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 第384章 红烧肉 我妈做的红烧肉远近闻名。 每次回村,她都会为我做一大碗,油亮酥烂,香气扑鼻。 可这次,那肉入口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 我皱了下眉,妈立刻紧张地盯着我:“味道不对?” 我摇摇头,强咽下去。 半夜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我扒着窗缝,看见村长带人抬着几麻袋东西进来。 月光下,麻袋角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地上,滋滋作响。 我妈弯腰检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狂热: “这批‘料’好,明天给娃做更好的红烧肉。” 火车吭哧吭哧,终于把这截锈蚀的铁皮虫子拖进了山坳里的小站。周川拎着简单的行李下车,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秋风吹卷的落叶打着旋儿。空气里有一股清冽的、属于山野的草木气,但不知怎的,底下似乎还压着一丝别的,极淡,若有若无,像是什么东西放久了,隐隐散出的沉郁气。 他深吸一口,试图驱散肺里城市带来的浊气,和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这次回来,不为别的,就是累。城里那摊子烂事——上司的刁难,客户的反复,还有那段半死不活的感情——像一层油腻的蛛网裹着他,透不过气。他想念村里粗糙但安稳的日子,更想念母亲灶台上那碗永远热气腾腾、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那肉,是他离家这些年,午夜梦回时最扎实的念想。母亲的手艺是出了名的,据说早年还有镇上的饭馆想来挖角,被她一口回绝。她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酥而不烂,酱汁厚稠,包裹着每一寸颤巍巍的肉块,咸甜比例恰到好处,带着一种难以复制的、深入骨髓的醇香。那是周川味觉记忆的根。 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漆皮斑驳的木门时,黄昏最后一点光线正斜斜地打在灶台上。母亲王秀珍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背对着他,正专注地守着咕嘟作响的砂锅。一股霸道而熟悉的肉香已经弥漫了整个堂屋,甚至盖过了那丝刚进村时嗅到的沉郁气。 “妈,我回来了。”周川放下行李。 王秀珍肩膀微微一颤,转过身来。她脸上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快步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拉住周川的手。她的手心粗糙,温热,带着常年劳作的力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饿了吧?肉马上就得!” 她的目光在周川脸上细细梭巡,像是要找出一点他在外头吃苦的证据,那眼神里有心疼,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但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周川总觉得那喜悦底下,似乎还藏着一星半点儿别的什么东西,急切?忐忑?他说不清。 晚饭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父亲周老实沉默地抽着旱烟,话不多,只问了句“城里还好?”便不再多言。昏黄的白炽灯下,那碗红烧肉被端了上来,放在桌子正中央。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卖相——深枣红色的肉块堆成小山,油润发亮,酱汁浓稠得能挂住筷子,几段翠绿的葱段点缀其间,热气腾腾。 “快,趁热吃!专门给你留的最好的一块‘五花’。”母亲殷切地将最大的一块肉夹到他碗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川咽了口唾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将肉送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合,外层微韧的肉皮被破开,内里丰腴的脂肪和酥烂的瘦肉应声化开,酱汁的咸甜瞬间充盈口腔。 然而,就在这熟悉的、令人愉悦的滋味席卷而过的刹那,一丝极其顽固的、不和谐的异样感,像一根冰冷的细针,突兀地刺穿了这温暖的味觉帷幕。 那是一股腥气。不是鱼肉那种带点水腥的清冽,也不是猪牛羊肉固有的、可以被调料驯服的膻。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黏腻、更……难以形容的腥。仿佛某种东西,在极致的醇厚鲜美下面,悄悄腐烂、变质,渗出的底味。它很淡,几乎被浓烈的酱香掩盖,但周川的舌头,那个被母亲手艺养刁了的舌头,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咀嚼的动作有刹那的迟疑。 就这么一下。 “怎么了?”母亲的声音立刻响起,尖细得有些变调。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周川的嘴,那里面先前藏着的急切和忐忑,此刻完全翻涌上来,混合成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紧张,“味道……不对?” 父亲也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沉默地看过来,旱烟杆在桌沿轻轻磕了磕。 周川心头一跳。那丝腥气带来的不适,被母亲这过激的反应瞬间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他连忙摇头,用力将口中的肉块囫囵咽下,喉结滚动,那点令人不快的腥气似乎也跟着滑了下去,只剩满嘴酱香。“没,没有!好吃,跟以前一样好吃!”他挤出笑容,又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夸张地咀嚼着,“妈的手艺,谁能比?” 王秀珍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脸上重新堆起笑,但那笑容似乎没有完全落到眼底。“好吃就多吃!锅里还有!”她不再紧盯着他,转而给父亲夹菜,语调恢复了平常,“这孩子,出去几年,嘴还变刁了,吓妈一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父亲“嗯”了一声,重新端起碗。 周川继续吃着,不敢再细品。但那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却像一条阴冷的蛇,盘踞在他的味觉记忆里,时不时窜出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偷偷观察父母,母亲似乎心情极好,话也多了起来,絮叨着村里的琐事,谁家盖房了,谁家娶媳妇了,但眼神偶尔瞟向那碗红烧肉时,会闪过一丝极快的光,像是……得意?满足?父亲则始终沉默,只是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对那肉的味道没有任何表示。 夜晚,周川躺在自己旧房间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山村彻底沉寂下去,那种寂静带着重量,压得人耳膜发胀。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点不祥的腥气,混合着母亲过度热切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搅动。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院门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不是风吹,像是被人小心翼翼推开。 紧接着,是压得很低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有重物拖拽过地面的摩擦声。 周川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悄悄起身,赤脚摸到窗边。老式的木格窗棂糊着报纸,早已破损,透出几道缝隙。 月光很亮,惨白地铺在院子里,像一层冷霜。他看到村长周德旺那瘦高的身影,还有另外两个模糊的黑影,正从院门外,吃力地抬进来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很沉,压得扁担吱嘎作响。那麻袋的颜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深褐色,表面似乎还有些反光。 他们轻手轻脚地将麻袋放在院子角落的石板地上,那里平时用来堆放柴火。 就在麻袋落地的瞬间,周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光清晰地照见,其中一个麻袋的底部边角,正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某种浓稠的液体。那液体不是水,在惨白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红黑色,滴落在灰白色的石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滋……啦……”声,甚至冒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扭曲的热气,随即那暗红色的痕迹便在石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颜色深得发黑。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周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住那一声冲到喉咙口的惊呼。 这时,母亲王秀珍从堂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她没穿外套,只披了件夹袄,脸上没有丝毫睡意,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她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蹲下身,就着月光,仔细地检查那两个麻袋。她用手捏了捏麻袋的表面,甚至凑近那个渗液的角落闻了闻。 然后,周川看见母亲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那不是平日里的慈和、劳作后的疲惫、或是见他归来的喜悦。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癫狂的狂热。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两边咧开,形成一个夸张到诡异的笑容,整张脸在月光下显得亢奋而扭曲。 她对着村长周德旺,用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的颤音说: “德旺叔,这批‘料’……成色真好!比上回强多了!” 周德旺蹲下身,也摸了摸麻袋,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含糊的咕噜声,像是野兽护食时的低哮。 王秀珍搓着手,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急切:“明天!明天我就处理,好好弄……保准给娃做出更好的红烧肉!更香!更糯!” 村长点了点头,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便和另外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门外。 母亲独自站在院子里,对着那两袋渗着不明液体的东西,又呆立了片刻,脸上那狂热的表情渐渐平复,变回一种深沉的、餍足的平静。她甚至伸出手,爱怜般地拍了拍麻袋,这才转身回屋,轻手关上了门。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月光,和地上那两摊不断扩大的、暗红发黑的湿迹,“滋滋”的微响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 周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脚冰凉,胃里一阵剧烈地翻江倒海,喉咙发紧,几乎要呕吐出来。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料。 母亲用的是“料”。 不是肉,不是食材,是“料”! 那麻袋里渗出的……是什么?那“滋滋”作响、腐蚀石板的东西……是什么? “更好的红烧肉”…… 白天那碗肉里,那丝顽固的、令人作呕的腥气,此刻无比清晰地重回舌尖,带着令人绝望的指向。 他想起母亲盯着他吃肉时那紧张到扭曲的眼神,想起父亲沉默的吞咽,想起村里人说起母亲手艺时那复杂难言的表情,想起进村时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郁气味…… 一个冰冷彻骨的漩涡将他吞噬。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家,不是他思念的味道。这香气四溢的村庄,这慈眉善目的母亲,这碗被所有人称颂的红烧肉……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那两袋渗着暗红液体的“料”,此刻就静静地躺在窗外的月光下。而母亲,正在梦里筹划着,明天如何用它们,为他烹制“更好”的佳肴。 周川蜷缩在墙角,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窗户缝隙里,那股沉郁的气味,似乎更浓了,混合着隐隐的血腥和另一种难以名状的甜腐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夜还很长。而明天,似乎永远不会到来,又或者,会带来比今夜所见更为可怕的“美味”。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5章 二楼的声音 我家有个规矩,深夜绝不上二楼。 父母说上面死过人,晦气。 可我总能听见楼上有弹珠落地的声音,清脆,规律。 问他们,却说是我学习压力大幻听。 直到那晚停电,我举着蜡烛走上楼梯。 昏黄的光晕里,我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正蹲在墙角,一颗一颗,认真地弹着玻璃珠。 它似乎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 烛光映出一张与我八分相似,却死白浮肿的孩童的脸。 它咧开嘴,没有声音,但口型分明在叫:“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深夜十一点半,陈默合上最后一道物理题,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在摊开的卷子上圈出一小片暖黄,周围是沉甸甸的黑暗。父母早已睡下,整栋房子静得像一口深井,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在窗帘上划出转瞬即逝的光痕。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来了。 “哒。” 清脆,利落,带着一种圆润的质感,从头顶正上方传来,穿透楼板,清晰地敲进耳膜。 陈默笔尖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撞向刷着白色涂料的天花板。那里除了一个吸顶灯,什么都没有。 “哒…哒…” 又是两声,间隔均匀,不疾不徐,像是有人用指尖,将一颗光滑坚硬的圆珠,轻轻弹在光滑坚硬的地面上。声音的落点似乎还在移动,从左前方,滚到了右前方。 弹珠。 又是弹珠。 这声音从他升上高二,搬进这间位于一楼的卧室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出现。总是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总是在他独自一人面对作业或刚刚躺下的时候。起初他以为是楼上邻居家的小孩顽皮,可他们家住的是独栋的老式二层小楼,楼上根本没有住户。父母住在一楼另一侧的主卧。 他也曾以为是房子老旧,管道或者建材热胀冷缩发出的异响。可哪有这么规律、这么清晰的“哒哒”声?活脱脱就是孩童游戏时,玻璃珠撞击地面的声响。 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每次他凝神细听,试图捕捉更多细节时,那声音就倏地消失了。等他放松警惕,重新投入书本或即将入睡时,它又不期而至,仿佛一个躲在暗处的顽童,刻意捉弄着他。 陈默皱紧眉头,放下笔,屏住呼吸。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他等着第三声,第四声……但这一次,声音只响了三下,便重归寂静。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在耳鼓里咚咚作响。 他想起第一次向父母提起这声音的情景。那天吃早饭时,他顶着黑眼圈,随口抱怨:“爸,妈,咱家楼上是不是有老鼠啊?晚上老有咯噔咯噔的响动,像弹珠掉地上。” 父亲陈建国正喝着粥,闻言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老房子了,难免有点响声。你听错了。” 母亲李秀兰给他夹了一筷子咸菜,语气轻松,眼神却飞快地掠过他的脸:“就是,默啊,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压力大容易幻听。晚上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他们的反应平淡得近乎刻意。陈默心里那点疑惑像水底的泡泡,咕嘟一下冒出来,又悄无声息地破了。或许真是自己太累了? 可他没办法不累。高三的空气都是紧绷的,像拉满的弓弦。重点班的排名,父母看似不经意却重量千钧的期待,未来那个模糊又沉重的轮廓,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栋父母为了他上学方便租下的老房子,成了他临时的避难所,也是临时的囚笼。而楼上那无法解释的声响,则像囚笼缝隙里渗进来的、带着恶意的风,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试探着,又提过两次。一次说声音好像有规律,一次说好像隐约还有小孩跑动的脚步声。父母的反应一次比一次生硬。父亲直接沉下脸:“说了是房子老!楼上空锁着,什么东西都没有!专心读你的书!”母亲则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紧张和恳求的神色:“默,听话,别琢磨楼上。那地方……不干净。以前死过人,挺晦气的。咱们住楼下就好,千万别上去,啊?” 死过人?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向母亲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恐惧,有回避,还有一丝……愧疚?他再想问,母亲已经转身去忙别的事了,只留下一个心事重重的背影。 从此,“楼上死过人”和“深夜绝不上二楼”,成了这个家里一条不成文却异常严格的规矩。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白天看着也就是个普通的转角,到了晚上,尤其在父母早早关掉那边廊灯后,那向上延伸的黑暗,便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陈默不再提弹珠声。他学会了在声音响起时,用力掐自己的虎口,或者打开手机播放白噪音。