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虫族后和老婆贴贴》 1、第 1 章 “亚里希,你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就给我滚!” “我给你两分钟,赶紧把你的衣服给我补好。亚里希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露出虫纹,就等着去雌戒所吧!” 领班经理怒吼,红色的头发几乎要竖起来,几乎要把手指头戳在对面亚雌的脸上。 亚雌的手一顿,身上劣质的衬衫扣子掉落,衣襟敞开,露出一些黑色纹身的线条。 他面色冷淡,伸手将衣领拢起,“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处理。” “快滚,一会儿耽误了事情,我要你好看!” 领班是一只d级的雌虫,平时最看不上没有精神力、空有美貌的亚雌。 他斜着眼睛,对旁边穿着工作服的几个虫吐沫横飞,“靠!果然,亚雌什么都做不好,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我听说......” 试衣间的门将声音隔绝在门外。 亚里希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泛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镜子中是一张与虫族格格不入的面容,黑发黑瞳,以及过度瘦弱到脱相的脸颊。 “亚里希”是林余为了找到工作取的新名字。可是,好像无论他起怎样的名字,作出任何努力,他都永远无法融入这个陌生奇怪的世界。 除了—— 亚里希脑海里闪过一抹银灰色的光芒,那是他曾触碰过的月光。 时间过得真快,他已经穿越到这个虫族的世界一个月了。 谈不上好与不好,被叫做“林余”的他在地球上过得也一塌糊涂。 林余,多余的余。 这个名字承载着他太多痛苦的回忆。 新的名字或许代表一段新生,如果作为“亚里希”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遥遥看向那抹月光,甚至有幸能够短暂被月光笼罩,那林余愿意从此以后作为“亚里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 亚里希拿出柜子里备用的针线和扣子,低着头几下就缝补好。 他右肩处黑色纹身贴的图案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是没有穿越前,在漫展做服务生时被要求贴上的。 然而在虫族,这种在身体上大面积的纹路被认为是虫纹。 虫纹是代表性别的特征之一。 亚雌的虫纹是黑色的,雌虫的虫纹随着精神力等级越高而越鲜艳,只有雄虫没有虫纹。 亚里希咬断线头,将针线放好,对着镜子整理衣服。 他右肩上的麒麟颜色已经变浅,估摸着再有几天就会完全褪色消失。 但他不确定,也不敢冒险去医院做身份鉴定。 如果只是穿越,没有变异,被检测出来并非虫族—— 那下场可想而知,估计会被抓去做实验。 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确认纹身贴不会露出来,亚里希才推门走出去。 经理睨着眼,甩来一张光卡,“戴维斯阁下预约了十层,一会儿你去接待。” “可别说我对你不好,伺候雄虫不是你们亚雌的特长嘛!” “勾引住了,以后当个雌奴,总比出来工作强,是吧?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雌虫也附和,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起亚里希,“对啊,亚里希,你长得也不赖,戴维斯阁下可是b级雄虫,这可是别的亚雌做梦都得不到的阁下!真是便宜你了!” 这种话对于亚里希没什么杀伤力。 只要干活以后有饭吃,什么恶毒的咒骂他都能接受。 反正他从小也是这么被骂着长大的。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他们会将自己人生中所有的不幸倾注给一个无辜的孩子。 好像只有这样,那些苦难和悲惨才有源头和尽处。 亚里希不作声,接过光卡。 今天来的戴维斯阁下是这家会所的常客。 身为一个虫族里稀少的b级雄虫,戴维斯享有绝大多数的特权,名下雌侍雌奴众多。 暴虐成性,凶残无比。 上次去服侍的雌虫被打了个半死,又去不起医院,到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但亚里希没办法拒绝。 亚雌在虫族实在是很难找到工作。 他想要活下去,总要挣钱买吃买喝交房租。 “好的。”亚里希淡淡地说,转身走向布草间。 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他一个月前就应该死了。 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不亏。 “切,装什么清高!” 领班虫在后面冷哼,转头又接着向旁边的雌虫吐槽,“他不就是仗着一张好脸吗,真不知道老板招聘这种虫干嘛,看着他就恶心。” 亚里希确实长了一副好面容。 黑发衬得他的面色病态苍白,却难掩精致的眉眼。一双黑色的圆曈乖巧又可爱,只是神情冷淡,独有一分破碎的美感。 他收拾好小推车里的东西,拿着光卡乘坐电梯来到十楼。 十楼一整个大平层被戴维斯包下来了。 雄虫隔三岔五地就会过来,调教自己的雌侍雌奴,或者约另外几个雄虫一起调教。 一整面墙的刑具,钢鞭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倒刺。地上的刑架上面还漫着血色,已经擦不干净了。 还有几个展示柜,玻璃的柜子里挂着几对翅膀,摘得很完整,只在最下面翅囊出有些许的裂痕。 柜子里顶灯照下来,映得半透明的翅翼更加美丽。 只是美丽的背后,是雌虫的痛苦和生命。 所有来到会所的雌虫,基本上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 亚里希收回视线,将小推车里的名贵红酒一一擦拭好摆放进酒柜里。 不知道今天来的雌虫会是什么等级,希望是a级以上,否则以这位阁下的手段,很难活下去。 打扫完卫生后,亚里希背着手默立在一旁。 他得珍惜现在还能站着的时间,一会儿雄虫过来,他就只有跪着的份儿了。 寂静中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记忆又飘回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天。 那时他还叫林余,多余的余。 那天他终于从魔窟一般的家里逃出来。 身上还有没愈合的伤口,褴褛的衣服无法遮挡寒风,他光着脚往前漫无目的地跑。 去哪里都好,但他哪里都去不了。 明月高悬,却没有一丝光落在他身上。林余站在天台上,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一只手拉住了他。 林余就是在那一刻穿越到了虫族。 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对方银灰色的发尾垂在他的脸上,带来微微痒意,像是一抹轻柔的月光。 对方温柔地给他披上外套。 弯下腰,用手帕拭去他脸上的眼泪和灰尘,耐心又温和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助。 林余从未遇见这样温柔对他的人。 回望自己灰惨的一生,像那颗掉落在尘埃的扣子,未曾想过有人会轻轻把他从尘土中托起,为他拂去身上的灰尘。 电梯传来叮咚一声。 将他从“林余”唤回“亚里希”。 亚里希回过神,跪在地上,低声说,“欢迎阁下莅临,我是今天的侍虫亚里希,编号为677号。” 头顶上却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 “你在这儿?” 耳边的声音如此熟悉,亚里希唰地抬起头。 刚才还在回想的身影就在他的面前。 就是这个声音,在那个寒冷的天台,帮他驱散了寒意和苦痛。 “塞法修先生?” 亚里希脸色瞬间苍白,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来到十层? 塞法修和一个月前一样,穿着板正的商务西装,一头银发规整地束在脑后,湛蓝色的眼眸正温和地看着亚里希。 “还记得我?” 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永远记得,对方将他从天台上拉下来,给他披上一件温暖的外套。 这是亚里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善意。 “怎么、怎么会是您?” 亚里希慌张地站起来,捉住对方的手腕,完全忘记了社交礼仪。 塞法修并不介意,甚至随着对方的力道微微弯身。 在他的眼里,对面孱弱的亚雌还是小孩子。 “前天精神力暴动,飞行器不幸撞到了那位阁下。” 塞法修轻描淡写地说道,“阁下传唤我过来商讨赔偿问题。” 亚里希咬住嘴唇,“我能怎么帮你?” 小亚雌眼里的恐慌太过明显,一双黑瞳氤氲着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塞法修轻叹一声,轻声安抚,“别担心,我手中还有朗合集团,尚有余地。” 又拿出一张名片,温声说道,“上次就想给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你过得怎么样,如果未来有难处可以联系这个号码......” 塞法修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会有虫帮你。” 亚里希摇头,死死捏着塞法修的衣摆。 “不要。” 他不需要别人来帮他。 雄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塞法修不想拖累亚里希。 他有心想将亚里希支开,不希望雄虫的怒火牵扯到亚里希身上。 塞法修将一张光卡放在亚里希的手里,“那你帮我一个忙,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有一颗蓝色的宝石,那是第四军远征时在达玛星球发现的。听说戴维斯阁下很喜欢收集稀有的宝石,你帮我拿过来,说不准阁下可以网开一面。” 来不及多想,亚里希接过塞法修递来的光卡,“好,你等着我,我这就去。” 他看了一眼塞法修,转头就跑。 好像只要跑得快一点儿就可以让塞法修不会挨打。 挨打很疼的。 亚里希知道。 他不想让塞法修挨打。 像塞法修这样的人,如同天边的月亮,应该是纤尘不染的。是他连想一想都觉得亵渎的存在,不应该像他一样跪在地上,更不应该被那种凶残又恶劣的雄虫拿着鞭子侮辱。 绝对不可以! 他要尽全力保护好塞法修。 塞法修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给秘书发了条消息:【一会儿有一个黑发黑瞳的亚雌过去,叫亚里希,好好接待,拖住他。】 亚里希跑出会所,不顾领班在后面的咆哮。 挥手打了一辆飞行器,很快就来到商业中心街的朗合集团的大楼。 星际的飞行器很快,几分钟就从东三路到了商业区。 塞法修的秘书已经站在大楼的门口等着。 看到匆匆跑来的亚里希,迎了上来,“是亚里希先生吗?总裁通知我......” 亚里希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塞法修明明可以通知秘书送,为什么让自己过来? 亚里希因为快速奔跑通红的脸瞬间煞白,打断了对方的话,嘴唇哆嗦地问,“是塞法修通知的你?” 秘书虫点头,礼貌微笑,“请您和我上来吧,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茶点。” 果然是为了支开自己! 什么蓝宝石都是骗人的! 他怎么这么笨,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亚里希转头又坐进刚下来的飞行器上,“回去,快一点。” 秘书被喷了一脸的灰。 知道自己搞砸了老板的交代,秘书灰头土脸地打字:【老板,抱歉,我没有留住亚里希先生。】 然而几分钟过去,这条消息也没有显示已读,更没有回复。 当亚里希回到会所时,门口已经停放了一辆帝星上最新款的飞行器。 他跑得飞快,黑发凌乱地散在额间,本来工整的衬衫也歪歪扭扭挂在身上。额角处青筋暴露,浑身冒着冷汗。 讨厌的领班还在,对亚里希翻白眼,“一到干活你就溜?亚雌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亚里希没时间理他,伸手就按向电梯按钮的10层。 可是已经按不动了。 雄虫把10层锁住了。 意味着,在此期间内,所有虫都无法进入10层,一直到雄虫解锁。 领班的声音叽叽喳喳,“戴维斯阁下都上去了,你现在想去勾引也来不及了!一会儿阁下怪罪下来,有你好看的!” 亚里希喘着粗气靠在电梯的门上。 握紧拳头,心里只恨自己太笨。 偏偏领班还在旁边不识趣,亚里希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一只讨厌的蚊子不断地在耳边打转。 终于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 一声尖叫过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 2、第 2 章 亚里希坐在布草间,泛红的手拄在桌子上。 一旁的床上是晕倒的领班,围着几个低等级雌虫,全都不敢说话地站在旁边,一会儿看看领班,一会儿看看亚里希。 刚才亚里希一拳揍晕领班的画面他们都看到了。 开什么玩笑,领班好歹也是一个d级雌虫,他们这些e级的更不抗揍。 然而平时寡言的亚里希却一反常态,抬头主动和他们说话,只是声音较以往沙哑了很多,“雌虫伤害雄虫后,有什么能救下雌虫的办法吗?” 旁边红头发的雌虫惊讶出声,“什么?伤害雄虫?不要命啦?你吗?”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雌虫摇头,“没有办法,除非祈祷神迹——突然出现一位等级更高的雄虫阁下愿意赎回罪雌。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为0。” 红发雌虫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娇弱,实则一拳就能揍倒雌虫的亚雌,不可置信地问,“不会你得罪雄虫了吧?我劝你自荐枕席当雌奴吧,或者直接自己了断。去了雌戒所只会更受折磨......” 眼镜雌虫聪明很多,他猜到了亚里希的意思,劝说道,“你如果想救刚才进去的塞法修,那大可不必再继续想办法了,戴维斯阁下可是b级。你知道整个虫族有多少a级的雄虫吗?” 亚里希摇头,他还没有钱买光脑,没办法搜集这些资料。 “只有十位。”眼镜雌虫将网页投射在半空中,“你看吧,你能接触到谁?你就算长得再好看、再有钱都没有用。” “塞法修那么有钱,他可是有主星系最大的商业集团。他都没办法救自己,你一个亚雌,还是歇歇吧!” 亚里希垂着头,心里只觉得自己没用。 明明对方将他从深渊中拉回,他却什么都报答不了。 想起他最后看塞法修的时候,对方决绝的眼神,必然是心存死志。 亚里希咬紧牙关,思索办法。 前台推门进来,“十层开了,戴维斯阁下刚才下来说明天再来,你们谁上去收拾一下?” “哦,对了,还说不要碰他的雌奴。” 亚里希站起来,冷声回道,“不是。” 前台一愣,“什么?” 亚里希往前走,越过他,“不是雌奴。我上去收拾。” 前台愣愣地点头,总觉得今天的亚里希很陌生,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屋子里红头发的凯拉和戴眼镜的盖文朝他摇头。 于是悻悻地嗯了一声,又说道,“好吧,那你好好收拾,我看戴维斯阁下出来的时候身上沾着不少血,估计现场更糟糕,收拾完你就下班吧,回去好好洗个澡,别一身血气到处晃悠,吓到哪个阁下都有你好受的。” 亚里希点头,“好。” 亚里希推着小推车,坐电梯又回到十层。 电梯门一开,就闻到腥膻的血气。地面上淌着血液,一直延伸到门口。 塞法修正跪在地上,双眼紧闭,唇色惨白。 额角处破开一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锤伤,血液顺着银灰色的长发流淌。 身上那套工整的西装已经被鞭子抽打得破碎褴褛,血肉狰狞的翻出来,因为佩戴着抑制环,身体没办法自愈,血液不断地涌出来。 听到电梯声,塞法修没有睁眼,知道是过来收拾清理的侍虫。 塞法修并不担心是亚里希——他已经嘱托好秘书将亚里希拖住。 他争分夺秒地闭目养神。 他必须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足精神,明天肯定会有更残酷的刑罚。 这是一场漫长的刑罚。 他躲不过去。 最好的结果是雄虫在这七天玩腻了他,他尚有一条活路。 如若不然,雄虫要强制让他当雌奴,他就会咬破牙后的毒药,一死了之。 亚里希停在几步之外,红着眼眶不敢靠近。 地面上满是鲜血,亚里希颤抖地跪下来,拿起薄毯,想要轻轻盖在塞法修的身上,可是又怕碰到塞法修身上的伤口,手足无措。 感到有虫靠近自己,塞法修心中疑惑。 这绝对不正常,不会有雌虫多管这些闲事,除非——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亚里希通红着眼眶,不顾及地上的脏污,跪在他身旁,一脸的自责。 塞法修有心想要安慰,只是脖子上佩戴着抑制环,说出来的声音嘶哑,“没事的,别难过......” 勉力咽下一口血沫,接着说,“我是a级雌虫,这点伤不算什么。就是看着可怕,要不了我的命。” 看到对方身陷绝境,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 亚里希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滴在地上塞法修的血液里,混出一朵粉红色的花。 “很疼。” “很疼......” “我该怎么办?”亚里希哽咽着,言语混乱地问,“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不疼。” 塞法修的手无力地抬起,想要拍一拍亚里希的脑袋安抚。 却看到手里满是血污,又无力的垂下。 想到他出事以后,听到风声的合作伙伴都第一时间和他保持距离,早上董事会开了加急会议褫夺了他的董事长职位。 他也确实没有什么蓝宝石——他所有的财产已经被转移给了雄虫。 对于这一切,塞法修没有任何怨言。 毕竟是他的过失,那他散尽家财来赎罪是应当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月前随手救下的小亚雌。 更没想到亚里希会这样心疼地看着他,为他哭泣。 明明他也没帮助亚里希什么。 然而身边的小亚雌却执起他的手,不顾血污,固执地将自己的脑袋贴上了上去。 低声道,“给你摸。” 手下是蓬松的黑发,毛茸茸的,贴在手心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塞法修神色复杂,却还是镇定地说道,“我虽然已经被撤职,但是已经嘱托之前受惠于我的下属,可以安排好你的工作,你以后就不必在这里担惊受怕地服侍雄虫了。” “你要好好的生活,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傻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话里话外都是交代后事。 亚里希无法忍受塞法修死在这里。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塞法修,你和我走好不好?我们去荒星、去垃圾星都好。” “求求你,相信我。” “真的,我力气很大,可以捡垃圾养你。” 塞法修从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漂亮话、阿谀奉承都听过。 却从没有听过这样荒诞,又绝对真诚的保证——捡垃圾养他。 亚雌黑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潋滟着水色,破碎又坚定。 塞法修看着对方削瘦的臂膀,伶仃的手腕他一只手都可以圈起来。 此刻却绷紧了薄薄的肌肉,露出两根青紫色的筋络,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大力气。 反正都是死。 他循规蹈矩了一辈子,踽踽独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也还是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还不如在死前,陪着这只愿意捡垃圾养他的小亚雌疯狂一把。 他确实有计划,不介意更疯狂一些。 塞法修站起来,虚弱地倚在比他矮了一头、瘦削的小亚雌身上。 亚里希扶着塞法修,小心地避开他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耳边传来塞法修温和又坚定的声音,“好。” 这是他上下两辈子,最、最、最开心的事情。 月亮奔他而来。 塞法修也确实留了后手,他从西服的内侧拿出一个金属片。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样子,却能够轻易地捏成不同得形状,但同时又坚硬无比。 对着镜子,摆弄了两下抑制环,在抑制环亮起黄灯即将发送警告的时候,“咔哒”一声嵌在卡扣处。 抑制环的黄灯熄灭。 塞法修对亚里希解释道,“抑制环除了雄保会或者雄虫的精神力是打不开的,我只能屏蔽破坏它的定位。但这足够了。” 亚里希站在旁边,哭过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湿漉漉的黑瞳看着塞法修手里摆弄的金属片。 白色的衬衫歪歪扭扭,汗水将它打湿成半透明的样子,贴在皮肤上,隐约露出右肩黑色的纹路。 年轻的亚雌尚有未褪去的青涩,对这个世界懵懂又好奇。 塞法修心中微叹。 身为长者,他不应该让小孩子为他涉险。 亚里希为他做得足够多,他不应该再断送亚里希的未来。 他艰涩地开口,又很快恢复成温润的样子,“亚里希,今天你替我掩蔽,就已经帮助我很多。只是连累你不能继续呆在帝星了。但我能保你平安地留在宜居星球,我会给你安排好工作,保证你未来衣食无忧——” 话还没说完,他的衣袖就被亚里希捉住,攥在他袖口处细白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听到塞法修要抛下他亚里希拼命摇头,“我不,我要陪着你。我会干活,我什么都会干,我不会拖累你。” 塞法修轻轻将亚里希攥紧的手抚平,耐心地劝导,“我知道。而且你从不是什么拖累。我只是担心你。” “亚里希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如果我们去了垃圾星,很难再有回来的机会,那里寒冷、破败,没有充足的食物,可能会挨饿受冻。而且,有暗物质辐射,寿命会受到影响。” 亚里希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慌,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肯松开分毫。 “我不在乎!” “如果没有你,我早死在一个月前了。” “我会乖的,会听话。我什么都不要,你要是烦我,就把我丢在旁边就可以——” 亚里希忍住哭意,他不想表现得太懦弱惹人嫌弃,他用尽全部的勇气,低声地哀求,“我只想远远地跟在你旁边,看着你我就很安心。” “我不怕冷,不怕饿,我什么都不怕,别丢下我。” 回应他的,是塞法修的怀抱。 熟悉的怀抱,他在梦里重温过无数次。 即便现在被血气萦绕,仍然安心又温暖。 亚里希伸出手,回抱住对方的腰。 他听到塞法修在他的耳边说,“别害怕,亚里希,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原本陌生别扭的名字被塞法修温柔的唤出,亚里希控制不住泪意。 真好啊,他被如此温柔地接纳。 回忆里作为“林余”那些被咒骂虐待的回忆似乎远去,在对方温暖宽阔的怀抱里,是他作为“亚里希”的崭新的人生。《 》 3、第 3 章 亚里希把塞法修藏在推车里。 把推车抹上血液,在上面堆满被血液浸透的抹布。 坐电梯来到一楼,自动门划开,正对上醒来的领班正在教训旁边的雌虫。 看到亚里希推着车下来,领班气得倒吸一口气,张口就骂,“你丫的牛气什么!我今天就去和老板说,不辞退你算我输!” 亚里希一反之前的受气包样,出声冷嗤,“就凭我长得好看,老板肯定留我也不会留你,怎么样?” “在这里干了快十年了,不还是一个月薪3000的侍虫吗?说得好听是领班,实际上大家不都一样吗?” 果然领班气到几乎休克,“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想说你是老板的侄子,那大可不必——老板说过他没有你这样的侄子。” 亚里希眉眼间满是嘲讽,“麻烦您让开,我还得洗推车,耽误了雄虫阁下分配的工作,我怕你更承受不起。” 领班的鼻子里喘着粗气,指着亚里希的鼻子骂,疯狂输出, “这推车被你用成这样别人还怎么用!” “你给我推着车子滚出去!车钱从你的工资里扣!别想领工钱了,明天也不用来了,滚!” 目的达到,亚里希顺从地点头,“那我滚了。” “滚!” 领班随手摔来一个杯子,打在亚里希的额头上,碎片扎进肉里,血液滴落。 “让你嚣张!” 亚里希没有管伤口,连个眼神都没有递过去。 领班气得倒仰,被盖文搀去后面的休息室。 还断断续续传来恶毒的咒骂。 前台战战兢兢地站在导台后面,害怕殃及池鱼。 亚里希将光卡递上去,淡淡地说,“已经按照戴维斯阁下的吩咐,将十楼加锁,明早十点前不需要送水送食物。” “车和工作服我带走了,钱从我工资里扣吧,柜子里的东西直接扔掉就行。” 前台收好卡,转头看到领班已经走远,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压低声音说,“你去求一求老板吧,你长得这么好看,留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而且,”前台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亚雌很难在帝星找工作的,没有工卡你就无法继续呆在帝星了。” “没事的。” 说完,亚里希转头就走了。 前台才想起来亚里希的额头上还破着口子,拿起旁边的纸巾想要递过去,“哎,擦擦你的伤——” 可一抬头就看到亚里希已经走远了。 看着黑发亚雌孤瑟的背影,单薄的身体撑不起均码的工作服,直筒的裤腿空荡,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 前台悠悠叹了一口气,“命苦啊......” 亚里希推着车来到他这几天住的桥洞下。 这里他已经用捡来的材料,简易地堆好了帐篷,虽然破旧,但尚能挡风。 塞法修已经完全晕厥了。 血液凝固在衬衣上,混着钢鞭倒刺抽带出来的碎肉,伤口狰狞可怖。 此刻双眼紧闭,大汗淋漓,泛白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脖子上的动脉凸出来,鼻子里喘着粗气,额头上热得发烫。 可是亚里希没有药。 他就算有钱,也买不来药。 在帝星上,亚雌没有购置药品资格。 亚里希小心地扶出塞法修,放在他那张由纸壳子拼凑起的“床”上。 塞法修上身的衬衣完全被血浸透了,粘在伤口上,很难脱下来。亚里希跪坐在旁边,拿着沾湿的毛巾一点点地清理,小心的剥离。 白酒刺激在伤口上,塞法修恍惚地醒来。 看到破旧的逼仄的帐篷,和脸色惨白帮他处理伤口的亚里希。 “不好意思,我睡过去了,辛苦你了。” 亚里希摇摇头,将水杯递给塞法修,“喝口水,润润嗓子。” 又拿起毛巾和白酒,继续处理,“我买不到药,只能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伤口处传来微弱的刺痛,对于雌虫而言,即便是带着抑制环也完全可以忽略。 塞法修抿了一口微凉的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亚里希额前的黑发下,隐约露出些血色。 “这是怎么了?” 塞法修用手拨开亚里希的短发,一道狰狞的还混着碎瓷片的伤口露出。 “不小心磕到了。” 亚里希垂下眼睛,像一个犯错的学生,小心翼翼不敢动弹。 又飞快地抬起眼,看到塞法修皱起的眉头,慌张解释,“你别生气,我没事,不疼。我一会儿就给自己处理。” 看到小亚雌自责又无措的表情,塞法修心中一软。 却又忍不住想,究竟亚里希以前生活在怎样的地方,才会养成这样自卑的性格,连自己受伤都害怕惹别虫生气。 塞法修心疼地拿起毛巾,轻轻擦在亚里希的额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疼你。” 轻声问,“疼不疼?” 亚里希怔怔地摇头。 亚里希不习惯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他,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落在他额间的手那样轻柔又温暖。 他眨着一双圆眼,无措地看着塞法修俯身过来的脸庞。他已经洗干净对方的头发,银灰色的发尾荡在他的前面,好像只差一点就能接触到。 塞法修摸摸亚里希的脑袋,试图安抚对方的疼痛。 怎么可能不疼?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为了救自己受到的伤。 亚雌的身体不比雌虫,没有精神力的防护,一点点伤就会很疼。 塞法修小心把上面的碎瓷片拨掉,听到亚里希忍痛的闷哼声,又低头向伤口处轻轻吹气。 “委屈你了。” “不委屈。”亚里希摇头,圆曈里都是执拗的认真。 塞法修怜惜地摸摸亚里希的脑袋。 他知道小亚雌对他有不正常的依赖,或许是因为一个月前他将亚里希救下,又或者是亚里希在他身上投射了对于长辈的儒慕之情。 那自己呢? 塞法修审视自己的内心。 是他卑劣地利用亚里希的善良逃离雄虫的折磨,又让尚且年轻的亚雌为他涉险。 塞法修在亚里希的眼中一直是儒雅又稳重的。 即便是在十楼受完雄虫的酷刑以后,也是那样从容镇定。 可现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明显的悲伤。 亚里希赶忙看向他身上的伤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可怖,但是已经止住血了。 亚里希垂下眼,悲戚地自责,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买不到药给塞法修止痛。 他伸手点在伤口旁边,“是不是疼了?” 腹部被亚里希冰凉的指腹一点,紧张地收缩绷紧,露出六块整齐的腹肌轮廓。 刚才昏迷时还不觉得如何。 