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的越惨我越强,粉丝求我别刀了》 第1章 续命倒计时,我让魔鬼编剧泪崩! S级电影《宫谋》的试镜大厅,人声鼎沸。 这些嘈杂对江辞而言,只是耳膜上没有意义的震动。 他的全部感知,都死死锁在视野右上角。 那个不断吞噬他生命体征的血色印记。 【生命倒计时:00:03:00】 心脏每跳动一下,四肢的温度就流失一分。 【00:02:58】 “好了,今天的角色海选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参与。” 工作人员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人群骚动起来。 完了。 江辞的视野开始发黑,整个世界正在抽离。 不。 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衰败,一抹疯狂的血色出现在他眼底深处。。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冲出去。 江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墙角猛地冲出! 他撞开挡路的人,撕开了往回走的人群。 在满场数百人错愕的注视下,他冲到评审席前,全力喊道: “导演!编剧!我叫江辞!请再给我一分钟!”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 惊愕、戏谑,全部钉死在他身上。 江辞剧烈喘息着。 他此刻狼狈到极点,头发凌乱,衣领歪斜,脸色是濒死者的惨白。 评审席正中,那个被誉为“业内魔鬼”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金牌编剧,林晚。 一个能把投资方骂到现场叫救护车的铁血女王。 她没有说话,眼神平静得可怕,只是看着他。 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江辞本就脆弱的灵魂彻底碾碎。 “一分钟?” 林晚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字字如冰。 “你凭什么认为,你的一分钟,值得我给?” 凭什么? 江辞想笑,嘴角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凭我真的快死了!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组织任何多余的语言。 【00:02:28】 沟通,是无力的。 那就……表演。 江辞向前踉跄一步,将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死死对准了林晚的方向。 他什么都没做。 只是站在那里。 布满血丝的瞳孔里,映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像两团即将熄灭的火。 这股子不要命的疯劲,让原本往回走的人,都渐渐停下了脚步。 林晚见过的演员,比在场所有人见过的都多。 有痛哭流涕说自己热爱表演的。 有当场劈叉翻跟头展示才艺的。 甚至有带着户口本上来攀亲戚的。 但没有一个,是江辞这样的。 她能清晰地分辨,什么是表演,什么是真实。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生命燃尽的枯败感,太真实了。 林晚点了下头。 旁边的导演,也默认了林晚的操作。 许可,下达。 江辞在脑海里用尽最后的意念,发出了怒喊。 “新手礼包!用!” 【新手礼包已激活。】 【‘悲情将军体验卡’(一次性),已使用。持续时间:2分钟。】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下一秒,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流遍全身。 刚刚还冷得发抖的四肢瞬间回暖。 那股被死亡追赶的虚弱感也降低了很多。 江辞甚至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他向前一步,身形笔直,而后沉重地单膝跪地。 “砰!” 膝盖磕在地板上传出闷响。 他缓缓抬头。 那张只剩苍白的脸上,被一种山河破碎的悲怆彻底笼罩。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着林晚,而是穿透她,看到了一个王朝的倾覆,一段宿命的终结。 在江辞的世界里,林晚不再是编剧。 而是他用一生守护,用血骨铺路,却终究要亲手诀别的……长公主殿下。 他的嘴唇翕动,每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滚烫。 “殿下……” “臣,为国尽忠,为君尽孝,此生……无憾。” 他顿住。 一滴泪,从他眼角毫无征兆地滑落。 “唯独……” “欠你一世安稳。” “若有来生……” 他扯出一个极致悲凉的笑容,那笑意里,是焚尽一切的深情与绝望。 “……愿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 这四个字,是诅咒。 一个青年将军在灰飞烟灭前,留给挚爱之人最温柔,也最残忍的诅咒。 相见,太苦了。 这一世的爱,已耗尽所有。来生,他只愿她一世安好,再无瓜葛。 作为《宫谋》的亲妈,林晚为“青年将军”这个角色熬干了心血。 这个角色虽只有片末的一场戏,却能升华整部剧的情感。 她面试了几百个群演、都没一个人,能演出她心中那种爱到极致、痛到极致,才会说出“不复相见”的决绝。 直到此刻!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没有在演! 他就是她的那个将军! 他从她的剧本里,活生生地走了出来! 林晚的肩膀剧烈颤抖。 她想维持自己“魔鬼编剧”的冷酷,可那滴从眼角滑落的泪,出卖了她。 这位以铁石心肠震慑整个业内的女王,在数百人的注视下,双手死死捂住了脸。 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全场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慑住了。 林晚……哭了? 那个面对资本威胁,能把合同当场撕了砸人脸上的林晚? 就因为这个疯子的几句台词,哭了?! 与此同时,江辞的脑中,响起了天籁之音。 【叮!检测到强烈心碎情绪!】 【来自‘林晚’的心碎值+15!】 【生命值补充成功。】 【检测到目标‘林晚’为剧情核心创作者,心碎效果翻倍,额外奖励心碎值+15。】 【当前心碎值总余额:30点。】 【恭喜宿主延续15天生命时间。】 双倍暴击?! 江辞心中狂喜。 视野中,血红色的倒计时骤然消失。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确认危机解除的瞬间,啪地一声断了。 体验卡的力量退去,江辞眼前一黑,连句“谢谢大姐”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的是导演夹杂着狂喜和惊慌的咆哮。 “快!快叫医生!” “把人给我留住!!!” “他就是我的青年将军!!!” 第2章 心碎一停,寿命归零 江辞在一间过分安静的休息室里醒来。 纯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大脑空白了三秒,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第一反应不是检查身体,而是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一个淡蓝色的虚拟光幕随之展开。 最顶端,是一行绿色大字。 【剩余生命:14天21小时58分02秒】 下面是他的全部身家。 【心碎值余额:30点】 江辞的眼眶一热,差点哭出声。 还活着! 就在两小时前,他还是个即将嗝屁的倒霉蛋! 他赌对了! 他正想点开系统商城,研究下能兑换什么宝贝。 突然注意到桌上的不知谁放的《宫谋》试镜通告单。 几个小时前的记忆涌了上来。 出租屋里,手机屏幕还亮着,老妈的微信消息清晰可见。 “儿子,钱收到了吗?在外面别省着,要好好吃饭。” 下面是一个红色的转账提醒。 江辞当时的心情,比窗外的阴天还要压抑。 他今年二十二,表演系大四,却连一个剧组的门都摸不到。 妈妈的关心,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山。 也就在那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求生欲望达到阈值,伤心大师系统正在激活……】 江辞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饿出了幻听。 “你好,不办卡,不贷款,谢谢。” 【激活成功,核心规则:让女性心碎,获取心碎值。】 江辞当场就懵了。 “大哥,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能让女生心碎的样子吗?” 系统用行动回答了他。 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空的剧痛袭来。 紧接着,血红的倒计时在他视野中浮现。 【生命倒计时:00:59:59】 江辞彻底服了。 他转念随心一问。 “那个……物理上让对方心碎,算吗?” 系统的回答简单粗暴。 【任何违法或使用暴力的行为,宿主将被立刻抹杀。】 看来这系统还挺“人”性化的。 江辞瘫在椅子上,感觉人生比钱包还空。 我,一个电影学院读了四年没牵过女生手的纯情男孩,你让我去当一个让女人伤心流泪的渣男? 这业务完全不对口啊! “等等……” 江辞的脑子忽然转过一个弯。 这位濒临绝境的表演系学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专业。 “系统,你收割的是纯粹的情感能量,对吧?” 【是的。】 “那……如果我是在演戏,通过表演,让我扮演的角色去打动人心,让搭戏的女演员,或者看我表演的女性观众,因为角色而感到心碎、意难平……这种算不算?”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听见脑海里,那个一向反应迅速的系统,罕见的沉默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判定中……行为逻辑符合‘制造心碎’的核心。】 【不违反任何禁制条款。】 【宿主提议……可行。】 【由于系统底层逻辑出现调整,原心碎值兑换生命时间的设定,改为根据心碎值,随机奖励七至三十天寿命。】 【心碎值可在系统商城兑换技能。】 江辞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真是个天才! 卡BUG还得看我! 【检测到宿主发现核心规则漏洞,系统逻辑受到冲击,特此奖励新手礼包一份。】 【获得‘悲情将军体验卡’(一次性)。】 “悲情将军?” 江辞一愣,瞬间想起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的《宫谋》试镜通知。 他当时扫过一眼,对其中一个角色印象深刻。 青年将军,为国捐躯,临死前与长公主诀别。 剧本提示里重点标红:此段为全剧核心哭点之一,要求演员具备极强的共情能力和爆发力。 江辞看着手里的通告单,露出一丝苦笑。 他冲进试镜现场时,因为路上耽搁太久,真的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 自己火力开得太猛,一炮干翻了评审席上坐着的编剧亲妈。 效果拔群。 直接来了个双倍暴击。 江辞在心里默默给林晚上了柱高香。 就在他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走廊的喧嚣被利落地关在门后。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是林晚。 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西装,只穿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 妆容也卸了,露出一张素净却依旧漂亮到惊人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带导演,也没带助理,就这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的江辞。 秋后算账来了? 当着几百人的面,把业内闻名的铁血女王弄到当场泪崩。 这姐们不会是想把我灭口吧? “那个……林老师好。” 江辞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发虚。 林晚没有回应。 她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都像是敲在江辞的心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 江辞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清冽气味。 “你叫江辞?”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是。” “哪家公司的?” “没签公司,今年大四。”江辞老实回答。 林晚点了下头,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她沉默了几秒,问出了一个让江辞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你,恨过一个人吗?” 江辞愣住了。 这是什么面试题? 查户口?还是做心理侧写? 他斟酌着用词:“这个……谈不上恨,顶多就是……有点意难平?” 比如大学食堂里,每次都给他少打一块红烧肉的阿姨。 林晚忽然伸出手。 江辞下意识向后一缩。 干嘛? 要动手? 她的手只是停在半空,指了指他的眼睛。 “我说的是,这里。” 林晚的目光锐利,好似要剖开他的灵魂。 “你刚刚在表演的时候,这里面的东西,不是演的。”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肯定。 “那种被焚尽一切的绝望,和爱到极致的……舍弃。” “你演不出来。” 她逼近一步,下了最终论断。 “你只能是经历过。” 江辞彻底僵住。 大姐,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我那是快死了! 跟你嘴里的爱恨情仇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第3章 林晚的魔鬼级考题! 江辞心里虽是这样想,但嘴上却另一番言辞。 他错开林晚的视线,将目光投向了身侧那扇紧闭的窗户。 一缕恰到好处的脆弱,在他的嘴角边一闪而逝。 “林老师。”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自嘲感。 “谁的人生里,还没几件……不愿再提起的旧事呢。” 一句话,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过去”。 江辞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林晚果然沉默了。 她看着江辞那落寞的侧脸。 眼神里有一丝……创作者对角色的怜惜。 她懂了。 再问下去,就不是挖掘,而是有点不礼貌了。 林晚吸了口气,将心里的念头尽数压下。 她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本崭新剧本,轻轻放在了江辞面前的茶几上。 “啪。” 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你的剧本。” 林晚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柔和。 “明天早上八点,剧组报到。” 说完,她不再多看江辞一眼,转身就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江辞整个人瘫回了沙发里。 跟这位大姐对线,比两个小时前的表演还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本厚重的剧本上。 封面上,《宫谋》两个大字龙飞凤舞。 下方编剧一栏,赫然印着“林晚”的名字。 江辞再次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调出那方淡蓝色的光幕。 【剩余生命:14天21小时45分12秒】 不到十五天。 这种大制作的电影拍摄周期,短则两三月,长则大半年。 他这点时间,可能连剧组的盒饭都还没吃明白,人就又该倒计时了。 不行! 必须想办法收割更多的心碎值! 江辞的视线,死死钉在了光幕下方的【系统商城】按钮上。 他点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商品瞬间弹出,分为【演技类】、【资源类】、【特殊类】三大板块。 江辞毫不犹豫,第一时间点开了【演技类】。 那张帮他逆天改命的【悲情将军体验卡】已经变成了灰色,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新手限定)已使用”。 王炸,没了。 他继续往下浏览。 《神级眼神杀永久》,售价:200点心碎值。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售价:150点心碎值。 《海王鉴别光环(被动)》,售价:100点心碎值。 《悲情男二光环(被动)》,售价:1000点心碎值。 …… 淦! 要这么多! 他那点心碎值余额,连个首付款都交不起啊! 他认命地拿起那本崭新的剧本,随手翻开。 扉页上,一行用红色钢笔写下的字迹,笔锋锐利。 “江辞,别让我失望。” 江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凉飕飕的。 他继续向后翻。 很快,就看到一处被红笔重点圈出的段落。 【第三十二场,夜,敌营帐外】 【人物:青年将军(江辞饰),敌国公主(苏清影饰)】 【情景:将军夜探敌营,欲取敌首,却在帐外偶遇昔日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的敌国公主。】 在这段场景描述下面,是林晚用更小的字迹写下的标注: “此处无对白。” “一个眼神,必须同时包含久别重逢的爱意、立场对立的挣扎、无法相守的不舍,以及……一闪而过的杀意。” “此为将军与公主最后一次相见,奠定全剧悲剧基调,至关重要!” 江辞的脑子“嗡”的一声。 四种完全不同的情绪,要在一个眼神里同时呈现? 甚至连一句台词辅助都没有?! 这他妈是人能演出来的戏吗?! 没有了体验卡…… 别说让搭戏的女演员心碎了。 不被导演当场骂到心肌梗塞,就算超常发挥。 但他没退路了。 江辞再次点开系统商城,手指颤抖地在【演技类】的列表里,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往下扒拉。 终于,在列表的最底层,他找到了一个闪烁着微弱白光,价格也显得格外“眉清目秀”的技能。 【眼神微表情(初级)】 【类型:永久性技能】 【售价:10点心碎值】 【效果:小幅提升宿主对眼部肌肉的控制力,能做出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表情。】 就是它了! 虽然只是“初级”,只能“小幅提升”,但这是他眼下唯一兑换得起的! 没有半秒犹豫,江辞狠狠点在了“兑换”按钮上。 【心碎值-10】 【兑换成功!获得永久技能:眼神微表情(初级)】 【当前心碎值余额:20点】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江辞感到双眼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 暖流持续了大约三秒,便融入了他的身体,消失无踪。 他几步冲到休息室自带的化妆镜前。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还是那张脸。 但江辞清晰地感觉到,某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试着集中意念,去控制自己的右眼眼角。 过去,他只能做到让眼角明显地抽搐,在别人看来,那是在挤眉弄眼。 而现在…… 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意念微动。 镜中,他右眼的下眼睑,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颤动。 这正是人在经历剧烈心痛时,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成了! 这10点心碎值,花得太值了! 他像个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对着镜子,开始了疯狂的练习。 “爱意。”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妈刚出锅的那盘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镜子里,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眉目间都是温柔。 “杀意。” 江辞的脑海里,精准地浮现出大学食堂三号窗口, 那个每次打饭都精准地手抖一下,让他碗里的红烧肉从三块变成两块的阿姨。 淦! 镜子里,他的眼神骤然变冷,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虽然情绪之间的转换还很生涩。 但他真的可以做到了! 回到出租屋后,江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直到深夜。 …… 第二天,晚上八点。 横店,《宫谋》片场。 当江辞第一次踏入这个顶级剧组时,现场那种专业与忙碌,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导演是个精力旺盛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个大喇叭在场中来回踱步,嗓门洪亮。 “灯光组!主光源再往左偏五度!我要那束光正好切在剑刃上!” “道具!剑上的血浆太新了,做旧!我要隔夜的效果!” 昨天试镜现场发生的事,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剧组。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一段只有一分钟的即兴表演。 把业内出了名的魔鬼编剧林晚,当场整到泪崩。 这战绩,近乎传奇! 一时间,无数道混杂着好奇、甚至是一丝不加掩饰的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江辞身上。 江辞顶着这股无形的压力,走到导演面前问好。 导演放下喇叭,用那双精明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随即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别紧张!昨天你的试镜很不错!” “何况你还是林编剧亲自点的人,我们都信!” 话音刚落,他重新抄起大喇叭,猛地一挥手,气势十足。 “好了!各部门就位!准备一下!” “今天第一场,直接上重头戏!” “拍第三十二场!” 导演的声音传遍全场。 “就是林编特意为江辞加的那场,和苏影后的重头戏!” 第4章 一个眼神,冰山影后当场破防 导演这一嗓子,把全场的目光都给吼了过来。 “卧槽?就拍第三十二场戏了?” “就是昨天那个新人演哭林晚的那场戏?” “不对啊,剧本里将军和敌国公主的对手戏不是在后面吗?怎么提前了?” 新来的吧?没看通告单?林编剧亲自下场,专门给江辞加了几场重头戏,其中有一场就是这场夜探敌营!” “林晚亲自加戏?这新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谁知道呢,反正昨天是把林魔鬼给镇住了,今天导演这是要当场验货啊!” 窃窃私语声,涌向江辞。 江辞心里已经开始问候导演全家了。 大哥,要不要这么刺激? 这要是演砸了,丢人是小事,后面还怎么收割心碎值续命啊! 导演可不管他心里波涛汹涌,声音洪亮:“江辞,苏老师,过来对一下戏,找找感觉!其他人准备!”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在一群助理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她一出现,整个嘈杂的片场,瞬间安静了不少。 苏清影。 二十五岁,就拿下了国内电影节三大奖项中的两个,成为最年轻的双料影后。 圈内公认的神颜,更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不炒作,几乎不参加综艺,除了拍戏,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 她的气质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这就是他今天的对手。 也是他的……续命KPI。 苏清影走到导演面前,微微点头,声音清冽:“导演。” 她的目光在江辞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导演倒是兴奋地搓着手:“苏老师,江辞,来,这就是你们今天要演的场景。” “将军夜探敌营,准备刺杀敌军主帅,结果在帐外,碰到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就是你,敌国公主。” 苏清影接过剧本,目光落在被红笔圈出的那一段,那两条画得极好看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无对白。 一个眼神,四种情绪。 爱意,挣扎,不舍,杀意。 这种要求,堪称变态。 更何况,对手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她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落在了江辞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 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 “你准备好了吗?”苏清影开口问,声音平铺直叙。 “准备好了。”江辞硬着头皮回答。 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准备个屁啊!我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了半宿,感觉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苏清影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向化妆间。 她需要提前进入角色。 导演见状,凑过来拍了拍江辞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小子,别有压力。苏老师就那样,戏痴,对谁都冷冰冰的。你昨天能把林编剧镇住,今天就拿出那股劲儿来,好好演!” 江辞只能苦笑。 昨天那是濒死体验加新手外挂,今天我可就剩一个刚入门的微表情控制了啊! “服装!化妆!赶紧的!给江辞上妆!”导演又开始扯着嗓子喊。 冰冷的妆粉拍在脸上,他却毫无感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脑海里。 【剩余生命:13天9小时32分05秒】 他闭上眼。 不行,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开始强迫自己回忆昨晚对着镜子练习的感觉。 爱意……老妈刚出锅的红烧肉,油光锃亮。 杀意……大学食堂三号窗口,那个精准手抖,让他碗里红烧肉从三块变两块的阿姨。 …… 一个小时后,化好妆、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江辞,和一袭白衣、清丽脱俗的苏清影,分别站在了布景的两侧。 片场已经完全布置好。 夜色深沉,一轮弯月挂在人造天幕上,几丛芦苇在鼓风机的吹动下轻轻摇曳。 仿真的营帐矗立在中央,帐内透出温暖的烛光,将一道倩影投射在帐篷上。 所有灯光、摄像机全部就位。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林晚不知何时也来了,就站在导演身边,双手抱在胸前,神情是惯有的挑剔和严肃。 片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被林晚破格录用的新人,到底是骡子是马。 导演拿起对讲机,沉声下令。 “ACtiOn!” 指令下达的瞬间,江辞动了。 他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穿过芦苇丛,潜行到营帐之外。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这是他身为表演系学生四年苦练的基本功。 他的目标,是帐篷里那个敌军主帅的影子。 今夜,他要取下敌将首级,为身后的数万袍泽,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肌肉绷紧,杀机将现。 就在他准备拔剑而起的瞬间,营帐的帘子,被从里面轻轻掀开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端着一盆水,从里面走了出来。 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让江辞浑身剧震。 苏清影。 不,是敌国公主! 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却因命运捉弄分道扬镳的青梅竹马。 镜头死死地锁着江辞的脸,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特写。 重头戏来了! 江辞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收缩。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她。 苏清影扮演的公主,显然也没想到帐外有人,她被这道黑影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水花四溅。 四目相对。 江辞的表演,正式开始。 他的眼神,出现了第一层变化。 【爱意】。 这一刻,他没有去想什么家国天下。 他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系统激活前,他躺在出租屋床上,看着手机里老妈发来的微信。 “儿子,钱收到了吗?在外面别省着,要好好吃饭。” 那种不求回报的关心。 他将这份最干净的情感,悉数倾注到了眼神里。 看向苏清影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软。 监视器后面,导演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对!就是这个感觉!久别重逢的惊喜和深埋心底的爱恋! 然而,这只是第一层。 仅仅一秒之后,江辞的眼神,出现了第二层变化。 【挣扎】。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 眼里的柔情被一股更深沉的痛苦迅速冲刷。 他是大夏的将军,她是敌国的公主。 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数万将士的尸骨。 这份爱,是原罪。 江辞的脑海里,那血红色的倒计时仿佛再次浮现。 【生命倒计时:00:03:00】 那是死亡的威胁,是生存的本能。 这种最原始的求生欲望,和他此刻角色上“爱而不得”的挣扎,完美地重合了! 站在他对面的苏清影,感受得最为真切。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去引导、去包容一个新人可能出现的任何失误。 可当她对上江辞那双眼睛时,她心里猛地一颤。 她清晰地看见了那份爱意,温暖得让她几乎要沉溺其中。 可下一秒,那份温暖就被一种彻骨的痛苦代替。 她入行十年,和无数影帝、戏骨对过戏,却从未有人给过她如此恐怖的冲击力。 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脱离控制,开始跟着江辞的节奏走。 她的脸上,露出了剧本上没有的,一丝真实的慌乱和心痛。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江辞的表演,还在继续。 第5章 来自影后的心碎暴击 第三层情绪,【不舍】。 江辞眼中的风暴骤然平息。 一切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明天。 今日一别,即是永别。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喊出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那眼神,仿佛在说: “珍重。” 然后,是第四层。 【杀意】。 ——食堂三号窗口!那个每次都精准手抖,把他红烧肉从三块抖成两块的阿姨! 就是这种恨意! 这股恨意配上“眼神微表情”技能,被他完美嫁接到了角色之上,在外人看来,则完全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解读。 他要杀了那个还爱着她的自己!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只有一个为国尽忠、心如铁石的铁血将军! 这四层截然不同的情绪,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层层递进,最终完美地熔于一个眼神之中。 江辞收回了所有目光。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再无一丝情感的波澜。 他最后看了苏清影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随即,他决然转身,身影消失在镜头中。 只留下苏清影扮演的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 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 那不是剧本要求的。 是她,真的被这个男人的眼神,刺到了。 “CUT!” 导演的吼声传遍了片场。 “我的天……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眼神……绝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卧槽!最后那一下杀意!他真的全演出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就那么几秒钟,感觉灵魂都换了一个!” “这他妈是新人?你管这叫新人?这演技,说他是沉浮十年的老戏骨我都信!” 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那些起初还抱着看戏心态的老油条,此刻看向江辞的眼神,全都变了。 监视器后面,导演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摘掉耳机,喊道。 “过了!一条过!完美!!” 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江辞的胳膊。 “小子!你他妈就是个怪物!” 站在导演身旁的林晚,双手依旧抱在胸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得意,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江辞被导演晃得有点晕,他摆了摆手,谦虚道:“导演过奖了,主要是苏老师带得好。”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还站在原地的苏清影。 苏清影仍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完全走出来。 她的助理赶紧上前,递上纸巾和温水。 她接过纸巾,轻轻擦拭泪痕,然后抬起头,看向江辞。 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探究,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战栗与兴奋。 “你很好。” 苏清影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这次,所有人都听出了里面的郑重。 能从这位冰山影后的嘴里,得到一句“你很好”的评价,这含金量不言而喻。 江辞正准备再说两句场面话,脑海里,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 【叮!检测到强烈心碎情绪!】 【来自‘苏清影’的心碎值+100!】 卧槽! 一百点?! 不愧是影后啊!这心碎的质量就是高! 然而,这还没完。 【叮!检测到心碎情绪!】 【来自‘林晚’的心碎值+20!】 【来自片场女性工作人员‘张小雅’的心碎值+5!】 【来自片场女性工作人员‘李莉’的心碎值+3!】 【来自……】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江辞的脑子里密集响起。 虽然大部分都是零零散散的几点,但架不住人多啊! 【结算中……】 【本次表演共获得心碎值:152点!】 【当前心碎值总余额:172点!】 【恭喜宿主延续7天生命时间!】 【当前剩余生命:20天11小时08分45秒】 才七天? 江辞有点不爽,系统这随机奖励生命天数的操作,还是太吃运气了。 自己可是作为穹批连保底都能保歪来的存在。 抽卡这一块就没赢过。 但转念一想,好歹心碎值是实打实的! 他已经开始盘算着,是攒一波大的,还是一步步来,先换点小技能武装自己。 然而,乐极生悲。 就在这时,系统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警报声!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利用核心规则漏洞,在短时间内获取超额收益,系统底层逻辑受到冲击,正在进行紧急修复……】 什么玩意儿? 利用漏洞?我凭本事演戏赚钱,怎么就成利用漏洞了?! 【启动“新人行为规范”补丁程序……】 【补丁载入中……10%……50%……100%……】 【补丁安装成功。】 【为保障宿主及潜在“心碎目标”的基本权益与安全,系统将强制为您兑换一项安全保障类道具。】 江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账户里那个刚刚还热乎着的“172”,瞬间发生了变化。 【心碎值-100】 【兑换成功!获得特殊类道具:《海王鉴别光环》(被动)】 【当前心碎值总余额:72点。】 江辞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刺眼的“72”。 然后,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我靠!!” 他这一声吼,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悲愤,把旁边正激动得唾沫横飞的导演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江辞?哪儿不舒服?” 江辞没理导演,他的意识正在脑海里疯狂咆哮。 “系统!你他妈给我出来!强买强卖啊?!我同意了吗你就扣我心碎值?!” “还有!《海王鉴别光环》?这什么鬼东西?我一个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五好青年,你给我个‘海王鉴别光环’有什么用?拿来鉴别我自己是不是条单身狗吗?” “我要的是演技技能!是能保命的东西!你给我这个有个屁用啊!我要退货!” 江辞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辛辛苦苦演了半天,刚到手的血汗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被系统黑走了一大半, 还换了个听起来就巨不靠谱的破玩意儿。 这跟被电信诈骗了有什么区别?! 面对江辞的内心咆哮,系统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第6章 系统背刺!我成了海王克星? 江辞站在片场中央,周围是赞叹和恭喜的人群, 导演还在他耳边兴奋地分析刚才那个镜头有多牛逼,林晚也给了他一个认可的眼神。 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他那被强行划走的一百点心碎值。 一百点啊! 就这么没了?换了个什么破光环? “江辞?江辞?还在想什么呢?”导演推了他一把。 江辞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导演,就是……有点累。” “累是正常的!情绪消耗太大了!”导演一脸“我懂”的表情,大手一挥,“今天你这场戏拍完了,先回去休息吧,好好琢磨下一场戏!” 江辞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跟导演和林晚道了别,就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一进门,他就把门反锁,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再次沉入脑海。 【心碎值余额:72点】 【剩余生命:20天11小时03分45秒】 虽然生命时间增加了。 可江辞就是不爽! 他点开系统商城,找到【特殊类】那一栏。 果然,在列表的最下面,一个金灿灿的图标正亮着。 【海王鉴别光环(被动)】 【类型:永久性特殊道具】 【效果:当宿主身边五十米出现符合“海王”定义(即同时与三名及以上异性保持非正常亲密关系,并存在欺骗、玩弄等行为)的目标,且发起海王行为时,光环将自动激活,并以特殊形式向宿主发出警告。】 【备注:本道具为系统安全补丁,旨在引导宿主正确运用“伤心大师”能力,打击真正的感情骗子,弘扬正能量。维护网络环境,从我做起。】 江辞:“……” 神他妈维护网络环境! 你一个让人伤心流泪的系统,跟我谈正能量?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垃圾系统!流氓软件!捆绑安装!我要去工信部投诉你!”江辞在心里疯狂吐槽。 可骂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气得够呛,一点用都没有。 那一百点心碎值,是铁定回不来了。 这破光环到底有什么用? 难道以后拍戏,我还要兼职当个妇女之友,帮剧组的女演员们鉴别渣男? 我又不是居委会大妈! 再说了,就算鉴别出来了,我能干嘛? 跑过去跟人家女主角说:“嘿,姐妹,别跟他好,那家伙是个海王,我这有系统认证!” 人家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 江辞越想越觉得这100点花得冤枉。 他郁闷地在休息室待了半天,直到有人来敲门,说剧组收工了,他才没精打采地换了衣服,准备回自己的出租屋。 走出影视城,天已经黑了。 江辞没打车,就这么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晚风吹在脸上,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算了。 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反正命是续上了,还剩下72点,省着点花,应该能撑到这部戏拍完。 只要后面再来几次像今天这样的“心碎暴击”,回本不是问题。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总算好了点。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报平安,顺便听听老人家的唠叨,缓解一下被系统坑了的郁闷。 刚划开屏幕,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江辞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江辞吗?我是林晚。”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清冷干练的声音。 江辞一个激灵,立马站直了身体,声音都恭敬了几分:“林老师!您好您好!您找我有事?” “你在哪?” “我……刚出影视城,准备回家。” “在门口等我,我送你。” 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辞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林晚要送我回家? 对于编剧的要求他不敢懈怠。 只能乖乖地站在影视城门口的路边。 没过几分钟,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林晚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上车。” 江辞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空间很大,弥漫着一股木质的香味。 很干净,也很冷。 “地址。”林晚目视前方,言简意赅。 江辞报上了自己那个破旧出租屋的地址。 林晚在导航上输入,车子平稳地汇入了车流。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江辞坐立不安,他宁愿回去跟那个装死的系统对骂, 也不想跟这位气场三米八的金牌编剧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压力太大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林晚。 她今天穿的还是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侧脸的线条很漂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这位林老师,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热情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女人,昨天却因为他的一段表演,在几百人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江辞的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难道她其实是个隐藏的霸道总裁,看上了我惊为天人的演技和脸,准备包养我? “想什么呢?” 