他告诉自己,是压力,是幻听,是老房子的叹息。他用更多的习题和更深的疲惫,去填满那些被莫名声响撬开缝隙的夜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有些东西,越是压抑,越是顽强。 他开始做重复的梦。梦里总是灰蒙蒙的,他独自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仰头望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然后,“哒…哒…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清脆,带着诱哄般的节奏。梦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空茫的好奇,拖着他的脚,一步一步往上走。可楼梯永远走不完,那声音永远在前面,直到他筋疲力尽,骤然惊醒,冷汗涔涔。 他也开始注意到父母一些极细微的异常。母亲有时会对着二楼的方向发呆,手里的活计停了很久而不自知。父亲会在每个月固定的那么几天,显得格外烦躁,烟抽得很凶,眼神阴郁。家里从未有过客人被允许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哪怕只是好奇张望,也会被父母迅速而坚决地引开话题。他们对二楼的态度,不仅仅是忌讳,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恐惧的掩盖。 弹珠声成了陈默隐秘的困扰,也成了他窥探这个家庭平静水面下暗流的唯一缝隙。他不再试图向父母求证,而是像一个孤独的哨兵,在每一个深夜里,默默收集那些声音的碎片。他注意到,声音出现的时间,似乎在慢慢提前;响动的次数,偶尔会变成四下、五下;甚至有一次,在声音间隙,他捕捉到一声极轻极短的、类似孩童抽鼻子的吸溜声。 那不是幻听。绝对不是。 这个认知让他血液发凉,却又奇异地滋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高三像一场漫长的酷刑,而这栋房子里的秘密,是刑具上淬着的毒。他受够了在不明不白的恐惧和猜疑中煎熬。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天气预报中的雷暴雨如期而至。狂风撞得窗户砰砰作响,闪电撕裂天际,将房间映照得惨白一瞬,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鸣。晚上十点左右,最猛烈的雷暴在头顶炸开,伴随着一道刺目的蓝白电光和几乎掀翻屋顶的巨响,家里所有的灯光倏地熄灭,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停电了。 父母的主卧传来一阵窸窣和低语,很快,父亲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出来,光束在黑暗中划动。“线路估计被打坏了,闸也跳了。这么大雷雨,供电局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他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模糊,“我去看看总闸,你们待在下面,别乱走。” 手电筒的光随着父亲的脚步声移向屋后的电表箱方向。母亲也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支点燃的蜡烛,烛光在她忧虑的脸上跳跃。“默,没事吧?吓着没?” 陈默摇摇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楼梯口的方向。那里此刻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连烛光都畏惧靠近。 “我去给你拿个蜡烛。”母亲说着,转身要去储物间。 “妈,我自己去拿吧。”陈默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出奇地平静。他接过母亲手里那支蜡烛,“你回屋休息,爸一会儿就回来。” 母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势,点了点头:“那行,你小心点,别磕着。” 烛台是旧式的黄铜质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凉意。一小簇火苗在顶端摇曳,驱开身周一小团混沌的昏暗,却将更远处的阴影衬托得更加跃跃欲试,张牙舞爪。 陈默站在原地,听着母亲的脚步声回到主卧,关上门。整个一楼,只剩下他,和手里这捧脆弱的光。风雨声被墙壁隔开了一些,显得闷响。父亲的动静从屋子后面传来,模糊不清。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嗡鸣。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段通往未知的楼梯上。 就是现在。 没有灯光,没有父母即时的阻拦,只有风雨作为背景音。一个疯狂又坚定的念头攫住了他——他必须知道上面有什么。必须给那些夜晚的弹珠声,给父母的讳莫如深,给那些混乱的梦境,一个交代。 他迈开脚步,走向楼梯口。烛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将他自己的影子投在墙壁和楼梯上,扭曲、拉长,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同谋。木质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里被放大得惊心。 一步,两步……他走得很慢,刻意放轻脚步,耳朵却竖起着,捕捉任何一丝异响。除了风雨,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都没有。那股常年盘踞在楼梯口的阴冷气息,似乎更浓了,顺着裤腿往上爬。 楼梯并不长,只有十几级。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二楼昏暗的走廊入口时,蜡烛的火苗猛地向一侧偏倒,几乎熄灭,又顽强地立直。走廊很短,两边各有两扇紧闭的房门,门上的油漆斑驳脱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混合着陈旧木头的气味,还有一种……更淡的、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潮湿纸张和冰冷金属的气息。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平常得近乎荒诞。这就是父母口中“死过人”、“不干净”的地方? 陈默举高蜡烛,昏黄的光晕勉强推开前方一小片黑暗。他犹豫着,该推开哪一扇门。就在这犹豫的刹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哒。” 声音就从前面左侧那扇门后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陈默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哒…哒…” 又是两下。和以往无数次在楼下听到的一模一样,清脆,规律,带着孩童游戏般的节奏。 但这次,声音近在咫尺。没有楼板的隔阂,无比真实。 恐惧像冰水兜头淋下,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的好奇心,却推着他的脚,朝那扇门挪去。手心里全是冷汗,烛台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上面落着厚厚的灰。他轻轻用力,门轴发出干涩绵长的“嘎吱——”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令人牙酸。 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烛光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照亮门口一小块地面。同样是积着厚灰的木地板。 陈默将眼睛凑近门缝。 房间不大,像是一间废弃的儿童房。墙角堆着一些蒙尘的杂物,断腿的椅子,瘪了的皮球。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正对门的那面墙边…… 烛光摇曳着,努力将光晕投向那里。 他看见了。 一个影子。 瘦瘦小小,蜷缩着蹲在墙角,背对着门口。看身形,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它低着脑袋,似乎正专注地看着地面,右手在地上摸索、弹动着什么。 “哒。” 一颗圆圆的、反射着微弱烛光的小东西,从它手边弹出,撞在对面的墙根,又轻轻反弹回来,滚落在地。 玻璃珠。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四肢百骸冻结成冰。他像一尊石像,僵在门口,只有瞳孔在疯狂震动。 那小小的影子似乎玩得很投入,一颗,又一颗,不厌其烦地将玻璃珠弹出,听着它们撞墙、落地的清脆声响,周而复始。它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 然后,就在陈默以为自己会这样僵直到天荒地老,或者烛火熄灭时—— 那蹲着的影子,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它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光,和那道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的视线。 它那只弹珠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落下来。 然后,它开始转身。 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非孩童的、近乎僵硬的姿态,肩膀,脊背,一点一点地扭过来。 烛光终于能够照到它的侧脸,然后,是正脸。 陈默的视野里,那张脸逐渐清晰。 死白。是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像是泡胀后又阴干的纸张那样的死白。皮肤浮肿,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水津津的光泽。五官…… 陈默的胃部猛地抽搐起来,一股酸液冲上喉头。 那五官的轮廓……眉眼,鼻梁,嘴唇的形状……和他自己,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就像是他褪色、肿胀、年幼版的倒影! 但那绝不是活人的脸。那双眼睛尤其可怖,眼眶很大,眼珠却异常浑浊,像是蒙着一层灰白的翳,空洞地“望”向门口的方向,没有焦点,却又仿佛精准地锁定了他。 它看到了他。 那张浮肿死白的脸上,嘴角的肌肉,开始向上拉扯。脸颊的皮肤因为浮肿,这个动作显得格外吃力、扭曲。 它咧开了嘴。 没有声音发出。房间里只有蜡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和他自己心脏狂擂的巨响。 但陈默看得清清楚楚。那口型,在昏黄跳跃的烛光下,分明是: “哥——哥——” 嘴唇继续蠕动着,形成一个更加清晰的、带着诡异欢欣的弧度: “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烛火在这一刻骤然猛烈摇晃,倏地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带着陈年灰尘和冰冷死亡的气息,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只有那没有声音的、口型清晰的呼唤,和那张与自己酷似的、死白浮肿的孩童笑脸,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印在了他彻底空白、然后被无边恐惧炸碎的视网膜与脑海深处。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6章 背上的皮 深夜加班回家,我发现背上多了一块淡青色胎记。 随着时间推移,胎记竟缓缓生长,蔓延成诡异图案。 我去医院检查,医生却说一切正常。 直到那天在地铁里,有人突然抓住我肩膀,颤抖着说: “你背上纹的是我家祖传的‘异相图’,见过它的人都会在第七天变成……” --- 加完班走出办公楼时,城市已经彻底沉入一种粘稠的黑暗里。风是冷的,裹着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尘埃味,一下下扑在脸上。李维紧了紧单薄的外套,脖颈后面没来由地一阵发凉,像是有人贴着皮肤吹了一口气。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被路灯切割成明暗两半的空荡街道,垃圾桶的阴影拖得老长,寂然无声。 他住的老旧小区离公司三站地铁,这个点,站台上人已经不多,惨白的灯光照着几张同样疲惫麻木的脸。车厢里更空,零星几个人分散坐着,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李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冰冷的塑料座椅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疲倦像潮水般涌上来,他闭上眼,头靠着车厢壁,随着列车行驶规律的晃动,意识有些模糊。 就在半梦半醒间,背上肩胛骨中间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痒。那感觉很奇怪,不像是衣物摩擦,也不像蚊子叮咬,更像是……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伸了个懒腰,蹭到了内壁。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挠,指尖触到的皮肤平滑,没有任何疙瘩或突起,但那刺痒感却固执地停留着,甚至随着他意识的清醒,变得清晰起来。 回到家,脱掉衣服准备洗澡时,李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扭过头,费力地想看看自己后背中央。镜子反射的范围有限,他只勉强看到肩胛骨下方的皮肤似乎有一小片颜色不太一样,比周围肤色略深一点,淡淡的,像蒙了一层灰青的纱。是新长的痣?还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撞出的淤青快散了?他疑惑地用手指按了按,不痛不痒,那轻微的刺痒感这会儿也消失了。大概是最近加班太累,神经紧张吧。他没太在意,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走了部分疲惫,也冲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 第二天,第三天,生活照旧被忙碌填满。只是那背上的异样感,并未真正离开。刺痒感不再频繁,却总在夜深人静或他独处时,幽灵般浮现一下,提醒着它的存在。李维又对着镜子照了几次,那片淡青色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边缘模糊地往外延展了一丁点?他无法确定,距离和角度让观察变得困难,那颜色太浅,像一滴无意间滴在宣纸上的清水墨痕,若有若无。 直到第五天晚上,洗澡时他无意中瞥见,那片淡青色的面积明显扩大了。原本只是一元硬币大小,现在几乎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而且,颜色似乎深了一些,不再是灰蒙蒙的,而是透出一种沉静的、类似旧瓷器的青釉色。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形状……似乎不再是无规则的色块,边缘出现了细微的、曲折的线条,像是什么复杂纹样的起笔。 不安的种子真正开始发芽。他让合租的室友帮忙拍照。室友举着手机,嘴里还叼着烟:“哪儿呢?没啥啊……哦,好像是有块胎记?颜色挺特别的。你以前没有吗?” 照片传到李维手机上,他放大细看。冰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不是胎记。至少不是他认知中寻常的胎记。淡青色的区域中央,线条已经清晰可辨,勾勒出某种极其古拙、扭曲的图案的一角。那线条不像绘制,更像自然生长出来的纹理,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活物般的律动感。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发冷。 第二天,他请了假,去了市里最大的三甲医院。挂号,排队,皮肤科的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李维脱下上衣,背对医生。老医生凑近了看,又用手按压,触摸,还用了一个带放大镜的仪器仔细察看。 “奇怪……”老医生喃喃自语,“皮肤结构完整,无炎症,无增生,色素沉积……从医学上看,几乎可以说完全正常。” “正常?”李维猛地转过身,“医生,它明明在长大!样子也越来越怪!”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李维焦虑的脸,斟酌着词句:“从肉眼观察,确实存在你所说的色块和……纹路。但仪器检测不到任何病理基础。人的皮肤偶尔会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色素变化,尤其是精神压力大的时候。我建议你放松心情,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它持续扩大或者出现痛痒溃破,再来复查。也可以考虑去精神科看看,是不是焦虑引起的躯体化症状。” 精神科?躯体化症状?李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格外刺鼻。医生的结论非但没有打消他的恐惧,反而让那寒意更深地凿进了骨头里。连最精密的仪器都宣告“正常”,那这不正常的、正在他背上悄然蔓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的两天,李维如同生活在一场无声的梦魇里。他不敢再照镜子,不敢大幅度活动背部,总觉得那片皮肤变得异常敏感,仿佛隔着一层薄膜,能隐约感受到下面有东西在缓慢地、持续地蠕动、生长、勾勒。他疯狂地在网上搜索“皮肤诡异图案生长”、“无法解释的胎记”、“诅咒纹身”,看到的尽是些光怪陆离的传说和骗点击的猎奇文章,非但没有答案,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慌。他变得神经质,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盯着他的后背看,夜里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冷汗涔涔。 第七天,周末。地铁站里人潮汹涌,空气浑浊,各种气味和人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嗡嗡声。李维缩在拥挤车厢的角落,低着头,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背上的“图案”今天异常安静,但那安静本身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让他心慌意乱。他能感觉到,它快要“完整”了,某种临界点正在逼近。 列车靠站,又涌上一批人。一个头发半白、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者被人流挤到了李维身边,几乎贴着他站定。老者身上有股淡淡的、像是陈旧书籍和草药混合的味道。李维往旁边让了让,头垂得更低。 列车启动,摇晃。某一瞬间,李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车厢窗户模糊的倒影里,自己背后的衣物下面,那淡青色的幽光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心脏骤停。 就在这时,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的老者,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向李维的后背——尽管隔着外套,那目光却仿佛具有穿透力。