现在清醒着,被亚里希注视和触摸/赤/裸/的上半身,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塞法修,也突然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咳咳,不疼,就是,”塞法修努力忽视亚里希停在他腹部的手指,顿了一下,说,“有点冷。” “啊!抱歉,我没有想到——” 亚里希从旁边的纸盒里拿出来一件西装外套。 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灰尘。 正是一个月前,塞法修将亚里希救下后,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的那一件。 塞法修看着袖口处完整的两颗宝石袖口,心绪复杂。 亚里希却误会了,慌张地解释,“那天我脑子不清楚,跑远了才发现还没有还给你外套,后来......” 后来他也接触不到塞法修了。 塞法修是拥有主星系最大的星源矿脉的财阀,是帝星上掌控最大的商业集团的总裁,是常年居于富豪雌虫榜前三的豪门。 哪里是他能遇见的? “你的袖口和胸针都在上面,我没有动过。” 害怕对方误会,亚里希摊开衣服,露出一枚枫叶样式的宝石胸针。 塞法修在商界沉浮多年,向来是利益为先。 那天他既然给出了衣服,就没有想过再要回来。 他当时看到亚里希跑走,没有阻拦,也是存了对方可以把这些东西卖了换钱的想法。 这些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或许可以让对方过得好一点儿。 可是...... 没想到小亚雌宁愿住在桥洞下,也没有卖掉,而是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藏。 更没想到,小亚雌毫无保留的拿出来,放在已经穷困潦倒、毫无价值的他面前。 怎么会有这样单纯又善良的虫? 奉出自己所有的宝物和真心,还小心翼翼地怕对方嫌弃。 塞法修穿上外套,又将袖口和胸针摘下来放在亚里希的口袋里。 迎上亚里希疑惑的眼神,塞法修淡淡地开口,“先放在你这儿。等再晚一些,我们去307号跃迁点。我认识一个/非/法/偷/渡/去矿星的领头虫,当年他欠我一条命。我们就从他那里走,到时候给他一颗当作路费。” “去了矿星以后,还得拿着去换一些基础的物资。” 塞法修认真地看向亚里希的眼睛,仔细地观察里面的情绪。 如果那双黑瞳里有任何迟疑,他会拼上手里所有的后牌,将亚里希送到宜居星球。 “现在我们没办法去买东西,/偷/渡/的飞船上不准带东西,而且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卡什么都买不到。” “亚里希,到了矿星,我们一无所有。” 塞法修试着将一切困难都掰开揉碎了讲出来。 他在商业对决中一向果断,此刻却踌躇犹豫。 他虽然有信心,也有计划,能够在矿星上照顾好亚里希,也能够在几年之内回到帝星重建自己的公司。 到那时,他会捧出所有珍稀的宝石放在亚里希的床头,任他挑选。 可是,现在,他总是怕亚里希会受苦。 怕亚里希会后悔。 塞法修心中波涛海浪,而亚里希只看到塞法修的头发干了。 亚里希拿出一根皮筋,试着帮塞法修梳好头发。银灰色的顺滑的发丝在手中拢起,像是握住了一抹轻柔的月光。 他喜滋滋地束好头发。 像捧到了天边的月亮。 却发现塞法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说话。 亚里希转回来,看到塞法修蓝眸里流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完蛋!溜号了! 塞法修这么温柔,应该……不会生气吧? 正当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想解释时,却看到月亮奔他而来。 塞法修悠悠叹了口气,俯身抱住这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亚雌。 他轻拍着对方瘦削的脊背,像是安抚、像是保证、像是承诺,低声说道,“亚里希,我会保护好你,我绝不负你。”《 》 4、第 4 章 夜色朦胧,月亮掩在乌云里,只余下一团黯淡的光影。 307号跃迁点旁边有一处密林,影影绰绰划过几道身影。 干/偷/渡/的一定很挣钱,亚里希想。 他握着塞法修的手,看向挺着大肚子的胖雌虫。 星际里鲜有这样的胖雌虫。 穷虫买不起蔬果肉类,只能靠着廉价的低等级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富虫呢,又比较注重健康,有专门配比营养餐的厨师规划热量。 “唉哟,大哥,什么风儿把您吹过来了?” 胖虫很讲义气,上一次他从普拉星回来时不小心露了富,叫同行盯上,差点儿就死在家门口的匝道上,幸好塞法修路过救了他。 做他们这行,来往的虫多,消息最灵通。 塞法修得罪雄虫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不是所有虫都愿意冒着风险帮一把。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不是吗? 但是看着塞法修挺直脊背站在这里,身上穿的西装干净矜贵,气质从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和几天前财经杂志上的采访照片里没有什么区别。 胖虫的心稍定。 他隐蔽地看了一眼塞法修脖子上的抑制环,眉梢一挑,嘿嘿笑道,“大哥,您也知道,我挣得这份钱就是整个辛苦钱,得罪了谁都不好干下去。” 塞法修微微一笑,“当然,你放心,我既然敢来,就不会傻到暴露行踪。” “那是,那是。” 胖虫一拍胸脯,“得了,有您这句话,兄弟我就放心了。” 塞法修示意亚里希拿出袖扣,绿色的宝石流光溢彩。 胖虫眼睛尖,一看就知道是上个季度凡卡麓的秀款,价值不菲,转手出去就能挣个几百万。 于是笑呵呵地接过,嘴里恭维地说着客套话,“嗐,大哥您这就是和我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您就算不给我钱,这一趟兄弟也会拉您过去的。” 塞法修接下这番客套。 毕竟正常一个偷渡的船票只需要几万,他翻了三十多倍溢价坐飞船,当然承得住。 “客气了,还得劳烦您给安排前座。” “那是自然!兄弟这么瞧得上我,自然给您安排最好的位置。包管您和这位小——” 月光朦胧中,亚雌身上清冷绝尘的气质尤为突出。 胖虫险险咽下“美虫、情虫”这样的字眼,继续说,“——和这位小兄弟,呆得宽敞。您放心,别的不说,胖哥这里飞船开得贼稳贼快,您二位踏实地睡一觉,睁开眼睛就到地方。” “那就有劳了。”塞法修颔首。 胖虫给安排好的位置确实不错。 在车厢的前面,宽敞许多,但也有限。 塞法修让亚里希坐到里面,靠在舱壁上,自己坐在靠着过道的外侧。 “是不是累了?” 塞法修将亚里希散在额前的碎发整理好,拿出一支营养液,“喝一口?” 亚里希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拧开营养液的管口,举在塞法修的唇边,“你先喝。” 塞法修失笑,“没事的,我们还有。” 亚里希摇摇头,他知道这个世界里雌虫的饭量都很大,像这种不需要身份卡就能从路边买来的低等营养液,十支都不顶饱。 小亚雌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执拗的认真,大有一种“你不喝我就不喝”的架势。 塞法修只好捏住管口,悬空倒仰,喝了两口,剩下一大半。 亚里希才弯起眼睛,接过来,将营养液一饮而尽。 星际的营养液是用能量石作为主材料制作的,喝下去就会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能量游走在身体上的每一条经络,带来充足的舒适感,一扫疲惫。 他的饭量一向不大。 主要是因为没钱,会所一天只发一管营养液,他都是分着三顿仔细喝完,今天算是奢侈地一次性喝了一大半。 亚里希满足地摊在椅子上。 身旁是令人熟悉的味道,血腥气已经没有了,只余下清清浅浅的岩兰草香气。 他和塞法修挨得很近,肩膀碰肩膀,胳膊碰胳膊,腿碰腿。就算是隔着衣服,但是这种温暖的触碰,带给亚里希很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他喜欢这样挨挨蹭蹭在塞法修的身边。 只要有一点轻微的触碰,就足够他开心许久。 塞法修好笑地看着小亚雌软下来的样子。 亚里希对他从不设防,年轻虫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那些他自以为隐蔽地故意挨蹭,在五感敏锐的雌虫眼里十分明显。 知道亚里希一向听话又好哄,可是也没想过这样的容易满足。 塞法修无奈地摸了摸小亚雌的头发,果然对方将脑袋凑过来,抵在他的掌心。 “睡吧,明天早上我们就到地方了。” 鼻端是安神的岩兰草香气,勾着亚里希的神经昏昏欲睡,只是嘴里还嘟囔着,“塞法修,别怕,我会保护你......” 塞法修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声音低沉,带着诱哄,“好,我不怕,等你保护我。” 翌日清晨,亚里希是在塞法修的背上醒来的。 塞法修背着他下了飞船,走了好远,已经能看到远处红色岩壁的矿山。 路上立着醒目的警告标志,他们正走在几条悬空的廊道,两侧是工厂和库房,数量之多,一直延伸到山脉,隐在云雾之中。 和帝星上赛博朋克的未来科技感不同,这里虽然也有高科技的机器,此刻正下着细细的小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烟雨濛濛,云山雾罩,像是地球上一个平凡村庄里最普通的清晨。 亚里希晃了一下神,神情不太自然。 他在地球上过得并不算好,可是终究对于地球还有一分难以言明的归属感。 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糊涂,懵懵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把头埋在了塞法修的颈窝,直到重新被岩兰草香气包围,才终于觉出几分活在虫族的真实感。 亚里希伏在塞法修宽阔的背上,双手抱着塞法修的脖颈,腿架在塞法修的腰上,肌肤紧密相贴——亚里希不可抑制地在心中想,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小亚雌黑色的短发毛茸茸地蹭在他的颈间,轻浅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微凉又柔软的鼻尖抵在他的肩上。和一旁冰凉坚硬的抑制器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太亲密了。 塞法修忍不住竖起瞳孔,又很快被压下。 在虫族,雌虫半虫化的拟态是不允许出现在公众场所的,容易吓到娇贵的雄虫。 塞法修也不想在亚里希面前露出来,他也很怕吓到亚里希。 亚里希瓮声瓮气,“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身上还有伤,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塞法修握住亚里希伶仃削瘦的脚腕,“你再歇一歇,我不会累的。” “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塞法修。” 亚里希认真的说,“我知道我能力很差,可能什么也帮不上你,但至少我不能拉你的后腿。” “我可以自己走。” “如果有一天,我真成了累赘,你可以随时把我......”扔掉。 塞法修蹲下来,让亚里希在地上站稳。 又转过身和亚里希对视,明确又直白地说,“你永远不是拖累,亚里希。” 亚里希错开视线,不自在地点头。 塞法修知道,亚里希根本没有安全感,像在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找不到归途,没有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摸着亚里希的黑发,心疼地看向这只自卑又胆怯的亚雌。 “亚里希,是你把我从会所里救出来的,没有你,我现在还在雄虫的鞭下受刑。” “如果硬要是拖累和累赘,那是我。是我连累你陪我颠沛流离,受苦受难。” “亚里希,你很优秀,你比你自己了解得更加优秀。” “能够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亚里希没说什么,只是仓惶地点头。 伸手握住塞法修的大手,装作很忙又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尖出卖了他。 胖哥从后面赶上,大大咧咧地开口,破坏气氛,“咋啦,咋停下啦?” “累啦?不是胖哥不开车送你们。” “这里禁行车,看到没,那些是放哨岗,一看到车就直接开枪。” 胖哥指向分布在廊道两侧的立柱,每个立柱顶端都有岗亭,里面背对背站着两只架能源枪的雌虫,只要看到没有通行许可的车和虫,就会直接开枪将其击毙。 “哟,小兄弟醒啦,胖哥开的飞行器稳吧!” “正好,我们一起走。后面那些等级低的雌虫根本赶不上你大哥的脚步,好家伙,你大哥背着你在前面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不愧是a级雌虫。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级大一等压死虫啊!” 胖哥有些话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但是亚里希确实能吃苦。 他比塞法修和胖哥想象中更能吃苦。 他看起来病弱清瘦,让虫总觉得一推就倒。 可是走起路来很快,力气很大,打起架来也狠。 塞法修只是稍稍放慢速度,亚里希就能跟上。 胖哥却跟不上,在后面紧赶慢赶,喘着粗气,“靠!现在亚雌也这么猛了吗?”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从矿山上传来一声巨响。 哐的一声—— 巨大的声波传来,震着山体上一些散着矿石往下滚落。 塞法修捂住亚里希的耳朵,皱着眉头看向矿山深处上升起的黑云。 胖哥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眸光中深沉,闪过一些悲凉,开口幽幽地叹息,“矿坑炸了,又是几条性命啊——” 他背过身,看向后面的那些等级低的雌虫,有些已经跌坐在地上,有些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勉力支撑。 胖哥沉声说, “我呢,不挣亏心钱。来之前也和你们说过这里面的厉害。” “祝你们好运吧。兄弟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以后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 “在这里,就是比谁的命更硬。”《 》 5、第 5 章 进了矿山,和外边就大不相同了。 山脉内路径曲折,错综复杂,矿石大大小小散在路上。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矿洞内阴冷潮湿,一条向下蜿蜒的隧洞山道深不可测。 胖哥走在前面,带着他们继续往幽深处行进。 往里摸黑走了大概三五分钟,看到一点晕黄的光线。 里面支着一个小灯,照在嶙峋矿道上,投射出阴森弯折的黑影。 借着昏黄的光线,亚里希看向两侧砖红色的矿石,摸在手上留下细细的粉末。空气中有一股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又走了几步,见到一道门,推开后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大的矿场地下城。 五米高的垂直岩壁上挂着巨大的光屏,上面动态显示着今日下矿的各个小组的工分,还拉着横幅——“今日不下矿,明日变垃圾。” 巨大的广场中间放这一块萤紫色的水晶石,一束聚光灯打在它的身上,散出妖冶魅惑的光晕。 胖哥指着水晶石,“瞧见没有,紫荆矿石,这么完整的一大块,足够在主星系的宜居星球里买一套别墅了。” 亚里希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眼神有些空洞,像是被紫荆矿石吸引,身形微晃。 塞法修一直在亚里希的身侧,用手扶稳了亚里希。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亚里希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一道光束,流淌在四肢百骸,带来一丝酥麻的电流感。 可是一凝神,这种感觉又消失,仿佛之前只是他的错觉。 闻言,亚里希摇摇头,“没什么,不累。” 说着,从右边办公区走出来一个金发雌虫,两米多高,一身的腱子肉。 胖哥笑呵呵地迎上去,“哎哟,胖爷我是该减肥了,你们这矿道也太窄了。” 金发虫听见胖哥的声音,转身看过来。 露出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 星际里雌虫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强到逆天,很难在身上留下疤痕。 似乎注意到亚里希的视线,金发雌虫瞥过来,皱着眉头,语气不满,“还有亚雌?” “哎哟,喀拉克,你这歧视亚雌的毛病怎么还不改啊?采矿嘛,自然是有力气就行,不是我吹,这小兄弟可绝不是一般虫!” 胖哥拍着胸脯保证,给亚里希使了个眼色。 亚里希站出来,还没等说话,金发刀疤虫一抬下巴,“你要是能抬起那块矿石,我给你a级劳工待遇。” 紫荆矿的密度高,那么一大块,大概得有三百多斤的样子。 亚里希走上前,弯下腰。 胖哥看着亚里希纤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瘦腰,弯折的裤管里大腿还没有他的胳膊粗。 心道不妙,那一块大石头还不得把这小亚雌压死? 他刚要出声拦,就被塞法修抬手止住了。 塞法修相信亚里希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还是绷紧肌肉,蓄势待发。只要亚里希支撑不住,他可以随时上前搭救。 金发刀疤虫冷嗤一声,将笔插进胸前的兜里,抱着双臂挑眉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亚雌。 穿越以前亚里希的力气就不小,扛着三袋大米上六楼毫不费力。 自从来到星际,他的力气确实又变大了。 没怎么废力气就抗起旁边三百斤的矿石,甚至还往上颠了颠。 他似乎又感受到紫荆矿石中一些亲和的能量,比喝营养液更加舒服。 在一众雌虫震惊的目光中,亚里希扛着矿石走了两步,来到刀疤面前,认真地询问,“您看,这样可以吗?” 胖哥在旁边一脸敬佩。 “我靠!这可是三百多斤啊,b级雌虫才能扛起来。你这位小兄弟不一般啊!” 塞法修目光沉沉。 “他确实,不一般。” 如果不是在天台上亲眼见过亚里希破开的衣衫里露出来的黑色虫纹,塞法修几乎要认为亚里希是一只雌虫。 雌虫的虫纹是有颜色的,随着精神力等级越高,颜色越鲜艳。只有在精神力暴动以后才会满满变得暗沉,直至最后变成黑色,那也意味着精神海彻底崩溃。 塞法修没有在亚里希身上感受过精神力波动,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这确实是一只亚雌。 总不可能是雄虫吧? 雄虫在未成年时,个别也会出现没有精神力波动和没有信息素征兆的表现。 但是雄虫没有虫纹,更不可能有黑色的、一大片的虫纹。 “算你厉害,这里是实力至上。” 金发刀疤虫终于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沉声说,“我为我之前的言论道歉,你的确有实力得到a级待遇。” 塞法修更不用多说,即使带着抑制环,可是体力和臂力在那儿,也领到了a级的工卡。 胖哥自告奋勇地接过工卡,看着亚里希的眼里都冒光,“哟,小兄弟,深藏不露啊,塞法修老板和我说你力气大时我以为你能扛起一百斤顶天了。” “胖爷现在对你,没别的,就俩字,膜拜!” “剩下的交给你了,喀拉克,这回你可得长记性,下次可别随便瞧不起虫了。” 胖哥回头喊了一声。 不等着回复就带着亚里希和塞法修往宿舍区里走。 “嗐,你们也别怪他,他之前的雄主因为一个亚雌,拿着暗物质刀在他脸上砍了一下。好家伙,他从军三四十年,在战场上什么伤都扛过来了,没想到在家里挨了暗算。暗物质那玩意沾上就去不掉,只好被迫退役。” 胖哥叹息地摇摇头,“退役之后,就没有价值了,被那个雄虫赶出来,走投无路后找到了我,就来了这里。” “他是s级的雌虫,虽然被暗物质侵蚀后精神海崩溃速度变快,但好歹有一把子力气。干到现在,也算个小组长,这里看着苦,其实比主星系上那些宜居星球上吃虫不吐翅膀的地方好多了。” 胖哥停在一处依岩洞而建的宿舍前,把工卡往上一贴,“嘀”的一声表示识别成功。 “这就是你们的宿舍,里面有工服,记得换上。” 塞法修点头谢过,“这一路上承蒙你的关照,多谢。” “没啥的,当年你救我一命,我也不是忘本的虫,今天也算是还清了。” 胖哥挥挥手,“你放心,只要雄虫不找我麻烦,我是绝对不会说任何话的,” 他看向两虫—— 塞法修从容地站在那儿,与身处的恶劣环境格格不入。 穿着名贵面料的西装,一路奔波,但是银发丝毫不乱,不像是来做工的,反倒像过来视察的总裁。 而站在旁边的亚里希,目光紧紧锁在塞法修的身上,其余的一切都分不走他半分的注意。 胖哥收回视线,耸着肩膀道别,“走啦,后会有期。” 这世界总有一些虫,就算处境再悲惨,总能从绝境腾飞。 ——塞法修就是有这样的气场。 胖哥挑挑眉,他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攥着塞法修给他的纸条,脚步轻快的离开这里。 有了这个,他才终于可以去雌戒所把他的弟弟救回来。 与此同时,帝星上也炸开了锅。 帝星商业圈中心最高的大楼被警察围起。 朗合集团被爆出无数丑闻,一经发出就遭遇各方媒体的转载传播,在星网的热搜上挂了一天一夜,传播速度之快,议会厅想拦截都不成。 短短几小时,朗合集团的股票跌停,所有高层虫都被传唤至法庭,各种事实证据充分,朗合集团面临破产清算。 议会厅忙得一团乱,雄保会也被拆了家。 原来在东三路的一家会所离奇消失。 尊贵的戴维斯阁下第二天慢悠悠睡到中午才起来,被家里的雌侍伺候着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想去会所看一看自己的玩具。 ——却发现那里连个砖头都没剩下。 一气之下,戴维斯亲自去雄保会查抑制环的定位。 可怜了一把年纪的雄保会会长,颤巍巍拄着手杖告罪,“阁下,这......肯定是塞法修那个家伙把抑制环屏蔽了,老夫也爱莫能助啊!” “老夫即刻就下发追捕令,只要抓到塞法修,立刻就羁押至您的府邸。” 戴维斯气炸了,举着鞭子就要抽向会长,被一旁的警虫拦住。 “阁下,会长拥有赦免权,您没有权利实施惩戒。”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戴维斯蛮横惯了,冷笑道,“好,那这栋楼有没有什么虫屎的赦免权?” 警虫低下头,恭敬回道,“回阁下的话,没有。” “凯拉利,把这栋楼给我拆了,放火烧干净!一个罪雌都找不到,留着有什么用?” “阁下,这......” 凯拉利是戴维斯的雌侍,是一只军雌,此刻跪伏在地上,抬着头有些犹豫。 “怎么?我可是奇拉克家族的b级雄虫,谁敢忤逆我的命令?” 戴维斯亮出在胸前别着的一柄精致小巧的短剑,这是奇拉克家族的族徽,代表着贵族阶级的权利。 “是。”凯拉利只好从命。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一条街上,遥遥相对的议会厅顶楼,年轻的议会长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呷了一口芬芳馥郁的花茶。 伊莱诺看着窗外橙黄色的天空,歪头对旁边的虫笑道,“瞧,多漂亮。” “哎呀,塞法修可是给我们留了一个烂摊子,自己不知道去哪里躲清闲了。” 议会长用手轻轻敲了下轮椅的把手,轻声细语,带着些惬意,“不过,还是要感谢他——加西亚掌权雄保会太久了,这回......也是该退休享享清福了。” “你说,是吧?” 坐在一旁的法务部长点头,“确实,但是议会长,朗合集团的事情我们怎么处理合适?兹事体大,破产财产变价方案还得您来定夺。” “我知道了,先按照你们拟定的方案实施。” 伊莱诺手腕上的光脑嗡鸣了两下,他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法务部长躬身退下。 伊莱诺垂眸看着光脑里最新的简讯——【今天阳光好好,你们那里呢?】 抬起手拍了一张照片,【也不错。】 对面很快回复:【哇,你们那里是晚霞嘛?好好看!!!咱们好像有时差,对了你到底在哪个@#¥@?】 伊莱诺皱着眉头看后面的乱码,再想发消息,却看到对方的头像变灰,下线了。 不知道对面的虫到底在哪个星系,什么星球上,信号这么差。 伊莱诺只好关上光脑,拿起办公桌上的《朗合集团资产清算报告》。 塞法修既然将朗合集团拱手送到他的面前,那一定是有求于他。 看着报告里一长串的数字,伊莱诺满意地点头。 这个老狐狸,倒还真是舍得。《 》 6、第 6 章 塞法修被亚里希按在床上。 银发铺开,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朵被风吹散的流云。 亚里希伏在他的身上,双腿跨在他的腰侧,慢慢地弯下腰,靠近他。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透过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塞法修能感觉到,亚里希身上衬衣垂下的衣角隐隐约约触在他的腹部,激起酥麻的痒意。 透过领口的空隙,能看到精致的锁骨上一颗小小的黑痣,以及隐约从旁边延伸过来的黑色虫纹。 塞法修别开视线,却正对上亚里希的眼睛,那双黑眸里满是细碎的亮光,倒映着他此刻慌乱的样子。 鼻息接触间,塞法修晃了神,呼吸微乱。 亚里希弯腰,伸出手一把抽过塞法修手里的抹布,不赞同地皱眉,“这些活儿我来干,你身上有伤好好歇一歇。” 说完站起来,拿着水桶投湿抹布。 亚里希绝不可能让塞法修做这些粗活。 在他的眼里,塞法修是天边纤尘不染的明月,即便是被乌云短暂遮住,但绝不会落入淤泥中。 他会用尽全部的力量,去捧起这团月光。 塞法修调整坐姿,不自在地清嗓,“辛苦你了。” 亚里希弯下腰擦拭地上的灰尘,这间屋子大概很久没有被住过了,地上和床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因为享受a级劳工的待遇,他和塞法修被分到了双虫间。 说是双虫间,其实就是一张一米宽的床,两侧贴在隔断墙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 屋子是小了点儿,但这总比外面的大通铺强太多了。 亚里希还是很满意的。 他细心地收拾好他和塞法修的房间,拿着浸湿的抹布把墙壁、床板和地面擦得很干净。 衣领紧紧箍在脖子上,亚里希将上面两颗扣子解开。 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以及一点点黑色的线条若隐若现。 塞法修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把亚里希扶起。 亚里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塞法修把他的领口收紧,又仔细将扣子一个一个扣好。 塞法修长纾一口气,认真地说,“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不能露出虫纹。这里虽然都是雌虫,但是也不安全。” 语毕,看着亚里希不动,只是睁着一双雾蒙蒙的黑眼看着他。 塞法修觉得是自己太过严肃,抬手摸了摸他的黑发,温和安抚,“对不起,是我的语气太凶,我道歉。你还太小,可能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将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亚里希摇摇头,抿起嘴角,小心地握住塞法修的手。 小声地说,“你不凶。” “你最好了。” 他只是不适应。 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帮他系好扣子。 锁骨处还残留着塞法修手上温热的触感,一点点灼烧着亚里希敏感的神经。 塞法修身上平常轻浅淡雅的岩兰草香气,此刻变得浓烈又馥郁,萦绕在亚里希的鼻息间,勾起亚里希心中那些隐秘的、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思。 胸膛内鼓动着燥热的情绪,熏红了亚里希的脸庞。 亚里希局促地退后两步,离开被香气包围的空间。 摇摇头,才从旖旎中清醒过来,晕晕乎乎地说,“太、太热了。” 亚里希闷头将掸好灰的工服放在塞法修的怀里,“快换衣服,一会儿要上工了。” “我去打水来。” 说完,提着水桶就走出了宿舍。 左侧的地井电梯需要刷卡进入,地下三层有一道树枝状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伏流众多,所有矿工的生活用水和饮用水就是在这里打。 暗河里的水经过土层的重重过滤,非常澄澈干净。 虽然里面蕴含着众多重金属,长期饮用会加重雌虫精神海的崩溃,可是总比没有水喝的好。 亚里希提着桶出现在这里,和一众平均身高两米的肌肉雌虫格格不入。 “哟,小不点儿,你能提得起一桶水嘛,哈哈哈哈哈......” 亚雌在虫族是最弱者,最没有社会地位,更何况在弱肉强食的地下矿场。 亚里希向来话不多。 除了塞法修,剩下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嘿!叫你呢!” 前面一个两米高的雌虫挡住去路,色眯眯地看着亚里希的脸,“跟着哥,怎么样?哥的工分可以给你换一点儿吃的。” 亚里希眼皮都没有抬起,一拳打向雌虫的心口,接着一扫腿,两米高的b级雌虫就这样倒在地上。 “哐”的一声回响在空旷的地下。 在场的其他虫退后了两步。 亚里希继续往前走,马上就要上工,他要赶紧打水回去,不然塞法修会担心的。 倒在地上的雌虫自知丢脸,大喝一声,凝起精神力就要攻向亚里希。 却被后面的塞法修一把扼住喉咙。 塞法修一双蓝瞳冰冷,带着寒霜凛冽的杀意,手指扣在雌虫脖颈的动脉,语气森然,“你敢?” 塞法修脖颈处的抑制环闪出红光。 一旦佩戴者是用精神力,会自动释放电流惩戒。 亚里希提好一桶满满的水,皱着眉头小步跑来塞法修的身边。 看到亚里希不开心的样子,塞法修不再耽搁。 站起身一脚踢向那雌虫的后脑勺,带着十足的力道,雌虫的脑袋立刻歪在一旁,进气少出气多。 “没事了,别害怕。” 亚里希不管那些。 他只是拿出手帕,将塞法修的手擦干净。 都怪他,是他忘了雌虫还有精神力攻击这一招,把塞法修的手弄脏了。 