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给火箭刷广告》 第125章 窗里与窗外 研究院的玉兰花谢了,枝头抽出了嫩绿的新叶。春天彻底站稳了脚跟,风也一天暖过一天,吹在人脸上,不再有刺骨的寒意,反而带着草木萌发的、湿漉漉的芬芳。 广播站的音乐也似乎跟着季节换了风格,激昂的进行曲少了,多了些悠扬的民歌和轻快的圆舞曲。今天下午播放的是一首广东音乐《步步高》,琵琶和扬琴的声音清脆活泼,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各个办公室和车间,给沉闷的空气里注入了一丝灵动。 李振华办公室的窗户也开着。他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搬了把椅子,靠窗坐着,手里拿着一份新送来的简报,却没怎么看。他目光落在窗台上,那里摆着两盆绿萝,是老陈(陈向东)上次从家里移栽过来的,说能吸甲醛。叶子长得泼泼洒洒,顺着窗台垂下来,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简报是关于“鲲鹏”平台临时动力系统(那两套中速柴油机)改装进度的。报告写得详实,数据清晰,显示一切顺利,甚至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赵志坚在上面用红笔批注:“振动隔离基座安装完成,初步联调显示,效果超预期。格里戈里·伊万诺夫同志提出的复合阻尼结构,功不可没。” 李振华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格里戈里,那个沉默的苏联老人,用他来自深海的智慧,为这艘即将走向深蓝的“鲲鹏”,安上了一副更平稳的“足踝”。这是好事,大好事。 但他的思绪,却没完全停留在这份捷报上。他的目光越过生机勃勃的绿萝,望向窗外。楼下,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正推着一车零件往总装车间方向去,车轮碾过水泥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更远处,高大的厂房静静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坚实的影子。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充满希望。 然而,李振华心里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桌上还放着另外两份文件。一份是王胖子从欧洲加密发回的最新情报摘要,只有寥寥数语,但字字千斤:“欧空局内部对‘远星’投标资格审议出现分歧,保守派阻力加大,疑有外部势力施压。汉斯团队正全力斡旋,乔瓦尼激进方案成焦点,亦成靶子。” 另一份,是外事部门转来的、关于近期国际航天动态的综述。里面用冷静客观的笔调提到,NASA的一个高层代表团近期访问了莫斯科,与俄航天局进行了“富有成果的会谈”;欧空局与印度空间研究组织(ISRO)签署了新的技术合作谅解备忘录;此外,日本和韩国也在加速推进自己的运载火箭计划。 世界很大,舞台很广。但聚光灯下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你想站上去,就必然有人觉得你挡了光,或者,干脆就想把你挤下去。 “鲲鹏”的进展是实打实的,叶片工艺的稳定是实打实的,引进人才的效益正在显现,这也是实打实的。但这些“实打实”,放在国际博弈的大盘子里,还远远不够。你有了肌肉,别人看到了,可能会选择合作,也可能会选择在你肌肉长成之前,给你使点绊子。 欧空局的阻力,意料之中,但来得比预想快。NASA的动作,也不意外,美俄之间那种微妙的、既合作又提防的关系,一向如此。日韩的加速,则是亚太地区新一轮竞赛开始的信号。 李振华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鲲鹏”进度简报上。红笔批注的“效果超预期”几个字,此刻看起来,不仅仅是一个技术节点的突破,更像是一种隐喻。在预期内的轨道上行走,安全,但平庸。只有“超预期”,才能打破僵局,创造新的可能。 “远星”需要在欧洲“超预期”,“鲲鹏”需要在海上“超预期”,整个中国的商业航天,需要在世界舞台上“超预期”。 但“超预期”谈何容易。它需要更超前的眼光,更精准的落子,以及……一点点运气。 他放下简报,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战略研究室。 “是我。两件事。第一,搜集一切关于欧空局内部派系、以及可能对‘远星’投标施加影响的外部势力的详细资料,越细越好。第二,组织一个小范围研讨会,主题是‘未来五年,国际商业发射服务市场的格局演变与我们的机会窗口’。要快。” 放下电话,他沉思片刻,又拨通了王胖子的加密线路。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街上。 “喂,老李?”王胖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喘息,但依旧沉稳。 “简报我看了。阻力来自哪边,摸清了吗?”李振华开门见山。 “还在查。表面上是几个老牌承包商在游说,担心我们搅局。但汉斯觉得,水下面有更大的鱼,可能跟大西洋对面有关。”王胖子的声音压低了些,“他们在质疑我们的技术来源,特别是某些材料工艺和设计思路,觉得‘不像是一家中国私营公司该有的水平’。” “预料之中。”李振华语气平静,“乔瓦尼的方案,是双刃剑。用好了,是破局的尖刀;用不好,就是授人以柄的口实。让汉斯把握好度,该坚持的坚持,该模糊的模糊。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泄露’一点我们与国内研究院的‘正常技术合作’信息,模糊焦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明白。另外,莫斯科那边,‘能源’公司的瓦西里又发来邀请,希望能就上面级发动机合作,进行更‘实质性’的技术交流。他们似乎有点着急了。”王胖子汇报另一条线。 “急就对了。沉不住气,才好谈价钱。”李振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回复他们,我们欢迎深入的交流。可以提议,下次交流放在我们新建的液体发动机试车台附近,让他们‘顺便’参观一下。尺度你把握,既要展示肌肉,也不能露了底牌。” “好。还有件事,”王胖子顿了顿,“家里……一切还好吧?小军那边?” 李振华沉默了一下。王胖子虽然人在海外,但心思细,大概从只言片语里猜到了陈向东家里的风波。“老陈带儿子来单位转了一圈,效果好像还行。孩子的心结,需要时间。家里的事,你也多上心。” “我知道。这边你放心。”王胖子语气里多了点笑意,“对了,慕尼黑春天了,街边的樱花开了,还挺好看。就是风大,吹得人头疼。” “嗯,多注意身体。家里的事,有我们。”李振华说完,挂了电话。 窗外的《步步高》不知何时已经放完了,换上了一首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手风琴的旋律悠扬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李振华听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几个推车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空地上,几个苏联专家的家属正带着孩子玩耍,金发碧眼的小娃娃和中国孩子滚在一起,笑声隐约传来。 这就是他的战场,没有硝烟,但同样惊心动魄。战场不仅在图纸和车间里,也在谈判桌和情报线上;不仅在眼前的研究院,也在遥远的慕尼黑和莫斯科。每一份进展,都伴随着新的挑战;每一次突破,都可能引来更猛烈的风浪。 但这就是他选择的路,也是这个国家、这群人必须走的路。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在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里,找到自己的玩法,然后,一点点地,把规则改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机油混合味道的空气。然后,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那份“鲲鹏”进度简报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楼下,广播里的歌声飘荡着,混合着孩子的欢笑,机器的低鸣,和这个春天里,万物奋力生长的、嘈杂而充满希望的声音。 窗里,决策已下,新的棋局,已然展开。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春天的“礼物” 北京的春天,像个急性子,几场雨一催,呼啦啦就绿透了整个研究院。柳絮开始漫天飘,沾在人身上、窗台上,毛茸茸的,带着一种微痒的暖意。 但这暖融融的春意,被一封从大洋彼岸发来的、措辞冷淡的公函打破了。 公函是直接寄到“华夏航天商业集团”总部,以“国际商业发射服务联合体”(一个主要由欧美传统宇航巨头牵头成立的非正式行业联盟)名义发出的。内容看似平常,是对“近期市场上出现的某些非传统供应商(non-traditional suppliers)报价行为”的“关注和担忧”,呼吁维护“公平、透明、健康的商业秩序”。 通篇外交辞令,没有一个字点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份“关注”,针对的是谁。 文件被复印了几份,送到了李振华、陈向东、刘伟民,以及战略研究室负责人老宋的案头。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陈向东烟抽得最凶。他拿着那页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然后重重地拍在桌上:“放他娘的屁!什么叫‘非传统供应商’?什么叫‘破坏价格体系’?我们凭本事吃饭,用更低成本做出合格产品,反倒有错了?他们自己把价格抬高,还不许别人竞争?” “老陈,消消气。”老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头发花白,是集团里着名的“活档案”,对国际航天商业的明暗规则了如指掌,“这不新鲜。当年日本人、欧洲人,甚至后来的俄罗斯、乌克兰,想进这个市场,哪个没挨过这顿‘杀威棒’?软的,发布行业白皮书,指责你倾销、质疑你技术、渲染你不可靠;硬的,直接通过政府渠道施压,搞技术禁运,卡你供应链。都是老套路了。” “那这次是哪一出?”刘伟民皱着眉,他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焊锡和助焊剂的味道。 “软的,但后续可能是组合拳。”老宋点了点文件,“这封公函,只是打个招呼,亮个相。意思是,我们注意到你了。接下来,大概率是联合体内部那些巨头,会对他们的‘朋友’——比如欧空局、比如国际通信卫星组织、比如一些有发射需求的西方商业公司——施加影响,让他们在项目招标、供应商审核时,对我们提高门槛,甚至直接把我们排除在外。这叫‘规则性封杀’。” “那王胖子那边……”李振华开口,声音不大,但一开口,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王总那边,压力会陡增。”老宋说,“欧空局的EOP项目,本来就是他们改革派和保守派博弈的焦点。这封公函,等于是给保守派递了刀子。他们会说,看,国际主流声音都质疑他们的合规性和可靠性,我们为什么要冒风险用他们?汉斯和乔瓦尼的方案再漂亮,恐怕也要在评审会上面对更苛刻的质询,甚至会被要求提供更多的、涉及核心技术的‘澄清材料’。” 办公室里沉默下来。窗外,几只麻雀在刚抽出嫩芽的梧桐枝头叽叽喳喳,更显得屋里气氛凝重。这就像一场赛跑,你刚看到弯道超车的希望,对手已经在赛道旁站起了一排“裁判”,准备随时吹你犯规。 “我们的‘朋友’呢?”李振华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问的不是国际联合体,而是指那些潜在的需要发射服务、但可能对西方高昂报价不满意的“非传统”客户,或者像俄罗斯、乌克兰这样自身有技术但市场受限的国家。 “俄罗斯那边,瓦西里倒是回了消息,对我们参观试车台的邀请很感兴趣,但语气……依然有些暧昧,还在待价而沽。乌克兰几个设计局,倒是一直在私下接触,但他们情况比较复杂,内部掣肘太多,能提供的东西有限,而且要价不低,还伴随着政治风险。”老宋扶了扶眼镜,“至于其他市场,比如南美、东南亚、非洲的一些国家,他们有需求,但预算有限,对价格敏感,是我们潜在的机会。但问题是,我们目前没有现成的、经过国际认证的、可供商业发射的成熟火箭。‘鲲鹏’平台还在改造,长征系列……暂时还轮不到商业发射,而且价格上,我们对比俄罗斯质子号,优势不明显。” 又是一个死循环。没业绩,就没订单;没订单,就没办法积累业绩,获得国际认可。 “所以,我们现在是两头堵。”陈向东掐灭了烟,脸色阴沉,“家里头的‘鲲鹏’还没下水,外面的门又快要被关上。” “门没完全关上,只是门槛被人垫高了。”李振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缓缓说,“他们用规则,我们就学规则,用规则。他们用价格,我们就用更好的性价比和服务。他们用技术壁垒,我们就用技术突破。他们联合起来,我们就……找朋友。” “找朋友?”刘伟民疑惑。 “对,找朋友。”李振华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找那些同样被挡在门外,或者不想永远看人脸色的朋友。老宋,你立刻组织人手,做两件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第一,全面梳理这份所谓的‘行业联合体’的成员构成、核心诉求、历史案例,摸清他们的软肋在哪里,有没有内部矛盾可以分化利用。特别是,他们内部有没有成员,对现状不满,或者有跟我们潜在的合作空间?” “第二,重新评估我们所有潜在的、非西方的国际合作伙伴,不限于俄罗斯、乌克兰。包括巴西、阿根廷、巴基斯坦、埃及……任何有航天梦,但缺乏技术或资金的国家。评估他们的真实需求、支付能力、政治风险,以及我们能提供的、不同于西方巨头的价值是什么。是技术转移?是联合研制?是人才培养?还是纯粹的、更便宜的‘太空出租车’服务?”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我们要给王胖子那边,提供弹药,提供策略。不仅要防御,还要反击。欧空局的项目,我们要争,而且要争得漂亮。但同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欧洲的门如果一时难进,我们就去敲别的门,敲一扇不够,就多敲几扇。总有一扇,会因为我们的诚意、我们的实力、我们的价格,为我们打开。” “那……家里这边?”陈向东问。 “家里,更要快,更要稳。”李振华目光灼灼,“‘鲲鹏’平台的进度,必须再提速!叶片的稳定量产,必须确保!北斗的组网测试,载人航天的地面联调,都不能有丝毫松懈!只有我们自己手里有硬货,腰杆子才硬,说话才有人听,谈判才有底气!家里稳了,外面的风雨,才能顶得住!”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份公函,又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把它放在一边。 “把这玩意儿,复印几份,下发到各研究室、各车间主任一级。”李振华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大家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看我们的。是觉得我们不堪一击,可以随手捏死?还是觉得我们,已经成长到让他们坐不住,必须出来喊两声了?” 他扫视着众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笑容:“我看,是后者。这说明,我们走的路,对了。他们怕了。” 陈向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阴郁渐渐化开,也咧嘴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点狠劲:“对!他娘的,这帮孙子,是闻到肉味了!” 刘伟民和老宋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压力依然在,但那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必须亮剑的决绝,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另外,”李振华补充道,语气放缓了些,“通知下去,下个月初,研究院内部,搞一次‘技术开放日’。不请外面的人,就我们自己。各研究室,各重点项目组,把最新的成果,不管大小,不管成没成熟,都拿出来,摆出来,讲出来!让咱们自己人,也看看,我们手里到底有多少牌,有多少底气!” “好!”陈向东第一个响应,“是该亮亮家底了!也给那帮小子们打打气,别被外头几声狗叫吓趴下!” “具体安排,老宋你牵头,跟工会、宣传口一起弄,弄得热闹点,但注意保密纪律。”李振华最后吩咐。 会议散了。李振华独自留在办公室,没有立刻处理桌上堆积的文件。他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春风拂过,柳絮如雪,纷纷扬扬。几个刚下班的年轻技术员,正说笑着走过,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饭盒,大概是急着去食堂打饭。 他们的脸上,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年轻人特有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光芒。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公函,不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序幕。但他们知道,自己参与的项目,正在一点点从图纸变成现实,知道手里的计算、画出的图纸、拧紧的螺丝,都有意义。 这就够了。 李振华关上窗,将飞舞的柳絮和喧嚣的人声隔在窗外。他坐回桌前,拿起笔,开始批阅文件。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坚定,而有力。 春天的“礼物”,从来不只是温暖和生机,也有倒春寒,有沙尘暴。但既然选择了在春天播种,就必须有顶风冒雨、破土而出的觉悟和勇气。 这封公函,是警告,是挑战,但何尝不是一枚勋章?一枚来自对手的、沉甸甸的认可勋章。 它告诉他们:路,走对了。接下来,要走的,更稳,更快。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风声与种子 “国际商业发射服务联合体”那封不点名的、软中带硬的“关注函”,被李振华当成了动员令,而非紧箍咒。 “鲲鹏”项目组内部简报全文刊载了这封函,并附上了李振华的亲笔批示:“对手的诋毁,是我们价值的最好证明。用更高标准、更快速度、更好结果,让他们的‘关注’,变成对我们的‘仰望’。 ” 批示用词很重,但也很提气。简报下发到每个研究室、车间、班组,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惊讶、不解、愤怒,最终化为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和不服输的劲头。外部的压力,有时比任何动员都更能凝聚人心。争论、抱怨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频繁的加班、更激烈的技术讨论、对质量更苛刻的要求。 “他们越怕,说明咱们做对的事!”一位车间主任在班前会上,指着墙上简报的原话说,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前排脸上。 震动之后,是更扎实的行动。格里戈里主持的复合减震方案,迅速进入详细设计阶段,图纸堆满了半个工作间。叶菲莫夫带领的材料和工艺团队,对叶片工艺的控制点,从一百四十七个,增加到二百零五个,并开始着手编写第一版正式的《工艺白皮书》。陈向东在解决家庭矛盾后,一头扎进“鲲鹏”平台的临时动力系统改装现场,几乎住在船厂,协调各方,催进度,解决各种意想不到的现场问题。进度表上的节点,被一个个用红笔狠狠划掉,然后又在旁边标注上新的、更紧凑的完成时限。 整个研究院,像一部精密复杂的仪器,在无形的压力驱动下,高速运转,发出低沉的、不容置疑的轰鸣。 然而,在高速运转之下,一些更微妙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这天下午,后勤处长老马,揣着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敲开了李振华的办公室。 “李总,有个事儿,得跟您汇报一下。”老马搓着手,表情有点为难,又有点跃跃欲试。 “什么事?是食堂饭菜又有意见了?”李振华放下笔。他知道老马这人,小事不找他,找他的事,要么是麻烦,要么是麻烦。 “不是不是,食堂好着呢!”老马连忙摆手,然后压低声音,“是……关于那些专家,特别是苏联来的,他们的家属安置。” “安置?”李振华皱眉,“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专家公寓,子女入学,生活补贴,都按规定落实了。出什么岔子了?” “没岔子,都挺好。”老马凑近一点,“是……太好了,有点闲不住了。您是不知道,叶菲莫夫院士的夫人,娜塔莉亚同志,这几天老往家属区的小菜地跑,还找食堂的老赵,非要帮忙腌酸黄瓜,说咱们这儿的大白菜腌法不对,要教我们用他们的法子。还有谢尔盖同志的夫人,伊琳娜同志,是学声乐的,在家属区活动室教几个孩子唱歌,教着教着,就成半个合唱队了,还问我们这儿有没有乐器……” 老马说着,翻开他那笔记本,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好几行: * 娜塔莉亚:要腌酸黄瓜,缺茴香籽、月桂叶(已从友谊商店购得)。建议食堂搞“国际风味窗口”,她可指导。 * 伊琳娜:需要手风琴一架(旧的也行),继续教唱,建议“六一”儿童节可组织演出。 * 巴维尔院士儿子(安德烈):想踢足球,但没场地,在空地上踢碎玻璃窗一块(已赔钱)。建议划块地,组织“中苏少年足球友谊赛”。 * 几位年轻专家家属:希望开设“初级汉语班”,每周两次。 李振华看着这些琐碎又具体的事项,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前阵子广播站小张跟他提过,苏联专家家属对播放的苏联歌曲很感兴趣,还提了些建议。看来,这些来自远方的工程师和他们的家人,在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后,正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主动地融入、甚至想要改造这片临时的家园。 “这是好事啊,老马。”李振华合上笔记本,递还给他,“这说明人家把这儿当家了,有心气儿,想找点事做,想跟咱们打成一片。是好事,大好事!” “是好事,可这……”老马有点愁,“要手风琴,要足球场,还要开课……这,这经费,这管理,都没章程啊。工会那边也说,以前没这规矩。” “没规矩,就立新规矩。”李振华干脆地说,“人家不远万里来帮我们,我们就要把后勤做到家,做到心坎上。手风琴,问问文工团有没有淘汰的旧货,或者去信托商店看看。足球场,大院东头那块荒地,平整一下,拉个网子,就是个简易场子。汉语班,先从家属里找找有没有当过老师的,没有就从市里师范学校请个大学生来兼职,给点补助。这些事,花不了几个钱,但暖人心。至于‘国际风味窗口’,”李振华顿了顿,觉得这个提议特别有意思,“你跟食堂商量一下,可以试试,每周搞一次‘苏联风味餐’或者‘专家家乡菜’,让咱们的人也尝尝鲜,也让专家们有点念想。具体怎么弄,让娜塔莉亚同志和炊事班一起商量,尊重人家习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了想,补充道:“这些事,你牵头,工会配合,就成立个临时的‘外籍专家及家属服务协调小组’,你当组长。以后这类事,都归你管。原则就一条:在条件允许、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下,尽量满足,主动服务。要把服务做到前面,别等人家提要求。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马得了尚方宝剑,腰杆子顿时直了,脸上笑开了花,“有您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干了!保准让专家和家属们舒心!” “还有,”李振华叫住他,“那个‘中苏少年足球友谊赛’,想法挺好。你规划一下,搞个像样点的,六一可以,找个周末也行。让孩子们玩到一起,比咱们大人说一万句都管用。” “好嘞!”老马干劲十足地走了。 李振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几个苏联专家的孩子,正和中国孩子混在一起,追着一个破皮球跑来跑去,笑声隔着玻璃都能隐约听见。娜塔莉亚大婶系着围裙,正跟几个中国家属在楼前空地上比划着什么,大概是在交流种菜心得。 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想。技术可以引进,图纸可以翻译,但真正的融合,信任的建立,往往就藏在那一罐酸黄瓜、一次足球赛、一首合唱的歌声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这片土地,让来自不同国度、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渐渐生出一种“我们”的认同感。 这,或许比任何合同条款都更有力量。 几乎与此同时,在慕尼黑,“远星”实验室狭小的会议室里,气氛却与北京研究院的春日暖意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混合着咖啡因、香烟和紧张思考的独特气味。 汉斯·克鲁格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他双眼布满血丝,但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摊在桌上的三份文件。 一份,是欧空局EOP-97-08B项目招标文件的最终版,厚达数百页,字里行间充满了技术陷阱和法律弯弯绕。 一份,是乔瓦尼带领团队呕心沥血完成的、长达八十页的“混合架构方案”技术建议书,里面充满了大胆的设想和复杂的图表,但也标满了红色问号——那是汉斯和几位德国工程师提出的、关于可行性、可靠性和“技术来源解释”的质疑。 最后一份,只有薄薄两页纸,是王胖子通过加密渠道刚刚发来的简短评估和指示。核心意思很明确:“联合体已出手,旨在施压、搅局。欧空局内部博弈加剧,保守派占据上风。你方方案技术亮点突出,但‘出身’问题已成最大靶心。务必在技术解释和供应链梳理上做到无懈可击,必要时可‘主动披露’部分非核心技术的国内合作背景,以冲淡疑虑。首要目标:确保入围下一轮。不惜代价。” “不惜代价”四个字,让汉斯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这代价,不仅是金钱,更是未来可能的束缚和风险。 “汉斯,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了。”坐在对面的资深德国工程师,也是公司合伙人之一的施密特博士(与欧空局那位官员同名不同人)缓缓开口,他指着技术建议书上的一处,“乔瓦尼的主动振动抑制模块,算法核心借鉴了你们从东方带来的‘预测控制’思想,这很巧妙,但评审委员会一定会追问来源。我们怎么说?说是来自一家香港的‘先进材料联合实验室’?他们不会信的,他们会深挖到底。” “还有这里,”另一位负责供应链的副总裁补充道,“用于高压储罐的碳纤维缠绕工艺,虽然我们做了改进,但底子明显带有苏联‘能源’局的影子。现在欧美对俄技术禁运虽然不像对华那么严,但也很敏感。如果被竞争对手抓住这一点,攻击我们‘使用受管制技术’,我们会很被动。” 汉斯沉默地听着。他知道这些都是实情。远星公司就像一颗精心培育的杂交种子,既有来自东方的顽强生命力和独特思路,又努力嫁接上欧洲的工业标准和市场规则。但在那些老牌巨头眼里,它依然是“非我族类”,其“混血”背景在平时或许是创新源泉,在关键时刻却会成为最容易被攻击的弱点。 “乔瓦尼那边怎么说?”汉斯问。 “他坚持认为他的算法是独创性的改进,与原始思想有本质区别。至于材料工艺,他承认借鉴了‘某些过期专利’,但进行了‘彻底的重新设计和工艺革新’。”施密特博士苦笑,“道理是这样,但评审委员会的那些老狐狸,不会听我们解释‘本质区别’,他们只认‘血统’。”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窗外的慕尼黑,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了。 良久,汉斯掐灭了最后一支烟,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修改方案。两个方向。”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第一,技术描述上,做‘减法’和‘包装’。将乔瓦尼算法中,与东方预测控制相似度最高的部分,暂时隐藏,用更通用的、基于经典控制理论优化的版本替代。虽然性能会损失百分之五到十,但来源清晰,无可指摘。将高压储罐工艺的描述重点,完全放在我们的‘重新设计’和‘工艺革新’上,淡化甚至不提初始参考来源。我们要呈现的,是一个基于欧洲现有技术体系,进行深度创新和优化的、‘安全可靠’的方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退缩!”乔瓦尼忍不住喊道,意大利人的激情让他满脸通红。 “是战略收缩,为了活下去。”汉斯冷静地看着他,“乔瓦尼,你的才华无可置疑。但我们要先拿到入场券,站到赛场上,才有机会展示真正的实力。如果连初审都过不了,再好的想法也是零。” 乔瓦尼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插进头发里。 “第二,”汉斯继续道,目光扫过众人,“关于‘主动披露’。王总的建议是对的。我们需要一个‘故事’,一个能部分解释我们技术优势来源,又不会引火烧身的故事。”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方案的非技术部分,增加一个章节,标题就叫‘全球化研发网络下的协同创新’。重点描述我们与亚洲、特别是香港地区‘先进研发伙伴’在基础材料研究、算法验证方面的‘开放式合作’。强调这种合作是‘非排他性’、‘基于公开学术成果’、‘符合国际技术交流规范’的。同时,大幅增加我们对欧洲本土供应链的依赖描述,特别是关键部件,必须列出至少两家欧洲备用供应商。” “这是……虚虚实实?”施密特博士若有所思。 “对。用真实的合作(香港实验室确实存在),来掩护更核心的来源;用对欧洲供应链的强调,来平衡我们的‘亚洲背景’。让评审委员会觉得,我们虽然有国际色彩,但根在欧洲,心也在欧洲。”汉斯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另外,联系我们在法国和意大利的那两家小型材料供应商,让他们出具‘技术认可函’,认可我们的工艺并表达合作意向。哪怕只是意向,也能增加筹码。”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打点。”负责供应链的副总裁提醒。 “王总会提供必要的资源。我们要做的,是在一周内,拿出这份‘修饰’过的新方案。”汉斯站起身,目光坚定,“先生们,这不是投降,这是伪装。我们要披上一件让评审委员会看得顺眼、至少不反感的‘外衣’,先走进那扇门。门里面,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会议散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活着,才有输出。这个道理,在商业战场上,同样适用。 汉斯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窗外渐渐沥沥开始飘落的雨丝。他想起了北京,想起了研究院里那些埋头苦干的人,想起了李振华那双沉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李总,”他低声自语,仿佛在汇报,又像在给自己打气,“第一轮,我们可能得先‘蹲下来’了。但请放心,蹲下,是为了跳得更高。”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远在慕尼黑的这间小办公室里,一颗种子,正在风雨中,调整着自己的姿态,准备破土。而它所依仗的土壤养分,来自遥远的东方。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春泥 四月的天,渐渐暖透了。研究院里的几株泡桐树,开出一嘟噜一嘟噜淡紫色的花,像一串串小喇叭挂在枝头,空气里飘着甜腻腻的、有点冲鼻的香。风一吹,花瓣簌簌往下掉,落在刚冒出新绿的草坪上,也落在急匆匆来去的人们的肩头、发梢。 “鲲鹏”平台的改装现场,如今成了整个研究院最火热、也最嘈杂的地方。巨大的船体分段,像个被拆开了一半的钢铁巨兽,静静卧在改造干坞里。船体内部,电焊的弧光此起彼伏,刺眼的白光一闪一闪,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响声和金属烧熔的气味。起重机的轰鸣、榔头的敲击、工人的号子、各种机器的嗡鸣,混杂成一股充满力量和焦灼感的巨大声浪。 陈向东蹲在一个刚焊接好的柴油机基座旁,手指摩挲着焊接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旁边,船舶设计院派来的老工程师戴着老花镜,正对着图纸,用游标卡尺一点点地测量尺寸。 “老周,这里,焊缝的余高超标了,得磨。”陈向东指着图纸上标记的一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超标零点五毫米,不打紧吧?应力集中区又不在这个位置。”老周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他是老船工,经验主义至上,觉得这种小地方没必要吹毛求疵。 “不是打不打紧的事。”陈向东没让步,他站起身,指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管线、设备和结构件,“这是心脏的位置。现在看着是零点五毫米,等机器转起来,高频振动一激发,这里就可能成为疲劳源。格里戈里院士的模型预测得很清楚,这个地方的应力集中对整体模态有影响。磨掉,按工艺要求来。” 老周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陈向东那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想起所里对这次改装“零容忍、高标准”的死命令,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咕哝了一句:“行行行,听你的,陈总。你们搞航天的,就是精细。”说完,招手叫来工人,吩咐重新处理。 陈向东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走向下一个检查点。自从那天带儿子小军来所里“参观”之后,父子俩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至少能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妻子张秀兰也接受了后勤老马的邀请,答应“家属开放日”那天来食堂帮忙。家里的警报暂时解除,但陈向东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他必须把“鲲鹏”这件事,做到无可挑剔。这不仅关乎项目成败,也关乎他在儿子心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能“造大船”的父亲的形象。 他走过舷梯,来到船体另一侧。这里正在安装格里戈里设计的复合减震基座。巨大的、由多层特种橡胶、金属网和阻尼凝胶复合而成的“筏子”,正被缓缓吊装到位。叶菲莫夫院士和几个苏联专家也在现场,正用俄语夹杂着手势,和安装工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旁边站着翻译,急得满头大汗。 “叶菲莫夫院士,有什么问题?”陈向东走过去,用生硬的俄语打招呼。这几个月耳濡目染,加上突击学习,他已经能磕磕巴巴说几句日常用语和技术词汇了。 叶菲莫夫看到是他,指了指基座下方一个预留的传感器接口,又指了指图纸,语速飞快地说了一串。旁边的年轻助手赶紧翻译:“院士说,这个振动监测点的预留位置,和最终燃机转子的关键测点投影有偏差,大约三厘米。需要调整,否则数据会有系统性误差,影响后续的主动控制算法标定。” 陈向东心里咯噔一下。三厘米,在庞大的船体上微不足道,但对于精密测量而言,可能就是天壤之别。他立刻蹲下身,仔细核对图纸和现场标记,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激光测距仪复测。果然,现场施工时,某个环节出现了微小错位。 “停!吊装暂停!”陈向东站起身,对起重机操作员大喊,然后转向负责该区域施工的工长,脸色沉了下来,“老吴,怎么回事?坐标标错了为什么不报告?” 工长老吴是个黑脸汉子,搓着手,有点慌:“陈总,这……图纸太密了,这点偏差,我们觉得……觉得不影响安装,就……” “你觉得?”陈向东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嘈杂的工地上依然清晰,“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觉得’了?图纸就是法律!差一毫米都不行!全部拆下来,重新定位!今天不搞对,谁也不准下班!”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火气。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工人们面面相觑,几个苏联专家也停下了争论,看向他。 