林晚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江辞的脑内小剧场。 “啊?没……没什么。”江辞吓了一跳,赶紧坐正。 林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今天的戏,演得很好。” “都是林老师剧本写得好,角色立得住。”江辞求生欲极强地送上一记彩虹屁。 “少来这套。”林晚不吃这套,“我写的只是骨架,血肉是你填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特别是最后那个眼神,那股向内毁灭的杀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问题,让江辞心里一紧。 总不能说,我是想到了食堂里抢我红烧肉的阿姨吧? 他只能故技重施,把一切都推给“过去”。 “林老师,我说过,谁的人生里,还没几件……”他四十五度角仰望车窗外。 林晚沉默了。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江辞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才能演出那种……连她这个创作者都感到心惊的绝望。 车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江辞偷偷松了口气,总算又糊弄过去了。 看来,“有故事的男人”这个人设,还挺好用。 就在这时,车子前方的一个路口,红灯亮了。 林晚缓缓踩下刹车。 等待的间隙,旁边车道一辆奔驰S也停了下来,车主降下车窗,冲着林晚这边吹了声口哨。 是个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副驾驶上还坐着个浓妆艳抹的网红脸。 “哟,美女,一个人啊?开这么大的车,寂寞不?”男人笑得一脸轻浮,全然把后排的江辞当做空气。 第7章 霸道编剧送上A级合同! 林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无视。 男人脸上挂不住:“别装清高啊!晚上有没有空,哥哥带你去兜风啊?” 江辞眉头瞬间锁紧。 哪来的傻逼? 他正想说点什么,脑海里,那个被他扔到角落里吃灰的金色光环,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 【警告!海王鉴别光环已激活!】 【检测到高浓度海王气息!】 【目标锁定:未知男性(奔驰车主)】 【危险等级:C(初级渔夫,广撒网阶段)】 【狩猎模式:开启】 江辞:“???” 不是吧? 这就……触发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辆奔驰里的男人。 下一秒,更离谱的画面出现了。 男人头顶,赫然悬浮着几个半透明的,仅自己可见的文字标签! 【话术:街头搭讪模板1.2(炫富版)】 【微表情:瞳孔快速扫视,正在评估目标外貌、气质及车辆价值】 【下一步行动预测:索要联系方式,纳入‘鱼塘’备选名单】 我靠! 这破光环……竟然是真的?! 而且功能这么逆天?! 这他妈是人形自走渣男扫描仪加战术预判系统啊! 就在江辞震惊时,绿灯亮了。 奔驰S男还想继续聒噪,林晚已经一脚油门踩到底。 “傻逼。” 林晚红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江辞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 他现在再看那个金色光环,忽然觉得顺眼多了。 虽然是被强买强卖,但这玩意儿……好像真不是废物啊! 以后哪个不开眼的渣男敢凑到他朋友身边,他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 然后干嘛? 江辞再次陷入沉思。 总不能直接把人家头上的标签念出来吧?那自己就成神经病了。 看来,这光环的正确使用方式,还得深入研究。 车子很快驶入江辞住的老旧小区,在楼下停稳。 “到了。”林晚说。 “谢谢林老师。”江辞迅速解开安全带,准备开溜。 “等等。” 林晚叫住了他,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个厚实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这是?”江辞一脸不解。 “你的合同。”林晚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A签,业内能给新人的最高待遇。” 她看着江辞,补充道:“我已经让公司法务拟好了。没问题的话,后天我助理会到片场找你,他会处理后续流程。” 江辞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大脑一片空白。 A签? 最高新人待遇? 还有,公司? 他以为林晚只是个顶级编剧,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自己的公司! 而且……这就直接把自己签了? 江辞捏了捏文件袋的边角,触感坚硬而真实。 他抽出合同。 白纸黑字,“艺人签约合同(A级)”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签约公司:星火传媒。 法人代表:林晚。 他手指颤抖地翻到待遇条款。 签约时长:三年。 年薪:五十万(税前)。 后面还罗列了密密麻麻的资源倾斜条款。 对于一个昨天还穷到快要饿死的电影学院学生来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林老师……”江辞抬头,喉咙干涩得厉害,“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林晚惜字如金。 “签约后,我在剧本的选择上,能有多少自主权?”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的命,和“悲剧”角色牢牢绑定。要是公司非让他去演什么阳光开朗傻白甜,那他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晚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重新发动车子,目光平视前方,语气淡然:“星火传媒比不上那些娱乐巨头,但业内顶级的剧本资源,不缺。” “只要你能拿出今天的实力,你想演什么,公司会动用所有资源去帮你争取。” “当然,前提是,剧本质量必须过关。” “我这里,不养废物,更不留垃圾。” “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业内的金牌编剧!” 江辞懂了。 林晚给了他最大的尊重和自由。 “我没问题了。”他郑重地将合同收好,“谢谢林老师。” 林晚没再说话。 江辞推门下车,站在楼下,对着车里的林晚挥了挥手。 黑色的卡宴没有丝毫停留,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江辞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打了个激灵,这才彻底回魂。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袋。 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连电梯都没有的老破小。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回到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他反锁上门,把合同往桌上一拍, 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喂?儿子,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又没钱了?”母亲熟悉又带着担忧的声音传来。 江辞一贯的沙雕姿态,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的鼻头猛地一酸。 “妈。” “哎,怎么了这是?”江妈妈立刻被吓到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跟妈说,别怕!” “没有。”江辞赶紧调整情绪,挤出一个欢快的声音,“妈,是天大的好事!” “我……我接到一个大制作的戏,演一个特别重要的角色!” 说是很重要的角色,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场不到的戏。 “真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我就知道我儿子有出息!什么角色啊?辛不辛苦啊?” “不辛苦。”江辞靠着冰冷的墙壁,又补充道,“妈,我……还签了家公司。” “年薪,五十万。”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沉默。 久到江辞以为信号断了。 “喂?妈?你在听吗?” “……在。” 江妈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好……好啊……我的儿子……终于出人头地了……” “妈你别哭啊。”江辞最听不得这个,一下子就慌了。 “我没哭!我是高兴!”江妈妈吸着鼻子,强撑着说,“你爸……你爸要是还在,看到你今天这样,该多高兴啊……” “爸”这个词,他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他脑海里,那冰冷的倒计时仿佛又在滴答作响。 他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该怎么办? “妈,你放心。” 江辞的声音坚定。 “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换个带电梯的大房子,再也不让你那么辛苦了。” 母子俩又聊了很久。 直到手机烫得几乎要爆炸,江妈妈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江辞放下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走到桌边,重新拿起那份A级合同。 目光落在签名处,“林晚”那两个锋利的字上。 第8章 顶流男神驾到?我的海王扫描仪响了! 后天一进片场,林晚的助理已经早早地在等他。 从江辞把签好名字的合同交给林晚助理那一刻起。 他就是星火传媒的人了,正儿八经的签约艺人。 江辞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跟前几天完全不一样了。 那些场务、灯光、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看到他都会主动点头笑一笑,有的甚至会热情地喊一声“江老师早”。 江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待遇搞得还有点不适应。 “江老师?我二十二,您看着比我还大两岁,你叫我小江就行。”他对着一个大哥挠挠头,一脸实诚。 那大哥乐了:“那哪行啊!现在谁不知道您啊,一段戏把林编剧都给演哭了,牛!” 江辞只能嘿嘿傻笑。 他走到导演跟前,还没开口,正拿着大喇叭骂人的导演一回头看见他,立马换了副笑脸。 “江辞来了啊!快快快,化妆师呢?赶紧给咱们的‘将军’上妆!今天你有一场重头戏!” 他被按在化妆椅上,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心情好而略带血色的脸,心里琢磨着。 他看过剧本,还有两场戏要演。 一场是青年将军身中数箭,在城楼上擂鼓助威,力竭而亡。另一场,是长公主在梦中回忆将军教她骑马的过往。 他现在账户里还有72点心碎值,生命余额是17天。 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囤积粮草!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把今天的戏演得更催泪时,片场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靠!那不是陆易峰吗?” “哪个陆易峰?就是那个一线顶流,国民男神陆易峰?” “除了他还有谁!天呐,他怎么来我们剧组了?” “你们看他后面那几辆保姆车,我的妈呀,这阵仗!是来探班的吧?” “肯定是来探班苏影后的!之前不是有传闻说他俩在接触吗?” 陆易峰? 江辞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娱乐圈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出道即巅峰,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对外形象是出了名的温柔绅士,粉丝基础庞大到恐怖。 简单来说,就是那种走在路上,方圆十里都能引起交通瘫痪的巨星。 江辞也挺好奇,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只见一群黑衣保镖开道,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很高,身材比例极好,脸上戴着个墨镜,但依旧挡不住那份扑面而来的帅气。 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剧组里不少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已经忍不住开始小声尖叫了。 江辞撇了撇嘴。 长得是真帅,这点没得黑。不过这排场,也太夸张了点。 导演一看来人,拍完了手上的戏,赶紧迎了上去。 “易峰!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易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无死角的俊脸,那双眼睛像是含着笑意。 “李导,您太客气了。”他的声音温和又有磁性,“我正好在附近拍个广告,听说苏清影和秦峰老师都在您这儿,就想着过来探个班,没打扰到您工作吧?”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来意(探班苏清影和前辈秦峰),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李导哪会说打扰,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不打扰不打扰!” 陆易峰笑了笑,对他身后的助理递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会意,指挥着后面的人,把一车一车的顶级下午茶、咖啡和各种礼物送了进来。 “一点小心意,给剧组的各位老师和工作人员们解解乏。”陆易峰温和地说,“大家辛苦了。” “哇——” 这一下,整个剧组都沸腾了。 “天呐!是‘月光之吻’的定制蛋糕!这一个就好几千吧?” “还有手冲咖啡!这手笔也太大了!” “陆男神也太好了吧!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这么好!” 江辞看着这阵仗,心里只有一个字:壕。 这就是顶流的实力吗?拿钱砸好感度,简单粗暴,但效果拔群。 他正想着,就看到陆易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先是走到了角落里正在看剧本的影帝秦峰面前。 秦峰是圈里的老戏骨,出了名的脾气臭,最看不惯现在这些没演技的流量明星。 大家都以为陆易峰要碰钉子。 结果,陆易峰只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秦老师,您好,我是陆易峰。我入行前就看您的戏,您是我最敬佩的前辈。” 他的态度谦卑到了极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尊敬。 秦峰抬眼皮看了他一下,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破天荒地挤出了一丝缓和,点了点头:“嗯,小伙子不错,挺懂事。” 搞定了最难搞的秦峰,陆易峰又走到了另一位主演,视后赵雪灵面前。 赵雪灵正笑着接过助理递来的蛋糕,看到陆易峰,眼睛都亮了。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嘛!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剧组了?” “雪灵姐,您可别笑话我了。”陆易峰的笑容恰到好处,“我可是您的忠实剧迷,您去年那部《谍影》,我三刷了,演技太绝了。” 一句话,夸得赵雪灵心花怒放,看陆易峰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 江辞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绝对是个社交高手! 短短几分钟,就把剧组里最大牌的两个前辈哄得服服帖帖。这情商,简直点满了。 做完这一切,陆易峰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主要目标”。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正独自坐在另一边,气质清冷的苏清影身上。 江辞也来了兴致,捧着助理刚塞给他的酸奶,理直气壮地准备看戏。 顶流追影后,这戏码,可比剧本刺激多了。 他看着陆易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完美无缺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苏清影的方向走了过去。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江辞一边吸着酸奶,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数。 就在陆易峰的身影,即将和苏清影重合的前一秒。 江辞的脑海里,海王鉴定光环,毫无征兆地发动了! 第9章 顶级掠食者,传奇捕鱼人! 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在江辞的脑海里疯狂响起! 江辞手一抖,嘴里的酸奶差点喷出来。 【嘀——检测到目标:陆易峰!】 一个血红色的警告框,猛地在他脑海中的系统光幕上弹了出来,疯狂闪烁。 江辞整个人都麻了。 什么情况? 不就是那个顶流明星陆易峰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记得上次在马路上遇到那个开奔驰的C级渔夫,系统也就是亮了一下。 今天这是怎么了?系统服务器被雷劈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连系统提示接踵而至。 【警告!警告!检测到顶级掠食者!】 【威胁等级:S级传奇捕鱼人!】 【当前状态:狩猎光环(高阶)已开启!】 【解析中……信息解析失败!目标精神壁垒过高,仅能识别当前表层战术——‘完美偶像’。】 顶级掠食者!传奇捕鱼人!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正走向苏清影的,浑身散发着温和无害气息的男人。 这……这是个S级的海王?! 而且什么叫“精神壁垒过高”?“解析失败”? 这意思是,这个陆易峰的段位,高到连系统技能都只能看破他一层伪装?! 他以为自己被系统强买强卖的这个《海王鉴别光环》,顶多就是个抓抓小鱼小虾的玩意儿。 他万万没想到,进组第二天,就碰上了一条鲨鱼!还是S级的! 他再看向陆易峰,那张完美无缺的笑脸,在他眼里,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那一步步走向苏清影的,不是什么国民男神,而是一头最顶级的掠食者! 而整个片场,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们都还沉浸在顶流驾到的兴奋中,看着陆易峰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欣赏。 他们看向苏清影的眼神,充满了“嗑到了”的兴奋。 江辞下意识地想做点什么。 比如冲上去大喊一声:“姐妹快跑!这男的是个究极海王!”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敢这么干,下一秒就会被陆易峰的保镖当成疯子按在地上, 然后被星火传媒火速解约,最后被陆易峰那庞大的粉丝群用唾沫星子淹死。 他这条小命,好不容易才续上几天,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作没了。 江辞端起手里的酸奶,又猛吸了一大口。 冰凉的酸奶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发热的大脑稍微降了点温。 他再次看向陆易峰。 对方已经走到了苏清影的面前。 “清影,好久不见。” 陆易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没有像对别人那样客套地喊“苏老师”,而是直接用了“清影”这个亲昵的称呼。 这个称呼,瞬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不会让人觉得油腻。 苏清影正看着剧本,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陆先生。” 一个叫“清影”,一个叫“陆先生”。 亲疏立判。 周围人都能感觉到苏清影的疏离。 然而,陆易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 他的笑容依旧完美:“还在研究剧本?你总是这么敬业。” 他没有继续在称呼上纠缠,而是话锋一转,赞美了对方的专业,显得体贴又尊重。 “我听说你在这边拍戏,正好过来看看。对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保温盒,亲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让家里阿姨炖的燕窝雪梨汤,润喉的。你拍戏辛苦,台词又多,要注意保护嗓子。” 这一套操作,体贴入微。 周围的女工作人员们,已经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羡慕抽泣声。 “天呐,陆男神也太会了吧!” “亲自送燕窝汤啊!这也太宠了吧!” 江辞在旁边听着这些议论,再看看陆易峰那张写满了“深情”和“真诚”的脸,一阵心理不适。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顶级掠食者”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在追女孩子。 他是在用这场表演,征服在场的人,营造出一个“我们是天作之合”的舆论环境,用这种外部压力,去影响他的真正目标。 太可怕了。 江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的震惊,慢慢地,竟然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卧槽!这是S级渣男的现场教学啊!这不比所有付费电影都精彩?!前排VVIP观影位啊!” 他突然觉得,系统强卖给他的这个光环,简直血赚! 他,江辞,是全场唯一一个,手持官方剧透,能看穿这场完美表演背后真相的观众!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进入了一种理直气壮的“吃瓜看戏”模式。 他看着苏清影,面对陆易峰递过来的保温盒,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以苏清影的性格,这位有严重精神洁癖的冰山影后,大概率是要当场拒绝的。 然而,就在苏清影准备开口的前一秒。 一旁的视后赵雪灵突然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苏清影的胳膊。 “哎呀,清影,你看易峰对你多好!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快收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拱了拱苏清影,眼神里全是“快抓住机会”的暗示。 陆易峰立刻对赵雪灵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 江辞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外围施压”!他连助攻都算计好了! 苏清影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她不喜欢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但赵雪灵是前辈,又是好意,她不好当众驳了对方面子。 她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从陆易峰手里,接过了那个保温盒。 “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她接了。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陆易峰的笑容更深了,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计划通的精光。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完完全全被开了上帝视角的江辞捕捉得一清二楚。 第10章 传奇捕鱼人的千层套路 看到苏清影收下保温盒,陆易峰并没有乘胜追击,表现出任何得意的神色。 他反而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如释重负”。 “你肯收下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嫌我唐突。” 他这话说得,姿态放得极低,仿佛苏清影能收下他的礼物,就是对他天大的恩赐。 一旁的赵雪灵立刻打趣道:“哎哟,我们的大明星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我们清影就是性格冷了点,人很好的。” “我知道。”陆易峰看向苏清影,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清影一直都很好。” 这句“我知道”,配上他那深情的眼神,杀伤力简直是爆炸。 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嗑疯了。 “啊啊啊我知道!他知道!他懂她!” “这什么神仙剧情啊!高冷冰山影后和她的深情顶流骑士!” “锁死!钥匙我吞了!” 江辞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这哪里是深情?这分明是千层套路! 他敢打赌,陆易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第一步,高调出场,用礼物收买人心,营造舆论基础。 第二步,搞定前辈,清除潜在障碍,寻找可靠助攻。 第三步,当众示好,利用舆论压力,让目标无法拒绝。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江辞看得叹为观止。 这业务能力,比他那个只会让他去死的破系统强多了!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拿出小本本,把陆易峰的套路都记下来。 这要是以后演渣男角色,不就是现成的教科书吗? 苏清影显然对这种场面很不适应,她拿着那个烫手的保温盒,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导还在等,我先去准备了。” 她找了个借口,转身就要走。 “清影。”陆易峰叫住了她。 苏清影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别太累了。”陆易峰的眼神里,全是不突兀的心疼,“我等你收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把秦老师和雪灵姐也叫上。” 又来了! 江辞心里警铃大作。 这是第四步!“群体邀约”! 以群体的名义发出邀请,让目标无法单独拒绝。等到饭局上,再利用饭桌文化,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高!实在是高! 苏清影的脸上,已经明显地写着“拒绝”两个字了。 她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可没等她开口,被陆易峰点到名的秦峰,竟然从角落里走了过来。 “行啊,年轻人有心了。”这位老戏骨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跟李导他们一起喝酒了。” 赵雪灵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我可要好好宰你这个大明星一顿!” 导演李导也乐呵呵地凑过来:“那感情好!易峰请客,我必须得去啊!” 一时间,剧组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被陆易峰拉到了他的“饭局”阵营里。 现在全场目光都集中在了苏清影身上。 前辈、同事、导演都答应了,就差她一个。 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给面子了。 苏清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江辞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太精彩了! 这简直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社交绑架! 就在这时,一直被众人忽略的江辞,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陆易峰看过来的视线。 陆易峰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那个完美的笑容,也同样地绽放在了江辞面前。 “这位是?”陆易峰温和地问导演。 李导这才想起来,赶紧介绍:“哦哦,这是我们剧组的新人,江辞!演青年将军的,演技特别好,林编剧亲自定的人!” “江辞?”陆易峰的眼睛亮了一下,主动向江辞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陆易峰。我听说了,你就是那个把林晚编剧都演哭的天才新人?”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里充满了对“后辈”的欣赏和鼓励。 江辞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一万个“卧槽”飘过。 连我这种小角色都不放过! 这是“广结善缘”,消除潜在的敌对因素! 江辞心里门儿清,但脸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伸手握了上去。 “陆老师您好!您太过奖了,我就是运气好。” “谦虚了。”陆易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容真诚,“能得到我们业内金牌编剧林编的认可,一定很有潜力。” “以后在圈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这话说的,多漂亮。 一个顶流巨星,对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说“有事可以找我”,这是多大的面子? 周围那些还没签公司的群演们,看向江辞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江辞心里却在冷笑。 画大饼谁不会啊? 他敢保证,他要是真去找陆易峰,对方的助理能有一百种理由把他挡在门外。 不过,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谢谢陆老师!您真是太好了!”江辞一脸“感动”地说道。 就在两人手握在一起的瞬间,江辞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又弹出了一个新的提示。 【检测到与S级目标发生肢体接触,信息解析权限临时提升!】 【正在深度扫描……】 【扫描成功!】 【目标‘陆易峰’当前内在情绪解析:轻蔑(35%),不耐烦(25%),掌控欲(20%),伪装(15%),杀意(5%)】 江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杀意?! 虽然只有5%,但那两个血红的字,还是狠狠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死死看向陆易峰那张带笑的脸。 这张温和绅士的脸背后,竟然……隐藏着杀意? 第11章 这瓜有毒,但真的好香 我靠! 这瓜有毒啊!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在VIP席看一场高端的爱情动作片(套路版),没想到这他妈是惊悚悬疑片! 一个S级的海王,在追求目标的时候,心里竟然藏着杀意?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这个“杀意”不是字面意思? 比如……“占有欲强到想杀了所有情敌”的杀意? 还是说……这个陆易峰,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他享受的不是征服,而是毁灭? 越想,江辞心里越是发毛。 他看着陆易峰那张依旧挂着完美笑容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家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江辞?” 陆易峰的声音将江辞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握着人家的手,有点久了。 “啊,不好意思,陆老师。”江辞赶紧松开手,装出一副激动到失神的样子,“我……我就是太激动了,没想到能亲眼见到您,还跟您握手……” 他这番表演,是顺手从陆易峰那里学来的。 一个被偶像鼓励后,激动得不知所措的小粉丝形象,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陆易峰果然没有起疑,只是笑了笑,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被系统精准地捕捉并翻译了出来。 【微表情解析:嘴角上扬0.3毫米,瞳孔无变化——标准化的安抚性微笑,内心毫无波澜。】 【内心活动预测:又一个被轻易收服的蠢货。】 江辞:“……” 行吧,你牛逼。 “没关系,我理解。”陆易峰大度地说道,然后顺势转向众人,“那晚上的饭局,就这么说定了?江辞,你也一起来吧,正好认识一下圈里的前辈。” 他竟然,连江辞也一起邀请了。 这一手,再次彰显了他的“大度”和“亲和”,让周围人对他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江辞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拉我过去,一是为了彰显他提携新人的好名声。 二,恐怕也是想在饭局上,把我当成一个衬托他跟苏清影“关系好”的背景板和工具人。 毕竟,在苏清影目前冷淡的态度下,多一个“自己人”在场,总能多一些操作空间。 去,还是不去? 江辞只犹豫了0.1秒。 去!必须去! 虽然这瓜有毒,但它香啊!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吃瓜了。 那个5%的杀意,他必须搞清楚。 他还觉得,苏清影可能有危险。 虽然他跟苏清影也不熟,总共就对了一场戏。但人家好歹是他的“榜一大姐”之一,给他贡献了100点心碎值呢。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榜一大姐”往火坑里跳。 江辞瞬间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潜伏在敌人身边的朝阳群众! “我……我也可以去吗?”江辞装出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的样子。 “当然。”陆易峰笑得如沐春风,“人多热闹。” “谢谢陆老师!我一定去!”江辞就差当场给陆易峰鞠个躬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陆易峰又在片场待了一会儿,跟导演和几位主演寒暄了几句,举手投足间,尽显顶流风范, 直到他的经纪人过来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临走前,他还特意走到苏清影身边,柔声说了一句:“晚上见。” 苏清影全程冷着脸,没给他任何回应。 陆易峰一走,片场的议论声就再也压不住了。 “我的天,陆易峰也太完美了吧?又帅又温柔又有钱,对谁都那么好!” “他看苏影后的眼神,简直能拉丝!太甜了!” “我宣布,这对CP我锁死了!他们要是不结婚,我都不相信爱情了!” 江辞默默地走到一边,拿起自己的剧本。 他听着周围那些嗑生嗑死的议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无知的人类啊,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嗑的不是糖…… 下午,轮到江辞的戏了。 他今天要拍的,是一场青年将军中箭的戏。 剧中的他身中数箭,被亲卫死死护在身后,退守到城楼之上。 城外,是黑压压的敌军。 城内,是已经人心惶惶、即将溃散的守军。 将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亲卫,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了战鼓前。 他拿起鼓槌,用尽生命,敲响了那面象征着不屈与决绝的战鼓。 “咚!” “咚!咚!” 鼓声,就是他的遗言。 这场戏,没有一句台词,全靠演员的肢体和眼神。 导演对这场戏的要求极高,因为这是青年将军这个角色的高光落幕,也是整部电影前期最悲壮的一个燃点。 “江辞,准备好了吗?”李导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这场戏情绪很重要,你要把那种,明知必死,却依旧要用生命唤醒袍泽战意的决绝,给我演出来!” “我知道了,导演。”江辞点了点头。 他换上了那身沾满“血污”、插着好几支假箭的残破盔甲,脸上被化妆师画上了濒死的惨白妆容。 当他一步步,踉跄着走向那面巨大的战鼓时,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包括之前被陆易峰的糖衣炮弹轰炸过的赵雪灵,也包括一直对他很好奇的影帝秦峰。 甚至连刚刚补完妆的苏清影,也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 江辞站在战鼓前,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调动情绪。 决绝、悲壮、向死而生…… 这些情绪,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来说,太遥远了。 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竟然还是那个食堂打饭手抖的阿姨…… 不行!这个太搞笑了,串戏了!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然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陆易峰那张完美的笑脸。 以及,那笑脸之下,系统解析出的……5%的杀意。 愤怒的情绪,突然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他想到了不收割心碎值,就要嗝屁的自己。 他想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 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却可能隐藏着无数像陆易峰这样,用完美演技伪装起来的“恶徒”。 这是一种何等的悲哀?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悲怆,瞬间抓住了江辞的内心。 “眼神微表情”技能发动。 他猛地睁开眼。 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和沙雕。 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世事荒诞,燃尽了所有希望之后,最后的疯狂与不甘! 他不需要再去演那个青年将军了。 这一刻,他就是那个将军! 他看到的,不是摄影机,不是工作人员。 而是这个,他用生命守护,却终将沦陷的,腐朽而绝望的王朝!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鼓槌。 第12章 一场戏,再封神! 江辞举起鼓槌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眼中的光,已经熄灭了。 然后是一种燃尽一切的疯狂。 他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群演),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看透了人心鬼蜮的……悲悯与嘲弄。 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这盘名为“命运”的棋局上,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他笑了。 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却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监视器后面,导演李想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被江辞此刻的状态,彻底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在演戏了。 这是一种灵魂层面的,与角色形象的完美共鸣! 站在不远处的苏清影,瞳孔微微放大。 她又看到了。 那种熟悉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恐怖的真实感。 上一次,是爱到极致的舍弃。 这一次,是绝望到极致的……燃烧。 这个叫江辞的新人,他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影帝秦峰,原本只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态。 可当他看到江辞那个笑容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入行三十年,演过帝王将相,演过贩夫走卒。 他自认,对表演的理解,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今天,他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触及过的东西。 那不是技巧。 那是一种……天赋。 一种足以让所有技巧都黯然失色的天赋! 就在全场陷入沉寂中 江辞动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两只沉重的鼓槌,狠狠地砸向了面前的战鼓! “咚!!!” 一声闷响,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紧接着。 “咚!咚!咚!咚!咚!” 鼓声,骤然变得密集狂乱! 江辞疯了一样,重复着挥舞鼓槌的动作。 他身上的“伤口”在崩裂,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城楼。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迟滞。 但他没有停。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可那鼓声,依旧在响。 一声,又一声。 像是在用生命,为这座即将覆灭的孤城,奏响最后的镇魂歌。 “CUT!!” 导演李想的吼声,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颤抖。 鼓声,戛然而告止。 江辞手中的鼓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顺着战鼓,缓缓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人们都还沉浸在刚才那股悲壮到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几个泪点低的女场记,已经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出来。 赵雪灵的眼眶,也红了。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江辞,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丝怜惜。 “怪物……” 秦峰看着江辞,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这不是贬义。 这是一个老戏骨,对一个后辈,所能给出的,最高的评价。 苏清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的表演,击穿了所有心理防线。 “好!好!好!!” 李想猛地从监视器后站起来,连喊了三个“好”。 他冲过去,想把江辞扶起来,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怕打扰到演员还没完全退去的情绪。 “快!医务组!过来看看!”他转头大吼。 江辞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场戏,他的情绪投入得太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感觉自己真的像是死过了一次。 