自信了让人有点牙根痒痒……但好像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绕来绕去竟然被谢成芳给说服了的负责人问道:“那您要去哪里呢?我们这就去帮您做档案交接工作。” 谢成芳:“圣三一。” 负责人:好的好的,这就……等等?谢老师?!你说你要去哪里?!?!你至于这么想不开吗,你是缺钱了还是缺什么了,你说一声!我们这就给你置备啊! 数日后,谢成芳从h大附属学院离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在h市教育界引发的关注无异于山崩海啸: 但凡她跳槽去任何一个说得过去的高中,也不会引发这么大范围的关注,可偏偏她去了圣三一。 一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教学能手,跳槽去了毁誉参半的私立高中圣三一。 甭管别人怎么想,圣三一中学的校长可要乐疯了。谢成芳人还没到呢,他就给人准备了最好的待遇,从独立公寓式宿舍到高额奖金一应俱全,更是上来就把人塞到了一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种安排就是冲着全班都得考上名牌大学去的。 谢成芳在本地的知名度那叫一个如雷贯耳,她这一出来,就约等于往海里戳了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周围的人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看这位新上任的一班班主任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各打五十大板再说。 这陡然的沉默顿时让赵子悦又有了新的搞事的勇气,而且她的想法也很朴素很简单: 趁着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让施莺莺丢个脸再说,不能光我一个人受罪。 于是赵子悦立刻就捂着发红的半边侧脸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指着施莺莺控诉道: “……她打我!” 周围吃瓜吃了全程的同学别提多目瞪口呆了,只恨自己刚才没能拿手机拍点什么东西下来: 好不要脸啊!明明是你先动手脚陷害施莺莺的,怎么现在还敢反咬一口?! 可也不能说赵子悦的第一反应有问题。 因为在大部分学校里,新上任的老师对一切情况都不了解的时候,的确会采取最保险的和稀泥的方式,把两边都不轻不重批评一遍了事。 赵子悦也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结果谢成芳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问道: “你是哪个班的?” 赵子悦愣了下,回答道:“……二班的。” “哦,你是说我们一班的学生在课间没刷题也没抓紧时间休息,只为了大老远地来打你一巴掌。”谢成芳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真的吗?我不信。” ——这一瞬间,来自某档内陆节目主持人的灵魂反问在所有人耳边产生了共鸣,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那种。 “老师你偏心!”赵子悦还在试图拉更多的人下水,也正应了施莺莺对她的解读,当一个人全心全意把心思都放在单恋顾城这件事上之后,在别的事上就留不出多少脑子来了: “周围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一班的学生呢!” “哦。”谢成芳环视了一下周围,问道:“你说的这些人在哪里?” 赵子悦这才反应过来,人呢? 一班的学生虽然不爱看热闹,一心都扑在学习上,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当这个热闹跟考试成绩挂钩的时候,他们也会愿意来看一看的—— 可问题是人呢? 很明显,在谢成芳刚刚问出“你是哪个班的”这句话的时候,施莺莺就突然把所有同学都用眼神赶回去了。 走廊上的人太多了,好几个离得近的班级都倾巢而出来看热闹,以至于少了区区十来个一班的学生,根本就看不出来。 赵子悦终于放弃了,垂头丧气道:“……他们刚刚都回去了。” “哦,你是说我们一班的学生上一秒还在看你的热闹,下一秒就回到了班级里是吗?”谢成芳继续灵魂反问: “真的吗?我不信。” “而且你长得没有人家好看,学习也没有她好,她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你?” 赵子悦立刻卡壳了。 她能说因为是自己先犯贱,给顾城助纣为虐放风,因此施莺莺专门来报复她的吗? 只怕她今天在这里说出了真相,还在加班加点蹲新闻的媒体就能闻风而动,把她写得全国闻名! 所以哪怕脸都被打得啪啪响,嘴里都有血味了,她也得咬紧牙关,一句施莺莺的坏话都不说。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因为……因为口角问题……” 谢成芳:“真的吗?我不信。” 灵魂反问x3,赵子悦被问得无话可说,眼里都噙了泪,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结果这时候谢成芳又发话道: “哦对了——” 赵子悦的眼底突然又亮起了希望的火花: 是不是这个新班主任觉得自己刚刚太偏心了,决定把施莺莺也批一顿? “——你们回去把暑假作业都交一下。”谢成芳四平八稳地忽视了赵子悦渴求的眼神,对施莺莺道: “十四班应该没人写作业吧?你现在还在我的班级里挂着听课,就一起交到我这里好了。” 赵子悦:???我好想不开,凭什么啊?! 结果她再想不开也不敢跟老师正面顶嘴,更不敢直视同学们鄙视的眼神和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只能带着半边红彤彤的巴掌印和开裂的嘴角,狼狈不堪地回到自己的班级中去。 她一走,看热闹的学生们立刻也就散了。 只不过他们回去后,又会把今天看到的热闹讲给多少人听,这场年度大戏级别的争执会口耳相传到什么地步,赵子悦的“美名”又会传得多广,这就不是施莺莺想关心的了: 在确定赵子悦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力——别说影响她的名声了,就算施莺莺反过来给她泼脏水影响她的风评,也不会有人相信赵子悦——后,她就瞬间对赵子悦失去了兴趣,就像一个腻烦了自己曾经最爱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众所周知,小孩子喜新厌旧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这个玩具玩够了,就会迅速定好下一个目标。 于是她想了想,对谢成芳露出一个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谢谢老师,但我的作业好像放在十四班里了,这个课间交不上。” 的确,她们这一场争论浪费了太多时间,大课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于是谢成芳看了下手表,对施莺莺嘱咐道: “那就下节课再交,千万别忘了。” 施莺莺纤长秀气的眉轻轻一挑,那张假面也似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点柔和的真心实意: “好的,谢谢老师。” 系统很疑惑:“你为什么突然罢手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虽然它和这位宿主刚搭档没多久,但它也感觉了出来,施莺莺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宿主都不一样: 她向来信奉“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甚至都不带缓冲的,就好比有条三八线,你越过她的三八线一个指甲盖,她就能挥刀冲过来砍掉你半边身子。 这种宿主有可能在赵子悦坏了名声,恶名远播,即将遭到全方位无死角的校园冷暴力后就收手吗? 对别的宿主来说,可能就够了,这足够毁掉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把人打击得都没法抬起头来好好做人;可在施莺莺眼里,这绝对远远不够,要她就这样收手,肯定不可能。 “你在说什么呢?” 施莺莺语重心长道:“我是一个不愿多生是非的人,我超温柔的。你对我好像有很大的误解,这样不行,我们要善良。”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 9、钻戒 之前已经说过了,圣三一中学是爱尔兰同名高等学府建立在国内的一个中转站,每年都会有一部分学生作为交换生出国就读。 正因为圣三一中学还是私立高中,所以在“交换生资格”这件事上,就有很多可以操纵的空间了: 比如降低标准,再比如一些别有门道的额外加分,或者干脆给名字在更前面的人塞钱,让他们主动退出给自己让路…… 只有这样,才能让某些成绩欠佳、却又想着要高学历镀金的学生得以成功出国。 不过如果所有莫名其妙的加分项全都偏向某一方的话,连傻子也会看出不对劲来的,于是在某些奇怪的领域,也会有一视同仁的全体加分,堪堪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公平”假象: 就好比这次要上交的暑假作业,就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额外加分项,会算在品德分的里面。 