老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下一秒,一只枯瘦如鹰爪、冰凉刺骨的手,铁钳般抓住了李维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李维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头。 老者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那恐惧如此浓烈、如此真实,几乎化为实质的寒气喷在李维脸上。他的牙齿咯咯打颤,声音嘶哑得像是用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惊骇,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你……你背上……” 他剧烈地喘息,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他全部力气和勇气。 “那是……‘异相图’……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禁忌……” 老者的瞳孔紧缩,倒映着李维瞬间失血的脸。 “见过它真容的人……都会在第七天……”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地铁列车驶入了一段地下区间更为深邃的隧道。车厢内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彻底地熄灭了。不是闪烁,不是变暗,是完完全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瞬间吞噬了一切。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李维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先是僵硬如铁,然后,那枯瘦的五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一种声音。 “嗤啦——” 极其轻微,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不是从他身上传来,而是……从紧贴着他的、老者的方向。 随即,是另一种声音。黏腻的、湿漉漉的、仿佛一大块厚重潮湿的皮革,被蛮力从附着物上生生撕扯、剥离下来的声音。这声音并不响亮,但在死寂的黑暗里,却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毛骨悚然。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的闷响,只有这剥离的声音,缓慢,持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韧性。 李维僵在原地,血液冻成了冰,无法动弹,无法呼吸。鼻端,那股陈旧书籍和草药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以及……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打开密封了数百年的、盛放腐败物的陶罐时,涌出的那种沉积的朽坏气息。 整个过程可能只有十几秒,也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啪嗒。” 似乎有什么软绵绵、沉甸甸的东西,掉落在车厢地板上,就在他脚边不远。 “嗤啦……嗤啦……” 那剥离的声音还在继续,从老者原先站立的位置,向车厢更深处挪去,方向……似乎是朝着其他被黑暗笼罩的、僵立的乘客。 李维的思维停滞了。极致的恐惧超过某个阈值后,带来的不是尖叫或昏厥,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麻木。他像一尊石雕,凝固在绝对的黑暗和血腥与朽坏交织的气味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下一瞬。 “唰——” 车厢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重新亮起,惨白刺眼,驱散了黑暗。 李维被光刺得眯了下眼,视觉恢复的瞬间,他首先看向自己的肩膀——那只枯瘦的手消失了。肩膀上只有自己外套被攥出的几道深刻皱褶。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看向身旁。 老者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件空空荡荡、略显褶皱的洗白中山装,软塌塌地堆在车厢地板上。衣服领口上方,本该是头颅和脖颈的位置,空无一物。衣服的袖口和裤管里,也看不到任何肢体存在的痕迹。只有地板上,残留着一大滩深色、粘稠的、正缓缓晕开的液体,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那滩液体的边缘,靠近李维脚尖的地方,静静躺着一片东西。 灰白色的,薄如蝉翼,边缘不规则,带着湿漉漉的反光,依稀能看出……皮肤的纹理,甚至几根枯萎的短须。 李维的胃部剧烈翻搅,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压住喉咙口的腥甜。 他猛地抬头,视线疯狂扫向车厢其他地方。 灯光下,其他乘客似乎刚刚从短暂的断电困惑中回过神来,有人小声抱怨,有人整理背包,没有人尖叫,没有人看向那堆空衣服和那滩液体——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他们的表情是统一的空白,带着地铁乘客特有的那种疲惫与漠然。 但李维看到了。 在好几个乘客裸露的后颈上,在一位妇女挽起袖口的小臂内侧,甚至在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他看到了。 淡青色的、刚刚萌发般的、细微的痕迹。 如同他七天前,第一次在镜子里瞥见的,那抹不起眼的、淡青色的开端。那颜色,那质感,与他背上此刻隐隐传来灼热与刺痛感的源头,同出一辙。 列车广播响起,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报出下一站站名。 李维低头,看向车窗。玻璃上,模糊映出他自己的脸,惨白,扭曲。而在他身影的后方,隔着衣料,一片庞大、复杂、完全舒展开来的淡青色诡异图案,正幽幽地散发着微光。那图案古老、狰丽,充满了不祥的韵律,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已经与他背部的皮肤彻底融为一体,完成了最终的“生长”。 图案的线条,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幻。 车窗的倒影里,映出的不止是他。 在他模糊身影的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乘客的倒影后方,淡青色的、或完整或刚刚萌芽的“异相”,像一片无声滋生的、妖异的花园,在车厢惨白的灯光下,明明灭灭。 列车减速,缓缓驶入站台。屏蔽门打开,外面是另一个拥挤的、充斥着无数陌生面孔的站台。 李维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随着人流,走下地铁。 他能感觉到背上那幅“异相图”沉甸甸的存在感,以及那细微的、持续的、生长般的律动。 站台上,人流如织,来来往往。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一张张迎面而来、即将擦肩而过的陌生面孔。 在晃动的衣领间,在散落的发丝下,在偶尔扬起的手腕上…… 一点,两点,三点……淡青色的痕迹,如同幽灵的印记,如同传染的瘟疫,如同这个城市沉默表皮之下,悄然浮现的、另一幅正在逐渐显影的、庞大而恐怖的图腾。 它们无处不在。 李维汇入人流,走向出口。地铁口灌进来的城市的风,依旧冰冷,带着尘埃和远处霓虹的味道。 没有人回头看他。 也没有人察觉,自己身上某处,那刚刚萌发的、淡青色的、微不可察的一点异样,正在皮肤下,静静地,缓缓地,舒展开第一道诡谲的纹路。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7章 死期预言 家族有个古怪传统:每个新生儿满月时,会收到一份用红纸黑字写好的“死期预言”。 这些预言从不落空,但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应验。 奶奶预言自己“死于静水”,结果在旱季因一颗卡在喉咙里的水珠窒息而亡。 我收到的预言是“亡于无声”。 为此我搬到城市最嘈杂的街区,日夜沉浸在各种声音里。 直到昨晚,我戴着隔音耳塞睡觉,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你听,真正的‘无声’,来了。” --- 我们家族的婴儿,满月那天收到的不是长命锁,也不是金银镯子,而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边缘描着褪色金粉的暗红色宣纸。里面用蝇头小楷,竖写着寥寥几字,那便是这孩子一生注定的死期预言。不是生辰八字,不是祈福祝祷,就是直白、冰冷、不容置疑的“如何死去”。这传统邪门得紧,却从未出过错,像附骨之疽,精准得让人骨髓发寒。 太爷爷那辈,“殁于烈焰”,结果老宅失火那年他明明逃出来了,却在三天后因为一口误吞下的、滚烫的鸡汤,烧穿了胃,内里焚尽而亡。爷爷的是“终于金石”,他一生避开车马锋刃,最后在自家门槛绊了一跤,后脑勺正巧磕在门边一块垫脚的、不起眼的鹅卵石上,那石头圆润光滑,偏偏那一下就要了命。到了奶奶,预言是“溺于静水”。奶奶从此杯弓蛇影,远离江河湖海,连大一点的水塘都绕着走。她是在一个百年不遇的旱季去世的,天上几个月没下一滴雨,土地干裂。那天她独自吃一碗酒酿圆子,一颗小小的、滑溜的糯米圆子卡进了气管。她张着嘴,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脸憋得发紫,眼球暴突。家人围着她,拍背、灌醋、慌作一团,却无济于事。后来验尸的说,气管被完全堵死,肺里没有水,只有那颗圆子周围,裹着一层黏稠的、甜腻的糖水,在气管壁上映出一点湿漉漉的、绝望的光。静水。卡在喉咙里的一口糖水,就是她的“静水”。 这种应验方式,扭曲、诡异,带着一种嘲弄命运的恶意。你永远猜不到那寥寥几字,会以怎样刁钻的角度钻进你的生命缝隙,完成它的“诺言”。家族里的人,因此都活得格外“刻意”,刻意避开预言里的字眼,又时刻活在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阴影之下,不知道那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何时会以何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 我出生在夏末,满月那天,仪式照旧。母亲后来告诉我,她展开那张红纸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上面只有四个墨黑的小字:“亡于无声”。 亡于无声。 母亲当场就哭了。父亲铁青着脸,一语不发。从此,我的世界被声音填满。婴儿时期,摇篮边永远开着收音机,调到一个滋滋啦啦的戏曲频道;会走路后,身上总挂着那种一拉就响的玩具铃铛;再大点,家里电视、音响几乎从不关闭,播放着各种热闹的节目。他们不让我接触任何可能“无声”的环境,禁止我独自待在房间,睡前故事要讲到我在嘈杂中入睡,醒来第一眼必须看到人,听到声响。 我就在这种被刻意营造的、近乎喧闹的“安全”里长大了。但我知道那预言像一颗埋在我生命深处的定时炸弹,导火索就是“无声”。我对寂静产生了病态的恐惧。绝对的安静会让我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仿佛那寂静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张开的、准备吞噬我的巨口。 所以,当我终于有能力离开家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座城市最嘈杂、最混乱、最昼夜不息的街区。这里有一条通宵营业的喧嚣食街,隔壁是生意火爆到凌晨的卡拉OK,楼后不远是凌晨就开始轰鸣的货运站,头顶还有航线,夜航飞机低空掠过的呼啸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准时碾压过神经。我租的房子不大,窗户不隔音,正好。我需要这些声音,需要它们像厚厚的棉被一样包裹我,隔绝那致命的“无声”。 我的生活规律而刻意。白天在一家需要不断接打电话、周围同事键盘声交谈声不断的公司上班。下班后,我很少直接回家,而是在楼下人声鼎沸的大排档解决晚饭,让烧烤的油烟和划拳声包裹自己。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调到滚动播放新闻的频道,把音量调到足够盖过楼道里任何偶然的寂静。然后打开电脑,播放一些无意义的背景白噪音——雨声、咖啡馆嘈杂、火车行驶。我洗澡时,手机要用防水袋装着放在旁边,播放吵闹的摇滚乐。睡觉,是防御的重中之重。我买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隔音耳塞,海绵的、硅胶的,一层层仔细塞好,确保严丝合缝。然后戴上一个包裹式的大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特制的、混合了多种环境音的助眠音频。我必须让自己在入睡前和沉睡中,都沉浸在一个坚固的“声音堡垒”里。 昨晚和往常一样。我检查了窗户的缝隙,拉紧了窗帘,虽然它并不太隔音。电视开着,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填充着客厅。我仔细清洁了耳道,将记忆海绵耳塞缓慢旋入,直到外界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自己沉闷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嗡嗡声。然后戴上降噪耳机,启动播放器,选择那个名为“安全壁垒”的音频文件。熟悉的、层层叠叠的混合噪音涌入耳膜——远处模糊的车流、近处规律的空调嗡鸣、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人语和瓷器轻碰声,这是经过精心调配的、模拟有人活动的背景音,既不会吵得无法入睡,又能有效打破绝对寂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这种被噪音包裹的安全感中,意识逐渐模糊,滑向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的前兆。 就是一种极其突兀的、尖锐的直觉,像一根冰锥,猛地刺穿了我深沉的睡眠。 我倏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卧室黑暗,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楼下霓虹招牌变换的、微弱的光。 但不对劲。 一种难以形容的、绝对的“空”,攫住了我。 我听不见。 不是戴着耳塞和耳机时那种被过滤后的安静。而是一种……彻底的、真空般的、剥夺了一切的“无声”。我听不到耳机里本该持续不断的混合噪音,听不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听不到血液奔流的声音,听不到呼吸的进出,听不到床单与皮肤的细微摩擦,听不到空调任何一丝运转的嗡鸣,听不到窗外街区哪怕最遥远的、往常总能穿透屏障的一丁点车声或人语。 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死寂。 我的耳朵,我的听觉,仿佛被人生生剜去,扔进了一个没有任何介质、没有任何波动的绝对虚空。这是一种超越物理听觉的寂静,它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让我“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听”这个功能本身。 恐慌像爆炸的冰渣,瞬间从心脏炸向四肢百骸。我想动,想抬手去摸耳朵,想去抓手机,想尖叫,想制造出任何一点声音来打破这恐怖的死寂。 但我动不了。 不是被捆绑,而是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浸泡在凝固的沥青里,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指令,从大脑发出,就在神经末梢消散于无形。连转动眼球都变得无比艰难。只有思维在恐惧中疯狂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内在的“声音”,只有一片尖锐的、无声的嗡鸣在颅腔内震荡。 就在这极致的、动弹不得的寂静与恐慌中。 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幽白的光,在没有其他任何光源的黑暗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小块冰冷的、燃烧的骨片。 它亮得很稳定,不是来电或消息提示那种一闪而逝。就是那么亮着,屏幕朝向天花板,我看不到具体内容。 然后,它开始震动。 不是“嗡嗡”的震动。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我能“感觉”到。床板,我紧贴床板的身体,传来了极其轻微、却绝对无法忽视的、规律的高频震颤。那震颤通过骨骼和床垫传递过来,直接作用于我的神经,清晰得可怕。 嗡……嗡……嗡…… 每一下震动,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我被寂静冻僵的神经上。 是谁?这个时候?我设置了勿扰模式,只有极少数特定联系人的电话才能响铃。而震动……这种持续不断的、似乎带着某种催促意味的震动…… 在我不受控制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下,那亮着的手机屏幕,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缓缓地、自动地调整了角度。它的正面,转向了我。 屏幕的光,正正地照在我脸上。 我看清了。 那不是来电界面,不是社交软件的通知。 那是一条短信的预览界面。 背景是刺眼的白,文字是沉郁的黑。 发件人一栏,是一串完全陌生、毫无规律、甚至看起来有些扭曲的数字,不像正常的手机号码。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字很大,占据了整个预览框,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冰冷的恶意: “你听,真正的‘无声’,来了。” 就在我阅读完这行字的瞬间—— 嗡!!! 手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颤!不是一下一下,而是持续的、高强度的、仿佛要跳起来的震动作! 与之同时,我感觉到那包围我的、绝对的“无声”开始变化。它不是被打破了,而是……向内坍缩,凝聚,变得更加“致密”,更加“具有存在感”。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听觉,甚至开始扼住我的呼吸。 我的肺部开始痉挛,氧气似乎无法进入,也无法排出。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嘶哑的气音,只有冰冷的、凝滞的空气堵在喉咙口。眼球因为缺氧和极致的恐惧而向外凸出,视线开始模糊,边缘泛起黑雾。那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在黑雾中晃动、变形。 “亡于无声”。 这四个字,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在我的意识里,带着家族无数应验预言的、冰冷而嘲弄的重量。 不是死于吵闹中的突然寂静,不是死于失去听觉。 而是死于……“无声”本身。死于这种被剥夺一切声音、连自身生命体征都无法被感知的、绝对的、具有侵略性和扼杀力量的“无声”!