但紧接着,脑海里的声音,瞬间让他原地满血复活! 【叮!检测到强烈心碎情绪!】 【来自‘苏清影’的心碎值+120!】 【叮!检测到心碎情绪!】 【来自‘赵雪灵’的心碎值+50!】 【来自片场女性工作人员‘王小美’的心碎值+8!】 ……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淹没了江辞的意识。 【结算中……】 【本次表演共获得心碎值:210点!】 【当前心碎值总余额:282点!】 【恭喜宿主延续30天生命时间!】 【当前剩余生命:47天08小时15分32秒】 卧槽! 282点! 还直接续命一个月! 他强忍着从地上一跃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继续“虚弱”地躺着。 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要有的。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是递水又是擦汗。 “江辞,你没事吧?”李导一脸关切地凑过来。 “没事,导演。”江辞虚弱地笑了笑,“就是有点脱力。” “你小子,是想把命都给搭进去啊!”李导又爱又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场戏,绝了!我敢保证,电影上映,你这个角色,也绝对会成为经典!” 能得到导演这么高的评价,江辞笑了。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苏清影和秦峰,正并肩朝他这边走来。 这是要干嘛?三堂会审? 秦峰走到他面前,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后辈,倒像是在看一件宝物。 “小子。”秦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辞一愣:“啊?做到什么?” “别跟我装傻。”秦峰的眼神锐利,“刚才那种状态,不是靠技巧能达到的。说实话,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又来了!又是这个问题! 江辞心里一阵哀嚎。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背后有个悲惨世界啊? 我明明是个乐观开朗的沙雕好青年啊! 他只能再次祭出自己的万能挡箭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眼神忧郁,语气沧桑。 “秦老师,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秦峰看着他那“写满故事”的侧脸,沉默了。 他身旁的苏清影,看着江辞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 多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却又显得无比“恰当”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老师,演得太好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众人回头,只见陆易峰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他站在人群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和赞美,用力地鼓着掌。 第13章 饭局,真正的猎杀时刻(改) 陆易峰的出现,瞬间打破了片场那股还没完全散去的悲壮氛围。 他就像一个完美的救场队员,总能将别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想要的轨道上。 “易峰?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导有些意外。 “想着快到饭点了,就过来接大家。”陆易峰的笑容无懈可击,他的目光落在江辞身上,充满了欣赏, “没想到,正好赶上江老师的杀青戏,真是太精彩了。” 他边说边走到江辞面前,再次主动伸出了手。 “江老师,重新认识一下。之前只闻其名,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你的表演,让我自愧不如。” 这话说的,简直把江辞捧上了天。 一个顶流,对一个新人说“自愧不如”,这是何等的“谦逊”?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向陆易峰的眼神,已经有点魔怔了。 江辞心里却是一阵恶寒。 他妈的又来了! 这家伙的表演欲,简直强的离谱!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光幕自动弹出。 【目标‘陆易峰’当前内在情绪解析:嫉妒(40%),轻蔑(30%),杀意(10%),试探(10%),伪装(10%)】 杀意……竟然从5%涨到了10%! 而且还多了一个“嫉妒”? 江辞瞬间明白了。 陆易峰刚才肯定在某个角落里,看完了他整场戏的表演。 他被江辞的演技震撼到了。 这种震撼,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享受万众瞩目的“完美偶像”来说,是一种威胁。 一个新人的风头,竟然隐隐要盖过了他这个顶流。 这让他感到了不爽和……嫉妒。 而那增长的杀意,恐怕也是因为,江辞刚才的表现,让苏清影、秦峰这些他想要“攻略”的目标,都对他投去了过多的关注。 江辞,无意中,成为了他“狩猎场”里的一个变数。 这家伙,心眼也太小了吧! 我就演场戏而已,你就要杀我? 江辞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脸上挂着惶恐的表情,握住了陆易峰的手。 “陆老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担待不起啊!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学生。”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没办法,面对一个S级的变态,怂一点,不丢人。 “江老师太谦虚了。”陆易峰笑得更“真诚”了,“今晚的饭局,你可一定要来,我有很多关于表演的问题,想向你请教呢。” 听听,这话说的。 “向你请教”。 他这是要把江辞架在火上烤啊! 江辞要是真敢在饭局上对他“指点江山”,明天就能被他的粉丝喷到社会性死亡。 “不不不,是我该向陆老师学习才对!”。 两人在这里你来我往,互飙演技,看得旁边的人一愣一愣的。 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前辈提携后辈,后辈尊敬前辈的和谐画面。 只有江辞自己知道,他现在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这时赵雪灵实在看不下去,笑着出来打圆场,导演也宣布收工, 陆易峰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和江辞的“亲切交流”。 …… 晚上七点,横店最顶级的一家私人会所。 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坐满了《宫谋》剧组的核心成员。 导演李想,制片人王不群,影帝秦峰,视后赵雪灵,还有几个副导演和部门主管。 陆易峰和苏清影,自然是坐在主位的左右手边。 而江辞,则被“荣幸”地安排在了苏清影的旁边。 这个座位,是陆易峰“亲切”安排的。 美其名曰:“让新人多跟前辈学习学习。” 江辞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孙子就是想让他当个移动的背景板,顺便近距离观察他,评估他的威胁等级。 行吧,观察就观察吧。 饭局一开始,气氛就被陆易峰完美地掌控。 他仿佛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做了背背调,总能找到对方最感兴趣的话题。 跟导演聊票房,跟制片聊市场,跟秦峰聊八十年代的老电影,跟赵雪灵聊最新的奢侈品包包。 他就像个主人,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让他们都感觉自己是这场饭局的中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气氛,在陆易峰的刻意引导下,变得越来越热烈。 制片人王不群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勾着导演李想的脖子,开始吹嘘自己当年多么有眼光,投资了哪部爆款剧。 影帝秦峰算是最清醒的,但他也被陆易峰灌了不少好酒,话匣子难得地打开了,正在忆往昔峥嵘岁月。 整个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几乎没怎么喝酒。 陆易峰,苏清影,和正在埋头苦吃的江辞。 陆易峰是不能喝,他要时刻保持清醒,掌控全场。 苏清影喝不了酒,以她现在的地位也没必要通过喝酒去迎合谁。 她端着一杯白水,对所有的敬酒都礼貌而疏远地拒绝了。 而江辞,则是根本顾不上喝。 桌上这些菜,什么澳洲龙虾,神户牛肉,放以前,他连看都不敢看。 今天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他边狂塞边竖着耳朵,实时监控着主战场。 他发现,陆易峰虽然在跟人聊天,但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苏清影身上。 他会“不经意”地,把苏清影喜欢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他会在苏清影水杯空了的时候,第一个发现,并“亲手”为她添上。 他还会在聊天的时候,看似无意地,提到一些苏清影曾经在采访中说过的,她喜欢的电影和书籍。 这些细节,做得极其自然隐蔽。 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男人在追求心仪女人时,体贴入微的表现。 但在江辞的“系统视角”里,这一切,都被打上了不对劲的标签。 【战术分析:细节渗透。通过无微不至的照顾,营造“命中注定”的氛围,瓦解目标的心理防线。】 【话术分析:“偶然”提及对方喜好。制造“我们有共同语言”的假象,快速拉近心理距离。】 太专业了! 但苏清影对陆易峰所有的“温柔攻击”,都视而不见。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让陆易峰的“表演”,显得有些尴尬。 江辞注意到,在苏清影第N次无视了他的“体贴”之后,陆易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这个动作,掩盖了他嘴角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僵硬。 【微表情解析:下唇肌肉瞬间收紧——强烈的不悦和受挫感。】 【内在情绪分析:掌控欲(35%),不耐烦(30%),杀意(15%),伪装(10%),愤怒(10%)】 杀意又涨了! 还多了一个“愤怒”! 江辞夹着一块鲍鱼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感觉,这位传奇捕鱼人,快要失去耐心了。 果然。 陆易峰放下了酒杯,他没有再去看苏清影,而是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江辞。 “江辞。”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江辞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啊?陆老师,您叫我?”江辞终于放下了筷子。 第14章 杀意60%!她一块鱼肉,点燃死亡饭局! “别紧张。” 陆易峰笑了笑,“下午看了你的表演,真的很震撼。” “我一直很好奇,最后那场擂鼓的戏,你心里在想什么?那种决绝感,你是怎么找到的?” 他竟然问了江辞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下午秦峰也问过。 但此刻从陆易峰嘴里问出来,味道就完全变了。 这是质问! 他想知道,江辞的“演技”,到底是真的有故事,还是只是昙花一现的运气。 如果是有故事,那是什么故事?这个故事,会不会成为他接近苏清影的障碍? 如果是运气,那这个新人,就不足为惧。 饭桌上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江辞身上。 连一直神游天外的苏清影,也看了过来。 江辞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聚光灯下,背后全是陆易峰投来的、带着寒意的视线。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说实话? 说自己想到了你这个心理变态,所以演得特别投入? 那他今晚别想走出这个门了。 怎么办? 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既能满足陆易峰的好奇心,打消他的疑虑,又不能暴露自己,还能顺便……恶心他一下!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 有了! 江辞脸上的轻快瞬间褪去,一种透明的悲伤,缓缓漫了上来。 “陆老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颤抖,“其实……我没有想什么家国天下。”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没有看陆易峰,而是落在了他身后那片空白的墙壁上。 眼神空洞,又充满了星星点点的破碎感。 “我在想……一个我曾经很喜欢,但再也见不到的人。”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秦峰和李导,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八卦神色。 “哦?是女朋友?”赵雪灵最是直接,开口就问。 江辞摇了摇头。 “不是。” 他的声音更低了。 “她……她不喜欢我。” “她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很优秀,光芒四射,大家都喜欢他。” “而我,只是地上的一个泥点子。” 江辞的声音,越来越哑。 他没有看任何人,像是在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也能像青年将军一样,倒在在众目睽睽下。” “那她……会不会,哪怕只有一瞬间,能看到我?” “会不会……” “为我,流一滴眼泪?” 他说完了。 几人都被他这番“真情告白”,给镇住了。 一个爱而不得,卑微到尘埃里的痴情少年形象,瞬间在脑海里活了过来。 这故事,太有画面感了! 太他妈的……让人心碎了! 赵雪灵看着江辞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母性泛滥的怜爱与同情。 李导和王胖子,则是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仿佛终于找到了江辞那身“悲剧气质”的源头。 江辞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主座上的两个人。 苏清影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但她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而陆易峰……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带着一丝“同情”的笑容。 但江辞的脑海里,系统警报,已经快要拉爆了! 【警告!S级目标情绪剧烈波动!】 【内在情绪分析:杀意(40%)!愤怒(30%)!嫉妒(20%)!伪装(10%)!】 杀意! 瞬间从15%,飙升到了40%! 江辞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抽。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精准地,踩在了陆易峰的雷区上! 因为,他口中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在陆易峰听来,分明就是在影射他自己! 而江辞这个“卑微的暗恋者”形象,又恰好和苏清影对他的“冷淡”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说江辞自己的故事。 实际上,却狠狠刺激到陆易峰那病态的自尊心! 你不是完美吗? 可你想得到的人,就是对你爱答不理! 而我这个“泥点子”,却能为了她,去死! 这种“悲剧英雄”式的自我牺牲,恰恰是陆易峰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无法理解的东西! 陆易峰的杀意在江辞脑海里疯狂报警,但他脸上却不露分毫。 他端起酒杯,对着江辞,郑重地举了举。 “江辞,我敬你一杯。” 他的神情,仿佛真的被江辞的故事所触动。 “为了你这份……求而不得的深情。” 他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哎,多好的孩子啊,真是可惜了。”赵雪灵叹了口气,看江辞的眼神,像在看自己失恋的亲儿子。 李导也拍了拍江辞的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这么优秀,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江辞心里却在疯狂呐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我就是瞎编的! 但他脸上,还得继续维持着那副“黯然神伤”的表情,默默地端起酒杯,也跟着一饮而尽。 人设,绝对不能崩。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江辞这个“悲情故事”吸引过去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清影,有了动作。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辞。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拿起桌上的公筷,夹了一块江辞面前那盘他一直没怎么动的清蒸鱼,轻轻放进了他的碗里。 “多吃点。”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 但这两个字,却让整个包厢,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苏清影…… 那个对谁都冷若冰霜的苏清影…… 竟然,主动给一个男人夹菜了?! 还是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新人?!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江辞也懵了。 他低头看着碗里那块白嫩的鱼肉,属实给他整不会了。 大姐! 你这是干嘛啊?!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陆易峰。 陆易峰的脸上,笑容依旧完美。 但江辞脑海里的系统,警报声已经不是“嘀嘀嘀”了,而是直接变成了凄厉的尖啸! 呜——呜——呜——! 【警告!警告!S级目标情绪失控!】 【内在情绪分析:杀意(60%)!!!嫉妒(40%)!!!】 杀意! 百分之六十! 江辞明白自己刚刚大意了。 他刚才的故事,虽然恶心到了陆易峰,但也同时,精准地激发了苏清影的“同情心”和“保护欲”。 苏清影这种外冷内热的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真诚”又“卑微”的少年。 她夹菜的这个动作,在她自己看来,可能只是单纯对弱者的安抚。 但在陆易峰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江辞,这个他眼中的“泥点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他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来自苏清影的片刻温柔! “清影,你对他真好。” 陆易峰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第15章 老戏骨一言戳破杀局! 苏清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举动引起了多大的误会。 她的黛眉,重新蹙紧。 “我只是把他当做小弟弟来看了。” 她冷淡地解释了一句,试图为这场风波画上句号。 陆易峰笑了,目光轻飘飘地转向江辞。 “江辞,可不算小了。” 他这是在提醒苏清影,江辞是个成年男人,不是什么需要她去同情和照顾的小弟弟。。 江辞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谢谢您嘞! 这瓜,真的有毒!他真吃不下了! 陆易峰的笑容更深了。 他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重新看向了苏清影。 “清影,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真诚。 “外界的传闻,很多都不是真的。” “我承认,我以前在感情上,有过一些不成熟的经历。但那都是在遇到你之前。” “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怦然心动。”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 顶级PUA经典杀招——【坦诚过去,塑造唯一】! 江辞心头警铃大作。 先用看似坦诚的自我贬低,承认自己有过“污点”,以此卸下目标的心理防备。 再用“因为你,我才改变”的逻辑,让对方产生一种“我是救世主”的错觉和满足感! 这套组合拳,对涉世未深的女孩而言,是绝杀! 可苏清影……她会吃这一套吗? 冰山影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江辞注意到,她那只一直紧握着拳头,在陆易峰话音落下后,不自觉地松弛了一丝。 有破绽! 连苏清影这种级别的冰山,心防都出现了动摇! “陆先生,你的私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苏清影的声音,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语调里的防备心减了不少。 “不,我有必要让你知道。” “因为,我是认真的。”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然后在导演、制片人、影帝、视后的目光注视下,对着苏清影深深地弯下了腰。 “请你给我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赵灵雪惊得捂住了嘴。 李导和王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动容。 江辞看着那个还保持着鞠躬姿势,身形挺拔的陆易峰,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魔鬼! 反观苏清影,她脸色煞白。 那双向来清冷孤高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无措与慌乱。 她可以应对最刁钻的记者,可以直面资本方的威逼利诱,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进退失据。 而陆易峰,正在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攻击她的内在——攻击她从小到大被灌输的那些“善良”、“体面”、“教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一个低沉,却分量十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行了,易峰。” 是秦峰。 老戏骨影帝,不知何时放下了酒杯,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陆易峰。 “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 “感情是你和清影两个人的私事,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他的声音精准地戳破了陆易峰营造出的氛围。 陆易峰弯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为爱卑微”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显得有几分滑稽。 “秦老师,我……” “坐下。” 秦峰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陆易峰脸上的肌肉,极快地抽搐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苏清影松了口气,投向秦峰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江辞算是明白了。 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这种真正的人精,才能一眼看穿花哨表演背后的本质!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秦峰端起茶杯,吹散袅袅热气,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陆易峰。 “但有时候,太过用力,反而会伤到别人,也伤到自己。” “演戏,是这个道理。” “做人,也是。” 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滴水不漏。 李导等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唯有江辞,听出了话里更深一层的敲打。 秦峰,绝对是看出了什么。 他或许没有系统外挂,看不透陆易峰内心的阴暗。 但他凭借几十年识人的毒辣眼光,从陆易峰那场“完美”的表演中,嗅到了一股虚假和令人不适的味道。 这种老江湖的直觉,有时候比数据分析还要精准! 陆易峰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但他迅速调整完毕,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谦和儒雅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秦老师教训的是,是我太心急,考虑不周了。” 他主动认错,姿态滴水不漏。 “清影,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他又转向苏清影,诚恳道歉。 这一退一进,瞬间就将自己从一个咄咄逼人的“施压者”,变回了“知错能改的谦谦君子”。 这份危机公关的能力,堪称教科书级别。 有了秦峰的镇场,那股诡异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但江辞知道,这只是中场休息。 猎人,绝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手,就放弃盯上的猎物。 他只会变得更狡猾,更有耐心。 接下来的时间,陆易峰没再进行任何个人攻击,而是将话题引回了电影本身, 还主动和江辞聊起了校园趣闻,表现得像个关爱后辈的完美学长。 饭局,终于在一种表面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了。 众人陆续走出包厢。 陆易峰的助理早已安排好车队等在门口,他热情地招呼着导演、制片上了车。 “清影,我送你回去吧?”他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不用,我有车。”苏清影的拒绝干脆利落。 这一次,陆易峰没有坚持,只是露出一丝遗憾的微笑:“那好吧,路上小心。” 苏清影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江辞跟在她后面,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回自己的出租屋好好消化一下。 “江辞。” 秦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江辞回头,看见老戏骨正站在一棵桂花树的阴影下,对他招了招手。 “秦老师?您叫我?” “嗯,你过来。” 江辞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位影帝大佬单独留下自己,所为何事。 他快步走了过去。 秦峰递来一支烟。 “会吗?” “……不会。”江辞老实回答。 秦峰也不介意,自顾自点燃,猩红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夜色中缓缓散开。 “小子。” 秦峰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 “今天在饭桌上,你讲的那个故事……” “是编的吧?” 第16章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被看穿了? 在秦峰这种人精面前,果然任何谎言,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承认是编的?那他之前在饭桌上赚取同情的“悲情人设”,就当场崩塌了。 以后在剧组,还怎么混? 继续嘴硬?万一秦峰手里有什么证据……不对,他能有什么证据? 江辞的脑子现在有点乱。 看着江辞那一脸紧张的样子,秦峰突然笑了。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 “行了,别紧张。” “是真是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这故事,编得不错。” 江辞一愣,没明白秦峰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小子,脑子转得挺快。”秦峰吸了口烟,慢悠悠地说道,“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示敌以弱,用一个悲情故事,既能化解自己的尴尬,又能顺便恶心一下那个姓陆的小子。” “一箭双雕,干得漂亮。” 江辞彻底傻眼了。 他……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故事是编的,还知道自己编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恶心陆易峰?! 我的天! 这位大爷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秦……秦老师,我……我没有……”江辞还想挣扎一下。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演了。”秦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那点小心思,还嫩了点。” 他看着江辞,眼神变得有些严肃。 “我单独叫你过来,是想提醒你一句。” “离那个陆易峰,远一点。” 江辞的心,猛地一跳。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没有为什么。”秦峰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是我这个老家伙,在圈里混了几十年,靠直觉得出的结论。” “那小子,不对劲。” “之前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还有,他看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或者一个需要清除的障碍。” “尤其是他看苏清影那丫头的眼神,表面上是喜欢,但那层喜欢下面藏着的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猎人看猎物的眼神。” 秦峰没有系统,没有外挂,但他凭借着丰富的人生阅历,竟然得出了和系统几乎一模一样的结论! “你小子,今天在饭桌上,把他得罪得不轻。”秦峰继续说道,“虽然你后面补救得不错,但他那种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以 一股暖流,从江辞的心底涌了上来。 他原以为,秦峰叫住他,是要兴师问罪。 没想到,竟然是在提点他,保护他。 “谢谢您,秦老师。”江辞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我记住了。” “嗯。”秦峰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圈子里的水,深着呢。” 说完,秦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坐上阿尔法离开了。 江辞站在原地,看着秦峰远去的车尾灯,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圈子,有陆易峰那样的魔鬼。 但也有秦峰这样,面冷心热,愿意提携后辈的老前辈。 江辞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时,已经是深夜了。 江辞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陈年水渍,又开始发愁了。 远一点? 谈何容易。 他和苏清影都在《宫谋》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要陆易峰来探班,他俩就必然会碰上。 一想到那个男人,江辞就觉得脑壳疼。 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调出自己的系统面板,想看看今晚的收获,给自己找点安慰。 【宿主:江辞】 【剩余生命:47天3小时12分钟】 【心碎值:342点】 饭局上,虽然凶险,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那个“爱而不得”的悲情故事,成功让在场的赵雪灵贡献了20点心碎值。 苏清影虽然没哭,但她那个夹菜的动作,以及后面复杂的眼神,也让系统判定她产生了“心疼”和“怜惜”的情绪,贡献了高达40点的心碎值。 可是…… 江辞看着自己高达342点的心碎值余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点开《宫谋》的拍摄通告单,目光落在最后一场戏上。 明天,就是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天了。 青年将军这个角色,所有的悲情戏、高光戏,都已经拍完了。 最后剩下的一场,是回忆。 是青年将军战死沙场后,长公主在梦中,回忆起少年时,将军在草原上,手把手教她骑马的温情过往。 温暖纯粹、带着逝去的美好。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甜。 江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要命了。 这怎么演? 他现在是“悲情专业户”,演哭戏,演死别,那是手到擒来。可演甜甜的恋爱戏? 他一个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纯情小处男,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他懂个屁的“甜”啊! 更何况观众看了只会“kSWl(磕死我了)”,谁会心碎啊! 这场戏要是收割不到心碎值,倒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存货还算充足。 可问题是,拍完这场戏,他就杀青了。 《宫谋》结束了,他的下一部戏在哪儿? 续命的压力,重新压在了他的心头。 作为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就算签了林晚的A级合同,也不可能立刻就无缝进组,更别提拿到他需要的那种“悲情”角色了。 空窗期是必然的。 坐吃山空,迟早完蛋。 必须想个办法。 江辞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目光,再次落在了系统面板上。 或许……可以从系统商城里找找办法? 他满怀期待地点开了商城。 【系统商城】 【演技类】 《神级哭戏体验卡(三次)》售价:200点。【简介:让你在一秒内落泪,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个自己已经能演个七七八八了。 《台词大师速成(初级)》售价:1000点。【简介:让你拥有话剧演员的台词功底,声音充满磁性与感染力。】 这个好,但心碎值点数还是差太多了。 江辞往下翻了半天,要么是太贵,要么就是不太适用。 他心里有点失望。 就在他准备关掉商城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画风清奇的技能给吸引住了。 【特殊类】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售价:150点。 【简介:收录了从青铜到王者级别的海王语录、纯情伪装技巧、深情对视方法、氛围烘托秘籍……让你瞬间化身行走的荷尔蒙,pUa大师。】 【友情提示:本技能威力巨大,请宿主用在正途,否则后果自负。】 第17章 最后的温柔,全场意难平 他使劲眨了眨眼。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系统,你这画风是不是歪了? 江辞盯着那清奇的技能简介,足足看了一分钟。 等等…… 纯情伪装技巧? 深情对视方法? 氛围烘托秘籍? …… 这……这不就是他后天那场“甜戏”的终极解决方案吗! 所谓的海王、渣男,不就是把“演戏”融入了生活吗? 那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用世间最顶级的pUa技巧,去演绎一个最纯粹、最干净的少年将军!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江辞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可越想,他的眼睛就越亮! 可行! 太他妈可行了! 这不仅能解决眼前的“甜戏”难题,更能直击他真正的目的。 ——让这场甜戏,比所有的悲剧都更好哭! 一段回忆,为何会令人肝肠寸断? 正因为它太过美好,而现实,又太过残酷。 他只要将这段回忆演得越甜,越无可挑剔, 与青年将军最终战死沙场的悲剧结局对比,形成的反差感就会越发撕心裂肺! 这才是顶级“意难平”的真正奥义! “系统!就这个!兑换《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确认兑换永久技能《渣男语录技巧大全》?将消耗150点心碎值。】 “搞快点!!” 指令下达。 经典的渣男语录和技巧瞬间涌入脑中。 “如何通过低于1秒的非必要物理接触,瞬间引发对方心率失常?” “如何在日常对话中,植入只属于两人的‘秘密锚点’?” “三十六种让女性无法抗拒的‘破碎感’深情眼神分析……” “‘我不是喜欢你,我只是没有你不行’……顶级情感拉扯话术详解……” 江辞捂着发胀的脑袋,在床上躺了很久,才勉强消化完这“屠龙妖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 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他拿起桌上的剧本,目光落在最后那场戏上。 【草原,午后。】 【青年将军(江辞饰)扶着长公主(苏清影饰)上马,他站在马下,牵着缰绳,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长公主:阿辞,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青年将军:(抬头,微笑)会。】 …… 第三天。 这是江辞在《宫谋》剧组的最后一天。 整个片场的气氛,都透着一股压抑。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过后,那个惊艳了所有人的“青年将军”,就要彻底“战死沙场”。 这个角色,即将迎来他的终局。 “江辞,准备好了吗?” 导演李想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温和与欣赏。 “准备好了,李导。”江辞应道。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少年将军的常服,没了铠甲的沉重,多了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衬得那张脸,愈发干净清透,宛如璞玉。 李想看着他,心中一阵感慨。 他始终认为,江辞是体验派的天才,他的表演根植于他自身的悲剧气质。 可今天这场戏,是极致的“甜”。 他很担心江辞会找不到感觉,让青年将军这个角色,在观众心中留下最后一丝遗憾。 “别有压力。”李想安慰道。 “我明白。”江辞点头。 “清影,你这边呢?”李想又看向另一边。 苏清影已经换好了戏服,一身少女长裙,将她那拒人千里的清冷气质,都融化了许多。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可她的目光,却无法自控地,一次又一次飘向不远处的江辞。 今天的他,就像一块温润暖玉,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苏清影的心口,莫名有些发堵。 “好!各部门准备!” “《宫谋》第158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场记板落下,拍摄开始。 人造草原上,暖阳正好,微风拂过,青草摇曳。 江辞牵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走到苏清影面前。 “公主,请上马。” 他的声音干净。 苏清影的视线,出现了刹那的失焦。 她伸出手,江辞立刻上前,一手轻托她的手肘,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动作克制而礼貌。 掌心传来的热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混杂着少年人的体温,让苏清影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几乎是慌乱地上了马,甚至不敢去看江辞的眼睛。 江辞没有立刻牵马前行。 他站在马下,就那样抬起头,仰视着马背上的苏清影。 没有台词。 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少年人那种毫无保留、纯粹到极致的爱慕。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背负家国命运的将军。 他只是一个叫“阿顾”的少年,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监视器后,导演李想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死死盯着屏幕。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纯粹!干净!没有一丝杂质的少年爱恋! “看……看路。” 她小声地催促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羞。 江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嗯”了一声,然后牵起缰绳,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风吹起了苏清影的裙摆,和江辞的发梢,在空中短暂地缠绕,又分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赵雪灵站在人群外,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的脑海里,无法抑制地闪回着前几天拍的那场戏——青年将军浑身浴血,敲响战鼓,力竭而亡。 再看看眼前这个,牵着白马,满眼都是心爱姑娘的干净少年…… 太残忍了。 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亲手撕碎给人看,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阿顾,”马背上,苏清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梦幻,“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 所有人都以为,江辞会按照剧本,微笑着回答一个“会”字,为这段回忆画上一个甜蜜的句号。 但江辞,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再次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苏清影。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清澈的笑。 但那笑容里,却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无比轻柔地碰了碰被风吹到苏清影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将它轻轻拨到耳后。 这个动作,让苏清影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公主,不要说‘永远’。” 苏清影愣住了。 监视器后的李想,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江辞仰着头,眼里的光,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 “‘永远’太长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只要‘现在’。” “只要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第18章 下一个角色竟是搞笑男?! 