可除了提前得知剧情的施莺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知道这件事,因此当谢成芳好心提醒她的时候,她才会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感动—— 不过这一点感动根本无法停下施莺莺继续搞事的脚步。 于是当堂课一结束,施莺莺就对正在忙着收作业的一班班长说:“我回十四班拿作业,之前已经跟老师说过了,她说我可以这个课间再交。麻烦班长交作业之前等我一下?” “这……倒不是不能等你,可关键是你一个人回去?”别说班长了,就连一旁听到了施莺莺这番话的同学都劝道: “你一个人回去?是不是太不保险了,还是多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吧?” “是啊,我看他们上节课课间的时候还在走廊里写检查呢,你现在回去搞不好真的会被再针对一下。” 施莺莺状若苦恼地蹙起了眉:“可我也不能连累你们。” 当她有心温柔下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不被迷惑: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在那双暗蓝色的、含情脉脉的双眸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过去。 更别提她还口口声声都在为别人着想,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要不是系统监控下她的心跳毫无紊乱的迹象,她的感情曲线和激素分泌甚至都没有半点波动的话,搞不好连系统都会觉得,她是真的在为这些人担忧: “果然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吧……别说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了,就连十四班的老师他们都敢顶撞。” “万一连累了你们,我该多难过呀。” ——别看施莺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她在有心引导着所有人的思路往某个方向上拐过去。 她说“之前已经跟老师说过了”,就代表谢成芳知道这件事,无形中就把老师和学生之间天然存在的那一道畏惧的门槛给推平了,让同学们下意识就会对谢成芳求助: 因为她知道这些事,她不会错怪自己的学生的。 施莺莺又说“他们连十四班的老师都敢顶撞”,故意强调了十四班那个班主任没有根基也没有好名声,引导着同学们无意识间将德高望重又护犊子的谢成芳和十四班班主任对比,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肯定不敢顶撞我们的老师。” 最后一句“不能连累你们”更是以退为进,但凡是个没有瞎掉、审美也没有坏掉的有点正义感的人,就必然不能拒绝施莺莺的示弱,甚至会更想保护她。 于是立刻就有人提出了百分百符合施莺莺构思的建议: “要不去问问谢老师能不能陪你回去一趟?” “对对对,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今天刚开学,还没正式开课,老师们也只是来看自习和讲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卷子,谢老师一定有空!” 施莺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对提出了这个主意的人道谢,似乎她刚刚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于是道谢的时候也分外真诚,直让人恨不得自己可以继续为她排忧解难一辈子: “你说得对!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真是太感谢你了。” 被她道了谢的人立刻就脸红了起来,活像一只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龙虾似的,说话都说不完整了: “不……不客气……” 就在这一片同学友爱的祥和氛围里,系统突然想起了刚刚施莺莺说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惹是生非”—— 单看眼下的场合的话,的确很符合。 直到施莺莺敲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带着腼腆的神色请谢成芳和她一起去十四班,系统也没反应过来,难不成它的宿主真的改了性子,打算就此收手? 很快它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看施莺莺现在被束缚在原主的身体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但杀胚的灵魂是不会以任何外物为转移的,搞事之心一万年也不死,自己动不得手就要借刀杀人,总归要让所有得罪过她的人都血债血偿。 于是施莺莺带着谢成芳往十四班去了,并成功在迈入走廊的那一刻,就从半敞着的门里看见了她想看见的画面: 一堆人聚在她的课桌旁,正在拼命翻找着不知什么东西。 “开始录像,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把他口袋里的东西给我全都弄到地上。”施莺莺对系统嘱咐了一句,随即立刻摆出了一副受惊过度的神色来,对着教室里正在起哄的学生们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 ——至此,正在录像的系统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施莺莺刚才一定要和赵子悦把事情闹大的原因!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不少班级还都没开课呢,也就一班这种从老师到学生都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区区一本线在他们眼里都是“发挥失常”的学霸班级,才会自发地组织起自习和讲卷子的课程来。 因此,刚刚那些在课间看热闹的学生才能抓紧时间,在大家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老师对这种宽松的氛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把刚刚的闹剧传得到处都是: 这场闹剧甚至都不用闹出校门,只要让十四班的人知道就行了。 只要让十四班的人知道,“施莺莺没能交上作业,因为她把作业放在了原来的班级里”,死性不改的这帮小混蛋肯定会去翻她的东西,想让她也不好过。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们肯定不会只让某一个人去动施莺莺的东西,肯定会所有人一起。 按照施莺莺的计算,等最慢的那个人写完……三千字检讨,正好应该是三节课的时间。 所以她故意拖到了这个时间来拿她那莫须有的作业,也果然把这帮小混账们翻她东西的场面尽收眼底了。 为首的男生在看到门口的施莺莺和谢成芳后,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 “我们什么都没干,怎么了?” 施莺莺的目光轻飘飘地在他身上打了个圈儿,什么都没说。 但系统明确地察觉到了她愉悦的、心满意足的情绪,很明显,这帮人要倒霉了。 ——问题是在现行的法律体系中,对校园暴力的界定极为模糊。 就算施莺莺能拿得出证据,区区翻别人书包的这件事也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再加上这帮学生家庭条件也都不错,要不也不会跟顾城走到一起去: 施莺莺再怎么有能耐,又要怎样名正言顺地去对付这帮人呢? 更别说这时十四班的班主任还赶来了。 这人特擅长和稀泥,他一看见门口冷着脸的谢成芳就一阵头疼,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谢成芳可不吃关系户那一套,但是他吃啊。 于是他艰难地顶住了谢成芳的怒火,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行了行了,谢老师,你看,这不也没出什么大事嘛……” “非要等着出什么大事就晚了!”谢成芳怒道: “你这么看人下菜碟,一碗水端不平,立身不正,怎么能教出好学生来?我等下就去跟校长说,让施莺莺到我的一班来!” “行行行。”十四班班主任求之不得,只要能让谢成芳不再计较施莺莺受欺负这件事就好: “只要校长答应就没问题。” 他在心底劫后余生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他话音未落—— 在系统的操控下,一枚戒指便从为首的学生口袋里,骨碌碌滚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枚戒指吸引了: 那是一枚钻石戒指。 在场的人家庭条件都不差,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这枚在阳光下能折射出耀眼火彩的小冰糖是实打实的真货。 顿时为首的学生脸色就变得惨白了起来,而这枚戒指就像有灵性似的,一路朝施莺莺滚了过去,直到撞在了她的脚边才停下来,有气无力地晃了两下后便倒在地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声清响。 “那是什么东西?”谢成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个学生的脸色变化,这可不像是丢了自己的东西该有的神情。 于是她立刻看向施莺莺,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施莺莺俯下身去,珍而重之地将这枚戒指握掌心,低声回答道: “嗯,是我的。” ——说得更准确一点,这是原主的父母留给她的仅有的念想了: 原主的第二个心愿,保存下父母的遗物,指的就是这枚小冰糖钻戒。 