它来了,它就在这里,它正在执行它的“预言”! 窒息的痛苦让我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视线越来越暗,手机屏幕的光晕成了黑暗中唯一飘忽的光斑。那串陌生的号码,那行黑色的字,深深烙印在逐渐熄灭的意识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叮咚——” 清晰无比的门铃声。 不是从门外传来。那“无声”的领域似乎只牢牢笼罩着我。这声“叮咚”,清脆,响亮,甚至带着点电子音的欢快,突兀地刺破了死寂,直接响在我的……不,不是耳朵,是意识深处。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了。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在我濒临崩溃的脑海中“响起”,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笑意,那声音……很像我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在她还年轻、还未被“静水”预言彻底困住时的声音: “维维,满月快乐呀。” “看看你的‘死期’……哦,‘亡于无声’?有意思。” “别怕,孩子。等你真正‘听’完它,记得……” 声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笑意似乎加深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回来告诉我们,‘无声’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声音消失了。 “叮咚——” 门铃又响了一声。 然后,一切重归那致命的、绝对的“无声”。手机的震动不知何时停止了,屏幕也暗了下去。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下我逐渐微弱的、无法被自己感知的抽搐,和无限蔓延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食街喧嚣未散,货运站准时传来轰鸣,飞机掠过头顶。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间嘈杂街区的小屋里,一个被家族预言诅咒的人,正在他亲手搭建的“声音堡垒”中央,孤独地、寂静地,迎向他命中注定的、“无声”的终结。 而床头的手机,屏幕彻底漆黑前,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又亮了一下。 映出的,依旧是那串扭曲的陌生号码,和那条已然送达的、冰冷的信息。 仿佛在确认,又仿佛只是开始。 真正的无声,确实来了。 并且,它正在耐心地,完成它的工作。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8章 尝百草,知天命 家族老宅的阁楼里,供着一根干枯发黑的舌头。 每年清明,长辈会让我们这些孩子轮流去舔一下,说这是“尝百味,知天命”。 我每次都偷偷吐掉,觉得恶心。 直到去年,我无意中尝了尝同事午餐里的蘑菇,突然清晰地“尝到”了“腐烂的河水味”。 三天后,那位同事在郊游时失足滑入河中溺亡,尸体捞上来时,胃里全是水藻和淤泥。 我这才明白,我舔过的,是“司命之舌”。 它能让我尝出一个人未来死亡的味道。 而现在,我自己的舌尖,泛起了一股从未尝过的、冰冷的铁锈甜腥。 那是我最爱的妻子,每天早晨为我准备的、她亲手磨煮的豆浆的味道。 --- 我们家那栋摇摇欲坠的江南老宅,最邪性的不是天井里终年不见阳光的苔藓,也不是夜深人静时仿佛有人拖步走过的吱呀楼板,而是阁楼。 阁楼又低又矮,堆满蒙尘的旧物,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头、受潮书册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药柜深处散发出的沉闷气味。正对狭窄楼梯口的阴影里,摆着一张小小的乌木供桌,没有香炉,没有烛台,只放着一个深紫色的旧绒布垫子。垫子中央,就是那东西——一根干瘪、蜷曲、颜色像存放过久腊肉般暗沉发黑的舌头。它被小心地放置着,形态却依然保持着某种令人不适的鲜活感,仿佛刚刚从某个活物口中取出,瞬间风干定型。 每年清明,除了扫墓,家里还有一项雷打不动的仪式。午饭后,所有未成年的孩子,无论愿意与否,都会被长辈带上阁楼。供桌前点起一盏小小的豆油灯,火光摇曳,将那舌头的阴影投在后方斑驳的墙壁上,放得很大,微微颤动。最年长的叔公,会用一种肃穆到近乎恐怖的神情,指着那舌头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司命之舌’,舔一舔,尝百味,知天命。是福气,也是责任。” 然后,我们这些孩子就按长幼顺序,战战兢兢上前,伸出舌头,在那干枯冰冷的表面飞快地蹭一下。大多数孩子当场就干呕起来,那股味道无法形容,不是腐臭,也不是苦涩,而是一种……仿佛浓缩了无数种极致情绪、无数段人生终点的、混沌而庞大的“信息”,粗暴地砸进味蕾。我每次都排在后面,轮到我的时候,舌尖触到那冰冷僵硬如石块般的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瞬间炸开,我总能凭借早熟的心智强忍咽下,但一离开阁楼,立刻躲到无人的后院墙角,拼命干吐,直到口水流尽,似乎才能把那种萦绕不散的“味道”驱赶出去一点。我觉得那不是福气,是恶心,是折磨。 离开老家去城市读书工作后,清明节的仪式渐渐淡去,那根黑舌头和它带来的怪异滋味,也被我塞进记忆最角落,当作一个荒诞又略微不适的童年片段封存起来。 变化发生在去年春天。公司项目紧张,连续加班,午餐大家都在会议室解决。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带了家里做的便当,热情地招呼大家尝尝他妻子做的“山珍拌饭”,说用的是老家人刚寄来的新鲜野山菌,味道绝了。大家嘻嘻哈哈每人尝了一小勺,赞不绝口。我也凑趣,用自己干净的勺子舀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送进嘴里。 蘑菇炒得爽滑,酱汁咸鲜。但就在咀嚼的瞬间,一股极其突兀、极其强烈的“味道”,盖过了所有食物的香气,从我舌根深处猛烈地翻涌上来! 那根本不是蘑菇味,也不是任何调味料的味道。那是一种……浓烈的、带着泥腥和水草腐烂气息的河水味!冰冷,浑浊,灌满口鼻,甚至能“尝”到河底淤泥那种滑腻的质感,以及水藻缠绕脖颈的窒息感。这味道如此真实,如此具有侵略性,让我猛地僵住,脸色瞬间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了?不合胃口?”同事关切地问。 我强压下呕吐的冲动,挤出笑容:“没……有点烫。”匆匆灌下半杯冰水,但那阴冷的河水味却顽固地停留在我的舌面上,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两天,我总是忍不住偷偷观察那位同事。他一切如常,甚至计划周末去市郊新开发的湿地公园郊游,还在群里发了邀请。我心里那点不安被理智压了下去,也许只是错觉,是童年阴影导致的联想过度。 第三天是周一,那位同事没来上班。中午时,噩耗传来:他在昨天的郊游中,独自去水边拍照,失足滑进了公园边缘一条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涌动的河里。等同伴发现呼救,救援队赶来,人已经没了。尸体捞上来时,据说鼻腔、口腔里都是淤泥和水草。 听到消息的瞬间,我坐在工位上,浑身冰冷。舌根深处,那阴冷浑浊的河水味,又一次清晰无比地泛了上来,甚至比三天前更加浓烈、更加……具体。 不是错觉。 童年阁楼上那令人作呕的仪式,叔公那句“尝百味,知天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掩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舔过的,真的是“司命之舌”。 它给我的,是一种扭曲的“能力”——能从一个人当下摄入的食物或饮品中,尝出他未来死亡的味道与情境。那蘑菇饭,是媒介,让我“尝”到了同事命定的终结:腐烂的河水。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种冰冷的明悟,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重的恐惧。我开始不可控制地观察、试探。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品尝别人的食物,但社交场合难以完全回避。一次部门聚餐,大家分食一道新上的招牌炖鱼,我借口过敏,只抿了一口汤。舌尖传来的,是一股灼热的、混合着橡胶燃烧和金属扭曲的刺鼻气味。一周后,提供这道菜的餐厅后厨因燃气泄漏发生爆燃,当时正在后厨检查的餐厅经理,正是聚餐时极力推荐这道鱼、并先尝了一口的那位客户。 又一次,朋友聚会,有人带来一瓶据说很难得的自酿果酒,大家传着品尝。轮到我只是沾湿嘴唇,一股极其甜腻、甜到发苦发齁、仿佛无数熟透水果瞬间腐烂发酵的味道,死死缠住了我的味蕾。一个月后,那位带酒的朋友,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胰腺癌晚期,病情恶化极快,从确诊到离世,不过短短数月。他最后的日子,据说被剧烈的疼痛和莫名的血糖紊乱折磨。 每一次“尝到”,都精准应验。这“能力”像一个恶毒的诅咒,让我被迫成为死亡预告的被动接收者。我变得孤僻,恐惧聚餐,恐惧任何需要共享食物的场合。我妻子林薇对此困惑又担忧,她是个温柔细腻的人,总是想方设法为我做各种好吃的,试图打开我的心扉。 “老公,你最近胃口不好吗?脸色也差。”她清晨起床,在厨房为我磨豆浆,豆子的香气弥漫开来,“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喝点热的,家里做的干净。” 我看着她的背影,晨光给她柔顺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心里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冷。我不敢尝任何外面的东西,但对她的心意,我无法每次都拒绝。而且,内心深处,或许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侥幸:这能力,总不会应验在最亲密的人身上吧? 今天早晨,和往常一样。林薇将一碗热气腾腾、醇香扑鼻的豆浆放在我面前,白色的瓷碗衬得豆浆格外润白。她眼神温柔,带着期待:“快尝尝,我新换了一种豆子,据说更香。” 我看着她,挤出一个笑容,端起碗,吹了吹热气,像往常一样,轻轻呷了一小口。 温润的豆浆滑入口腔,豆香浓郁。 然而,下一秒——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陌生的味道,像一根冰冷的铁针,骤然刺穿所有温暖的假象,从我舌面中央炸开! 铁锈味。浓重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铁锈味。 甜腥味。不是血液刚流出时的铁腥,而是一种冰冷的、停滞的、仿佛来自陈旧伤口的甜腥。 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比清晰、无比具体、无比恐怖的死亡预告。这味道不属于溺水,不属于火灾,不属于疾病……它是一种独特的、我从未“尝到”过的终结之味。 我的手指瞬间僵硬,瓷碗边缘磕在牙齿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怎么了?烫着了?”林薇连忙问。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碗,抬起头,看向她。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没……有点烫。” 我试图让表情自然,但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林薇伸手过来,想摸摸我的额头,她的指尖温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刹那,我舌面上那冰冷的铁锈甜腥味,骤然变得无比浓烈,几乎化为实质,堵住了我的喉咙。 这味道……是我每天早晨喝的、她亲手磨煮的豆浆的味道。 是她每天都会接触、品尝、为我准备的东西。 而我现在,“尝”到了,从这豆浆里,尝到了她未来死亡的味道。 “老公,你的手好冰。”林薇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柔软温暖,与我指尖的冰冷形成可怕对比。她担忧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映出我惨白扭曲的脸。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容,看着她每天为我操劳的温柔眉眼,舌面上那冰冷的铁锈甜腥味,却像活物一样,沿着我的味蕾,我的神经,一丝丝渗进我的大脑,我的心脏。 它不是来自外面的食物。 它来自家里。 来自她每天早晨,带着爱意,为我磨煮的那碗豆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死亡的味道,在我口腔里无声地蔓延,冰冷,甜腥,铁锈般沉重,预示着我最恐惧的、却已无法逃避的“知天命”。 窗外的晨光正好,豆浆的热气袅袅上升。 我的手在她温暖的手心里,冷得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9章 不存在的客人 我结婚了,婚礼很顺利。 直到一周后收到精修的照片,才发现每一张合影里,都多了十三个表情僵硬、穿着旧式衣服的“客人”。 他们站在人群最后排,面孔模糊,但姿势完全一样。 我惊恐地去问摄影师、亲友,所有人都说没印象,照片上也没有。 只有我奶奶戴上老花镜,盯着照片看了很久,颤抖着说: “孩子……这不是‘多了’十三个人……” “这是当年村里大旱,自愿献祭求雨的十三个童男童女的‘灵’啊……” “他们不是来道喜的……是来等‘回礼’的。” “咱家……欠他们一场雨。” --- 婚礼是在市里一家还算不错的酒店办的。我和妻子苏晓都不是本地人,在这里读书工作相识,双方亲朋来的不算多,但温馨热闹。仪式简单,誓言真诚,交换戒指时她眼泪在眶里打转,亮晶晶的,我差点也没忍住。敬酒,寒暄,拍照,一切流程顺畅得甚至有些平淡。累是真累,心里那点尘埃落定的踏实和喜悦,也是真的。 婚礼后第二天就飞去了南边一个小岛度蜜月。碧海蓝天,椰林树影,刻意把那些繁琐和热闹抛在脑后,享受纯粹的二人世界。回来后紧接着又是收拾新房,处理杂事,直到一周后,才终于有空喘口气。 精修的婚礼照片是摄影工作室用闪送寄来的,一个挺厚实的仿皮质相册,外加一个U盘。晚上,我和苏晓窝在新家的沙发里,带着点期待和回味,翻开相册。 第一页是迎亲抓拍,她穿着中式礼服坐在床上,笑得有点狡黠。第二页是仪式上的瞬间,我正给她戴戒指。第三页开始是各种合影,双方父母、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笑容洋溢,光线柔和,修图师手艺不错,把每个人都修饰得恰到好处。 翻到一张大合影,是在酒店宴会厅舞台前拍的,几乎所有到场宾客都挤在里面,密密麻麻,笑容灿烂。苏晓指着中间靠左的一个人:“你看李哥,笑得好夸张。”我顺着她手指看去,也笑了。 但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前排熟悉的笑脸,滑向照片最后排,靠近宴会厅深色绒布背景幕布的边缘。那里光线稍暗,人影也有些模糊,大概是站得太靠后。 那里站着一些人。 不是我们认识的任何一位宾客。 他们大约十来个,站成不算整齐的一排,隐在背景幕布的阴影里,穿着样式陈旧的、颜色灰扑扑的衣服,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立领、盘扣,布料看起来硬而厚重。他们的脸看不太清,像是焦距没有对准,又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雾气,只能勉强辨认出五官的轮廓,没有任何表情,平板得像糊上去的纸。但他们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双手都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脚尖微微向内,头略微低着,形成一个古怪的、透着僵硬与恭顺的站立姿态。 像是……一排沉默的、等待检阅的旧时代人物,误入了这场鲜亮欢快的现代婚礼。 一股凉气,悄无声息地从尾椎骨爬上来。 “晓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你看最后面那排人……认识吗?” 苏晓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不认识啊。是不是酒店的服务员?或者……摄影工作室的人?可能修图的时候没注意,把当时路过的人也拍进去了?”她的语气带着疑惑,但并没有我心中那种骤然绷紧的惊悸。 “不对,”我摇头,手指点着相册,“你看他们的衣服,还有站姿……不像现代人,更不像工作人员。” 我又往后翻。下一张是敬酒时的抓拍,我和苏晓举着杯子,旁边围着几个起哄的朋友。照片背景是宴会厅的另一角,水晶灯璀璨。然而,在人群外围,靠近一根装饰柱的阴影里,又看到了他们。还是那灰扑扑的旧式衣服,还是那模糊的面孔和僵硬的站姿,人数似乎差不多,静静地面朝着我们敬酒的方向,像一群无声的旁观者。 再往后,几乎每一张带有较多背景的合影里,都有他们。有时在角落,有时在人群最后方,有时甚至就在某位亲友的身后侧方,影影绰绰。人数恒定,十三个。我数了,一遍,两遍,都是十三个。他们的存在并不显眼,稍不注意就会滑过,但一旦看见,就无法忽视那种与整个婚礼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阴冷与突兀。 苏晓也渐渐察觉不对,脸色有些发白:“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每张都有?我当时……完全没印象见过他们啊。” 我们立刻打开电脑,插上U盘,调出原始电子档。高清大图上,那些人的细节更加令人不适。衣服的质地粗糙,甚至有磨损的线头;模糊的面孔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色的、毫无光亮的点;那统一的、微微低头的姿势,看久了,竟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顺从与绝望。 恐慌开始攥紧心脏。我先是打电话给摄影师,一个脾气不错的年轻人。他听我描述后很诧异:“哥,不可能啊。当时场地就那么大,所有人我都认识,都是你们家的客。后期修图我更仔细了,怎么可能加不相干的人进去?是不是灯光阴影造成的错觉?或者……你们哪位亲戚的朋友,比较内向,站得靠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发了一张最清晰的有那些“人”的照片过去。过了一会儿,摄影师回电,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哥……我看了原片和修完的,我电脑里显示……最后排没人啊,就是背景布。你发我的这张……是不是格式转换出问题了?” 他坚持说他看到的照片是“干净”的。 我又联系了几位那天负责招呼、眼观六路的亲友,包括最活络的表哥。他们的反应出奇一致:没印象,绝对没有这样打扮、这样一群“客人”。看了照片后,更是茫然:“P的吧?谁这么无聊?”“是不是酒店以前的老照片混进去了?”“小维,你们是不是太累眼花了?” 所有人的矢口否认,像一盆盆冰水浇下来。难道真是我和苏晓的幻觉?压力太大?但电脑屏幕上,那十三个灰扑扑的、面目模糊的身影,如此清晰,如此顽固地存在于每一张相关照片里。 最后,我想到了奶奶。奶奶在老家乡下,快九十了,眼睛有点花,但精神还好,有些老讲究。我和苏晓开车回去,没敢直接说,只说是带了婚礼照片给她看看。 奶奶很高兴,戴上老花镜,把相册摊在膝头,眯着眼,一张张慢慢看,嘴里念叨着“晓晓真俊”、“这地方亮堂”。翻到那张大合影时,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上那些鲜亮的笑脸,然后,停在了最后排那片阴影区域。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屋里只剩下老式挂钟单调的嘀嗒声,和窗外隐约的鸡鸣。 终于,她抬起眼,老花镜后的目光混浊而锐利,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沉重与恐惧。 “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颤,“你跟奶奶说实话,这些……这些‘人’,你看得见,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点了点头。 苏晓在一旁,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奶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一点勇气,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十三个模糊影子上,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 “这,不是‘多了’十三个客人……”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里涌上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敬畏。 “这是……当年村里遭了大旱,三年滴雨未下,河床龟裂,庄稼死绝,为了求生,全村人……不得不选了十三个童男童女,献祭给‘龙王’求雨时……那十三个娃儿的‘灵’啊……”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苏晓倒抽一口冷气。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该没人记得了……”奶奶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惊扰什么,“可咱家……你太爷爷那一辈,是当时的村正,主事的人之一。这‘债’,这因果……怕是就落在了血脉里。” 她抬起颤抖的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他们不是来道喜的……孩子,他们是循着‘家’的气息,循着这红事的热闹气,找来了。他们是来等‘回礼’的。” “回……回什么礼?”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奶奶看着我和苏晓惨白的脸,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 “一场雨。” “咱家……欠他们一场雨。” “当年用他们换了雨,救了急。可这雨……终究不是天赐的,是借的,是换的。有借,就得有还。” 屋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远处有闷雷滚动,很低沉,压得人心头发慌。 “那……那该怎么办?”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奶奶摇摇头,摘下老花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老法子……早就失传了。就算记得,那也是……唉。他们既然来了,看到了红事,沾了人气,就不会轻易走了。等吧……等到该下雨的时候……”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我和苏晓都听懂了。 等到该下雨的时候,我们家,或者与我们相关的一切,就必须“还”上一场雨。一场足以“酬谢”十三个童男童女性命的雨。那会是怎样的雨? 离开老家时,天边乌云堆积得更厚了,空气闷得喘不过气,燕子飞得很低。奶奶站在门口送我们,身影佝偻,眼神复杂难言。 回到城里,看着新家里悬挂的婚纱照,那上面的笑容依旧灿烂,背景明亮。但我们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有十三双沉默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个新建立的家庭,等待着他们的“回礼”。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本市将迎来持续性强降雨。 局部地区,可能有暴雨。 夜晚,我搂着微微发抖的苏晓,听着窗外渐渐沥沥、越来越密的雨声。 那雨点敲打在玻璃上,起初还算温和,渐渐变得急促,有力,连绵不绝。最后,竟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在不停地拍打、抓挠着窗户,哗啦啦一片,淹没了一切其他声响。 在这磅礴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声里,我似乎听到,有什么别的东西,夹杂其中。 很轻,很齐整。 像是……十三个脚尖,微微向内,轻轻点地的声音。 就在我们的客厅里。 就在那本合上的、精致的婚礼相册旁边。 雨,已经来了。 而“回礼”,才刚刚开始。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0章 婚房 为了省钱,我亲自设计装修了婚房。 所有尺寸都按古籍《营造法式》里的吉利数字来定。 入住后,却总觉得房间在微妙地“变化”。 门框似乎矮了一指,窗户离地好像高了半掌。 我以为是疲劳错觉,直到那晚我躺在地板上,用激光水平仪测量。 绿色射线清晰地显示,四面墙,正在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地、持续地向内移动。 而天花板,正无声地、一寸寸地压下来。 我疯狂地想冲出去,却发现门窗的尺寸,早已变得只能勉强探出一个头。 手机没有信号。 在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前,我借着窗外月光,瞥见卧室门楣上,我亲手刻的那行祈福小字下面,隐隐浮现出另一行更古老的、暗红色的字迹: “尺寸俱足,血肉为祀,此屋……方成。” --- 买下这间老城区二手公寓时,我和未婚妻沈茵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房子不大,七十平,旧是旧了点,但格局方正,南北通透,最关键的是有一个她心心念念的、可以种满花草的阳台。为了省下不菲的装修费,也为了打造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我咬着牙,决定自己设计,自己跑材料,只请工人做最基础的泥水电工,剩下的,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来。 我不是学建筑的,但对传统文化有些兴趣。动工前,偶然在旧书摊淘到一本残破的影印本《营造法式》,里面那些精密的构件尺寸、讲究的吉祥比例,让我着了迷。我想,既然是自己住的窝,何不讨个好彩头?于是,客厅开间的宽度,我定了三百六十五分(取全年之数),进深二百八十八分(取“易发”谐音)。卧室门窗的高宽,严格按“门光尺”的“财”、“义”、“官”吉字尺寸来。连地砖铺设的块数,踢脚线的高度,我都反复推算,务求合上某个古籍里的吉利数字。沈茵笑我走火入魔,但眼神里是支持的。我们甚至一起,在卧室新做的实木门楣内侧,用刻刀小心翼翼地刻上了一行小字:“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岁安之。”——《诗经》里的句子,祈愿婚姻美满,居所安宁。 那段时间,我白天上班,晚上泡在工地,满身灰尘,指甲缝里都是腻子粉。看着毛坯房一点点变成想象中的样子,心里是充实的疲惫。终于,晾了小半年,选了个黄道吉日,我们搬了进来。崭新的家具,明亮的灯光,空气里是她喜欢的栀子花香薰味道。沈茵在阳台上摆满了绿植,夕阳照进来,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最初的异样感,发生在一个加班的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楼道声控灯坏了,摸黑掏钥匙开门。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手指蹭到了门框边缘。冰凉,粗糙。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这扇防盗门是我亲自挑选安装的,当时反复测量,门框顶部到地面的高度我记得清清楚楚,安装时还特意留了标准缝隙。但刚才那一蹭……感觉门框的上沿,似乎比记忆里,要低了一点点?低了多少?大概……一根手指的宽度?我摇摇头,一定是太累了,错觉。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站在卧室窗前伸懒腰,手习惯性地撑在窗台上。窗台是大理石的,边缘打磨得圆润。掌心传来的高度感……有点陌生。这扇窗,为了采光和视野,当时特意做了低窗台,尺寸也是精心算过的。可现在,窗台面距离地板,好像……高了一点?半掌?我立刻找来卷尺测量。数字显示正常,和我记录在装修笔记本上的分毫不差。我盯着卷尺上的刻度,又看看窗台,那种违和感却挥之不去。是视觉误差?还是记忆模糊了? 类似的细微“错位感”开始频繁出现。卫生间镜子好像装歪了,但用水平仪测又是正的。客厅电视墙的宽度,乍一看似乎窄了,可家具摆放明明严丝合缝。厨房吊柜的下沿,有一次我低头拿碗,差点撞到额角,明明之前从未有过。我问沈茵有没有觉得家里哪里不对劲,她环顾四周,一脸茫然:“没有啊,挺好啊,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神经过敏?” 我也希望是神经过敏。但那种感觉太具体,太生理性了。就像你一直穿惯了的鞋子,某一天突然觉得它有点挤脚,可尺码明明没变。这个家,这个我一手打造的空间,正在发生某种极其微妙、难以捉摸的“变化”。它不再是那个稳定、可靠的庇护所,而成了一个……会呼吸、会蠕动的活物。我开始失眠,在寂静的夜里睁大眼睛,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仿佛能听到墙壁内部传来极其低微的、几乎不存在的……挤压声?还是建材热胀冷缩? 终于,在一个沈茵回娘家的周末晚上,我决定彻底验证。我受够了这种疑神疑鬼。我要用最客观、最精确的方式,给这个房子做一次“体检”。 我翻出装修时买的激光水平仪,换上新的电池。幽暗的客厅里,我关掉所有灯,只让仪器发出一道笔直的绿色射线,打在对面墙上。调整好角度,让射线严格平行于我认为是“原始”的墙面基线,并用防水笔在射线投射的位置,仔细画下一条细线作为标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后,我关掉水平仪,躺在地板上。 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排除一切杂念和先入为主的判断。我要让身体和感官“归零”,然后用最冷静的眼光重新测量。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心跳平稳,四周死寂。我重新打开激光水平仪。 那道绿色的、纤细而清晰的光线,再次刺破黑暗,钉在对面墙上。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 墙上,我之前画下的那条细线,就在绿色射线下方。 两条线,没有重合。 中间隔着一段虽然细微、但在激光笔直的光束下无可辩驳的……距离。 墙面,移动了。向我躺着的方向,移动了。 我猛地坐起,心脏狂跳,手抖得几乎拿不稳仪器。我将光束扫向另一面墙,同样画线,关闭,等待,再打开。结果一样。那面墙也动了。再测第三面,第四面……绿色的光线像冷酷的法官,清晰地宣判着:四面墙壁,无一例外,都在以极其缓慢、几乎无法用肉眼在短时间内直接观测到的速度,持续地、坚定地向房间内部,向我的位置,挤压过来。 不,不止墙壁。 我颤抖着,将激光水平仪的光束打向天花板,在墙角与天花板的交界处做好标记。等待,再测。 天花板,也在动。无声地,一寸寸地,向下沉降。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肺部像被看不见的手攥紧。这个房间,这个我亲手打造的、充满吉祥尺寸的婚房,正在像一只巨大的、石质的胃,或者一个精心设计的捕兽陷阱,缓慢而不可逆转地……闭合。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 我跌跌撞撞扑向入户门。手指抓住冰凉的门把手,用力旋转,向内拉动—— 门开了。 但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的、不到十公分的缝隙。 门外,本该是楼道和自由空气的地方,此刻被同样质感的、冰冷的水泥墙面堵得严严实实。那墙面粗糙,带着施工未完成的毛糙感,紧贴着我家门外侧,将门外的空间完全填满、封死。门,就像嵌在一块巨大水泥块上的装饰品,失去了通行的意义。 我疯了一样冲向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同样,门可以勉强挪动一点,但门外,原本是阳台和天空的地方,同样被厚重的水泥无情封堵。窗户也是,能打开一条缝,但缝隙外,只有致密的水泥。 我试着把脑袋从门缝里挤出去。冰冷的、粗糙的水泥墙面立刻摩擦着我的脸颊和耳朵。缝隙的宽度,只够我将头探出一点点,脖子就被死死卡住,进退不得。视野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灰色水泥。 门窗的尺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只能勉强容下一个头探出,却彻底断绝了身体逃离的可能。它们不再是出口,而是变成了展示“绝境”的观察孔。 “茵茵!救命——!”我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在迅速缩小的空间里显得闷哑而微弱,撞在逼近的墙壁上,弹回来,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我扑向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栏是刺眼的空白。紧急呼叫?110?120?一个个红色的号码拨出去,只有冰冷的忙音,仿佛外界所有的电磁波都被这不断缩小的水泥棺材屏蔽了。 绝望像冰水灌满胸腔。我背靠着唯一还没完全贴上来的那面墙(或许只是相对慢一点),滑坐在地。地板冰冷。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滞重。四面墙壁和天花板移动的“感觉”更清晰了,不是声音,是一种沉重的、无声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挤占着所剩无几的空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墙壁表面那新刷的、还带着淡淡油漆味的乳胶漆,正在缓缓向我凸起。 我要被活埋了。被我自己的家,被我亲手计算、打造的“吉利”尺寸,活埋在这里。 最后的时刻来得比想象中快。墙壁已经逼近到离我身体只有半臂距离,天花板垂到了我头顶上方不足一米。空气浑浊闷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墙灰和绝望的味道。我被困在了一个还在不断缩小的、密不透风的石头盒子里。 就在最后一丝光线——来自窗外被水泥封堵前残留的一缕凄冷月光——即将被完全吞噬的刹那。那月光,恰好斜斜地照在了卧室的门楣上。 那是我和沈茵一起刻下祈福诗句的地方。 月光下,我亲手雕刻的“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岁安之”清晰可见。但在这些字的正下方,原本平整的木料表面,此刻却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另一行字迹。 那字迹更深,更古拙,颜色是一种干涸的、暗沉的赭红色,像是渗进了木头纹理的血液。它们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表面的漆层暂时覆盖,如今在某种不可知的力量下,逐渐显现。 我瞪大眼睛,在窒息般的恐惧中,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浮现的、暗红色的古老字迹: “尺寸俱足,血肉为祀,此屋……方成。” 最后三个字,恰好被一道移过来的阴影切断,看不完全。 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白。 《营造法式》里的吉利数字……原来不仅仅是祈福。 当所有的“尺寸”都被精确地、虔诚地“俱足”时,需要的不仅仅是木材和砖石。 还需要……“祀”。 血肉为祀。 此屋……方成。 原来,从我开始用那本古籍计算尺寸的那一刻起,这就不再仅仅是一个装修工程。 这是一场祭祀。 而我,这个满怀爱意、憧憬未来的屋主,就是那个不知不觉中,为自己丈量好了墓穴尺寸,并即将献上的……祭品。 墙壁,终于触碰到了我的肩膀。 天花板,压上了我的发梢。 最后一点月光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实心的黑暗与挤压,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意识被彻底碾碎前,我仿佛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沈茵用钥匙开门、轻快呼唤我的声音。 还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完全密闭的、已成实心的水泥棺材内部,沿着那些刚刚浮现的暗红字迹,满意地、细微地……蠕动了一下。 像是终于享用完祭品后,发出的餍足叹息。 屋,成了。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1章 他为活人做喜丧(一) 我们村有个恐怖的习俗——为活人办喜丧。 九十岁以上的老人会被选中,在还有一口气时穿上寿衣,坐在棺材里接受全村跪拜。 说是能骗过阎王爷,添寿十年。 我奶奶被选中那天,全村人都夸她有福气。 可她却在喜丧当天,当众吞下一把剪刀,血染红了寿衣。 村长脸色大变:“喜丧见血,大凶!” 更恐怖的是,奶奶咽气前死死盯着我,用口型说: “下一个就是你。” --- 我们村藏在山坳子里,路又陡又绕,像是被外面的世界给忘了。村里的老规矩,比山上的石头还硬,其中顶顶邪性的一条,就是“喜丧”。 活人的喜丧。 谁家老人要是过了九十,身子骨还凑合,那就“有福”了。这福气不是儿女孝顺,也不是吃穿不愁,是村里要给办一场喜丧。人还有一口气,就被抬出来,穿上描金绣凤的大红寿衣——对,是红的,跟嫁衣一个色——直挺挺坐在刷了黑漆的柏木棺材里,棺材头不封死,敞着口。从晌午到日头偏西,全村老小,挨个儿到棺材前头磕头,说吉利话,声音要大,要喜气洋洋,说是这样热闹的“死”过一回,就能骗过地府来勾魂的阴差,阎王爷那边一糊涂,生死簿上就能凭空再勾出十年阳寿来。 荒唐吧?可我打小看到大。九十岁的太公,九十二岁的三叔婆,都是这么“喜”过来的。仪式完了,人从棺材里搀出来,脸憋得通红或者惨白,咳上好一阵,接下来几天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可过后,该活还活着。村里人说,瞧,灵验吧?老祖宗传下的法子,能错? 我奶奶今年整九十,耳不聋眼不花,还能拄着拐棍在村口骂偷鸡的黄鼠狼。所以,她被选中,一点不意外。 消息是村长亲自登门说的。那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眼神却亮得硌人。他拍着我爹的肩膀,嗓门洪亮:“老嫂子有福啊!赶明儿喜丧一办,准能活到一百岁,看着重孙子娶媳妇!”我爹娘脸上挤出笑,那笑像是硬贴在肉上的,僵得很,底下透着灰败。我站在堂屋门口,心里堵得慌。奶奶正坐在里屋床沿上,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见她攥着衣角的手,指节白得发青。 夜里,我去给奶奶送洗脚水。她没像往常一样念叨我,只是拉着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力气却大得吓人。“柱子,”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什么,“明天……明天不管看见啥,听见啥,别往前凑,别接他们递的东西,尤其是……尤其是那碗‘寿饭’,一口也别沾,记住了?” “奶奶,那都是走个过场,完了您就回来了。”我故作轻松。 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里面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惧,还有别的,更深更沉的东西。“回不来啦……”她叹口气,那口气悠长冰凉,“有些门,迈过去,就迈不回来了。