苏清影已经入戏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 她终于明白,江辞刚才笑容里那丝她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这个干净如璞玉的少年,在他们人生最灿烂美好的时刻,就已经清晰地看见了他们注定分崩离析的结局。 所以,他不敢奢求“永远”。 他只敢,抓住眼前的“现在” “CUT!” 李想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嘶吼,从监视器后炸响。 “过!过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下耳机,用手背粗暴地在脸上胡乱抹着。 一个拍了二十年戏的老炮儿导演,差点破防了。 他再抬眼望向片场。 好家伙,已经倒了一片。 赵雪灵捂着嘴,助理正搁那递着纸巾呢。 几个年轻的女性场记抱作一团,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哭声压抑。 就连那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糙汉子摄影师,都默默转过头去。 江辞用一场本该甜到发腻的戏,把整个剧组,全都干沉默了! 【叮!检测到来自苏清影的剧烈情绪波动,心碎值+80!】 【叮!检测到来自赵雪灵的强烈心碎值+50!】 【叮!检测到来自……】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江辞脑海里疯狂响起。 随着李想那声“过了”,江辞在《宫谋》剧组的所有戏份,正式宣告结束。 杀青。 他从那匹温顺的白马上翻身下来,大脑还有些抽离后的恍惚。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阿顾。 那个活在回忆里的少年将军,拼尽全力,去抓住生命中唯一的那一束光。 “江辞!” 导演李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你小子,你他妈就是个为镜头而生的怪物!” 他用力拍着江辞的后背,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狂喜。 “这场戏,你加得太好了!‘永远太长,我只要现在’……操!我回去就让林晚把剧本给我改了!就用你这句!” 江辞被他拍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能咧着嘴干笑。 大哥,轻点,再拍就真战损了。 “江辞,你……” 苏清影也走了过来,助理小心地搀扶着她。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看江辞的眼神里,震惊、心痛、千头万绪搅成一团。 她想问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悉数咽下。 最终,只是化作一句极轻的喟叹: “你演得很好。” 江辞心中了然。 自己这波“用海王的技巧演绎纯爱”,成了。 不仅心碎值大丰收,还把自己在苏清影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有故事的悲情新人,变成了一个……能把甜戏演出绝望感的究极怪物。 剧组为他这个小配角,破例办了个简单的杀青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青年将军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 但注定会成为《宫谋》这部电影里,最让人无法释怀的那道白月光。 宴会上,江辞被李想、秦峰这些大佬围在中间。 各种不加掩饰的夸赞涌来。 他表面谦虚地笑着,说都是导演教得好,前辈带得好,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宿主:江辞】 【心碎值余额:480点】 【当前剩余生命:77天】 两个多月的命,看似宽裕。 可江辞心里一点都踏实不下来。 一部电影从杀青到上映,中间的流程复杂得要命,没个半年根本下不来。 指望《宫谋》上映收割全国观众的心碎值续命,黄花菜都凉了。 他必须,马上找到下一部戏! 继续在现场“收割”! 可……去哪儿找? 还要是那种能让他发挥“悲情特长”的戏。 “江辞,琢磨什么呢?” 秦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烟草的味道。 老戏骨不知何时点上了一根烟,正眯着眼打量他。 “没什么,秦老师。”江辞瞬间回神,“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这才哪儿到哪儿。”秦峰弹了弹烟灰,眼神里有几分欣赏,“你是老天爷赏饭吃,以后有的是路走。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 “姓陆那小子,没再来烦你吧?” 这位面冷心热的老前辈,是真的在关心他。 “没有,秦老师,您放心。” 那天之后,陆易峰确实再也没出现过。 估计是被秦峰当众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 但江辞清楚,猎人的耐心很好,这事儿,没完。 杀青宴的气氛热烈而喧嚣。 可这份热闹是别人的。 江辞坐在人群中央,只感到了焦虑。 宴会结束,江辞婉拒了李想导演派车送他的好意,独自走出了饭店。 晚风微凉,吹散了酒意,却让那份对未来的焦虑,变得无比清晰。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一个号码上悬停许久。 备注是——“林晚老板”。 现在,他是星火传媒的人,林晚是他的老板兼经纪人。 于情于理,杀青了都该汇报一声。 电话拨出,响了三声,被接通。 “喂?” 林晚的声音透着疲惫,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机械键盘敲击声。 “林晚姐,是我,江辞。” “江辞?”电话那头顿了顿,键盘声停了,“哦,你杀青了?” “嗯,今天刚拍完。” “顺利吗?” “很顺利,李导和秦老师他们都很照顾我。”江辞老实回答。 “那就好。”林晚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李想刚才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把你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说你最后即兴加的那句台词,是神来之笔,把他都给看哭了。”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时就是有感而发。” “那不是有感而发,那是天赋。”林晚的语气变得郑重,“江辞,我没看错你。” “谢谢林晚姐。” “这是你自己挣的。”林晚顿了顿,切入正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辞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带着些许迷茫和忐忑的语气,试探道: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先休息两天,等公司的安排?” 他把皮球,稳稳地踢了回去。 总不能直接说:老板,快给我找个悲剧演,不然我就要狗带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江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真怕林晚说一句“行,那你先歇着”,那他这七十多天的生命,就得在倒计时中活活熬死。 “休息是应该的。”林晚终于开口,“不过,你刚有点热度,必须趁热打铁。” 对对对!老板英明! 江辞心中狂喜。 “这样吧,”林晚沉吟片刻,给出了方案,“我手上正好有个都市情感剧的项目。” “里面有个男四号,人设很讨喜,是个阳光开朗的搞笑担当,戏份不多,但特别圈粉。” “我已经跟制片人打过招呼了,你去就行。” “明天来公司,我让助理把剧本给你。” 林晚的效率高得吓人。 然而,江辞脸上的笑容,却一寸一寸地僵住。 都市情感剧? 男四号? 阳光开朗? 搞笑担当? 江辞的脑中,只剩下四个冰冷的字。 死路一条。 第19章 老板,演喜剧会死人的! 第二天,星火传媒。 江辞坐在林晚办公室的沙发上,指尖捏着一份崭新的剧本,如坐针毡。 剧本封面上印着三个艺术字——《爱在摩天轮》。 光是这名字,就让江辞感觉自己的生命值正在缓慢清零。 他用最快的速度扫完了男四号“方小北”的所有戏份。 总结:主角团的爱情保安,行走的鼓掌机器,脸上焊着“我很快乐”四个字的傻白甜气氛组。 演这个?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收割心碎值的问题了。 这是在挑衅【伤心大师系统】的底层逻辑! “看完了?” 林晚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她端着一杯咖啡走近,在江辞对面的沙发坐下。 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长发高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股属于“魔鬼编剧”的审视感扑面而来。 “看……完了,林晚姐。” 江辞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将剧本轻轻放在茶几上。 “觉得角色怎么样?”林晚抿了口咖啡,目光落在他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微表情。 江辞的后背瞬间绷紧。 怎么回答? “我不演,这角色太阳光,跟我悲情忧郁的气质不符?” 一个刚演完男N号的新人,公司给了个热门剧的男四号,还敢挑三拣四? 可要是接了…… 江辞的脑海里,仿佛已经出现了自己生命倒计时归零的画面。 他决定赌一把。 就赌林晚这个“角色亲妈”,对“好演员”异于常人的那份偏爱与执着。 “林晚姐,”他抬起头,迎上林晚探究的目光,眼神里装满了十二分的真诚与挣扎,“剧本很好,方小北这个角色……也写得非常讨喜。” “但是?”林晚眉梢一挑,显然已经预判了他的转折。 “但是,”江辞硬着头皮,字斟句酌地开口,“我觉得,我可能演不好。” “哦?”林晚的表情没有变化,“是觉得戏份少,还是角色不重要?” “都不是!”江辞立刻摇头,“角色无大小,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是……觉得我的整个状态,跟方小北这个角色,几乎是背道而驰的。” 他的表演,开始了。 “林晚姐,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就缺少一些‘快乐’的细胞,让我去演一个需要时刻传递阳光和开朗的角色,我怕自己演出来会很假。” “那样的话,不仅毁了方小北这个角色,拖累整个剧组,更是……辜负了你当初签下我的那份信任。” 江辞说完,缓缓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晚的反应。 这番话术,将所有问题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不是我不识抬举,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怕给你丢人。 姿态放得滴水不漏。 林晚没有立刻说话,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良久,林晚终于开口。 “所以,你想拒绝这个角色?”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江辞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完蛋,老板这是不悦了。 他索性心一横,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是。林晚姐,我很抱歉,我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但我……真的无法去演一个我完全找不到共鸣的角色。” 然而,一声轻笑,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呵。” 江辞猛地抬头,看见林晚正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怒意, 反而是一种……玩味与欣赏。 “行了,坐下吧。”林晚朝他摆了摆手,“搞得像我要吃了你一样。” 江辞愣愣地坐回沙发,这剧本……不对啊? “江辞,你知道吗?”林晚靠进沙发,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你是星火传媒成立以来,第一个敢当面拒绝公司安排的男四号的新人。”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夸奖。 “在你之前,公司给机会,别说男四号,就是个没台词的背景板,他们都得争破头。像你这么‘挑剔’的,头一个。” 林晚的语气不咸不淡,江辞却听得冷汗直冒。 “林晚姐,我不是挑剔,我只是……” “你只是有自己的艺术坚持,对吧?”林晚截断了他的话。 江辞一愣。 “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也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林晚凝视着他,眼神里的玩味褪去,多了一丝复杂的审视,“你小子,是真想当个演员,不是来当明星的。” 江辞人傻了。 为了保命随便找的借口,怎么在老板这里,就自动升华成了对艺术的崇高追求? 这位老板的脑回路,果然不能用常理揣度! “行吧。”林晚将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既然你不想演,我不逼你。这个角色,我让给别人。” 江辞瞬间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搬开了。 “谢谢林晚姐!谢谢您理解!” “别急着谢。”林晚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薄薄的纸,扔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公司目前在接触的,以及未来半年的项目储备,自己看,有你‘能演’的吗。” 江辞拿起那份项目表。 只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霸道总裁的契约甜妻》、《我的冤种兄弟》、《青春修炼手册》、《恋爱百分百》…… 一排排看下来,放眼望去,全是甜宠、喜剧、偶像剧的天下。 他把那几页纸翻来覆去地看,别说悲剧男主,连个下场凄惨的男配角都找不到。 整个星火传媒的项目库,突出一个“和谐美满,积极向上”。 江辞的脸,彻底垮了。 林晚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怎么?没看上?” 江辞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林晚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双手交叠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江辞,我欣赏你的追求。但我也必须告诉你一个现实——市场,就是这样。” “现在火的就是甜宠和喜剧,悲剧是曲高和寡的小众,吃力不讨好,没几个公司愿意冒这个险。” “一个好的悲剧本子,一个能让你发光的悲剧角色,可遇不可求。”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你既然选了这条最难走的路,就要做好等的准备。” “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坟头草都比他人高了! 林晚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抛出了最后的通牒。 “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那个《爱在摩天轮》的男四号,方小北。” “你确定,真的不演?” 第20章 我在剧本坟场,刨出了活路! 江辞几乎是魂不守舍地走出星火传媒大楼的。 林晚最后那个问题,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开玩笑,演那个阳光傻白甜,跟直接躺平等死有什么区别? 他宁愿去马路上碰瓷,都比演那个角色活命的几率大。 但拒绝的后果就是,他真的“失业”了。 林晚说得很清楚,公司短期内没有适合他的项目。 她虽然欣赏他,但她除了金牌编剧的身份外还是个商人,不可能为了他一个新人,专门去投一部前途未卜的悲剧。 江辞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系统面板上,那70多天的生命倒计时,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 接下来的几天,焦虑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自己的生命倒计时,然后就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搜索各种剧组的招募信息。 但凡看到“悲剧”、“虐恋”、“意难平”这种字眼,他就两眼放光, 可点进去一看,要么是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作坊,拍出来能不能播都不知道。 要么就是要求演员自带几万几十万的投资进组。 江辞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果断关掉了网页。 他甚至动过去横店当群演的念头。 说不定哪个剧组拍战争片,需要一个被一枪打死的士兵,他冲上去,演一个死不瞑目的眼神, 兴许能让旁边某个多愁善感的女场记心碎一下,赚个一两点心碎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死了。 风险高,收益低,性价比极差。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出租屋的地板踱出个坑来的时候,林晚的电话来了。 “喂,江辞,这几天干嘛呢?” “没……没干嘛,林晚姐,在家看书,沉淀自己。”江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总不能说自己快死了,正准备去卖身……哦不,卖艺吧。 “行了,别沉淀了,再沉淀就发霉了。”林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晚上有个剧本研读会,圈里不少编剧和制片人都会去,你跟我一块儿去,见见世面,多认识几个人。” 江辞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剧本研读会! 那不就是剧本的“菜市场”吗! 说不定就能让他淘到一两个“悲情”剧本呢? “好的好的!林晚姐,几点?在哪儿?我保证准时到!”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出息。”林晚笑骂了一句,报了个时间和地址。 晚上七点,江辞打车到了林晚说的那个私人会所。 林晚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她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裙,外面罩了件米色的风衣,多了几分知性。 林晚一见到他,就拍了拍他的胳膊:“今天来的都是圈里的核心人物,别给我丢人。” “明白!” 两人走进会所,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端着酒杯,低声交谈着。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但江辞能感觉到,空气中全是看不见的较量。 林晚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 “林编,好久不见,最近又在憋什么大招呢?” “晚姐,听说你的《宫谋》快杀青了?后期做完可得先让我们看看片啊!” 林晚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顺便把江辞介绍给他们。 “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江辞。” 那些制片人和编剧们,只是礼貌性地朝江辞点点头,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便又重新落回到林晚身上。 江辞很清楚,在这些人眼里,他现在就是个无名小卒,是林晚的一个“挂件”。 他也不在意,乐得清闲。 趁着林晚跟一个大胡子制片人聊得火热,他悄悄溜到了一旁的长桌边。 长桌上,摆放着这次研读会的主角——十几份不同类型的剧本。 江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搓了搓手,开始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 《功夫拳击》,过。 《我的AI男友》,过。 《校草别追我》,过。 …… 江辞翻得脑壳疼。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本封面漆黑,只写着两个金色大字的剧本给吸引住了。 《尘埃》。 好家伙,这名字一听就很丧。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 【第一幕】 【场景:废弃的剧院,午夜】 【人物:一个失意的钢琴家】 【他坐在布满灰尘的钢琴前,手指颤抖,却一个音都弹不出来。他的妻子,一个著名的舞蹈家,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生命。】 【钢琴家:(喃喃自语)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只剩下噪音。】 卧槽! 对味了!太对味了! 江辞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失意、丧妻、自我毁灭……怎么悲伤怎么来! 他立刻捧着剧本,缩到角落一个没人的沙发上,猛读了起来。 揉眼睛的功夫,他注意到会场门口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接着研究起了剧本。 苏清影刚从《宫谋》的补拍片场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 她的经纪人正在跟她说着什么,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会场里逡巡。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是江辞。 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看起来有些局促。 但他此刻的神情,却专注到了极点。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手里的那本剧本里,对周围的喧闹,恍若未闻。 苏清影的脚步,顿住了。 她认得他手里那本剧本。 是话剧圈一位非常有名,但风格极其阴郁的编剧写的《尘埃》。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商业价值几乎为零,根本不可能被影视化。 在这个人人追逐名利,削尖了脑袋想找个热门IP演的场合, 他一个新人,竟然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本注定无人问津的悲剧话剧剧本。 苏清影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她想起在片场时,他演戏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疯魔。 江辞他,好像……真的只对“悲剧”感兴趣。 他身上那股干净又破碎的气质,和他此刻的专注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苏清影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去打扰他。 第21章 绝境逢生!影后深夜发来续命神角! 剧本研读会结束,江辞最终还是没能把那本《尘埃》的剧本带走。 那只是主办方提供给来宾阅览的样稿。 他不舍地把剧本放回原处,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想办法联系上这位编剧,毛遂自荐一下。 就算不能影视化,能演一演话剧也好啊! 小剧场虽然观众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场下来,怎么也能收割个三五十点心碎值吧? “走了,还看什么呢?” 林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晚姐。”江辞回神,指着那本漆黑封面的《尘埃》,“这个本子,太好了。” 林晚瞥了一眼,眉峰微挑:“眼光可以,孟老的作品,话剧界的泰山北斗。不过,他的戏,没人敢投。” “为什么?” “太苦了。”林晚言简意赅。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光,观众看完能抑郁半个月。哪个投资人会花钱请大家去拍这种纯悲剧?” 江辞的心,又凉了。 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跟着林晚往外走,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心碎值480,可生命时长只有70天出头。 不能再等了。 明天就去跑遍横店的小剧场! 接下来的几天,江辞真的开始满世界地找小剧场。 他发现,这事儿比他想象的还难。 人家要么有固定的合作演员,要么就是看不上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毕竟《宫谋》还没有上映,他也籍籍无名。 他跑了好几家,都吃了闭门羹。 就在他快要绝望,甚至开始认真研究系统商城里有没有“碰瓷大师体验卡”这种邪门技能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对方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片纯白色的雪景,看起来冷冰冰的。 昵称,只有两个字:清影。 江辞愣住了。 清影? 哪个清影? 他通讯录里没这号人啊。 难道是骗子?最近那种“我是秦始皇,打钱”的骗局升级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点拒绝。 当手指快要碰到屏幕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苏清影! 卧槽!不会吧?! 他赶紧点开那个头像,放大,再放大。 没错,在那片雪景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人影,穿着一身厚厚的羽绒服,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冷又熟悉。 绝对是苏清影! 影后……影后加我微信干嘛? 难道说……她也看上了我这身“悲剧”气质,想找我交流一下如何才能哭得更好看? 江辞胡思乱想着通过了好友申请。 刚通过,对方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 开门见山,一如她本人的风格。 【苏清影:你好,我是苏清影。】 【江辞:苏老师好!我是江辞!】 他赶紧回复。 【苏清影:上次在研读会,看到你在看《尘埃》。】 【江辞:啊……那个,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发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什么叫随便看看?这不显得自己很没追求吗! 果然,对方沉默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对话框才再次亮起。 【苏清影:我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仙侠剧,里面那个楚无尘的角色,我觉得……或许你可以看看。】 江辞坐不住了。 他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眼花。 仙侠剧? 角色? 苏清影……亲自推荐? 他强迫自己冷静,先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又是个阳光开朗搞笑男呢? 【江辞:真的吗?!苏老师!太感谢你了!】 不管是什么角色,态度必须到位。 【苏清影: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 【苏清影:剧本我稍后发你邮箱。你看完,如果感兴趣,再联系我。】 【江辞:我明白!我明白!谢谢苏老师!】 十分钟后,江辞的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苏清影。 附件只有一个,文件名简洁得不像话——《三生劫》。 江辞点开了附件。 他要看看,这个被苏清影推荐的角色到底是那种调调。 【人物小传:楚无尘(男四)】 【身份:长生殿之主,仙界第一人,世人敬畏的无尘仙尊。】 【性格:表面清冷孤高,不染尘埃,实则背负着仙界最沉重的秘密和最深沉的爱恋。】 【故事线:五百年前,其唯一道侣云曦为救苍生,以身祭天,魂飞魄散。楚无尘逆天而行,耗费半生修为,寻得云曦一缕残魂,将其投入轮回。】 【五百年后,云曦转世为凡间少女苏念,天真烂漫,不知前尘。楚无尘算到她命中有一死劫,为保她平安,楚无尘飞往下界,收她为徒,并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为她扫平一切障碍,承受所有苦难。】 【直至最后,为替苏念挡下天劫,他在苏念面前,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临死前,他看着惊骇欲绝的苏念,露出了五百年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 出租屋里一片死寂。 江辞保持着那个看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三分钟。 “卧槽!” 一声国粹,打破了宁静。 江辞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的DNA动了! 这是什么神仙角色? 美!强!惨! 深情!守护!战力天花板! 被全世界误解! 最后还他妈当着女主角的面,笑着灰飞烟灭! 这要是让他演出来,女观众的心不得碎成一张高清的二维码?! 江辞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计算起了这波操作的潜在收益。 首先,仙侠剧受众广,年轻女性观众多,这可是心碎值的主力军! 其次,楚无尘这个角色,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意难平”三个大字。 这人设,简直刀的没边了! 只要他演好了,心碎值那不是大把,续命也就顺手的事。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点开了和苏清影的对话框。 【江辞:苏老师,剧本我看了!这个角色……我非常喜欢!我愿意尝试!】 他连发了三个感叹号,生怕对方感受不到他的热情。 消息发出去,江辞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紧张地盯着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江辞以为对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激动,被吓到的时候,苏清影的回复来了。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 【苏清影:嗯。】 【苏清影:这是S级别的项目,制片方要求很高。尽管是男四的角色,目前有好几个三线明星在竞争。】 【苏清影:我能做的只是争取一个试镜的机会。】 【苏清影:能不能拿下,看你自己。】 【江辞:苏老师,我明白!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也会拼尽全力去争取的!】 这波表态,必须拉满。 【苏清影:好。试镜时间定下来,我通知你。】 结束了和苏清影的对话,江辞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第22章 你去试镜,片酬全归你! 苏清影只承诺了推荐,最终能不能拿下,看的还是实力。 而且这是天光娱乐的项目,自己是星火传媒的人。 这中间……会不会有麻烦? 江辞想到了林晚。 对,这件事必须立刻跟林晚报备。 他现在是林晚签的人,绝不能干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偷偷摸摸去别人家扒饭的蠢事。 这是工作大忌,更是人品问题。 他拨通了林晚的电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喂,林晚姐,有个事……我想跟你汇报一下。” 电话那头,林晚懒洋洋的声线传来:“说。” “刚才……苏清影联系我了。”江辞小心地组织着措辞,“她说,她公司的项目有个仙侠剧,有个角色想推荐我去试试。”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江辞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不知道林晚会是什么反应。 是觉得他不知好歹,胳膊肘往外拐? 还是觉得苏清影在挖她墙角,心生不悦?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仙侠剧?”林晚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起来有些意外,“苏清影推荐你?” “嗯。” “她公司的项目……天光娱乐的?” “应该是。”江辞也不太确定。 “天光娱乐……”林晚在电话那头低声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评估什么。 “剧本发我一份。”她命令道。 一个小时后,就在江辞快要把地板磨出火星子的时候,林晚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江辞瞬间接通。 “喂!林晚姐!” “剧本我看完了。” “还行。” 林晚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让江辞的心放下一半。 “剧本架构不错,世界观也算完整,男女主形象立体。”林晚用她金牌编剧的专业视角分析着,“最重要的是,你那个角色,写得很好。” “楚无尘?” “嗯,”林晚的语气里,竟透出一丝赞许,“人物弧光完整,情感内核扎实。一个为了守护而选择自我毁灭的角色,有深度,有嚼头。很适合你。” “那……林晚姐,你的意思是……”江辞的心又提了起来。 “去吧。” 林晚的回答,干脆利落到让江辞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 就这么简单? 不去计较这是竞争公司的项目?不去谈什么资源置换或者合作分成? “啊什么啊。”林晚在那边笑骂了一声,“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苏清影能亲自推荐你,是你小子修来的福气。这说明你在《宫谋》里的表现,入了她的眼。” “演员这行,光有演技不行,人脉更重要。苏清影这个人,圈里出了名的不爱交际,但她眼光毒辣。她愿意帮你,这个人情,比你演十个男四号都有价值。” 林晚的话,让江辞彻底怔住了。 他以为,林晚会从公司利益出发,跟他谈条件,甚至阻止他。 “可是……林晚姐,这是天光娱乐的项目,我们公司……” “公司什么公司?”林晚打断了他,“你是我签的人,你的发展,就是公司的发展。”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这个项目,你去试。如果试上了,公司不参与分成,你拿到的所有片酬,都归你自己。” 江辞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这……这怎么行!林晚姐,这不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 林晚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霸气。 “你就当,这是我个人,投资在你身上的人脉。” “江辞,我签你,是看好你的潜力。我不希望你因为公司的条条框框,错过任何一个发光的机会。” “你只要记住,你是星火传媒的人,以后火了,别忘了给我这个老板带几个好项目就行。” 挂掉电话,江辞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说不感动那绝对是装逼。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林晚之间,只是单纯的员工和老板,千里马和伯乐的关系。 却没想到,林晚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不抽成,还鼓励他去“投资人脉”。 有夫如此,哦不,有老板如此,夫复何求! 江辞深吸一口气,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和之前那份A级合同一起,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感动归感动,但现实的压力,并没有因此减少分毫。 要是试镜失败了,丢的不仅是苏清影的人情,林晚的信任,还有……自己的小命! “必须拿下!” 江辞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燃起熊熊斗志。 他坐回电脑前,再次点开《三生劫》的剧本。 “表面清冷孤高,不染尘埃……” “实则背负仙界最沉重的秘密和爱恋……”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这个楚无尘,活了五百年,就苦了五百年, 他的爱是沉默的,是看不见光的。 江辞光是看着文字,胸口就堵得发慌。 …… 等待的日子,每一秒都是煎熬。 时间一天天过去,试镜的消息却迟迟未到。 他的系统面板上,那鲜红的生命倒计时,从【70天】无情地跳到了【65天】。 数字每减少一天,他心里的恐慌就加重一分。 夜深人静,江辞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楚无尘的台词。 他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凝望了五百年的虚无。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出这句台词。 镜子里的人,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深渊。 那不是江辞,那是楚无尘。 就在他彻底沉浸在角色的悲怆中,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时—— “叮!”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白雪皑皑的头像。 是苏清影! 第23章 用《渣男语录技巧大全》演活深情仙尊! 江辞死死盯着那个头像。 他胸口起伏了数次,才点开那个对话框。 消息很简单,依旧是苏清影的风格 【苏清影:周六上午十点,天光娱乐大厦,三十三楼。】 【苏清影:《三生劫》试镜。】 来了。 终于来了! 周六,就是后天! 他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江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 【江辞:收到了!苏老师!谢谢你!我一定准时到!】 他想了想,又郑重地补上一句。 【江辞: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这句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苏清影的这个推荐,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至少是有了收割心碎值的希望。 对方的回复很快。 【苏清影:不用客气。】 就在他以为对话就要结束的时候,对方的对话框,又跳出了一行字。 【苏清影:那天我没有戏,可能也会过去。】 江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也要去? 去试镜现场? 江辞的脑子瞬间有些发懵。 她去干什么? 作为推荐人亲自给我站台?还是……单纯想检验他的成色? 【江辞:你……你也去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苏清影:嗯,我推荐的人,如果不忙的话总要看看。】 得。 这下彻底坐实了。 人家就是要来现场“监考”的。 【江辞:我明白了,苏老师。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让你失望!】 结束对话江辞再也坐不住。 他必须为这次试镜,制定一个滴水不漏的作战计划。 首先是角色的灵魂。 楚无尘这个角色,核心是什么? 是爱。 一种隐忍到极致,深沉到绝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它不能通过台词,只能藏在眼神里,藏在最细微的动作里。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商城中那个之前兑换的技能自动弹出。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当时兑换是为了演好那场违心的“甜戏”。 但现在,他发现这个技能的用法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脑中自动回放着《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的内容。 只见一行小字浮现。 【三十六种让女性无法抗拒的‘破碎感’深情眼神分析……】 破碎感! 就是这个! 一个活了五百年,眼睁睁看着爱人魂飞魄散,又逆天而行将她带回人间的仙尊,他的眼神里怎么可能没有破碎感? 他的灵魂,早就随着五百年前那场祭天,碎成了一片一片。 现在的他,不过是靠着一点执念强行拼凑起来的空壳。 江辞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要演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尊。 而是一个藏在仙尊躯壳里,早已心碎成尘的孤独灵魂。 他立刻调出《渣男语录技巧大全》中关于“破碎感眼神”的详细教程。 “第一式:失焦的凝望。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但不能过于集中,要有涣散感,仿佛透过对方,在看一个早已逝去的人……” “第二式:瞬间的刺痛。与对方对视的刹那,眼底要闪过一丝极快的痛楚,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后再恢复死寂。” “第三式:自嘲的温柔。嘴角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的眼神要冰冷中带点温柔,像在嘲笑自己的深情,又控制不住地流露……” 江辞看着这些技巧分析,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所谓的“渣男技巧”,一旦剥离掉欺骗的内核,剩下的不就是最顶级的表演方法论吗? 他立刻站到镜子前。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一遍遍调整着眼部肌肉的细微变化。 他想象自己就是楚无尘。 五百年的孤寂,五百年的等待。 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再次出现时,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狂喜? 悲伤? 还是……深入骨髓的麻木? 江辞不断尝试。 他用【眼神微表情(初级)】技能,精准地控制着每一根脸部神经。 从白天,到黑夜。 他几乎没有休息,身体都沉浸在了角色的世界里。 周六早上,闹钟响起。 江辞看向镜子,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故事与情绪后,独有的深邃和空洞。 江辞版楚无尘,已上线。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简单打理一下发型,然后素着一张脸,出门了。 …… 天光娱乐大厦,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气派非凡。 江辞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巨大的LOGO,心里生出几分感慨。 这就是苏清影所在的公司,国内娱乐产业的巨头之一。 今天,他要在这里,和那些三线明星争夺一个S级大制作的男四号。 他们为名。 自己为命。 人生,还真是奇妙。 他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报上自己的名字和预约。 前台小姐姐核对信息后,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领着他走向专属电梯。 “江先生,这边请,三十三楼,出去之后会有人接引您。” “谢谢。” 电梯缓缓上升,透明的玻璃外,城市的景象在脚下变得渺小。 江辞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内心却异常平静。 “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 三十三楼到了。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气质干练的女人已经等在门外。 “你好,是江辞先生吗?” “我是。” “你好,我是《三生劫》剧组的副导演,我姓王。请跟我来,导演和制片人他们已经在等你了。” 