叶菲莫夫走到陈向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生硬的中文说:“陈,冷静。问题,发现,解决,就好。”老人蓝色的眼睛里没有责怪,只有理解和一丝赞许。在精度问题上,他们是一类人。 陈向东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对老吴说:“按院士的要求,重新测量定位,所有参与这个工序的人,今晚加课,学习施工规范和质量红线!再有下次,调离岗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是!陈总!”老吴额头冒汗,连连点头。 小小的插曲过去,工作继续,但气氛明显更加紧绷、专注。陈向东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但他更清楚,对于“鲲鹏”这样的巨系统,任何一点微小的疏漏,都可能被放大成灾难。他必须像个最苛刻的监工,守住每一道关卡。 与此同时,在研究院主楼那间挂着“战略研究室”牌子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没有焊花和噪音,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低低的讨论声,以及墙上挂着的巨幅世界地图前,老宋用教鞭轻轻点动的声响。 “根据最新情报和公开信息交叉验证,‘国际商业发射服务联合体’的内部裂痕,比我们预想的要大。”老宋的教鞭点在欧洲的位置,“传统的阿丽亚娜空间公司联盟,与新兴的、试图降低发射成本抢占市场的‘天空之桥’项目支持者之间,矛盾正在公开化。后者对‘联合体’试图维持高利润、排挤新进入者的做法非常不满。” 李振华坐在长桌一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铅笔。 “欧空局内部,改革派的声音也在加大。他们承受着来自欧盟的政治压力,要求降低对美依赖,发展独立、有竞争力的航天产业。但同时,保守派势力根深蒂固,与传统承包商利益绑定极深。”教鞭移到北美,“NASA那边,态度暧昧。他们乐见欧洲内部有竞争,但绝不愿意看到一个来自东方的、成本更低的玩家真正成长起来。所以,他们很可能在幕后,同时对联合体保守派和欧空局改革派施加影响,目标是搅浑水,延缓任何可能改变格局的进程。” “王胖子那边的最新消息,”李振华开口,声音平静,“汉斯团队对投标方案做了大幅调整,弱化了可能引起争议的技术来源描述,强化了与欧洲供应链的捆绑,并准备了一个关于‘开放式创新网络’的故事。代价是,性能参数有所下调。” “断尾求生,明智之举。”老宋点点头,“先拿到入场券,上了牌桌,才有机会出牌。我们的‘远星’,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证明自己‘无害’且有‘价值’的时间。” “时间……”李振华轻轻重复这个词,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标注着各种潜在合作伙伴颜色的区域——独联体国家、中东、南美、东南亚……“我们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欧洲一个篮子里。欧空局的项目要争,但其他的门,也要继续敲,而且要敲得更响。” “您的意思是?” “加快与俄方‘能源’公司的接触节奏。”李振华放下铅笔,“他们不是着急吗?那就给他们点更实在的东西看看。安排一次小范围的、非正式的‘技术沙龙’,主题可以定得宽泛一点,比如‘未来上面级动力系统的发展路径’,邀请他们派个技术团队过来交流。地点……就放在我们新建成的液体发动机高空模拟试车台旁边。让他们看看,我们不是只有钱,我们也有技术,有决心,有未来。” 老宋眼睛一亮:“展示肌肉,增加谈判筹码?” “不止。”李振华摇摇头,“更是传递一个信号:合作,我们是认真的,有实力的。但合作的基础,是平等互利,是真正先进的技术共享,而不是单方面的施舍或倾销。我们要的,不是他们仓库里落满灰尘的旧图纸,而是能一起面向未来的、活的技术。”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让外事部门注意一下,近期有没有来自中东或者拉美地区的、关于卫星研制或发射需求的非正式询价。哪怕只是意向,也要认真对待,建立档案。这些地区,政治因素复杂,但市场潜力大,而且对价格敏感,正是我们初期打破局面的潜在突破口。” “明白了。我立刻安排。”老宋快速记录。 “还有,”李振华想起什么,“家属区那边,老马张罗的‘国际美食角’和‘少儿足球赛’,筹备得怎么样了?” 老宋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振华突然问起这个,随即笑道:“热火朝天呢!娜塔莉亚大婶都快成食堂编外顾问了,天天琢磨怎么做红菜汤能让咱们的人更爱吃。足球场也平整出来了,虽然草皮还没长好,但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天天抱着球在那儿比划。哦,对了,工会还联系了市少年宫,看能不能请个教练来指导一下,正规点。” “好事。”李振华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些事,看着小,但很重要。人心稳了,干活的劲头才足。专家们把家安在这里,心才能定在这里。通知后勤和工会,这类活动,只要不违反原则,不铺张浪费,就大力支持。经费,从所长基金里出。” “是!”老宋应下,心里却感慨,这位李总,真是心细如发,大事抓得狠,小事也想得周到。 会议结束,李振华独自站在窗前。楼下,几个苏联专家的孩子和中国孩子,正在那片刚平整出来的土地上踢着一个有些瘪的皮球,虽然场地简陋,规则混乱,但奔跑、呼喊、欢笑,充满了纯粹的快乐。更远处,“鲲鹏”工地的喧嚣隐约传来,那是另一种充满力量和希望的声响。 他想起刚才陈向东在电话里,略带疲惫但掩不住兴奋地汇报“基座安装终于到位,初步静态测试通过”。想起叶菲莫夫院士在会议间隙,用生硬的中文跟他比划,说中国的春天“雨多,但树绿得快”。想起王胖子在加密电话里,那虽然刻意轻松但难掩压力的声音。 春风裹挟着泡桐花的甜香和工地上的铁锈味,一起涌进窗来。 前路依然漫长,暗礁密布。但种子已经播下,在争执的汗水里,在博弈的智慧里,也在孩子们的笑声和那一碗碗或许还不够地道的红菜汤里,悄然生根,顽强地,向着有光的方向,生长。 这生长,缓慢而坚定,如同春天的泥土,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心脏的原点 四月天,孩子的脸。上午还艳阳高照,午后便堆起了铅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压在研究院上空,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风也停了,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一动不动,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添了几分烦躁。 但这沉闷的天气,丝毫影响不到研究院西北角那片新开辟出来的、被高大防爆墙和隔音屏障严密围起来的区域。这里,是“鲲鹏”平台燃气轮机工程样机的专属地面综合测试台。为了这台尚未出世的“心脏”,基建科的工人和“鲲鹏”项目组抽调的人手,硬是在两个月内,在这片荒地上,建起了一座足以承受高温、高压、强振动的钢铁堡垒。 今天,堡垒深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叶菲莫夫院士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异常平整的工装,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他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试验日志,封面上用中文和俄文写着“鲲鹏平台燃气轮机工程样机——首次全系统地面联调试验”,字迹工整,墨色凝重。 巴维尔院士站在他身侧,平时从不离手的烟斗今天不见了踪影,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发白。陈向东、刘伟民,以及振动、燃烧、控制、材料等攻关组的核心骨干,都到了。赵志坚总工站在人群最前,双手紧紧握在身前,手心里全是汗。李振华也来了,他没有站在前面,而是静静地靠在后面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人群面前,是一个用厚帆布和钢管临时搭起来的、简陋到有些寒酸的门廊,权当是测试台控制间的入口。门廊上,挂着一块用硬纸板手写的牌子,字是叶菲莫夫亲自用毛笔蘸着红油漆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鲲鹏”平台燃气轮机工程样机——首次全系统地面联调试验 牌子旁边,不知是谁,用细铁丝小心翼翼地将一截红绸子系在钢管上,绸子末端无力地垂着,在凝滞的空气里纹丝不动。 没有鲜花,没有彩旗,没有领导讲话。只有机器的嗡鸣、通风系统的低吼,和每个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叶菲莫夫翻开试验日志的第一页,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这密闭的、充满金属回声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同志们,‘鲲鹏’平台,燃气轮机工程样机,首次全系统地面联调试验,现在开始。试验负责人,叶菲莫夫·伊万诺维奇。”他用俄语念了一遍,又用生硬但清晰的中文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合上日志,递给旁边的助手。目光转向那扇厚重的、镶嵌着观察窗的隔音门。门上,红色的警示灯无声地亮着。 “开门。”叶菲莫夫说。 操作员是一个脸绷得紧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年轻人。他用力点了下头,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沉重的门把手,缓缓向内推开。 “嘎吱——”,厚重的金属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股混合了高级航空煤油、特种润滑油、以及金属受热后特有的、微带焦灼的气味,瞬间涌了出来,扑面而来。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测试舱内,灯光雪亮,照得纤毫毕现。一台庞大、复杂、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的燃气轮机工程样机,静静地卧在特制的、布满传感器和管线的测试基座上。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经过精细加工的金属原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而内敛的光泽。复杂的进气道、压气机段、环形燃烧室、涡轮段、尾喷管……层层叠叠,精密咬合,像一头被暂时封印的、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钢铁巨兽。无数的电缆、液压管、燃料管、信号线,如同巨兽的血管和神经,从它身上延伸出来,连接到四周密如蛛网的测试仪器和数据采集系统上。 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亲自设计的复合减震基座,此刻就托举在这头“巨兽”的下方,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是这次试验能否成功的关键之一。 叶菲莫夫率先走了进去,巴维尔紧随其后。接着是赵志坚、陈向东、刘伟民……李振华也跟在最后,脚步很轻。 舱内更热,空气也更干燥。巨大的排气烟囱从测试舱顶部伸出去,连接着外面的消音和净化装置。控制台前,坐着七八个操作员和技术人员,每个人都戴着防噪耳罩,面前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据流已经开始滚动预热。见到叶菲莫夫等人进来,他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目光立刻又死死锁在屏幕上,手指虚按在各自的控制钮或键盘上。 叶菲莫夫没有去主控台,而是走到测试机旁边,伸出苍老但稳定的手,轻轻拂过冰冷的压气机机匣外壳。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仿佛在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儿。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主控台方向,点了点头。 “各系统,最后状态确认。”他的声音通过内部的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到每个岗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燃油供给系统,压力正常,流量正常,准备就绪。” “滑油及冷却系统,压力、温度、流量正常,准备就绪。” “电气及点火系统,供电稳定,点火程序就绪。” “数据采集与监控系统,运行正常,各通道畅通。” “消防及安全系统,全部就位,待命。” “振动监测系统,校准完毕,进入实时监控。” 一道道汇报声,冷静,简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略显空旷的测试舱内回响。每一声“正常”或“就绪”,都让空气的张力增加一分。赵志坚觉得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他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陈向东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菲莫夫的手。那双手,此刻正稳稳地放在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硕大的主控阀操纵杆上。 叶菲莫夫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机油和金属味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血液加速的气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巴维尔。巴维尔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数据终端,屏幕上复杂的三维模型和实时数据流瀑布般滚过,他紧盯着,几秒后,用力点了点头。 “启动。”叶菲莫夫说。声音不大,但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握住操纵杆,猛地向下一压! “嗡————————————” 不是轰鸣,不是咆哮,而是一种低沉到极致的、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共振嗡鸣,瞬间充满了整个测试舱,透过厚重的隔音门,隐隐传到了外面。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原始的力量感,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在深渊中睁开了眼睛,舒展着被禁锢太久的筋骨。 控制台上,成排的指示灯次第亮起,从待机的黄色,转为运行的绿色。屏幕上的数据流陡然加速,曲线开始剧烈跳动。 “点火成功!燃烧室压力建立!” “压气机转速上升……百分之十……二十……三十!转速平稳!” “涡轮前温度……进入预定区间!” “振动监测点A1、A2、B3……报告初始读数!” 操作员的汇报声陡然拔高,语速加快,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和兴奋。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振动攻关组那几个人的眼睛,几乎要钉在专门显示振动频谱的几块屏幕上。格里戈里就站在那块屏幕前,身体前倾,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眼镜片后面,蓝色的眸子锐利如鹰。 屏幕上,几条代表不同方向、不同频率振动的曲线,开始蜿蜒爬升。它们不像以往试验中那样狂躁地乱跳,而是呈现出一种……有规律的、受控的起伏。虽然振幅依然存在,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频率节点,会出现令人心跳漏拍的尖峰,但很快,那尖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抚平,曲线重新回到一个相对狭窄的、安全的通道内。 “低频段……振幅在预测范围内!无明显谐振放大!” “中频段……有波动,但……但在格里戈里院士修正模型预测的包络线内!” “高频段……噪声水平正常!天啊……它……它稳住了!” 负责振动监测的年轻工程师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格里戈里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了一毫,但他没有回头,依然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 叶菲莫夫的手,稳稳地压在操纵杆上,感受着从杆身传来的、细微却清晰的震颤。那不是失控的抖动,而是一种澎湃的、有序的、力量传输的脉动。他紧盯着主参数屏幕,那里,代表功率输出的粗壮曲线,正以一种坚定而平稳的姿态,向上攀升。 百分之五十……六十……七十…… 机组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沉重、有力,测试舱内的温度明显上升,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巨大的能量在钢铁的躯壳内奔流、转化,通过那精心设计的复合减震基座,大部分被吸收、耗散,只有一小部分化为低沉的、有节奏的轰鸣,透过厚重的混凝土墙壁和隔音层,隐隐传来。 “百分之八十五额定功率!运行参数稳定!” “涡轮后温度……略高于预期值,但偏离在安全裕度内!控制系统正在自动微调!” “各子系统反馈……正常!正常!全部正常!” 欢呼声已经到了喉咙口,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还不到时候。试验大纲要求,必须完成一次从冷启动到百分百额定功率,再到平稳降速、安全停车的完整循环。 叶菲莫夫的手,缓缓地,但极其稳定地,将操纵杆推到了尽头。 “百分百额定功率,维持运行!” 巨大的轰鸣声达到了一个顶峰,整个测试舱的地面都在传来一种低沉而均匀的震颤,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混凝土,而是一头巨兽平稳搏动的心脏。