这枚戒指丢过两次: 第一次是十四班的学生有心捉弄她,同时也想对顾城示好,于是和赵子悦合伙偷走了她原本放在家中的戒指,送到顾城手里,好让顾城能拿着这个去威胁原主交往。 第二次是原主人间蒸发,被囚禁在顾城身边,想逃跑却不幸被发现的时候,被他怒极攻心地扔掉了,这一扔…… 直到原主难产身亡,也再没能找回来。 按照原剧情的走向来看,今天的确是这枚戒指第一次丢失的时间。 可顾城人都蹲在拘留所里了,他们还能向谁示好?赵子悦都快要社会性死亡了,谁还能帮他们偷戒指? 所以爱好核平、自称“不愿多生是非”的施莺莺主动出手挑衅了他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捉贼拿赃地把他们逮了个正着: 校园暴力相关立法尚未能完善,但盗窃罪的相关立法可完善得不能再完善了。 《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同时补充,盗窃财物价值人民币五百元至二千元以上的,为“数额较大”;财物价值人民币五千元至二万元以上的,为“数额巨大”。 一枚g级的小冰糖,哪怕再怎么压价,有克拉数和vvs1的净度在那里顶着,也足以市值五千元以上,完全符合盗窃罪中,对“数额巨大”的量刑标准。《 》 10、遗物 结果施莺莺这个受害者还没说话呢,十四班的班主任倒先她一步地发怒了: “你一个学生,竟然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学校?要是弄丢怎么办,你让谁负责任?” 很明显,他打的是这样的注意: 通过先发制人来谴责施莺莺,让她产生愧疚感从而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不该把贵重物品带来学校”上,这样不管是疏于管教学生的他,还是偷东西的十四班的学生们,都能轻松逃脱处罚。 毕竟《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还有这样一条,这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已满十六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作案且情节轻微的,或被害人谅解的,可不作为犯罪处理,不起诉或者免予刑事处罚。 但施莺莺完全没有接这个话茬的意思。 十四班班主任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打压她,那她就能更进一步,站在道德的珠穆朗玛峰上。 于是施莺莺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色来,眼里也瞬间便噙了泪。 她握着掌心里已经被捂得微微暖起来的戒指,抬头看向她面前的人,目光柔软又悲伤,宛如一树开到正好处的桃花,微风过处,摇落乱红如雨,沉入水底后,在淙淙的、清澈的水中,便愈发能显出这无可比拟的风情来了: “因为这是我爸爸妈妈的遗物,把它带在身边的话……就好像他们从来没离开过我一样。” 十四班班主任瞬间卡壳了。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谢成芳一锤定音: “这已经不是区区学生之间的矛盾事件了。我建议报警,这是偷窃未遂。” ——报警?! ——这不行!!! 她这话一说出口,顿时一整个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个个都表现得五雷轰顶,六神无主: 别说还没离开象牙塔的学生了,就算是成年人,没事也不太想和警察打交道,绝大部分人一辈子连拘留所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结果这帮学生马上就要被送去了。 让一帮只会在学校里作威作福的小混混们真正去面对无可违抗的公权力,真正让他们去受罪,说一句他们的天都塌了也不为过。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欺负过施莺莺,但法律中对校园暴力的界定很模糊,这才让家境良好的他们有在边缘来回试探的可能: 反正就算翻车,也有十四班的班主任给他们兜着,在这种界定模糊的灰色地带,还有什么比金钱和权力更无往不利? 可谁知道施莺莺把她爸妈的遗物带到学校里了,还这么放心地放在了教室里,硬生生把发生在灰色地带的事情拽到了太阳底下接受曝晒! 谢成芳报警的动作很快,警车没一会儿就开进了圣三一中学,把被抓了个现行的这帮学生们全都带走了。 他们垂头丧气地被带出走廊的时候,不少学生都在从自己的班级里伸长脖子往外看呢,简直就像动物园里看到投食车路过于是个个都翘首以望的土拨鼠一样。 这样施莺莺又生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于是她柔声开口道: “请等一下。” ——这句话就像落进了油锅里的一滴冷水一样,威力程度是爆炸级别的,不少人都满怀希冀地回过头来看着施莺莺,心想,难不成施莺莺要帮他们求情? ——这也不是没可能,她一个孤儿,哪里有多余的闲钱和时间和他们打官司?就这样私了也不是不行…… 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那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想放手的姿态又多丑陋。 然后施莺莺就把所有的救命稻草都烧了,真正做到了一句话之间就让人如临天堂如坠地狱。 系统已经将刚才所有的录像都传到了施莺莺的手机上,于是她很腼腆地笑了笑: “我这里还有他们偷我东西的录像证据,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提交呢?” 这注定是十四班里的这帮小混混们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一天: 他们一大早的就在走廊上站着写了三节课的检讨,腰酸背痛得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刚怒气上头想要报复一下施莺莺,结果就又被逮了个现行,无缝衔接地送进了拘留所—— 然后在拘留所里看到了顾城。 真是他乡遇故知的负面典型。 不过顾城受到的待遇可明显比他们要好多了,几个穿着西装的人正毕恭毕敬地将他带离拘留所,看来这根顾家数代单传的独苗果然金贵。 顾城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在拘留所里蹲了几天,出来后就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帮垂头丧气的同学,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问,就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似的,趁着还没被正式塞进拘留所,一个个都可劲儿扒着顾城诉苦,个个都冤得活像被剖了心的比干似的,而施莺莺就是那迷惑人心的妲己狐妖: “我们只不过想拿施莺莺的作业撒气,可谁知道她把钻石戒指放在书包里了?” “就放了个假回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好对付!” “顾哥,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兄弟们啊,这不是你之前跟我们说过,你想要这个戒指?我们才帮你拿的,要不兄弟几个,谁看得上这点小破东西,连个fl净度都没有。” 顾城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按照十四班班主任胆小贪财怕事的性子,他不该把所有的黑锅都堆到施莺莺身上吗,怎么突然行事作风大变:“老师没管得住她?” 不提老师还好,一提起来,个个都咬牙切齿得更甚: “管了,但一班新来的那个班主任保下了施莺莺,还让她去一班听课了。” “这次也是她报的警,要不我们怎么至于被真的送进来?” “顾哥,这个老师你应该听说过,叫谢成芳,你有印象没?能不能动一下她?” “就是就是,有这么个家伙在道上横着太麻烦了,她软硬不吃一心只想当好人,我就纳闷得很,这种人不在h大附属学院继续当她的高级教师,来圣三一干什么?太烦了!” 顾城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好,我知道了,等我出去就把她送走,把你们接回去。” 他只在心里略微回想了一下,h市本地有没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姓谢的高门大户,在得到了“没有”的答案后,就单方面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通过活动家中关系送走谢成芳,再把施莺莺堵在厕所一次,让她回到十四班来就可以了,反正这次是高三最后一次分班考试,一考定乾坤,只要让施莺莺在自己眼皮底下呆住了,她本事再大,还能飞得到哪儿去? 得到了顾城许诺的小混混们放心地进了拘留所,而一身狼狈的顾城也被顾家人接了出来,施莺莺自然也接到了系统的提示: “他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系统解释道:“h市是顾家的地盘。” “顾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可谓一手遮天,哪怕你真的把他定罪送进监狱,他们也能把人捞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系统一直建议施莺莺走“和顾城解除误会谈恋爱”和“利用自身美色去抱别人大腿”的路线: 因为顾家实在太难以靠一己之力难扳倒了。 