王副导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飞快地审视着江辞。 这就是苏清影亲自打电话推荐的人? 看起来……太年轻了,甚至有点过分干净。 身上没有圈内人那股浮躁或精明的气味,倒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心里犯着嘀咕,脸上却没显露分毫,依旧客气地将江辞领到一间巨大的会议室门口。 她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辞,你先进去吧,你是第一个到的。” 江辞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了进去。 第24章 一个眼神,让全场失神! 会议室的装修比较简洁。 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三个人。 主位上是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手指在剧本上不耐烦地敲着。 他就是导演。 他左手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笑呵呵地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精光暴露了他制片人的身份。 而坐在他对面的…… 江辞的视线在触及那人时,恍惚了一下。 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气质沉稳。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 江辞认得他。 顶流明星,顾淮。 他出现在这里,男主就是他无疑了。 和陆易峰那种靠完美人设堆砌出的流量不同,顾淮的每一个奖项,都是在镜头下实打实拼出来的。 科班出身,二十岁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斩获最佳新人。 他是圈内公认的,少数能让流量与演技这两个词和平共存的存在。 江辞心底波澜微起,面上却已恢复平静,朝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导演好,制片人好,顾老师好。” “我是来试镜楚无尘这个角色的,我叫江辞。” 导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坐。” 制片人依旧笑呵呵地打着圆场:“江辞是吧?小伙子很精神。别紧张,就当是来聊天的。” 只有顾淮。 从江辞进门开始,他一言不发,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江辞身上。 那目光不带任何敌意,但却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江辞能感觉到,这位顶流实力派男主,对自己这个“关系户”,抱有职业性的怀疑。 他不在意。 坦然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江辞。”导演终于放下剧本,声音沙哑,“剧本看过了?” “看过了,导演。” “说说你对楚无尘的理解。” 例行公事的提问,却是演员的生死关。 江辞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这是他身为科班学生的底气,也是他这几天用命去琢磨出的东西。 他迎上三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觉得,楚无尘这个角色,核心不是‘仙’,是‘人’。” 一句话,让一直低着头的导演,动作顿住了。 “他所有的清冷孤高,都是一层壳。壳里面的那个人,其实比谁都烫,也比谁都痛。” “他用五百年去守护一个忘了他的爱人,这份爱已经不是选择,而是一种刻进灵魂的本能。” “所以,他在别人眼里的邪魔外道,在他自己看来,是唯一的正道。” 江辞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导演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制片人脸上的商业微笑,也变成了真实的赞许。 就连一直沉默的顾淮,那审视的目光都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掩饰不住的意外。 这个新人,有东西。 比之前那几个只会耍帅摆酷的小明星,理解深刻了不止一个层次。 “说得不错。”导演终于开了金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有点意思。”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副导:“其他人呢?” “导演,张扬和李哲都在外面等着。” 张扬,李哲,江辞在网上见过照片,都是最近小有名气的三线男星,也是楚无尘的有力竞争者。 “让他们等着。” 导演摆了摆手,目光重新锁定江辞。 那眼神,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既然你理解得这么透,那就别废话了。” 他从剧本里抽出一页纸,扔了过去。 “直接来,就这一段。” 江辞接过那页纸,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地一抽。 【场景:长生殿,月下】 【人物:楚无尘】 【楚无尘独自一人,静坐在白玉阶前。月光如水,洒在他白色的仙袍上,衬得他愈发清冷如雪】 【他刚刚用神念发现了自己重生后的道侣云曦,在凡间的踪迹,决定孤身前往凡间。】 【没有台词,没有动作。只有一个长镜头,特写眼神变化。】 无声戏。 又是他妈的无声戏! 难度甚至远超《宫谋》那场。 那场戏,尚有苏清影作为情感投射的对象。 而这场,他要对着虚无的空气,用一个眼神,演出横跨五百年的狂喜、悲恸与失而复得。 不过,这对江辞来说反而是好事。 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他能感觉到,对面三道目光的重量陡然增加。 尤其是顾淮,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审视与期待交织。 他想亲眼看看,被苏清影那个不问世事的女人力荐的新人,到底是龙还是虫。 “准备好了吗?”导演问。 江辞深吸一口气,将那页纸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 “导演,我准备好了。” 他走到会议室中央的空地,却没有立刻开始。 他闭上了眼睛。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破碎感眼神’的技巧自动在脑中浮现。 江辞随后进入之前在家里练习“破碎感”眼神的那种状态。 这一刻,他不再是江辞。 他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孤魂,站在冰冷的长生殿,俯瞰着人间轮回。 所有的爱恨,都已麻木。 所有的情仇,都已成灰。 但偏偏,有那么一粒尘埃,是他跨越了五百年光阴,也无法放下的执念。 江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就是那一刹。 坐在对面的导演、制片人,甚至包括顾淮,都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初看,是死寂。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可再看,你会在那片死寂的深处,看到一片燃烧的废墟。 废墟之上,是找了五百年的狂喜。 狂喜之下,是早已预见结局的悲恸。 悲恸的尽头,是连神佛都为之动容的绝望。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 第25章 这个眼神,让顶流都感到恐惧! 江辞静静地站着。 他没看任何人。 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地面,瞳孔失去了焦点。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地板,看到了五百年光阴之外,那个为了苍生、决然赴死的红衣少女。 刹那间,属于江辞这个二十岁年轻人的鲜活气息被彻底抽干了。 他就是楚无尘。 一个守着空殿,守着回忆活了五百年的孤魂。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导演摘下了鸭舌帽,身体无意识地前倾,死死地盯着江辞。 制片人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而顾淮,那位始终沉稳如山的顶流实力派, 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江辞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的视线极缓地从地面抬起,落向前方虚空。 那目光好似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时光,看见了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红衣身影。 他的眼底,骤然掀起了滔天风暴! 失而复得的狂喜! 逆天改命的癫狂! 要将那道身影揉进骨血、永世禁锢的偏执! 种种浓烈到极致的情绪在他眼底疯狂冲撞、燃烧! 如果此刻有高清镜头对准他的眼睛,会捕捉到他瞳孔正在以一种非人的频率,剧烈地收缩、放大! 这需要对自身情绪和面部肌肉,有着神乎其技的掌控力! 顾淮感觉自己的头皮炸开了。 他也是演员,他太清楚要在无声中,单靠眼神迸发出如此复杂且失控的情绪,需要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这个叫江辞的新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那滔天的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三秒后,所有的光芒,都在一瞬间尽数熄灭。 楚无尘(江辞)的眼神,再次恢复了那种悲悯又淡漠的死寂。 想起来了。 想起了逆天改命时,窥见的天机。 她这一世,命中有死劫。 一如五百年前。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她换一种方式,再死一次。 一抹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自嘲,从楚无尘(江辞)眼底一闪而过。 他可以为她荡平山海,可以为她承受天谴,可以为她与三界为敌。 唯独,无法改变她的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走向那个飞蛾扑火的结局。 预见悲剧的痛苦,归于死寂的麻木,最终在他眼底缓缓融化。 他看着前方,眼神里有无法言说的温柔,也有……永恒的距离。 楚无尘(江辞)抬起手,指尖微颤,似乎想去触碰一下那张鲜活的脸。 (江辞想象中《三生劫》里云曦的脸)。 可咫尺之间,隔着五百年的光阴与一道无解的死劫。 手臂,终究是无力地垂落。 表演,结束。 江辞缓缓闭上眼,再睁开,他又变回了那个干净清透的年轻人。 他朝着前方,再次鞠躬。 “我的表演,结束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导演无声张着嘴。 王副导捂着嘴,眼眶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 而顾淮。 这位顶流,正死死攥着拳。 他看着江辞,眼神里除了震撼,还多了一丝……恐惧。 一种来自同类的,对天赋的恐惧。 会议桌上的三个人,一动不动。 “啪嗒。” 是制片人手里的笔,终于从呆滞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瞬间打破了会议室里那凝固的气氛。 “好!” 一声暴喝从主位上传来! 导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冲到江辞面前,死死地抓住江辞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好!太他妈好了!” 他一把夺过桌上的剧本,指着“楚无尘”三个字。 “剧本里那个活了五百年的鬼魂!被你从纸里抠出来了!” “导演……导演……”江辞被他摇得快散架了。 男人嘶吼道,“好小子,楚无尘非你莫属!” 他猛地回头,对制片人和王副导宣布: “就他了!楚无尘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了!” 制片人如梦初醒,捡起笔连连点头:“好,好!就他!导演你说了算!” 开玩笑,就刚才那段表演,别说外面等着的几个三线明星,就是他顾淮亲自上,也未必能演出那种刻骨铭心的破碎感! 王副导激动得满脸通红,看江辞的眼神已经近乎崇拜,终于明白苏清影为何会破例推荐一个新人。 “合同!王副导,马上去准备合同!”制片人反应极快。 他怕慢一秒,这块宝玉就被别的剧组抢走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王副导转身就往外跑。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一下。” 是顾淮。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江辞的面前。 会议室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导演和制片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这位爷,可是他们这部戏的男一号,也是最大的投资方之一。 他要是有什么意见…… 顾淮没有理会旁人,他只是看着江辞,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江辞一愣。 又来这出? 我能告诉你,我是靠着一个叫《渣男语录技巧大全》的缺德技能,现学现卖的吗? 我不能。 于是,他只能再次祭出他那屡试不爽的万能借口。 他微微垂下眼,用一种带着点忧郁和疲惫的语气,轻声说道: “没什么,顾老师。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又是这招! 一招“我有故事”,走遍天下都不怕!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顾淮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眼中的震撼和探究,转化成了一丝了然和同情。 原来是这样。 这个比他小个几岁,看起来干净清透的年轻人,他的过往,一定承载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伤痛。 是那些伤痛,成就了他此刻的演技。 顾淮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他不再追问,只是伸出手,郑重地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你很好。” 第26章 女海王?还有高手! 欢迎加入《三生劫》。 顾淮对着江辞,露出了一个极为真诚的笑容。 这一刻,他眼中的审视与怀疑都烟消云散,变成对同行的纯粹欣赏。 江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搞定了。 这位顶流男主,也被他给“忽悠”过去了。 【叮!检测到强烈的心碎值波动!】 【来自王副导的心碎值+30!】 【来自在场其他女性工作人员的心碎值+45!】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 江辞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会议室门口已经悄悄围了几个工作人员,大多是女性。 她们显然是被里面的动静吸引,过来偷看热闹。 结果,正面撞上了他那场堪称“封神”的表演。 此刻,一个个眼眶泛红,显然是被楚无尘那跨越五百年的悲伤,虐得不轻。 江辞心里乐开了花。 意外之喜,纯属意外之喜啊! 就在他盘算这次收获时,会议室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苏清影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那身简约的风衣,气质清冷,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圈,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江辞身上。 “怎么样?” 她问的是导演。 导演一见她,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清影!我的大恩人!你这次是给我们剧组送来一个绝世宝贝啊!” 苏清影的出现,让会议室的气氛再度沸腾。 “清影,你这眼光也太毒了!”制片人也凑了上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你推荐的江辞,简直就是活的楚无尘!刚才那段表演,我跟你说,绝了!” 导演更是激动地抓住苏清影的胳膊讲着。 “你是没看见!就一个眼神!真的就一个眼神!那情绪层次的递进和转换,我拍了二十年戏,当场看傻了!” 苏清影安静地听着,面色不变,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掠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浅淡笑意。 她就知道江辞不会让她失望。 她的视线越过兴奋的众人,再次落在江辞身上。 江辞被夸得有点脸热,只能站在原地,维持着高冷人设。 四目相对。 苏清影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江辞看懂了。 可惜榜一大姐来晚了。 要是她早来几分钟,目睹全程,今天的心碎值KPI估计能超额完成! 顾淮也走了过来,对苏清影笑道:“清影,这次我欠你个人情。” “顾老师客气了。”苏清影的回应依旧淡然,“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就在几位大佬商业互吹的当口,王副导已经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合同,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江辞!快来!合同!我们公司能给新人的最顶级A级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现在就能签!” 江辞接过合同,快速翻阅。 片酬、待遇、工作时长……条款清晰,条件优厚,甚至比他跟星火传媒签的那份还要高出一截。 而这份片酬,将一分不少地,全部进入他自己的口袋。 这是林晚姐给他争取来的自由。 想到这,他对林晚的感激又增重了一分。 “没问题。” 江辞合上合同,干脆利落。 “我签。” 在导演、制片人、苏清影和顾淮四个人的注视下,江辞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楚无尘。 “好!欢迎江辞正式加入我们《三生劫》大家庭!” 制片人率先鼓掌,会议室里瞬间掌声雷动。 门外,一直苦等的另外两个男明星,张扬和李哲,听到里面的动静,脸色瞬间铁青。 他们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甘与嫉妒。 “走吧。” 两人咬着牙,愤然转身。 …… 试镜结束,江辞成功签约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剧组。 下午,主创剧本围读会。 作为男四号,江辞自然在列。 会议室里,除了几位主演和导演制片,还多了几张生面孔。 因为苏清影的推荐,又被导演和顾淮双双“盖章认证”,江辞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少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客气地称他一声“江老师”。 江辞表面谦虚应对,内心疯狂吐槽。 老师? 我特么毕业证都还没拿到呢。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江老师你好呀!我叫乔欣然,在剧里演你的小徒弟苏念,以后请多指教哦!” 江辞转头,一个长相甜美、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女孩正对他俏皮地眨着眼睛。 乔欣然。 记忆中她是近两年势头很猛的甜宠剧小花,人气还挺高的。 没想到,女二号,楚无尘五百年后转世的道侣,是她来演。 关键还是以师徒身份的关系。 “你好,乔老师。”江辞礼貌回应,“合作愉快。” “哎呀,别叫老师嘛,叫我欣然就好!”乔欣然很是自来熟,直接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笑嘻嘻地开口,“江老师,你真人比照片上感觉更清冷欸!跟楚无尘仙尊的气质一模一样!” 她说着,胳膊肘状似无意地,轻轻碰了碰江辞。 “以后在剧组,我这个笨徒弟,可就要靠师尊你多多关照啦!” 声音娇俏,眼神灵动。 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和剧本里不谙世事的少女苏念,简直是完美重合。 江辞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客套一句。 突然! 他的脑子里,一道冰冷的警报声骤然炸响! 【警告!警告!检测到海王行为!】 【目标:乔欣然】 【海王等级:初级渔女(广撒网型)】 【当前行为分析:‘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配合‘天真无邪’的语言,拉近距离,试探目标反应……】 【下一步行动预测:索要联系方式,以‘对戏’为由,进行下一步接触……】 江辞脸上的礼貌笑容,瞬间僵住。 卧槽?!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的甜美小花。 渔……渔女? 这海王鉴别光环,连女的都能鉴别?! 系统,你他妈可真是个多功能生活小帮手啊! 他以为陆易峰那种已经是高端玩家了。 没想到剧组里还藏着一个! 广撒网型? 意思是,她对剧组里每个看得上眼的雄性生物,都来这么一套标准流程? 江辞感觉新世界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顾淮。 果然,顾淮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对乔欣然这边的热情,视若无睹。 看来这位顶流影帝,早已见惯了风浪。 “江老师?你怎么不说话呀?”乔欣然见江辞没反应,又歪了歪头,更显可爱,“是不是我太吵了?” “没……没有。”江辞回过神,赶紧摇头。 他看着乔欣然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牛逼。 这演技,不拿个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屈才了。 第27章 续命成功,请影后吃饭 剧本围读会,在一种表面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 江辞全程都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高冷仙尊”,除了必要的讨论,几乎没怎么开口。 倒不是他想装逼。 主要是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吐槽身边的“初级渔女”乔欣然。 这位姐,在围读会的两个小时里,至少“不小心”碰了他八次,还眨着那双卡姿兰大眼睛,问了他十几个关于“师徒情”的“剧本问题”。 那演技,那叫一个自然流畅。 要不是有海王扫描仪在脑子里疯狂“报警”,江辞差点就信了她是个认真钻研剧本的好演员。 会议一结束,江辞就以“需要回去消化一下角色”为由,第一个溜了。 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问她:“美女,你这鱼塘里,有几条鱼啊?” 回到出租屋,江辞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 从试镜到签约,再到剧本围读,这一天下来,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但累归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点开系统面板。 【宿主:江辞】 【心碎值余额:545点】(试镜现场收割了75点) 【当前剩余生命:86天】(系统奖励了二十天) 卧槽! 江辞看着面板上那个“86”的数字,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快三个月! 这是他自从被这个缺德系统绑定以来,生命余额最长的一次! 江辞兴奋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平复下心情。 他拿出手机,第一时间,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喂,妈!” “哎,儿子啊,怎么了?吃饭了没?”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 “吃了吃了。”江辞笑着说,“妈,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又接到一个新戏!” “真的啊?!”母亲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度,“什么戏啊?还是上次那个将军吗?” “不是,是个新戏,叫《三生劫》,仙侠剧。我在里面演了男四号!” “仙侠剧好啊!现在年轻人都爱看!我儿子真出息了!”母亲高兴得不得了,“那……这次钱多不多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伤到儿子的自尊心。 江辞知道,母亲一直在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发愁。 父亲去世后,家里欠了不少债,全靠母亲一个人打零工撑着。 “妈,你放心。” “这次的片酬,很高。等第一笔钱打过来,我就先给您转过去,你把家里的债先还了,剩下的,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再那么省了。” 他签的是A级合同,制片方很快就会把第一笔款项打到他账上。 虽然林晚说了,这钱全归他自己。 但他还是决定,等钱到账,先拿出一部分,打到公司的账上。 这个人情,他不能当没看见。 “哎,哎,好,好!”电话那头的母亲,已经喜极而泣,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挂掉电话,江辞的眼眶也红了。 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那股要活下去,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信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翻开了微信。 他看着那个白色雪景的头像,犹豫了很久。 这次能拿下这个角色,苏清影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人情,也必须得还。 可是,该怎么还呢? 送礼物? 以她的咖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己送的,人家未必看得上。 发个大红包? 那也太俗了,而且显得很生分。 想来想去,江辞觉得,最真诚的方式,还是请她吃顿饭。 虽然他知道,以苏清影的性格和咖位,大概率会拒绝。 但这个姿态,他必须得做出来。 万一呢? 万一她就答应了呢? 江辞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在对话框里,斟酌着措辞。 不能太热情,会显得他别有所图。 不能太客气,又会显得没诚意。 删删改改了几分钟,他终于编辑好了一条自认为“滴水不漏”的消息。 【江辞:苏老师,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吃顿便饭?时间地点都由你定。如果你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既表达了感谢,又给了对方足够的选择空间,让她就算拒绝,也不会感到尴尬。 完美! 江辞满意地点了点头,按下了发送键。 消息发出去后,他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 他甚至连苏清影可能会回复的几种说辞都想好了。 “不用了,这是我该做的。” “最近比较忙,下次吧。”(下次=遥遥无期) “心意领了,吃饭就不必了。” 他站起身,准备去洗个澡,把今天所有的疲惫和紧张。 刚走到浴室门口,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江辞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心脏,不争气地“咯噔”了一下。 来了。 审判的时刻,来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回沙发旁,像一个即将要揭开考试成绩单的学生,心情忐忑。 他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点亮了屏幕。 屏幕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苏清影:可以。】 …… 可以? 江辞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把手机凑到眼前,又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可以”两个字。 后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干净利落,一如她本人。 她……她竟然答应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高高在上的顶流影后,面对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的吃饭邀约,不都是应该礼貌而疏远地拒绝吗? 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难道是因为我今天试镜的表现,让她觉得我孺子可教,所以愿意屈尊降贵,跟我这个“潜力股”吃顿饭,交流一下演技? 还是说……她其实也没那么高冷? 江辞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手机,又“嗡”地振动了一下。 对方的第二条消息,紧跟着发了过来。 第28章 “渣男技巧”的实际操作 【苏清影:时间你定。我不挑食。】 江辞:“……” 好家伙。 不是客套。 也不是场面话。 她是真的要和自己吃饭。 江辞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请影后吃饭! 这件事的难度,对于一个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纯情小处男而言 不亚于让他去手撕高达。 吃什么? 去哪儿吃? 这都是天大的问题! 去街边的大排档? 不行。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明天的新闻头条:《震惊!冰山影后苏清影竟与神秘男子深夜撸串,形象崩塌!》。 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去市中心那些挂着米其林三星的顶级餐厅? 一顿饭,估计能把他未来三个月的伙食费都吃进去。 更何况,那种地方,向来是狗仔的长焦镜头最爱光顾的地方。 私密性要好,环境要有格调,菜品要拿得出手,价格……还不能太离谱。 江辞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暴毙。 他划开手机地图,指尖在“私房菜”、“会员制餐厅”这些关键词上疯狂跳跃。 终于,一个藏在市郊犄角旮旯里的名字,跳进了他的视线。 【竹语】。 网上的图片展示着一片清幽的竹林,古色古香的院落,曲径通幽。 最关键的是,这家店实行完全预约制,一天只待客三桌,私密性直接拉满。 唯一的缺点是价格。 江辞盯着那个“人均1500”的数字,心在滴血。 一顿饭,三千块。 “妈的,豁出去了!” 江辞一咬牙,为了还这个人情,也为了自己的小命,拼了! 他拨通了餐厅的预约电话。 “你好,我想预约后天晚上的位置,两个人。” “好的先生,请问您有忌口吗?” “没有。” “好的,已经为您预留成功。后天晚上七点,期待您的光临。” 搞定餐厅,江辞刚松了半口气,另一股更强烈的焦虑感涌了上来。 要在一个私密的包间里,面对面跟影后吃两三个小时的饭。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聊什么? “苏老师,今天天气不错啊?” “苏老师,你平时也用飘柔吗?” 不行,绝对会冷场到结冰! 必须想个办法! 江辞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个熟悉的系统面板上。 最后的希望,永远是系统爸爸! 他意念一动,冲进系统商城,在【特殊类】技能里疯狂翻找。 《尬聊终结者速成》,200点,太贵! 《幽默大师体验卡》,50点,风格不对,他的人设是忧郁王子不是德云社演员。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那个他最熟悉的技能,再次映入眼帘。 《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等等…… 这个技能里,好像不只有“破碎感眼神”这种表演技巧。 他记得,里面还有…… “如何在日常对话中,植入专属两人的‘秘密锚点’?” “如何通过恰到好处的赞美,让对方心花怒放,又不显得刻意?” “顶级情感拉扯话术详解……” 江辞的眼睛,骤然亮起! 我靠! 这不就是现成的《高端饭局聊天指南》吗! 我虽然不是渣男,但完全可以借鉴一下这些技巧,来化解尴尬啊! 用来进行一场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的高质量社交,完全可行! 对,就是这样! 江辞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立刻在脑中调出《渣男语录技巧大全》的详细内容,开始临阵磨枪。 …… 后天晚上,六点半。 江辞提前半小时,抵达了这家名为“竹语”的私房菜馆。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干净清爽。 餐厅的环境,比网上看到的还要好。 曲径通幽,竹影婆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服务员将他领到一个靠窗的包间,隔着一道竹帘,可以看到外面庭院里的风景。 江辞坐下来,喝了口茶,心里还在默背着昨天刚学的“聊天秘籍”。 “第一,不要查户口式地提问。” “第二,多用开放式问题,引导对方分享。” “第三,学会倾听,并在恰当的时候,给予正向反馈。” …… 他正念念有词,包间的竹帘,被轻轻拉开了。 苏清影走了进来。 江辞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桌上的茶杯给碰倒。 “苏……苏老师,你来了。” 他有点紧张,说话都磕巴了一下。 苏清影今天穿得很低调,一件米色的针织衫,配上一条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即便如此,她那出众的气质和清冷的眼神,还是让她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成了整个空间的焦点。 “抱歉,路上有点堵。” 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声音清淡如水。 “没有,是我来早了。”江辞连忙摆手,替她拉开对面的椅子,“苏老师请坐。” 苏清影颔首坐下。 服务员为她斟上茶,递上菜单。 苏清影并未去接,目光投向江辞:“你点吧,我都可以。” “好。” 江辞接过那本厚重的菜单,指尖微凉。 来了! 饭局第一道考验:点菜! 他表面上从容地翻看着菜单,脑海里,《渣男语录大全》之《高端饭局指南》第一章第三节的内容自动浮现。 【在不清楚对方口味时,切忌自作主张。最佳方式是推荐招牌,并将最终决定权交还给对方,以示尊重。】 江辞清了清嗓子,指着菜单上的两道菜,语气沉稳自然。 “苏老师,我来之前了解了一下,他们家的‘竹笋汽锅鸡’和‘松茸酿豆腐’是招牌,口碑很好,清淡养生。你看怎么样?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 一番话,既展示了自己提前做过功课的细心,又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对方。 苏清影清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周到,只淡淡道:“就这两个吧,加个青菜。” “好的。” 江辞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 点菜关,顺利通过。 服务员躬身退下,包间的竹帘重新合拢。 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里,只剩下茶水蒸腾出的渺渺白汽,和两人之间那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江辞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来了。 第二道,也是最难的一道考验:破冰! 第29章 她笑了!冰山影后竟然对我笑了! 怎么办? 聊什么? 有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前天总结的“渣男聊天法则”中第二章第一节的黄金法则:从共同经历入手,是最高效的破冰方式。 “苏老师,”江辞主动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半点心虚,“还是要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满世界地找小剧场演话剧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 既表达了感谢,又巧妙地把自己在剧本围读会上看《尘埃》那件事,给点了出来。 果然,苏清影听到“话剧”两个字,那双清潭般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 “你喜欢演话剧?”她问道。 “嗯,喜欢。”江辞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诚,“我觉得,话剧舞台,是最考验一个演员功底的地方。没有NG,没有特写,全靠演员一口气,把情绪传递给台下所有的观众。那种感觉,很过瘾。” 他说的是实话。 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考表演系的初衷。 苏清影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但江辞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似乎融化了一点。 “孟老的《尘埃》,你看懂了多少?”她突然问道。 江辞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想了想,没有夸夸其谈,而是很诚实地回答: “不敢说看懂。” “只是觉得,那个失意的钢琴家,他最后选择在废弃的剧院里,用砸烂钢琴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那种感觉……”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那种,用毁灭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祭奠逝去的爱人的方式,让我觉得……很震撼。”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敲在苏清影的心上。。 苏清影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没想到,江辞对那个剧本的理解,竟然和她不谋而合。 当初她看《尘埃》的时候,最打动她的,也是这一幕。 那种爱到极致,便是毁灭的决绝。 就在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恰在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略显沉重的话题。 “苏老师,你尝尝这个鸡汤。”江辞殷勤地为她盛了一碗汤。 “谢谢。” 苏清影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动作优雅到了骨子里。 江辞看着她,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总不能一直聊悲剧吧?那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有了! “渣男聊天法则”第三章第二节:学会赞美,但不要空泛地赞美外貌,要赞美对方的特质和成就。 “苏老师,”江辞再次开口,“我前几天,又重温了一遍你演的《风声》。” 《风声》是苏清影的封神之作,她凭借这部电影,一举拿下了双料影后。 “你在里面演的顾晓梦,我看了很多遍。尤其是最后,你在旗袍上,用摩斯密码绣出情报那一段,你的眼神……” 江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苏清影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你的眼神,太绝了。”江辞的语气,充满了作为后辈的崇拜和作为同行的专业分析。 “从一开始的决绝,到中途的痛苦,再到最后完成任务时,那种带着解脱的微笑……” “我当时就在想,一个演员,到底要对角色有多深的理解,才能演出这么有层次感的眼神。” 他这番话,不是恭维。 而是他真的研究过,并且真的佩服。 果然,任何一个专业的演员,听到别人对她业务能力的精准分析和高度认可,都会感到高兴。 苏清影那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意。 “你观察得很仔细。”她说。 江辞心里一喜。 有戏! 这顿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再接再厉,开始跟苏清影聊起了各种他看过的,她演的电影。 苏清影一开始,还只是静静地听着。 到后来,她也慢慢地,开始回应。 她会跟江辞讨论,当时拍那场戏时,导演的要求是什么,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两人越聊越投机。 一顿饭,在不知不觉中,就吃了一个多小时。 包间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尴尬沉默,变得越来越融洽。 江辞发现,苏清影其实并不是真的高冷。 她只是,不善于跟不熟的人,进行无意义的社交。 一旦聊到她真正热爱和擅长的领域——表演,她的话,就会变多。 而江辞,凭借着他从《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学来的“顶级沟通技巧”,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 饭局的最后,江辞看着对面那个眉眼间都染上了一丝柔和笑意的影后,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小小的成就感。 这感觉,有点上头啊。 …… 饭局结束,江辞主动去结了账。 当他看到账单上那个“3288”的数字时,他的心,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但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苏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走出餐厅,江辞客气地问道。 夜色已深,竹林里起了风,吹得人有些凉意。 “不用了,我的车就在外面。”苏清影摇了摇头,她重新戴上了口罩,“你住哪儿?我让司机顺路送你。” “啊?不用不用!”江辞赶紧摆手,“我打个车就行,不麻烦你了。” 开玩笑,让影后送自己回家? 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苏清影也没坚持,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餐厅门口,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里。 司机拉开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 “那我先走了。”苏清影对江辞说道,“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你太客气了,是我该谢谢你。” 苏清影转身上了车,保姆车很快就汇入了夜色之中。 江辞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尾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圆满结束了。 他掏出手机,叫了个网约车。 在等车的间隙,他回味着刚才那顿饭,心里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竟然和影后苏清影,相谈甚欢地,吃了一顿长达两个小时的饭。 而且,他还从她那清冷的脸上,看到了好几次笑容。 这要是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他点开和苏清影的微信对话框,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过去。 【江辞:苏老师,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路上注意安全。】 嗯,根据“渣男聊天法则”最终章:饭后恰到好处的关心,是维持良好关系的必要步骤。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小天才。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对方就回复了。 