控制台上,绿色的指示灯连成一片令人心安的光带。屏幕上的曲线,在高位平稳地运行着,像一条被驯服的巨龙,温顺地待在预设的轨道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也从未如此短暂。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空气灼热而干燥,但没人去擦,没人动弹。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台咆哮的机器和闪烁的屏幕上。 二十分钟。叶菲莫夫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地、匀速地回拉操纵杆。 澎湃的轰鸣声如同退潮般开始衰减,沉重的震颤感逐渐减轻,屏幕上的功率曲线平稳下滑,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登山者,从巅峰稳健下行。 “功率平稳下降……” “各系统跟随正常,无异常扰动……” “振动监测……无回弹放大!减震系统表现优异!” 当操纵杆彻底回位,控制台上最后一个代表“运行”的绿色指示灯悄然熄灭,那充斥耳膜、震撼胸腔的磅礴轰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只剩下设备冷却风扇低沉的呜呜声,和通风系统持续工作的背景音。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陷入一种奇异的、带着耳鸣回响的寂静。 然后,“滴”的一声轻响,主控系统发出“试验循环完成,机组安全停车”的电子提示音。 这声轻响,像解除了某种魔咒。 “成……成功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用干涩的、几乎变调的声音,喃喃道。 下一秒。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紧接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掌声、欢呼、呐喊、甚至是不顾形象的蹦跳,瞬间淹没了整个控制间!年轻人互相捶打着肩膀,老专家们摘下眼镜,用力擦着眼角。赵志坚一把抱住身边的陈向东,抱得那么紧,仿佛要把他勒进骨头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哭又像笑的声音。 叶菲莫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操纵杆的手。那只苍老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些激动得近乎癫狂的中国同行们,看着他们脸上肆意的泪水,看着他们眼中迸发出的、几乎要灼伤人的光芒。他脸上那惯常的、严肃到近乎刻板的线条,一点点松动,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牵扯,最终,扯出了一个极其生硬、却无比真实、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对着满屋激动的人们,缓缓地、用力地,竖起了大拇指。 巴维尔院士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烟斗,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他就那么叼着,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烟雾,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烟雾后面,是他那双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有欣慰,有骄傲,有巨大的释然,或许,还有一丝远在故国、未能亲见昔日梦想在此地开花的、深沉的怅惘。 李振华依旧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没有加入欢呼的人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台已经停止咆哮、但余温尚存、静静卧在基座上的钢铁巨兽,看着叶菲莫夫竖起的大拇指,看着巴维尔眼中那复杂难明的光。 成了。 虽然这只是在陆地上、在测试台上的“心脏原型机”的首次全功率运行,距离它装上“鲲鹏”平台,在惊涛骇浪中提供澎湃动力,还有漫长的海试、联调、优化的路要走。 但这一步,踏出去了。而且,踏得极稳。 它证明了叶菲莫夫、巴维尔、格里戈里这些“灯塔”带来的技术路线的正确,证明了中方团队消化、吸收、再创新的能力,证明了“两步走”战略中,最艰难、最核心的第二步——拥有自主先进动力心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一个清晰可见、触手可及的目标。 它给“鲲鹏”的未来,装上了一颗定心丸。也给所有在绝望中不曾放弃、在质疑中咬牙前行的人,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欢呼声经久不息。有人冲出去,很快,测试台外也传来了隐约的、更加沸腾的欢呼声,那是守候在外围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 李振华悄悄退出了控制间。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关闭,将震耳欲聋的欢呼锁在里面。他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午后的闷热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一阵凉风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也吹散了鼻腔里残留的机油和焦灼味。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不知何时,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金红色的夕阳,正好从缝隙中透射出来,不偏不倚,照在那高大的测试台排气烟囱上,为冰冷的钢铁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辉煌的金边。 很亮,很暖,充满了希望。 李振华的嘴角,也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摸出烟盒,敲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让略带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然后缓缓吐出。 烟圈袅袅上升,融入那金色的光柱里,渐渐消散。 路还长。但至少今天,他们向着那片深蓝,又稳稳地,迈出了一大步。一大步。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炮仗、火箭与星空下的约定 “鲲鹏”平台燃气轮机地面联调成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依然在研究院有限的圈子内掀起了巨大的、压抑的兴奋。但这份属于成年人的、沉甸甸的喜悦,暂时还没能立刻渗透到孩子们的世界里。 在家属区那片新平整出来的、勉强能称之为足球场的空地上,战斗正酣。 “安德烈!传过来!” 小军(陈向东的儿子)扯着嗓子喊,脸上蹭着灰,汗珠子在夕阳下闪着光。他踢球没什么章法,就凭一股猛冲猛打的劲儿,但今天这劲儿特别足,大概是因为他爹前两天破天荒地带他去食堂吃了顿红烧肉,还夸了他最近作业有进步。 “接着!” 小安德烈(谢尔盖的儿子)用带着浓重卷舌音的汉语喊回去,脚下技术明显细腻得多,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将球传了过来。球有点瘪,是那种最便宜的橡胶足球,但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热情。 旁边还有几个孩子,有中国专家的,也有苏联专家的,都混在一起,嗷嗷叫着追着球跑。娜塔莉亚大婶和其他几个中外妈妈们,坐在场边用砖头搭的简易“看台”上,一边织着毛衣或做着针线活,一边不时抬头看看,喊着“小心点!”或“安德烈,注意脚下!”用的语言不同,但脸上的关切笑容和挥舞的手臂,是相通的。 “哐!”一声,球没进门(用两堆砖头摆的),却一脚踢飞,滚到了场边堆着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建筑废料堆里。几个孩子呼啦啦追过去。 “咦,这是什么?”一个叫小海的男孩眼尖,扒开几块碎砖,从下面拖出一个脏兮兮的、用牛皮纸裹着的长条状东西,沉甸甸的。 孩子们好奇地围了上去。小军接过来,撕开已经破损的牛皮纸。里面露出了用透明胶带缠得歪歪扭扭的、几节粗细细细的、用硬纸壳卷成的圆筒。圆筒的一头,用泥巴和碎石子封着,另一头,露出一小截引线,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 “炮仗?不对,是……火箭?”小军不太确定地说。过年时,他和小伙伴也拆过炮仗,但都是单个的,没见过这种把好几个串在一起的“大炮仗”。 “火箭?”小安德烈眼睛一亮,凑了过来。他中文还不太好,但这个词听懂了,他用手比划着,“咻——砰!像‘联盟号’那样?” “对!火箭!过年放的那种‘穿天猴’!我见过我爸他们单位放过!”另一个叫小勇的男孩兴奋地叫起来,他爸是搞燃料的。 孩子们一下子兴奋了,围着这个简陋的“纸火箭”七嘴八舌。这明显是哪个大孩子(或者童心未泯的技术员)的“杰作”,用过年剩下的炮仗,拆了火药,自己卷的,可能试飞失败,或者没敢放,就藏在了这里。 “还能放吗?”小海问。 “引线好像还剩一点……”小军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截焦黑的引线头。 “危险!不能玩!” 娜塔莉亚大婶看到了,放下手里的活计,用俄语喊着,走了过来。其他几个妈妈也紧张地跟过来。 “妈妈,是火箭!我们自己做的火箭!”小安德烈试图解释,脸上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不行!会炸到手!会着火!”娜塔莉亚连连摆手,语气坚决。她来自严谨的工程师家庭,深知这种“土法火箭”的不确定性。 孩子们顿时蔫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宝贝”,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大人们。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让我看看。” 是叶菲莫夫院士。他不知何时散步到了这里,背着手,踱了过来。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少了些平日的严肃。 孩子们立刻让开一条路,充满期待地看着这位平时总是很沉默、让人有点害怕的苏联老爷爷。 叶菲莫夫走过来,从小军手里接过那个“纸火箭”,托在手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纸筒,又掂了掂分量,看了看那粗糙的封口和残存的引线。 “火药填充不均匀,重心有问题,喷口设计……几乎没有。”他用俄语低声嘟囔着,摇摇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那是一种看到熟悉又稚嫩事物的、带着怀念的笑意。他年轻时,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小镇,大概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尝试制造能飞起来的东西。 “爷爷,它能飞吗?”小安德烈用俄语问,满眼期待。 叶菲莫夫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周围一圈中国孩子亮晶晶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把“火箭”还给了小军。 “飞,可以。”他用生硬的中文说,然后指了指那个泥巴封死的“喷口”,“这里,不行。要改。” 孩子们愣住了,连娜塔莉亚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公公。 叶菲莫夫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土上画了起来。他画了一个简单的圆锥体,指着尖头说:“头,要尖,减少风。”又画了一个稍微扩张的出口,“这里,要光滑,让气,快点出去。”他扔掉树枝,用手比划着,“火药,要压紧,但不能太紧。线,要长,安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孩子们似懂非懂,但兴奋劲又上来了。这位老爷爷不仅没反对,还在教他们怎么改! “我们……没有火药了。”小军挠挠头。过年剩下的炮仗,早被大人收走了,怕危险。 叶菲莫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了看远处正在落山的夕阳,又看了看孩子们渴望的脸,忽然说:“明天,下午。在这里。我教你们,做一个,能飞的。” “真的?!”孩子们几乎跳起来。 “但是,”叶菲莫夫脸色一板,“要听话。要按我说的做。安全,第一。” “我们听话!”孩子们异口同声,中文俄文混杂。 娜塔莉亚还想说什么,叶菲莫夫对她摇了摇头,用俄语低声说:“没关系,娜塔莎。让他们知道,东西为什么能飞,比单纯害怕它,更重要。这也是……科学。” 于是,第二天下午,家属区的“火箭兴趣小组”秘密成立了。导师:叶菲莫夫·伊万诺维奇(退休返聘)。学员:中苏混编儿童团。场地:废弃建材堆旁。材料:由叶菲莫夫院士“特批”,从实验室“废料桶”里“回收”的少许用于教学演示的、威力极小的黑火药(严格计量),以及孩子们贡献的硬纸壳、胶水、小刀、尺子、从作业本上撕下的光滑纸张等。 老院士异常认真。他让每个孩子都洗了手,然后像上课一样,用树枝在地上画图,讲解“作用力与反作用力”,讲为什么火箭能飞起来。孩子们听得半懂不懂,但眼睛瞪得溜圆。 然后,是制作。裁纸、卷筒、用胶水仔细粘合、用光滑的纸做整流罩、用削好的小木棍做稳定尾翼……叶菲莫夫手把手地教,要求极其严格。筒身要圆,接缝要平,重心要对准。火药则由他亲自用一个小勺,一点点、均匀地灌入纸筒底部,再用揉软的面团(从食堂要来的)轻轻压实,最后插入一根长长的、用棉线搓成的、浸过硝酸钾溶液(也是从实验室“申请”的极小剂量)的“安全引信”。 整个下午,空地上安静得出奇,只有孩子们压低声音的讨论、纸壳的沙沙声、和叶菲莫夫偶尔的指导。路过的家长和研究人员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地停下脚步,然后会心一笑,悄悄走开,不去打扰。 当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色时,第一枚“联合号”纸火箭(孩子们投票取的名字)终于制作完成。它有着红色的箭体(用红墨水涂的),白色的整流罩,三片歪歪扭扭但很对称的尾翼,看起来……有点丑,但很精神。 发射场选在了空地最边缘,对着空旷的荒地。叶菲莫夫亲自划定了安全区,所有孩子和大人都必须站在线后。他拿着火箭,走到发射点——一个插在地上的Y形树枝支架。 孩子们屏住呼吸,小脸因为兴奋和紧张而通红。娜塔莉亚和其他妈妈们也远远看着,手里攥着手绢。 叶菲莫夫将火箭小心地架在支架上,调整好角度(大约70度),然后拿出火柴。他看了看孩子们,又看了看手中的火箭,那双习惯于在复杂图纸和精密仪器上工作的手,竟然微微有点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孩童时代的激动。 “3……2……1……” 叶菲莫夫用中文倒数,然后划着了火柴。 橘黄色的火苗,舔上了浸过硝酸钾的棉线引信。“嗤——”引信冒出细小的火花和白烟,迅速燃烧。 时间仿佛变慢了。所有眼睛都盯着那枚简陋的纸火箭。 “嗤”声停止的刹那。 “噗——咻!!!”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清晰的喷射声响起,火箭尾部喷出一股短暂而有力的白烟,箭身猛地一震,随即挣脱地心引力,沿着并不笔直但绝对向上的轨迹,歪歪扭扭却又坚定不移地,射向了橙红色的天空! 它飞得不高,大概只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动力很快耗尽,然后开始下坠,但在最高点,它似乎真的悬停了一刹那,将那简陋的红色身影,印在了绚烂的晚霞背景板上。 “飞啦!飞起来啦!!” “乌拉!!!” 孩子们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跳着,叫着,互相拥抱,不分中国还是苏联。小军和小安德烈甚至抱在一起蹦跳。连平时最文静的小姑娘,也激动地拍红了手。 娜塔莉亚和其他妈妈们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用力鼓掌。 火箭完成了它的使命,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掉落在不远处的荒草地上。 孩子们一窝蜂地冲过去,像找到宝藏一样捡起那已经烧焦了尾巴的箭体,传看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造物。 叶菲莫夫站在原地,看着欢呼的孩子们,看着天边那枚“火箭”消失的方向,脸上严肃的线条柔和下来,嘴角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无比的微笑。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不像那位令人敬畏的院士,更像一个……达成了某种心愿的、普通的老爷爷。 “爷爷!爷爷!我们成功了!”小安德烈举着火箭跑回来,小脸兴奋得发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叶爷爷,它飞得好高!”小军也挤过来,眼里满是崇拜。 叶菲莫夫接过那枚已经冷却的、简陋的火箭,仔细看了看烧蚀的喷口和略微变形的箭身,点了点头:“很好。但,还可以更好。重心,还是有点偏。尾翼,形状可以优化。下次,我们做一个,两级火箭。” “两级火箭?”孩子们睁大了眼睛。 “对。一级,推动。二级,飞得更高。”叶菲莫夫比划着,眼中闪烁着孩子们熟悉的那种、只有在讲到最复杂的公式时才会出现的光芒,“就像……真正的火箭那样。” 就在这时,下班号响了。悠长的号声在暮色中回荡。大人们开始呼唤孩子回家吃饭。 孩子们依依不舍,约定明天放学后再来“研究所”(他们给这个秘密基地起的名)。 叶菲莫夫看着孩子们散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粗糙的“火箭”。远处,研究院主楼和几个大型车间的灯光次第亮起,其中就包括白天刚刚完成历史性测试的燃气轮机试验台。那里的灯光,代表着人类工业文明的结晶,代表着复杂到极致的系统工程。 而他手里这个,是最原始的冲动,是对天空最初的好奇,是科学火种最稚嫩的模样。 