这个日益腐朽的家族在h市盘根错节,但凡想让原主的愿望真正实现,就必然绕不开这块拦路巨石——不,按照这个拦路的程度,已经不是巨石了,是大山。 不过比起顾家来,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 明天就是分班考试了,而这最后一次的分班考试将直接决定未来一整年所在的班级。 施莺莺对一班的位置势在必得。 她仔细查阅了一下原剧情,在发现《虐恋情深:总裁的校花白月光》里对圣三一中学的一班、甚至国外的一切都没有提及之后,就确定了一个目标: 她必须考进一班,然后去爱尔兰真正的圣三一。 因为这是原剧情的盲区,而系统也说过,但凡是原剧情的盲区,就要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补全。 于是施莺莺对系统叮嘱道:“我需要这次的出国名额。” “明白。”系统立刻就觉得自己get到了施莺莺的意思:“不管你最后考得多稀巴烂,我都会黑进后台给你改分把你保送进去的——” “……不,等一下,我没让你这么做。”施莺莺立刻叫停了系统的举动: “如果只是改分的话,我们和篡改了原主高考分数的顾城有什么区别?” 系统:???别开玩笑了,你难道真的打算自己去考试??? 在发觉施莺莺并不是它想要的那种“恋爱高手”之后,系统再怎么悔不当初,也只有认下自己无意中从轮回世界里捞出来的这个小杀胚—— 问题就在这里。 轮回世界可不是慈善学校。 能从这种世界里活着出来的人,肯定能磨炼出一身的本事,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勾心斗角笑里藏刀无所不通,总归不会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那个学习高手。 结果施莺莺竟然真的打算自己去考试?这就像狮子突然说要吃素了一样不可思议! 很明显它忘记了一点,只要面对的人是施莺莺,那么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还多着呢。 施莺莺和系统忧心忡忡的方向完全跑向了两个极端。她从一旁的笔筒里抽了支笔,飞速在纸上用清丽婉约的簪花小楷开始默《全唐诗》,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不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国家级书法大师现场教学,谁能想到她只是要找回太久没握笔的手感呢: “把这个世界高三生的知识上限整理给我。” “万一我在解数学题的时候不小心用到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在写语文作文的时候不小心写了骈四俪六的古文,在化学实操的时候习惯性做出来了砒/霜怎么办?” “就算原主成绩很优秀,但也不至于在短短一个暑假内拔高到这个地步吧?我们不能露馅,快,和我一起核对正常学生的上限然后压缩知识面。” 系统目瞪口呆:我悟了,这才是真正的满级玩家。《 》 11、心声 圣三一中学开考的第一天,谢成芳因为没被安排监考而躲过一劫。 考试的时候别提学生不好受,老师自个儿也不好受: 不能看手机,不能画画,不能做卷子,不能频繁走动甚至都不能出声,还必须时不时盯着学生看的主科目两小时简直度日如年,两个半小时的文综理综更是约等于让负责监考的人当场入土。 人一无聊起来就会特别有创造力,比如在教室后面打太极拳的,用多余的草稿纸徒手撕出世界地图的,还有背诵矿泉水瓶子上的字的,数自己头发并试图用头发打结出一条头发链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堪称监考百态。* 因此当谢成芳得知自己第一天竟然不用监考的时候,她别提多开心了。 只是这份开心并没能持续很久。 在她踏入某个环境清幽的心理咨询室的时候,谢成芳甚至都做好了和以前一样,依然没什么好消息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心理咨询师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告诉了谢成芳一个她做梦都没敢想过的好消息: “谢老师,恭喜您,您的孩子的状况已有所改善,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唯一一个能成功自我纠正的案例,真的太神奇了!” 谢成芳当即怔在了原地,难以置信道:“你是说…………” 她一直以来都对外称呼自家儿子为“混小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的儿子谢北辰,是个非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人格。* 谁也不知道在双亲俱全又开明、家境优渥、自身条件足够优秀没有受到任何人欺负的环境下,谢北辰是怎么形成这种人格的,但谢成芳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她的儿子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感受到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了。 她第一次发现这种状况,是在谢北辰十岁的生日宴会上。 高朋满座,笑语不断。天花板上点缀的气球一连串绵延到偌大的庭院里,昂贵的翻糖蛋糕由从法国特聘来的顶级厨师定做,大片大片货真价实的金箔从纸拉礼花里爆出来,当亲友们把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谢北辰的时候—— 谢成芳陡然发现,他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哪怕在这么热闹又温馨的环境里,谢北辰看的眼神,也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阴沉,活像一头饿了不知多久的荒原独狼。 只要找到一丁点机会,就要把他看中的猎物叼住喉咙,狠狠咬下去,让鲜血在面前绽放,这样他才能略微开心一些。 更别提他和所有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人格持有者一样,没什么道德感。 后来在谢家人某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谢成芳无意间调到了一个法治频道。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成芳也依然记得那个频道里谈的是哪一桩案子: 一名下岗职工因为不堪生活的重负,铤而走险抢劫了金店,结果因为初次作案手生,给警方留下了把柄,最后落网并获无期徒刑。 这个案子不算什么,可问题是谢北辰在看完了这个节目后,突然很茫然地问道: “他做错了吗?没有吧?” 谢家父母慢慢止住了话语,看向谢北辰。 至此,哪怕是再迟钝的父母,也该察觉到自己的孩子不对劲了。 可即便如此,谢家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也没有改变过,血脉亲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得下的东西呢? 谢北辰不喜欢帝都,可谢家偌大的家业不能没人打理,于是谢成芳带着他专门从帝都搬来了h市,谢父每个月都会专门飞过来看他,同时为他带来最新付印的书刊,最先进的游戏机,还有最好的心理咨询师。 然而这些东西,谢北辰一次都没碰过,统统堆在了墙角积灰。 为了改善谢北辰的状况,谢成芳又投身h大进修心理教育,毕业后更是没回到帝都的圈子里,直接留在了h大附属学院当起了高级教师,可惜谢北辰的非典型马基雅维利人格依然没有半点改善的迹象。 直到谢父在一次前来h市的路上坠机身亡,这个本应无法感知到任何情感的少年人,才在谢父的灵堂里痛哭出声来。 ——然而他就连哭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 不管多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都对谢北辰的这种情况束手无策,说也幸好谢北辰是非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人格,要不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与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不管墙里这孩子的‘本我’怎样哭泣、怎样悲伤、怎样痛不欲生,被这种人格束缚住的他,只要一天没能挣脱马基雅维利人格的束缚,就永远无法发出内心真正的声音。” “这样岂不更可怜了……”谢父请来的另一位心理咨询师目露同情之色,说出了她的同僚们都不敢说的话: “他再怎么悲痛欲绝发出一万声心音,也不会有人回应,因为他无法从人类能理解的层面上发出声来。” “这种不被人理解的、传达不出来的无声悲哀,岂不更可怜么?” 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们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了谢北辰的情况。 他们边给谢父上香,边打量着谢北辰,心想不就是个心理问题么,能有多大事?结果这种打量在对上谢北辰的眼神后,数息之间就变成了震悚和恐惧: “太吓人了……一个小孩子,怎么有那种眼神?” “我觉得我在被什么野兽盯着。” 因此一上完香,不少被谢北辰盯得发毛的人就打着为谢成芳好的旗号来劝说她了: “成芳啊,要我说,你也别管他了。这种情况多少年来都没人能成功改善,你还不算老,又漂亮又有钱还有学问,随便嫁个什么人不行?” “是啊,有谢家在,不管你嫁给谁,他都不会薄待了你儿子的。