【苏清影:嗯】 还是那个熟悉的,高冷的“嗯”字。 江辞笑了笑,收起了手机。 第30章 他一开口,全场记者都傻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辞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三生劫》剧组还在筹备阶段,正式开机,要等到半个月后。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家看剧本,研究角色,偶尔去健身房锻炼一下身体。 毕竟,演仙尊,也得有仙尊的仪态。他可不想拍戏的时候,吊个威亚都费劲。 和苏清影的那顿饭,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 梦醒之后,两人的联系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除了偶尔在朋友圈给对方点个赞,再无更多交集。 江辞觉得这样挺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一个刚起步的新人,没资格奢求更多。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江辞的生命倒计时,也从八十多天,无情地滑落到了六十几天。 终于,他接到了王副导的电话,通知他去参加《三生劫》的开机仪式。 …… 开机仪式当天,现场人山人海。 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严阵以待,剧组的主创人员悉数到场。 江辞站在人群中,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站在C位的,自然是这部剧的男女主角。 男主角顾淮,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神情沉稳,气场强大。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吸引了全场大部分的目光和闪光灯。 他身后的粉丝应援团,声势浩大,各种灯牌和横幅几乎要将会场淹没。 女主角是天光娱乐力捧的一线小花,长相甜美,人气颇高。 江辞作为男四号,被安排在了最靠边的位置。 他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还有点庆幸。在这种场合,当个小透明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主创们按照咖位站好,准备进行开机前的上香仪式时,一道香风袭来。 饰演女二号“苏念”的乔欣然,穿着一身粉色的仙女裙,端着甜美的笑容,竟然直接挤到了江辞的身边。 他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一步,但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演员占了,他根本无路可退。 “江辞哥,”乔欣然的声音甜得发腻,她凑到江辞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有点紧张,等下你可要多照顾我呀。” 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江辞的耳廓,带来一阵温热的痒意。 江辞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他脑子里的【海王鉴别光环】开始发出微弱但持续的警告。 【警告!初级渔女‘乔欣然’正在使用‘公开场合亲昵’战术,试图制造暧昧氛围,捆绑炒作。】 江辞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台下无数镜头,疯狂地对准了他们这边。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亮成一片。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的新闻标题了——《〈三生劫〉开机,新人江辞与甜心小花乔欣然疑似恋情曝光!》 完犊子了! 他一个靠“悲情”续命的打工人,要是跟“甜心”扯上关系,人设就全崩了!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不远处男主角顾淮的经纪人,以及剧组的制片人, 都朝这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种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悦。 显然,他们也不希望一部大男主剧,开机第一天就被配角的绯闻抢了风头。 乔欣然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她还故意侧过身, 身体几乎要贴在江辞的胳膊上,做出一个对着他“巧笑嫣然”的姿态。 这个角度,在媒体的镜头里,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对江辞撒娇, 而江辞低着头,像是在倾听她的“悄悄话”。 江辞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女人,段位不高,但执行力是真强啊! 上香仪式很快结束,接下来是媒体群访环节。 主创们一字排开,坐在了媒体记者们的面前。 江辞刚一坐下,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 第一个举起了手。 导演点了他的名字。 那记者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话筒直接对准了江辞和乔欣然的方向。 “我想请问一下江辞和欣然,”记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搞事情的激动。 “刚刚在台上看到你们两位关系非常亲密,一直在说悄悄话,是之前就认识吗?还是因为在剧中扮演师徒,所以提前培养感情呢?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江辞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问题,搁着把他当傻逼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乔欣然,只见她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羞涩,微微低下头,嘴角却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问到恋情的小女生。 她把皮球,完美地踢给了江辞。 现在,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媒体的,剧组的,不远处顾淮那淡漠的眼神都聚焦在了江辞身上。 怎么回答? 承认关系好?那正中乔欣然下怀,明天他俩的“CP”通稿就能铺满全网。 否认?显得自己小气,不给女方面子,容易得罪人,还会被媒体写成“耍大牌”。 或者,像个愣头青一样说“我们不熟”?那更是灾难,直接把天聊死,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乔欣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江辞,她很期待他的反应。 在她看来,一个新人,面对这种阵仗,要么惊慌失措,要么顺水推舟。 无论哪一种,她都稳赚不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辞脑海里那个《渣男语录技巧大全》,自动翻到了某一页。 【第五章:边界感的塑造与高端人设的维持】 【第三节:如何在高压社交场合,用专业性化解暧昧陷阱?】 【核心要义:转移焦点,拔高格局。不要在“是”或“不是”的低级层面纠缠,将问题从“私人关系”引导至“职业态度”,用对艺术的极致追求,碾压一切庸俗的八卦。】 江辞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个尖锐的问题。 就在场面快要陷入尴尬时,他才缓缓地拿起面前的话筒。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江辞直指那个提问的记者, “谢谢这位记者朋友的关心。” 他的声音不大,但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但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说另一件事。” 第31章 “初级”渔女的征服欲!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提问的记者。 这是什么操作?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江辞顿了顿,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在进组前,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去读‘楚无尘’这个角色。” “我发现,他是一个活了五百年的仙。” “五百年里,他看着沧海桑田,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唯一不变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会场里,那些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所以,对我来说,从今天开机这一刻起,直到杀青。” “江辞,是不存在的。” “站在这里的,是楚无尘。” 他说到这里,终于缓缓转头,目光第一次落在身边的乔欣然身上。 那眼神清冷,深处藏着悲悯。 正是那天在试镜现场,让顾淮都为之侧目的眼神。 乔欣然脸上的娇羞笑容,瞬间僵住。 江辞对着她,微微颔首,然后才重新拿起话筒,对着台下的记者,一字一句地说道: “楚无尘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他等了她五百年。” “我作为一个扮演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去理解他,成为他。” “我希望,我的表演不会辜负他,更不会辜负他那五百年的等待。” 说完,他放下了话筒,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那种沉默而疏离的姿态。 所有记者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神仙回答? 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人: 别炒CP,别搞绯闻。 我,是来演戏的。 我演的这个角色,是个爱了女主角五百年的情痴。 你们现在把我跟别的女人凑一对,是对角色的不尊重,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立意高远,直接把一个庸俗的八卦问题,上升到了“演员的职业素养”和“对艺术的尊重”这种哲学高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导演,突然带头鼓起了掌。 “说得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欣赏。 紧接着,制片人,编剧,甚至是坐在C位的顾淮,都轻轻地鼓了鼓掌。 这代表了剧组核心层对江辞的认可。 江辞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楚无尘”式的、无悲无喜的平静。 主持人的反应极快,立刻接过话头,将话题引向了男主角顾淮。 接下来的群访时间,再也没有一个记者敢把问题抛给江辞。 他乐得清闲,安安静静地坐在最边上,继续扮演他的“楚无尘”,当一个莫得感情的背景板。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乔欣然气压低得可怕。 但她仍全程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回答着关于女二号角色的问题,应对得体,滴水不漏。 可江辞脑子里的【海王鉴别光环】却嗡嗡作响,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目标‘乔欣然’情绪波动剧烈!】 【心理活动解析:这个江辞……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他不是一个没背景的新人吗?他凭什么?】 【情绪分析:愤怒30%,羞辱感40%,不甘心20%……等等,正在生成新的情绪标签……】 【新标签生成:征服欲10%】 江辞:“???” 不是吧大姐! 这你都能燃起征服欲?你的好胜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我他妈都快把自己说成一个为角色殉道的疯子了,正常人不都应该离我远点吗? 你怎么还跟打游戏发现了隐藏BOSS一样,兴奋起来了? 江辞心里麻卖批,脸上却还得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清冷。 群访环节终于结束,主演们起身准备离场。 江辞只想赶紧撤退。 可就在他准备开溜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顾淮。 他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气场很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了压力。 剧组里其他想上来跟他套近乎的演员,看到这情形,都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你,”顾淮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刚刚说得很好。” “谢谢顾老师。”江辞张口就来了。 “我不是在说客套话。” “我入行十五年,见过太多把演戏当成工作的演员,也见过不少把演戏当成出名工具的明星。” “但像你这样,还没开拍就把自己活成了角色的,很少见。” 江辞心里一惊,他这是……在夸我? “楚无尘这个角色,我研究过剧本,很难演。” “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个角色而已。”他只能继续用这套说辞。 “喜欢?” 顾淮笑了,那笑容里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希望你的这份喜欢,能一直保持到杀青。” 他说完,拍了拍江辞的肩膀,然后转身,在一众助理和经纪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今天真是跟坐过山车一样。 “江辞哥,你等等我呀。” 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辞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乔欣然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天真无邪的甜美笑容,仿佛刚才在台上的尴尬和羞辱,从来没有发生过。 “江辞哥,你刚刚真是太厉害了!”她走到江辞身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 “我当时都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好有你。你那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苏念,瞬间就入戏了呢!” 【海王鉴别光环】再次响起。 【警告!初级渔女‘乔欣然’正在使用‘示弱赞美’战术,试图修复关系,并重新建立暧昧链接。】 【心理活动解析:这家伙油盐不进,看来不能用常规手段。得换个方式,先捧他,让他放松警惕。等他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江辞听着系统的实时播报,差点没笑出声来。 还收拾我?你当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剧本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就好。希望开拍以后,你也能这么快入戏。” 乔欣然脸上的笑容,再次僵硬了一瞬。 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江辞居然还是这副“死人脸”。 “那当然啦!”她很快调整过来,笑容更加甜美,“以后在剧组,还要请江辞哥多多指教呢。你可不能嫌我笨哦。” 她边说,边想伸手过来拉江辞的胳膊。 江辞脚下一错,后退半步,完美避开了她那“不经意”的触碰。 “指教谈不上。”他淡淡地说道,“我们都是为角色服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问导演。”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他怕再跟她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笑场。 “你……” 乔欣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江辞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会场。 他好像……把这个“初级渔女”,彻底得罪了。 不,比得罪更麻烦。 他好像,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攻略”的高难度副本了。 江辞回到剧组安排的酒店,感觉身心俱疲。 跟这些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人打交道,真鸡儿累。 他只想当个安安静静演他的悲情戏,赚他的续命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掏出手机,想刷刷新闻,看看今天这事儿有没有被媒体添油加醋。 第32章 冰山影后点赞(改) 点开热搜榜一看,江辞整个人都傻了。 #江辞,神级回应# #心疼乔欣然# #三生劫开机# #顾淮 江辞# …… 自己居然,一个人占了好几个热搜位,虽然不是靠前的位置,但也算榜上有名了。 江辞点开那个#江辞,神级回应#的词条,里面是江辞的那段发言视频。 评论区也算热闹。 “卧槽!这个新人好敢说啊!粉了粉了!” “这格局!这气度!跟那些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他说‘江辞是谁不重要’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演员!” “呜呜呜,他说楚无尘的时候,那个眼神好悲伤,我一个路人都看心疼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怼得好爽吗?乔欣然那个绿茶,天天捆绑这个捆绑那个,终于踢到铁板了吧!” “内部消息,乔欣然就是带资进组的,不然女二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 江辞看着这些评论,心里有点飘。 嘿,效果不错嘛。 看到最后一条,他下意识想起了乔欣然那套“渣女”操作。 估计不是带资那么简单,怕是给的实在太多了! 江辞正美滋滋地刷着评论,突然,手机“叮”地一声,弹出一条关注的提醒。 【您的特别关注 ‘苏清影’ 点赞了一篇微博】 自从上次跟苏清影吃过饭后,江辞就关注了她。 对给自己提供心碎值的“榜一大姐”点个特别关注,也犯不上啥毛病。 但她……她点赞了? 她不是万年潜水,除了作品宣传,微博都长草了吗? 江辞点开了那条通知。 下一秒,整个人彻底石化了。 苏清影点赞的,是国内一家顶级娱乐媒体发布的,关于他今天在发布会上“神级回应”的深度报道。 那篇报道的标题是: 【浮躁时代下的坚守者——演员江辞,用专业为自己正名】 江辞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红色爱心。 陷入沉思。 苏清影给一篇把自己夸上天的行业深度报道点了赞。 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吃饭了,两人聊的很投机,她开始认可我了? 江辞搞不清楚答案。 而此时,整个中文互联网已经因为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变得燥热起来。 #苏清影点赞江辞# 这个词条,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在短短几分钟内,直接空降到了热搜榜前五!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江辞点进去一看,里面已经闹麻了。 “我瞎了???苏清影点赞了???” “有生之年系列!我关注了苏影后十年,第一次见她点赞除了慈善和电影宣传以外的微博!”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冰山影后为天才新人公开站台!我磕到了!” “楼上的别瞎磕!这叫欣赏!懂吗!这是来自金字塔顶端的认可!说明这个江辞是真的牛逼!” “我宣布,从今天起,江辞就是我新墙头了!” “我刚去b站考古了江辞试镜《三生劫》的视频,那个眼神……我的妈呀,我一个男的都看心碎了。苏清影会欣赏他,一点都不奇怪!” “有没有人扒出来江辞的微博啊,想去点个关注!”” 舆论的风向,在苏清影点赞的那一刻,发生了惊天逆转。 江辞的“逼格”,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拔高。 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江辞的老板兼经纪人,林晚。 他赶紧接起电话。 “林晚姐。” “你火了。” 电话那头,林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冷静得可怕。 “我看到了,苏清影她……” “嗯,我看到了。”林晚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紧张,这是好事。” 江辞还有点懵,“这动静太大了……” “动静太大你怕了?”林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怕被人关注?怕被人嫉妒?江辞,我签你,不是让你去当缩头乌龟的。你有这个实力,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苏清影这个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她点这个赞,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看好你。这是你应得的。” 林晚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习惯这种关注度。你的起点,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新人高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作品,堵住所有质疑的嘴。” “对了,你的微博账号,公司会帮你注册好。” “等《宫谋》官宣定档,那时公司的官博会转发,并正式宣布签约你的消息。” “我……”江辞感觉喉咙有些干涩。 “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配一个助理和保姆车。你在剧组,除了演戏,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管。有任何人找你麻烦,直接让助理告诉我。” 听着电话里林晚霸气侧漏的安排,江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林晚姐。”他由衷地说道。 “谢我?”林晚轻笑一声,“你要谢,就去谢苏清影。你又欠了她一个人情。” “还有,”她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离那个叫乔欣然的远点。她虽然有点背景,但那种想靠炒作上位的货色,路走不长。你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明白。”江辞立刻保证。 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一间灯光幽暗的顶级私人会所里。 陆易峰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无声但用力地按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屏幕应声而裂。 裂纹的中心,正是苏清影点赞的那条新闻。 “苏……清……影!”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张平日里完美无缺、温文尔雅的俊脸上,此刻温和的笑容面具已经碎裂,露出其下一种因愤怒而扭曲的狰狞。 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用尽了千层套路,那个女人都对他不假辞色,冷若冰霜。 可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打破了自己多年的原则! 这不仅仅是打脸! 这是羞辱! 这是在向整个圈子宣告,他陆易峰,在她苏清影的眼里,连一个新人都不如! “江辞……” 陆易峰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想起了上饭局,那个小子用一个拙劣的编造故事,就博取了大家的同情,还让苏清影主动为他夹菜。 当时他就感觉到,那是一种猎物脱离掌控的预兆。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帮我查一个人,叫江辞。对,一个新人演员。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陆易峰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只是,那笑容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江辞……希望你,能在这场游戏里,活得久一点。” 第33章 这演技,喂狗都嫌油腻! 第二天,《三生劫》剧组正式开机。 江辞起了个大早。 林晚姐说好的助理和保姆车,已经准时等在了酒店楼下。 助理是个跟他同龄的小伙子,叫孙洲,戴着黑框眼镜,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一见到江辞,他立刻恭敬地喊了声“辞哥”,然后麻利地接过行李,拉开了车门。 江辞坐进宽敞的保姆车,闻着里面淡淡的皮革味,还有点恍惚。 “辞哥,您的早饭,豆浆和刚出炉的肉包。”孙洲递过来一个保温袋。 到了片场,江辞发现自己的待遇又升了一级。 昨天他只是个被苏清影点赞、在网上小有热度的新人。 今天,他俨然成了剧组里除了男女主之外,最受瞩目的存在。 不少工作人员看到他,都会主动笑着打招呼,喊一声“江老师”。 上午的戏份,是男主角顾淮的单人戏。 拍的是他饰演的魔君“夜燎”,初次统领魔界,于万魔殿前接受朝拜的重场戏。 顾淮一身玄色金纹长袍,仅是往那王座上一坐,整个片场的气压都变了。 他没有夸张的表情,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镜头。 可就是那一眼,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导演在监视器后,大气不敢喘,直到顾淮的戏份结束,他才拿起对讲机,声音里满是兴奋:“好!太牛了!一条过!” 片场响起一片由衷的掌声。 这,就是实力派的演技。 下午,终于轮到了江辞。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楚无尘下界后教导刚收的徒弟苏念练剑。 剧本上标注着:【午后,竹林,阳光斑驳。楚无尘白衣胜雪,神情清冷,却在看向徒弟时,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察的温柔。苏念天真烂漫,练剑频频出错,对师尊既敬畏又依赖。】 江辞对这场戏很有信心。 这种“克制的温柔”与“深藏的爱意”,只要演得到位,便是一种顶级的“求而不得”,收割心碎值不成问题。 然而,当他换上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走到拍摄场地时,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饰演苏念的乔欣然,早已等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黄色弟子服,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小脸画得粉扑扑的,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 “江辞哥!你来啦!”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你穿这身白衣服真好看,跟神仙下凡一样!” 江辞脑内的【海王鉴别光环】瞬间拉响警报。 【警告!初级渔女‘乔欣然’正在使用‘无脑吹捧’战术,试图拉近距离,请宿主保持警惕!】 江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向导演。 乔欣然扑了个空,笑容僵在脸上,但立刻又恢复了甜美,凑过来挨着江辞站着,一副乖巧听讲的模样。 导演拿着剧本,给两人讲戏。 “江辞,你要演出‘仙’的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但唯独对这个徒弟,你是放在心上的。你的温柔不能外露,要藏在眼神里,藏在细节里。” 江辞点头。 导演又转向乔欣然:“欣然,你演的苏念,天真烂漫,对师父是崇拜和依恋,知道吗?” “知道啦导演!”乔欣然笑得眉眼弯弯,还偷偷冲江辞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看我等下的表现”。 江辞心里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场记打板。 “《三生劫》第三场,第一次,ACtiOn!” 竹林里,阳光正好。 江辞饰演的楚无尘手持长剑,身姿笔挺,神情淡漠,眼神放空,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 乔欣然饰演的苏念,则在一旁笨拙地挥舞着木剑。 “师父,是这样吗?” 她一个不稳,手里的木剑脱手飞出,整个人极其刻意地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然后,她噘着嘴,用一种能夹死苍蝇的夹子音喊道:“哎呀!好痛啊!师父,我起不来了~” 江辞:“……” 导演:“……” 全场工作人员:“……” 大姐,剧本不是这么写的!这是仙侠剧,不是甜宠小黄剧! 江辞强行维持着楚无尘冰山般的表情,纹丝不动。 监视器后面,导演的怒火通过对讲机喷薄而出:“卡!乔欣然,你在干什么?剧本是让你摔倒,不是让你撒娇!苏念是有骨气的姑娘,不是个赖在地上的巨婴!” 乔欣然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导演,我……我就是想表现得跟师父亲近一点嘛。” “亲近不是油腻!”导演的声音又高了八度,“重来!” 第二次开拍。 这次乔欣然不敢再加戏,老老实实练剑,然后“不小心”脱手。 江辞看准时机,手腕一翻,剑鞘精准地拨中木剑剑柄。 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回乔欣然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仙气十足。 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乔欣然的反应。 她本该是崇拜和感激。 结果,只见乔欣然抱着剑,两眼冒着桃心,双手捧在胸前,一脸花痴地尖叫:“师父,你好帅啊!” 江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系统面板上,心碎值那一栏,数字“0”明晃晃的,纹丝不动。 【海王鉴别光环】的警报反而更响了。 【警告!目标‘乔欣然’正在使用‘低级花痴’战术,试图将师徒情强行扭转为男女之情。】 【心理活动解析:哼,我就不信我这么可爱,他能一直绷着脸!男人不都吃这一套吗?】 江辞内心已经开始咆哮。 吃你个大头鬼!你这演技,喂狗都嫌油腻!老子现在是楚无尘!楚无尘!! “卡!!!” 对讲机里传来导演破防声:“乔欣然!谁让你说‘你好帅’的?台词!台词你看过吗?” “我……”乔欣然被骂懵了,“我就是觉得江辞哥刚才真的很帅,就即兴发挥……” “你有什么资格即兴发挥?你连最基本的敬畏和仰慕都演不出来,还跟我谈即兴?”导演的声音都在发颤,“苏念对楚无尘是敬!是爱!不是看见帅哥就流口水的花痴!你懂不懂啊!” 乔欣然被骂得眼圈泛红,旁边的经纪人赶紧上来打圆场。 “新人?她拍的戏比江辞还多!江辞怎么就能一遍过?啊?”导演正在气头上,指着江辞,又指着她,完全不留情面。 片场的气氛,降至冰点。 江辞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滴血。 大哥,你骂她归骂她,别带上我啊! 我他妈一个心碎值都收不到,生命倒计时还在跑,我比你还急! 这场戏,来来回回折腾了八遍。 乔欣然总算收敛了,勉强按照剧本演了下来。 但她的眼神空洞,毫无灵魂。 导演最后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过!” 江辞回到休息区,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孙洲赶紧递上水:“辞哥,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 江辞摆摆手,他现在只想静静。 他打开系统面板。 【当前心碎值:545点】 【剩余生命:63天11小时23分】 一个下午,心碎值,0! 这个乔欣然,简直是他的天敌! 跟她搭戏,别说让观众心碎了,他自己都快心肌梗塞了! 不能坐以待毙。 直接跟导演说换人?不可能,来剧组后,他也隐隐听说过乔欣然的后台硬得很。 江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里的《渣男语录技巧大全》,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开。 最终一行加粗的黑体大字,映入他的意识。 第34章 “别怕,她以前也像你一样怕疼” 第二天是灾难。 第三天,则是灾难的延续。 江辞刚到片场,还没来得及跟导演打个招呼,一阵香风就扑了过来。 “江辞哥!你来啦!” 又是乔欣然。 她今天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弟子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脸上的笑容,腻得人头皮发麻。 她像一只没有航向的花蝴蝶,径直朝江辞飞来。 在她靠近到三米范围内的瞬间。 江辞脑子里那许久没出过大动静的【海王鉴别光环】, 突然跟拉了空袭警报一样,疯狂闪烁起红光。 【警告!检测到初级海王(广撒网型)!】 【目标:乔欣然】 【当前鱼塘管理数量:7人(3名圈内演员,2名富二代,1名健身教练,1名在校大学生)】 【战术分析:目标正在使用“无脑吹捧”战术,试图拉近距离,请宿主保持警惕!】 一连串血红的字幕在江辞眼前瀑布般刷过。 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好家伙! 七个! 之前那个奔驰油腻男,系统鉴定不过是个初级渔夫。 这位乔大小姐,看着人畜无害,甜美可人,背地里竟是个多线程操作的时间管理大师! 罗直祥见了她,都得递根烟问问是怎么做到的。 江辞眼角狠狠一抽,内心竟对这位“同行”产生了一丝扭曲的敬意。 他面不改色,只在乔欣然即将挽上他胳膊的前一秒,极其自然地侧了半个身。 完美闪避。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权当回应。 乔欣然扑了个空,甜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依旧亲热地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江辞左耳进,右耳出。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解决这个“心碎值绝缘体”上。 跟她搭戏,是对自己生命的慢性谋杀。 今天拍的还是教习练剑的戏。 导演显然是怕了,把乔欣然的经纪人和助理全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了十几分钟。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按剧本演,不许自由发挥! 乔欣然全程乖巧点头,嘴上答应得比谁都快。 可江辞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浓重。 “《三生劫》第四场,第一次,ACtiOn!” 场记板清脆一响。 江辞瞬间进入“楚无尘”的状态。 白衣胜雪,遗世独立,眼神是看透五百年桑田的绝对淡漠。 乔欣然在一旁笨拙地挥舞木剑, 这次她确实没敢加那些油腻的花哨动作。 “师父,是这样吗?” 她一个“不小心”,手里的木剑脱手飞出。 剧本里楚无尘会用剑鞘将木剑拔回。 但乔欣然显然不甘心。 木剑刚脱手,她整个人就以一种极其刻意且毫无美感的姿势,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裙摆散开,露出纤细的脚踝。 她噘着嘴,眉头紧锁,用一种能夹死蚊子的夹子音,带着哭腔喊道: “哎呀!好痛啊!师父,我的脚好像崴了,起不来了~” 江辞:“……” 监视器后的导演:“……” 全场工作人员:“……” 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尴尬。 导演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他抓着对讲机的手青筋暴起。 系统面板上,心碎值那一栏,数字“0”明晃晃的,像是在嘲笑江辞的无能。 生命倒计时,还在一秒一秒地往下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跟她硬碰硬,除了让她难堪,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她后台硬,换不掉。 自己演技再好,碰上这么个强行把仙侠剧演成脑残甜宠剧的对手,也榨不出一滴心碎值。 硬的不行。 那就来软的。 一味的拒绝,只能让她不爽,激起她的征服欲。 要让她心碎,就要先给她全世界最甜的希望。 再亲手把它捏得粉碎! 一个无比冒险,但一旦成功,收益也无比巨大的计划,在江辞的脑中瞬间成型。 他看着坐在地上,正用一种自以为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乔欣然, 心里那股被她油腻演技支配的厌恶感,被强行压了下去。 冷静。 必须冷静。 于是,江辞动了。 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冷漠地站着,更没有开口斥责。 手腕一动,长剑归鞘。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乔欣然的面前。 在乔欣然惊讶又带着一丝得意的目光中,江辞慢慢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竹林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将他那张清俊的脸映衬得如同上好的冷玉。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他清冷气质截然相反的温柔。 乔欣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懵了。 剧本里没这段啊? 他……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魅力终于起作用了?他终于要屈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了? 江辞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悄然启动了《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附带的终极杀招——【破碎感深情对视法】。 这是为乔欣然精心准备的,一场温柔的狩猎。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先是流露出一丝无奈,像在责备她的不小心。 紧接着,那丝无奈融化成了心疼,一种克制着、却又几乎要从眼眶里满溢出来的心疼。 最后那心疼的底层,被一种更滚烫的温柔彻底覆盖。 那温柔里,有珍视,有怜惜,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乔欣然彻底呆住了。 她混迹圈子这么久,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那些所谓的深情款款,在她看来不过是虚伪的表演。 可江辞的眼神不一样。 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她的心跳完全失控,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错觉。 自己不是在演戏。 而是真的被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如此深情地凝视着。 上钩了。 江辞从她微微睁大的瞳孔和瞬间泛红的脸颊,判断出陷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那么接下来。 就是致命一击。 就在乔欣然几乎要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海洋里时,江辞的眼神,变了。 那温柔还在。 但温柔的底层,却被一股化不开的悲伤,彻底淹没。 他缓缓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乔欣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触碰到她滚烫肌肤的前一刻,他的手在半空中,生生地停住了。 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风和近在咫尺的她能听见。 “别怕……” “她以前,也像你一样怕疼。” 第35章 一句话,让她当场心碎! 她,也像你一样怕疼。 轰—— 乔欣然的大脑嗡的一声。 那点刚刚萌生的心动,连同她所有的骄傲,被这一句话碾得粉碎。 她……? 是哪个她? 什么意思? 他刚才那满眼的温柔和心疼,原来都不是给我的? 我只是一个替身?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自己精心准备的、引以为傲的表演,换来的,却是对方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比任何直接的拒绝和羞辱,都更让她痛苦万倍。 她是谁?!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她心里嘶吼。 而江辞,在说完那句话后,便缓缓收回了手。 他眼神里的悲伤与温柔早已退去,重新变回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到让人心碎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能站起来吗?” 他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乔欣然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就在这一刻,江辞的脑海里,系统提示音开始爆发! 【叮!检测到来自‘场记刘小雅’的强烈心碎波动!心碎值+8!】 【叮!检测到来自‘化妆师吴菲菲’的强烈心碎波动!心碎值+10!】 【叮!检测到来自‘服装组周倩’的强烈心碎波动!心碎值+7!】 【叮!检测到来自‘导演助理孙莉’的强烈心碎波动!心碎值+9!】 …… 一连串的入账提示,让江辞爽到了。 成了! 这招“隔山打牛”, 不,应该叫“指桑骂槐”, 哦不对,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顶级BE美学杀招,效果拔群! 他这一番操作,不仅精准击碎了乔欣然的骄傲。 更是让在场所有围观的女性工作人员,结结实实地被喂了一嘴“爱而不得”的顶级玻璃渣。 短短十几秒,他的心碎值余额,从545点,一路狂飙到621点! 暴涨76点! 江辞强行压下内心仰天长啸的冲动,脸上依旧维持着“楚无尘”那副无悲无喜的高冷神情。 “卡!好!太好了!” 监视器后面,导演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他也被刚才那一幕给震住了。 他不知道江辞在乔欣然耳边低语了什么。 他只看到了江辞那堪称神来之笔的表演! 从克制,到蹲下身时的温柔,再到伸出手又缩回的挣扎与痛苦,最后恢复冰封般的清冷。 整个情绪的转变,层次分明,故事感爆棚! 尤其是江辞最后那个眼神,那里面蕴含的悲伤,简直能把人的心都看碎了。 这哪里是在演一个仙人? 这分明是在演一个爱了千年、痛了千年的孤魂! “江辞!你他妈就是个天才!” 导演抓着对讲机,用尽了自己词汇库里最顶级的赞美。 而此时的乔欣然,在周围人惊叹的议论声中,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眼神里充满了屈辱、不甘,还有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 从业以来,顺风顺水,所有男人在她面前,要么被她迷住,要么对她恭敬有加。 她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更没有尝过,自己引以为傲的魅力,在另一个人眼中,只是一个可笑的“替代品”的滋味。 江辞! 这个名字,被她在心里用牙齿狠狠地咀嚼着。 也就在这时,系统的警报声,再次尖锐地拉响。 【警告!目标‘乔欣然’情绪波动剧烈!征服欲正在急剧攀升!】 