两者天差地别,却又一脉相承。 他将火箭小心地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旧布袋里。也许,可以带回去,放在书桌上。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这或许是他来到这个遥远的国度后,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 他抬起头,天空已变成深蓝色,最早的几颗星星开始闪烁。更远的地方,研究院的灯火,和天上的星光,仿佛连成了一片。 “也许,”他低声用俄语自语,像是在对星星,也像是在对那枚静静躺着的纸火箭说,“真正的火箭,最早……也是从这样的梦里,开始的。” 他背着手,慢慢地,向着有灯光的家属楼走去。背影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和。 而在他身后,那片空地上,似乎还回荡着孩子们纯真的欢笑,和那枚简陋火箭,倔强射向天空时,那一声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 “咻!”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新伙伴,老朋友 “萨勒曼一号”成功之后,一份来自外事部门的简报,便静静地放在了李振华的案头。 简报很薄,只有两页纸。内容是关于一个位于南美洲、叫做“科林托民主共和国”的国家。这个国家面积不大,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铜和锂,但经济结构单一,长期受国际市场波动影响,政局也时有动荡。现任总统是一位工程师出身的改革派,上台后提出“资源换技术、矿业升级、产业多元”的“新科林托计划”,意图摆脱单纯的原料出口国地位。 简报的重点在最后几行:“……科方近期通过非正式渠道,多次表达了对发展航天技术的兴趣。其矿业部下属的地质调查局,曾咨询过关于利用遥感卫星进行矿产勘探和地质测绘的可能性。据悉,法、德、俄等多国公司已与之接触。科方态度谨慎,资金预算有限,但诉求明确:希望拥有一颗‘自己的眼睛’,且后续维护升级不能受制于人。” 李振华的目光在“不能受制于人”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用红笔轻轻划了一道线。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战略研究室。 “老宋,科林托这个国家,了解多少?尤其是他们那位工程师总统,曼努埃尔·埃斯皮诺萨。”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即是老宋沉稳的语调:“李总,资料刚调出来。曼努埃尔·埃斯皮诺萨,五十六岁,早年在德国留学,学的是地质工程。回国后曾在矿业公司担任技术主管,后来从政。作风务实,厌恶空谈,在民间和军队中都有一定声望。他提的‘新科林托计划’不是口号,是真在推进,但阻力不小,国内保守势力和外国矿产巨头都不乐见其成。他对航天的兴趣,应该是基于矿产勘探和边境监控的实际需求,可能也有借此提振民族自信、凝聚民心的考虑。至于‘不受制于人’,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也反映了一些小国对大国技术依赖的普遍担忧。” “嗯。”李振华沉吟着,“法、德、俄都去了,我们不去,说不过去。但怎么去,是个学问。硬碰硬砸钱,我们没优势,也违背‘朝阳计划’的本意。” “李总,您的意思是……”老宋问。 “他不是要‘自己的眼睛’,还怕以后‘受制于人’吗?”李振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我们就给他一颗,真正能让他‘看得清、用得好、以后还能自己学着擦’的眼睛。不是卖产品,是教他‘视力’。” 老宋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一下:“我明白了。不是简单的‘交钥匙’,而是‘联合研制、技术培训、能力建设’打包。就像……教人钓鱼,而不是只卖鱼。” “对。但教钓鱼,也得先让人相信我们有鱼竿,而且愿意真心教。”李振华说,“立刻以‘国家航天高技术研究院’和‘长城宇航服务公司’联合名义,起草一份非正式的、初步的技术交流建议书。不谈具体型号,不谈价格,只谈可能性。重点突出三点:一,我们可以根据科林托的矿产分布和地质特点,量身定制一颗小型、低成本、高时效的光学/多光谱遥感卫星;二,卫星数据地面接收和处理系统,可以建在科林托本土,由我们帮助建设,并培训他们的技术人员使用和维护;三,在卫星研制过程中,科方可以派遣技术人员参与部分工作,了解基本原理和流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建议书的语气要诚恳,姿态要平等,强调‘共同探索太空资源造福国民’的合作愿景。另外,以我个人的名义,给埃斯皮诺萨总统写一封简短的信,附在建议书后面。信里不用客套,就写……‘一个曾经的工程师,对另一位工程师的致敬与问候,并期待就如何用天上的眼睛,看清脚下的财富,进行有益的探讨。’” “明白!李总,这信写得有水平。”老宋由衷赞道,“我马上办。不过……派谁去初次接触?规格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调。” 李振华思索片刻:“让陈向东去。他技术过硬,为人实在,没有官僚气,容易取得技术型官员的好感。另外,把‘萨勒曼一号’从研制到发射成功的全流程资料,尤其是阿方技术人员参与的部分,做成一个简明的介绍册,中、西双语,要图文并茂,体现我们的诚意和透明。让陈向东带上。” “好!陈总工确实合适。我这就去准备。” 一周后,北京已是深秋。陈向东带着一个小型代表团,踏上了飞往南半球的航班。代表团里除了两名外事和商务人员,还有一位遥感卫星方面的青年技术骨干,以及一名西语翻译。 经过漫长的飞行和转机,飞机降落在科林托首都圣何塞。机场简陋,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植物和灰尘混合的气息。来接机的是科方矿业部地质调查局的一名副局长和一名办事员,态度礼貌而矜持。 前往酒店的路上,陈向东看着窗外。圣何塞的城市建设显得有些陈旧,但街道干净,行人衣着朴素,能看到不少与矿业相关的广告牌。偶尔有载重卡车轰鸣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先生,一路辛苦了。”副局长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部长先生明天上午在部里等候各位。今晚请好好休息。” “谢谢安排。”陈向东点点头,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片巨大的、似乎废弃的矿坑上,“那是铜矿?” “是的,圣菲利佩铜矿,曾是我们的骄傲。但现在……品位下降,开采成本太高了。”副局长语气有些黯淡。 陈向东没再多问。他想起李振华临行前的叮嘱:“不要急着推销,先听,先看,了解他们真正的痛点和渴望。” 次日的会谈在矿业部一间朴素的会议室进行。部长是位头发花白、神色严肃的老者,开门见山:“陈先生,感谢贵方的提议。我们确实对遥感技术感兴趣。但请理解,我们的预算非常有限。而且,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张漂亮的星空图片,而是能告诉我们,哪里还有矿,矿藏有多深,开采价值有多大的实用信息。法国公司给我们看了他们的‘斯波特’卫星图片,很清晰,但太贵,而且数据解读依赖他们。德国人推荐了他们的雷达卫星,说能穿透云层,但技术更复杂。俄国人……他们只对卖火箭感兴趣。” 陈向东耐心听完,示意随行的青年技术骨干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投影仪。他没有直接回答部长的问题,而是先播放了一段精心剪辑的视频。 视频开头,是荒凉的戈壁滩。然后镜头拉远,显示卫星视角下,那片戈壁不同波段的光谱图像。接着,图像经过处理,一些区域被标上了醒目的颜色。 “部长先生,各位,”陈向东用平实的语言介绍,“这是我国西北部一片看似荒芜的地区。通过我们自己的遥感卫星数据分析和地质建模,在这里……”他指向图上被标红的一处,“我们预测可能存在铜镍矿化带。后续的地面勘探证实了这一点。现在,那里已经建起了一座新的矿山。” 科方人员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 陈向东切换画面,是“萨勒曼一号”卫星从研制、测试到发射的快速剪辑,重点突出了阿方技术人员在华夏工程师指导下,参与太阳能帆板展开测试、数据模拟等场景。最后,是阿方技术人员在自己国家新建的地面站里,接收并处理第一幅卫星影像时欢呼的画面。 “我们与阿勒萨巴王国的合作,不仅仅是卖一颗卫星,或者提供一些图片。”陈向东缓缓说道,“我们帮助他们建立了一整套‘看’的能力——从天上卫星的眼睛,到地上接收处理数据的大脑,再到能读懂这些数据的眼睛。现在,他们可以自己‘看’自己的国土,规划城市,监测农业,寻找资源。这颗卫星姓‘萨勒曼’,地面站建在阿勒萨巴,操作和维护它的,是阿勒萨巴人。”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部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陈先生,我欣赏你们的思路。但这一切,需要多少钱?多久?以及……你们如何保证,我们的人能真正学会,而不是永远依赖你们?” “钱,我们可以谈一种更灵活的模式。比如,部分费用可以用科林托有优势的矿产品,按照长期协议价来抵偿。”陈向东说出李振华授意的方案,“时间,一颗满足基础勘探需求的小卫星,从启动到发射,大约18到24个月。至于保证……” 他看向那位青年技术骨干。年轻人会意,起身走到白板前,用简单的图示和流利的西语(翻译在一旁补充)讲解起来:“部长先生,我们的培训是系统的、手把手的。从卫星基本原理,到数据接收、处理、解译,再到简单的故障排查。我们会制定详细的培训大纲,提供全套中文、西语技术资料。甚至,如果条件允许,我们欢迎科林托的学生,到我们的大学相关专业学习。我们相信,技术只有被掌握,才能真正创造价值。我们不想培养客户,我们想培养同行者。” “同行者……”部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在陈向东和那位年轻技术员之间移动。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坦率与自信,那不是推销员的眼神,更像是……同行探讨技术难题时的眼神。 “陈先生,”部长沉吟良久,终于再次开口,“你的提议,和那封信,都很有意思。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我需要向总统先生汇报,也需要听听我们自己技术人员的意见。” “当然。”陈向东微笑,“我们此行,就是来交流的。我们带来了更详细的资料,也希望能有机会,参观一下贵国的地质调查机构,或者有代表性的矿区,更直观地了解你们的需求。另外,”他拿出一份精美的请柬,“下个月,在我国西北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有一次长征系列火箭的发射任务。如果贵国感兴趣,我们诚挚邀请科林托的朋友前往观摩。亲眼所见,胜过千言万语。” 部长接过请柬,看了看上面火箭腾空的图案,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衣着朴素、语气平和、但每一句话都落在实处的中国工程师,缓缓点了点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会向总统先生转达你们的邀请。至于参观……安排在后天吧,我带你们去我们的国家地质实验室看看,再去一趟圣菲利佩老矿区。” “非常感谢!” 会谈结束后,陈向东回到酒店,第一时间通过加密渠道,将情况简要汇报给了李振华。 李振华的回复很快,只有一句话:“扎实调研,以诚待人。种子已播,静待发芽。” 窗外,圣何塞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远在万里之外北京的李振华,此刻也正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天边相似的晚霞。 “科林托……”他低声自语。这个远在南美洲的陌生国度,因为对资源的渴望,对自主的追求,与他,与研究院,与那片星空,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朝阳计划”的第二颗种子,已经借着“萨勒曼一号”成功的风,悄然飘向了那片蕴藏着丰富矿藏,也渴望着科技光芒的土地。能否落地生根,既要看土壤,也要看播种人的耐心与诚意。 他转身,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上面,已经插着几面小小的红旗——那是“朝阳计划”已经点亮或正在点亮的地方。 红旗还很少,但每一面,都代表着一束光,一个希望,一段刚刚开始的、关于星空的故事。 夜空中,第一颗星悄然亮起。而更多的星光,正在赶来的路上。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朝阳下的面孔 “萨勒曼一号”成功发射三个月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航)航天学院的留学生公寓楼,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这幢建于五十年代的灰砖楼,走廊长而幽深,水房和厕所是公用的,墙壁上带着经年累月的印记。但此刻,许多房间的门上都贴上了手写的名牌,用中文、阿拉伯文、西班牙文、甚至斯瓦西里语标注着主人的名字和国籍。空气里,常年萦绕的墨水和旧书味道,被一股复杂的、混合着各色香料、咖啡和不同口音英语的气息所取代。 三楼最东头的一间宿舍里,阿米尔·本·萨勒曼(Amir bin Salman)正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白袍头巾。他是阿勒萨巴王室旁支的远亲,也是国内第一批公派赴华学习航天技术的青年才俊之一。二十五岁,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这是“萨勒曼一号”项目合作框架下的定向委培。临行前,哈立德叔叔(就是那位曾与王胖子在基辅会面、后率团赴华的工程师哈立德)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阿米尔,你的眼睛,要像鹰一样锐利。我们送出去的,不止是学生,更是未来的种子。你要学的,不只是怎么造卫星,更要看懂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阿米尔对此深以为然。他带来了最先进的笔记本电脑,厚厚的笔记本,决心要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然而,开学第一周,他就遭遇了“文化冲击”。 上午的“高等数学”,授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教授,姓陈。陈教授语速不快,但板书极快,一行行公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几乎不用看讲义。阿米尔的微积分基础不差,但面对这种充满技巧性和跳跃性的中式教学,他听得头晕目眩。旁边的中国同学则奋笔疾书,似乎习以为常。课间,他鼓起勇气用英语提问一个符号的含义,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说:“阿米尔同学,课后要多看教材,多做习题。数学,是工程的骨骼,骨头硬了,肉才能长得好。” 说完,又转身去写下一黑板的天书。 下午的“航天器总体设计”课,更是让他大开眼界。年轻的讲师直接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卫星构型图,然后开始“分配指标”:“载荷重量不超过50公斤,功率预算100瓦,寿命要求3年,成本控制在……我们假设是50万美元以内。好,现在分组,下课前每组给我一个初步的子系统质量功耗分配表。” “50万美元?”阿米尔差点惊呼出声。在他的概念里,卫星造价动辄数千万上亿。他看向同组的中国同学,那是一个叫李建国的瘦高男生,正在飞快地按着计算器,嘴里念念有词:“结构15%,热控8%,电源20%……阿米尔,你们国家‘萨勒曼一号’的平台结构质量占比大概多少?用的什么材料?” 阿米尔愣住了。他只知道那是一颗通信卫星,很先进,但具体分系统质量……他从未关心过细节。“我……我需要查一下资料。” 李建国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嗯,先按常规铝蜂窝结构估算吧。对了,你们那儿日照条件怎么样?太阳能电池板效率有特殊要求吗?” 阿米尔再次语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王室工程师”头衔和在国内学到的理论知识,在这间充斥着实际约束和“斤斤计较”的教室里,显得有些苍白。这里关注的不是“有多先进”,而是“如何在极端限制下实现功能”。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工程思维。 晚上在食堂,他遇到了另一个“朝阳计划”的留学生,来自非洲东部国家肯尼亚的玛丽(Mary)。玛丽学的是“遥感科学与技术”,一个皮肤黝黑、眼睛明亮的姑娘,正对着一盘宫保鸡丁发愁——太辣了。两人用英语交谈起来,玛丽苦恼地说:“我的导师让我用他们提供的‘风云一号’气象卫星历史数据,分析东非大裂谷地区的植被覆盖变化,还要建立模型预测旱季……上帝,我连数据格式都还没完全搞懂。” “至少你还有数据。”阿米尔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红烧肉,没什么胃口,“我的小组作业是设计一颗用于‘沙漠绿化监测’的微纳卫星,要求用商业货架产品(COTS),成本控制在20万人民币以内。20万!在北京能买什么?一辆不错的汽车?” 玛丽噗嗤笑了:“那你应该去中关村电子市场逛逛,也许有惊喜。我的中国室友说,他们本科时就用手机芯片和开源代码攒过‘纸卫星’。” “纸卫星?”阿米尔挑眉。 “比喻啦。就是极简、极便宜,但能完成基本功能的东西。”玛丽眨眨眼,“我觉得,他们有一种……怎么说呢,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本事。资源有限,就拼命在想法和效率上找补。” 阿米尔若有所思。他想起了白天李建国飞快计算的样子。也许,哈立德叔叔说的“看懂他们怎么想”,指的就是这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日子在紧张的课程、晦涩的方言、陌生的食物和巨大的学业压力中一天天过去。阿米尔开始改变策略。他不再试图听懂每一句话,而是课后拼命借中国同学的笔记,泡在图书馆里对照中文教材和有限的英文资料死磕。他主动加入李建国的小组,从最初只能负责查资料、画图,到后来也能就某个构型的质量分配争论几句。他发现,这些中国同学虽然家境普通(至少在他看来),但基础扎实得可怕,对技术细节的执着近乎偏执,而且……极其擅长利用一切现有资源解决问题。一次,他们的卫星模拟电路板需要一个特殊的滤波电容,市面上买不到合适的型号。