早知道直接废了就省事多了。 塞法修听话地站着,伸着手任凭亚里希翻来覆去地擦拭。 心里自责又后怕。 即使亚里希的力气再大,也无法承受精神力的攻击。 “好了,已经干净了。” 塞法修面对亚里希永远是温柔的样子。 说着,一手接过水桶,另一手牵住小亚雌冰凉的手,温声说,“我们回去吧。” 路上的雌虫纷纷让道,送走了两位打神。 矿场里弱肉强食,实力至上。 经此一遭后,亚里希的“暴力亚雌”名号算是在地下城里打响了。 连后面去超市里买东西,都会打九折。 广播中适时响起“铛啷铛啷”的提示音,是下午下矿的时间到了。 胖哥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塞法修和亚里希都被分配在b区。 b区的工头正是上午见过的金发刀疤虫喀拉克。 “你们两个,就负责搬运碎石,至少三百斤一趟,别偷懒。” “钻井那个,留意机器温度,紫荆矿伴生的废磷燃点低,结构不稳定,要是爆炸咱们这一整个区的虫都要给你陪葬!” 地下的矿道狭窄幽深。 雌虫们很多都赤着膀子,大汗淋漓的将机器钻下带出来的碎石搬在推车上,又运送出去倒进起运架里。 偶有巨大的不规则石块,没办法放进车厢,只能生生扛起来,步行一公里送到起运架。 雌虫的命远比机器的维护和更迭更廉价。 塞法修二十岁从军校毕业后,一直都坐办公室。 差不多有三十年没有干过这样的体力劳动了。 即便a级雌虫的体力再好,也没跟上亚里希这种自小过苦日子长大的孩子。 亚里希心疼地擦掉塞法修额头上的汗水。 告诉塞法修用哪里使力气更讨巧,怎样扎马步才能扛起东西不累腰。 这种在苦日子里摸索出来干活儿的经验,是塞法修这种虫从没接触过的。 这颗矿星曾经是塞法修集团合资开发的。 可惜后来矿星易主,断了合作。 之前的矿场主是塞法修的老朋友——艾伦西。 艾伦西出身贵族,打小就在精神领域开发研究中崭露头角,目前纯度最高的营养液就出自艾伦西之手,同时还在研究关于雌虫精神海崩溃抑制的办法。 艾伦西一时风头无两。 皇室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天才没有压制和牵绊。艾伦西被强制匹配给皇族的雄虫,雄虫暴虐,无法忍受艾伦西的研究成果会对雄虫权威的挑衅,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将艾伦西囚禁折磨致死。 艾伦西的研究室成员无一幸免。 艾伦西死后,这颗矿星规划给了雄虫。 雄虫昏庸又无能,经手没有两年,就被星盗团抢走。 然而几经转手间,紫荆矿石的秘密却被隐藏起来。 紫荆矿目前是应用于高纯度的营养液制作。 但是艾伦西曾在和塞法修合作的时候说过——紫荆矿石散发的能量波和雄虫共频,有亲和作用,或许能够刺激和增强雄虫的精神力。 更有甚者,可以成功研制出代替雄虫精神力安抚的伪波段。 塞法修至今仍能回忆起那个晚上。 艾伦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身上白色的研究服被各种试剂腐蚀和染色,花花绿绿的,还缺了一条袖子。 只是一双碧色的眼睛神采奕奕。 被试剂常年腐蚀的一双粗糙的手,拍打在塞法修的桌子上,语气高昂: “塞法修,虫族的未来就会从我的手中再现辉煌!” “到时候,我们雌虫再也不用跪在雄虫的鞭下,我们就算不匹配、不接受劳什子的安抚,也可以活得很久!军雌也可以远征到更深的星海中,探索更辽阔的星系——” “塞法修!我就是一个天才!” 天才大多不幸。 塞法修几乎将家底掏空才从雄虫手里换回了艾伦西的尸体。 白色研究服下的艾伦西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空洞的眼眶里再也看不到那样热烈的眼神,肩胛骨里的翅囊被剥开,体无完肤。 最完整的部分,是那双粗糙的、被化学试剂常年腐蚀得一块块黑斑的手。 他将老朋友埋在闲时讨论过的山头,立在寒风中,悼念亡者曾经热烈的灵魂。 按照亚里希的指点,塞法修又扛起一块巨石。 逐渐掌握技巧后,脚步变快。 塞法修心中感慨。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老朋友的星球。 还在老朋友的星球上受苦。 当年艾伦西直接被囚禁在雄虫的府邸,皇室插手,他无能为力。 但是却尽力救下了艾伦西研究室里的核心成员,将他们送到了这颗矿星上,隐姓埋名。 这也是那几个研究员的要求。 他们不希望自己老师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在塞法修抛出的几个选项里,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在矿星上研究。 在世界奔腾的历史中,总有虫要为此前赴后继,顶风冒雪,付出一切。 或许留不下姓名,或许一辈子没有成果。 但他们愿意在老师用鲜血铺开的道路上,将自己化成一颗颗基石,为无数的后来者奠定基础。 如果研究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他们一辈子没有脸去祭拜恩师。 年轻虫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冲劲,明明都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却毅然绝然地选择最艰难的道路,为自己的信仰付出一生。 塞法修扛起一块巨石。 他要扛起的,不仅仅是这块巨石。 他要找到那几个年轻的学生,带着他们,带着老朋友的未曾明说的嘱托,回到帝星。 远处,一个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的虫,看到塞法修。 怔愣了片刻。 又低下头,按动钻井的机器。 过了半晌,一道泪痕冲破尘土,在脸上滑落,蜿蜒出一道泥泞却有力的痕路。《 》 7、第 7 章 矿星上不允许外带通讯设备。 胖哥回到主星系后才打通塞法修告诉他的密讯号码。 对面接通后,没有说话。 胖哥攥着口袋里塞法修交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几个不明意义的符号。 想到终于有机会救出自己的弟弟,一向笑呵呵的胖哥多少有些紧张,声音发抖,“您好,塞法修先生让我联系您,有一个东西托我交给您。” 对面的虫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冷淡,“地点?” “我现在在朗西星上,地点可以您来决定,我随时配合。” “不用,朗西星中心城的云际咖啡厅,一个小时以后我到。” 对面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很严肃的压迫感。 “好的好的,麻烦了。” 即便没有开视讯,胖哥还是不自觉地弯腰。 朗西星作为主星系里最小的宜居星球,云际咖啡厅在中心城最繁华的地段上,来往的客虫并不多。 胖哥紧张地连喝了三杯咖啡。 抬起头才发现咖啡厅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场了,远远过来一位坐着轮椅的虫。 这个身影和脸他可太熟悉了。 或者说,虫族里所有能接触到新闻媒体的虫都很熟悉。 正是十年前刚刚上任的议会长伊莱诺。 伊莱诺颔首,“达科凡先生,您好。” “您、您好。”胖哥虽然紧张,但是心中知道,自己能够救出来弟弟的概率更大了。 “塞法修现在在紫荆矿那颗矿星上?” 伊莱诺神色淡淡的,让虫看不透他的表情。 胖哥手心微湿,“是的。” “倒还真有本事,得罪了戴维斯,还能跑出去这么远,倒是我小瞧他了。” 伊莱诺轻笑了一下,冷厉的暗紫色眼眸直直看向亚科凡,“我知道你有一个弟弟也是得罪了雄虫,现在还羁押在雄保会下属的雌戒所里。” 说着,拿起一张纸巾递给达科凡。 “别紧张,达科凡先生。塞法修让你来找我,这点儿忙我还是会帮的。” 达科凡伸出胖胖的手,颤抖着接过纸巾,覆在额头上瞬间就被汗水浸湿。 “是、是的,我也攒下了很多钱,都可以给您。” 说着掏出一张光卡。 这张光卡里是胖哥全部的积蓄,打从弟弟进了雌戒所以后,胖哥没日没夜的跑黑线,就是为了攒钱赎回弟弟。 然而他的这些钱,雄保会都没有看进眼里。 他连雌戒所的大门都进不去。 伊莱诺没有接过,只是慢悠悠地说,“达科凡先生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胖哥赶紧又将塞法修的纸条双手奉上。 “多谢。” 伊莱诺这才接过来,打开纸条淡淡看了一眼。 接着唤来侍虫端上一杯咖啡。 “您的光卡还请收好,买一些柔软保暖的衣物和高浓度的修复剂,明天到雌戒所的大门接您的弟弟回家。” “那您慢慢喝,议会还有很多事情,那我先告辞了。” 伊莱诺没有等回复,转着轮椅就走了。 只剩下胖哥还怔怔地坐在原位。 直到侍虫走过来轻声提醒,“先生,您的咖啡已经凉了,需要我为您热一下吗?” 胖哥才醒过神,“不用,结账。” “已经结过了,先生慢走。” 胖哥走出咖啡厅时,后背和前胸的衣服布料完全被汗浸透了。 伊莱诺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有压迫感,整个谈话的节奏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的攻击性和侵略性是非常明显的。 被那双暗紫色的眼瞳直视,胖哥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太吓虫了! 相比之下,胖哥更喜欢和塞法修相处。 同样是大佬级别的虫,塞法修则完全不同。 塞法修身上虽然也有上位者的威压,但是很好地隐藏在那张温润儒雅的面具后面。 和塞法修交谈,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和他的地位差,反而隐隐有被对方尊重的错觉。 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慢条斯理,令虫如沐春风。 胖哥站在冷风中,终于将身上的汗意散掉。 他转身坐进飞行器里,开往帝星。 他要去最大的商超买最好的衣服和营养液、修复剂,再去洗一下车,叫一个保洁把房子整体打扫一下,明天好去接弟弟回家。 真好。 胖哥想笑,但是脸侧的肌肉有些紧绷,后视镜里映出一张胖胖的却歪曲的脸。 眼角的泪意不需要擦,很快就散在空气里。 他迎着火红的太阳行进,去拼凑那个被毁掉的、支离破碎的家。 - 亚里希低着头,不敢看站在旁边的塞法修。 他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地下干活时他总感觉身体里充斥着很多能量。 那种感觉非常玄妙,有一种任督二脉打通,像是武侠小说里被人输入真气的充沛感。 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明显,这些能量越充沛和活跃。 亚里希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大脑兴奋起来,肌肉发抖,五感异常清明。 他甚至可以在矿井下一派混杂的气味中,精准地捕捉到独属于塞法修的清清浅浅的岩兰草香气。 是的,没错。 亚里希一直以为塞法修身上的香味是来自于平常用的香水或者是沐浴露、洗衣液之类的气味残留。 他上一份工作还没发工资,根本没有钱买一个可以搜索资料的光脑。 在人类的知识结构里,并没有信息素这样的概念。 当然不知道,非虫族的生物和亚雌是闻不到信息素的。 虫族里属于半残的亚雌——没有精神力,也嗅闻不到信息素,无法生育。 更何况,雌虫的信息素平时不会泄露出来。 只会在震慑同类和引诱异性时释放信息素,才会有所谓的“香气”,平常是绝对不会泄露分毫味道的。 除了一种情况—— 两只异性的虫彼此匹配度超过95%,才会被互相的信息素吸引,不需要主动释放就能够嗅闻到。 但是以上这些,亚里希一概不知。 他依稀记得在矿下作工时,那股能量在体内越积越多,流窜在体内不得章法,后来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亚里希垂着头,只觉得自己拖累了塞法修。 “对不起,我不小心......” “亚里希,不要道歉,摔倒不是你的错。” 塞法修揉了揉小亚雌的黑发,拿出一颗糖,拨开糖衣放在亚里希的嘴里。 “说好了要保护你,却还是让你受了伤,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甜意顺着舌尖直达心底,亚里希惊讶地抬头。 却看到塞法修一向温柔的蓝瞳里,流露着他不懂的复杂情绪。 鼻端好闻的香气也满是苦意。 “不要不开心,不要说对不起。” 亚里希拽着塞法修的衣角,认真又执拗。 塞法修擦去亚里希眼角未干的泪痕,轻轻叹息,“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亚里希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安。 害怕自己如果没用就会再次被抛弃,所以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 塞法修心疼地抱住亚里希,亚里希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抬起手环抱住他。 “亚里希,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这样小心翼翼。” “你可以怪我,可以对我生气,或者撒娇。疼了就哭出来,累了就歇一歇。” “试着相信我好吗?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不会离开你。” 塞法修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瞳,认真地说,“我是你的。我保证。” 小亚雌没有安全感,塞法修就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他。 亚里希躲闪开视线,闷闷地点头。 然后又收紧了抱着塞法修的手臂,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是你的。” “我也保证。” 接着就把脑袋埋进塞法修的怀里,单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哄好了亚里希,塞法修半跪在床边,轻轻挽起他的裤腿。 裤腿卷起来,露出细瘦笔直的小腿,膝盖上青紫一片,是亚里希晕倒时磕到的。 塞法修的工分只够换来低纯度的修复剂,小心地点涂在上面,用掌心搓热,揉开淤青。 腿上的触碰太温柔,完全盖住了疼意,亚里希轻轻晃了一下腿,抿起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轻浅的笑挂在小亚雌的脸上,冲淡了平日里郁结的神色。 塞法修在心中感叹,怎么会有这么乖的虫崽。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塞法修将亚里希的裤腿放下,轻声说,“一会儿要来一位雌虫,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学生,过来商讨一些事情。” 亚里希板正地坐好,点点头,“好的,让他进来吧。” 塞法修打开门,正是下午一起干活时,负责使用钻井机器的雌虫。 看到塞法修,拉达曼眼睛里迸射出光芒,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激动地双手紧紧握住塞法修的手,“先生,您终于来了!” 亚里希本来微笑的嘴角瞬间拉平。 塞法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他温和地看向故友的学生,年轻的雌虫已经满身风霜,不由得感慨,“你们受苦了。” “我们不苦,对于帕慕射线的研究我们一直没有停止研究,我们已经摸索出来规律的频段,老师当年的设想绝对没有错!” 谈起研究,拉达曼言辞逐渐高亢。 塞法修按了下他的肩膀做提醒。 拉达曼不好意思地笑笑,“激动了激动了。” “先生,您脖子上?” 拉达曼才看到塞法修佩戴的抑制环,甚至才看到坐在床边的亚里希,“这只亚雌和您住在一起啊,哎呀,你这干活儿是真猛啊,扛起石头比雌虫跑得都猛。” 拉达曼走向亚里希,看了看亚里希的脸,微微皱眉,“哎?黑发黑眸?” 亚里希被看得发毛,但是一想到是塞法修的后辈,又不好躲闪,硬着头皮如坐针毡。 “怎么了?” 塞法修站过来,被熟悉的气息围住,亚里希才感到安全。 “我怎么记得亚雌不会有黑发黑眸的基因啊?” 拉达曼想不起来,困惑得捶胸顿足,“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老师当年就让我背好基因学那本书,可是亚雌那个章节不是考点我没背!” “噗......” 亚里希笑出来,弯起眼睛。 在地球上时,亚里希曾经兼职过咖啡店。 拉达曼的样子太像考试前,拿着书本过来学习的大学生。 “哎呀,不重要。” 拉达曼不是一个会内耗的虫,他大剌剌地把模糊的知识点抛在脑后。 既然想不起来,就干脆不要想。 “重要的是——我们发现,紫荆矿石与高等级的雄虫的精神力波段及其相近!凯文卡他家原来是贵族,藏书里有一本关于千年前星战时留下来的雄虫精神力波段图解。我们探测到的频段和他记忆中的非常相似!” “可惜虫族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生s级雄虫了,就算有也不可能陪我们做实验。那本书早就被皇室抄凯文卡家时收走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拉达曼言语激动,说到兴起时还比划起手势。 塞法修耐心地听着,只是在中间不断地示意拉达曼放轻音量。 不得不说,有些科研人员得思路是缜密又有逻辑的,但另外一些是天马行空又跳脱的。 拉达曼很明显就属于后者。 他最后的话尾落在塞法修身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先生,你还没说你为啥带着抑制器啊!” 塞法修一向好脾气,他身上有一种宽容的气质,这也是拉达曼敢随意说话的原因。 在研究室里多得是脾气不好的虫。 当然,任谁天天重复性地做实验,记录数据,日复一日地进行枯燥没有尽头的工作,谁都会暴躁。 塞法修因为是老师的朋友,也是他们研究室的投资方,所以经常会来视察工作。 研究室所有成员都很喜欢塞法修,因为只要塞法修过来就会发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奖金。 而且,塞法修配合做实验时,一直都非常地耐心又宽和,像一个成熟稳重的长辈,永远那样沉稳可靠。 塞法修解释道,“精神力爆发,不幸撞伤了一位阁下,幸好亚里希把我救了出来。” 拉达曼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奇怪的点上。 “哦,你叫亚里希啊,幸会幸会。”拉达曼看着亚里希瘦弱的身体继续说,“下次干活儿可是得悠着点,就算是想挣工分也没有这么干的。” 亚里希慢吞吞地点头。 塞法修站在旁边,看着亚里希并不排斥和拉达曼的交流,欣慰很多。 他希望看到亚里希走出自己封闭的内心。 同时,又思索着那本被皇室收走的书册。 落在别的地方还好说些,落在皇室手里可就难办了。 亚里希的社交能量已经见底了,开始往塞法修的身边靠拢。 塞法修适时地帮他结束话题, “拉达曼,还要麻烦你去通知其他的组员,随时做好撤离准备,我们七天之内就会离开。” “好的!先生!” 拉达曼立正站好,语气激动。 曙光将至,他们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之下。《 》 8、第 8 章 亚里希侧躺在床上,后背抵在塞法修的胸膛。 宿舍里的床实在是不够大,塞法修把亚里希半抱在怀里。 “冷不冷?” 觉察到亚里希动了一下,塞法修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在亚里希耳边轻声问道。 亚里希不仅不冷,还有些热。 这种热是自内向外的,特别是贴在塞法修身上的每一片肌肤,好像都滚烫起来。 “不热,快睡吧。” 亚里希试着放松下来。 他悄悄伸展四肢,和塞法修挨碰得更多。 亚里希很喜欢和塞法修触碰。 塞法修当然感觉到了,顺从地接纳亚里希的小心思。 直到亚里希觉得贴得够紧,不再动了。 塞法修才轻轻地说,“晚安。” 早上四点半,矿场响起早起铃。 五点还有另外一道铃声,那是下矿的提示铃。 亚里希睡得很熟,被岩兰草香气那么紧密的包围,在梦里都觉得安心。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躺在塞法修的怀里。 手下传来温热的触感。 睁开眼睛,亚里希才看到自己的一只手顺着塞法修的衣摆钻了进去,紧紧贴着塞法修的腹部。 亚里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手。 但是手下的腹肌紧实又有弹性,亚里希无意识地摸了摸,听到塞法修掩饰性地咳嗽。 亚里希嗖地把手抽了回来。 刚要道歉,就听到塞法修带着笑意的声音,“好摸吗?” “好、好摸。” 感觉不对,亚里希飞速摇头,“不好摸。” “不是......” 他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没想到自己的睡姿这么不雅观。 救!救命!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自己捆起来! “不好摸?那等我们回到主星系后,我多去健身房练一练好不好?” 塞法修语气显得很平常,说得一本正经。 听出来塞法修不介意,亚里希被安抚下来。 大着胆子,慢吞吞回复,只是声音特别轻,刚一开口就消散在风里,“好摸的。” 如果亚里希此刻抬头,他就会发现坐在旁边整理衣服的塞法修远不是他语气里的云淡风轻。 耳朵尖上有红意蔓延,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好了,不逗你了。” 塞法修摸了摸亚里希的脑袋,“把工服换上,我去打桶水回来。” 塞法修拎着桶出门,把房间留给小亚雌,毕竟性别有异,还是避开比较好。 路上遇到同样打水来的拉达曼。 拉达曼递给塞法修两个简易的通讯器,特别小巧,没有其他的功能,只是按动时彼此有震动反应。 “求救是三长两短,集合是四短。” 拉达曼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暗河往里走,有一处岩洞,集合地点就在那里。” 塞法修收好通讯器,“做得不错。” “嘿嘿,那必须的。”拉达曼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你还没看我们自己做的探测仪——” 电梯闪出蓝光,代表有虫要出来。 拉达曼赶紧止住话头,提好水桶往回走。 塞法修将水桶放下。 桶身轻轻漂浮了一下,又很快沉下去,咕咚两声灌好了水。 对于紫荆矿石的研究,塞法修本来有更周全的计划。 可是中间被雄虫的事情拦住,计划付诸东流,眼下只能开始冒险。 和伊莱诺同窗四年,又在商界、政界联手多年。 他太了解伊莱诺了。 同样,伊莱诺也足够了解他。 他们之间,只需要一个示意,就能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塞法修递出去的纸条上面,正是艾伦西研究类雄虫精神力因子关于抚慰雌虫精神海的分子式。 伊莱诺将纸条销毁。 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朗合集团资产清算报告》突然觉得有点儿亏。 前两天他还觉得塞法修终于大方了一次,没想到塞法修是拿着朗合集团作投名状,存的是和他里应外合夺回紫荆矿星的心思。 “真敢想。” 伊莱诺仰靠在轮椅上,闭着眼小憩。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 侍虫在门外传报,“第三军艾利克上将。” “进。” “开门见山吧,艾利克上将。塞法修让你来找我的?” 伊莱诺的手轻轻叩在桌面上。 “是的,塞法修先生在失踪前曾联系我,让我两天后来见您。” 艾利克站在那里,像一把锋利、暗藏杀机的军刀,语气和站姿都非常严肃。 “我会协助您攻打紫荆矿星。” 闻言,伊莱诺暗紫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冰冷。 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塞法修算计进去。 他被塞法修牵着鼻子走,不断地抛出诱饵又被收回去。 一步一步,塞法修筹谋得分毫不差。 很好,塞法修。 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算账。 - 远在第四星系的紫荆矿星上,已经响起了上工铃。 亚里希今天已经尝试着将体内毫无章法的能量安抚下来,归为己用。 没想到那股能量还挺听话,顺着亚里希的思路在体内规律的流转。 亚里希似乎在脑中有它们的拟态,像一群可可爱爱的白色团子,挨挨蹭蹭挤在他的体内,就是吵了些。 塞法修一直在后面关注着亚里希的状态。 看到亚里希今天的精神很好,行动间没有阻滞感,才放下心来。 一天下来,亚里希已经和体内的能量团配合默契,干起活来丝毫不累。 这里的工分是日结,下工以后,亚里希看着自己的工卡里实时进入了200工分,脚步都轻快许多。 亚里希在地球上时被pua习惯了,连这种被剥削的工作都适应良好。 “塞法修,这里有好多口味的营养剂哎!” 亚里希来到换购处,指着货架上一排五颜六色的试剂管,有些开心,“我有钱了,你想喝什么口味的,我可以买给你啦!” 亚里希鲜有这样活泼的时候。 看着营养剂和塞法修的黑瞳里闪着细碎的光。 “矿星比帝星上好多了,日结工资,还不用身份卡就能买到营养剂。” 亚里希拿起一管蓝色的,上面写着是蓝浆果口味。 确实,星盗向来不管什么身份阶层,一般都是从主星系上零元购,再高价卖给矿工。 不管你是什么高等级的矿工,都一样被剥削和压迫。 也只有亚里希这样的,才会觉得这样挺好。 在以往的生活里,塞法修一直都是付钱的。 第一次被请客,塞法修心中划过一股暖流。 想起和亚里希救他的时候,曾说——“我捡垃圾养你”。 今日倒是真印证了那句承诺。 塞法修挑了一支红刺果的营养剂,亚里希开心地刷卡结账,里面的工分余额就剩下可怜的“52”,但是亚里希感觉很幸福。 塞法修温柔地看向亚里希,一双蓝瞳里满是笑意。 “以后还要靠亚里希养我了。” “没问题!” 亚里希弯着眼睛,吸溜着营养剂,脚步轻快。 虽然知道塞法修是在哄自己,但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开心。 世间只有绝对的不公平,和相对的公平。 矿山里也是如此。 多劳多得的薪资制度让很多高等级的雌虫感到满意。 虽然每天晚上都只能缩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但是比在外面精神力崩溃后找不到工作饿死强。 来到这儿的雌虫,大多数都是主动来的。 在外面惹了事儿没什么活路,挣得也少,于是托虫找关系过来,凭着劳动力还能吃口饱饭。 但很多低等级的雌虫活得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体力不行,耐力不好,干的活儿自然也少。 一天天累得半死,连管营养剂都买不起。 晚上就睡在通铺上,全是臭味熏天的汗味,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睡不好,吃不好,起来还得干活。 因为工卡上每天会扣除30的工分,如果有一天工分变成负数,那就会被拉走。 星盗们很讲理—— 如果你的体力产生不了价值。 那好歹翅膀或者器官值钱。 亚里希刚从梯井里出来,就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雌虫被两个管理虫拖走。 雌虫的眼里早就没了神采,像是行尸走肉。 干枯的手上骨节凸出来,一双浑黄的眼睛瞪出来,没有一丝生气。 每天矿山都会拉出去很多这样的雌虫。 但每天也会进来很多新的雌虫。 无数雌虫的生命维持着这座矿山的开采。 - 晚上,坐在拉达曼口里“隐蔽”的据点时,塞法修心情非常复杂。 他想过一万种拉达曼他们可能会找的隐蔽据点。 却没想过,这里距离暗河只有直线距离200米,甬洞宽敞,甚至还能放下一台自制的探测仪。 说是陷阱都委屈了这处矿洞。 坐在诱饵陷阱里的五个年轻研究员,坐姿端正,眼神清澈。 似乎还在等着塞法修夸奖或者下一步指示。 塞法修叹息了一口气,第一次这么无力地捏捏眉心。 “你们这几年来一直在这个地方做实验?” “是的!书上写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书呆子达里尔确定的说,“这里非常隐蔽,又能看清外面,兵法上叫做宜攻宜守。” 塞法修轻笑一下,有些无奈,“好吧,还是太年轻了。” “我们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拉达曼一激动声音就大,被旁边组长萨塔科拦住,“你小点儿声!” “激动了激动了,不好意思。” 拉达曼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接着睁着一双大眼睛问塞法修,“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塞法修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才淡淡地说,“等着帕里温过来找我。” 亚里希防备地站起来,护在塞法修的身旁。 果然从甬道口走过来一个身影,穿着一身复古的长袍,大波浪金发洒在肩头,语气慵懒又熟稔, “好久不见啊,塞法修。” 五个研究员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 估计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发现,对方就是等着他们把背后的塞法修引过来。 几个年轻虫慌乱起来,看向坐在对面的塞法修。 塞法修的蓝瞳仍然温和,无声地宽慰着几个年轻虫。 他身上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迫的沉稳气质,抚平了年轻虫们心中焦躁的慌张。 塞法修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用高大的身体挡住亚里希和五位研究员。 哪怕身处在昏暗的岩洞,身上也不是名贵的西装,但是丝毫不减损塞法修身上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即便他长相儒雅俊美,姿态温和有礼,却还是让虫心生敬畏。 好像此刻,并非是在尘灰遍地的矿场,而是在摆着香槟的谈判桌上。 塞法修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 “帕里温,别来无恙。”《 》 9、第 9 章 胖哥行驶飞船,如往常一般停泊在紫荆矿星的跃迁点。 