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我这就去帮你介绍下家。” “一个人带着这种小孩子太累了,赶紧找个依靠吧,我听说h市本地的顾家就不错。” “……不。”尚且算得上年轻的谢成芳蹙起纤长秀气的眉,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他能哭得出来,就说明还有希望。” 她迎着所有人或迷惑或质疑的目光,回答得斩钉截铁,几乎将一个母亲一辈子所有的誓言,都发在这一刻了: “我相信我老公一定也会这么想的。” “北辰自己都还没放弃呢,他还能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本能,你们没看见吗?他在哭啊……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弃?我不会让他就这样被抛下!” 然而谁都没想到,谢北辰藏身在阴影里,听到了所有的话。 当来客们渐次散去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谢成芳的面前。面容清隽,可颊边尚有泪痕的少年茫然地问道: “……是我错了吗?妈妈,我是不是不该出生,这样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不,你没有错,是天命不好。”谢成芳哽咽着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我们都没错,你只要坚强起来就好,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任凭她有着亚洲常春藤的高学历,哪怕她有着在京城圈子里也人人称羡的良好文学功底,可在排山倒海也似的悲哀里,谢成芳只能依稀想起一个词来—— 天意如刀。 十三年来,天意如刀。 就这样,谢成芳带着谢北辰在h市扎下了根,将谢家的生意交托给了专门的机构管理,还努力当上了高级教师,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试图让谢北辰在这种环境中找回感情。 时间一久,都没人记得帝都还有个谢家了,只有时不时暴涨一下的股票还能证明他们还存在,只不过少了个当家人而已,该正常运作的公司还在正常运作,毕竟机构里的人员们还在指着谢家给他们发工钱呢。 别的高级教师混到她这个份上,都多半会利用手里的资源和人脉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但谢成芳所有的人脉全都用在了为谢北辰身上。 谢北辰一度对此很不理解:“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你不能继续劳累下去了,妈妈。” 谢北辰的这种人格让他很多时候都欠打得要命,即便是谢成芳也会感到心累,半真半假地叫他一声“小兔崽子”,但是当他真的想努力做个正常人的时候,却比任何话语都戳心戳肺。 ——因为这是他一直都在努力当个正常人的证据啊。 “如果你保持原样就能快乐生活的话,我身为母亲,自然不想改变你,只要我的儿子能开心就好了。”谢成芳俯下身来,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 “但是你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又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时间一久,迟早会伤害到别人。我不能……不能因为一个母亲的一己私欲,就放任别人被你伤害。” 她凝视着谢北辰的眼睛,恳求道: “而且心理咨询师们都说,你这是非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人格,还有好转的可能。求求你了,北辰,哪怕试一试,万一真的有好转的一天呢?” 说是这么说,但谢成芳其实还真没抱太大希望。直到突然有一天,谢北辰指着某张照片,对谢成芳问道: “这是谁?” 难得看见谢北辰对外界的什么东西或者人感兴趣,谢成芳立刻放下手里的学生作业看了过去,发现这是一份两年前的旧报纸,登载了当年中考全市排名前十的学生名字和照片,美其名曰“光荣榜”。 而谢北辰的手指,便赫然停留在一个她并不陌生的名字上: 施莺莺。 谢成芳立刻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的相关资料。 别说,哪怕照片上的她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还带着土到掉渣的黑框眼镜,再加上证件照自带丑化至少50%的debuff,从清秀的轮廓上也能判断出来,这其实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你之前应该听说过她吧?这是和你一届的施莺莺,中考成绩全市第十,高一第一次联考还是全市第一呢,抢走了你的宝座。” “如果她家庭条件再好一点的话,就该来h大附属学院了。按照她这么优秀的成绩,肯定会分在我手下,到时候如果你也进了我的班级,你们就是同学。” 谢北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成芳倒是起了浓厚的好奇心,追问道:“怎么突然就对她感兴趣了?” “……不,那不是她。”谢北辰答非所问地避开了母亲的询问,第一次正面对他的心理状况作出了回复: “我会认真配合治疗的。” “你说什么?”谢成芳被这一句话震得怔愣当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北辰,你是说……你要……” “你对我说过,如果我这个样子下去,迟早会让别人受到伤害的。”谢北辰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一份旧报纸: “我喜欢她,不想伤害她。” “所以我会努力的。” 于是在谢北辰即将升上高三的这一年,谢成芳干脆利落地跳了槽,去了施莺莺所在的圣三一中学。皇天不负苦心人,在长达十余年的努力后,她听到了这大半辈子来最好的一个消息: “是的,没错,他表现出了对人际关系中正常的情感的把控,初步的道德感也已经建立起来了!”心理咨询师喜气洋洋地建议道: “要不让他和那个女孩子见一面吧?” “光是看着照片和新闻里的片段,他就能慢慢好起来——真的,谢老师,就在前几天他都会笑了,是正常的笑,很难说这不是个奇迹——要不让他去见她一面?我相信只要他能见上这个女孩子一面,就肯定能更快地好起来!” “不行。”谢成芳沉默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北辰但凡没有完全好转,对普通人来讲,他就还是个危险人物。就算她能让北辰好起来……我也不会把与这件事无关的小姑娘推进火坑里的。” “要不我良心不安哪。” 这也是谢成芳要去圣三一见施莺莺的原因,归根结底,她其实是在保护施莺莺,要不谁都不敢保证道德感薄弱的马基雅维利人格持有者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结果谢成芳担心的事情统统没有发生,反而是圣三一中学自己先闹出大事来了。 第二天,谢成芳精神满满地起了床,洗漱穿衣完毕后,一想到谢北辰的情况有所改善,她就觉得pm2.5爆表的天也蓝了起来,枯燥乏味的监考都甚是可爱! 然后她到了学校,签到打卡完毕后,就看见了一个人挤人的监控室,谢成芳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不该啊? 看监控是监考时最无聊的事情之一了。虽然不在监考排表里的老师可以选择来看监控做白工,但是学生们在考试的时候哪来那么多歪门邪道?忙着写卷子都写不完呢,也就像十四班这样的班级监控能偶尔乐呵一下。 更别提这帮人还全都围在一班的监控跟前。 那可是最不会出岔子,最四平八稳的学霸聚集地一班,有什么热闹能引得这么多人过来看? 看热闹是人类不可磨灭的天性,就好像赵子悦几天前哪怕脸上还带着她妈留下的巴掌印,也要来看看一班的喧闹是怎么回事一样,德高望重的高级教师谢成芳也不能例外。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了进去,拍拍二班班主任的肩膀问道: “你们在看什么?” “看你的宝贝学生呢!”二班班主任在听到了谢成芳的声音后,立刻就反手把她拽得离监控屏幕更近了一点: “就这个叫施莺莺的小姑娘,天哪,十四班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宝?”《 》 12、天命 饶是教了这么多年书的谢成芳,在看到落笔如飞的施莺莺后也着实惊到了,下意识说: “她写得好快,这难不成是把书都刻在脑子里了?” 这一场考的是文综,几乎写过文综卷子的人对这类卷子的题量都会有深刻体验: 进考场的时候,中性笔笔芯还是满的;出了考场后,笔芯就要废掉了。 先不说考得好不好、怎么样,至少文综试卷累手的程度就让人很是疲惫。 可是从施莺莺的神态上来看,她半点疲倦的征兆都没有,手下的动作依然流畅得很,运笔如飞又气定神闲,只要看得久一些,就会恍然间有种错觉,这不是考试现场,而是某位国宝级大师的书法艺术展示现场。 只要监控镜头再拉近些,就会看见从她笔下写出来的簪花小楷,都工整得像是比着无形的格子写出来的一样。 十四班的班主任昨天同样没来监考。 不过和去探望了自家儿子的谢成芳不一样的是,他在家里玩了整整一天。因此在看到施莺莺飞快的答题速度后,对昨天更壮观的围观现场一无所知的他便不屑地冷哼一声: “光写得快有什么用?不能保证正确率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他这话说得难听归难听,但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就算施莺莺成绩再好,可是在十四班这种烂到骨子里的班级待了足足一年后,她肚子里还能有什么墨水剩下? 