李建国愣是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台报废的仪器,和另一个同学熬了一夜,把里面的电容拆下来测试、改造,最后居然真的用上了,成本不到十块钱。 “你们……经常这样吗?”阿米尔看着那枚“浴火重生”的电容,忍不住问。 “不然呢?”李建国头也不抬地焊接下一个点,“经费就这么多,想干事,就得自己想办法。老师说了,这叫‘土法上马’,是传统。” “土法……上马?”阿米尔咀嚼着这个词。 周末,留学生办公室组织他们参观“国家航天高技术研究院”(虽然只能参观部分开放区域)。坐在大巴车上,阿米尔心情复杂。这就是那个造出“萨勒曼一号”、让他祖国为之沸腾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灰色的楼房,茂盛的梧桐树,骑着自行车穿行其间的、衣着普通的工作人员。 然而,当他们在讲解员的带领下,走进“航天器环境工程实验室”,看到那庞大的振动台、热真空罐,以及穿着白大褂、神情专注地进行测试的工程师时;当他们在展览室,看到从最早的探空火箭模型,到“长征”系列火箭的剖面图,再到“神舟”飞船的返回舱实物时;当讲解员平静地讲述着这些成就背后,是多少人隐姓埋名、在戈壁荒漠中风餐露宿的故事时……阿米尔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国家为“萨勒曼一号”欢呼雀跃时,国内媒体对华夏航天“突然崛起”的惊叹,甚至夹杂着一丝“他们怎么能这么快”的疑虑。现在,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点答案。那不是魔法,是无数个像李建国那样的年轻人,在简陋的条件下,用“土法上马”的智慧和“斤斤计较”的执着,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他们的“新”,是建立在对自己“土”的极端坦诚和极致利用之上的。 参观结束后,他们在研究院的食堂用了便餐。饭菜简单,但分量很足。阿米尔注意到,不少中国工程师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讨论问题,甚至在餐巾纸上画示意图。气氛热烈而专注。 回程的大巴上,玛丽小声对他说:“阿米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之所以愿意帮我们造卫星,教我们技术,不仅仅是为了钱或者资源。” “那是为了什么?”阿米尔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也许……”玛丽想了想,用了一个她从中国同学那里学来的词,“是一种‘道’?他们自己从很困难的地方走出来,所以知道那条路有多难,也愿意告诉别人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水。当然,”她狡黠地笑了笑,“告诉你路,和你自己有能力走过去,是两回事。他们似乎很乐意看到我们自己学会走路。” 阿米尔没有回答。他想起陈教授板书时坚定的手势,李建国拆卸旧仪器时专注的眼神,还有展厅里那些泛黄的照片上,在漫天风沙中建设发射场的、笑容灿烂的年轻面孔。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不再是单纯的、来自技术先进国的距离感,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掺杂着敬佩、理解和隐约竞争心的情绪。他来自一个古老的、拥有石油和沙漠的国度,渴望用新的“眼睛”看清自己的土地。而这里,这个同样古老、曾饱经磨难的国家,正用一种他未曾想象过的坚韧和智慧,为自己,也为像他一样渴望仰望星空的人们,铸造通往星辰的阶梯。 他拿出笔记本,在第一页,用阿拉伯文和中文,并排写下一句话: “从沙漠到星辰,路在脚下,更在脑中。” 车窗外,华灯初上。这座古老而崭新的城市,正用它特有的节奏和温度,拥抱着这些来自遥远国度的、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而在研究院的某个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李振华刚刚审阅完一份关于“朝阳计划”下一阶段留学生选拔与培养方案的报告。 他放下笔,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北航方向依稀的灯火。 种子已经播下。有些会发芽,有些会沉睡,有些可能会夭折。但只要有阳光、土壤和耐心的浇灌,总有一天,会有一片新的绿洲,在曾经荒芜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出来。 而这,或许才是“朝阳”真正的含义——不仅是带来光明,更是唤醒生机。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成本与价值 《航天器系统工程导论》第一次大作业的要求发下来了,白纸黑字,打印得清清楚楚,贴在实验室的布告栏上。要求很简单,也很不简单: “为一项假设的‘深空尘埃采样返回’微纳卫星任务,进行初步方案设计,并提交一份尽可能详实的成本估算报告。卫星总质量不超过50公斤,科学载荷(尘埃收集器与微型密封返回舱)质量不超过15公斤,任务寿命不低于1年。核心约束:在满足基本科学目标的前提下,成本越低越好。” 实验室里顿时一片低低的喧哗。留学生们,尤其是像阿米尔这样来自经费相对宽裕国家的,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微妙。 “成本越低越好?”阿米尔身边,一个来自中东另一产油国的留学生低声嘟囔,“难道不应该是性能越高越好吗?深空采样!这是前沿科学!成本应该是第二位的!” 阿米尔没说话,但心里也掠过类似的疑惑。在他的认知里,航天项目,尤其是这种带有探索性质的任务,首要追求的是成功率和科学价值,成本虽然重要,但往往在“不惜代价”的范畴内。把“成本越低越好”写在最前面,还加粗,这种直接的、近乎功利的表述,与他之前所接受的精英教育理念,有些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翻开自己带来的、厚厚的欧美航天器部件供应商目录,开始构思。高性能的星载计算机、抗辐射加固的存储器、高精度的姿态轨道控制系统(AOCS)、经过飞行验证的推进模块……一个个在他脑海中组合,迅速形成一个技术先进、但同样“昂贵”的初步方案草图。他甚至在旁边备注了几个关键部件的供应商和大致报价——都是国际知名、以可靠性和高性能着称的巨头。 “阿米尔,你怎么想?”旁边座位上的李建国探过头,看了一眼他摊开的目录,眉头微微挑了挑。 “我在想,用什么级别的AOCS比较合适。深空环境,辐射和可靠性要求都很高。”阿米尔指着目录上一款欧洲公司的产品,“这个不错,有深空探测任务经验,但价格……” “先别急着看具体部件。”李建国用铅笔轻轻敲了敲作业要求,“看这里,‘满足基本科学目标’。基本,是多基本?尘埃收集,密封返回,一年寿命。这定义其实很宽泛。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定义清楚,什么是‘基本’?” 阿米尔一愣。他习惯于从“最优”部件开始堆砌,然后考虑集成。李建国却让他从“需求”的最底层重新思考。 “还有,‘成本越低越好’。”李建国继续说,声音平静,“这个‘好’,不光指数字小,还得考虑来源的可靠性、供货周期、后续维护升级的便利性。有时候,一个部件便宜,但需要定制接口、特殊测试,总成本反而上去了。” 阿米尔若有所思。他合上那本华丽的供应商目录,看向李建国面前摊开的几份资料——有些是中文的技术手册,有些是打印出来的论文,还有一些似乎是……国产工业级元器件的数据手册? “你打算用……这些?”阿米尔指着那些看起来没那么“高大上”的资料。 “看看总没坏处。”李建国笑了笑,抽出一份文件,“你看这个,国产的某型工业级陀螺仪,性能指标比航天级的差一些,但如果我们采用冗余设计和软件补偿,在非核心姿态控制环节,也许能满足要求,价格只有十分之一不到。还有这个,商用级(COTS)的存储器,抗辐射差点,但我们可以用纠错编码和定期刷新来弥补,成本又能降一大截。” “可靠性呢?”阿米尔皱眉,“深空环境,一旦出问题,可没有维修机会。” “所以要做系统级的可靠性设计,而不是堆砌高可靠部件。”李建国眼神认真起来,“用相对便宜的部件,通过架构设计(比如冗余、冷备份、功能降级)、算法补偿(比如用多个低精度传感器数据融合出高精度)、以及充分的地面测试和筛选,来保证整体任务的可靠。这叫……面向成本和可靠性的协同设计。我们陈教授常说的。” “系统级”、“架构设计”、“算法补偿”、“地面筛选”……这些词阿米尔都懂,但如此直白、如此理直气壮地将它们与“降低成本”捆绑在一起,作为首要设计原则,对他而言,还是一种新鲜的、甚至有些“激进”的思维方式。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但这次,他没有先去看部件列表,而是在空白页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方块图,代表整个卫星系统。然后在旁边写下两行字: 顶层需求:1. 基本科学目标(采集并返回尘埃样品)。2. 成本最低。 然后才是:性能、可靠性、进度…… 他尝试着,像李建国暗示的那样,从“满足基本需求”和“成本”这两个边界条件出发,去反推需要什么样的子系统,什么样的部件“够用”,而不是“最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过程有些别扭,像戴着镣铐跳舞。但隐隐地,他感觉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挑战性,甚至……一丝奇特的吸引力。这像是在解一道全新的谜题,规则更严苛,但解开了,或许成就感更大? 几天后的方案讨论课,气氛有些微妙。陈教授——那位板书飞快的瘦高老者——让几个有代表性的小组上台讲解初步方案。 阿米尔所在的、由留学生和中国学生混编的小组,方案中规中矩,采用了大量经过验证的成熟商用货架产品(COTS),但等级较高,成本估算自然不菲。陈教授听完,点点头,没多评价,只在“成本控制”一栏画了个问号。 轮到李建国所在的小组。他们的方案一展示出来,下面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方案大量采用了工业级甚至消费级的元器件,并在旁边清晰标注了替代的国产化选项以及预计成本节省比例。在关键的系统可靠性保障措施一栏,他们详细列出了三重冗余设计、软件容错算法、加速老化筛选试验计划等一整套“组合拳”。 “……综上所述,”负责讲解的李建国语气平稳,“我们认为,在满足任务基本科学目标和一年寿命的前提下,通过上述系统级设计,完全可以采用较低等级的元器件,从而将总成本控制在……这个水平。”他指向投影幕布上一个数字。 那个数字,比阿米尔小组的估算,低了将近百分之四十。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质疑声四起。 “工业级器件能在深空辐射环境下工作满一年?数据支持呢?” “软件容错?星上计算资源够吗?算法经过验证了吗?” “国产器件?有空间应用经历吗?质量一致性如何保证?” 提问的多是留学生,问题尖锐。连一些中国学生也面露疑虑。 李建国和他的组员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调出一页页仿真数据、地面试验结果、同类商用器件在轨统计、以及国内供应商提供的质量一致性报告。他们承认,单看任何一个部件,指标都不如“高帅富”的航天级产品,但他们用详实的数据和逻辑,论证了在系统层面,通过设计弥补,完全可以达到任务要求。 “可是,这增加了设计复杂度,引入了新的风险!”一个欧洲留学生坚持道。 “是的,”李建国坦然承认,“任何设计都有风险。用高价部件,风险可能在于单点失效和供应链;用我们的方案,风险在于系统设计和验证的充分性。我们的选择是,将成本压力转化为设计智慧和验证投入。我们认为,后者在当前条件下,是更可控、也更可持续的路径。” 陈教授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才轻轻敲了敲讲台。教室里安静下来。 “同学们,”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场,“航天工程,从来不是简单的‘最好部件’的堆砌。它是一门在多重苛刻约束(质量、体积、功耗、成本、进度、可靠性……)下,寻找最优平衡点的艺术。很多时候,没有‘完美’的方案,只有‘最合适’的方案。” 他走到李建国小组的方案前,指了指那个刺眼的低成本数字:“这个方案,大胆,甚至有些‘激进’。但它体现了一种非常重要的工程思维——设计权衡(Design Trade-off)。他们不是在简单地选用‘便宜货’,而是在深刻理解任务本质和约束条件的基础上,主动地进行系统架构创新,用智慧和努力,去弥补元器件本身的‘不足’,从而在整体上达成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远:“我们国家搞航天,起步的时候,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办?等?靠?要?都没有。只能自己动手,用有限的、甚至是落后的东西,去干先进的事。逼着我们学会了‘系统优化’,学会了‘土法上马’,学会了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这不是寒酸,这是生存的智慧,也是后来追赶乃至超越的底气。” 他转向阿米尔和其他留学生,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是说,高可靠、高性能的部件不好。相反,它们很重要,代表了技术的巅峰。但巅峰,往往意味着极高的代价。对于绝大多数任务,尤其是探索性的、需要控制成本的任务,学会在‘够用’和‘完美’之间找到那个最佳的平衡点,是更重要的能力。这需要你对技术有更深的理解,对系统有更全局的把握,对风险和成本有更敏锐的嗅觉。” 陈教授最后看向李建国小组:“你们的方案,细节还需要大量打磨,验证更是重中之重。但方向,是有价值的。这次作业,我不只看最终的成本数字,更看你们思考的过程,权衡的依据,和面对约束的创造性。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教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回答,但很多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阿米尔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纸的边缘。陈教授的话,李建国小组的方案,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思维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他之前所学的,似乎是“如何建造一座用料最考究、工艺最精湛的宫殿”;而今天看到的,却是“如何在有限的砖石和时间内,搭建一座坚固、实用、能遮风挡雨的房屋”。两者没有绝对的高下,但后者所面临的约束和所需的智慧,似乎……更复杂,也更接地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下课后,他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李建国旁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那些国产器件的测试数据……能借我看看吗?” 李建国有些意外,随即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不过很多是中文的,你需要翻译吗?” “我可以学。”阿米尔说,声音不大,但很认真。他想起父亲曾说过,要了解一片沙漠,光看地图不行,得用脚去丈量。要理解一种思维方式,光听理论也不行,得亲手去触碰那些看似“粗糙”的砖石。 窗外,北航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阿米尔夹着笔记本和那份借来的、充满各种曲线和表格的测试报告,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秋风带着凉意,吹动他手中的纸张哗哗作响。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不再只是枯燥的技术参数,仿佛变成了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一扇名为“另一种可能性”大门的钥匙。 成本与价值,最优与合适,部件与系统……这些概念在他脑中盘旋、碰撞。他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理解并掌握这种思维方式还很远,但至少,那扇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些许不同的光。 而真正的工程实践,那些冰冷的元器件、复杂的代码、严苛的测试,还在前方等待着他。这条路,注定不会轻松,但或许,会通向一个更广阔、也更真实的工程世界。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生活即战场 深秋的北京,天高云淡,但寒意已悄然而至。北航校园里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飘落,铺满了通往留学生公寓的林荫道。 阿米尔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里还捏着那份借来的测试报告。陈教授的话和课堂上的讨论,像余震一样在他脑中回响。他正试图把那些关于“系统优化”、“设计权衡”的概念,与报告中冰冷的数字、曲线对应起来,试图理解“用软件补偿硬件不足”、“用冗余换可靠性”背后的逻辑。 “阿米尔!等等!”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是李建国。他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追了上来,车把上挂着一个印着“北京大学”字样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李,有事吗?”阿米尔停下脚步,有些意外。虽然课堂上讨论激烈,但课后他们交流不算太多。 “走,带你逛个地方。”李建国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狡黠的笑容,“保证比你那报告有意思。” 阿米尔看看天边的夕阳,犹豫了一下。宿舍里还有一份模拟电路作业没完成。但李建国眼中闪烁的那种光,让他想起了上次“旧书市集”的经历。他点点头,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自行车穿过校园,出了西门,七拐八拐,钻进了一条热闹的小街。这里与校园里的安静整洁截然不同,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小店,卖水果的、卖小吃的、修鞋的、配钥匙的……空气里混杂着油烟、糖炒栗子香和嘈杂的人声。招牌多是手写的,歪歪扭扭,透着一种粗粝的生机。 “这是……哪里?”