这一次却没有被准入许可。 护卫虫斜拿着能源枪,语气冰冷,“禁止通行,请您立刻返程。” 胖哥打着哈哈,掏出一根电子烟递上去,“兄弟,这是咋了,我这一飞船的虫呢,载着回去不好交代啊!” 护卫虫目不斜视,“矿星戒严,无可奉告。” 胖哥悻悻地收回手,“好吧好吧,惹不起胖爷我还躲不起嘛。” 只好转身进了飞船,掉头驶离矿星。 飞船上空空如也,里面一个虫都没有。 依照和塞法修的约定,胖哥又打通了上次的电话。 “议会长先生,矿星戒严了。” 对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嗯”就挂断了电话。 胖哥撇撇嘴,心道如果不是为了还塞法修帮忙救出他弟弟的情,才不会和这个讨厌的议会长打电话,一点儿也不尊重虫。 想着,胖哥给弟弟拨通了视讯。 光脑投射在半空中的虚拟屏幕上很快出现一个憔悴削瘦的虫影。 和胖哥一样的金发褐眼,眉眼间十分相似,只是因为受尽折磨而面部凹陷,病态苍白。 弟弟恩德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声带损坏还在恢复期,声音有些嘶哑,长期佩戴口枷的舌头僵硬,说话并不连贯,“哥哥,什么、时候、回?” 胖哥拼命忍住眼角的泪意,赶忙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弟弟乖!哥哥这几天忙完就回去陪你!” “好,哥哥,小心,平、平安。” 恩德乖巧地微笑。 “恩德在家要好好吃饭,好好听医生的话。哥哥会给你带帝星最新款的游戏回去。就是你以前最喜欢玩儿的那个星兽联盟,出了第四季,今天发了预售,哥哥已经买好了。” 胖哥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他的弟弟从前最爱玩儿游戏,那时候他还不是这么有钱,总是呵斥弟弟乱花钱。 那时候弟弟会一边放下手柄,一边叉着腰和他顶嘴。 怎么会就这样蔫哒哒地坐在这里。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他的弟弟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才变成这样没有生机的样子。 “哥哥重要。游戏,可以没有。” 恩德乖巧的声音像一把小刀,刺进胖哥的心上。 “恩德乖,哥哥过两天就回去,天天陪着你。” 鼻头一酸,胖哥匆匆挂了电话。 塞法修不仅救了他一命,还救了他弟弟一命。 这份恩情,他肯定会还。 胖哥将飞船停泊在第四星系里距离矿星最近的星球,等着下一步的指令。 矿星里此刻看起来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动。 但是细看下去——悬桥上多了几组巡逻的护卫,扛着能源枪,来回梭视。 半空中悬浮着几艘战斗飞行器,开着扫描仪,监视着矿星的一草一木。 塞法修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听帕里温提出来的条件。 身旁坐着的亚里希,全身紧绷着,眼里全是戒备。 五个研究员坐在后头,知道自己犯了蠢,都不太敢抬头。 帕里温坐在上首,用手支着下巴。 绣着繁复花纹的袍袖滑落,露出精致的腕骨,上面挂着一串金属质感的珠串,流光溢彩。 一双碧眼多情妩媚,眼尾上挑,语气慵懒。 不像是大名鼎鼎的星盗,而像是哪个贵族家的雌虫。 “塞法修,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帕里温轻笑着,唇角漾出柔媚的笑意,“我们应该是朋友,有更亲密的关系。” “我很好奇,你派了几个研究员日夜搜集紫荆矿的能量波纹,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塞法修不答反问,“你是紫荆矿星的矿主,难道肯定比我更了解它们的作用。” “塞法修,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看到对方并不配合,帕里温也不急,浅笑道,“我已经把矿星封锁了,如果你还指望着有别虫过来就你,大可以死了这条心。” “和我合作,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帕里温向来乖张狠厉,但相对的,他孤傲自负。 长了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却是个实打实的直肠子。 抢劫军方的物资,向来是直接拦道开抢。仗着自己能耐大,不把任何虫放在眼睛里。 塞法修听到他已经把矿星封锁,就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留出时间,好让他为帕里温布下的棋子一个一个开始发挥作用。 “不愧是矿主,果然出手大方。” 塞法修合上帕里温递来的文件,里面罗列了大大小小十几条星源矿脉,甚至还有一颗位于第四星系上的暗物质含量低于15%的星球。 “想不到我在您这儿有这么大的面子。” “自然。” 帕里温表露出不加掩饰地欣赏,“我们一起从军校毕业,曾经是最亲密的搭档,我比任何虫都更了解你的能力。” “那我要是说不呢?” 塞法修直直看向帕里温。 帕里温抽出别在腰间的/短/枪/,枪口指向塞法修的胸口,“我怕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办公室里的气氛降到冰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亚里希站起来,挡在塞法修的身前。 “我知道你要用紫荆矿做雄虫的实验,除了我,没有虫能提供给你实验载体。”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能力从雄保会的手里抓捕雄虫,你想要什么等级的,我都可以给你抓来。” 帕里温伸出手,神色癫狂,那张精致柔美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他的声音放的轻柔,语气缥缈,“我们一起组建一个新的世界,不好吗?” 帕里温确实能做到。 塞法修非常相信这一点。 同时他也相信,帝星上那几宗雄虫失踪案都是出自帕里温的手笔。 塞法修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安抚性地拍了拍亚里希的肩膀。 然后对着帕里温说道,“你确实足够了解我,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帕里温不解地反问,“哪一点?” 塞法修抬起手,将卡在脖颈处的抑制器上的秘银金属小块撤了下来。 抑制器的定位系统恢复作用,黄灯乍亮,自动向雄保会的系统发送实时位置。 塞法修一如既往地镇定从容,甚至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 “想要杀掉我的,远比想要救我出去的虫多。” 帕里温碧色的瞳孔竖起,这是雌虫警戒时刻的半虫化拟态。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向轻柔魅惑的嗓音此刻怒吼着,带着扭曲的癫狂。 “为什么!难道和我一起成神,主宰新的世界不好吗?” “为什么你还要回到那个肮脏腐朽的地方,难道你甘愿以后都只活在雌戒所的惩罚中吗?” 外边紧接着传来两声能源炮的轰鸣,震着山体都摇晃起来。 一只护卫虫闯了进来,“不好了,主领,第三军、第三军打过来了!” 帕里温捏紧拳头,将长袍一脱,露出里面贴身的作战服。 金色的大波浪长发挽起盘在脑后,一双碧眼里满是肃杀之气,看着塞法修,咬牙切齿,“我倒要让你看一看,究竟是谁会赢。” 塞法修坐下来,气定神闲,“拭目以待。” 炮声震得山体摇晃剧烈,五个研究员在计算震度和山体摇晃的区间。 “应该不会塌方吧?” “我物理学的不好,你别骗我。” 只有拉达曼向来思维最跳脱,不专心,“真可惜啊,好想出去看看战况。” 此话一出,其他四个研究员纷纷点头。 外面,帕里温已经坐上机甲,和第三军上将艾利克交上手。 艾利克出手狠辣,不留余地,有一种大不了你死我亡同归于尽的架势。 更何况,艾利克曾远征第四星系,这颗矿星就是他率领小队发现并收编的,他比任何虫都更熟悉这颗矿星的地势和风向。 帕里温有着与他长相极度不符的战斗力,行动招数飘忽,看似完全没有章法,实则是配合自己的优势取长补短。 双方战斗飞行器在空中对抗,时刻配合着自家主帅的攻击。 两虫都是高s级的精神力。 一时间,帕里温和艾利克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双方用精神力着操纵机甲,互相抗衡周旋,企图磨掉对方的耐力,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和马脚。 这时,援军到了。 雄保会的御用战斗机飞驰而来。 艾利克连接好军用通讯线路,沉声说道,“第三军上将艾利克报道,协助您捉拿逃跑的罪雌塞法修,请长官指示。” “目前情况如何。” “这里的头领是s级通缉犯星盗帕里温,精神力s级,他将塞法修掳走藏进矿山,还请长官增添火力。” 雄保会的主帅虫很快回复,“好,集中火力,先将这只虫拿下。” “是!长官。” 雄保会的武器库非常新,能源充足,比起常常被拖延军用经费的第三军的火力来得更猛。 帕里温以一敌二,招架不住,渐渐落下势头。 终于,在左右围攻时,一时不查,帕里温的机甲右侧手臂断裂,后背出的磨损程度也濒临阈值。 长时间的战斗,已经让帕里温透支着精神力,又被打击中前胸。 一道蛮横凶狠的精神力钻入破碎的机甲保护层裂纹,直直攻向帕里温,精神海遭受重击,机甲后仰倒地,碎成了两截。 空中盘旋的几架战斗飞行器也被打落。 在第三军和雄保会的双面围攻中,帕里温败下阵来。 机甲残破的舱室内,帕里温吐出一口鲜血。 艾利克刚要补枪,被雄保会的主帅拦住。 “稍等——” “阁下吩咐一定要活捉。” 一句话的工夫,足够帕里温逃脱。 帕里温勾起一抹笑容,将手腕间流光溢彩的珠串扯下,变成一架轻型机甲。 空中一艘小型飞船低空划过,立刻接驳了帕里温的机甲,又飞速驶离,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再会了,诸位。” 第三军见状立刻开炮,可惜还是让帕里温逃脱。 “蠢货。” 帕里温忍着疼意喝下一支修复液,“宁愿回去任这种恶心的傻虫凌虐,也不愿意和我走。” 高纯度的修复液能量霸道,搅弄着精神海带来巨大的疼痛。 血液铺在他精致美艳的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增添了几分嗜血的变态美感。 帕里温死死咬住下唇,眼底冰冷,“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帝星活多久。”《 》 10、第 10 章 有一点帕里温说得不错。 雄保会是一个肮脏腐朽的地方,塞法修如果被抓回去,后半生就别想逃出雌戒所的大门。 所以,塞法修根本没想过回去。 当雄保会进到矿山,顺着抑制环信号消失前的最后一次定位,终于找到了帕里温的办公室时,塞法修、亚里希以及五位研究员已经坐上了胖哥的飞船。 胖哥此时吓得手都是抖的。 声音也抖得不像样子,“靠!靠!靠!这太吓虫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驾驶战斗飞船啊!” 胖哥既紧张又兴奋,脸上的肉都跟着颤,“还能发射大炮呢!刚才我在里面还朝着帕里温发射了两炮,差一点点就击中了!” 拉达曼质疑,“一点点?” “当然了!胖爷我驾驶飞船三十年,技术杠杠的,准头贼拉好!” 塞法修坐在后排,听着胖哥和几个年轻虫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战况。 身旁坐着亚里希,平日里雾蒙蒙的黑瞳此刻也多了几分神采。 舱室内热闹得好像他们是要出去郊游。 塞法修难得放松神经,倚靠在椅背上,对胖哥谢道,“这次多谢你了。” “甭客气!” 胖哥一拍胸脯,“你救了我和恩德,大恩不言谢,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飞船跟着第三军撤离的后援战队一直跃迁至帝星。 胖哥之前一直飞的是民用跃迁通道,中间还要为了避免审查拐去几个偏远星球,每次都要花费一夜的时间,才能从主星系跃迁至第四星系。 而军用跃迁通道享有最高级别,不限速,战斗飞船四个能源舱火力全开,仅用了一个小时就抵达帝星。 胖哥咂咂嘴,感慨,“还得是军舰,就是爽!” 艾利克已经等在接驳处,手托军帽肃穆地站在一旁。 “你的飞行器已经停在旁边,直接开走就可以,剩下的交给我。” 胖哥摸了摸战斗机金属线条流畅的炮筒,心里还有些不舍,挥手道别,“胖哥就送你们到这儿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啊!” 江湖虫身上自有一种豪爽的气息,吹散了凝重的气氛。 塞法修走下军舰,认真道谢,“此番多亏你帮衬,以后有任何事情随时找我。” “得了,有你这句话就妥,走了,不用送。” 胖哥笑着摆手,潇洒转身只留下了背影。 风雨暂歇,他该回去陪他的弟弟了。 胖哥的飞行器开走后,艾利克才对塞法修说,“矿山里确实有被囚禁的雄虫,议会长已经接手此事,雄保会没有找到您,还在大力排查。” “议会长为您准备好一处别墅,您可以稍作休息,一会儿我会亲自送您过去。” 塞法修站在风中,晚风鼓吹着衣衫沙沙作响。 跃迁点在高处,向外眺望能看到城市的样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街道,空中悬浮的飞行器穿梭时亮起的车灯。 “真美啊——” 五个研究员下来,还抱着探测仪。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走出矿山。 山中不知岁月长,在无数个难寐的夜晚,他们一点点在黑暗中摸索探寻。 从零到一之间他们越过多少坎坷,推翻多少猜想,走过多少弯路,每一组数据都得来不易。 他们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抛下自由与安全,以身化烛。 这些微弱的烛光汇总,才能映亮漆黑的前路。 亚里希站在塞法修的身边,看着塞法修银灰色的长发随风扬起。 他伸出手,那束发尾就落在他的掌心。 “走吧,还有得忙。” 塞法修转身,牵起亚里希的手,向前走。 艾利克将他们送到了伊莱诺空置的别墅,才回到军部述职。 雄保会会长加西亚和伊莱诺都在。 第三军元帅远征,所以暂由上将艾利克领导指挥。 伊莱诺端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述职报告,念到,“搜寻到被困雄虫五名,其中c级4位,b级1位,平均年龄20岁。” “雄保会拿着虫民的赋税,就是这样保护虫族最珍贵的雄虫吗?会长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加西亚恨得牙痒痒,手杖顶端的宝石都要被捏碎,“星盗猖獗,军部应该要负主要责任。” 一听雄保会想要甩锅给军部,艾利克立刻反驳,“雄虫一直保护在帝星由雄保会亲自接管,雄保会曾下令辖区内不准许军雌靠近,军部无权插手。” 确实如此,雄保会为了不让军雌吓到娇弱的雄虫阁下们,曾颁出禁令,严禁军雌靠近帝星中心城。 曾经亲自颁发禁令的雄保会会长加西亚气得眼前发黑。 还没缓过神,又听到伊莱诺在旁边添油加醋。 “帝国的税收每年分给雄保会就有40%,配有最精良的战队和最先进的武器,雄虫的光脑配有定位系统,这样的保护下还能弄丢阁下,真是说不过去。” 伊莱诺素手轻点着报告,神色冰冷,语气凝重,“这么些失踪案却一直没有对外公布,雄保会一直秘而不宣,难道是与星盗暗通款曲?” “戴维斯阁下要捉捕的罪雌塞法修不见踪影,” 伊莱诺将述职报告翻到后面的一页,展示给加西亚看,“而且,如果不是雄保会阻拦,星盗也没有机会逃窜。这——真的不太好解释吧?” “你、你污蔑!” “老夫要告你诽谤!” 加西亚用手杖敲击着地面,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气得通红。 “会长别激动,” 看到加西亚喷的口水四溅,伊莱诺滑动轮椅远离,言辞里都是敬称,只是语气没有半分尊重,“您年纪大了,精神海也不稳定了,当心气坏身体。丢失雄虫这么大的事情,我是理解您的,可是虫民们能理解您吗?” “他们辛辛苦苦缴纳税钱,雄保会就是这样保护虫族最珍贵的——雄虫吗?” 伊莱诺虽然坐在轮椅上,神色却冷淡倨傲,居高临下。 “我要是您,就不会拼着晚节不保的风险,苦苦挣扎。” “你、你、你这个无耻之徒,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吗?” 被小辈这么讽刺,当了五十多年会长的加西亚根本不能忍,却偏偏教训起虫来还维持着他对外精心打造的“文虫风骨”的形象,用词文雅,连个脏话都不会说。 这种话在伊莱诺这种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虫耳朵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谢谢夸奖。” 伊莱诺微微颔首,然后转动轮椅向外滑走,“会长有空担心我,不如先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和虫帝解释吧。” 气上加气,怒火攻心,一想到明天确实没办法和虫帝交代,加西亚出离愤怒。 抬手就将手杖朝着伊莱诺掷过去,“目无尊长,活该你天生精神力有缺陷,这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手杖上的名贵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摧残夺目,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伊莱诺的肩头,又滚落下去。 红色的宝石磕碰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伊莱诺弯身拾起手杖,端详着那颗红色的宝石,眼里划过一丝冰冷。 “还是雄保会有钱啊,这颗宝石还是上个月伽马拍卖行以3个亿星币价格成交的,晚辈还是劝您收好,别弄坏了,不然到时候虫帝问起您经费都用到哪里时,您拿不出来也没办法交代。” 说完,不顾加西亚在后面的怒吼咒骂,划着轮椅离开了军部。 艾利克也行军礼告别,“属下告退。” “滚!” 加西亚拄着红宝石手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吼。 夜色浓重,星子闪烁。 东四环的别墅里还亮着灯。 塞法修在听五个研究员的研究成果。 亚里希洗好澡出来,就听到拉达曼的大嗓门,“绝对没问题!” 旁边的凯文卡点头补充:“我也支持。老师曾说过,废磷矿既然伴生在紫荆矿中,就一定不会毫无缘故!你们还记得老师手里那本蓝星古籍中的记载吗——‘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废磷矿绝对就是解决紫荆矿石副作用的最佳良药!” 这句话亚里希在地球上确实听过,但是没记错的话,上面还有半句—— “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也不知道和星际的能源矿石通不通用。 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塞法修,默默坐在一旁,拿着干燥的毛巾擦拭塞法修微湿的长发。 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如此亲昵,塞法修坐直了些,“没事的,一会儿就干了。” “会着凉的。”亚里希最近胆子大了些,开始懂得反驳,只是动作放缓,怕打扰塞法修的工作。 在亚里希的世界里,塞法修永远是第一优先级。 那双黑瞳里,像是有经久不化的雾气,什么都映不到他的眼瞳里,除了塞法修。 这种被偏爱的例外,没有虫不会为之心动。 塞法修顺着亚里希的高度轻轻侧身。 五个研究员在旁边激烈的探讨,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比新发现的命题更重要。 亚里希垂眸看着手中顺滑服帖的银灰色长发,听说雌虫的头发是虫型的触须拟态,脆弱又敏感,所以从来也不会掉发,但也不会轻易将头发送到别虫的手里。 而塞法修永远对他这样顺从,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答应。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包容,好像可以容纳他所有的缺点和——那些他隐藏起来的秘密。 手中的头发已经半干,这种无声的纵容给了亚里希很多勇气,他紧了紧嗓子,有些忐忑地试探: “塞法修,如果我隐瞒——” 亚里希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议会、雄保会和军部三方的虫连夜加班,塞法修先生倒是在这里惬意的很。” 在场的雌虫五感都很敏锐,伊莱诺出声的时候都自动防备起来。 只有亚里希,没了矿场内能量的加持,五感又变成了普通人的水平。 乍一听到声音,手抖扯了一下塞法修的长发。 银灰色的头发断了两根,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的,就算头发是虫族拟态的触须,断了两根也不会有任何痛感。 可亚里希不开心。 他知道自己小题大做,像极了曾经在餐馆兼职时,墙上那台破旧电视机里无理取闹的角色。 亚里希不动声色地将那两根头发缠在手指上,绕成结收好。 低垂着眼眉,遮掩住黑沉沉的瞳孔。 他自卑又固执,明知道他和塞法修并非是同一物种,却还是小心翼翼藏匿起自己并非虫族的事实。 自从和塞法修天天住在一起,每天都沉浸在塞法修的温柔包容下,嗅闻着塞法修身上的岩兰草香气入睡又醒来...... 他对于塞法修的感情逐渐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独占欲。 他变得愈来愈贪婪。 也愈来愈自卑、怯懦。 可现在,塞法修已经回到帝星,再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他和塞法修之间,或许就和这两根头发一样,总有一天会断开联系。 头发勒在指头,带来一些微弱却真实的痛感,才将亚里希从黑色的漩涡中唤醒。 亚里希一向寡言,没有虫注意到他的异常。 五个研究员早就止住话头,像一群小萝卜头一样齐刷刷地坐板正。 塞法修不紧不慢地抬头,还不忘记吩咐拉达曼,“快去给我们辛苦的议会长倒杯水来。” 伊莱诺像一条毒蛇,眼神锐利又冰冷,“塞法修,该到我们算账的时候了。” “好啊,恭候多时。” 自艾伦西死后,塞法修和伊莱诺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他等此刻已经很久。《 》 11、第 11 章 二楼的书房里,伊莱诺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办公桌上。 “塞法修,你是不要命了吗?” 一双暗紫色的眼眸里透着愤怒,“你不想活了,我还要命呢!” 在外面一向隐藏情绪、神色冷淡的议会长,此刻拍着桌子,满脸怒容。 “你忘记艾伦西怎么死的了?如果艾利克晚到一步,帕里温留下来的这些监听资料被雄保会看到,你就等着死吧!谁也救不了你!” “你真是疯了!艾伦西就够疯了,你比他还疯!还找雄虫做实验,你如果嫌命太长了,要不要我帮你解决?” 塞法修坐在软质的沙发椅上,饶有兴致地翻看伊莱诺摔过来的文件。 里面的排版工整,数据清晰,内容详尽,连语气助词都没有落下。 还算几个年轻虫聪明,很多关键词都用代号暗语替换,但仍然有很多讨论时脱口而出的词语暴露了研究方向。 其中就包括“雄虫”、“伽马射线”等。 “后生可畏啊。” 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塞法修满意地点头,有些感慨,“这几个孩子不容易,在那种艰苦的环境里还能做出这样的成绩,艾伦西后继有虫。” 收好文件,塞法修看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伊莱诺,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去祭奠艾伦西,是因为当年出事的时候你被皇室故意牵绊,没有机会出手相救,你心怀愧疚。” “但是这并不怪你。” 扶在轮椅上的手微微颤抖。 伊莱诺闭上眼睛,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匆忙回到帝星,却得知艾伦西已经被折磨致死,如果不是塞法修就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他确实不敢去祭拜故友。 “你最近怎么样?”塞法修轻声问。 “死不了。” 伊莱诺仍旧冷冷的,只是嗓音微哑。 “我不太好,”塞法修无奈一笑,“我精神海已经开始崩溃,速度一天比一天快,更何况现在还带着抑制环,根本没有活路。” 冷硬的金属在暖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精密的仪器困住了多少雌虫的一生。 伊莱诺皱眉,“抑制环我来想办法,再给我一周时间。”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听到对方逃避话题,塞法修站起来,撑在窗台上眺望远方。 夜色浓重,雾气昭昭,天上挂着几颗星子并不显眼,昏暗的光线映不出前路。 “这条路总有虫要走,也总有虫要为此付出生命,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塞法修转过身来,看到一向冰冷的老友眼里的躲闪,问道, “伊莱诺,以你的本事,这份文件你完全可以做一下伪装,送到虫帝的面前,以此直接击溃雄保会,得到权利。” “为什么你还是放下了这份权利,将这份文件给我?” “你最讨厌别虫算计你,你明明可以不救我,为什么还是冒险配合我?” “艾伦西死了,但我们还活着。我们不能让他的理想和努力,付诸东流。伊莱诺,你之所以回来将文件带回来,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一向毒舌的年轻议会长不作声,好半晌才咬牙说了一句: “少自作多情。” 但还是将轮椅划到办公桌旁,声音仍旧冷淡,“我乐意。” 知道老朋友还在别扭,塞法修坐下来,将文件摊开,“虽然我们找不到雄虫做实验,但是拉达曼和我说,凯文卡家族被抄家前,曾有一本关于千年前星战的纪实本,里面记录了参与战斗的高等级雄虫的精神力波段图解。” 又指向其中一段频率波动,“紫荆矿中的帕慕射线与其高度重合,这也证明了艾伦西当年的猜测没有错。” “我们虽然找不到高等级雄虫做实验,但只要找到那本星战纪实书,我有把握艾伦西的学生们可以完成他曾提出的命题——‘伪雄虫精神力波段’。” 伊莱诺点头,问道,“这本书在皇室还是雄保会?” “皇室。”塞法修正襟危坐。 “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伊莱诺一双暗紫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的疑惑。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塞法修。 自二十多岁认识塞法修时,这虫就这样老成古板,永远穿着一身老套板正的西装,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坑起虫来也温文尔雅。 说好听点儿叫儒雅稳重,说得不好听就是衣冠禽兽。 “你想我死直接说,你扶我一把我直接跳楼赎罪好不好?” 皇室? 开什么星际玩笑? 他只是个议会长,不是虫神! 两虫一直在书房里讨论到凌晨三点,晨光熹微。 五个研究员还没有睡,在一楼的大厅里激烈地讨论。 他们歪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冰饮,地上全是写满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半空中投放的光屏上,一红一蓝两条波动频率不断变化,以及模拟出来的紫荆矿石和废磷矿石元素立体形态。 几个研究员完全聊嗨了。 一会儿说到伴生的废磷矿石能量中和,一会儿说到雄虫精神力波频段,一会儿又说到塞法修和伊莱诺两虫会不会在楼上打起来。 胆子最小的洛特朝上面看去,低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拉达曼向来大大咧咧,嗓门极高,“一个带着精神力抑制环,一个精神力先天缺陷,怎么打?” 凯文卡在一旁喊饿,“哎呀,好饿,还好有亚里希,不然我们几个又只能和营养液了,好久没吃过菜了,真的好馋啊!” 厨房里,亚里希正在炒菜。 刚才几个研究员嚷嚷着饿,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蔬菜肉类了,一放松下来,肚子就饿得慌。 这几个年轻虫从小就钻研学术,不是很会做饭。 亚里希便主动站出来,让他们继续讨论学术问题,自己下厨做几个菜。 来的时候艾利克就交代过,冰箱里已经放好了食材可以随意使用。 在会所工作时,也会有雄虫专供的自然水果,无非就是一些苹果、香蕉,地球上十元钱三斤的水果放在星际一克千金。 蔬菜和肉类会比水果便宜很多。 根据污染程度由低到高,分为a到e五个等级。 其中,a级污染程度最小的,低于5%,是雄虫和皇室专供,对精神力的温补作用是最好的。b级污染度不高于20%,c级30%,d级50%,e级80%。 d级以后的蔬菜肉类对精神力的温补效果已经微乎其微。 只有一些贫困的家庭,勉强寄希望于此能维持精神海的平衡,苦苦坚持。 别墅里的蔬菜和肉类是b级的。 亚里希分不清这些污染度,他只是觉得冰箱里这些西兰花、球生菜、黄瓜、胡萝卜有些打蔫。猪肉和牛肉也不新鲜,只好多放一些酒去去腥气。 简单地炒了几盘菜,炖了红烧肉,还蒸了大米饭。 不得不说,星际的厨房用具确实比地球上更方便,半个小时所有菜就做好了。 旁边的家务机器虫将亚里希的做菜步骤存储好。 圆滚滚的脑袋显示屏里眨着一双大眼睛,用最可爱的语音包甜甜的说,“客虫,您做的菜很有古蓝星时期的风格,圆圆会记下您的喜好,将来为您推送相关资讯。” 刚才还激烈讨论的研究小组已经安静下来,五只虫齐刷刷坐在餐桌旁。 空气中满是红烧肉的香气,凯文卡深吸了一大口,“这也太香了吧!” 拉达曼比他快,红烧肉刚端上餐桌,就赶紧夹了一筷子。 色泽红润的红烧肉浸透汤汁,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颤巍巍的挂在筷头,一口下去齿颊留香。 被烫的合不上嘴,但是香味浓厚舍不得吐出来,拉达曼呼呼地喘气,大着舌头说,“亚里希,你太牛了吧,能把星兽肉做得这么好吃!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星兽肉!” 