结果谢成芳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立刻就有人帮施莺莺说话了。 说话的人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她正巧在第一天的时候负责流动巡场,也就是在学生们考试的时候在走廊上转悠的那个角色。 她也不是故意非要去看施莺莺给人增添压力的,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施莺莺太好看了: 但凡是个审美没出问题的人,就要为她驻足。 等本应负责巡场的语文老师反应过来后,她已经站在施莺莺身后了。 “来都来了,就看一下。”她在心里这么想着,随后定睛望去——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班级里的学生似的?”她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在第一场考语文的时候就去看了,放心,人家小姑娘的发挥绝对足以摆脱你们十四班。” 这位老师不愧是教语文的,在说话方面的造诣那叫一个深。在发挥了十级大阴阳师的功力把十四班班主任堵得差点心肌梗塞后,她便转向谢成芳,对她拼命夸起了施莺莺: “你没看见她那一手小楷,啧啧,写得那叫一个秀气,别的不说,卷面分就肯定不低,而且作文立意也好……”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二班班主任立刻补充道: “你怎么半天都说不到重点上,还是让我来吧。你看没看见她的草稿纸?人家在草稿纸上拟了四个作文方向——”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有的学生答题速度足够快的话,是能够留出充裕时间来构思作文的。 但问题是施莺莺能仅仅止步于此吗? 肯定不能。 “——四个作文方向甚至都拟出了初步大纲,连文体都不一样。”她说着,抖开了一张草稿纸给谢成芳看: “首先是一篇骈四俪六的骈体文,一篇让人简直想给她扩写成长篇的微小说,还有一篇真正做到了形散神聚的散文,最后一篇才是她选的那个最传统也最保险的议论文。” 在座所有老师,包括谢成芳,都从来没见过这种学生: 这是真正的文采斐然,才气横溢。 “那她最后怎么定下来写这个的?”谢成芳翻了一下施莺莺的草稿纸,疑惑发问: “我虽然不教语文,但这么多年来攒下的经验也足够丰富。前三篇要是真的出现在高考考场上,绝对会被提名成满分作文的,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保守的最后一篇?” 一班的语文老师深呼吸了一下,艰难道: “……她闭眼画圈圈定下写议论文的。” 一众老师:??? 谢成芳定睛望去,果然在第四篇最中规中矩的议论文的旁边,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一看就是闭着眼画出来的那种。 “然后是昨天下午考的数学。”一班的数学老师紧跟着补充道: “最后一道大题是超纲题。我们拟卷组的老师好不容易才从h大附属学院的朋友那里借了他们的废掉的开学考初稿,这道题要用微积分才能解开,学生能拿个写‘解’的两分就不错了。” h大附属学院虽然不至于像圣三一中学这样,每个学期都要大张旗鼓地搞一次分班考试,硬生生把人给划出三六九等来,但为了检查学生在长假里有没有偷懒,还是会进行开学考试的。 而在开学考试之前,任何成型的试题都不会外传,要不是这道大题实在超纲了,也不会废掉,更不会被圣三一中学拿到。 “然后她竟然真的解出来了,而且结果完全正确!”数学组的人七嘴八舌地惊叹道: “你看见她现在写文综卷子的速度了吗,对,就这么快,一点停顿都不带的,直接就写完了。” “而且她的草稿纸上甚至连验算过程都没多少,全凭心算出来的!” 不少老师羡慕得恨不得当场跟谢成芳开展真人pk,把施莺莺给抢过来,这样年度升学指标和奖金就全都有指望了: “有这么个学生在你的班级里,你今年的奖金一定很可观啊。” “她有没有跟你说想考哪里?清北复交浙科南,还是就近考亚洲常春藤?或者干脆出国去圣三一?那可是全世界排名前一百的高等学府,也不亏。”* 谢成芳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同事们时不时发出的惊叹了。 因为她随手翻了一下昨天刚考完的语文试卷。 虽然除了草稿纸之外,所有的试卷都被装订在了一起,看不见名字,她对施莺莺也没什么了解,却莫名觉得,这份卷子一定是出自施莺莺之手的,错不了。白纸黑字,簪花小楷: “任何一颗再卑鄙的灵魂,再凶蛮的心,也不可能没有产生爱恋之情的时候。” 一班语文老师也注意到了谢成芳的走神,凑过去看了下,笑道: “这是卢梭的《忏悔录》里的一句话。引用得真好,连拆都不用拆卷子我就知道这是施莺莺,主要还是因为她新练的这手字太有辨识度了……谢老师?谢老师,你怎么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 就在谢北辰逐渐恢复正常的过程中,施莺莺在百里之外的圣三一中学,无知无觉地写出了这句话,就好像…… 天命如此。 谢成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盯着这句话看了太久,赶紧抱歉地对同事们笑了笑: “不好意思,走神了。” 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十四班班主任的眼里。 说得再明白点,就是落在了“收了顾家的钱,打算和顾城一起联手对付施莺莺,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依附顾城”的人眼里。 虽然他觉得为了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张旗鼓有点过头,但他又很快用恶臭直男的逻辑把自己给说服了: 有钱有权的顾城对她这么个没权没势父母双亡的孤儿一往情深,这是爱情,多感人啊?帮就帮呗,反正没什么大问题。 施莺莺最后自然是凭自身实力,成功分在了谢成芳所在的一班。 当这最后一次的分班成绩被张了大榜贴出来的时候,人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当年被校长用最好的待遇特招进来的施莺莺,在发挥失常了整整一年之后,终于又成功夺回了全校第一的宝座。 不仅如此,她每一科都接近满分,连主观性最强的语文和文综都是如此。 如果她高考的时候也能这样正常发挥,别说全校和全市第一了,连整个华南地区的状元宝座都可以去争一争! 瞬间成为了所有老师争相哄抢的宠儿的施莺莺正在座位上看似补眠,实则正和她的系统讲道理。 系统:“这也太超常发挥了,你就不能再多写错几个答案?” 施莺莺沉痛道:“不能。我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考试竟然这么简单,这么小儿科的东西放在我眼前,要是拿不到满分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 系统:“……我要是试卷的话,被人这么轻松地解决掉,我才会觉得被侮辱了吧。” 施莺莺:“而且我看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了,这还怎么编错误答案出来?我总觉得我编出来的错误答案会比考满分都离谱。” 系统:“你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施莺莺想了想:“专门的考试世界你听说过吗?科目天南海北无所不包,从甲骨文解读到闭着眼进行建筑构图,从巨量代码再到重构化学周期表外的新元素,应有尽有,无所不包,考不到满分就会直接死掉的那种。” 系统:“……节哀。” 施莺莺:“啊,我骗你的。” 系统:?!?! ——圣三一中学的试卷有没有被施莺莺侮辱到不清楚,但施莺莺的成绩倒先它一步被侮辱了: 有人匿名举报施莺莺作弊,并提交了一份将施莺莺两年来的成绩和这次的分班考试作对比的表格当做证据。 与此同时,十四班的班主任也暗地里找了校长,言之凿凿地说谢成芳提前给施莺莺透了题,她才能考得这么好,要不然连h大附属学院的优等生们都觉得超纲的题,施莺莺是怎么做出来的? 再者他都看见谢成芳对着施莺莺的卷子走神了。他信誓旦旦地对校长说,当时的语文卷子还没拆封,谢成芳刚来圣三一,和施莺莺完全不熟,是怎么认出来那就是她的卷子的?除非谢成芳早就把题给透了出去,知道施莺莺会写什么,才能这么快就认出来!《 》 13、作弊 平心而论,原主的成绩并不差,好歹也是曾经中考光荣榜上的的全市第十、高一那年的联考全市第一,但和什么都懂什么都精的施莺莺一对比,就瞬间看出差距来了。 酷爱看热闹的校长根本就不想管这家伙。 他可是“施莺莺在考场里今天又会有什么表现”短期监控连续剧的忠实追随者,一边看监控一边在心里得意,心想幸好当年把施莺莺招了进来,今年的状元一定会出在圣三一!要让一直都看不起我们的那些公立院校全都低头认输!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十四班班主任说: “你这是不是太偏心了?人家小姑娘能考得这么好,你这给人当过班主任的不替她高兴也就算了,怎么能信口开河说她作弊?” “考试的时候,我们这么多老师都在监控室看着呢,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法在十几双眼睛下打小抄。” “作弊有很多种办法,我说的是谢成芳有可能透题给她!”十四班班主任自觉抓住了什么把柄,放厥词的时候都格外有力度: “只要谢成芳提前把答案告诉她,她再背下来,不就能写得飞快了?再说校长你看看她前两年的成绩,就算那时候还不错,可是能好到这个地步?她的成绩一定有问题!” 正在两人争辩不休的当口,阴魂不散的顾城回来了。 