阿米尔好奇地张望,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小西天,学生们的‘补给站’。”李建国熟门熟路地在一家挂着“老王电子”招牌的小店前停下。店面不大,只有几平米,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各种电子元器件、电路板、工具,柜台上堆着些旧收音机、万用表。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凑在台灯下,用小烙铁焊着什么东西。 “王师傅,忙着呢!”李建国熟络地打招呼。 “哟,建国来啦!又缺啥啦?”王师傅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阿米尔,愣了一下,“带朋友来了?外国朋友?” “对,我同学阿米尔,学航天的。”李建国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焦黑的电路板,“您给看看,这还有救不?实验室淘汰的,电源模块好像烧了,但主控芯片看着还行。” 王师傅接过来,眯着眼对着灯光仔细瞅了瞅,又用万用表量了量几个点:“啧,烧得有点狠。主控悬,但旁边这几个运放、阻容,拆下来应该还能用。你要它干啥?这板子型号老掉牙了。” “做个温控小实验,精度要求不高,拆件用,省得买了。”李建国嘿嘿一笑,“您老手巧,帮忙给摘下来呗,回头请您喝豆汁儿!” “行吧,放着,明天来拿。”王师傅摆摆手,又看了一眼阿米尔,“你这同学,也对这破烂感兴趣?” 阿米尔有些尴尬,他不太明白李建国带他来看这个做什么。在他眼里,这烧焦的板子就是垃圾。 李建国却拉着阿米尔凑到柜台前,指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元器件:“阿米尔,你看,这店里东西,没一样是‘高级货’。但你信不信,就这些电阻电容三极管,加上点旧板子上拆下来的‘垃圾’,王师傅能给你攒出个能用的稳压电源、信号发生器,甚至简单的小单片机系统。” 阿米尔看着那些灰扑扑、标签模糊的元件,难以想象它们能组成什么“系统”。 “我们系里好多师兄的课程设计、毕业设计,甚至早期的一些科研样机,关键时候缺个啥急用,都来这儿淘换。”李建国压低声音,带着点自豪,“王师傅这儿,就是个‘元器件急诊室’兼‘二手零件库’。东西可能不新,参数可能不顶尖,但便宜、管用,最重要的是——立等可取。搞工程,有时候时间比精度金贵。” 正说着,一个穿着军训服、满脸是汗的新生跑进来,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电路板,带着哭腔:“师傅!救命!我的循迹小车核心板,烧了!明天就比赛了!电子市场都关门了!” 王师傅接过来扫了一眼,转身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起来,嘴里念叨:“STM32F103……这小伙子,供电接反了吧?……嗯,这块旧的,引脚有点弯,我给你整整……再找个晶振……妥了,二十块,保你明天能跑。” 新生千恩万谢地付了钱,拿着“救活”的板子跑了。 李建国对阿米尔眨眨眼:“看见没?这就是‘土办法’。不讲究出身,就看能不能解决问题。实验室里设计,讲究性能、稳定、可重复;但真到了火烧眉毛、资源有限的时候,这种‘野路子’,能救命。” 阿米尔看着王师傅佝偻着背,在堆满杂物的柜台后,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灵巧地摆弄着那些不起眼的元件,心里某处被触动了。这场景,和他记忆中国内那些窗明几净、设备崭新的实验室,差距太大了。但不知为何,他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坚韧的、甚至是……充满智慧的力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离开“老王电子”,李建国又带他去了街口的“四川小吃”,点了两碗红油抄手。阿米尔被辣得直吸冷气,李建国却吃得酣畅淋漓。 “吃不惯吧?刚开始都这样。”李建国笑着说,“但吃多了,你就知道,这玩意儿便宜、顶饱、热量足,最适合我们这些熬夜画图、跑仿真的。” 阿米尔看着碗里红彤彤的汤和饱满的抄手,忽然问:“李,你们……好像很习惯这样。用旧东西,淘便宜货,吃简单的食物。是为了省钱吗?我是说,你们国家现在,应该不差这点……” 李建国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认真想了想:“省钱,是一部分。但也不全是。”他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学生、民工、小贩,行色匆匆,“我们很多人,从小就知道,东西来得不容易。坏了,先想着修,而不是扔;买东西,先看是不是必要,再看是不是实惠。这不是穷酸,是……一种习惯。就像你设计卫星,不会一上来就用最贵的部件,得先想清楚,到底需要什么,哪些能省,哪些不能省。对吧?” 阿米尔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想起自己那辆停在车库里的跑车,想起家里那些很少用但必须有的最新款电子产品。他似乎从未思考过“必要”和“实惠”的问题,因为资源在他看来,仿佛是无限的。 “这种习惯,”李建国继续说,语气平静,“带到工程里,就成了‘设计权衡’,就成了‘系统优化’。因为我们习惯了在约束下找最优解。生活中是钱、是时间,工程里是质量、是功耗、是成本、是进度。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生活中是约束,工程里也是约束……” 阿米尔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道细微的闪电,仿佛在他脑中划过。课堂上那些关于成本、关于优化的理论,似乎在这一刻,与眼前这碗红油抄手、与那个杂乱却神奇的“老王电子”、与李建国朴实的话语,奇妙地连接了起来。 原来,那种“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智慧,不仅仅存在于实验室和图纸上,它渗透在这个国家的角角落落,渗透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里。它是一种面对资源有限时的本能反应,一种深入骨髓的生存和发展哲学。 吃完饭,李建国推着自行车送阿米尔回宿舍。夜色已深,校园里路灯昏黄。 “谢谢你,李。”阿米尔忽然说,语气真诚,“今天……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客气啥。”李建国摆摆手,“其实吧,我们用的方法,有时候看起来‘土’,看起来‘抠’,不是因为喜欢,而是知道好东西、贵东西,得用在刀刃上。把省下来的,用到更关键的地方。就像我们做项目,把非关键部位的预算压下来,才能保证关键技术的投入,才能多做几个实验,多试几种方案。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好钢用在刀刃上……”阿米尔品味着这句中文俗语,觉得它比任何教科书上的术语都更有力量。 回到宿舍,阿米尔没有立刻打开电脑做作业。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映照出的、自己略显模糊的倒影。今天经历的一切——课堂上的争论、小店里神奇的老师傅、滚烫的抄手、李建国的话——像碎片一样在脑海中旋转,最终慢慢拼凑成一幅模糊却震撼的图景。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在之前那句“他们不是在节省金钱,他们是在计算未来”下面,又添上一行: “他们的智慧,源于对‘有限’的深刻认知,和对‘无限’可能性的执着探索。生活,是他们的第一实验室。” 窗外的北京,灯火璀璨,车流如织。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正在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变化、生长。但在这飞速发展的表象之下,阿米尔似乎触摸到了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内核——一种在漫长岁月和匮乏环境中淬炼出的,于约束中求突破,于平凡中见真章的生存与发展智慧。 这智慧,在嘈杂的小店里,在滚烫的汤碗中,在实验室通明的灯火下,也在那枚枚即将冲向云霄的火箭之中。 他忽然对即将到来的、更深入的工程实践课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他想知道,这种源自生活的朴素智慧,究竟能在浩瀚星空中,激荡出怎样的回响。 夜风从窗缝钻入,带着深秋的凉意,也带着远方隐约传来的、工地施工的轰鸣。那声音,在阿米尔听来,不再只是噪音,而像是一种低沉而有力的脉搏,属于这片土地,也属于这片土地上,那些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人们。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尺子与秤 “老王电子”之行后的几天,阿米尔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看实验室里的示波器,会不自觉地想,这么一台仪器,能换多少本参考书,或者能让“老王”那里的小店多支撑多久?看到食堂里倒掉的食物,会想起李建国说的“热量足,顶饱”。就连在图书馆借书,也开始下意识地先翻看那些书页发黄、但内容经典的旧版,而不是直奔最新、最贵的外文原版。 这种悄然变化的视角,在《航天器系统工程导论》课程的第二次大作业布置下来时,变得清晰而具体。 这次的要求,比第一次更“狠”。 “任务背景:假设你是一家初创航天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公司获得一笔总额固定、且极其有限的启动资金。目标:在18个月内,设计、制造并发射一颗技术验证立方星(3U标准),实现对近地轨道空间碎片进行光学成像与编目的概念验证。载荷性能指标(分辨率、视场等)有最低要求。核心约束:1. 总成本不得超过预算上限(一个低到令人咋舌的数字);2. 必须采用至少60%的商用货架产品(COTS)或工业级器件;3. 供应链必须考虑可获取性和抗风险能力(尤其注意某些‘特殊渠道’器件来源不稳定)。” 陈教授在讲台上,用平静的语调念出这些要求,下面已经响起一片吸气声和低低的抱怨。 “教授,这预算……连买一套像样的星载计算机都不够吧?”一个欧洲留学生举手,满脸不可思议。 “是‘不够买一套您习惯用的、航天级的星载计算机’。”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纠正道,“但预算就是这么多。航天,尤其是商业航天和小卫星领域,很多时候面临的现实就是如此。你们要做的,不是抱怨预算太少,而是思考——在这么少的预算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必不可少’?用哪些‘非传统’手段可以实现目标?” 阿米尔看着投影上那个刺眼的预算数字,手心微微出汗。这比他第一次作业估算的成本,还要低一大截。而且,60%的COTS/工业级器件?供应链风险?这简直是把“走钢丝”的要求具体化了。 “这次作业,三人一组,自由组合。两周后,提交详细方案,包括:系统架构图、详细成本分解表(需注明每一件物品的预估价格和采购渠道)、风险评估与应对措施、关键器件的备份方案。另外,”陈教授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本次作业成绩,30%取决于技术方案的创新性与可行性,70%取决于成本控制与供应链设计的合理性及抗风险能力。” 教室里一片哗然。技术只占30%?成本控制占70%?这完全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 “觉得不公平?”陈教授似乎看穿了大家的想法,“同学们,在真实的商业世界,尤其是初创公司,投资人不会为‘最先进’买单,只会为‘用给定的钱,最大概率做成事’的方案买单。活下去,是第一位。你们的方案,首先要能说服握着钱袋子的人,而不是仅仅满足技术理想。下课。” 人群散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兴奋和不服气的复杂气氛。阿米尔坐在座位上没动,他还在消化那些苛刻的条件。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有思路没?” 阿米尔苦笑,指了指预算数字:“这像是在沙漠里要求用一杯水种活一棵树。” “沙漠里也有仙人掌。”李建国在他旁边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表格、链接、图片,“看看这个。” 阿米尔凑过去看。那是一张极其详细的电子表格,列满了各种元器件的型号、参数、供应商、参考价格、供货周期、甚至还有“替代供应商1、2、3”和“风险备注”。其中很多供应商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看起来像是一些中小型本土企业,甚至还有一些淘宝店铺的链接?价格更是低得惊人,只有他平时所知同类产品价格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几分之一。 “这是……?” “我这两年攒的‘宝贝’,”李建国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叫它‘生存物资清单’也行。上课、做项目、帮师兄师姐打杂、逛论坛、跑电子市场……看到觉得可能用得上、性价比高的东西,就记下来,查查资料,问问用过的人。时间长了,就攒了这么个库。” 阿米尔滚动着鼠标,越看越心惊。清单里不仅有元器件,还有加工服务(比如小批量PCB打样、3D打印)、软件工具(开源或教育版)、甚至二手的测试设备租赁信息。每一个条目后面,都有简单的评价,比如“某师兄用过,说温漂有点大但能用”、“老板实在,急单可加钱加急”、“开源社区有驱动,但要自己改”。 “这些东西……可靠吗?”阿米尔忍不住问。他习惯的供应链,是德州仪器、是意法半导体、是欧空局认可的元器件清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单看每一个,可能都不如大牌货可靠。”李建国老实说,“但你看这里。”他指着“风险备注”一栏,里面写着“批次一致性需抽检”、“建议做老化筛选”、“有开源替代固件”等。“关键是把它们放在系统里看。用便宜的、可能有瑕疵的器件,就得在设计上留足余量,在测试上多下功夫。用不稳定的供应链,就得有备份方案,甚至自己攒点‘战略储备’。这叫……用设计和管理的复杂度,去对冲元器件和供应链本身的不确定性。总体算下来,可能更便宜,也更可控。” “用管理复杂度,对冲不确定性……”阿米尔喃喃重复,脑中仿佛有齿轮开始转动。这思路,和第一次作业时李建国提到的“用系统设计弥补器件不足”,一脉相承,但更深入,更……系统化。这不仅仅是在设计产品,更像是在设计一个包含供应链、测试、甚至意外处理在内的完整生存系统。 “还有这个,”李建国点开另一个文件,是一张复杂的思维导图,中心是“立方星系统”,周围辐射出“电源”、“通信”、“载荷”、“结构”、“热控”、“软件”等分支,每个分支下面又细分为“必须(核心功能)”、“重要(性能提升)”、“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并用不同颜色标注。在“必须”项旁边,还标注了“预算权重”和“供应链风险等级”。 “做方案前,先画这个。把‘想要’和‘需要’彻底分开。预算就像一碗水,得先保证最核心的几棵树苗(必须项)活下来,有剩的,再考虑给旁边的花花草草(重要项)浇点,至于草坪(锦上添花)……渴着就渴着吧,等下雨(下次有钱了)再说。”李建国用他那套独特的比喻解释道。 阿米尔盯着那张思维导图,感觉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他以前做设计,是“加法思维”——在满足性能指标的前提下,尽可能选用好的、可靠的部件。而李建国展示的,是“减法思维”和“系统权衡思维”——在严酷的预算和供应链约束下,先定义什么是不可妥协的生存底线,然后围绕这个底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包括有风险的器件、非常规的渠道、冗余的设计、严格的测试)去构建一个脆弱的、但有可能存活的整体。 “这次作业,我们一组吧?”李建国发出邀请,眼神里带着挑战和期待。 阿米尔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生存清单”和逻辑清晰的“需求砍刀图”,又想起陈教授那句“活下去,是第一位”,以及“老王电子”里那双在旧元器件中翻找的、灵巧而笃定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这个‘生存清单’和‘需求砍刀’,教我怎么做。从头开始。”阿米尔说,眼神认真。 李建国笑了,伸出拳头:“成交。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接下来的两周,阿米尔仿佛打开了一本完全不同的教科书。他和李建国,以及另一个叫“小赵”的、话不多但动手能力极强的中国同学组成了小队。 他们的工作地点,从窗明几净的图书馆,转移到了实验室角落一个堆满杂物、但网线电源充足的桌子,以及“老王电子”那个充满松香味和旧金属气息的小店。 第一步,是“砍需求”。三人围着白板,争得面红耳赤。 “光学载荷分辨率必须保证,这是核心验证目标,不能动!”阿米尔坚持。 “但高分辨率CCD太贵,而且供货周期长。我们能不能用多个低分辨率CMOS阵列,通过图像拼接算法来达到类似效果?算法我可以写,CMOS便宜好买。”小赵提出方案。 “图像拼接需要更强的星上处理能力,又回到计算机成本上。”李建国皱眉,在清单里快速搜索,“等等,我看看有没有二手的、带硬核DSP的工业级模块……有!价格是新的三分之一,但需要自己写底层驱动。” “驱动我可以试试,开源社区有类似参考。”小赵立刻接上。 “好,那这条线可以走。下一个,电源系统……” 第二步,是“淘宝贝”。他们成了“老王电子”的常客,也学会了在海量的淘宝、阿里巴巴、以及各种电子论坛里“淘宝”。阿米尔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散新”(拆机件),什么叫“尾货”(库存处理),什么叫“国产兼容”(仿制但参数接近)。他们学会了看店家信誉,看用户评价,甚至打电话去工厂询问最小起订量和交货期。每找到一个价格合适、参数勉强够用、供应链相对清晰的器件,都像打赢了一场小战役。 第三步,是“做备份”。每个关键器件,他们至少准备两到三个备选方案,来自不同渠道、不同品牌,甚至不同技术路线(比如某款电源芯片如果断供,能否用分立元件搭建一个简单的稳压电路替代?)。李建国那个“生存清单”发挥了巨大作用,很多冷门但可用的选择,都来自平时的积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四步,是“算总账”。他们建立了一个动态成本模型,每调整一个器件,每增加一个测试项目,成本数字就跳动一次。他们反复迭代,在性能、成本、风险之间寻找那个脆弱的平衡点。阿米尔学会了使用“灵敏度分析”——哪个参数变动对总成本影响最大?哪个器件的供货风险最高?需要优先寻找替代或建立安全库存。 这个过程,痛苦、琐碎、充满挫折。