研究员里年龄最长的萨塔科打了一下拉达曼,呵斥道,“这么莽撞,先生和议会长还没有下来。” “哎呀,他们俩说不定在楼上搏斗呢,咱们先吃咱们的——” 拉达曼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梯上传来塞法修的声音。 “搏斗?” 说坏话被当场抓包。 拉达曼立刻不做声了,放下筷子,板板正正坐好。 伊莱诺坐在主位上,看着桌面上丰盛的菜色,意有所指地对塞法修说,“感谢款待。” 在贫苦家庭中难得一见的自然蔬菜,一只来历不明的亚雌居然做得这么好。 而且伊莱诺完全查不到亚里希的过去。 就好像亚里希是凭空出现在塞法修那晚参加晚宴的大楼。 亚雌因为没有精神力,遗弃率特别高,黑户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一点以往的踪迹都查不到,那太可疑了。 伊莱诺夹起一片莴笋,入口脆嫩爽滑,不由得看向坐在塞法修身边沉默寡言的黒发亚雌。 亚雌普遍貌美,却没有过如此独特的黑发黑瞳。 突然的出现,又恰好救起塞法修,还做得一手好菜。 一双暗紫色的眼眸,眼神冰冷中带着审视,像一条埋伏在暗处隐起獠牙的毒蛇。 塞法修不动声色挡住他的视线,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伊莱诺。 桌上只有五个研究员吃得最欢。 亚里希躲在塞法修的身影后,食不知味。 他的确隐瞒了塞法修太多事情。 太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压在他的心头。 “很好吃,我也会做菜,明天我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塞法修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肉放在亚里希碗里,温声说,“我做的没有你好吃,以后你教教我,我们一起做。” “我们”“以后”—— 这些明明常见又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词汇,落在亚里希的耳朵里如此清晰灼热。 遇到塞法修以前,他没有想过有“我们”和“以后”。 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奢望那些遥远的未来。 不用抬头,亚里希就知道,此刻塞法修一定温和地注视着他,那双蓝瞳一定满是包容和担心。 即便他表现得差劲,对虫族常识一窍不通。 塞法修也从未问过他任何往事。 他像是黑夜里在茫茫大海中迷途的小船,望着天边遥远的月色漂泊,终于等到了指引归航的灯塔。 亚里希一生中未曾强求过什么。 只有塞法修,他无法放手。 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亚里希压抑着胸腔内翻滚的情绪,低低应了一声,“好。” 又轻轻补充一句,“以后我们一起做。” 真好。 我们还有以后。《 》 12、第 12 章 吃过饭后,伊莱诺就离开了。 塞法修送到院门口,沉声道,“我和你说过,亚里希没有问题。” 看着一贯温和从容的老友严肃的模样,伊莱诺冷眼嘲讽道,“塞法修,你早晚栽在他身上。” 爱情? 这种写在星网上骗取年轻雌虫信用点的概念,绝不会存在于虫族的社会。 “那我认了。”塞法修毫不留情地关上院门。 伊莱诺气得冷笑一声。 就这个智商,死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 腕间的光脑震动,伊莱诺低头查看。 gu:【啊,好烦啊!今天有集训,好累啊,不想起床!】 gu:【你在干什么呀?感觉你一直都好忙。等我考完试,就去找你玩儿!】 gu:【跑跑跳跳.jpg】 伊莱诺打字:【劳逸结合,记得吃早饭。】 想了想觉得语气太生硬,又搜索了一个表情包加上:【摸摸头.jpg】 gu:【好的!不聊啦,一会儿集训要收手机。】 gu:【拜拜.jpg】 伊莱诺还没有搜索到合适的表情,就看到对方头像变灰,已经下线了。 光脑和地球上的手机不同,悬浮在半空的虚拟屏幕没有办法反射出他此时的神色。 年轻的议会长坐在轮椅上,那双一向阴冷锐利的暗紫色眼眸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 别墅里,五个研究员已经撑得哼哼唧唧,扶着肚子上楼。 大家都一宿没睡,吃了饭以后更是昏昏沉沉。 “不行了,好久没这么吃饭,一下子吃三大碗还真是有点儿晕碳,我回屋先眯一觉,下午再讨论废磷矿。” 拉达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步三晃的上台阶。 餐厅和厨房的卫生有家务机器虫负责。 404伸出细长的机械臂,将垃圾吃进圆滚滚的肚子里,还模拟了一声饱嗝,语音包软萌可爱,“圆圆也吃饱了。” 然后就勤劳的端着碗盘去厨房洗刷。 亚里希也来到三楼的卧室。 宽敞的卧室内干净整洁,床上铺着洁白柔软的毛毯,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和矿星上那间狭窄破旧的宿舍完全不同。 亚里希没有睡过这样好的房间。 在穿越以前,他只能睡在家里凉台的地上,潮湿寒冷,晚上偶有月色倾照,却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粗糙、干裂、满是陈旧的伤痕,和这间精致的卧室格格不入。 亚里希坐在床前的矮凳,黑沉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泛白的指节流露出心底的不安和紧张。 他看着走进来的塞法修,猛然站起身来。 “我——” 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让他如何坦白自己的来历? 他并非虫族?他来自异世? 他连自己真实的姓名都不敢说。 母亲的咒骂犹在耳畔,那些恶毒的语句如附骨之疽,不断缠绕收紧,扼在亚里希的身上。 说他克死了自己的生父。 说哥哥先天体弱是因为他在妈妈肚子里抢走了营养。 说妈妈病倒是因为他八字太硬。 仅仅比哥哥晚出来半分钟,他就是一个不祥的人。 所以—— 他只能睡在凉台,吃家里的剩饭,穿捡来的破衣服。 只能从小成为家里的出气筒,任打任骂。 只能从小就去捡垃圾,搜集矿泉水瓶和废旧纸壳,拖着比他大好几倍的麻丝袋去卖钱回来,如果哪一天换来的钱少又要挨揍。 稍微长大一点,可以干活了,天不亮就要出去打工,回来做好饭菜,晚上又出去兼职。 拿回来的钱要给哥哥买昂贵的画材。 进口的画笔,鲜艳的颜料,洁白的画纸......全都是亚里希用手上的老茧冻疮和肩膀上的淤青血痕换回来的。 而他什么都没有。 在灯火通明的城市,连月亮都没有。 这是他欠父母的、欠哥哥的,他是一个罪人,无时无刻不带着沉重的枷锁。 林余,林余,多余的余。 一双黑瞳涣散,削瘦的肩膀颤抖,惨白的嘴唇抖动着说不出任何话。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 他想一直做亚里希。 塞法修俯身抱起马上要碎掉的小亚雌,轻声哄道,“乖,不哭,不想说就不要说,那些都不重要,都过去了。” 鼻端是熟悉的岩兰草香气,却比往日浓郁很多。 亚里希凑过去,把脸埋在塞法修的颈侧。 冰冷的鼻尖抵在颈侧,有温热的泪水划过,塞法修屏住呼吸,瞳孔不可抑制地收缩竖立,开口仍然温和,“乖,没事了,不哭了。” 听着塞法修温柔的语气,亚里希心里陡然升腾起巨大的委屈,几乎是崩溃的大哭,语无伦次,“塞法修,我确实隐瞒了你很多事情,我、我骗了你,我也不想的。” 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亚里希的身体冰凉颤抖。 塞法修心疼地拍着小亚雌毛茸茸的黑发,“亚里希,不要在意他说的话,每只虫都有自己不愿意提及的过去,这没什么不对。”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很累了,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我向你保证,任何事情都不会将我们分开。亚里希,别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亚里希仅仅拽着塞法修的衣袖,在岩兰草香气的包围下,脑袋逐渐晕沉。 自从和塞法修相处后,他好像越来越嗜睡,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明明那些过去的痛苦都已经习惯了,今天的情绪却如倾倒的大厦般压得亚里希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这样的。 这样哭会惹人厌烦。 他不想被塞法修讨厌。 看到亚里希的瞳孔涣散迷离,塞法修将他放进暖和的被窝里,自己也侧身躺下。 抹去小亚雌脸上的泪痕,轻轻拍着小亚雌的背,轻声地哄: “亚里希,我相信你。” “乖乖睡一觉,那些都不重要,你最重要。” 在一声一声低沉温柔的嗓音中,亚里希闭上眼睛,感受着塞法修落在他脊背上轻柔温热的掌心。 他浑身包裹在浓郁的岩兰草香气中,隔绝了记忆深处涌上的污浊,躺在塞法修温暖的怀抱里,深深睡去。 塞法修也觉得燥热。 感觉信息素有些外溢。 自从遇到亚里希后,精神海难得平静过一段时间,虽然佩戴着抑制环,但是经尝暴动的精神力却比往昔顺服很多。 除了有些不受控的信息素,其他没有什么异常。 精神海的崩溃会影响雌虫的发情期,或许是发情期提前,才导致信息素水平不稳。 塞法修掖好亚里希的被角,确认亚里希熟睡以后,才轻离开房间。 来到二楼的书房,伊莱诺已经给他备好了几管抑制剂。 这次的发情期来势汹汹,平常只需要一管足以平息,今天塞法修连着注射了三管。 过度用药导致塞法修脸色惨白。 他已经不是年轻虫了,当然明白自己对亚里希的感情,有疼惜,有爱怜。 或许就是在那个凄冷的寒夜,他将瘦弱的亚雌拉下天台边缘,亚里希回头望向他的那一眼,里面盛满了月光,空茫孤寒,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 又或许是在会所里他的鲜血铺盖了一地,亚里希却执意靠近,贴着他,用那样哀戚的语气对他说“我可以捡垃圾养你”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和亚里希放手一搏的准备。 当然,这种冲动,如果是二十多岁的年轻虫再合理不过。 可是他已经不再年轻,满身沉疴。 雌虫和亚雌的组合会面对多少压力,未来要经受多少现实的打击,塞法修明白,但是尚且年轻的亚里希不明白。 他无法利用小亚雌懵懂的单纯,做出更亲密的动作或承诺。 他要等到亚里希20岁成年以后,奉上最名贵的宝石,更郑重地对他诉说爱意: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1 由亚里希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克制自己,当一个称职的长辈。 仅此而已。 - 几个研究员醒来后又开始讨论紫荆矿。 达里尔拿出图谱,计算着废磷矿的波动峰值,算了半天又放下笔,唉声叹气,“我迫切需要矿石啊,哪怕就一块儿呢!” “虫神在上,要是来一只雄虫给我做实验就更好了。” “不然再继续把我关在矿山上吧,也比现在啥啥都没有的强啊!” 拉达曼上去就踹了他一脚,“你有病别拖着我,先生都说了过几天就有矿石了,差这几天吗?” “我也就是说说,没打算回去,呆在别墅里还能吃到亚里希做的饭,多香啊——” 达里尔往后一瘫,摸摸肚子,“我好像又饿了,亚里希怎么还没有醒啊。” “你有没有良心!” “亚里希没有精神力,陪我们熬了这么久,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萨塔科也过来踹了达里尔一脚,“吃吃吃,就知道吃,想吃自己去做。” 达里尔捂着腿哀嚎,“你们怎么都欺负我啊!” “活该!” 一旁正在列分子式的凯文卡翻了个白眼,“一会儿等先生回来,看他怎么训你。” 又看向楼梯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是,亚里希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吧。” “距离先生出门前交代我们不要打扰亚里希休息,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了。” 洛特胆子小,声音也特别小,“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他的提议被拉达曼的大嗓门盖住。 拉达曼兴奋地大喊,“快看!配平了!” “我算出废磷矿和紫荆石配平的数值了!” 一张薄薄的纸被高高举起,拉达曼的手微微颤抖,用力过度,将纸张捏出褶皱。 “其实就是我们上个月那次讨论的那样!” “根本没有我们现在想的那么复杂,快快快,你们也算一下!” “我们马上就能作出浓度更高的能量液了!” 很快,这帮虫把楼上的亚里希抛在脑后。 如果这时候有虫上去,就会发现亚里希的身上正不断缠绕着白色的茧丝,慢慢团成一个白色的茧壳。 那么这些研究员就会认出来,这是雄虫的返祖结茧现象,一般出现在s级雄虫的二次分化。 茧壳还未闭合。 雄虫的二次分化需要雌虫的陪护。 一方面是要寻求一个受保护的绝对安全的环境,另一方面是需要雌虫不断输送信息素和精神力与其交融。 被茧丝包裹住的亚里希猛然睁开眼睛,一双黑瞳茫然空洞。他拿起塞法修留下的外套不断嗅闻,试图从中感受熟悉的味道。 亚里希昏昏沉沉,只感觉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在胸腔内翻涌。 他迫切地看向四周,企图挣扎,却被茧丝紧紧束缚住四肢。 然而这里没有熟悉的岩兰草香气,亚里希无意识地呜咽,“塞法修......” “我好难受......” 两根银灰色的头发从亚里希的口袋里掉出来,落在他细瘦的指节。 黑色空茫的瞳孔里似有微光闪过,茧壳褪去。 二次分化中断。 房间内又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散落在地上的外套,以及失去光泽的两根断发。《 》 13、第 13 章 亚里希坠入一场昏沉的梦境。 仿佛又回到那个黑夜,他攀上天台的栏杆,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天上的星子微光闪烁。 他伸出手,感受微凉的晚风。 明月高悬,他向着无边的黑暗,纵身跃下。 这次没有一双手拉住他。 他于黑暗中坠落。 倏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清浅的岩兰草香气。 亚里希睁开眼睛,尚未聚焦的瞳孔扩散,对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海底,引人沉溺。 一缕银灰色的发丝荡在他的脸颊,带来些许微弱的痒意,将他拉回人间。 “塞法修......” 亚里希抬起手,恍惚间捉住对方的发尾,一口咬住。 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明显的依赖,“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触须上传来濡湿的痒意,塞法修将头绳扯断,把头发送到亚里希的手里。 像在哄虫崽一样,温声说,“亚里希,乖,我送你去医院。” 塞法修的手微微颤抖,连着被子将亚里希抱起来。 怀里的小亚雌虚弱,滚烫的额间冒着细汗,黑发濡湿黏在鬓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殷红的唇咬着他银灰色的发尾,昳丽萎靡。 “不去、医院。” 亚里希认真地说,“不去。” 细白的手扯在塞法修的领口,触碰到颈侧的皮肤,留下滚烫的热意。 言语间全是坚持,一双黑瞳水雾濛濛,望向塞法修,神色中带着祈求。 塞法修哪里能抵抗这样的眼神。 只好坐回床上,让亚里希靠在自己的身上,温声地哄道,“好,那我们先喝药,如果还不退烧,那就一定要去医院了。” 床边有一个按钮,可以召唤家务机器虫。 404很快过来,拿着一支退烧药剂,萤绿色的药液在玻璃管内碰撞。 “需要我为您呼叫急诊救护吗?” “不用了,谢谢。” 亚里希急忙打断,伸手接过药剂,低头喝下。 “不客气,为您服务是我应尽的责任。”404懂事地退下。 冰凉的药液顺着喉管滑下,的确舒适了不少。 但是亚里希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像不需要任何的药剂,只需要嗅闻到塞法修身上的气息,就能够抚平所有的不适感。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他只要触碰到塞法修的身体,被他的气息包裹,就可以安心。 他窝在塞法修宽阔的怀抱里,逐渐放松。 看到亚里希的面色稍缓,塞法修伸出手摸了摸亚里希的额头,确认温度降下来,又不放心的问道,“还有哪里难受?” “好多了,不难受了。”亚里希摇摇头。 其实他感觉什么药剂都没有和塞法修挨挨蹭蹭来得快。 塞法修银灰色的长发披洒下来,其中一缕被亚里希刚才咬在嘴里带着湿意。 亚里希愧疚地抬头,“对不起,把你的头发弄脏了。” 说着将那缕头发握在掌心,用袖口擦拭。 塞法修的发情期还没有渡过。 虫族的触须敏感,被亚里希一咬一握间,传来战栗的酥麻,精神海也随之一荡。 瞳孔不可遏制地竖起。 塞法修勉力克制住精神海的波动,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他伸手抚摸着亚里希右额处一点红色的疤痕,那是亚里希从会所救他出来时受过的伤,现在已经长出新肉,绷着薄薄的一层新皮,在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扎眼。 “如果害怕医院,我们可以不去,但是你已经晕倒两次了,我很担心你。” “或者,让洛特给你看一下。” 怀中小亚雌的身体一僵,塞法修无声地叹息。 复又说道,“别害怕,不看也没关系。我订购了一架营养舱,我们先在家慢慢养好吗?” “好。” 亚里希瓮声瓮气,转过身来,直接趴在塞法修的胸口,小声的保证,“再给我一周时间,就一周。” 哪怕坦白身份后,会跌落悬崖,那他只祈盼有最后一周温存的时光。 亚里希大着胆子,伸出手环住塞法修的腰,将自己埋在塞法修温暖的怀抱里。 温暖的床铺上,塞法修抱着他的小亚雌沉沉睡去。 如果他没有佩戴抑制环,那他一定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正缓慢又匀速地缠绕在亚里希身上。 而他的信息素,哪怕是连着打了三针抑制剂,还是蔫蔫巴巴地逸散出来,铺盖在亚里希的全身,让亚里希每一寸皮肤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过了许久,他的精神力和信息素才慢慢平稳下来。 - 楼下几个研究员正吃着404做好的饭菜。 “确实不如亚里希做得好吃。” 又吃了一口寡淡的炒鸡蛋,达里尔感慨一句。 拉达曼一个暴栗敲在他的脑袋上,“都怪你,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上去看亚里希了,也不会让亚里希一只虫发高烧!” “你什么时候说过要上去?”萨塔科无情拆穿。 “我,就我那时候——” 好像他确实没有说过。 拉达曼声音越来越小,他又瞪向另外一边低头吃饭的洛特,“都怪你当时声音太小了!” 这完全是迁怒。 组员里洛特胆子最小,直接被吓到,连饭都不敢吃了,小声道歉,“对不起。” 看不过去的萨塔科站起来,揪住拉达曼的头发,冷声训道,“你也就欺负洛特这点儿本事,不教训你一下,明天连我这个组长都不放进眼睛里了。” “嗷!好疼!撒手!” 拉达曼哀嚎,“我错了还不行嘛,我那会儿不是太激动了吗!” 被揍的终于不是自己了,达里尔在旁边偷笑,“活该!” 想起确实是拉达曼将数据算出来,萨塔科放开手,“算你有功,放过你了。” 凯文卡抬头看向楼梯口,“你们小点声,别吵到先生和亚里希。” 萨塔科点头,主持大局,“快吃饭。先生拿回来了紫荆矿石和废磷矿,吃完饭我们去地下实验室做实验。” 吃完饭,几只虫就一头扎进实验室里。 多年数据的积累,无数个夜晚的讨论,所有走过的弯路与坎坷,在此刻都发挥出作用。 推车里一克千金的紫荆矿石被炸没了好几块。 一旁的冰箱里用于充饥的营养液喝完了一箱,墙上贴满了各种演草纸,光屏里的仪器数据不断更新。 废磷矿的结构不稳定,在融合过程中爆炸过很多次。 五个研究员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和划痕,但是他们没有停下来。 他们没有时间停下来。 肩上扛着重任,脚下是老师用鲜血铺就的道路,他们无法轻言放弃。 当橙黄色的液体终于出现在试管内,扫面仪上面的净化数值为“95%”,所有研究员的眼眶都红了。 他们成功了。 那些因此经历的痛苦都变成珍藏的回忆。 几只虫对视一眼,分别一虫一口地喝了下去,果然,有了伴生废磷矿的中和,能量纯度也增强,紫荆矿石里暴虐的能量得以平缓,作用于精神海的滋养更加温和。 达里尔咂咂嘴,“虫神在上,赐我一只雄虫做实验吧,我们肯定能做出99%的营养液!” “还能够研究一下老师提过的伪雄虫精神力安抚频段。” 放在平时,拉达曼一定第一时间就锤他的脑袋。 此时却没有动静。 达里尔非常不适应地转过头去看,就见到拉达曼也点点头,“是啊!最好还是a级的。” “做美梦吧,不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去把害了老师那个雄虫绑过来,我一定好好珍惜实验用品,一滴血丢不放过。”萨塔科笑了一下,眼圈却红了,“要是老师还在,看到我们的研究......” “那一定会脱下鞋摔在我们的头上,然后大喊我们是他带过最笨的学生!” 凯文卡抹了一下眼睛,嘴角牵起,但是声音哽咽。 洛特直接哭了出来,“呜呜呜——好想老师,如果有老师,肯定能做成96%的纯度!” 几只虫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笑作一团。 一会儿说起老师当年怎么打的自己,一会儿又说到当年自己是犯了如何低级的错误将实验室炸了,老师的眼睫毛都烧没了...... 白色的实验服上,有试剂残留液,有烧焦或腐蚀的小洞,有用脸抹上去的黑灰和泪水。 而实验台的仪器上,高举着一管橙黄色的液体,透着白色的灯光,像一轮初升的太阳。 - 塞法修坐在雄保会的办公室里。 长腿交叠,一派从容,极有涵养地打招呼,“会长日安。” 加西亚换了一根手杖,木头做的,灰扑扑的不起眼。 雄保会最近被虫帝处罚,已经够闹心了,又看到塞法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瞪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塞法修,你还敢来?” “会长说笑了,我当然要来了,”塞法修微笑颔首,轻点了一下颈间的抑制环,“今天来是要和会长谈一笔买卖。” “你做梦!”加西亚用手杖敲在地面上。 “会长别急,您可以看完再做决定。” 塞法修并没有带任何文件过来,甚至腕间都没有佩戴光脑。 他没有任何动作,仍然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只是话音刚落,加西亚的光脑嗡鸣了两声。 加西亚低头一看,邮件里是加大的字号,一行也就能放下五六个字。 “考虑到会长年纪大了,特意让手下的虫为您加大了字号,会长不必谢我。” 塞法修适时补充。 “你!”加西亚举起手杖就要摔过来,却在下一刻看到光屏内容时又颓然地放下。 “你有什么条件?” “抑制环的钥匙不在雄保会,已经被戴维斯阁下拿走了。” “会长放心,”塞法修微微倾身,儒雅的气质与压迫感交错,“我无意为难您,只是需要您帮一点小忙而已。”《 》 14、第 14 章 三天以后,一家命为“日升”的公司,以绝对强硬的姿态,迅速攻进了帝星的商业圈。 雄保会和议会厅为其认证,推出了纯度为95%的营养液和修复剂。 仅仅一夜,日升集团股价上涨15个点,市值飙升3000亿,一举成为帝星巨头企业。 在暗物质辐射严重、自然果蔬极其奢侈的星际,虫族以营养液为主要的能量来源。营养液不仅可以充饥,更能够缓和精神海的崩溃,纯度越高对精神海的滋养效果越好。 在此之前,艾伦西研制出以紫荆石为主要原料的80%营养液专供雄虫和皇室。 普通民众只能购买用普通星源矿石制作的70%的营养液,其中暗辐射物质过滤不干净,能量暴虐,等级低的雌虫和亚雌很多都无法承受营养液带来的刺激作用,寿命也因此缩短。 直接作用于精神海和信息素腺体的修复剂更是,多少军雌都是因为受重伤后无法承受纯度过低修复剂带来的副作用,而直接引发精神海崩溃和信息素彻底紊乱,只好被迫退役,流放至荒星或垃圾星。 因此,日升的营养液一经问世,星网上热搜直接爆了。 #95%营养液横空出世 #日升集团股价 #雄保会认证 #议会长伊莱诺发言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写着“爆”,仅一个上午浏览量就达到了惊人的3亿。 【fff:虫神在上,我没看错吧!我记得雄虫和皇室专供的营养液才80%,居然真的有虫做出来了95%的营养剂!】 【灰色的天: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月薪三千五:楼上吵到我眼睛了。就算推出了95的营养液,咱们普通虫也买不到的,肯定也是给雄虫和皇室特供,瞎激动什么。】 【灰色的天:这回不是专供啦,日升已经发布公告,明确拒绝了皇室的邀约,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啦!】 【虫神在上:议会长发言说会与日升集团达成长期合作,力求让每一位普通民众喝上高纯度的营养液。】 【月薪三千五:多少钱?上链接!】 【灰色的天:......】 95%的营养液当然很贵。 日升公司同时推出了平替版的低纯度营养剂,主要原料从稀有的紫荆石变为普通的绯磷矿。 新型的技术把成本压低,80%的营养剂仅需要800星币。普通民众的工资完全能够负担起一月三四支,而且能量更加温和,对精神海的刺激作用变小。 而由紫荆矿为主要原料的95%营养剂虽然价格昂贵,但它的受众主要是有权有势的有钱虫,30万一支50毫升的营养剂直接售罄。 其中,雄保会就采购了一万支,以专供皇室和雄虫的用度。 - 重新修建好的雄保会大楼,顶层办公室里,加西亚的手杖上已经没有了那颗璀璨的红钻。 伊莱诺坐在轮椅上,慢慢呷了一口热茶。 “雄保会财力果然雄厚,出手就是不凡。” 接连几日,加西亚已经被气到平静了,只是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笑起来显得愈发苍老,“老夫惭愧。” 听到加西亚这么平静,伊莱诺眉头上挑,这个老家伙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 “会长千万别这样说,陛下对您非常看重,虫族还仰仗着您老操持。” 加西亚眼尾的褶皱更多,“陛下英明,体恤老夫而已,你年纪轻轻就掌管议会,真是孺子可教啊。”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伊莱诺淡然应下,“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上,会长年纪大了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等伊莱诺走了以后,加西亚才抬起光秃秃的手杖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 屋子里噼哩乓啷的,站在外头的秘书虫缩了缩脖子,和同事吐槽,“这年头工作是真不好干啊。” 旁边的同事点点头,把想要送进去的文件又抱回怀里,“谁说不是啊,会长的收藏室可是被搬空了,议会这次可真是威风了,瞧见没,昨天伊莱诺带着军部过来搬东西的时候有多得意。” “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如果让会长知道塞利今天的股价,气都得撒我身上。” 塞利是雄保会旗下的营养液专营公司,股价降到冰点,市值蒸发了几千亿。 大量囤积在仓库里的天价营养液没有销路,毕竟市面上已经有更便宜的、更温和的营养液,谁会去当冤大头,花高价钱买残次品呢? 钱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兜里转移到另一个兜里。 帝星商业街中心最高的大厦。 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进大楼。 微风轻轻吹起额前的黑发,露出精致的眉眼,黑色的眼底透着清冷和疏离。 “亚里希特助好。”有虫朝着他打招呼。 亚里希左手抱着洗好的西装,右手拎着公文包,朝看他的几个员工简单地点头示意,腾出一只手按下悬浮梯。 “等等——” 红头发的雌虫跑过来,大大咧咧往亚里希肩膀上一搭,“哎哟我说亚里希,你是不知道啊,刚才发生了一个大事儿!你都没看到刚才开会时先生有多凶,声音冷得就像你昨晚做的那个红沙果冰糕!” “亚里希你什么时候再做一次红沙果冰糕啊,好好吃!” 来者正是拉达曼,穿着一身“灰”大褂,红头发凌乱的炸开,和亚里希一起进了悬浮梯。 亚里希躲开身体,稍稍远离,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新开的那个厂子技术不达标嘛,本来废磷矿结构就不稳,想当初咱们在矿山上钻井机器温度一高就炸,他们那个温度测试仪有问题,没本事硬做,直接炸开了花。” 拉达曼对着梯门整理好头发,“幸好是半夜炸的,没有虫员伤亡,不然就真惨了。” “别说,现在给它改了字——绯磷矿,音调一变还真是有点儿拗口。” “就是可惜了那三千克紫荆石,哎——能在帝星买这么大一栋别墅呢!给我也比炸了强啊。” 悬浮梯很快就到了顶层,梯门自动打开,拉达曼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手臂还想搭在亚里希的肩膀上。 一个暴栗熟练的敲在拉达曼的后脑,拽着他的头发让他远离亚里希。 “疼疼疼!撒手!”拉达曼挥着手喊疼。 萨塔科不惯着他,冷声训斥,“怎么毛手毛脚的!就算亚里希是亚雌,你也要注意分寸。” 全世界都能看出来亚里希和先生关系暧昧,除了身边这个大傻子。 “走吧,出去练练。” 又回头对亚里希说,“这货我拖走了,先生正找你呢,快进去吧。” “好,我知道了。” 亚里希看着萨塔科拽着拉达曼的辫子,黑瞳里染上几分笑意,顿了顿又说道,“你下手也轻一点儿,别打死。” 说完转身才走。 身后拉达曼都没顾上疼,呆呆地抬头,看向同样怔愣的组长,“亚里希刚才是不是——” 拉达曼比比划划说不清楚,“是不是笑了,还跟我们开玩笑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知道亚里希慢熟寡言的性格,乍一见到亚里希笑起来还真是意外。 萨塔科点点头,手上的力道却一点儿没轻,“是又怎么样,这顿打你是逃不掉的,刚才你在实验室是不是又欺负洛特了,洛特被你气的直哭,中午都连饭都没吃。” “靠!洛特那虫就知道告状!” “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当着我的面儿你还敢骂洛特?” 