他其实是想来让校长把他加塞进一班的,但在听完这番争辩之后,他突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只要让施莺莺再发挥失常一次,并告诉所有人,其实第二次才是她的真实成绩,她不就还得乖乖回到十四班去? 而且还有人寄了匿名举报信,这可真是赶着瞌睡给送来了枕头,他觉得不好好仗势欺人一下,都对不起这人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来得巧就是来得巧,不用多可惜? 于是顾城开门见山地跟校长把话给挑明了: “我觉得这封信是真的。” 校长擦了擦头上的汗,本着良心行事试图保住施莺莺:“这个……顾城同学,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你觉得就可以了,咱们说话做事要讲证据讲道理……” “要是她自己没问题,那怎么这么多人都觉得她作弊了?”顾城不屑道: “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出来,我就叫停顾家所有的赞助。” 私立学校就这点不好。但凡开销一大,就不得不接受来自外界的赞助,而顾家的赞助显然是最高额的那一个,要是真的断掉顾家的赞助,多少被特招进来的学生就没得学费了。 圣三一的校长被这混小子气得险些厥过去。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昧着良心让谢成芳去叫人,同时在心里把顾家上下都好好记了一笔: “……把施莺莺叫过来,这里有人匿名举报她作弊。” 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成芳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在一班认真刷题的施莺莺。她敲了敲施莺莺的桌子,对她低声道: “莺莺,你来一趟,校长有事要找你。” 施莺莺还没说什么呢,系统倒先一步慌了:“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你刚刚考得太好了,校长打算把你叫过去重考一遍?” 施莺莺:“不至于,但肯定跟这件事有关。” 系统:“哎,早知道我帮你开个透视,你去抄一下周围人的错误答案压压分也好。” ——这话说得真是气人。 别人要是在考场上得到了透视能力,多半会去抄周围学习好的人的正确答案,也只有施莺莺才会去抄错误答案,让自己别那么突出。 “我要是有心压分的话,无论如何都能压下去,把分数控制在原主的能力范围之内。”施莺莺推开凳子,起身跟着谢成芳走出了一班教室: “但这样就没什么新闻爆点了。” 系统:“可是你要新闻爆点干什么?” “有两个考量。第一,我需要钱。”施莺莺在心里对系统耐心解释: “原主身无分文,不管将来去哪个大学,都付不起它的高额学费和生活费。只要能引发社会舆论关注,就绝对会有想要个好名声的慈善家来帮忙,大学多半也会减免一下学费。” “第二,我需要名气。顾城篡改过原主的高考成绩,没有人会关注一个考砸了的学生究竟去了哪里的。只有提前足够出名,才能断绝他改人成绩的后路。” ——原主的第一个愿望,想认真完成学业,不受任何人控制,好好过完自己的人生。 系统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原来你还在考场上考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施莺莺:“啊,我骗你的。” 系统:??? “不过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施莺莺对系统道:“匿名发信息给所有跟顾家有过节的人,说圣三一中学有能让顾家陷入负面舆论漩涡的大新闻,让他们派记者来。” “你觉得‘天才少女遭遇校园暴力,豪门高校互为勾结沆瀣一气’的标题怎么样?” 系统卡顿了一下后,才茫然道: “……我们慢了一步。有人已经提前通知了他们,全h市数得上的媒体已经都在圣三一里等着抓拍和录音录像了。” 施莺莺:??? 她踏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看,好家伙,三层楼高的树丛上竟然趴着至少一打狗仔,个个手里那昂贵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校长办公室的窗口。 不管各家之前在抢新闻的时候有多像乌眼鸡,在这一刻,他们齐齐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齐心协力的合作态度,展现出了吃瓜群众的绝妙风采。 要不是h市地处亚热带,这边的香樟林足够茂盛,只怕都藏不住这足足一打人。 这还没完。 施莺莺凭着在无尽轮回世界里磨练出的经验就能判断出,刚刚在走廊上和她擦肩而过的五个学生、六个清洁工、七个保安、八个装作自己是圣三一老师的人,也全都在水桶里塞了微型相机,在上衣口袋里别着录音笔,在随身的文件夹里带着纽扣摄像仪。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施莺莺:论敬业程度是我输了,惭愧低头。 ——不过这些人是怎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呢? 究竟是谁,能够比她还快一步地给记者们通风报信? 施莺莺立刻转变了对系统下达的命令:“查一下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系统首次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失常电流声,最后遗憾播报道: “与原剧情无关,无法查询。” 它不明白为什么施莺莺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半点感动和欣慰的情绪,甚至还要对这些人的来历追根究底,好好一个系统彻底懵逼了: “他们难道不是来帮你的吗?反正都是你的助力,你为什么还要查得这么明白,直接拿来用不就行了。” “是啊,的确是来帮我的。”施莺莺低声道: “不是来帮原主的呢。” 系统其实不笨。 它只是没有人性化的思考程序,所有思考方式都是按照既定的剧情来的而已,才会对施莺莺很多与原剧情背道而驰的、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感到不解: 因为这是人类的思考方式,不是系统的,太人性化了以至于无法理解。 但只要施莺莺指出了关键点,并不笨的它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原主在剧情里自生自灭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愿意多花点心思去打听她的消息,怎么施莺莺一过来,就正好有人摆出这么大阵仗对她施以援手? 除非这个现在还在暗处里的人看见的不是原主,而是带着系统的、真正的施莺莺。 继续推断下去的话,就会发现另一个更惊人的真相: 施莺莺没有和除了剧情人物外的任何人进行过接触,唯一能让别人看见她的机会,就是前段时间里h市中心图书馆闹出的不大不小的新闻。 自从她来到了原主身上之后,除了把原主的脸露了出来之外,再没做任何的外貌改变。 虽然原主在这本书里的设定是颜值巅峰,和真正的施莺莺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隐藏着幽蓝色的双眸,但真要类比一下,果然还是施莺莺本人更美一些。 毕竟她是从更遥远的未来进入无限轮回世界的,星际时代的人们基因都被改造得至甄至美,岂是区区数千年前的一本书能比的? 当这份先进基因投射在原主身上的时候,在施莺莺有意的调控下,只让她周身的气场发生了极其轻微的改变,她依然保持着原主的容貌未曾更改,按理来说,谁都不会注意到她气场的变化: 谁会注意到一捧月光突然染上了更寒凉的冰雪的气息呢? 毕竟内里灵魂被调换什么的,未免有些太无稽之谈了。 ——但就是有人认出她来了。 在没有直接正面接触的情况下,这个人只将原主的相片和施莺莺在新闻里的出镜一对比,凭着说来都有些荒谬可笑的直觉,认出了前来改变命运的施莺莺。 系统一反应过来,就感动得几乎都要落泪了: “好深情啊,这是你的同伴还是你的爱人?” 施莺莺:“……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按照我这么多年来的行事作风来看,我觉得这是我仇人,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那种,要不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我来。” 系统:???别说,这有点道理??? 不过眼下施莺莺已经没有功夫去继续回想这个人是谁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露出一副“我好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一切就都听你们安排吧”的无辜神色来,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 14、舆论 施莺莺一进门,就看见了眉头紧锁的校长,和坐在沙发上的十四班班主任与顾城,哦对,还有窗外无数媒体已经准备好的长/枪短炮。 很可惜,最后一班人马的存在,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施莺莺知道。 人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绝对不会外传的秘密谈话,于是顾城在看到施莺莺的那一瞬间就冷笑了起来,几乎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出了所有霸道总裁虐文里的标准台词: “很好,施莺莺,你很好。” 