柱子,护好自己。” 她不再说话,无论我怎么问。那一夜,老房子吱呀作响,风像无数只手在挠窗纸。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着村子的屋顶。奶奶院子外头已经摆开了阵仗。黑棺材停在当院,棺材头朝着堂屋门,敞着。旁边摆着香案,红蜡烛粗得像小孩胳膊,火光在阴风里晃跳。村里有头有脸的老人穿着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褂子,坐在条凳上,面无表情。 时辰到了。我爹我娘,还有两个本家叔叔,进屋去搀奶奶。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们半搀半架地出来。奶奶身上那套大红寿衣,颜色刺得人眼疼,金线绣的仙鹤牡丹,张牙舞爪。她脸上被扑了厚厚的粉,白得发瘆,嘴唇却抹得鲜红。她闭着眼,身子微微发抖,任人摆布。他们把她扶进棺材,让她靠坐在里面。棺材很深,她坐在里面,只露出胸口以上,像一尊诡异的神像。 村长站在棺材前头,扯开嗓子:“吉时到——喜丧开——福寿绵长——” 唢呐和铜锣猛地炸响,吹打的是“百鸟朝凤”的调子,欢快得近乎凄厉。村里人开始排队,第一个是村长的老爹,九十多了,颤巍巍跪下去,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老姐姐,好走哇……早登极乐……添福添寿……”后面的人跟着,一个接一个,表情麻木,声音却一个比一个高,像是在比赛谁更卖力。那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利话,混在喧天的锣鼓里,砸在阴沉的天空下,说不出的怪异扭曲。 我站在人群边缘,手脚冰凉。我死死盯着棺材里的奶奶。她一直闭着眼,直到我爹我娘,还有我,被推到前面。按规矩,至亲最后磕头。我爹娘跪下时,奶奶的眼皮颤了颤。轮到我,我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抬头看她。就在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时慈祥温和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布满血丝,里面没有半分“喜”气,只有无边的惊恐和绝望,还有……一种近乎怨毒的急切。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钉子一样凿在我身上。然后,她藏在宽大红袖里的手动了一下,极快,往嘴边一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奶奶不要!”我魂飞魄散,猛地往前一扑。 可是晚了。 一道冰冷的、属于铁器的寒光在她唇边一闪即逝。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液体堵塞的怪响,鲜红的血,不是一点一点,而是猛地从她嘴里喷涌出来,溅在她胸前金灿灿的仙鹤上,迅速泅开,那大红寿衣遇血,颜色变得暗沉粘腻,绣着的金色纹路像在血海里挣扎。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香烛纸钱的气息。 锣鼓唢呐像被一刀砍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棺材里景象。一片死寂,只有血滴落在棺材底板上的“嗒……嗒……”声,清晰得瘆人。 “啊——!!!”我娘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皮一翻,软倒下去。 村长那张干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比奶奶脸上的粉还白。他踉跄后退两步,手指着血染的棺材,喉咙里咯咯作响,半晌才嘶喊出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喜丧见红……大凶!断子绝孙的大凶兆啊!”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惊恐像瘟疫一样蔓延。刚才还满脸“喜庆”的村民,此刻如见鬼魅,连滚爬爬地向后躲,撞翻了香案,红烛滚落,点燃了纸钱,腾起一小簇幽蓝的火苗,映着一张张惨无人色的脸。 混乱中,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冲过去。可旁边两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拽住了我,是我那两个本家叔叔,他们脸色铁青,眼神躲闪,就是不让我上前。 棺材里,奶奶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她的头却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那双被血丝缠满的眼睛,死死锁定我。她的嘴唇嚅动着,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口型,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 “下……一……个……就……是……你。” 每一个无声的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窝,钉进我的脑子。 然后,她头一歪,最后一点生气从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流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凝固的恐怖。血还在慢慢流,染红了寿衣,染红了棺材内壁。 喜丧彻底成了死丧,一场被鲜血诅咒的丧事。 村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在发抖:“快……快合棺!不能晾着!老六,老三,搭把手!其他人……都散了!今日之事,谁敢往外嚼半个字,别怪村里不容他!” 几个胆大的、脸色同样难看的汉子,在村长吃人般的目光下,哆哆嗦嗦上前,手忙脚乱地抬起厚重的棺材盖,“轰隆”一声合上,将那血红的景象隔绝。只是棺材缝里,还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水,顺着黑漆木淌下来,在泥地上积成一滩黏腻的污渍。 我像一截木头似的被拖回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我娘昏着,我爹蹲在门槛上,抱着头,一声不吭,只有肩膀在剧烈抖动。村里派了两个人,名义上是帮忙,实则像看守一样杵在我家院里,眼神飘忽,不敢看人,也不敢看那口暂时停在院角的黑棺材。 没人敢来吊唁。原本该有的丧乐、哭嚎、人情往来,全都没了。只有死一样的寂静包裹着我家,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按照规矩,横死凶死,尤其是冲了喜丧的,不能过夜,得赶紧埋。村长带着人,草草起了个坟坑,就在村西老坟岗最边缘的乱石堆旁,离其他坟茔远远的。下葬时,连像样的仪式都没有,棺材匆匆落土,胡乱掩上,连个坟头都没起圆,像是怕下面的东西爬出来。 那天之后,村子被一种无形的恐怖攥住了。白天,人人避着我家人走,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瘟疫,或者……下一个死人。窃窃私语像阴沟里的风,无处不在。 “老陈家婆子……是知道啥了吧?” “喜丧见血,祖宗都没说过……这得是多大的怨?” “她临死瞅着柱子那眼神……唉,造孽啊……” “听说……那‘添寿’的法子,本来就不是给活人用的……” 夜里,更是噩梦。我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奶奶满口鲜血瞪着我的样子,还有那无声的口型。风声、野狗哭嚎、甚至老鼠爬过的悉索,都让我心惊肉跳。我家院墙外,开始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痕迹——像是有人长时间站过留下的杂乱脚印,一些烧剩的纸钱灰烬,还有……偶尔在凌晨最黑的时候,听到极轻的、仿佛用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2章 他为活人做喜丧(二) 我爹娘迅速衰败下去,我娘整天神神叨叨,对着空气说话,我爹则彻底沉默了,眼神空洞,偶尔看向我,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恐惧。他不再下地,整天坐在奶奶生前住的里屋门槛上,一支接一支抽旱烟。 七天后的傍晚,血红色的夕阳像凝固的血块,粘在山脊上。我爹突然掐灭了烟,走进里屋,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子,塞到我怀里。他的手冰凉,抖得厉害。 “柱子,”他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说过话,“天黑透了,从后山那条野路走,去镇子上你舅公家。别再回来。这匣子……等到了安全地方再看。快走!现在就走!” “爹,到底怎么回事?奶奶她……” “别问!”他低吼一声,眼珠凸起,满是血丝,“你想死吗?想咱家绝户吗?走啊!”他猛地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惊人。 我看着他一夜间彻底佝偻的背,和我娘房里传来的含糊呜咽,咬了咬牙,把木匣子往怀里一揣,趁着最后的天光,溜出后门,钻进通往山后的荆棘小路。 山路崎岖难行,夜色很快吞没了一切。没有月亮,只有几点疏星,投下黯淡模糊的光。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各种夜枭虫豸的叫声此起彼伏,更添阴森。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奶奶死前的样子,那口型,村人的低语,爹娘的恐惧,还有怀里这冰冷的木匣,所有一切都搅在一起,逼得我要发疯。 不知跑了多久,可能已经半夜,我实在筋疲力尽,靠着一块大山石喘气。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别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兽嚎。 是脚步声。很轻,但很多,很杂,从我来时的方向,正朝这边快速靠近。间或还有压低的、急促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绝不是善意。 村里人追来了!他们发现我跑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我连滚爬爬,躲进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快停止。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透过枝叶缝隙晃过来。我看见了几条人影,为首的,竟然是村长!他举着火把,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眼神像鹰一样扫视着黑暗。 “……必须找到他!那小子肯定知道了什么!”是村长的声音,冰冷急促。 “村长,老陈婆子临死就看了他一眼……那匣子,会不会在……” “闭嘴!找到人,拿回东西,处理干净!喜丧的事决不能漏出去!还有,‘那个’也需要……” 他们的话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让我血液冻结。处理干净?那个?是什么? 他们在我藏身不远处停留了片刻,火把的光几乎扫到我的脚。我缩成一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万幸,他们判断我可能往前跑了,继续向深山追去。 等火光和脚步声彻底消失,我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不能再往前了,他们肯定在前面堵我。我看向黑黢黢的来路,村子方向……最危险的地方,或许现在反而最安全?他们大概想不到我还敢回去。 而且,我必须知道真相。奶奶的死,爹娘的恐惧,村里的追杀,还有这个匣子…… 我折返方向,凭着记忆,绕了一条更偏僻难行的小路,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像幽灵一样潜回了村子。我没有回家,那里肯定被盯着。我摸到了村西的老坟岗,躲在一个荒废多年的旧看坟人窝棚里。这里恶臭扑鼻,但暂时安全。 惊魂甫定,我想起了怀里的木匣。颤抖着手,扯开层层油布,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样东西:一本纸张焦黄脆硬、边角被烧过的老册子;一枚触手冰凉、非金非木、刻满诡异扭曲符文的黑色令牌;还有一张折起来的、更旧的纸条。 我先展开纸条,上面是爷爷的笔迹,潦草而匆忙:“吾妻:若见此信,吾已不在。‘喜丧’非喜,乃窃命邪术。九十者气血衰,以‘喜气’掩‘死气’,实则以全村愿力与至亲哀恸为祭,强抽其残余寿命,转注于‘守棺人’之身,延其寿,固其权。令牌为凭,册载其详。吾窥其秘,命不久矣。藏此于你,若他日吾儿孙遭劫,或可搏一线生机。毁册,碎牌,速逃!” 我脑袋“嗡”地一声,几乎炸开。窃命邪术?抽寿转注?守棺人? 我猛地翻开那本残册。里面的字迹更古旧,夹杂着许多匪夷所思的图案和符号。我连蒙带猜,结合爷爷的纸条,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册上记载,这“喜丧”根本不是什么添寿吉仪,而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古老秘法。村中早有传承,所谓“守棺人”,就是历代村长及其核心家族。他们寻找村中九十岁以上、气血开始自然衰败但还未油尽灯枯的老人,以“喜丧”为名,行“活祭”之实。利用全村的跪拜(愿力聚集)和至亲的悲恸(情绪引子),在特定的时辰、布置下,以一种隐秘的符文仪式(册中有残缺图示,似乎与棺材摆放、寿衣纹饰、香烛排列有关),强行抽取老人最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命精华。这些被抽取的“寿命”,并不会还给老人,而是通过仪式,转嫁到“守棺人”身上,弥补他们的生机损耗,让他们更能长寿,维持对村子的控制。所以,历代村长家族的人,往往都比较长寿,而村里过了九十的老人,即使办了喜丧,也通常在几年内迅速衰亡,并非真的“添了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黑色令牌,就是核心参与者,也就是“守棺人”身份和操控部分仪式的凭证。奶奶显然不知从何处(很可能是爷爷生前留下线索)知晓了全部或部分真相,她无法反抗全村,只能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仪式最关键的时刻,以自身横死血溅,破坏这场“喜丧”,中断邪术!所以村长当时才会那般惊恐,“喜丧见红”不是一般忌讳,而是彻底毁了他们的筹划,还可能遭到邪术反噬! 而她临死看着我,说“下一个就是你”,是因为……作为至亲,尤其是长孙,我很可能在不知情下,已经被选为这场仪式中,提供“哀恸”引子的关键一环,甚至,因为我年轻,气血旺盛,会不会……也被列为了某种“备用”的窃取目标?村长他们追来,不仅要灭口,肯定还要夺回这揭露一切的令牌和册子! 所有碎片拼凑起来,一幅无比恶毒、延续不知多少代的恐怖图景,在我眼前展开。我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村子平静麻木的表象下,竟藏着如此喝同族血的深渊! 外面,天快亮了。我必须离开这里。按照爷爷所说,毁掉册子和令牌。我掏出火柴,点燃那本残册。火苗吞噬着焦黄的纸张,上面那些邪恶的符文在火光中扭曲,仿佛在无声惨叫。我又举起那黑色令牌,想把它砸碎。 就在这时—— “找到你了!”一声厉喝从窝棚口传来。 村长带着三四个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们手里拿着柴刀、锄头,眼神凶狠,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模样。村长死死盯着我手里燃烧的册子和令牌,脸上肌肉抽搐:“小杂种!把东西放下!” “你们……用邪术害人!抽老人的寿!”我嘶声喊道,举着燃烧的册子后退,背抵住冰冷的土墙。 村长眼神一厉,随即狞笑:“知道了?那就更留你不得!你奶奶自作聪明,坏了规矩,她就得死!你爹娘不识抬举,也快了!你既然这么孝顺,下去陪他们吧!” 他手一挥,那几个人就要扑上来。 我已无路可退。绝望和愤怒冲垮了恐惧。我看着手里燃烧的册子,又看看那黑色令牌,猛地想起残册最后一页,一段模糊的、像是警告又像是禁忌的话,提及若仪式被血污强行中断,主祭者(守棺人)会遭反噬,而中断者的至亲鲜血,若沾染令牌,在特定时刻(比如日出阴阳交替?),或可引动不可控之变…… 我看向窝棚破口外,天际,正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燃烧的册子猛地砸向冲在最前面的人,那人惊呼躲闪。同时,我狠狠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痛让我闷哼一声,一股咸腥涌满口腔。我掏出怀里防身的小削皮刀(逃跑时顺手带的),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涌出。在村长惊愕的目光中,我将淋漓的鲜血,狠狠抹在了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之上! “你要干什么?!”村长尖叫,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 令牌接触到我鲜血的瞬间,那股冰凉骤然变得刺骨,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从令牌深处爆发出来,顺着我伤口钻入身体。与此同时,令牌上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泛起暗红的光。 “轰——!” 窝棚外,村西老坟岗深处,那一片乱葬岗,尤其是奶奶草草下葬的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不像雷声,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内部崩开。地面传来微微震动。 “不……不可能!棺煞反冲?!”村长面无人色,扭头望向坟岗方向。 他身边那几个人也僵住了,惊恐地看向外面。 天边那丝鱼肚白,不知何时渗出了一缕诡异的暗红,像是稀释的血。风毫无征兆地停了,连虫鸣都彻底消失。整个坟岗,陷入一片死寂。但这死寂中,又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酝酿——泥土被翻动的窸窣、指甲刮擦木板的吱嘎、还有……极其微弱,却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的叹息和呜咽。 “拦住他!杀了他!”村长疯了一样指着我吼叫,但他自己却在下意识地后退。 那几个人被他一吼,勉强壮起胆子,再次逼上。 我已无力反抗,背靠着土墙滑坐在地,右手紧紧攥着那枚沾满我和奶奶间接血迹的令牌,冰冷与阴寒交替刺激着神经。我看着他们逼近的狰狞面孔,视线开始模糊。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我放出来了。 从我奶奶那口染血的棺材里,从这坟岗地下,从这村子百年积攒的阴毒罪业里。 我可能活不了了。 但你们…… 一个都别想跑。 窝棚外,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湿漉漉的泥土,啪嗒掉落的声音。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3章 旧中山装 隔壁患癌的李奶奶快不行了。 她女儿哭着问我妈借走了一件东西——我爸生前最爱穿的旧中山装。 说是要“冲冲喜”。 三天后,李奶奶奇迹般地能下床了,气色红润。 可我爸的遗像开始无缘无故渗出水珠,像在流泪。 我妈发现那件中山装就挂在李奶奶床头。 她想要回来,李奶奶却死死抱住衣服,眼珠浑浊:“这衣裳,沾了我的病气,你们拿回去……会死人的。” 夜里,我听见隔壁传来低低的、欢快的哼唱,像我爸生前爱唱的小调。 可那声音,却是李奶奶的。 --- 我家对门,住着李奶奶和她女儿王姨。李奶奶查出癌晚期有半年了,人瘦得脱了形,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旧纸灯笼。