萨塔科将拉达曼拖到悬浮梯里,紧闭的梯门里还隐隐传来两声哀嚎。 “救命啊,杀虫啦——” - 亚里希将手臂上的西装放到休息室,敲响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进。” 塞法修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银发规整地束在脑后,看到是亚里希进来,凌厉的气势消散,面色稍缓。 他站起来,迎向亚里希,递过来一方木质的小盒子。 亚里希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璀璨的蓝宝石。 忽然想起当初在会所时,塞法修为了支走他时说过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一颗蓝宝石。 “看星网上说,幼崽都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塞法修温声说,“之前骗了你,很抱歉。终于把它买回来了,还算不晚,喜欢吗?” 弧形凸面的蓝宝石在灯光下呈现出星状的光芒。 虽然远不及是塞法修湛蓝色的眼眸好看,但是亚里希很喜欢。 没有推拒,亚里希弯起嘴角,“喜欢。” 又加重语气,“我很喜欢。” 亚里希笑起来时很好看。 他本来就长得精致,只是平时太清冷寡言而掩盖住了几分生动。 此时笑起来,像是春风拂过,黑色的圆曈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唇边抿起两颗小小的梨涡,显得乖巧又可爱。 塞法修的手在身侧摩挲了两下,还是忍住想要摸摸亚里希毛茸茸黑发的动作,只是站在一旁说,“喜欢就好。” 亚里希把小盒子放进公文包,抱在怀里。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又想到今天就是一周之约,一周前他和塞法修承诺了要坦白自己的身份。 亚里希把怀里的包抱得更紧了,声音有些犹疑地问,“塞法修,你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见过塞法修生气的样子。 可塞法修对他越温柔,亚里希就越有一种不配感。 他像一个窝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老鼠,偷偷披上一件玩偶外套,享受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越是得到,越是害怕失去。 塞法修好笑地看着紧张的小亚雌,有些无奈,“我不会对你生气的。” “那如果我骗你的那件事——非常严重呢,”亚里希扯平嘴角。 “多严重都不会。” 塞法修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亚里希毛茸茸得黑发,认真地说,“亚里希,如果没有你救我出来,我早就死了。”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对我有一些信心,好吗?” 看到小亚雌紧张的样子,塞法修有些不忍心,“如果实在不想说也可以的,不要逼自己,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亚里希,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健康,而不是想要逼迫你袒露秘密,或者任何痛苦的回忆。” “不,要说的。” 亚里希摇摇头。 这些事情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永远隔在他和塞法修的中间。 亚里希确实自卑又怯懦,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但是他愿意大胆一次,愿意试着相信塞法修不会抛弃他。 他的命是塞法修救回来的,如果—— 如果塞法修真的把他当成怪物,拉他去做什么实验,甚至把他杀掉,也无所谓。 没关系。 他曾经拥有过塞法修的温柔。 穿越以前,他短短的一生中未曾感受过的温暖,塞法修全都给他了,亚里希很知足。《 》 15、第 15 章 卡拉星是主星系里最外围的宜居星球。 贫民区的路上坑坑洼洼,昨日下了一场雨,地面上积着水洼。 水洼倒映着月亮,从远处看去亮亮的一片。 一只鞋踏破了水洼,水面泛起涟漪,月亮被揉碎复又聚起。 “哥哥!我买到了!”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红头发雌虫举着布包,刚跑进狭窄的屋子,就兴奋地喊,“哥!我买到了,纯度80,才800星币,咱们街道就有销售点,一虫限购一份,叫我买到了,索西还在那儿排队呢。” 布包层层绕绕地展开,露出一支橙黄色的营养液。 躺在床上的雌虫骨瘦如柴,勉力支起身体,声音沙哑,“你喝。” “哥你喝就行,我明天再去排队买。”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哭声一片,年轻虫推门看去,正碰上回来的索西。 见索西两手空空,忙问道,“怎么没买到?没钱吗?我借你。” 索西抬起头,露出被打得红肿的右脸,“宪兵队过来全端走了,一支都没留下......” 年轻虫往来处望去,见到一队背着长枪的宪兵,正依次登上旁边的军用光子飞船。 售卖点的地上有几支被打碎的营养液,混在地上的水洼里,黄澄澄的一片,几个穿着破衣服的雌虫跪在地上用手拢起来往嘴里灌。 年轻虫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第三军元帅拍案站起来,“这是明抢!” “虫屎!下作!” “皇室还要不要脸了!” 元帅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碎成了两半“老子真想过去一枪崩了他们!”、 坐在旁边的艾利克无声地看向他。 “看什么!不就是一张桌子吗!” 艾利克一脸肃穆,“元帅,我们的经费有限,这已经是您这个月拍碎的第三张桌子,现在所有办公室都没有可以给您更替的桌子了,希望您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您就要在破桌子上办公了。” 元帅颓然地坐下,“没救了!” 军饷已经缺额了半年,第三军常年驻扎在第三星系,连个基础的修复剂都买不起,已经有很多军雌因此精神海崩塌。 虫族骁勇好战,千年前就奠定了星际霸主的地位。 可现在,更多的军雌并非是死在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战场或是远征星海的途中,而是死在雄虫暴虐的凌辱下,死在皇室昏庸的腐朽中,死在同族的手里。 “虫族没救了。” 推行新的营养剂,断绝雄保会和皇室的垄断,当然难。 塞法修和伊莱诺也一早预料到皇室会插手。 视讯聊天界面上,伊莱诺坐在轮椅上,手撑着下巴,“塞法修,你可是真会给我找活儿干。” “这次不是虫帝下的令,虫帝年迈,此次是大殿下亲自下旨派兵,”伊莱诺暗紫色的眼眸微抬,冷厉的暗芒划过,“加西亚肯定在后面推波助澜,毕竟,他家可是有一个a级的雄虫马上就要成年,大殿下早盯着雌君的位置。” “要我说,你也趁早找个高级雄虫算了,还省点儿事儿。” 伊莱诺语气中带着调笑和嘲讽,“虫族早晚有一天要被这些恶心的雄虫搞垮。” 塞法修安抚住身旁的亚里希,“伊莱诺,别乱说话。” “呵——见色忘友。” 伊莱诺轻嗤一声,“你最近小心点儿,大殿下出了名的没脑子,任何思维方式都不适合他。谁都无法猜透他下一步会怎么搞,别死外面儿还帮别人数钱。” “挂了。” 塞法修摸摸亚里希的黑发,“别放心上,伊莱诺就是容易乱说话。” “走吧,我们回家。” 亚里希一路抱着包,坐在飞行器的副驾驶上。 他还没有驾照,按照虫族的算法,亚雌20岁才算成年。 还有一周他才算成年,亚里希蔫巴巴地把下巴搁在包上。 他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 也做好了今晚或许被抛弃的准备。 想到在悬浮梯里拉达曼想吃红沙果冰糕,亚里希打算今晚就做,多做一点儿放进冰箱里。 飞行器划到空轨上,开启自动驾驶模式。 看到亚里希郁郁寡欢的样子,塞法修温声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在想做什么晚饭。” 亚里希歪着脑袋,看着旁边的塞法修,从银灰色的头发,到湛蓝色的眼眸,再到宽阔的胸膛和劲瘦的腰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今天的亚里希比往日都活泼,话更多。 “拉达曼说想吃红沙果冰糕,你们都好喜欢吃甜品,每次做甜品都要放满一大袋的糖。只有洛特和我口味最像,喜欢吃辣的。” “最近我胖了很多,”亚里希鼓起脸,今天照镜子时看到自己都有小肚子了,有些不理解,“但是你们明明吃得比我多很多,都不会胖的。” “我很喜欢你们。” 亚里希弯起眼睛,里面流淌着真实的开心,“很喜欢。” 塞法修知道,这份反常的背后是亚里希极度的紧张和害怕。 小亚雌身上总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雾气,游离于虫族社会之外,像古地球文化历史馆里那樽精致的瓷器一样,神秘、孤独又美丽。 “亚里希,我们有很多以后。” 塞法修的声音温和又有力量。 还没等亚里希开口说话,巨大的爆破音响起,一辆飞行器从空轨上脱离,横冲直撞地飞速撞来。 塞法修调整方向想要闪避,可速度实在太快,完全来不及。 在急速坠落的歪曲空间里,亚里希看到塞法修俯身抱住他,于爆炸的轰鸣声中对他说,“别怕。” “别怕,亚里希。” 火焰的噼啪声中,塞法修的声音在他耳边如此清晰。 亚里希无措地看向抱住他的塞法修。 他明明已经洗干净了那头银灰色的长发。 为什么又沾染上灰尘与血迹?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母亲的咒骂—— “亚里希,你就是一个不详的人。” “你克死了你的爸爸,你是个罪人......” 亚里希浑身冰冷。 “塞法修。”亚里希盲目地叫他的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 护在他身上的怀抱也一寸一寸冰冷。 飞行器坠落在一处荒地,又是明月高悬的夜晚,寂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亚里希撑起身体,跪在地上,抱住塞法修。 猛烈的撞击和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亚里希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能垮下。 内脏传来剧烈的疼痛,亚里希吐出一口鲜血。 他颤抖地抚摸塞法修的脸,低下头,吻了上去,不断将气渡给那双惨白的唇。 “塞法修,醒醒,求你,醒一醒。” “求求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别离开我。” “我再也不耍赖了。” 亚里希的鲜血覆盖住塞法修的唇,泪水也不断滑落。 体内像是有烈火燃烧,暴虐不受控制的能量翻涌,亚里希浑身颤抖,极力地忍耐源于体内巨大的疼痛。 因此,他没有听到一声细微“咔哒”。 抑制环感受到高等级的雄虫精神力的冲击而自动脱落,只剩下脖颈处一道因长时间佩戴而形成的勒痕,但是仅仅一瞬间就恢复平整。 塞法修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血液混着信息素流进他的嘴里,其中蕴含的s级精神力因子化成一股舒缓的能量游走在精神海。 塞法修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而亚里希终于支撑不住体内暴走的能量,直接晕了过去。 他的手指仍然紧紧地抓在塞法修的衣领,指甲深深嵌入布料又扎进掌心。《 》 16、第 16 章 高等级雄虫濒死求救的精神力波席卷整颗帝星。 皇室、雄保会、军部的探测仪疯狂鸣响。 帝星上所有a级以上的雌虫都被这股精神力共振唤醒。 加西亚还穿着睡袍,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脸上的褶子随着动作上下颤动。 “s级雄虫?” 跑来的卫兵回答,“是,会长,是一只正在处于二次分化过程的雄虫。” 加西亚挥手,喊道,“快快快,快定位啊!” “我们知道位置,但是进不去。” “大——大殿下,”卫兵一着急咬了舌头,“大殿下撞了塞法修的飞行器,飞行器坠毁,雄虫就在里面。” 加西亚往前走的一条腿刚迈开,闻言楞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上。 “荒唐!” “还不去救!” “是!”卫兵跑出去,又折回来,“那大殿下的虫怎么办?他们一直拦在外围,我们的虫进不去啊!” “让他滚!杀也要给我杀进去!那是s级雄虫,让葛莱维那个混蛋搞搞清楚状况!” 加西亚嘶吼着,举起旁边的古董花瓶就扔出去。 “是!”卫兵赶紧往外跑,一边用光脑联系前线。 帝星希亚州的荒地从未这样热闹过。 葛莱维也有些慌张,纵使他是大皇子,也承担不起撞伤s级雄虫的罪责。 “大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刚才负责开飞行器撞击的雌虫面色蜡黄,吓得腿肚子都打着颤,一对翅翼还没有收回去,半边的翅膀折断蔫哒哒地垂下。 “就知道问我,给你发工资都是白发的吗?” 葛莱维眼珠子通红,看着被雄虫精神力包围起来的半球形的邻域,目露凶光,“不行就——” 精神力保护圈里,茧丝逐渐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壳。 正常来讲,雄虫的二次分化往往都会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 s级雄虫已经绝迹几百年,除了千年前星战时有过高等级雄虫在前线分化的先例,分化成功率极低,这也间接导致了高等级雄虫几乎灭绝的现状。 雄虫的分化本就有失败的风险,等级越高越容易失败。 现在的虫族,几乎把雄虫供起来养着,根本不可能让雄虫出现在这样荒凉危险的地方。 横竖都逃不了,葛莱维咬牙,“到时候就说雄虫二次分化失败,也怨不得我们。” “要怪,就怪这只雄虫自己的命不好。” 说完,他看向折断半边翅膀的雌虫,厉声喝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大殿下,我,我......” 葛莱维阴狠地威胁,“你已经撞伤雄虫了,可你的雌子还有未来。” 雌虫想到自己可爱的幼崽,因为先天精神力紊乱而奄奄一息躺在家里,因为被雄主驱逐,连去医院的资格都没有。 一管修复剂就要八十万星币,他的孩子、他的幼崽,还在等着。 他调动精神力,展开翅翼,猛地向雄虫的精神力结界撞去。 却被姗姗来迟的雄保会光子捕网拦截。 “蠢货!” 加西亚连手杖都没有拿,脚步蹒跚,浑黄的眼珠里满是血丝,“葛莱维,竖子尔敢!” 或许有时候加西亚好卖弄文采,可装一时是装,装一辈子就真的成为这样的虫了。 听到加西亚文邹邹的怒骂,葛莱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会长,这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加西亚沉声说,“老夫是雄保会会长,绝不允许任何虫伤害阁下。” “雄虫是我虫族最珍贵的宝物,更何况里面是一位s级的阁下,他是我们虫族的未来!” 加西亚的胸前别着一枚紫色的虫型水晶勋章,那是虫帝五十年前在虫母殿亲自为他颁发的荣耀。 自那以后,他作为雄保会的会长自当以保护雄虫的生命与安全为最高的职责。 “老家伙,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死脑筋。” 葛莱维被气得发笑,他一步步紧逼加西亚,咬牙问道, “你知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是塞法修和他那个小亚雌,那个亚雌就是雄虫。” “你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是谁把塞法修逼到矿星上,又是谁让我出手打击塞法修的公司?” “你敢说今天我派虫撞击塞法修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加西亚,如果我被抓进去,你同样逃不掉!” 葛莱维用手轻抚着那枚紫色的水晶,“和我联手,只要我登上高位,雄保会的位置永远是你们家族的。” 加西亚的眼珠动了动,声音苍老,却带着绝对的威严,不容置疑,“老夫自上任起,一直殚精竭虑,五十年前,我从陛下手中接过这枚勋章开始,从没有一刻忘记它的重量。” “殚精竭虑?”葛莱维讽刺地笑道,“老虫子,你弄丢了那么多雄虫,还差这一只吗?” 他居高临下地拍拍加西亚佝偻的肩膀,“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吗?还是你以为你能功过相抵?别做梦了!里面这只雄虫一醒,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 加西亚没有退让,只是脸上的褶皱微微颤抖,“老夫纵有天大的错误,自会承担,不劳大殿下操心。” “可只要老夫在这儿,就决不允许任何虫伤害里面的阁下。” 雄保会的卫兵折返,低头汇报,“会长,我们已经将光子围网拦在四周,精神力共振增强仪启动成功,扫面仪内雄虫精神力趋于平缓,暂时没有危险。” 加西亚沉声命令,“加强兵力,如果有任何意外,不光是你,整个雄保会都得在虫母殿前自尽谢罪。” “是!”卫兵背着星源抢退下。 葛莱维拿着光枪抵在加西亚的脑袋上,“让开!” 加西亚没有动,立在风中,声音苍凉,“大殿下,老夫已经向陛下请罪,如果您一意孤行,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葛莱维气得想直接开枪,却传来一声赞叹。 “会长好威风。” 伊莱诺划着轮椅,“奉陛下旨意,请会长和大皇子去宫中一聚,这里就交给我吧。” 想了想又说道,“会长对雄虫的拳拳爱护之心,令虫动容,一会儿面见陛下时可要好好说上一番,不知道能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 “两位请吧,都知道路,晚辈就不送了。” 他坐在轮椅上目送两只虫离开。 又转身看向被雄虫精神力围起来的结界,淡蓝色的能量波围成一个半球体扣在地面上,或许是因为雄保会的共振仪起了作用,能量团变得逐渐温和下来,却仍然坚固地保护着里面巨大的茧壳。 伊莱诺眸光划过一丝讽刺,又很快消散。 - 亚里希也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长时间。 只觉得多年积累的疲惫好像都烟消云散,四肢传来久违的舒适感,不由自主地伸展,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带着惬意的满足。 记忆回笼,亚里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病房。 房间内摆着不知名的仪器,上面的波形图非常眼熟,亚里希在实验室里曾看过类似的波形。 旁边没有熟悉的身影,只有手中的几缕银灰色的头发告诉亚里希,他没有再次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塞法修......” 亚里希赤着脚下床,他身上已经被换了一套洁白柔软的棉质衣裤。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雌虫走进来,欣喜万分,“阁下您醒了!”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亚里希戒备地看着他。 见此,对方面带微笑,恭敬地鞠躬作自我介绍,“阁下,我是帝星第一医院的院长,您的治疗和护理由我亲自负责。” 虫族的寿命很长,容貌只有在精神海衰落期才会变老。 白大褂的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虫族仍值壮年,况且他是一位b级雄虫的雌君,定期会接受精神海安抚,因此看起来也就是地球上四十多岁的样子。 看到亚里希没有穿鞋,希卡利赶紧说,“阁下,您怎么自己下床了?有什么事情您就吩咐一声,我们拿给您。您刚进行二次分化,精神海还没有完全平稳,还是要多休息一下的。” 亚里希指着自己,“我?阁下?” “阁下”在虫族是专门用作对雄虫的敬称。 希卡利想到这位阁下的来历,身份证件上性别那栏填写的还是亚雌,解释道,“是的,您是虫族最最珍贵的阁下,分化后的精神力等级是s级。” “您不必担心,那些伤害过您的虫都会绳之以法的,雄保会和虫帝——” 亚里希直接打断对方喋喋不休的话,问道,“塞法修呢?” “阁下问的是那个罪雌?今天已经登上审判台了。” 白大褂语气淡淡地,没有起伏,只是看到旁边检测仪上波形图开始剧烈起伏,才焦急地说,“阁下,您二次分化刚结束,一定要放松精神啊!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千万别激动啊!” 看到这位阁下精神力起伏这样剧烈,希卡利简直吓得要死。 天啊,这可是s级的阁下,如果在自己的医院里出了什么事,他估计也得站在审判台上。 “在哪里?我要去。” 亚里希沉声问道。 他的面色很沉,让虫一看就知道他在生气。 希卡利完全会错了意,还想拍马屁,“阁下,那个雌虫蒙蔽您,还奴役您,将您带去矿星有压榨您的劳动力,死不足惜。” “如果您想看审判的直播,我这就联系雄保会为您连线观看。您现在的身体虚弱,还是不要去那种血腥的地方比较好。” 说着,拿起光脑就要联系雄保会,“那个雌虫真是太可恶了,您可以要求增加他的处罚,把他的翅膀剪——” “我说,带我去。”亚里希冷声重复。 听到塞法修因为自己可能会面临的血腥的惩罚,亚里希体内的能量直接炸开。 这种能量和在矿星地下时类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在矿星地下时,那些能量是从体外钻进来的,白色的一团团挤在他的经络里。 而此时,这些能量却是源自于自己的体内。 亚里希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海,像是宇宙中璀璨的星云一样,由无数个光子聚集起来,旋转、流淌,精神力的能量如同水波一样流淌在体内,一圈一圈地流动,周而复始。 这种能量无须别人教,顺着心意就能使用出来。 淡蓝色的能量波炸开,s级恐怖的能量笼罩在宽敞的病房。 站在中心的亚里希,黑色的瞳孔里透着癫狂,一字一句地说,“带我去。” 近距离接触s级精神力的迸发,希卡利精神海一阵剧痛。 纵使是a级的雌虫,在s级精神波的威压下也很难抬头,他几乎无法自主呼吸,艰难地回答,“好的,阁下,一切以您的意志为先。”《 》 17、第 17 章 塞法修站在审判台上,听审判长冗长的开场白。 他身上仍穿着前天亚里希洗好送来的那件西服,只是因为爆炸事故变得脏污褴褛,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分不清楚是他的还是亚里希的。 塞法修面容俊美,气质文雅,此刻银发垂下,更是独添几分战损的美感。 旁听席上的媒体虫调好飞在半空中的摄像头,哗哗地拍照。 坐在陪审席中的伊莱诺捏紧拳头,光脑上没有任何讯息,派去看守亚里希病房的虫并没有传回讯息。 事关s级雄虫,虫帝亲自下令彻查,任何虫都无法左右。 大皇子被调离至第三星系,终身未经传召不可踏入主星系,彻底失去继承权。 只有加西亚,一句轻飘飘的停职彻查了事,重拿轻放。 伊莱诺看向对面陪审席上面容枯槁的加西亚,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佝偻地坐在那里,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 不知道加西亚昨晚和虫帝说了什么,倒是真有本事,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对方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睛,微微点头致意。 在繁长的法律条款诵读中,塞法修心中一直挂念亚里希。 被拷走时,亚里希仍然昏睡,但只要他一动,就会蹙起眉头,精神力仪表上波形飙升。 皇室宪兵队举着枪逮捕他,塞法修割断一缕头发放在亚里希的手中,感受到他的气息,床上虚弱的雄虫才安稳下来,波形图逐渐恢复正常。 亚里希是一只雄虫,这个事情虽然荒谬,但塞法修接受良好。 甚至觉得庆幸—— 在虫族,雄虫总比亚雌活得更容易些。 只是恐怕以后亚里希不会再需要他了。 塞法修心中怅然,却切实地感到欣慰,亚里希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即使这个未来里没有他。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意,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表达。 “经查证,塞法修伤害雄虫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本庭当庭宣告,依法判决如下:依照未成年雄虫保护法第四条第一款,被告者塞法修,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依法没收其全部财产,终身佩戴抑制环,流放至b-909星。” b-909星是位于第四星系的垃圾星,前第四军元帅就被流放到那里。 台上,审判长敲槌定音:“不予辩诉,即刻实施。” 事关高等级雄虫,雌虫连申诉的权利都没有。 塞法修没有反驳,他的确并不无辜。 亚里希遭此横祸,确实因他而起。 雄虫的二次分化至关重要,而亚里希却因为他命悬一线,濒死在险境分化。如果亚里希因为他出任何意外,塞法修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眼看着卫兵拿着抑制环一步一步接近审判台,坐在陪审席里的伊莱诺捏紧拳头,正要不顾一切地传送信号让外头的艾利克杀进来,光脑突然震动了一下。 还没等伊莱诺低头查看,审判庭的大门被推开。 “我不同意。” 黑发黑眸的雄虫走了进来,声音因为精神力的加持而扩大,清晰有力的落在每一只虫的耳朵里。 塞法修转身看去。 亚里希穿着宽大病服,削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唇色苍白,对上塞法修的视线,眸光里一下子盛满了委屈。 他赤着脚,穿过惊呼一片的阶梯座椅,不顾一切地跑向审判台。 又在只差两步的地方站定。 看到满身是伤的塞法修,亚里希不敢上前。 他们的相遇和重逢总是这样狼狈,也许妈妈说得对,他是一个不祥的人。亚里希心中冷寒一片,红着眼眶,不敢主动伸手触碰。 像是怕塞法修不要他一样,亚里希伸出双臂,可怜巴巴地讨要一个拥抱。 他眼中泪意蔓延,半是委屈,半是惊惶,“塞法修,我好害怕。” 泪水模糊视线,亚里希看不清塞法修的表情,又迟迟没有等到熟悉的温度,他哭得更厉害,又往前挪了一步,“塞法修,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逐渐细微,带着祈求,“可以抱抱我吗?我好害怕。” 四周响起吸气声。 塞法修只是将手腕上的镣铐摆弄到一边,因此才迟了一瞬。 听到亚里希的哭诉,心脏骤然紧成一团,闷闷地发疼。 顾不上别的,塞法修弯腰抱起越哭越凶的亚里希,任他的四肢紧紧攀在自己身上,拍着毛茸茸的黑发,温声说,“别怕,我永远在这儿。” 怀里的小雄虫像是怕极了,不住地往他怀里贴,好像要融化在一起一样。 塞法修释放出一些轻浅的信息素,绕在小雄虫的身体上,不断安抚,“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最喜欢亚里希了。” 亚里希蜷在温暖的怀抱里,鼻端终于嗅到熟悉的岩兰草香气,他把脸埋在塞法修宽阔的胸膛,呜呜地哭,“醒来看不到你,我好害怕。” 四周都向塞法修投去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 只有坐在陪审团里的伊莱诺,一向冷淡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尴尬和无语,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塞法修这么多年。 审判长看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的议会长,转头又看了一眼脸色灰青的雄保会会长,最后又看向站在审判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雄虫阁下。 好家伙,哪边都得罪不起。 审判长翻开厚厚的虫族律法,想了想又翻到扉页。 扉页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一切以雄虫意志为先。” 厅内哗然一片,大概都在讨论这位阁下的与众不同,审判长敲槌,“肃静。” 审判台上,黑发孱弱的雄虫站在前面,保护的意味明显,刚才面对塞法修时还委屈可怜,泪眼朦胧,转过来时已经锋芒毕露,“审判长,塞法修无罪。” “伤害我的是大皇子和雄保会。” 加西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脚步蹒跚行至审判台旁,半跪在地上,“阁下,老夫无能,让您流落在外,老夫认罪。” “可是,塞法修蒙蔽您,令您置于险地,必须要接受处罚。” 他跪姿的角度巧妙,紫色的水晶勋章暴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亚里希毫不退让,“是塞法修救了我,如果没有塞法修,我早就死在外面,或者死在那场车祸里。” 亚里希向前站了一步,微微侧身,面向更多人。 “遇见塞法修以前,我一直睡在东环路的桥洞里,做苦力活挣钱,去垃圾桶找衣服穿,找被扔掉的营养液管,偶然有剩下的一两滴,才能勉强充饥。如果遇到别的虫,抢不过还要被打一顿。”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想要从天台跳下一死了之的时候,是塞法修救下了我。” 亚里希的声音带上些许颤抖,“我才终于能睡在温暖的床上,有食物吃,有衣服穿,不用因为晚上下雨而缩在阴冷的桥洞,更不用因为好几天没吃饭没力气干活饿到昏厥。” “没有塞法修,我早就死了。什么雄虫,什么二次分化,什么s级,都没有。” 厅内寂静一片,旁听席上偶有哭声。 亚里希迈步走向跪在一旁的加西亚,质问道,“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时候你在哪里?” 语调冰冷,“所以,你有什么权利,去审判塞法修?” 加西亚以头抢地,涕泗横流,“老夫有罪。” 