【情绪分析:羞辱感50%,愤怒30%,不甘心20%】 【新标签生成:征服欲正在从10%飙升至……30%……40%……50%!】 【警告!目标已将宿主锁定为‘终极攻略目标’!她将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她’是谁,并证明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江辞看着系统面板上那鲜红的“50%征服欲”,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大姐? 这你都不放弃?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恼羞成怒,然后离我这个“疯子”远一点吗? 你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非要把这个高难度副本给通关了? 江辞心里叫苦不迭,他好像玩脱了。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收割点心碎值续命,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女海王眼里的“终极挑战”了? 接下来的拍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乔欣然不再加戏,也不再用那种油腻的眼神看江辞。 她变得异常“敬业”。 但江辞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挑逗和试探。 而是一种带着审视和势在必得的目光。 她把他当成了猎物。 一天的戏拍完,江辞只想赶紧回酒店,离这个女疯子远一点。 可他刚准备走,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顾淮。 这位顶流实力派,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江辞,你过来一下。” 顾淮的声音低沉。 江辞心里一突,他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顾淮把江辞带到了片场一个无人的角落。 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淮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强大的气场就让江辞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他心里有点打鼓,这位大佬找自己干嘛? 难道是看出来自己刚才在故意整乔欣然,要来为剧组的“和谐”敲打自己? “刚才你演得很好。” 顾淮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不出喜怒。 江辞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谦虚地回道:“谢谢顾老师,我只是尽力去理解角色。” “理解角色?” 顾淮的嘴角扯出一个很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倒觉得,你不是在理解角色,你是在‘创造’角色。” 江辞心里一惊。 顾淮继续说道:“我看了回放。你蹲下去之后,跟乔欣然说了一句话,对吧?” 江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不用紧张,”顾淮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我没兴趣探听你们的悄悄话。”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刺向江辞。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让她在短短十几秒内,从一个油腻的撒娇精,变成一个真正心碎的演员的?” “做到什么?”江辞下意识地装傻。 第36章 从今天起,全剧组陪我虐她! “别跟我装傻。” 顾淮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乔欣然是什么水平,大家心里有数。导演磨了她一天,她连最基本的‘敬畏’都演不出来。” “而你,只用了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她贡献了进组以来最像‘苏念’的一个反应。” 顾淮向前逼近半步,那股属于顶流实力演员的强大气场瞬间将江辞笼罩。 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审讯。 “那种被巨大屈辱感击垮的眼神,不是演出来的。” “你刺激了她。” “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精准找到她的痛点,并且利用它来完成你自己的表演的?” 江辞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顾淮的眼睛,太毒了! 他竟然完全看穿了自己的操作——利用乔欣然的情绪,来达成表演目的! 这事儿要是承认了,自己“为艺术献身”的疯子人设可就全崩了。 在顾淮这种真正的大佬面前,玩弄对手演员的情绪,是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怎么办? 无数念头在江辞脑中炸开,最终定格在系统商城里那本《渣男语录技巧大全》上。 他抬起头,迎上顾淮那双探究的眼睛。 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反而荡开一种平静。 “顾老师,你误会了。” “我没有想过要去刺激她,更没兴趣找任何人的弱点。”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感。 “我只是……” “在那个瞬间,变成了楚无尘。” “楚无尘活了五百年,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当他看到苏念,这个他五百年前道侣的转世,笨拙地摔倒喊着疼……” 江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他会想到谁?” 顾淮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江辞继续说着,声音里仿佛染上了千年的孤寂: “他会想到五百年前的那个她,那个会软软糯糯叫他‘夫君’的女子。” “他会心疼,会温柔,会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又因为天道宿命,不得不死死克制。” “所以,我看到的不是乔欣然,是苏念。” “我透过苏念,看到的是楚无尘心里那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 “至于乔欣然是什么反应,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江辞的目光移向远方,仿佛穿透了片场的喧嚣,看到了某个无人知晓的悲伤世界。 “因为在楚无尘的世界里。” “除了‘她’。”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死寂。 这番话,半真半假。 真是他确实用了“替身”这个梗。 假的是他压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为了续命! 但这套话术,却是《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最顶级的“自我神化”技巧——将自己的一切攻击行为,都解释为身不由己的深情,从而瞬间占据道德和情感的双重制高点。 顾淮彻底沉默了。 疯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疯子。 他不是在表演。 他是真的把自己,献祭给了角色! 顾淮瞬间想通了。 江辞刚才那番话,翻译过来就是:我演戏的时候,六亲不认。我不是在针对谁,我只是进入了角色的世界,你们这些凡人,在我眼里不过是触发我情绪的NPC而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江辞的表演总能那么轻易地击碎人心。 因为他用的不是技巧,是“真”。 他用自己构建的、偏执到疯狂的真实情感,去碾压对手虚假的表演,所以才能激发出乔欣然那种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 “我明白了。” 他看向江辞的眼神,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保持下去。” 顾淮抬手,用力拍了拍江辞的肩膀,语气无比郑重。 “你的方法很极端,但很有效。” “这个剧组需要你这样的‘疯子’。” 说完,顾淮转身离开,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江辞看着他的背影,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江辞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江辞回头,正对上乔欣然那双复杂的眼睛。 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却依旧盖不住那份苍白。 她看着江辞,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个男人在演戏时,都念念不忘? “她”是谁? 这个念头像一粒种子,落进她心里瞬间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她走到江辞面前,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 江辞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布景板,然后绕过她,径直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自始至终,一个字,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无视。 这是比任何羞辱都更伤人的利器。 乔欣然的身体僵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江辞,你等着! 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看着我,只看着我一个人! …… 江辞回到酒店,躺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他打开系统面板,看着暴涨的心碎值和延长了三十天的生命,心里才算有了点安慰。 【当前心碎值:621点】 【剩余生命:95天8小时16分】 正当他准备去冲个澡,助理孙洲敲门进来了。 “辞哥,导演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开始你的戏份会做一些调整。” “调整?”江辞坐了起来。 “是的。”孙洲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崇拜。 “顾老师亲自跟导演建议的,说你和乔欣然的对手戏火花四溅,希望能给你更多的发挥空间,让你……嗯,带着乔欣然老师入戏。” 江辞愣住了。 还有这种好事? 顾淮这波操作,简直是天降神助攻! 这不就等于给了他一张“官方认证”的许可证,可以光明正大地“折磨”乔欣然,疯狂收割心碎值了吗? 孙洲看着江辞,压低了声音: “辞哥你太牛了!今天下午你那场戏,把剧组的女同胞都给虐哭了!” “现在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说你演的楚无尘,是史上最深情也最惨的男四号!” 江辞干咳两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孙洲的眼睛更亮了。 就在这时,孙洲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挂断电话,他对江辞说道:“辞哥,那个顾老师的经纪人刚打来电话,说顾老师想请你晚上一起吃个饭,就你们两个人。” 孙洲顿了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补充道: “聊聊剧本。” 江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顶流这是要跟自己“请教”演技了? 第37章 入戏容易,出戏难? 江辞赴约了。 他没法不赴约。 顾淮是这部剧的男主角,也是投资人之一,这个面子必须给。 吃饭的地点是顾淮定的,一家非常私密的会员制餐厅。 安保做得极好,不用担心被狗仔拍到。 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了在片场的身份和气场,私下里的顾淮,显得平和了许多。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看上去就像个气质沉稳的邻家大哥。 “别紧张,今天不谈工作,就当是朋友随便聊聊。”顾淮亲自给江辞倒了杯茶,笑着开口。 江辞腹诽:信你个鬼,随便聊聊会让经纪人专程致电,还搞得这么正式? 他面上依旧客气:“顾老师太客气了。” “还叫顾老师?”顾淮摆摆手,“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淮哥。” 江辞从善如流:“淮哥。” 气氛缓和下来。 菜肴精致清淡,一道道上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天气聊到剧组的伙食,江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他知道这些只是铺垫,正题在后头。 果然几盏茶后,顾淮放下了筷子,眼神认真了起来。 “江辞,我今天找你,是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来了。 江辞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淮哥言重了,你是前辈,该我向你请教。” “不,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你能回答我。” 顾淮的目光深邃,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常年保持那种‘入戏’的状态的?” 江辞闻言,动作一顿。 常年保持? 大哥,我满打满算就演了两部戏,加起来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常年”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顾淮是把他上一部《宫谋》的表现,和现在串联到了一起。 在所有人看来,他江辞,就是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痴”。 这个问题,极度危险。 说靠系统?等于自爆精神病。 说天赋异禀?太过狂妄,也无法解释那种深入骨髓的悲凉感。 江辞的大脑飞速运转,最终他再次祭出了那面万能的挡箭牌——“我有故事”。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再次开口时,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种沙哑与疲惫。 “淮哥,其实没有方法。” “我只是,不太会‘出戏’而已。” 顾淮的眉头蹙了起来。 “不太会出戏?” “嗯。”江辞点头,眼神变得飘忽。 “每演一个角色,就像真的活了一遍他的人生。” “他的情绪会刻进我的骨头里。” “戏拍完了故事就结束了,可那些东西还留在身体里,出不去。” 这番话,他说的真情实感。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事实。 每一次表演,他都在燃烧生命与情感,去换取活下去的资格。 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比任何表演都真实。 顾淮凝视着江辞,凝视着他那双因为“长期入戏”而显得疲惫忧郁的眼睛,心头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同为演员,对于这种“献祭式”表演方法的震撼与心疼。 他见过太多演员,演戏是工作,上班打卡,下班走人。 也见过一些体验派,可那终究隔着一层安全距离。 江辞不一样。 他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填补角色的血肉。 这太伤身体。 也太伤心。 “那你演完《宫谋》之后,用了多久才走出来?”顾淮忍不住追问。 江辞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这问题怎么答都是错。 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摇了摇头:“那个将军……他太苦了。” “直到现在,我偶尔做梦,还会回到那座孤城,听见那面战鼓。” 话音落下,顾淮彻底信了。 他看向江辞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此刻的担忧。 “江辞,你这种状态很危险。”顾淮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 “演员需要入戏,但更需要出戏。你这样把自己完全陷进去,迟早会出问题。” “我知道。”江辞低头,“可我控制不了。” 装,接着装。 江辞在心里给自己颁发了一座小金人。 顾淮重重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为什么江辞总是一副忧郁沉默的样子,为什么他演悲剧那么有感染力。 因为他根本不是在“演”,他只是把他自己的一部分,剖出来给所有人看。 那个在片场,能用一句话就让对手演员瞬间破防的清冷仙尊。 或许那只是江辞在一次次表演中,无法剥离,最终与他融为一体的角色的残魂。 顾淮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技巧”、“方法”的探究,是何等的浅薄。 “以后在剧组,有解决不了的麻烦,直接来找我。”顾淮无比郑重地说道。 这不再是客套。 这是一个前辈,对一个天赋卓绝却濒临深渊的后辈,所能给出的最实在的承诺。 他这波“卖惨”,赌对了。 他成功让顾淮,这个剧组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 “谢谢淮哥。”江辞由衷地说道。 这顿饭,在一种略显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 顾淮没再问任何关于表演的问题,只像个大哥哥一样,聊着圈内趣事,试图让他放松。 分别时,顾淮的经纪人递给江辞一个盒子。 “这是淮哥给你准备的,一些安神助眠的香薰和药枕,希望对你有帮助。” 江辞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心里五味杂陈。 骗人骗到这份上,还收了人家的礼,感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但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 回到酒店,江辞把盒子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搞定了顾淮,他在这个剧组,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地薅乔欣然的羊毛了。 一想到乔欣然,江辞又觉得头疼。 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微信消息。 江辞拿起来一看,愣住了。 发信人是:苏清影。 第38章 不好!要被他调教了! 顾淮的能量,远比江辞想象的更恐怖。 第二天清晨,导演就把江辞和乔欣然叫到了一起。 当着所有核心工作人员的面,他宣布了一个决定。 “从今天开始,为了追求更好的戏剧效果,楚无尘和苏念的对手戏,允许江辞在不违背主线剧情的前提下,进行合理的即兴发挥。” 导演的声音回荡在片场。 剧组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辞身上。 即兴发挥的权力! 这通常是那些入行几十年、被尊为泰山北斗的老戏骨才有的特权。 江辞一个新人,凭什么? 但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不是导演的意思。 这是顾淮的意思。 一时间剧组里那些打量的眼神彻底变了味。 羡慕、嫉妒都沉了下去,浮上来的是一种敬畏。 能让顾淮亲自下场力挺到这种地步,这个新人的水,深不可测。 乔欣然那张甜美的笑容,第一次在她脸上僵住了。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导演把“调教”自己的权力,赤裸裸地交到了江辞手上。 她不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女二号。 她成了一个等待老师“指点”的学生。 她的经纪人快步凑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欣然,忍住!顾淮亲自发的话!” “顺着他,他想怎么演就让他演,这阵风头必须避过去!” 乔欣然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她将那股滔天火气死死压了下去。 她抬起脸,对着导演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甜美笑容。 “知道了导演,我一定会好好跟江辞哥学习的。” “学习”两个字,她咬得又轻又重,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 江辞站在一旁,全程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有了导演的“最高权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乔欣然展开“BE美学”的全面打击了。 他脑中甚至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今天要用哪种虐法,才能让心碎值的收益最大化? “爱你在心口难开”的隐忍虐? “想触碰又收回手”的克制虐? 还是“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的命运虐?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全都要! 上午的戏,正是一场为“隐忍虐”量身定做的剧情。 楚无尘教苏念一套新的剑法,此剑法威力巨大,却也最伤心性。 开拍前,江辞拿着剧本,走到乔欣然面前。 “等一下,我会改动一句台词。”他的声音很平淡。 乔欣然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改什么?” “剧本上,你问我‘师父,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我回答‘无名’。” 江辞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会改成‘忘情’。” 忘情? 乔欣然愣住了。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江辞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凉。 然后,他转身走开。 乔欣然站在原地,心里却因为“忘情”这两个字,掀起了惊涛骇浪。 忘情? 他是在说自己想忘了“她”吗? 一种莫名的酸涩和嫉妒,涌上了心头。 “ACtiOn!” 拍摄开始。 江辞白衣舞剑,动作空灵飘逸。 乔欣然在一旁看得痴了。 “师父,这套剑法好美,它叫什么名字?”乔欣然按照排练好的,问出了台词。 江辞收剑而立,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的天边,缓缓开口:“忘情。” 他说完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而乔欣然,则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忘情”这两个字。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剧本里根本没有的迷茫和一丝丝的不甘。 她不甘心,他就这么想忘了那个人。 她更不甘心,自己在他心里,连一个让他“忘情”的资格都没有。 “卡!” 导演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好!这个反应太对了!欣然,你开窍了!” 乔欣然被导演的夸奖拉回了现实,她看着江辞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带着走了。 她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精准地操控着。 这种感觉,让她很屈辱,却又有一种病态的沉迷。 她开始渴望,渴望能看到他更多的情绪,渴望能撬开他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一上午的拍摄,异常顺利。 江辞靠着各种“微操”,不断地给乔欣然施加情感压力,让她频频贡献出“超常发挥”的表演。 导演在监视器后,看得眉开眼笑,直夸顾淮慧眼识珠。 而江辞的系统面板上,心碎值也在稳步增长。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微弱心碎波动!心碎值+1!】 【叮!检测到来自‘场务小丽’的心碎波动!心碎值+3!】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微弱心碎波动!心碎值+2!】 虽然从乔欣然身上薅到的羊毛还不多,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江辞相信,只要他持之以恒水滴石穿,总有一天能把这位女海王,也培养成自己的“心碎值大户”。 中午休息的时候,助理孙洲拿着手机,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辞哥,辞哥,快看微博!” “怎么了?” “你又上热搜了!”孙洲把手机递过来。 江辞接过来一看,只见热搜榜上,一个词条正明晃晃地挂在那里。 #江辞 忘情# 点进去一看,是一段不知道谁偷拍的、今天上午拍戏的片段。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江辞说出“忘情”两个字时,那孤寂的背影和乔欣然失魂落魄的表情。 评论区已经炸了。 “卧槽!‘忘情’这两个字,从江辞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虐啊!” “啊啊啊啊!我死了!这个背影,这个氛围感简直绝了!楚无尘是什么绝世大苦瓜啊!” “你们看乔欣然的表情!她好像真的被伤到了!这演技进步也太快了吧!” “什么演技进步,这分明是被江辞带飞了!求求了,让江辞多带带我们家鸽鸽吧!” 江辞看着这些评论,嘴角忍不住上扬。 “辞哥,你的水。” 孙洲把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看着江辞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一点点畏惧。 他现在觉得自己跟的这位艺人,简直深不可测。 不声不响之间,就让顾淮另眼相看,让导演言听计从,还把那个平时在剧组里嚣张跋扈的乔欣然,治得服服帖帖。 这手段,太高了! 江辞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昨晚,苏清影发来的那条微信。 就两个字。 “在吗?” 第39章 苏清影的探班 苏清影发来的微信,让江辞纠结了一晚上。 “在吗?” 这两个字简直是社交恐怖主义的话术。 你永远不知道,这两个字的背后,是“帮我砍一刀”, 是“借我点钱”, 还是“我发现你男朋友出轨了”。 尤其是从苏清影这种万年潜水王嘴里说出来,更让人心里发毛。 江辞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想干嘛。 是关心自己被陆易峰找麻烦?可陆易峰最近也没什么动静。 还是说…… 江辞觉得自己的脑细胞都快烧干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个:“在的,清影姐,有什么事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清影那边,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回复。 江辞:“……” 大姐,你到底想干啥,你倒是说啊! 你这样搞一下,我今天拍戏都不能专心薅羊毛了! 一整天江辞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一边要费心设计“虐恋”桥段,刺激乔欣然,让她贡献心碎值。 还要分神去猜苏清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苏清影该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 傍晚收工的时候,江辞正准备上车回酒店,忽然看到片场入口处停下了一辆熟悉的保姆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简单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的高挑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是苏清影。 她怎么来了? 江辞愣住了。 剧组里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现场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苏清影不是这部剧的演员,按理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摘下墨镜,露出了那张清冷绝美的脸。 她的目光在片场里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当她的目光和江辞对上的那一刻,江辞清楚地看到,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她走向了正在和助理说话的顾淮。 “淮哥。”苏清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清影?你怎么来了?”顾淮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苏清影的理由找得有些生硬。 顾淮笑了笑,也没拆穿她,热情地招呼道:“来都来了,一起吃个晚饭吧。正好我约了导演他们。” 苏清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往江辞这边再看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江辞站在原地,心里更纳闷了。 她这到底是来干嘛的? 真是路过? 骗鬼呢!从市中心到这个影视城,不堵车都得一个半小时。谁会“路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分明就是冲着什么来的。 这操作江辞看不懂。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清影和顾淮,以及闻讯赶来的导演、制片人,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片场外的餐厅走去。 江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被无视,而是因为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未知感,让他很不安。 “辞哥,我们还走吗?”助理孙洲在一旁小声问道。 “走,回酒店。”江辞收回目光,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片场。 江辞透过车窗,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苏清影该不会是来“查岗”的吧? 她昨天发微信给自己,自己没秒回, 又难道是回复得不合她心意? 所以她今天就亲自跑过来,看看自己到底在剧组里干嘛? 这个念头一出来,江辞自己都觉得离谱。 苏清影是什么人?高冷影后,人间冰山。 她会为了这点小事,亲自跑一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辞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苏清影和顾淮聊天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往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个方向站着的是,正在和经纪人抱怨着什么的乔欣然。 而此刻的乔欣然,也正死死地盯着苏清影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善。 江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清影今天来,或许不是找他,也不是找顾淮。 她是来看……乔欣然的。 不,更准确地说,她是来看自己和乔欣然的“关系”的。 网上的那些#江辞 忘情#,#心疼楚无尘#的热搜,她肯定都看到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乔欣然,因戏生情,搞出了什么名堂。 所以她亲自来了。 她看到自己和乔欣然在片场没什么交流,反而和顾淮相谈甚欢。 她会怎么想? 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游刃有余的“交际花”? 可问题是他跟苏清影也没什么啊! 江辞的脑子有点乱。 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悲情戏痴”人设,在苏清影这里,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感觉自己像个玩砸了的骗子,在一个最不该被发现的人面前,露出了马脚。 “辞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孙洲担忧地问道。 “没事。”江辞摆了摆手,“可能有点累了。”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苏清影的这次突然探班,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而另一边,餐厅的包厢里。 苏清影坐在顾淮身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导演和制片人高谈阔论。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片场看到的一幕。 江辞和顾淮站在一起,相谈甚欢像多年好友。 而另一边,那个叫乔欣然的女演员,看着江辞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痴迷。 这和她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在她心里,江辞应该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善交际,除了演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艺术疯子”。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他能让顾淮这样挑剔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也能让那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的乔欣然,对他死心塌地。 苏清影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压下这股情绪。 “清影,在想什么呢?”顾淮注意到了她的走神。 “没什么。”苏清影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就是觉得你们剧组的氛围,挺好的。” 她特意在“氛围”两个字上,加了点微不可察的重音。 第40章 她好像误会了 顾淮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 他一听苏清影这口气,就知道她话里有话。 他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问道:“怎么个好法?” 苏清影的目光从导演和制片人那油光满面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顾淮的身上,声音清冷地说道:“新人有冲劲,前辈也愿意提携,挺难得的。”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剧组,但顾淮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新人”指的是江辞,“前辈”指的是他自己。 苏清影这是在点他呢。 “你是说江辞吧?”顾淮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把话挑明了,“那小子,确实是个宝贝。” “哦?”苏清影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他的表演方式,很特别,或者说,很极端。”顾淮回忆起这几天江辞在片场的表现,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是在演,他是在‘活’。他能用自己的情绪,去强行扭转对手的情绪,让假的变成真的。” 顾淮把江辞如何“刺激”乔欣然,让她演出真实反应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江辞那套“为戏疯魔”的说辞,只是从纯粹的表演技巧角度去分析。 “所以,我让导演给了他一些即兴发挥的权力。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这几天,乔欣然的戏,明显上了一个台阶。”顾淮总结道。 听完顾淮的这番话,苏清影沉默了。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在和乔欣然搞暧昧,他是在“调教”她。 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逼迫她成长。 这个认知,让苏清影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她为江辞这种对表演的极致追求,感到震撼。 她又为他这种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冷血的手段,感到一丝……不安。 一个能把对手演员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他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对待表演是这样,那他对待感情呢? 苏清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易峰那张温文尔雅的脸。 陆易峰也是一个极其擅长操控人心的人。他用他那完美的演技,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温柔的陷阱,让无数女人为他沉沦。 江辞会和他是一样的人吗? 不,不会的。 苏清影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江辞的眼睛,和陆易峰不一样。 陆易峰的眼睛里,是算计,是掌控欲。 而江辞的眼睛里,是疲惫,是化不开的悲伤。 他只是……太投入了。 对,他只是一个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可怜的“戏疯子”。 苏清影在心里,为江辞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说服了自己。 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渐渐平息了下去。 她抬起头,对顾淮说道:“他是个天才,但你也要看顾好他。别让他,把自己给烧干了。” 顾淮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苏清影没有再提江辞,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江辞。 饭局结束后,顾淮亲自送苏清影到停车场。 “你好像,很关心他。”上车前,顾淮状似无意地说道。 苏清影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反问:“他是我推荐给剧组的,我关心一下,不应该吗?” “应该,太应该了。”顾淮笑着拉开了车门,“不过,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新人,这么上心。” 苏清影的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上了保姆车离开了。 顾淮看着她远去的车尾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变成了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 江辞回到酒店,洗了个澡,感觉身心俱疲。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苏清影那清冷的眼神。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苏清影的聊天框,看着那句孤零零的“在的,清影姐,有什么事吗?”,心里百感交集。 他感觉自己好像搞砸了。 苏清影肯定是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会。 一个能让顶流实力派另眼相看,能把女二号治得服服帖帖,在剧组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新人。 这形象和他自己营造的“悲情戏痴”人设背道而驰。 完了完了。 “榜一大姐”要跑路了。 江辞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他现在无比怀念在《宫谋》剧组的日子。 虽然那时候也天天担心小命不保,但至少人际关系简单啊! 导演好哄,编剧林晚是自己老板,老戏骨秦峰面冷心热,苏清影虽然高冷,但至少那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是纯粹的欣赏和好奇。 哪像现在,一个虎视眈眈的女海王,还有一个让他完全捉摸不透的苏清影。 就在江辞自怨自艾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以为又是哪个APP推送的垃圾新闻,没在意。 可手机接连不断地响了好几声。 他烦躁地拿起手机,准备静音,却在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发信人,还是苏清影。 她一口气,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刚才在跟导演他们吃饭,没看手机。】 【你最近在剧组,还好吗?】 【我听顾淮说,你演戏很投入,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还有,我看到网上的热搜了,你处理得很好。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 江辞看着这几条信息,眼睛越睁越大。 这……这是什么情况? 冰山影后,竟然给他发来了“嘘寒问暖”四件套? 而且,还跟他解释了为什么没回消息? 这画风不对啊! 江辞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他感觉自己的CPU又一次被烧干了。 苏清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先用冷漠让他不安,再用关心让他感激? 还是说,她跟顾淮聊完之后,误会解除了,所以又恢复了“天使投资人”的身份? 江辞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 而且必须回得滴水不漏。 他斟酌了半天,打出了一行字。 【谢谢清影姐关心,我没事。你也早点休息。】 第41章 一招”隔空取物”,她心态崩了! 之后的拍摄,乔欣然的进攻性变得极具侵略性。 她不再满足于言语上的试探。 她要玩真的。 今天的戏,是楚无尘带着刚刚入门的苏念,走过一处险峻的悬崖栈道。 对于仙尊楚无尘来说,这栈道如履平地。 但对于凡人之躯的苏念,则步步惊心。 多好的机会。 乔欣然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江辞一身白衣,走在前面,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乔欣然跟在后面,脸上做足了害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江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段栈道宽得能跑马,两边还挂着结实的威亚保护,摔下去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就在这时,跟在他身后的乔欣然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 紧接着,江辞就感觉身后一股香风扑来。 碰瓷专业户上线了! 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脑补出乔欣然此刻的动作,一个“不慎”失足,整个人柔弱无骨地朝着他的后背倒过来。 剧本里可没这一出。 