王姨辞了城里的工回来伺候,眼里的红血丝就没褪过。楼道里总是飘着苦涩的中药味,还有那种生命一点点熬干时,特有的、沉闷的、等死的气息。 那天晚上,雨下得淅淅沥沥,敲得窗玻璃啪啪响。王姨来敲门,眼睛肿得像桃,声音哑得厉害:“张姐,求您个事儿……”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完整,“我妈……我妈怕是就这两天了。老人老话讲,冲个喜,借点健康人的福气,说不定能扛过去……我想……我想借林大哥生前那件藏青色的中山装,就那件他常穿的……给我妈压一压,傍个身……” 我妈当时就愣住了,脸色有些不好看。我爸去世三年了,肺癌走的,那件半新的藏青色中山装,是他最后那段时间常穿的,也算是个念想,一直收在衣柜最里头。借逝者衣物去“冲喜”,还是冲癌病的“喜”,怎么听都膈应,不吉利。 王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头磕在地板上咚咚响,哭得喘不上气:“张姐,我实在没法子了!就看一眼,就借两天!求您了!我妈苦了一辈子……” 我妈心软,看着王姨那样子,又想着李奶奶往日的好,终究叹了口气,转身进屋,窸窸窣窣半天,拿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中山装。衣服颜色有些旧了,但依旧挺括。王姨双手接过,像捧着什么圣物,千恩万谢,抹着眼泪走了。 那衣服一借走,我心里就莫名有点发毛。夜里睡觉,总觉得家里比平时更安静,那种安静,带着空洞的回响。雨还在下,我好像还听见对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奇怪的是,三天后的傍晚,我在楼道里碰到了李奶奶。不是我幻觉,真是她!王姨搀着,她居然自己慢慢挪着小步,虽然还佝偻着,瘦得吓人,但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活气,甚至透出点不正常的潮红。看见我妈,李奶奶还扯开干瘪的嘴笑了笑,声音嘶哑但清晰了不少:“他张婶,吃了没?” 我妈寒暄两句,回了屋就关上门,压低声音跟我说:“不对劲……你看到没?她那脸色……红得不正常。” 她眉头拧得死紧,“还有,我刚才瞄了一眼她们家虚掩的门,那件中山装……就挂在她床头的衣架上,正对着床。” “也许……就是冲喜冲好了呢?” 我试图找个解释,自己都觉得牵强。 我妈没说话,走到客厅我爸的遗像前,点了三炷香。青烟笔直上升,然后在空中莫名散了。她盯着遗像看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我妈刚把早饭端上桌,忽然“啊”地低叫了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我爸那张放在五斗柜上的黑白遗像,玻璃镜框里面,我爸嘴角的位置,正慢慢沁出一颗晶莹的小水珠,沿着玻璃内侧缓缓往下滑,留下一道湿痕。就像……就像一个人在默默流泪。 我扑过去,手有点抖,摸了摸镜框外面,干燥的。那水珠是从里面渗出来的。我妈脸色煞白,找了块软布,小心翼翼打开镜框后盖。里面干燥洁净,照片背面也没有任何水渍。可当我们重新装好镜框,没过多久,在同样的位置,又是一颗细小的水珠,悄然凝结,滚落。 “是你爸……他不安生。”我妈的声音发颤,眼圈红了,“那衣服……不能借了。得拿回来。” 中午,我妈去了对门。我贴在自家门上,紧张地听着。开始是王姨客气的推脱,说什么老太太刚见好,离不开那衣裳的气儿。我妈的态度逐渐强硬起来。接着,我听到李奶奶嘶哑急切的声音,然后是我妈一声短促的惊叫。 我赶紧拉开门,只见我妈倒退着从对面屋里出来,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王姨站在门口,眼神躲闪,勉强笑着:“张姐,你看……我妈她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妈一把拽着我回家,关紧门,背靠着门板直喘气,手冰凉。 “妈,怎么了?” “她……李奶奶……”我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就抱着那件中山装,抱得死紧,指甲都掐进布里了。我问她要,她抬起头看我,那眼珠子……浑浊得不像话,白茫茫的一片,几乎看不到黑眼仁了。她就用那种眼神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衣裳,沾了我的病气,拿回去……会死人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沾了病气?所以不还?那她李奶奶抱着沾了“病气”的衣服,怎么就好转了?这逻辑不通,更像是一种威胁,一种诡异的宣告。 那天之后,怪事开始蔓延。我爸的遗像不再仅仅是渗水珠。有时候,我们会发现照片里他的眼睛似乎微微转动了角度,像是在凝视房间的某个角落;深夜里,客厅偶尔会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叹息,和我爸生病后期卧床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家里总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陈旧衣物混合着淡淡中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可我们翻遍角落也找不到来源。 对门的动静也越来越怪。李奶奶的“康复”速度快得惊人。不到一周,她不仅能自己下楼慢走,说话中气也足了不少,只是那声音,总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黏腻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她开始喜欢在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整天黑漆漆的。王姨出来倒垃圾时,眼圈更黑了,神情惊惶,像是好多天没睡好,对我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匆匆低头走过。 而每到深夜,万籁俱寂之时,那种声音就来了。 第一次听见,是在衣服被借走的第七天。夜里两点多,我被一股强烈的尿意憋醒,迷迷糊糊起来。就在我从卫生间返回卧室,经过客厅时,那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很低,很轻,忽远忽近,调子却有种诡异的欢快。是在哼唱。 哼的是一首老掉牙的小调,《四季歌》。春天里来百花香,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我浑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冻住了。这首小调,我爸生前常在饭后,喝着茶,用他那有点跑调的嗓子哼唱。他说这是他小时候我爷爷教的。 可现在,这哼唱声,分明是从对门,从李奶奶家传来的! 一个得了癌症、奄奄一息、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在凌晨两点,用我爸生前爱哼的调子,欢快地哼着歌? 我腿脚发软,几乎是爬回卧室的,一夜无眠,死死盯着天花板,那湿漉漉的、欢快的小调仿佛刻进了脑子里,循环播放。 第二天,我仔细观察李奶奶。她坐在楼门口晒太阳,手里居然在打毛线,手指灵活得不似老人。阳光照在她脸上,那层不正常的红润更加明显,几乎像是涂抹上去的。她看见我,停下动作,咧嘴笑了笑。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她原本几乎全白的眼珠,那浑浊的中心,似乎缩紧了一下,闪过一抹极暗、极沉的颜色,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但那笑容里,没有老年人的慈祥,只有一种让我头皮发麻的、说不出的怪异满足感。 不能再等了。 我和我妈商量,衣服必须拿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甚至想过报警,可怎么说?借衣服不还?遗像流泪?半夜哼歌?警察只会当我们疯了。 最后,我们决定趁王姨白天出去买菜的功夫,直接找李奶奶要。王姨似乎也被家里的异常弄得心力交瘁,出门时间变得规律。 那天下午,估摸着王姨走了,我和我妈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对面301的门。 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那种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条缝,李奶奶那张泛着红光的脸出现在阴影里,眼睛透过门缝看着我们,浑浊不清。 “李姨,”我妈尽量让声音平稳,“那件中山装,我们想来拿回去。林哥的照片最近有点不太对劲,我们想……” 话没说完,李奶奶突然把门拉开了些。她身上,竟然就穿着那件藏青色中山装!衣服穿在她干瘦的身体上空空荡荡,袖子长得盖过手背,下摆几乎到她膝盖。可她穿着它,姿态却有种诡异的挺直,不像老人,倒像……像一个穿着不合身戏服的、努力模仿着什么的木偶。 “衣服?”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那股子湿黏的欢快劲儿,和她半夜哼歌的调子如出一辙,“衣服好着呢。穿着暖和,舒服。”她甚至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那光滑的化纤面料,那动作,让我莫名想起我爸生前抚摸他收藏的邮票的样子。 “李姨,这毕竟是我爸的遗物……”我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的目光倏地转向我,那白茫茫的眼珠定定地对着我。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那浑浊后面,有另一个影子的重叠——疲惫的,带着病容的,属于我爸的影子!但那感觉稍纵即逝。 “遗物?”她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出现在一个老人身上极其不协调,“谁说是遗物?穿着舒服,就是我的。”她的语气变得强硬,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蛮横,“你们回去吧。这衣服,离了我,会出事的。我不是说了吗?沾了病气,回去,会死人的。” 又是这句话!这次,我清晰地看到,她说“会死人的”时候,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绝不是善意的警告,而是一种近乎恶毒的、看戏般的提醒。 “你!”我妈气得发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奶奶却不再理会我们,自顾自地转身,哼着那首《四季歌》的小调,拖着步子往黑漆漆的屋里走去。“春天里来百花香啊……”嘶哑粘腻的调子缠绕在昏暗的走廊里。 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关上,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某种宣判。 我们碰了个硬钉子,还沾染了一身的寒意。那衣服,她不仅不还,甚至当成了自己的日常穿着!这已经超出了借物不还的范畴,透着一股赤裸裸的、邪门的侵占。 回家后,我爸遗像的“泪水”流得更频繁了,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水痕。照片里他的面容,似乎也越发模糊、愁苦。家里的怪声也频繁起来,不仅仅是叹息和布料摩擦,有时深夜,厨房会传来轻微的、像是有人用指甲慢慢划过瓷砖的声响,吱——嘎——,听得人牙酸心颤。 王姨的状态更差了,短短几天像是老了十岁。她在楼道里遇到我们,眼神惊惧地躲闪,有一次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衣服……衣服脱不下来了……”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回了家,重重关上门。 脱不下来?什么意思?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成形:那件中山装,或许真的“沾”上了什么。不是李奶奶的病气,而是更可怕的东西。它在用某种方式,把李奶奶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同时,也在抽取、或者交换着什么?我爸遗像的异状,家里的怪事,是否就是这种“交换”带来的反噬?李奶奶那诡异的“康复”,欢快的哼唱,是否意味着,那衣服里,不止有料子?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不讲理的邻居老太太,而是某种附着在遗物上的、难以理解的存在。 又过了两天,是个周末的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不是我家门,是对面。还夹杂着王姨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喊叫:“妈!妈你开门啊!你别吓我!妈!” 我和我妈冲出去。只见王姨拼命拍打着301的门,脸贴在猫眼上往里看,又徒劳地拧着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 “王姨,怎么了?” 王姨转过身,满脸是泪,眼神涣散:“我妈……我妈她从昨晚就锁在屋里,不让我进。我听见……我听见她在里面说话,不是一个人……像是在跟谁聊天,还笑……可家里就她一个啊!刚才……刚才一点声音都没了,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妈脸色一变,转身回家拿来我们备用的301钥匙(以前互相帮忙时给的)。王姨哆嗦着接过,插进锁孔。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陈年药材、霉变的布料、廉价香烛,还有……一种甜腻的、类似食物放久后餲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客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一切看起来似乎正常,但又无比压抑。 “妈?”王姨颤声叫着,往里走。 卧室的门虚掩着。王姨轻轻推开。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从卧室里爆开,王姨直接瘫软在门口。 我和我妈冲过去,看到卧室里的景象,也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倒流。 李奶奶背对着我们,坐在床边。她身上,依然穿着那件宽大的藏青色中山装。但此刻,那衣服看起来……异常饱满,挺括,就像是正穿在一个身材匀称、肩膀宽阔的男人身上,撑得满满当当。而李奶奶的头颅,却依然是她那干瘦苍老的、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脑袋,顶在这副被“撑起”的躯体上,比例诡异到了极点,像一个粗制滥造、接错了部件的玩偶。 她一动不动。 “妈……”王姨瘫在地上,伸出手,却不敢碰触。 就在这时,李奶奶的肩膀,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李奶奶那嘶哑粘腻的嗓音。 而是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我死都认得! 是我爸的声音! 那声音从李奶奶低垂的头颅方向传来,带着一种疲惫的、无奈的,甚至有一丝歉意的语调,慢吞吞地说: “这衣裳……穿着是暖和。” “就是有点紧。” “不太好脱了。” 话音落下,李奶奶那穿着宽大中山装的、被莫名“撑起”的躯体,开始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转了过来。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4章 油纸伞 爷爷去世后,留给我一把油纸伞。 伞骨是暗红色的,像浸透了血。 他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下雨天,千万别打开。” 我没当回事,直到一个雨夜,我忘了带伞。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我咬咬牙,撑开了那把油纸伞。 伞下很干爽,雨水在离伞面一寸的地方自动滑开。 可回家的路,却怎么也走不完。 路灯下,我的影子旁边,多了一个矮小佝偻的影子。 亦步亦趋,紧跟着我。 我想跑,却发现伞已经收不拢了。 伞骨像活物的手指,紧紧箍着我的手掌。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湿冷地说: “乖孙,爷爷来接你了。” --- 我爷爷是个怪人。一辈子住在老城区那间墙皮剥落、终年散发着陈旧木头和灰尘气味的祖屋里。他不爱说话,总爱蹲在门槛上,望着天井上方那一小片被屋檐切割的天空,一看就是半天。屋里堆满了各种老物件,其中他最爱惜的,就是那把油纸伞。 伞就挂在堂屋正对大门的墙上,用一个深蓝色的粗布套子罩着。布套边缘磨得发白,却很干净。爷爷不许任何人碰它,连掸灰尘都是他自己来,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我曾趁他打盹,偷偷踮脚看过。布套没完全遮住伞柄,露出的伞骨是暗红色的,深沉得发黑,像年深日久的血渍沁透了竹子,纹理都模糊了。伞柄是某种深色木头,磨得光滑,握处有深深的凹陷,是爷爷常年摩挲留下的痕迹。 他身体一直硬朗,直到那个秋天的傍晚,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天井里。送医院,查不出具体毛病,就是各种脏器飞快地衰竭。最后几天,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睁眼,浑浊的眼珠总是直勾勾地盯着病房苍白的天花板,嘴里含混地念叨着什么。 临终前那个黄昏,回光返照般,他眼神忽然清明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点血色。他让我爸他们都出去,只留我一个。他的手枯瘦得像老树根,却异常有力,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我生疼。他凑得很近,呼吸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朽坏的气味,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伞……”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墙……墙上那把……红骨头的油纸伞……” 我连忙点头:“我知道,爷爷,那把伞。” “留给……留给你。”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记住!记死了!下雨天……下雨天无论如何……千万别打开!千万……别……” 他反复强调着“千万”,声音嘶哑破碎,仿佛那不是一句叮嘱,而是一道用尽生命划下的、血淋淋的符咒。说完这几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迅速涣散,攥着我的手也松脱了,滑落到冰冷的床单上。当天夜里,他就走了。 爷爷的葬礼很简单。那把油纸伞,按照他的“遗愿”,归了我。我爸看着那把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嘟囔了一句:“老爷子到底还是把这晦气东西传下来了。”但终究没说什么。我把伞带回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学爷爷的样子,找了个挂钩,挂在进门玄关的墙上。那暗红的伞骨从布套下端露出短短一截,像某种沉默的窥视。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有点发毛,总会想起爷爷临死前那惊恐万状的眼神和冰冷的警告。 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大半年过去,生活忙碌,那把伞渐渐成了背景里一个不起眼的摆设。爷爷临终的警告,在日复一日的平淡里,也褪了色,变得有些遥远和……不真实。一把伞而已,能有什么呢?