但是打动不了亚里希。 亚里希抬起头,黑色的瞳孔直直看向坐在审判席上手执法槌的审判长,“如果律法不公,我愿意陪着塞法修去什么909星球,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塞法修的身边。” 一句话掷地有声。 里面饱含浓重的情感,回荡在偌大的审判厅中。 星网上的爱情故事都不敢这么写,旁听席上已经有虫发出震惊的低呼。 瘦弱的小雄虫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却这样坚定地挡在自己前面。 一向沉稳镇定的塞法修有片刻的失神,心中酸涩鼓涨。 面对雄虫的逼问,审判长冷汗直冒,内网终于来了回执。 ——【准】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终于让审判长长纾一口气,落下法槌,朗声道,“本庭采纳亚里希阁下作证发言,依照虫族最高法,一切以雄虫的意志为先,同时s级雄虫享有最高优先权。塞法修救助雄虫有功。” “请全体起立,现在开始宣判。” “依照雄虫意志,本庭当庭宣告:被告虫塞法修无罪。撤销控告,摘除抑制环,无罪释放。” “雄保会会长加西亚犯渎职罪,符合虫族刑律第九章所规定的特殊渎职罪构成要件,按照该特殊规定追究刑事责任。如不服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七日内,向本庭递交上诉状。” “同时,按照未成年雄虫保护法第四章第一款,加西亚犯间接伤害罪,应赔偿雄虫精神损失费,应按照最高金额进行赔偿,共三亿星币整。不予辩诉,即刻实施。” 审判长落槌定音,“现在我宣布审理结束,请各位有序离场。” 在座所有虫都知道,这个判决有包庇加西亚的嫌疑,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加西亚没有反抗,被卫兵带走。 旁听席上各家媒体虫都已经写好了一千字的短篇报道,配上塞法修的照片发布星网。 当然了,没有虫敢随意拍摄亚里希的照片,雄虫的肖像权是被高度保护的。 只是用华丽的文字和词藻堆砌,描述亚里希的容貌,悲惨的经历,以及对塞法修矢志不渝的爱意。 伊莱诺深深地看了一眼审判台上又抱在一起的两虫,挑挑眉没有打扰,滑动轮椅走了,在外面启动飞行器等着两虫出来。 塞法修的手铐脚铐和抑制环都被卸下,终于毫无顾忌地抱起亚里希。 伸手捂住亚里希冰凉的双足,“谢谢亚里希赶过来救我。” 亚里希眨着一双杏眼,可爱又无辜,“塞法修,我们回家吧。” 又嘀嘀咕咕地说,“拉达曼想吃红沙果冰糕,做起来很麻烦的,现在回家做,正好晚上一起吃。” 亚里希一贯这样逃避现实。 塞法修只好顺着他说,“你身体还没好,不宜太操劳。回家以后你来教,我来做。” 怀里的小雄虫紧紧抱住自己,好像生怕被放下,细瘦的小臂上绷起薄薄的肌肉。刚才亚里希说起的那些他不曾知道的往事,像细针一样戳在塞法修的心间,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帝星上的雄虫骄奢淫逸,哪有这样的小雄虫? 受尽了磨难和苦楚,这样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明明只要亚里希愿意,无数雌虫都可以拿着奢华的宝物跪在他的面前,以祈求他的侧目。 没有虫敢拦着雄虫,和抱着雄虫往外走的塞法修。 只是门口有大胆的雌虫疯狂地喊,“阁下,您还是要多休息一下啊,考虑考虑别的雌虫吧,塞法修又老等级又低,配不上您啊!” 看亚里希不理他,继续不死心地喊,“我认识很多贵族s级的雌虫,和您年纪相当,您可以挑一挑嘛!” 很快就被旁边赶来的卫兵一把捂住嘴拖走了。《 》 18、第 18 章 亚里希趴在塞法修的怀里,伸出手捂住他的耳朵。 虫族的听觉其实不光靠耳朵获得,不过被亚里希保护起来后,似乎真的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只能听见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塞法修垂眸静静地看着。 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里划过复杂的情绪,但都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只在乎你。” 其他虫如何评语,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我也是。”亚里希轻声重复。 刚才站在审判台上的勇气消散,连说一句情话都觉得羞惭。 实在是听不下去两虫这么腻歪,伊莱诺升起隔板,加大能量阀,飞行器向着东环路极速驶去。 别墅里亮着灯,拉达曼顶着一脸面粉出来迎接。 “咳——” 刚开口,就被面粉糊了一嘴,拉达曼呛得连声咳嗽,“洛特非拉着我们给你做蛋糕,结果......” 亚里希向后面看,洛特面色尴尬地端着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巨型馒头的球状物,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欢、欢迎回家。” “家”这个词在穿越以前是桎梏,是难捱的噩梦。 可是如今,他有了这样温暖的一个家。 “谢谢。”亚里希弯起眼睛,抑制住上涌的泪意,接过大馒头。 郑重地说,“我很喜欢。” 后面的伊莱诺坐在轮椅上,抬眼看向被冷落的塞法修,“早点习惯吧。” 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 这可是s级的雄虫,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雌虫,被冷落是早晚的事儿,不如现在开始习惯。 还没等塞法修说话,亚里希转过身来,抱着大馒头,向他伸出手,“抱!” 亚里希像是得到终于得到棒棒糖的小孩儿,不断试探对方的爱意,耍赖想要得到更多,以此来确定自己仍旧被喜欢。 塞法修求之不得。 在抱起自己的小雄虫时,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伊莱诺。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伊莱诺微微眯眼。 行,塞法修,以后别犯在他手里。 在场的虫只有拉达曼最没有眼色,他看着塞法修抱亚里希上楼,也想跟上去唠嗑,被萨塔科一把薅住头发。 “你干什么!” “疼,撒手!我去唠嗑!多了一个活的雄虫你不觉得好奇嘛!” 拉达曼疼得脖子都红了。 “不好奇。”萨塔科淡淡地说。 拉达曼生气,瞪向旁边的洛特,“你呢?” 洛特一缩脖子,看着现在有组长撑腰,摇摇头回了一句,“不好奇。” “没天理了!”拉达曼甩开萨塔科的手,愤愤地喊,“我去找凯文奇评理!” 楼下热闹的声音传递不到三楼。 三楼的卧室里,亚里希坐在床上,听着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莫名的有些紧张。 甚至,他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开始幻想塞法修的样子,似乎自己变成水滴划过皮肤落在地上又弹起。 亚里希平复呼吸,装作很忙的样子欣赏起卧室的装修风格。 左看看,又看看,连窗帘有多少褶都数好几遍,终于听到水声关了。 或许亚里希真的觉得自己放轻松了,但是他的信息素顺着门缝,穿过水汽,挨挨蹭蹭在塞法修的身上。 虫族的信息素可以传递信息,而亚里希的信息素里写满了喜欢。 塞法修竭力忍住被挑起的反应,可那些信息素却丝毫不想放过他,流连缠绕在他身上,又不得章法地乱窜。 终于,在亚里希又数了一遍地砖个数时,塞法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透过水汽和门板,“亚里希,麻烦你把柜子里的衣服递给我。” 亚里希本就不清楚的脑袋更加晕乎,拿着衣服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 浴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滴着水,声音变得清晰,“谢谢。” “不、不用谢。”亚里希呆呆地将衣服递过去,却忘记松手。 里面传来轻轻的叹息,打开门把亚里希拽了进去。 湿润又温暖的浴室里,亚里希的大脑已经完全烧糊涂了,他怔愣地看向只围了一张浴巾的塞法修,他视线胶着在/赤/裸/的/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鼻端划过嘴角往下淌。 他听到塞法修说,“抬头。” 亚里希照做,却看到塞法修俯身靠近他,温热的手触摸在他的脸颊,几乎要灼烧他的灵魂。 “放轻松。” 塞法修拿起毛巾轻擦在亚里希的鼻子上,看着他越动亚里希的鼻血流的越欢,有些无奈,“不是想看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没有!”亚里希摇头不承认,“没有的事。” 塞法修只好释放出一些信息素与其交缠,在浓郁的岩兰草香气中,亚里希这才明白原来刚才他的那些心猿意马不是凭空捏造,而是—— 而是他的信息素真的透过门板,在塞法修的身上放肆! “对不起,”亚里希的脸红透了,“我不是故意的。” 亚里希低下头,却正好看到塞法修线条清晰的腹肌,上面还划着水滴,顺着肌肉线条没入下面的浴巾。 鼻子更痒了,亚里希赶紧错开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不知道那是信息素。”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 看到亚里希急得就快上手比划了,塞法修收回信息素,安慰道,“不用道歉,故意的也没关系。” 越描越黑,还不如不安慰。 极度尴尬中,亚里希想收起信息素又不得法,信息素在塞法修的身体上跳得更厉害,索性放弃挣扎,“我不会控制它们。” “你的二次分化刚结束,信息素不稳,逸散是正常的。”塞法修的声音温润,抚平了亚里希心里的焦躁,分出一缕精神力引导,“别紧张,放轻松。” 亚里希迷迷糊糊的,终于在引导下感受到信息素的收放。 看到亚里希终于止住鼻血,信息素也不再逸散,塞法修才放下心,拿起浸湿的毛巾将亚里希的脸擦干净,把小雄虫抱回了床上。 塞法修确实存了几分其他心思。 他已经不是年轻虫了,作为曾经帝星上最大的商业集团——朗合的掌权者,塞法修太明白,一些残酷的事实——亚里希不可能永远这样依赖他。 毫无疑问,他并不否认伊莱诺对他的警告。现在亚里希还小,没有享受过帝星上对于雄虫极致奢华的服务,绝对至高无上的待遇。如果只是用钱权能留下一只雄虫,那塞法修也不必这么担忧,他有的是钱,可是远没有这样简单。 帝星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贵族雌虫。s级,家财万贯,能够轻而易举的奉上罕见珍稀的自然蔬果。 他已经不再年轻,即便用堆满珍宝的屋子试图挽留。而他的小雄虫,在看过浮华过后,还会这样毫无戒备的躺在他面前,带着满眼的儒慕看着他,连触碰都觉得羞怯吗? 在没有遇到亚里希以前,塞法修已经做好孤身一辈子的准备,绝不会因此去讨好任何一只虫,每年缴费巨额的罚款去拒绝主脑的匹配。 可是亚里希,塞法修绝不会放手。 因此,他要趁亚里希仍旧依赖他的时候,尽可能多的独占他。 更甚者,谋求一个雌君的位置。 塞法修拥住小雄虫,肌肤触碰间满是亲昵和温存。 小雄虫眼神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满心依赖都写在稚嫩青涩的脸上。 他们一起倒在床上,亚里希窝在塞法修宽阔的怀抱里,声音很小,“不要不开心。” 塞法修疑惑:“嗯?” 从小就察言观色惯了,亚里希对别人的情绪一向敏感。因为每晚回家时他要在妈妈没开口前作出今晚会不会挨打的判断和准备。 那双蓝瞳里流出隐秘的悲戚,他不会看错。 亚里希抬起头,在塞法修的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喜欢你。” 脸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碰,塞法修失笑,郑重地回应,“我也喜欢你。” 他胸腔内鼓动着难以克制的爱意。怎么会有这样一只小雄虫,连亲吻都小心翼翼。 想到亚里希站在审判台上的发言,塞法修抱住受尽磨难的小雄虫,“抱歉没有早些遇到你,这么多年辛苦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省去了最后的半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亚里希抿起嘴,带着些忐忑,“你不想问我的来历吗?” 别的虫不知道,但是塞法修绝对可以看出来他的很多异常,包括对虫族常识的一窍不通,对于自然蔬菜和星兽肉熟练的做法和奇怪的称呼,他未曾对塞法修遮掩过这一切。 “如果你想让我知道,那我愿意倾听。可如果说出来会让你觉得不安,那我可以不知道。” 塞法修安抚地顺拍小雄虫削瘦的脊背,他记得在那晚天台初遇时,亚里希破碎的衣衫中露出这里大面积的伤痕,“只是那些欺负你的虫,务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亚里希扑腾起来,盘腿在床上坐好。 怎么说呢?欺负他的人,这辈子好像都没办法报仇了。 生气! 或许是塞法修对他太温柔、太包容,给了他很多安全感,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在虫族的身份是雄虫,所以多了几分底气。亚里希决定坦白。 塞法修也坐好,银发铺在肩头,浴袍整齐地穿在身上,又是温和儒雅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右肩这里的黑色的纹身吗?”亚里希解开扣子,露出白皙的右肩,“那其实是一个纹身贴,上面的图案是一只麒麟,不过现在已经褪色了。” 不敢抬头看塞法修,亚里希垂眸,继续说,“我曾是一个人类。” “我曾经的名字叫林余。” 他用光脑投出虚拟光屏—— 千年前蔚蓝色的星球如今变得灰暗,曾覆盖于其上的大气层纱衣已经破破烂烂,仍在广袤的宇宙里不知疲倦的自转。 望向曾经的故乡,那里承载着他的血脉和痛苦。亚里希的语气带着怅然,“你们历史中的古蓝星,那是我的来处。”《 》 19、第 19 章 亚里希的故事并不长,甚至那些记忆都已经遥远,复述起来的时候极度平静,像是在聊别人的事情。 视线透过朦胧的窗纱,似乎能看见那个连月色都倾照不到的狭窄凉台。 年幼的他也曾眺望天边遥远的月亮,亚里希已经记不起来到底是从哪天开始,那轮陪他走夜路、伴他安睡的月亮开始黯淡,再也寻不见踪影。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只比哥哥晚出生一分钟,我就变成了罪人。” “我们有着相似的面庞,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说到这里,亚里希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声音却仍旧平静,“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逃走又被抓回去,揍得只会更狠。太疼了,太疼了。后来我完全忘记应该如何逃走。甚至麻木地觉得他们说的对,我生来就是为还债。” “直到——我突然醒悟,还有另一种离开的方式。” “我站上了天台。” 他背负着所有的罪责,得不到任何救赎。 亚里希深呼一口气,不知道怎样说下去。 他的手被握住,额间落下一个温热的轻吻,亚里希抬头,对上那双一直望向他的湛蓝色的眼眸。 里面没有排斥或者厌恶,只有切实的心疼。 塞法修心疼地抱紧小雄虫削瘦的身体。 “你是无辜的,那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你绝不是罪人,你是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亚里希,他们才是罪人,他们将自己的怒火迁移在无辜的你身上。”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又逐渐放松。 他伸手轻抚着毛茸茸的黑发,“乖,不想了,以后有我陪着你。” 怀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我明明是一个人类,穿越过来就变成了雄虫。” 腰间的衣物被攥紧。 或许是因为恐惧和害怕,尾音轻飘飘的,消散在空中。 塞法修抬起亚里希的脸,认真地注视对方的瞳孔,声音温润又坚定,“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是人类还是虫族,我都不会离开你。” 亚里希凑过去,贴在塞法修的胸膛上。 他很痴迷于和塞法修皮肤相贴,这种亲昵的触碰能缓解他所有的不安。 塞法修顺从地抱住他,“亚里希,你很优秀,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浴袍滑进去,在皮肤上留下一串灼烧的余感。 听着塞法修在耳边温声的轻哄,那些早已淡去的回忆变成了满腹的委屈,亚里希趴在温暖的怀抱里哭得不能自已,却仍然没有忘记紧紧贴在塞法修露出来的皮肤上。 亚里希呜呜咽咽地哭,嘟囔着些什么也听不清个数。 塞法修只好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乖,不哭了。” 想起亚里希最喜欢他的头发,又解开发绳,将长发递到亚里希的手里,“给你玩。” 果然亚里希不哭了,半坐起来,圈着长发绕在指尖,抽泣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塞法修哑然失笑。 怀里的小雄虫也太好哄了,就只是玩一玩头发就算是对他好了。 全帝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乖巧可爱的雄虫。 “因为你值得。”塞法修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掉亚里希脸上的泪痕,“我会永远对你这么好的。” 等塞法修和亚里希穿戴整齐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一楼客厅里摆着一个巨大的仪器,伊莱诺正坐在仪器里,贴着几十个传感片,连接的屏幕里飞快划过各种波动线条。 五个研究员在旁边讨论,意见不同,正在争吵。 数拉达曼的声音最大,“绝不可能!” 拉达曼指着光屏,“紫荆石是唯一发现可以暂缓精神海衰竭的星源矿石,与雄虫的精神力波段最相近!议会长的精神海虽然先天紊乱,但是刚才在喝掉修复剂以后确实出现了变化!数据是不会骗虫的!” 亚里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另一面光屏里密密麻麻的数据,确实发现有两组标红的数据和其他的不一样。 “那就证明,只要实现了老师留下的命题,就可以研制出治愈先天精神力紊乱的修复剂!”拉达曼拍着桌子大喊,“绝对就是这样!” 萨塔科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有没有一点儿科研素养!绝对、只要,唯一?这些词能从一个科研虫的嘴里随意说出来吗?” “怎么不能?”达里尔也横着脖子,“这次我支持拉达曼,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总要先开始吧。”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组数据在两个小时以后又恢复成原样,这难道还没有说明这个波动不具有采纳的效用吗?” 萨塔科把后面三组数据放大,“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 客厅内寂静了一瞬。 凯文卡将手中的纸笔放下,点头道,“确实,就算紫荆石和高等级雄虫精神力波动频率再相似,也无法完全替代。” “所以我们更要搞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 “你拿什么做实验?”萨塔科冷冷地问。 在场的虫不说话了,客厅恢复寂静。 但是其他四个研究员的目光都看向在场唯一一只雄虫。 目光太热烈,其间的意思太明显。亚里希放开塞法修的手,站起来,“我可以配合。” 萨塔科抿嘴,眸光复杂,“谢谢阁下,但是——”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四个组员,“你们要清楚,就只有这么一只雄虫。全帝星就这么一只s级的雄虫,整个宇宙也就这么一位愿意主动站起来做实验的雄虫。你们是想抽干他的血,还是想耗空他的精神海?” “说你们没有科研素养,我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你们。亚里希脾气好惯着你们,你们就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换成别的雄虫,你们现在早死八百回了,尸体都剩不下!” 达里尔小声反驳,“那我们可以降低实验频率,在亚里希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进行实验和采集。” 萨塔科瞪过去,“达里尔,我说他们没说你是不是?雄虫的精神海有多脆弱用我提醒你吗!要不要翻开你小学一年级课本的扉页重新读一遍?” 虫族所有的课本扉页上都写着:【保护雄虫,是雌虫的天职。】 雄虫濒危,为了种族的延续,为了虫族的未来,“誓死保护雄虫”的命令刻在每一个虫族的基因里。 千年前高等级的雄虫还是战场的主力,用精神力配合冲锋的雌虫,带领虫族称霸宇宙。可是自星海一战后,高等级雄虫直接灭绝,别提s级了,a级雄虫已经非常稀有了,帝星上出生的雄虫也越来越虚弱。 雄虫珍稀抢手的同时,也面临极大的危险。 早五百年前就出现过一次雄虫大规模失踪案。 几个星盗团组织起来,东围西困,折了几千个兄弟,抢走了二十多个雄虫做实验,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雄虫的精神力安抚只能出于主动,任何强制手段进行干扰刺激,都会使雄虫的精神海直接萎缩。 娇贵的雄虫如果感到危险,即便是强制性的抽取血液和□□,里面也毫无信息素,一点价值都没有。 自此以后,虫族对关于雄虫的保护法整整加了三百页的内容。 客厅内气氛降到冰点。 仪器的“嘀”声乍然响起,结束了这一次的精神海探测,塞法修将伊莱诺扶下来坐到轮椅上。 伊莱诺面色苍白,比往常虚弱不少。 塞法修递过去一管修复剂,“孩子们不懂事,你没事吧?” 伊莱诺捏捏眉心,难掩疲惫,“没事,老毛病了,做几个实验也不会怎么样。” 连雌虫都难以承受到这样大的探测强度,更何况雄虫呢? 塞法修拍拍萨塔科的肩膀,对着几个低头沉默的研究员说,“大家不要心急,此事绝非朝夕间就能够解决,大家先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 几个研究员把头沉得更低。 拉达曼杵了一下左边的洛特。 洛特只好尴尬地站出来,“先生,是我们心急了。” 他胆子小,本来场子一冷他就开始害怕,现在抬头看到站在先生旁边的亚里希,想起刚才自己还送上一个不伦不类的蛋糕,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儿说要拿他做实验,直接就要哭出来。 洛特红着眼圈,把头又低下,不敢说话了。 “没事。” 亚里希慢熟,但是熟起来后完全就可以不要命的奉献自己。 看着垂头丧气的几个朋友,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青紫色的脉络,“那先抽我一管血吧,我不怕疼的。” 几个研究员抬起头,一齐看到亚里希伸出细瘦的胳膊,眼神里满是信任,心里堵塞得更厉害。 纷纷觉得自己不配做虫。 塞法修握住亚里希的手,仔细地将袖子放好,温声说,“先休息几天再说这些,二次分化后雄虫非常虚弱,别由着拉达曼几个胡来。” “走吧,404已经把饭做好了,我们先吃饭,好好睡一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亚里希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忍不住开心,“好。” 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又大起大落,亚里希也确实觉得疲惫,跟着塞法修坐在餐桌旁。 几个研究员一改往日里狼吞虎咽的形象,落座以后,都看向亚里希。 亚里希被看得发毛,“怎么了?” 拉达曼有些不好意思,“根据虫族的餐桌礼仪,必须要让雄虫先动筷。” 亚里希变成雄虫这个事情,几个研究员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 他们一方面觉得亚里希和帝星上其他荒淫无度的雄虫有本质上的区别,另一方面他们从小接触的教育里写满了要对待阁下的规范手册。 “刚才说要拿亚里希做实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拘谨?”萨塔科拍了一下拉达曼的脑袋。 “别老敲我脑袋!” 拉达曼抱着脑袋,大喊,“这叫礼貌,你懂不懂啊!” 客厅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塞法修将筷子递给亚里希,“拉达曼说得对,礼不可废。” 可还没等亚里希举起筷子,就听见同时响起的两声提示铃。 所有虫腕间的光脑同时响起,是雄保会的专用提示铃。 光脑投射出来的光屏上,是雄保会官方帐号里最新的公告—— 一篇加西亚亲笔写下的道歉函。 虫帝也同时发布一则公开信,郑重声明雄虫是虫族最珍贵的宝物,s级的雄虫更是虫族未来的希望。对流落在外受尽磨难的雄虫表示歉意,严厉地斥责了加西亚作为雄保会会长的失职。 可最后话锋一转,鉴于加西亚的高龄,以及在位期间层为虫族作出的功劳,予以罚款三亿,停职一周,停薪一年的处罚。 这样的处罚不疼不痒,可以说连个皮毛伤都算不上。虽然评论区被关闭,但是星网上热议的帖子却层出不穷。 【加西亚有拯救过卡普星海吗?还是说陛下看上他了?】 【楼上好骂!】 【丢了s级雄虫这样的大事,就这么简单处罚?我不理解。】 【好生气!!!我雌父回来给我转述了阁下在审判台上的发言,这位s级阁下的经历比很多亚雌都惨,居然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了事?雄保会会长连个鞭刑都不受?】 【我也想听阁下的发言!】 【楼上+1】 ...... 【楼上+虫民证号】 【我们辛辛苦苦缴税,雄保会就是这样保护阁下们的?】 【虫神在上!那可是s级阁下,从小流落在外,不知道受过多少罪!陛下的处罚未免有失偏颇!】 【不然阁下把我收过去当雌奴吧,我会替各位好好照顾阁下的。】 【不要脸!要去也是我去!】 ...... 转瞬间,这些帖子全部被删掉,星网上安静得过分。《 》 20、第 20 章 虫帝对于雄保会重拿轻放的态度引发虫民的不满,星网上的帖子层出不穷。 别墅里,塞法修和伊莱诺的神色也十分严肃。 亚里希不太懂虫族对于雄虫变态的保护欲。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雄虫,伤害他的人也不在虫族,对于加西亚或是雄保会,亚里希并不在意。 只是看到一贯温润儒雅的塞法修都皱起眉头,也觉得这个处罚有问题。 亚里希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塞法修目光复杂,沉吟片刻,遥遥对上伊莱诺的视线,又转回头看到眼神清澈满是儒慕的小雄虫,“确实有,但还不是现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运筹帷幄般从容镇定。 用公筷夹了蔬菜放在亚里希的碗里,“先吃饭,你的二次分化刚结束,精神海还不稳定,要多休息。” 餐桌上,大家都各想着事情,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几个研究员直接一头扎进实验室里,捣鼓精神力探测仪,试图让它探取得过程更温和。 塞法修和伊莱诺去书房谈事情,亚里希说是要上去睡觉,其实偷偷溜进了实验室。 亚里希把袖子卷起,看着前面几个穿着“灰”大褂的年轻虫,“你们抽一管血吧,没事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又是主动来的,萨塔科也不好再拦着,任凭拉达曼拿着针管上前。 “这不好吧。” 拉达曼摇头,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我们是有科研素养的虫,绝不会罔顾受试者的身体健康进行试验。” 可他手里撕开针管一次性外包装的动作非常迅速。 “......”亚里希绷紧胳膊,青紫色的血管凸起。 给雄虫抽血,也就拉达曼敢。 冰冷的针尖刺入静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透明导管缓缓流入玻璃试管。 洛特躲在萨塔科的身后,捂住眼睛,只敢露出一个小缝看。 考虑到亚里希刚刚二次分化,身体还很虚弱,拉达曼抽了300毫升,小心地放在专用的冰箱里。 然后按照流程,大肆褒赞,“谢谢您为虫族的科研事业作出的贡献,您的伟大举措永远铭记在虫民心间......” 亚里希后退两步,“大可不必。” “那......先生那里?”拉达曼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不会和他说的,放心吧。”亚里希应下。 为虫族作出贡献什么的,对亚里希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他对于虫族并没有归属感。 虫族的兴衰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想能帮上塞法修的忙。 而这一切,楼上的塞法修全然不知。 虫帝的公开信仍在星网各个版面上置顶显示,星网上骂声一片,帖子已经开始用各种暗语替代关键词。赶着删,赶着发。舆论公关部的工作虫正和亿万虫民比拼手速和智商。 “加西亚倒是真有本事,能让陛下出面保他。” 伊莱诺冷笑,“不用想,只有一种可能。” 目光相交,塞法修点头,沉声开口,“加西亚家里也有一只s级的雄虫。” 星网上的帖子只说对了一半,虫帝看上的不是加西亚,而是加西亚家里的s级雄虫。 塞法修继续说道,“皇室倾颓,子嗣薄弱,大皇子发配到第三星系,已经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只有三皇子,还差一个月成年,预估的精神力是s。” 此刻夜色浓郁,星辰不显。 晚风吹起桌案上的文件,纸张哗哗作响,塞法修抬手按住。 “加西亚弃车保帅,想用s级阁下拴住皇室,恐怕这一步走得太着急了些。”塞法修的语气带着真实的惋惜,似乎确实为加西亚的急迫感到担忧。 