他们为一个便宜了五块钱但参数“疑似”可用的电阻争论半天;为是否要增加一笔“看似不必要”的筛选测试费用而纠结;为某个关键器件的唯一供应商在千里之外且不支持小批量发货而头疼。 但阿米尔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近乎“上瘾”的投入感。这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在用真实的、有价格的、有风险的“砖石”,在预算的悬崖边上,搭建一座可能成功的“积木高塔”。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每一个选择都要权衡再三。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成本”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无数个具体的选择、妥协、冒险和智慧凝结成的、沉甸甸的现实。 提交方案的前一晚,三人熬了个通宵,最后核对那份长达五十页、包含无数表格、链接和备注的方案文档。窗外天色微明时,他们终于点击了“提交”。 阿米尔靠在椅子上,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清醒。他看了看身边同样疲惫但眼神发亮的李建国和小赵,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最终被控制在预算红线之内、虽然性能指标“刚刚过线”、但供应链和风险评估写了足足十页的方案。 他想起了陈教授的话:“活下去,是第一位。” 他们这个方案,不敢说有多“先进”,甚至有些“寒酸”和“拼凑”。但它清晰地展示了,在极端严苛的限制下,如何通过极致的需求管理、创新的系统设计、灵活的供应链组合和严格的流程控制,去搏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这或许不是最美的方案,但可能是最“真实”、也最“硬核”的方案。 两周后,成绩公布。阿米尔小组的方案,在技术分上只拿到了“良好”,但在成本控制与供应链设计部分,拿到了罕见的“优秀+”。陈教授的评语只有一句话: “这是一份能拿去真实世界,尝试说服早期投资人的商业计划书技术核心部分。你们开始用商人的尺子,丈量工程师的梦想了。这是商业航天入门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拿着成绩单,阿米尔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有种脱胎换骨的疲惫与清醒。他看向李建国,李建国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忽然都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也有一种共同经历了磨难、终于窥见门径的默契。 阿米尔知道,陈教授给的这把“尺子”,和那把名为“成本”与“供应链”的“秤”,已经在他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从此以后,他再看任何航天器,眼光都将不同。他看到的将不仅是它的功能与性能,更是它背后那无数个在性能、成本、进度、风险之间走钢丝般的权衡与抉择。 星空依然璀璨,但通往星空的路,在他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技术天梯,而是一条布满资源陷阱、需要精打细算、步步为营的——真实的征途。 而这,或许才是“朝阳”真正想要照耀的,那片最坚实、也最广阔的土地。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沙漠与星辰的共鸣 阿米尔和他的小队最终以“成本控制与供应链设计”部分的“优秀+”评价,在《航天器系统工程导论》的第二次大作业中拿到了一个亮眼的综合成绩。这份成绩,没有在留学生中引起太大波澜,毕竟,在大多数人的价值排序里,“技术精妙”和“性能卓越”依然占据着更耀眼的位置。但陈教授那句“用商人的尺子,丈量工程师的梦想”的评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小石子,在阿米尔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他开始不自觉地用这把“尺子”和那杆“秤”,去衡量身边的一切。吃饭时,会下意识比较食堂不同窗口的“性价比”;去图书馆,会先查有没有旧版教材或影印资料;甚至和李建国他们出去改善伙食,也会主动提出“AA制”,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准备买单。这种变化细微而持续,起初是刻意模仿,渐渐成了一种新的思考习惯。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他与家里的通信中。 以往,他在给父亲和哈立德叔叔的信里,多是描述课程的艰深、技术的先进、实验室的宏伟。而现在,他开始不自觉地加入新的内容: “父亲,我们最近在设计一颗立方星。最困难的部分不是让它飞多高、看多远,而是如何在极低的预算下,让它‘活’下来。这让我思考,我们正在规划的‘萨勒玛二号’,是否在追求‘先进’的同时,忽略了‘必要’和‘可行’的平衡?比如,通信子系统,是否一定要采用最新一代的超高频段?它的成本占整星预算近20%,而性能提升对科学目标的边际效益,是否值得?” “哈立德叔叔,您上次提到的,关于地面站数据接收软件采购的招标,我仔细看了几家欧洲公司的方案。性能无疑卓越,但价格和后期维护费用极其高昂。我了解到,中国一些高校和研究所开发了开源的地面站软件框架,虽然功能不如商业软件全面,但核心功能完备,且允许深度定制。如果由我们自己的技术团队进行二次开发和维护,长期来看,或许在成本、自主可控和人才培养上,更具战略价值。当然,这需要前期投入和承担一定风险。” 他甚至开始搜集国内一些航天领域的开源项目和低成本解决方案的资料,整理成简单的报告,随信附上。这些报告里,没有炫目的技术参数,多是冷静的成本分析、风险评估和可行性探讨。 信寄出去后,阿米尔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些充满“成本”、“风险”、“自主”、“性价比”字眼的信件,在父亲和哈立德叔叔眼中,是成熟务实的表现,还是“格局变小了”的征兆。毕竟,在他们的世界里,国家项目,尤其是象征意义重大的航天项目,向来是“只求最好,不问价钱”的。 回信比预想中来得快,是哈立德叔叔亲自打来的越洋电话。信号不算好,带着滋滋的电流声,但哈立德叔叔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阿米尔,我的孩子,你的信,我和你的父亲,还有项目组的几位老顾问,都仔细看了。”哈立德叔叔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你提出的问题,很尖锐,甚至有些……令人不适。尤其是关于通信系统和地面站软件的提议,挑战了我们很多固有的想法。” 阿米尔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哈立德叔叔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复杂的感慨,“我们必须承认,你说到了点子上。‘萨勒玛一号’的成功让我们举国欢腾,但也让我们背上了沉重的财政包袱。后续的运营、维护、升级,费用远超预期。当我们开始规划‘二号’时,才发现,如果完全按照‘一号’的路径,甚至追求更先进的指标,预算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某些关键子系统,我们依然受制于人,价格和供应都充满不确定性。” 阿米尔屏住呼吸,握紧了电话。 “你的信,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一些人。”哈立德叔叔继续说,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你父亲起初有些生气,认为你在中国学了点皮毛,就开始质疑家里的决策。但后来,我们坐下来,重新审视了预算和方案。是的,阿米尔,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仰望星空,忘了脚下的沙漠也是需要花钱治理的。航天梦很美,但需要可持续的路径来实现。” “所以……您的意思是?”阿米尔小心翼翼地问。 “项目组会重新评估几个关键系统的技术路线,特别是你提到的通信和软件部分。”哈立德叔叔说,“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资料,关于那些‘开源方案’和‘低成本替代’的可行性、风险以及……潜在的合作可能性。这可能需要你,或者你在中国信任的渠道,提供更深入的技术评估和联系。” 阿米尔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激动从脊椎窜上头顶。“我明白了,叔叔!我会尽快整理更详细的资料,也会尝试联系相关的中国研究机构或公司。不过,我需要更具体的需求和技术指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详细要求会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你。”哈立德叔叔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果断,“记住,阿米尔,这件事还在内部讨论阶段,不要声张。另外,”他声音放缓了些,“你父亲让我转告你:他为你感到骄傲。不是因为你提出了省钱的办法,而是因为你开始用主人的眼光,而不仅仅是工程师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的事业了。这比你学会任何一项具体技术,都更重要。” 挂断电话,阿米尔在宿舍里呆坐了很久。窗外,北京的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他心中的波澜却比夜色更深。他没想到,自己那些源自课堂作业、源自“老王电子”、源自与李建国一次次争论的、关于“成本”和“权衡”的粗浅思考,竟然真的能越过千山万水,触及祖国那个庞大而复杂的项目核心,甚至可能改变它的走向。 这不是技术的胜利,这是思维的力量。是一种将宏伟目标与残酷现实连接起来的、务实的、甚至有些“斤斤计较”的思维方式的力量。它源于北京小巷里那个堆满元器件的杂乱店铺,源于课堂上关于“性价比”的激烈争论,源于那份被逼到墙角、必须“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作业。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中国航天城的方向。那里,有巨大的火箭,有精密的卫星,有无数顶尖的头脑在追逐着最前沿的科技。而此刻,他深深感到,自己在这所大学、在这片土地上所学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或许并不是那些公式和图纸,而是这种将梦想锚定在大地上的能力。 几天后,阿米尔收到了加密邮件。里面是“萨勒玛二号”项目组初步梳理出的、几个可能进行“成本与自主可控优化”的子方向,以及详细的技术征询要求,范围之广、问题之具体,远超阿米尔的预料。这既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他没有独自承担。他找到了李建国和小赵,坦诚地说明了情况(隐去了具体国家和项目名称,只说是“家乡的一个航天计划咨询”),并请求帮助。 李建国听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思了片刻。“阿米尔,这涉及很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商业信息,甚至可能关乎一些尚未公开的研究进展。我需要请示我的导师,可能还需要学院甚至更上层的批准。这不是简单的同学帮忙。” 阿米尔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这很敏感。但我可以保证,这纯粹是技术探讨和可行性研究,不涉及任何核心技术转移或机密。而且……”他顿了顿,真诚地说,“我认为,这种基于实际需求的、坦诚的技术交流,或许对双方都有利。你们在实践低成本航天的路径,我们正在寻找这样的路径。这或许……是一个互相验证、甚至合作的机会?” 李建国看着他,眼神锐利,似乎在评估他话语中的诚意。最终,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闭门造车不如开门交流。我会向陈教授汇报,看他怎么说。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过程可能会很慢,而且不一定有结果。” “我明白。谢谢您,李。”阿米尔由衷地说。他知道,李建国能答应去尝试,已经冒了相当大的个人风险和信任。 陈教授在听完李建国的汇报后,沉默了很久。他翻阅着阿米尔提供的、已经做过脱敏处理的技术需求摘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这个阿米尔……是阿勒萨巴那个项目的?”陈教授忽然问。 李建国心里一惊,没想到导师如此敏锐,只能含糊道:“他提到是家乡的项目,具体我没多问。” 陈教授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沙漠里的国家,想搞航天,不容易啊。有钱,但没根。买来的东西,用着不踏实,也养不活自己的人。”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们能想到走‘低成本、高自主’的路子,是逼出来的,也是醒过来了。这条路,我们走过,走得很难,但走通了,就是自己的路。”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变得坚定:“这件事,你和小赵,以个人学术研究、进行跨国航天发展模式比较的名义,可以先接触一下。范围限定在已公开的学术论文、开源项目、以及商业市场上可公开获取的产品和技术方案。形成一份客观的技术路线对比分析报告,不涉及具体参数和核心设计。记住,红线是:不提供未公开的研究数据,不承诺任何合作,不涉及敏感技术领域。纯粹是……学术性的信息整理和方向探讨。” “是,教授!”李建国松了口气,又有些兴奋。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一个相对安全、规范的框架内,真正深入地研究这个课题,甚至可能……为两国的航天合作,摸索出一条新的、务实的路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米尔、李建国和小赵,组成了一个特殊的“非正式研究小组”。他们的研究场所,从实验室扩展到了国家图书馆的专利文献库、中关村的科技展会、甚至一些对公众开放的学术研讨会。他们收集、整理、分析一切关于低成本卫星平台、开源航天软件、商用宇航级器件(COTS)应用、模块化卫星设计等方面的公开资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米尔负责对接国内的需求,将模糊的问题转化为具体的技术指标查询;李建国凭借其广泛的“人脉”和对国内产业界的了解,寻找可能的信息源和潜在合作伙伴(仅限公开层面);小赵则发挥其强大的信息检索和数据分析能力,从浩如烟海的论文、报告和产品手册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过程,远比做课程设计复杂和艰难。他们需要甄别信息的真伪和时效性,需要理解不同技术路线背后的权衡与代价,更需要用清晰、客观的语言,将技术可能性、成本估算、风险分析呈现出来。阿米尔第一次如此系统地、从“买方”和“务实者”的角度,去审视整个航天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他看到了光鲜背后的成本黑洞,也看到了简陋之下蕴含的创新火花。 每隔一段时间,阿米尔会将初步的分析摘要加密发回国内。他不再只是提出疑问,而是尝试提供基于数据的选项:A方案(高性能进口)的成本、性能、风险;B方案(中性能国产替代)的成本、性能、风险;C方案(基于开源和COTS的自研整合)的潜在成本、性能预估、主要技术挑战和所需的外部支持…… 他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罗列事实,分析利弊,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远在沙漠那边的决策者们。 他不知道这些信息最终能起到多大作用。也许“萨勒玛二号”最终还是会选择一条更稳妥、也更昂贵的技术路线。但他确信,自己正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将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萌发、并被实践证明有效的“低成本、高效益、重自主”的航天发展理念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客观的技术分析中,传递回那片同样渴望星辰的沙漠。 一天晚上,当他们三人又一次在实验室熬到深夜,整理一份关于“基于开源硬件的星载计算机可行性”的分析报告时,小赵忽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说:“你们说,咱们这算不算……在搞‘民间技术外交’?” 李建国笑了,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算什么外交,顶多是……学术雷锋?用咱们学到的、看到的,帮朋友少走点弯路。” 阿米尔没有笑。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轻声说:“不,这不仅仅是帮助。这像是在……寻找共鸣。沙漠需要水,但更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井。我们做的,也许就是帮他们看清,哪些地方可能有水脉,打井需要什么样的工具,会遇到什么石头。至于最后井打在哪里,打多深,要由他们自己决定。”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服务器风扇轻微的嗡嗡声。窗外的北京,灯火如星河倒悬。而在遥远的沙漠国度,阿米尔知道,也有一群人,在同样的星空下,为着同一个梦想而绞尽脑汁。 星空无言,但跨越大陆的思维共鸣,或许正在将沙漠与这片东方的土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务实而深刻的方式,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连接,并非源于馈赠,而是源于对发展之路的共同求索;并非单向的输出,而是双向的启迪。 阿米尔忽然觉得,自己脚下这条从课堂延伸到实验室、再延伸到广阔产业与国别比较的道路,虽然崎岖,却通向一个比单纯成为顶尖工程师,更为宏大、也更具温度的远方。 喜欢开局给火箭刷广告请大家收藏:()开局给火箭刷广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