施莺莺沉默了一秒钟,抓紧时间在脑海里疯狂敲打系统:“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系统:“你以为呢?” 施莺莺谦虚道:“谢谢,我一直觉得我很好,每个被我弄死的人死前都会这样深情地夸奖我——所以凭着我的丰富经验判断,他肯定不是真的想夸我啦,快把剧情提示板给我拉出来。” 经验丰富的虐文系统唉声叹气地回答了施莺莺的问题: “一般来说当男主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就说明他要开始虐女主了。他说‘你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千万别落在我的手里,女人,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于是施莺莺快乐地给顾城点了个赞: 他在这里表现得越糟糕,等下新闻爆出来的时候,对施莺莺就越有利。 但明面上施莺莺还是一派纯然无知的模样,甚至后退了半步,真的是不遗余力地在演戏,从微表情到肢体语言都不肯懈怠半分: “顾城同学?你不是因为……因为性骚扰我被警察带走了吗,十五天还没到,你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她话音未落呢,树上的、门外的、走廊里偷听的记者们顿时闻风而动: 好家伙,原来顾家的这个小崽子还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情? 不管是出于媒体人的良心,还是出于想争一个头条拿到奖金养家糊口的朴素心愿,今天谁说话都不好使,哪怕是顾家都堵不住他们的嘴! 然而顾城对自己即将被拖到明面上公开处刑,并连带他背后的顾家都股份大跌、人心浮动的悲惨命运一无所知,甚至还在威胁施莺莺呢: “你以为呢?这可是在h市,是我们顾家的地盘。” “早告诉你要乖乖识相,别做多余的挣扎了,我看得上你这种没爹没妈的女生,那都是给你面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配得上我吧?”他得意地将一条腿跷到了另一条腿上,摆了个优哉游哉的姿势出来,嗤笑道: “就好像现在,我说你作弊,说你不配待在圣三一的一班——”他恶劣地拉长声音,环视了一下校长办公室里的其余三人: “——谁还敢为你说一个字不成?” 施莺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谢成芳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同时,谢成芳用一种很冷静的、甚至近似于冷酷的声音道: “我敢。” 顾城眯起眼睛盯了谢成芳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很好,很好,区区一个教书的四眼狗也敢反驳起我来了。” 被同样无差别攻击到的戴眼镜的十四班班主任和校长齐齐擦了擦汗,心想,这小兔崽子说起话来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好欠揍。 “你这是欺负人!”施莺莺泪盈于睫地控诉,同时把她那张花颜靡丽的脸往窗边侧了侧,正好让她凄然的神色在浓绿的树荫掩映下,以最完美、最能打动人心的角度,落在窗外所有记者的镜头中: “就因为你是顾家的人?所以法律和道德在你们这些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在施莺莺的眼里,爱情、友情、亲情、容貌、金钱……一切都可以成为武器,不熟悉自己武器的战士是不合格的赝品。 她很明白在怎样的角度下,这张脸才能尽可能地发挥出楚楚可怜的效力来,更明白要怎样才能玩弄别人的情绪和思考。 于是被她的这一眼看得精虫上脑的顾城,想也没想就接了施莺莺的话茬: “要不呢?这可是在h市,中央都管不到我们顾家,我是顾家唯一的男丁,自然是我说什么就什么。” “你还跟我谈法律?你好天真啊,施莺莺,你难道不知道,只要在h市的地盘上,不管什么机构里,就都有我顾家的人?只要我一个命令下去,你就可以被人间蒸发,没有人关心你去了哪里,他们甚至都不会知道你的死活!”顾城伸出手去,想要把施莺莺捉到自己怀里来: “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别太端着,吊人胃口过头了,别人就对你没兴趣了。” “不过幸好我对你还算有兴趣——”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校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校长身上的手机、十四班班主任的手机、顾城的手机、谢成芳的手机,铃声大作,震耳欲聋。 顾城和十四班班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呢,圣三一的校长先慌了: 能打通校长办公室内线电话的,都不是什么小人物。 他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就听到了来自h市教育局局长的声音,近乎暴跳如雷地呵斥他: “你们在干什么?把门窗关上,这是嫌来看热闹的记者不够多吗!” 校长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个实在太敬业的记者已经从香樟树上把自己挂在了阳台上,正开着手机直播这里的所有通话呢,怪不得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得那么快! 他飞速拉上了窗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要小瞧吃瓜群众的威力,更不要小瞧为了最真实的新闻,都敢于把自己吊在阳台上和树上的记者们的决心。 十四班的班主任也接起了电话,他妻子和儿子的哭喊声从里面传来: “老公,不好了!” “有自称检查组的人把小宝从幼儿园带回家了,说这几天内都不能出门,他们还把你书房里那个不让我碰的保险箱带走了,说这是你私受贿赂的证据。” “你现在在哪里?来救救我们,小宝已经吓得昏过去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儿子会被你害死的!” 十四班班主任冷汗涔涔流下:“我……” “算了,不管你在哪里都快跑吧,他们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顾城也接起了电话,然而这次电话里的人终于不再对他这个顾家数代单传的独苗和颜悦色了,而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你疯了吗,顾城?你为什么要当着全国媒体的面说这个!” 顾城终于反应了过来,事态好像有些不受他的控制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还问我?!”电话对面的人都给气笑了:“你知不知道有个调查记者对你们开了直播,说h市的圣三一中学里有校园霸凌和钱权勾结,视法律和国家机构如无物,他这一手直接引爆了舆论雷/区,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 “你刚刚说的所有的话都被全国人民看见了,调查组最晚两分钟后就会进顾家大门!” 顾城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嘴硬道:“那就给他钱让他闭嘴,塞钱塞不动就把他家人给带走,难不成在h市还有不听我们指挥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被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顾城给气到怒吼了出来: “都说让你不要再说了,那个记者现在还开着直播呢!而且他不是h市的人!他是从京城来的,不归我们管!” “这他妈还是个全国硕果仅存的调查记者之一,塞钱塞不动,连死都不怕的那种!” 调查记者,以挖掘真相为己任深入一线的高危职业,主要揭露对象为公权机关、强势企业、黑恶势力等,并作出有公心的独立调查。 自1989年,第一位调查记者因揭露郑州市检察院越权事件而入狱以来,被调查了真相的团体们突然发现了一个美妙的解题思路: 对哦,我们虽然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我可以解决你这个发现问题的人。只要把敢说话的人的嘴全都堵上,就不会有人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自此之后,短短数十年内,这个团体的数量就锐减到了百余人,被诬陷入狱、当街殴打、被迫辞职、关停报刊、无故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调查记者的人数甚至还有在不断继续下降的趋势。 ——换句话说,那个还吊在阳台上开着直播的、最不怕死的记者,恰恰也是国家最需要的中坚力量,顾家最害怕的真正的媒体人。 电话那头传来的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大: “本来把你从拘留所里带出来就已经很不合规矩了,别人给你挖了陷阱,你还真的要再跳一遍?!你这是挑衅上面的权威,顾家现在自保都困难,你自求多福吧!” 毕竟受h市本身的特殊性限制,但凡是关于这里的舆论,都扩散得相当快,而大放厥词的顾城正好踩在了践踏法律的红线上,火上加火地被逮了个正着,电话那头只来得及给出这么最后一句话,就匆忙落下了帷幕: “你个叉烧,扑街仔!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你好好想想你究竟得罪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