伊莱诺冷声嘲讽,“如果是我,给星盗都不会给皇室。” 看着虫帝的公开信,塞法修眸光深沉,轻轻叹息,“陛下恐怕马上要联系亚里希了。” “当然。”伊莱诺赞同,“虫帝不可能看着雄保会一家独大,如果加西亚家里只有两只a级雄虫,那还好说,可是现在出现了s级的,那对皇室的威胁可就大了。” “比起加西亚家里那只,还是流落在外,没有贵族身份的雄虫好操控一些。” “你觉得,亚里希会怎么选?”伊莱诺挑眉问道,“雌君可就只有一个位置,是选你,还是选三皇子?” 看着塞法修不说话,伊莱诺继续说道,“塞法修,不要妄想得到雄虫永远的爱意。” “当他以后知道因为你让他错过了什么,他还会爱你吗?” 伊莱诺眸光逐渐冷厉,“还是说你甘愿做他的雌侍?” “你大可以死了这条心。当今帝君光雌侍就一百多位,雌奴不计其数,每天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雌虫比皇宫里的树都多。你以为你是谁,就凭着那一点点微末的救命之恩,能留住雄虫的心?” “加西亚停职彻查,明天开始匹配中心由我暂为代管,你如果敢来,我绝不会同意。” 这句是气话,雄虫如果真的同意匹配,由不得他不同意。 伊莱诺不留情面地划动轮椅,只留下一句,“塞法修,你最好别忘了艾伦西,想想他是如何死在雄虫手里的。” - 塞法修回到卧室的时候,亚里希已经睡熟了。 他太累了,二次分化精神海的形成和运转消耗了他大部分的能量。 抱着塞法修的衣服,贴在自己的脸上,嗅闻着上面残留的岩兰草香气,沉沉地睡着。 卧室里留着一盏壁灯,暖黄色的灯光柔和,映衬得亚里希的脸格外精致,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蹙。 塞法修伸手轻轻抚过小雄虫的眉眼。 亚里希像是一阵留不住的风,寻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归处。他身上有一种游离于虫族社会之外、充满古蓝星时期神秘的色彩,孤独、神秘、美丽。 谁能挽留一阵风? 塞法修换好睡衣,轻轻躺在亚里希留出来的位置上。 刚一躺下,果然睡得不安稳的小雄虫像是闻到了味道,几下蹭进他的怀里,没睁开眼睛,只是嘟囔着,“你回来了呀。” 带着睡意的鼻音,轻轻飘飘地吹进塞法修的耳朵里。 “嗯,我回来了,睡吧。”塞法修轻轻拍在亚里希的后背,带着安抚和温哄。 亚里希蜷缩在塞法修的怀抱里,将自己紧紧贴在对方的身上,直到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紧密相贴,才终于放缓呼吸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 第二天,亚里希是被腕间光脑的震动吵醒的。 亚里希还躺在塞法修的怀里,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投放在半空的虚拟光屏。 无数华丽词藻的礼貌用语堆砌,他努力地想在中间找出这份通知的主题思想。 滑动了整整三个光屏,全都是对他流落在外的歉意、对他受伤的自责和二次分化为s级的恭喜。 雄虫的二次分化会消耗巨大的能量,繁琐的遣词造句让还没有睡醒的亚里希更加头昏脑胀。 他将虚拟光屏扭转,把头埋在塞法修的怀里,闭上眼睛耍赖,“好多字,头好晕。” 塞法修揽过亚里希,替他接着看。 又翻了两页,才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华丽词藻中看到一句——“望明天下午来皇宫一叙。” “叙什么?”亚里希晃晃脑袋,不想面对现实。 塞法修顿了一下,“陛下是想谈你和三皇子的匹配。” 在亚里希的蓝星人世界观里,匹配就是结婚。 晴天霹雳般,亚里希瞬间清醒过来,撑起身体跪坐在床上。 “我才不要和别人,啊不,别虫匹配啊!” 塞法修倚靠在床头,银灰色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肩头,睡衣被亚里希在睡觉时蹭开,露出线条清晰的胸肌和腹肌,健美却不夸张。 他看着亚里希的眼里满是自己,眼神依赖又儒慕。 诱哄着问道,“那亚里希和我匹配好不好?” 在虫族,只有成为雌君才能称为“匹配”,雌侍和雌奴都只是雄虫的固定资产。 他面上从容镇定,如果换上柜子里那些古板的商务西装,还是那个掌管着帝星最大商业集团的总裁。 可现在—— 他穿着欲露不露的睡袍,微微俯身,似乎是不经意地露出更多的身体,银发垂在亚里希的手背,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里盈满温柔。 亚里希下意识地握住银灰色的发尾,圈在手上。 他怔怔地对上塞法修的视线,感觉又有什么东西流出鼻子。 血液点在塞法修的腰腹,晕开,隐约逸散出春日清晨的味道,生机与清冷并存。 塞法修无奈,只好拢起衣袍,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替亚里希擦拭脸颊。 “不逗你了。” “好。” 两声回答重叠在一起,塞法修手里的动作微顿。 亚里希说,“好。” 亚里希凑上前,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塞法修的侧脸,“我们现在就去。” 铺开的银灰色的长发下耳朵完全红透,一向从容的湛蓝色眼眸里带着慌乱。 塞法修站起来,看起来仍然是镇定自若,“我去隔壁换衣服。” 只是在马上出门的时候,塞法修顿住脚步。 他转身,看向亚里希。 亚里希很有能力,在公司做他的特助时就可见一斑。 学习能力强,做起事来非常有条理,遇到困难也绝不退缩,总是迎难而上,坚韧又刻苦。 如果亚里希和三皇子匹配,将来三皇子登基,亚里希就是未来的虫族帝君,荣华富贵,锦衣披身。他相信,亚里希能够很好地辅佐虫帝,带领虫族走向更好的未来。 身为年长者,他如何能因为亚里希未经世的单纯,而诱哄他给出雌君的位置? 至少,他应该坦白。他应该清楚地告诉这只涉世未深的雄虫:身为s级的雄虫,如果亚里希真的选择自己,将会失去怎样多的财富和权利。 “亚里希,”塞法修望进那双黑瞳,灯光下显出微微的琥珀色,语气犹疑,“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亚里希从床上蹦下来扑进他的怀里。 塞法修的话被打断,抱稳扑来的小雄虫。 小雄虫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旁,温热轻浅的吐息拍打在塞法修敏感的腺体,塞法修不可遏制地竖起瞳孔。 湛蓝色的竖瞳中是复杂的情愫。 “塞法修,我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亚里希的声音传来。 “什么?” “塞法修,我很爱你。” 亚里希的声音带着年轻虫特有的青涩,带着害怕担忧的颤抖,以及热烈的、满腔的爱慕。 春日清晨带着冷意的信息素如同百花绽放般热烈、浓郁。 与亚里希清冷的外表不同,小雄虫的爱意如此炙热。 塞法修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亚里希的额头,“我也爱你。” 他的爱意经由岁月沉淀,醇厚深沉,此刻多了一些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亚里希沉溺于此。 童年的不幸经历赋予亚里希敏感缺爱、患得患失的特质,因此塞法修的眼神和语气一开始犹疑,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紧紧抱住塞法修的腰腹,“塞法修,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丢下我。” 亚里希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完整地倒映着塞法修的样子。似乎除了眼前人,其他事物都不能占据他眼中分毫。 塞法修歉疚地保证,“抱歉,是我让你不安了。” “就原谅你这一次哦。” 亚里希认真地说,“我很害怕。下次,我会哭的。” 亚里希很好哄,可越是这样,塞法修越愧疚。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他抱紧怀里不安的雄虫,毛茸茸的黑发蹭在他的脸颊。 塞法修收紧手臂,只希望这一瞬间变成永远。《 》 21、第 21 章 雄保会的大楼一个月内热闹不断。 从戴维斯过来放火拆楼,到伊莱诺领着议会搬空收藏室,再到今天被闻讯而来的各家媒体虫包围,雄保会的工作虫们已经完全麻木了。 街道喧哗,不断有虫在喊,“s级阁下露面了吗?阁下真的要亲自过来匹配吗?” 雄保会拉好警戒线,警卫兵挥舞着电棍,“退后!退后!” 五分钟前,刚刚开通星网账户并快速通过认证的s级阁下,发布了第一条公开帖: 【我是亚里希。匹配中心见。[心.jpg]】 配图是一张十指相扣的牵手照片。 评论区里瞬间垒起高楼,在一众叫喊着要当雌侍雌奴的评论中,有一条评论被顶上一楼。 【用户335566:这个手有点像我们公司的老板和他的特助啊?@日升集团】 与此同时,日升集团星网账号又放出消息: 【重新设立销售点,凭身份证件每虫最多可购买两支营养液、一支修复剂。】 星网上直接爆了。 然而,爆的不止是星网。 围在雄保会大楼的媒体虫没等到阁下,反而拍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年轻议会长。 长期蹲伏在皇宫附近的媒体虫,第一时间拍到了三皇子坐上飞行器的照片。 驻扎在第三星系的军队,也同时探寻到已标记星盗的信号,艾利克奉命率兵出击。 刚刚发配到第三星系的大皇子府邸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虫正是在矿山时从艾利克手里逃脱的帕里温。 帕里温仍穿着一身华丽的复古长袍,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花纹,美艳的脸上丝毫不遮掩野心,举起手中的酒杯,嗓音魅惑,“殿下,我来助你登上帝位。” 既然塞法修不识趣,他自然要另谋出路。 大皇子如传闻一样蠢笨且莽撞,他急切地问,“怎么做?” 帕里温也不会迂回,他自负傲慢,向来都是提枪就干。 “当然是,趁乱——” 坐对面的帕里温抬起酒杯致意,轻浅地呷了一口澄澈的酒液,唇边有晶亮的液体滑过。 他眼波流转,带着笑意,声音婉转,“现在杀过去。” 帕里温能在一众星盗里出名,坐稳s级悬赏的宝座,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他猜得不错,帝星上正乱成一团,皇室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亚里希和日升公司的营养液上。 各个星系的贫民已经组团抗议暴政。 他们的命不值钱。可若是用自己的命换来同伴、雌子、兄弟的命,他们甘愿如此。 ——最想活着的是他们,同样,最不怕死的也是他们。 若是皇室这次再派兵捣毁销售点,很难不想象出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而且,皇室没想过亚里希会拒绝邀约。 成为将来的帝君——这样天大的富贵,怎么会有雄虫拒绝? 反正就只是把雌君的位置匹配给一个皇子罢了,如果喜欢旁的雌虫,做个雌侍、雌奴也就得了,并不耽误什么。 皇室信心满满,却没想到会在一只自小流落在外的雄虫身上翻了跟头。 三皇子脚步走得极快,到底年纪轻,想起父皇的训斥,难免露出几分慌乱。 雄虫娇弱,不能用强制性的手段。今天以前,或许他们还想着可以半逼半利诱地“邀请”过来。可现在舆论将亚里希推到公众的视野,纵使是虫帝也不敢直接对亚里希如何。 正如他自己发布的声明:s级雄虫代表着虫族的未来。 如果对雄虫不能下手,那只好从塞法修下手了。 三皇子的飞行器刚刚攀升到空轨上,光脑的加密频道就接到传讯: 【第三军请求支援。——艾利克】 - 而引爆这一切的塞法修正坐在椅子上,身后的亚里希为他挽起长发。 想和s级的亚里希匹配当然不容易,皇室可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放过一个好操控的“野生”高等级雄虫。 只要和亚里希匹配,三皇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预定新一任虫帝的位置,皇室也将会摆脱雄保会几百年来对皇室的桎梏。 发间传来轻柔的触碰,打乱了塞法修的思绪。 虫族的触须极其敏感,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塞法修忍不住竖起瞳孔,克制得十分辛苦。 亚里希将银灰色的发束拢起,系好头绳,“以后我天天给你束发。” “好。”塞法修如往常一样温柔地回应,只是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亚里希坐下来,“伊莱诺还没有回消息吗?加西亚真的会帮我们通过匹配申请吗?” “不是他帮我们,而是我们帮他。”塞法修回答。 只要加西亚家族的雄虫成为帝君,将来皇室就会变成雄保会的傀儡。加西亚已经输掉了大皇子的一步棋,怎么可能会放过三皇子这一步? 话音未落,门铃声响起。 可视化门铃屏幕里,加西亚拄着拐杖,脊背佝偻着,这几天像是老了好几岁,眼神苍凉。 404将门打开,加西亚踱步走进来,看见亚里希就半跪在地上,“阁下,让您受苦了,老夫对不住您啊!” 亚里希不适应地向后挪,“你有话好好说。” 加西亚老泪纵横,还没等继续说话,塞法修就上前将他扶起。 “会长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好好谈我们之间的合作。晚辈和您目标一致,就是要看会长能够出多少诚意了?” “塞法修,你别得寸进尺!” 加西亚站起来,用手杖怼在地面上,啪啪作响,“你的名字还在黑名单里!没有我,你以为你和亚里希阁下的申请能通过主脑的同意吗?” 塞法修温和一笑,声音不急不缓,只是这份看似谦逊的温和背后带着压迫感,“会长说得对,那就要看,会长和我到底谁能等得起?” 这近乎是威胁,加西亚面色不虞。 坐在旁边一直听着的亚里希觉得是时候自己登场了。 他跳下沙发,扑到塞法修的怀里,吧唧一下亲在塞法修的侧脸。 塞法修也没有料想亚里希会这样,他还没抱稳怀里的小雄虫,就又被亲了一下。 “吧唧”一声非常响亮。 被亲得怔然的塞法修眼眸带笑,抱着小雄虫,安抚地轻拍他毛茸茸的黑发。 这一幕看得加西亚脸都绿了,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在雄虫的偏爱里,答案昭然若揭。 塞法修能等得起,但加西亚确实等不起。 三皇子成年在即,亚里希一日不匹配,便永远是悬在他心头上的利剑。 虫族里雄虫拥有绝大多数的优先权和选择权,只要亚里希成功和塞法修匹配,除了他自己可以选择断绝关系外,任何虫都无法左右。 加西亚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将亚里希彻底推出皇室的选择中。 他瞪着塞法修,“你有什么条件?” 混黄的眼珠里是压抑的愤怒。 合作成功,塞法修微微一笑,“听说雄保会的塞利公司营养液积压很久了。晚辈不才,也想给您解决一些负担。” 自从日升集团横空出世以后,雄保会的天价营养液就没有销路了。 看着加西亚越来越沉的脸色,塞法修继续说,“既然是合作,晚辈也不会白拿您的东西,自然会按照市场价付款。” 加西亚问,“多少钱?” 塞法修将一份文件递过来,“会长不知道吗?现在市面上80%纯度的营养液是800星币。” “你那是明抢!塞利的营养液光成本就要二十万!我们是拿实打实的紫荆矿石作原料的!” 接过文件看到里面的霸王条款,加西亚气得脸都红了。 亚里希探出头,一针见血,“没有紫荆矿石我们连800星币都不出。” 噎得加西亚直喘粗气,当着雄虫的面子也不敢大声喊了,只好咬牙答应下来,“看在亚里希阁下的面子上,就当老夫送给你们的匹配礼物。” 以800星币一支的价格采买,确实和明抢没有区别。 这么算起来塞利库存里所有的营养液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钱,甚至都没有上次审判的罚款多,倒不如卖给这位阁下作一点情分。 如果不是当着s级雄虫的面儿,加西亚现在已经气得要砸东西了。 听到不用花钱,亚里希点点头,真情实感道,“谢谢。” 加西亚平复了一下呼吸,强撑起微笑,“不客气,阁下,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没有兴趣听恭维,亚里希又埋回塞法修的怀里。 看着塞法修和亚里希亲昵的样子,加西亚怒火攻心,又不好表露,憋着火说道,“事不宜迟,那请两位现在就跟着老夫去匹配中心,老夫亲自为二位办理手续。” 塞法修礼貌颔首,“那就有劳了。” 这回,加西亚没再说“不客气”,被气到连客气的恭维都不愿意说了。 只是佝偻着背,拄着手杖,走得飞快。 - 此时,内忧外患的皇室已经顾不上什么匹不匹配的事情了。 宪兵队都来不及去各个星系抢发售的营养液,一齐举着星源长枪围在皇宫四周,战斗机甲在空中盘旋。 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敌方的机甲,却等来了皇室专用的飞行器。 大皇子葛莱维虽然被发配至第三星系,虫帝公开的声明上写着“未经传召,百年内不予入主星系”,可是私底下他的身份卡根本没有被取消主星系的准入资格。 帕里温就这样跟着葛莱维大摇大摆地就进入了主星系。 葛莱维虽然嚣张,可是并不扛事。眼看着飞行器越来越逼近皇宫,心中陡然升腾起巨大的恐慌,他抓住帕里温的肩膀,迫切地问,“确定没有问题吧?” 帕里温有十足的自信,“大殿下不必惊慌。虫族已经没有千年前的辉煌,早就是一滩烂泥,宪兵队都是一群软脚虾,不足为惧。” “只有第三军还勉强配和我一战。” “不过,”他语气带着挑衅,美艳的脸庞勾起笑容,“艾利克那个蠢货估计还在第三星系里找我。” 葛莱维稍稍放下心。 帕里温穿戴好机甲,跃下飞行器,“大殿下放心,我已经在帝星上部署好潜伏的兵力。今天以后,虫族就是您的了。” 可有时候,对手甚至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帕里温执拗、冲动,自持甚高,狂傲自负。 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还没等帕里温的机甲缓冲好,就被宪兵队和第三军同时包围。 几十架战舰的炮筒齐齐对准帕里温。 正中间,三皇子的机甲上绘有皇室专属的图徽,在银质的金属面上尤为清晰。 葛莱维瘫软在驾驶位上,惊恐不定,喃喃道,“完了,我完了......” 帕里温面色一沉,扯断信号弹,可他埋伏在帝星上的暗哨队毫无反应,没有任何一架战斗机甲接应他。 机甲内置的仪盘上没有任何红点响应。 只有艾利克冷肃的声音传来,“杀。”《 》 22、第 22 章 匹配中心已经清场,只剩下部长站在门口诚惶诚恐地等待。 自从接到雄虫阁下要亲自过来办理手续的通知,部长就带着一堆虫把匹配中心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几乎把磨砂的金属台面擦成光滑的镜面。 部长第三次整理衣服,对着镜子联系微笑的角度,发出“啊、啦、咔”的怪声来清清嗓子。来回踱步,不敢坐下来,怕身上的西装压出褶子影响阁下的观感。 直到他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圈后,加西亚的飞行器才姗姗来迟,停到雄保会大楼的楼顶。。 楼下无数的媒体虫调整好摄影机的参数,齐刷刷对准楼顶上半开的舱门。 塞法修本无意将亚里希曝光到大众眼前,可是亚里希拉住他的袖子,认真地说,“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于是在场的媒体虫拍到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清瘦的雄虫立于风中,微风拂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精致的眉眼。 他专注地看着站在旁边高大儒雅的雌虫,踮起脚伸出一只手为对方拢好被风扬起的银灰色长发,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雌虫西装的领口。白皙的手衬在紧皱的深色西装面料上,更添一分亲昵的暧昧。 清冷与儒雅相配,黑发和银发交织。 不需要多说什么,这副画面胜过千言万语。 塞法修揽过亚里希的肩膀,带着他走进通道,只留下飞行摄影机还在抓拍他们离去时彼此依靠的背影。 自此以后,接连一周各大媒体平台都将这张照片作为开屏动画,纸媒更是将这张照片扩大足足占据一版,连续刊登一个月。星网上也刮起了一波写“同虫文”的热潮。 看着雄虫不加掩饰的尊重和偏爱,加西亚目光沉沉。 加西亚确实在赌。 拿着萨奇家族的姓氏在赌。 虫族只有贵族和授封爵位以后才有姓氏,为了这个姓氏、这份荣耀,加西亚可以放弃一切。 赌赢了,可保家族几世昌盛。赌输了,大不了赔上他一条老命。 在虫族,就算是虫帝,也不能轻易动s级雄虫。这是他最大的王牌。 如果不是葛莱温那个蠢货,加西亚断然不会这样轻易透露底牌。 加西亚眼底划过阴郁,走进匹配中心的控制室,输入生物密码登录后台,将塞法修从黑名单中恢复。 剩下的程序就容易多了。虫族的匹配原本就不复杂,由雌虫提起匹配申请,雄虫同意后即可来到匹配中心办理手续。 等在主控室外面的亚里希第一时间同意了塞法修的匹配申请,加西亚在主脑后台点击“通过”。 数据库实时更新,亚里希的身份卡匹配一栏很快加上了塞法修的名字。 【雌君:塞法修雌侍:0雌奴:0】 尘埃落定,加西亚吐出一口浊气,踱步走出来,“恕老夫失陪先走一步,剩下的事情塔本会为二位继续办理。” 塞法修礼貌颔首,“有劳会长,慢走。” 加西亚一眼都不想多看塞法修,想想今天被坑掉的塞利,勉力压住堵在心头的憋屈,对亚里希俯身行礼后,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塔本是匹配中心的部长,躬身将亚里希迎进旁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放着一张软质的沙发椅,矮柜上摆放着盛开的鲜花和各色精致的茶点,原本磨砂的金属台面都被擦得光可鉴人。 沙发椅是单虫位,还是塔本听说阁下要过来时现搬过来的。 几乎没有雄虫愿意浪费时间亲自过来办理手续,一般都是由雌虫往返几趟办理。 塔本敏锐地观察到对面的阁下皱起眉头,想到帝星雄虫阁下们暴虐的脾气,这个月雄保会大楼已经被烧过一次了,赶紧说,“阁下稍等,我这就去为您的雌君再搬一把椅子。” 亚里希摇摇头,“没事,旁边这个椅子也行,你也坐,别站着。” 说着就走过去,将归拢在墙角处的木椅搬过来坐好。 他不挑,有把椅子坐着就行。 看到雄虫坐上那把简陋的木椅,塔本的呼吸都要暂停了,他瞪大眼睛看向被雄虫按在沙发椅上的塞法修,世界观几近崩塌。 塞法修欣然接受亚里希对他的偏爱,眼角漫出笑意,对上塔本惊呆的视线,只好开口问,“部长,还需要什么手续?” 塔本缓过神来,依照流程,将一份确认单呈给亚里希。 语气十足恭敬,“亚里希阁下,望您知悉,雌君仅有一个位置,且享有一定的权利。如您确认,请填写这张单子,勾选出您希望您雌君可以获得哪些权利。” 亚里希接过确认单,看着上面离谱荒谬的问题和选项。 一张薄薄的纸,困住了多少雌虫的一生。 亚里希皱起眉头,打起十二分的认真,一一勾选放权:同意财产共享,同意工作,同意自由外出,同意不佩戴抑制环...... 终于填完这些荒谬的选项,亚里希签好字递过去,强调道,“请让塞法修拥有和我一样最高的权利,谢谢。” 部长颤抖着双手接过这份确认单。 在虫族的匹配中,雌虫一向没有话语权。 这是自匹配中心建成后,有史以来第一张全权放行的匹配确认单。 亚里希合上笔,脑子里还在滚动播放那张纸上泯灭人性的选项,他把脑袋靠在塞法修的肩膀上,小声说,“那些选项好变态,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塞法修习惯性地抬手摸摸毛茸茸的黑发,湛蓝色的眼眸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温柔,“谢谢亚里希保护我。” 亚里希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 部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表现出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熟练地将确认单扫描传入系统,整齐装订进雌君行为规范册,递给塞法修,一板一眼地说,“这是您的雌君行为规范手册,务必熟读背诵。匹配后需要敬重雄主,谨言慎行,确认后请签下您的名字。” 又向这位与众不同的雄虫双手呈上小红本,弯身恭敬道,“阁下,这是您的雌君匹配本,请您收好。” 亚里希接过来,虫族的匹配本和蓝星上的结婚证很像,巴掌大的小红本将他和塞法修连接起来。 他将小红本凑到塞法修的眼前,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匹配证明。 可展开来却只有塞法修的基本信息、产权归属和匹配后权利享有,以及一张塞法修的单虫寸照。 亚里希抿起嘴,有些不开心。 部长的心跳又提到嗓子眼。 他小心地打量这位与众不同的雄虫,在心底默默祈祷这位阁下能维持刚才的好脾气,他的办公室真的不经砸。 幸好塞法修帮他问出口,“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部长心中过了无数种可能,甚至马上就要跪下去请罚,就听见对面雄虫带着疑问的请求。 亚里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可以把这张照片换成我们俩的合照吗?” “最好后面是红色的背景,就像古蓝星的婚姻文化那样。” “啊?婚姻?” 部长直接惊讶出声。 对面的雄虫阁下点点头,黑瞳里满是认真。 这不能怪部长没有见过世面了,虫族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婚姻”这个概念。 就连旁边坐在软质沙发上的塞法修也不免呼吸微乱。 没得到肯定的答复,亚里希抿起嘴,“不可以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塔本赶紧站直身体,恭敬道,“当然可以,一切以您的意志为先。” 趁着转身的功夫,“没见过世面”的部长偷偷在光脑上搜索资料,检索出来的词条和贴文都是一些精神病不轻的年轻雌虫做的白日梦。 他点开浏览量最高的帖子。 ——好羡慕古蓝星一雄一雌的婚姻制度,俩虫建立美好的未来生活,多么美好。 帖子里也贴上了几张照片,是陈列在古地球文化博物馆里的婚姻证,里面的信息页右上角确实是一张红色背景的合照。 塔本照猫画虎,将摄像头对准塞法修和亚里希,“咔嚓”一声,拍下了虫族历史上第一张匹配婚姻合照。 合照里,雄虫清冷,雌虫儒雅,眼里俱是爱意。 结婚证到手,亚里希才终于有真实的归属感。 历经万难,他找到了自己的月亮。 亚里希将合照发在星网上。 【[心.jpg]】 配文只有一个简单的表情,却丝毫不影响网友们在评论区垒高楼的热情。 几乎是瞬间,三皇子率第三军歼灭星盗的消息顶上了各大新闻板块。 星网热搜置顶: #三皇子歼灭星盗团 #亚里希阁下匹配合照 #萨奇家族准s级雄子露面 【虫神在上!又出现了一位s级的阁下!天佑虫族!】 【虫神!请赐予我一只像亚里希阁下一样的雄虫吧!】 【萨奇家族?那不是雄保会会长的家族吗?贵族雄子哎!】 【大胆猜一波,明天的热搜估计就是三殿下和萨奇阁下的匹配通知吧!】 【楼上敢妄议阁下,真不怕被逮进雌戒所吗?】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看热搜内容,看个标题就瞎讨论。萨奇阁下还没二次分化,就算是官宣也是二次分化引导虫的官宣。】 【只有我还沉浸在亚里希阁下和塞法修在楼顶拥抱的照片里无法自拔嘛~多么美好的爱情故事!我现在就要去绿江文学城开文!】 【楼上开文记得踢我一下,谢谢。】 【我也要看!】 【对对对!亚里希阁下身上有一种古蓝星时期东方神秘美学的独特气质,真的太好看了!】 【我也!好想暗鲨塞法修,把阁下抢过来!】 【我不同意!我还指着日升集团的营养液救命呢!塞法修死了谁给我们生产这么便宜的营养液啊!呜呜呜呜!我同意这对匹配!】 【+1!同意这对匹配!】 【+证件码!我们这个小破星球上都有销售定点!塞法修配得上s级的阁下!】 - 与此同时,皇宫内,三皇子穿着铠甲跪在虫母殿里。 “奥勒,我对你很失望。”虫帝的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 三皇子咬紧牙关,额角处青筋暴露,“您是觉得我做什么都不如大哥。可是雌父,这次如果不是大哥勾结星盗进入帝星,我——” “你总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奥勒,你怎么还不长大?” 奥勒放弃申辩,“对不起,雌父,我知错了。” 永远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将自己所有的努力化为云烟。 上位的虫帝似乎很满意他认错的态度,语气放缓,像个慈祥的雌父, “孩子,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可是如何坐上来,没有虫能教你,你要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 “你已经丢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萨奇家族对你虎视眈眈,你已经长大了,该如何做,不需要雌父手把手教你吧?” 奥勒叩首,“臣明白。” “咳——”虫帝表现出疲累,挥挥手,“奥勒,你是我孩子中最优秀的,雌父对你很放心,这次捉拿星盗有功,雌父都看在眼里,下去好好休息吧。” “臣告退。” 奥勒起身,一步一步走出阴冷的虫母殿。 他的精神海还没有完全成熟,刚才的战斗让他过度损耗,身上每一寸筋骨都隐隐发疼,雌父漠视的态度更让他心内发寒,直到外间的日光罩在身上,才恍然觉出半分活着的温暖。 - 飞行器上,亚里希捧着结婚证,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这份笑意融散了他身上清冷的气质,像是春日里一株破土的嫩芽,生机勃勃。 “塞法修,我们结婚啦!我好开心。” 塞法修温柔地回应,“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他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中的告白:“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注1)” 而这句话在十分钟以后,在柔软的床铺,亚里希伏在他的身上,扬起漫着水雾的黑瞳,一张精致的脸上泛起潮红,声音青涩又无辜地求他。 “求求你,再说一遍嘛。” 一遍又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