或许只是老人家的某种执念或迷信吧。我甚至有时候会想,那伞骨说不定只是用一种特殊的红漆或者染料处理过,显得古朴而已。 打破这种平静的,是一个初冬的雨夜。 我加班到很晚,走出写字楼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不大,但细密冰冷,在霓虹灯的光晕里织成一张湿漉漉的网。寒风一吹,雨丝斜扫,打在身上透骨的凉。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手机打车软件上前面排着的几十号人,心里暗暗叫苦。公交地铁站还要走一段,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就在我犹豫是冒雨冲过去还是继续苦等时,视线无意中扫过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但心里某个角落,爷爷那张惊恐的脸和“下雨天千万别打开”的声音,突然异常清晰地跳了出来。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漆黑的、不断洒落雨丝的天空。 要不再等等?可雨似乎越下越密了,风也更急。身上单薄的外套已经沾湿了一片,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再看打车软件,等待人数有增无减。 一把伞而已。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爷爷老了,糊涂了,临终说胡话也是常有的。难道就因为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就要在这冷风里一直傻等下去?这伞看起来挺结实,挡挡雨总没问题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侥幸心理和现实的寒冷狼狈最终占了上风。我一咬牙,冲回大楼,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我的车前几天送修了,但一些杂物还放在车里,我记得有把备用伞……然而,翻遍了角落,只找到一把伞骨折了两根的破伞,根本没法用。 看来,只能用爷爷那把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我定了定神,暗自嘲笑自己的胆怯。快步回到公寓,玄关昏暗的感应灯下,那把套在深蓝布套里的油纸伞静静挂着。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把它取了下来。布套有些沉,入手冰凉。我扯下布套,那把伞完全呈现在眼前。 比隔着布套看更清晰。伞面是普通的桐油纸,浅褐色,有些地方颜色深浅不一,像是浸过水。伞骨果然是那种暗沉的血红色,近距离看,红色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深些,有些地方浅些,真的像是某种液体层层渗透后留下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不祥的光泽。伞柄冰凉润滑,那个凹陷恰好契合我的虎口。 我撑开公寓的窗,外面雨声淅沥。我握着伞柄,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唰”地一下,撑开了这把油纸伞。 伞面展开的瞬间,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尘土和陈旧木头气息的风,拂过我的面颊。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伞很大,把我整个人都罩在了下面。我试探着把手伸到伞沿外,冰凉的雨滴立刻落在手背上。收回手,伞下的空间干爽无恙。 果然,只是一把旧伞而已。我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忐忑变成了对自己过度紧张的嘲笑。关窗,锁门,我举着伞走进了雨夜。 雨比刚才更大了些,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但这把老伞出乎意料的结实,伞面绷得很紧,雨水落在上面,竟然真的像爷爷曾经偶然提过一嘴那样,迅速汇聚成股,在离伞面还有一寸左右的距离就滑落下去,伞面本身几乎不沾湿。真是把好伞。我心想,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些。 我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太远,平时步行大概二十分钟。这条路我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可今晚,走了快有十分钟后,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周围的环境……似乎过于安静了。平时这个时间,路上虽然人少,但总有车来车往,偶尔也有晚归的行人。可现在,除了雨声和我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一团,只能照亮脚下很小一片区域。前方的路仿佛被雨水和黑暗无限拉长,看不到熟悉的便利店招牌,也看不到那个总在夜晚亮着粉色灯光的理发店转角。 是我走错了?我停下脚步,左右张望。没错啊,是这条街。两边建筑的轮廓在雨中影影绰绰,是我熟悉的样式,但具体是哪一栋,却又有些辨认不清。一种莫名的疏离感笼罩下来。 大概是雨太大,影响了视线和判断吧。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开始有点发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大概十分钟,按照常理,早该看到我住的那栋旧居民楼了。可前方,依旧是漫无边际的、被雨淋湿的昏暗街道,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握伞的手心不知是汗还是别的,有些滑腻。 就在我心跳开始紊乱时,我经过了一盏特别昏黄、灯罩破损的路灯。灯光把我举着伞的身影投射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一个被拉长的、变形的黑影。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自己的影子,随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在我的影子旁边,紧挨着,几乎重叠了一小部分,还有另一个影子。 那影子比我矮小得多,佝偻着背,看轮廓,像是一个老人。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在我的影子旁边,一动不动。 可我的周围,空空荡荡,除了我和漫天的雨丝,什么都没有! 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被雨水冲刷的、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的光在雨幕中晕开,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我转回头,再看向地面。 两个影子依然清晰。我的,和那个矮小佝偻的。而且,当我因为惊骇而微微挪动脚步时,那个矮小的影子,也同步地、轻微地移动了一下,依旧紧紧贴附在我的影子旁,像一道如影随形的幽灵。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爪子,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再也顾不上什么,拔腿就跑! 冰冷的雨水被奔跑带起的风刮到脸上,生疼。我拼命迈动双腿,恨不得立刻飞离这条诡异的街道,飞回我那间虽然狭小但安全的公寓。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渴望看到熟悉的楼影。 然而,没有。无论我怎么跑,周围的景象似乎总是在重复,还是那些模糊的建筑轮廓,还是那些昏暗破损的路灯,脚下的路湿滑冰冷,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这条我走了无数遍的、短短二十分钟的路,今夜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循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地上那两个影子,依然紧紧跟随着!我快,它们也快;我慢,它们也慢。那个矮小的、佝偻的影子,始终不即不离,牢牢钉在我的影子旁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行,伞!是这把伞的问题!爷爷的警告是真的! 我要把伞扔掉!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升起。我猛地停下奔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合拢这把邪门的油纸伞。 可是,伞合不上了。 握住伞柄的手,传来了清晰的触感——那几根暗红色的伞骨,此刻竟然像是有生命、有温度的活物手指,紧紧地、牢固地箍住了我的手掌和手指!不是简单的卡住,而是那种带着恶意和贪婪的缠绕、握紧!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我皮肤上细微的“蠕动”! 我惊恐地甩手,用另一只手去掰,去扯,但那伞如同长在了我的手上,纹丝不动。暗红的伞骨在昏黄的路灯下,颜色仿佛更深了,隐隐有湿光流动。 “啊——!”我发出失控的惊叫,在空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贴着我撑伞那侧的耳朵,响了起来。 湿冷的,带着雨汽和泥土腥气的吐息,直接喷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 那声音嘶哑,苍老,语调却有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扭曲的“慈爱”。 是我爷爷的声音。 但又不太像。少了生前的浑浊无力,多了某种湿漉漉的、非人的质感。 他说: “乖孙……” “跑什么……” “爷爷来接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那只撑伞的手臂旁,冰冷雨夜的空旷里,一个实实在在的、矮小佝偻的、散发着阴湿寒气的身形轮廓,清晰地“贴”了上来。 伞下的干燥空间,瞬间被一种更刺骨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淹没。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5章 封箱戏 我们村有个废弃的戏台,据说是民国时一个戏班子全员暴毙的地方。 台子下埋着他们的戏箱,里面装着全副行头。 爷爷警告我:“离那戏台远点,尤其是月圆夜,别听那上面的唱戏声。” 我贪玩,十五那天跟朋友打赌,半夜溜去戏台。 台上空空如也,可我们却听到了清晰的《霸王别姬》唱段。 朋友吓得跑了,我腿软没跟上。 转身时,一个穿着全套虞姬行头、脸却一片空白的人影,正站在台中央“看”着我。 它抬起水袖,指尖滴着暗红的血,对我做了个“来”的手势。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朝台上走去。 耳边响起无数人重叠的戏腔:“既来了……就留下……唱完这出……封箱戏……” --- 我们村西头,靠近乱葬岗那片荒地,立着一座戏台。那台子有些年头了,青砖的基座风化得厉害,木制的台板早已朽烂出大大小小的窟窿,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枯了又绿。顶上原本应该有飞檐和彩绘的藻井,如今只剩几根黑黢黢的椽子,支棱着指向天空,像死不瞑目的骨骸。村里人都管它叫“鬼戏台”。 关于它的来历,说法阴森得很。老辈人讲,那是民国时候的事了,一个挺有名气的戏班路过我们村,不知怎的得罪了当时盘踞附近的山匪,也可能是遭了时疫,总之,一夜之间,从班主到打下手的,男男女女几十口人,全在戏台后面的临时落脚处暴毙了。死状据说极惨,七窍流血,面目扭曲,身上却都穿着各自的戏服,描着油彩脸谱,像是刚唱完一出大戏。后来,戏班留下的戏箱——那种装行头道具的大木箱子——没人敢动,就被草草埋在了戏台底下。那戏班子叫什么名,唱的哪一出,都说不清了,只留下这么个带着血腥气的传说。 爷爷是村里少数还清楚记得些细节的老人。他小时候顽劣,曾跟同伴去那附近掏鸟窝,回来就发了三天高烧,胡话连篇。自那以后,他对鬼戏台讳莫如深。我十来岁时,有次跟村里孩子疯跑,眼看要接近那片荒地,被爷爷铁青着脸拎回家,结结实实挨了一顿笤帚疙瘩。打完了,他把我按在板凳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小子,你给我记到骨头里!离西头那戏台远点!平时不许去,尤其是月圆夜里,听见什么响动,哪怕是真真切切的锣鼓点子、唱戏声,也得把耳朵捂严实了,扭头就跑!那不是人听的!” 爷爷那恐惧的神情比笤帚疙瘩更让我害怕。但孩子的好奇心像野草,越是禁止,长得越疯。鬼戏台成了我们半大孩子嘴里又怕又向往的探险圣地,关于它的各种诡异传闻也在私下里不断添油加醋:有人说月圆时经过,能看见台上有模糊的白影晃动;有人说夜里能听到细细的、哀怨的旦角唱腔,顺着风飘过来;还有人说,那埋戏箱的地方,泥土永远都是暗红色的,寸草不生。 我跟铁柱是发小,胆子在村里孩子里是出了名的大(或者叫愣)。那年我十六,中秋刚过,月亮还圆得像个惨白的大盘子。我们几个半大小子聚在村口磨盘边闲聊,不知怎的又扯到鬼戏台。二狗缩着脖子说:“我姥爷说,昨晚起夜,好像听见西头有拉胡琴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吓死个人。” 大家便都露出又兴奋又害怕的神色。 铁柱嗤笑一声:“扯淡!真有鬼,让它出来给爷唱一段!” 他眼珠子一转,落在我身上,“林子,就你爷爷管得严,说得最邪乎。你敢不敢?咱俩现在就去戏台那儿转一圈,不用到跟前,就到能看清台子的地方站一会儿。谁怂了谁学狗叫,绕村子爬三圈!” 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爷爷的警告、那些恐怖的传说在少年人的好胜心面前不堪一击。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一拍胸脯:“去就去!谁怕谁是孙子!” 月光很亮,照得土路一片惨白。离戏台越近,说笑的声音就越小。等穿过最后一片小树林,那座荒废的戏台黑沉沉地矗立在眼前时,连铁柱都闭上了嘴。夜风穿过朽烂的台板和椽子,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叹息,又像是呜咽。戏台后面是更浓密的黑暗,连着那片乱葬岗的方向。 四周死寂,只有风声和我们自己粗重的呼吸。月光把戏台的轮廓照得清晰,台上空空荡荡,破烂的台布垂着,几个明显的窟窿像黑洞洞的眼睛。 “看,啥也没有吧?” 铁柱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虚,“我就说……” 他话没说完。 一阵极其突兀的、清晰的锣鼓点儿,“哐呛哐呛”,毫无征兆地敲响了!那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仿佛就在我们耳边炸开,紧接着,胡琴、月琴凄凄切切地跟了进来,拉出了一段熟悉的、悲怆的过门。 是《霸王别姬》!楚霸王英雄末路,虞姬决别那段!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血液都凉了。铁柱的脸在月光下“唰”地变得惨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更恐怖的是,伴随着乐器声,一个幽怨哀婉、字正腔圆的旦角唱腔,真真切切地响了起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声音飘忽不定,似远似近,分明就是从那座空无一人的戏台上传下来的!可我们瞪大眼睛看去,台上依旧空空如也,只有月光和破烂的台布! “我……我操!” 铁柱怪叫一声,魂飞魄散,转身就没命地往回跑,鞋子都差点跑掉了一只。 我也想跑,可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又像是被冻在了原地,根本不听使唤,只筛糠似的抖。极致的恐惧让我喉咙发紧,连喊都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唱腔停了。锣鼓胡琴也戛然而止。 风声似乎也停了。万籁俱寂。 一种冰冷刺骨的、被什么东西死死盯上的感觉,从背后袭来。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动僵硬的脖子,朝戏台望去。 月光下,原本空荡荡的戏台中央,多了一个“人”。 它穿着一身华丽的、绣着金线凤凰的虞姬戏服,水袖长长地垂着,头戴点翠头面,珠翠在月光下闪着幽冷的光。可它没有脸。本该是面孔的位置,是一片平滑的、空无一物的空白,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就像一张还没描画的脸谱坯子。 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空白的脸“朝向”我。 然后,它抬起了右手。长长的、白色的水袖滑落,露出一截同样空白的手腕和手指。那手指的姿势,是标准的兰花指,优雅,却透着死气。 一滴黏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从它那空白的指尖缓缓凝聚,“嗒”的一声,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台板上,晕开一小团更深的阴影。 它那抬起的、滴着“血”的手,对我,轻轻勾了勾。 像一个邀请,又像一个命令。 来。 我的大脑在疯狂尖叫:快跑!转身!逃! 但我的身体,却完全脱离了控制。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我的左脚,不受控制地、沉重地抬了起来,然后落下,向前迈了一步。接着是右脚。一步,又一步。步伐僵硬,却异常坚定,朝着那鬼气森森的戏台走去。 不!停下!我内心在嘶吼,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轻响。 越靠近,那戏台上阴寒的气息就越重,还混合着一股陈旧的脂粉味和……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台上那个无脸的“虞姬”,依旧保持着那个勾手的姿势,空白的“脸”对着我。 当我机械地走到台边,离那木制的台阶只有几步之遥时,耳边的死寂突然被打破。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是无数个声音,男声、女声、老声、嫩声,高亢的、低沉的、清亮的、沙哑的……它们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诡异而宏大的戏腔洪流,直接钻进我的脑海,震得我魂魄欲散: “既来了……” “就莫走了……” “身已入戏……” “怎能不唱?” “留下吧……” “唱完这出……” “封——箱——戏——” 最后三个字,拖得极长极凄厉,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渴望,仿佛从戏台下的泥土深处,从那些朽烂的木头里,从无数个湮没的岁月中,一同迸发出来! 我的脚,已经不受控制地、踏上了第一级咯吱作响的朽木台阶。 台上,那无脸的“虞姬”,缓缓地、做出了一个“请上座”的转身动作,水袖飘飞。而它身后,那空旷的、破烂的戏台上,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有更多穿着各色戏服、面孔一片空白的身影,在无声地浮现,静静地“望”着台下,望着正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我。 冰冷,绝望,还有那种被拖入无尽深渊的预感,彻底淹没了我。 耳朵里,那重叠的戏腔还在反复吟唱,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 “封箱戏……封箱戏……封——箱——戏——!”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