这要是抱上了,是算她乔欣然的,还是算他江辞的? 要是被镜头拍到,一个“江辞乔欣然因戏生情,片场亲密相拥”的热搜就预定了。 到时候他怎么解释? 说她自己摔的?谁信! 说自己没扶稳?更完蛋,不体贴不绅士的帽子就扣上来了。 电光石火间,江辞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躲。 躲,太刻意,太狼狈。 在乔欣然即将贴上他后背的刹那,江辞的身体发生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前进的脚步没停,只是脚下发力的方式变了。 整个人宛若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向前飘出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精准地让乔欣然扑了个空。 同时,他宽大的白色衣袖向后一拂。 稳稳托住了乔欣然倾倒的腰身,将她重新扶正。 江辞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他甚至连脚步的节奏都没乱。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片刻后,一句台词飘了过来。 “静心,凝神。” 乔欣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预想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呢? 他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胸膛呢? 统统没有! 一种巨大的羞愤和挫败感,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卡!” 导演兴奋地从监视器后跳了起来。 “好!太好了!” “江辞!这个处理绝了!仙尊就该是这个范儿!万物不萦于心,救人只在一念之间!” “还有欣然!你这个表情!被托住之后那种震惊、不敢置信!完美!开窍了啊你!” 乔欣然被导演的吼声唤回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开窍? 我开个锤子窍! 老娘那是真的懵了! 她看向江辞的背影,那身白衣在她看来,不再是飘逸出尘,而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心碎值+25!】 系统的提示音让江辞心情舒畅。 不错,继续保持。 一计不成,乔欣然并不死心。 上午的戏拍完,剧组放饭休息。 江辞刚坐下,乔欣然就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将水递向江辞。 “江辞哥,辛苦了,喝口水吧。” 她的动作很自然,递水的角度却很刁钻,大有江辞一接,两人的指尖就会“不经意”碰上的架势。 又来? 江辞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姐,你是不是演恋爱脑的戏演多了,真觉得自己是宇宙中心了? 他连坐姿都没变,只是抬起袍袖,对着那瓶水轻轻一拂。 下一个瞬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乔欣然只觉得手上一轻,那瓶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平稳的弧线,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立在了江辞手边的矮桌上。 从头到尾,江辞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这招“隔空取物”,是他昨晚熬夜看修仙电影,从里面学来的表演技巧。 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效果拔群。 乔欣然伸着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她看着桌上那瓶水,又看看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周围的剧组人员也看傻了。 “我靠……你们看见没?” “看见了……水自己飞过去了……” “辞哥这是还没出戏啊?把楚无尘的“仙法”都带到戏外了?” “太牛了!这才是真正的演员!服了!” 江辞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拿起那瓶水,拧开,喝了一口。 然后对着还僵在那里的乔欣然,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多谢。” 乔欣然的脸瞬间红。 她猛地收回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心碎值+30!】 【恭喜宿主!触发连续暴击,心碎值持续稳定输出!奖励剩余生命增加十天!】 【当前心碎值:706点】 【剩余生命:105天11小时23分】 江辞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这位姐简直是我的专属续命丹啊! 只要刺激她,生命条就蹭蹭往上涨! 下午,乔欣然又找到了机会。 她拿着剧本,一脸“谦虚好学”地凑到江辞身边。 “江辞哥,这场戏我有点不明白,你给我讲讲呗?” 她一边说,一边往江辞身边靠,肩头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江辞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半尺,用手里的折扇,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然后,他用扇子顶端,点了点剧本上的某句台词。 “这句。” “你的情绪,不是疑问,是绝望。” 他一针见血,点评冰冷而精准,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乔欣然所有的暧昧小心思,都被他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连番的打击,终于让乔欣然认清了一个事实。 物理层面的任何攻略,对这个男人都无效。 他活在一个自己构建的,无形的结界里。 只要他不想,任何人都别想碰到他一根手指头。 这个男人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物理攻击无效,那就转成精神攻击! 乔欣然捏着剧本,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 下一场重头戏,是苏念心魔爆发,质问楚无尘。 她要在那里,发起最后的总攻。 江辞,你等着! 看着乔欣然斗志昂扬离开的背影,江辞悠悠地叹了口气。 而这一切,都被助理孙洲看在眼里。 他凑过来压着嗓子,满脸都是崇拜。 “辞哥,你简直神了!” “现在全剧组都在传,说你是为戏疯魔第一人,把楚无尘这个角色,刻进DNA里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下线!” 江辞闻言转过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远方。 他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我,就是他。” 孙洲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辞哥这是走火入魔了! 第42章 我的续命仙丹,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今天的重头戏,在桃花树下。 剧本里,这是苏念与楚无尘关系递进的关键节点。 现实中这是乔欣然准备对江辞发起的总攻。 她已经想通了。 物理层面的所有试探,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像个笑话。 既然如此,那就打穿他的精神防线。 “各单位注意!准备开拍!” 随着副导演一声高喊,片场瞬间安静。 江辞一袭白衣,静立桃花树下。 花瓣纷飞,落满肩头,他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清冷,与这方景致融为一体,却又疏离于尘世之外。 乔欣然走到他对面,深呼吸,眼中燃起战意。 “ACtiOn!” 导演的指令下达。 乔欣然饰演的苏念,带着少女的懵懂与好奇,仰头看着那个永远孑然一身的师父。 她按照剧本,天真地问:“师父,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呀?” 但这一次,她的问话里,藏着剧本之外的钩子。 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才能让这个男人,变得如此难以接近。 来了。 江辞内心毫无波澜。 总决赛圈了。 物理攻击无效,开始转魔法伤害了。 有点意思。 他很清楚,这是彻底“驯服”这台专属续命提款机的最佳时机。 让她心碎,让她破防,让她从一个咋咋呼呼的初级渔女,变成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悲情女主角。 按照剧本,此时的楚无尘应该沉默,用一个复杂的表情,让苏念自己去体会那份孤寂。 但江辞决定,不。 沉默,太便宜她了。 他要给她来一记狠的。 一记能让她脑内循环播放的绝杀。 他没有看乔欣然。 他缓缓把脸转向远方,看着那片天际。 那一刻,他完全代入了楚无尘,那个等待道侣云曦归来,孤守了五百年的男人。 五百年。 沧海都能变桑田。 再炙热的情感,也会被时光消磨成一捧冷灰。 但他还在等。 那份等待,已经不是爱,是一种生命的本能。 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忘了呼吸,目光被那个背影牢牢锁住。 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里,透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 那是一种被时间拉长了五百倍的,无穷无尽的孤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这么一直站下去的时候。 他开口了。 那句话很轻。 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我在等一个人回家。” 简简单单七个字。 只是一句最日常,最朴素的话。 我在等。 等一个人。 回家。 这七个字,瞬间击溃了乔欣然所有的心理防线。 什么征服欲。 什么好胜心。 在这一刻通通土崩瓦解。 她整个人当场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她”,不是一个符号,一个虚无缥缈的过去。 而是一个会“回家”的人。 是一个被这个男人用五百年孤寂去等待归来的人。 这是一种怎样绝望而又温柔的深情?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与嫉妒,在她心底轰然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她甚至分不清这股情绪是属于苏念,还是属于她自己。 她只觉得委屈。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可以被这样爱着? 凭什么自己费尽心机,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而那个“她”,却能拥有他全部的等待? 她的眼眶,迅速红了。 乔欣然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不加掩饰的心碎。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强烈心碎波动!心碎值+180!】 【恭喜宿主!完成史诗级暴击!她破防了!她真的破防了!】 江辞内心古井无波。 基本操作,勿6。 监视器后。 导演张着嘴,手里拿着的对讲机都快被他捏碎了。 他完全忘了喊“卡”。 他被屏幕里呈现出的那一幕,彻底征服了。 一个角色活生生站在你面前,把他五百年的孤寂掰开揉碎了给你看! 尤其是乔欣然的反应! 那种从错愕到空白,再到眼眶泛红泪珠滚落的整个过程,真实到让他头皮发麻! 开窍了! 乔欣然这个花瓶,被江辞带着彻底开窍了! “卡!卡!卡!” 导演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激动地从椅子上弹射起来,连喊了三声卡。 “过了!完美!一条过!” 他冲着江辞的方向,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江辞!你他妈就是个天才!” 全剧组的人这才如梦初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看向江辞的表情,已经从之前的敬佩,变成了彻底的崇拜和敬畏。 而风暴中心的乔欣然,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整个人丢了魂一样。 江辞从角色中抽离出来,转身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那个说出顶级台词的人不是他。 助理孙洲赶紧迎上来,递上水和毛巾。 “辞哥,你……你简直不是人!” 孙洲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到语无伦次。 “我刚在旁边看,我的天我一个大老爷们,眼泪都快下来了!你那句‘等一个人回家’,杀伤力太大了!” 江辞喝了口水,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姿态,淡淡道:“用情至深,自然感人。” 孙洲一听,肃然起敬。 看看!看看什么叫境界! 辞哥这已经不是在演戏了,这是在渡劫啊! 他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那……辞哥,你现在出戏了吗?” 江辞的视线飘向远处。 那里,乔欣然被经纪人和助理围着,双目无神,像被抽走了魂。 他收回目光,幽幽吐出一句。 “你看她,像是能让我轻易出戏的样子吗?” 孙洲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打了个寒颤。 懂了。 辞哥的意思是,只要对手演员还没从悲伤里走出来,他就得一直保持着楚无尘的状态,陪着她! 这是何等敬业,何等恐怖的自我要求! 孙洲看向江辞的表情,已经近乎癫狂。 而江辞的内心,正在开香槟庆祝。 【当前心碎值:886点】 【剩余生命:115天11小时23分】 乔欣然,我的好姐姐,我的续命仙丹,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第43章 续命破百!用演技换来的安全感(改) 那句“我在等一个人回家”, 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乔欣然的心脏。 她彻底崩了。 拍摄结束后,她被经纪人和助理扶到休息区, 整个人还在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经纪人急得团团转,又是递水又是扇风。 “欣然,你可别吓我!不就是一句台词吗?你怎么回事?” 乔欣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死死咬着嘴唇。 她怎么解释? 她能说自己为了征服一个男人,结果反被对方用一句虚构的深情,打得溃不成军吗? 她能说自己嫉妒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她”,嫉妒到发疯吗? 她说不出口。 这种感觉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无力。 江辞坐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 经过连番的试探与打击,这位心高气傲的女海王,终于被他彻底拖入了他一手构建的悲情叙事里。 孙洲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凑过来小声说:“辞哥,乔欣然老师她……没事吧?看着好像打击挺大的。” 江辞喝了口水,目光悠远。 “她只是,提前感受到了苏念的宿命。” 孙洲一愣。 随即,他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无比钦佩的神情。 原来如此! 辞哥这不是在打击乔欣然,这是在帮她!帮她提前进入角色的悲剧内核! 高,实在是高! …… 从那天起,乔欣然彻底变了。 她不再试图用任何肢体接触去靠近江辞,也不再说那些带着挑逗意味的话。 她看江辞的眼神,从征服欲和好奇,变成了种探究。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演员,而是楚无尘这个角色的唯一指定翻译官。 接下来的拍摄,江辞彻底放飞了自我。 一场戏,苏念在采药时不慎被毒藤划伤了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乔欣然演得中规中矩。 江辞走过去,按照剧本,他本该冷漠地递上丹药。 但他没有。 他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低语了一句。 “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在乔欣然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还是”? 这个词,瞬间打开了无数种可能。 他是在透过自己,看那个“她”吗? 那个“她”,也像自己一样,笨手笨脚,总是受伤吗? 【叮!检测到来自‘乔欣然’的剧烈心碎波动!心碎值+65!】 【叮!检测到来自‘化妆师小A’的心碎波动!心碎值+5!】 【叮!检测到来自‘灯光助理小C’的心碎波动!心碎值+3!】 站在一旁的女性工作人员,虽然没听清全部, 但都捕捉到了那份下意识流露出的,混杂着无奈与心疼的叹息。 天啊! 这是什么神仙师父!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 这种克制的温柔,比直白的关心,杀伤力大一百倍! 又一场戏。 月下,楚无尘教苏念剑法。 乔欣然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一招一式,舞得颇有灵气。 当她使出其中一个剑招时,江辞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招式,眼神瞬间失神。 那不是仙尊看着徒弟的欣慰眼神,而是一种……透过时光,看到故人的,刻骨的思念与悲恸。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卡!” 导演在监视器后看得如痴如醉。 乔欣然也停了下来,她没有问为什么停,只是怔怔地看着江辞。 她知道,他又“看见”她了。 这一刻,乔欣然彻底放弃了所有攻略的心思。 她意识到,想要走进这个男人的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理解他所扮演的角色。 她开始在拍摄前,拿着剧本主动去找江辞。 “江辞哥,这场戏,楚无尘为什么会沉默?他是在想念云曦吗?” “这里,他为什么会选择救那个凡人?是因为那个凡人身上有云曦的影子吗?” 她的问题,不再是关于“怎么演”,而是关于“为什么”。 江辞用《渣男语录大全》里学来的“自我神化”技巧,结合剧本,为她构建了一个无比丰满、无比悲情的楚无尘内心世界。 “他救那个凡人,不是因为她像谁。” 江辞看着远方,声音里带着千年的疲惫。 “而是因为,他守了人间五百年,早已把守护苍生,当成了等她归来的一部分。” 乔欣然听得如痴如醉,眼眶发红。 在这种氛围的带动下,乔欣然的演技突飞猛进。 她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带着入戏的花瓶,她真正成为了苏念。 导演每天在片场乐得合不拢嘴,夸赞乔欣然的进步。 而整个剧组的女性工作人员,全都成了江辞和乔欣然这对“师徒CP”的忠实粉丝, 每天都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心碎值贡献得那叫一个稳定。 时间一晃,两个多月过去。 《三生劫》的拍摄进入尾声。 江辞“收割”的季节,也迎来了大丰收。 这天夜里,拍完最后一场对手戏,江辞回到酒店。 他洗完澡,带着一种即将开奖的紧张与激动,打开了系统面板。 幽蓝色的光幕上,数字清晰地浮现。 【当前心碎值:1258点】 【剩余生命时长:103天6小时45分】 心碎值突破四位数了! 江辞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靠漏洞,不是靠运气。 这是他用一场场戏,一句句台词,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堂堂正正,从所有人身上“骗”来的! 江辞关掉面板倒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一百多天。 他终于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条微信消息。 江辞拿起来一看,眼神瞬间凝固了。 发信人:老刘。 第44章 刚续上阳寿,辅导员喊我滚回去毕业! 老刘。 一个朴实无华,却能让京都电影学院表演系所有学生虎躯一震的名字。 他是表演系大四的教导主任,刘国栋。 江辞看着手机屏幕上这个备注,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去这几个月,他不是在赚心碎值,就是在去赚心碎值的路上。 系统、生命倒计时、苏清影、顾淮、乔欣然……这些人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身份。 京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应届毕业生。 【老刘:江辞,在吗?】 熟悉的开场白。 江辞深吸一口气,随后手指打下几个字,还配了个龇牙的表情。 【江辞:刘老师好。(ipg)】 消息发出去,对面几乎是秒回。 【老刘: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这学期一共在学校待了几天,自己心里有数吗?】 【老…刘:我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跟了什么剧组,毕业大戏的事情,你必须给我滚回来!这关系到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听懂了没有?】 江辞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毕业大戏? 哦,对。 是有这么回事。 作为表演系学生最重要的毕业考核,所有人都必须参加。 学校会分好几个剧目,学生们自己报名,老师进行筛选,然后进行为期一个多月的集中排练,最后公演。 这个成绩,直接计入毕业总评。 江辞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之前为了跑龙套赚生活费,确实跟老刘请了很长的假。 后来进了《三生劫》剧组,更是直接人间蒸发。 老刘不知道他身上发生的这些破事。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为了点小钱,连毕业都不顾了的“问题学生”。 江辞挠了挠头。 他看着系统面板上那【103天】的剩余生命, 又看了看老刘发来的“最后通牒”, 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老刘:下周一,所有大四学生返校开动员大会,公布剧目和分组。你要是敢不来,后果自负。】 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不带任何感情。 江辞长叹一声。 回,必须得回。 毕业证还是要拿的。 不然他妈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再说了,一百多天的命,足够他挥霍……哦不,是足够他从容地处理完学校的事情了。 他收起手机,从床上坐起来。 当务之急,是跟剧组请假。 …… 第二天。 江辞找到了正在指挥布景的导演。 “导演,有点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导演一看到江辞,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态度亲热得像是看到亲儿子。 “小江啊,什么事?随便说!只要是你提的,都不是事儿!” 这几个月,江辞的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他。 不仅自己的戏演得无可挑剔,还硬生生把乔欣然那个花瓶,带成了一个演技派。 现在《三生劫》的拍摄进度,比原计划提前了将近半个月,全是江辞的功劳。 江辞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他惯常的“悲情戏痴”人设,轻声说道:“学校那边……有点毕业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可能需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毕业?” 导演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 “哎哟喂!你看我这脑子!我给忘了,你还是个学生啊!” 他上下打量着江辞,眼神里充满了惊叹。 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演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导演瞬间做出了决定,大手一挥。 “没问题!” “要请多久?一个月够不够?” 他态度之爽快,让江辞都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用不了一个月,大概……二十天左右。”江辞估算了一下。 “二十天?”导演眉头一皱,“太短了吧?毕业答辩,毕业典礼,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的假!你踏踏实实回学校处理事情!” 江辞:“……” 导演的热情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导演,真不用那么久,我的戏份也快杀青了,不想耽误剧组的进度。” “嗨!这叫什么话!” 导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你的戏不着急!我给你调到最后!等你从学校回来,我们再拍杀青戏!正好,让你带着在学校排练的新鲜感和感悟回来,说不定还能有新的火花!” 导演越说越兴奋。 “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我让副导演把你的戏往后挪,保证不耽误你毕业!” 江辞看着导演那张写满“你是我爹”的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谢导演。”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搞定了剧组这边,江辞当天下午就让孙洲订了返回京都的机票。 临走前,顾淮特意过来找他。 “回学校?” 顾淮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嗯。”江辞点头。 “也好。”顾淮沉默片刻,忽然说,“脱离一下也好,你入戏太深了,回学校见见同学,或许能让你好受点。” 他依然坚信,江辞是个用献祭自己精神的方式来演戏的疯子。 江辞扯了扯嘴角,没解释。 误会就误会吧,挺好。 …… 飞机落地。 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江辞直接打车,前往那个他阔别了数月的地方。 京都电影学院。 出租车停在宏伟的校门口。 江辞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京都电影学院”几个鎏金大字下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正是下午,校园里人来人往。 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春与梦想交织的光芒。 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讨论着某个电影大师的镜头语言。 有情侣在林荫道上牵着手,低声说笑。 更远处的排练室里,隐隐传来练声和肢体训练的口号声。 这里的空气,是鲜活热烈的。 和他之前待的那个充满了人情世故、利益纠葛的剧组,完全是两个世界。 江辞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走进了校门。 他压低了帽檐,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他还是能听到身边路过的学生,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三生劫》的路透,江辞演的楚无尘,简直绝了!” “何止是绝了!那句‘我在等一个人回家’,离离原上谱。” “他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系的啊?太牛了吧!” “表演系大四的!跟咱们一届!听说以前特低调,没想到是个扫地僧!” 江辞默默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内心毫无波澜。 他穿过操场,走向宿舍楼。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公告栏前,围了一大群人。 学生们挤在那里,对着一张刚刚贴上去的红色海报,指指点点,兴奋地讨论着。 江辞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那张海报上。 海报的最顶端,印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京都电影院20XX届,毕业大戏公演剧目及分组名单】 第45章 恋爱的犀牛(改) 江辞挤了进去。 红色海报占据了公告栏最中心的位置,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黑色的宋体字。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 《雷雨》、《茶馆》、《暗恋桃花源》…… 都是经典剧目。 他的视线很快定格在了其中一个剧目上。 话剧:《恋爱的犀牛》。 导演:刘南智。 然后,他在演员名单里,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马路…………江辞】 江辞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马路? 那个被称为“当代戏剧史上,最偏执、最激情、也最疯狂的男主角之一”的马路? 那个为了爱情,可以剖开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祭出去的男人? 江辞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这个角色经典的台词。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好家伙。 江辞内心直呼好家伙。 这不又是一个标准的“悲情男主”模板吗? 而且还是话剧。 话剧舞台,没有NG,没有镜头切换,演员的情绪必须一以贯之,从头到尾都保持在最高浓度。 这对演技的要求,比拍电视剧高得多。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女主角的名字上。 【明明…………夏梦】 夏梦。 江辞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好像是他们专业的一个女生,成绩很好,但人非常安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身边传来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找到了!在这里!表演系大四,江辞!”一个女生激动地指着海报上的名字。 “真的是他!天啊,原来大佬就在我身边!” “马路?他要演马路?这角色超级难的!那种爱到疯魔的感觉,一般人根本演不出来!” “一般人?楼上的姐妹你怕是没看过路透吧?辞哥那句‘我在等一个人回家’,直接把我送走!他演马路,那不是本色出演吗?” “太对了!他本人就长着一张有无数悲伤故事的脸啊!” “已经开始期待了!公演的票我一定要抢到前排!我要近距离感受一下什么叫神级演技!” 江辞默默地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他悄无声息地从人群里退了出来,拉着行李箱,准备回宿舍。 刚走出去没几步,一个洪亮的嗓门从身后炸开。 “我靠!那不是江辞吗!” 江辞脚步一顿。 下一秒,两个身影风一样地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将他夹住。 “辞哥!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生,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像是要给他开碑。 这是他的室友,赵振,体育特长生转过来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则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死死盯着他。 “辞哥,你火了!真的火了!你知道吗?现在学校论坛都快被你刷爆了!” 这是他的另一个室友,陈默,学霸,考据狂。 江辞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被捕获的珍稀动物。 “先进去再说。”他无奈地开口。 “对对对!回宿舍!回宿舍审问!” 赵振一把抢过他的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开路。 三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宿舍楼。 时隔数月,再次推开404宿舍的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泡面和青春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四张床位,桌上堆满了书和零食,墙上还贴着几个当红女明星的海报。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江辞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整个身体都松弛了下来。 在剧组那几个月,他精神时刻紧绷,不是在演戏,就是在算计怎么续命。 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学生。 然而,他的室友们显然不打算让他普通。 “说!老实交代!”赵振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跟乔欣然到底怎么回事?网上那些亲密剧照,是不是真的?” 陈默则推了推眼镜,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辞哥,根据我的分析,你这个转身拂袖的动作,运用了京剧武生里的‘云手’和‘亮翅’,但又做了简化,更符合仙侠剧的飘逸感。 “还有你那句‘我在等一个人回家’,你的声线压低了半个调,气息绵长,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颤音,完美诠释了五百年的孤寂……辞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辞:“……” 他看着一个像娱乐周刊主编,一个像论文答辩导师的室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他选择了沉默。 他端起桌上不知道谁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用他惯用的,在剧组已经炉火纯青的悲情戏痴人设,缓缓吐出一句。 “入了戏,就很难分清了。” 一句话,信息量爆炸。 赵振和陈默对视一眼,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的情节。 什么叫很难分清? 是分不清戏里戏外?还是分不清对乔欣然的感情,是属于楚无尘,还是属于江辞? 嘶!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辞哥这是为艺术献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个……辞哥,你没事吧?”赵振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对啊辞哥,”陈默也一脸担忧,“你要不……看看心理医生?” 江辞放下水杯,幽幽地看着他们。 “我的医生,在舞台上。” 两个室友再次被震住。 看看!什么叫境界! 人家治疗情伤靠时间,靠新欢。 他们辞哥,靠舞台,靠下一个角色! “对了!毕业大戏!”赵振一拍大腿,“辞哥,你看到分组了吧?你演《恋爱的犀牛》男主角马路啊!搭档还是咱们系的夏梦!” “夏梦?”江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啊!就是那个冰山美人夏梦!”赵振的表情变得有些幸灾乐祸,“咱们专业公认最难搞的女生,据说跟男生说话从来没超过三句。这下有你好受的了,看你怎么带她入戏!” “车到山前必有路,顺其自然。” 江辞淡淡补充了一句。 第46章 回学校第一顿,先吹牛逼! “辞哥,你这逼装得,我给满分。”赵振一巴掌拍在江辞的肩膀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什么叫你的医生在舞台上?你搁这儿演罗密欧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这是一种典型的心理防御机制,通过将个人情感投射到艺术创作中,来缓解现实中的焦虑。辞哥,你这属于升华。” 江辞:“……” 跟这俩货待久了,一个能把天聊死,一个能把天聊成学术报告。 “行了。”江辞站起身,“别分析了,出去吃点东西。” “走着!”赵振瞬间来了精神,一把揽住江辞的脖子,“必须你请客!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不得好好宰一顿?” “没问题。”江辞一口答应。 他现在卡里有《三生劫》打过来的片酬,虽然大部分都给他妈转过去了,但请兄弟搓一顿的钱还是绰绰有余。 三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宿舍楼,仿佛又回到了大一刚入学那会儿。 学校门口,烧烤一条街。 夜晚的烟火气,混杂着孜然和辣椒的香味,还有啤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构成了大学城夜晚最生动的交响曲。 赵振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摊位坐下,大手一挥。 “老板!老三样!腰子、板筋、大鱿鱼,都给我往死里加辣!再来一箱冰啤酒!” 很快,滋滋冒油的烤串和冰镇的啤酒被端了上来。 赵振“起”的一声开了三瓶,一人面前放了一瓶。 “来!辞哥!欢迎回家!”他举起酒瓶,“也预祝你早日拿下乔欣然,走上人生巅峰!” 江辞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夏末的燥热,也冲淡了几个月来积攒在心头的紧绷感。 “别瞎说。”江辞放下酒瓶,拿起一串烤腰子。 “我瞎说?”赵振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网上都传疯了!说你跟乔欣然因戏生情,剧组里天天腻在一起!还有那张路透照,她看你的眼神,哎哟喂,都快拉丝了!” 陈默在一旁冷静地补充:“照片我看过,拍摄角度是仰拍,光线从侧后方打过来,这种光线很容易营造出一种深情的氛围。从传播学的角度看,这张照片具备了成为爆款的潜质。” 赵振瞪了他一眼:“说人话!” “就是说,可能是摆拍,为了宣传。”陈默言简意赅。 “不可能!”赵振立刻反驳,“我辞哥需要靠这个宣传?他靠的是演技!对吧辞哥?” 江辞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 他怎么解释? 说乔欣然看他的眼神,不是爱慕,而是被他用演技反复蹂躏后,产生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 他的沉默,在赵振眼里,成了默认。 “卧槽!”赵振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真的啊?辞哥牛逼!那可是乔欣然啊!” 江辞被啤酒呛了一下,咳了半天。 “不聊这个。”他岔开话题,“毕业大戏,你们都分到哪个组了?” 一提到这个,赵振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别提了。”他生无可恋地撸了一串,“我被分到《雷雨》了,演鲁大海。” 陈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形象,演周冲都费劲,演鲁大海……导演挺有想法的。” “滚蛋!”赵振骂了一句,随即又幸灾乐祸地看向江辞,“不过跟你比,我还算幸运的。辞哥,你摊上大事了!” 江辞挑了挑眉。 “你那个搭档,夏梦。”赵振压低声音,表情神秘兮兮,“你知道她在咱们系的外号叫什么吗?” “什么?” “绝对零度。”赵振说,“据说从入学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能跟她连续说上三句话。 “永远都是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专业课排练,但凡有点肢体接触,她那眼神,嗖一下,能把你冻成冰雕。” 陈默点头附和:“夏梦的专业能力确实是顶尖的,每一门都是优秀。 “可惜她性格太孤僻,几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她演明明……从外形和气质上来说,很贴合。但明明这个角色,内心是炽热的,外冷内热。这需要对手演员去引导,去激发。” 陈默看着江辞,表情严肃。 “辞哥,你的对手,是一个技术上完美,但情感上完全封闭的演员。而你要演的马路,是一个为了爱可以燃烧自己的疯子。你们俩,一个冰,一个火。能不能产生化学反应,很难说。” “有点意思。”江辞只是简单说一句。 赵振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那个……辞哥,要不咱跟老刘申请一下,换个剧本?”赵振试探着问。 江辞摇了摇头。 他拿起酒瓶,仰头,将剩下的小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把空酒瓶重重地顿在桌上。 “就她了。” 第二天上午,江辞睡到了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宿舍外,是学生们去上课的嘈杂人声和自行车清脆的铃声。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江辞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这种久违的松弛感,让他几乎快要忘记了那个悬在头顶的生命倒计时。 他摸过手机,习惯性地想打开系统面板看看。 但这次,他忍住了。 面板上的数字,是他拼了命换来的。 他不想让那串冰冷的数字,破坏了此刻的安宁。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条微信消息。 【老刘:到学校了?】 江辞瞬间坐起身,靠在床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江辞:刘老师,我昨天下午就到学校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对面就回了过来。 【老刘: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言简意赅,不带一丝感情。 江辞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辞哥,起这么早?”对床的陈默扶了扶眼镜,从一堆专业书里抬起头。 “老刘叫我。” “嘶!”陈默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学期失联这么久,他肯定得好好给你上一课。你自求多福吧。” 江辞没说什么,快速地洗漱,换了身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压低帽檐,走出了宿舍。 第47章 你的悲伤,是技术缺陷! 表演系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的尽头。 江辞走到那扇熟悉的棕色木门前,抬手敲了敲。 “请进。” 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从里面传来。 江辞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一股淡淡的茶香混合着旧书本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国栋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一副老花镜,低头审阅着什么文件。 他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江辞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刘国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劈头盖脸的训斥更让人难受。 过了足足两分钟,刘国栋才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下眼镜,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江辞。 “江辞。” “老师。” “行啊你。”刘国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出息了。现在是大明星了,路透视频满天飞,连我这个不上网的老头子,手机里都被学生塞了好几段你的表演。” 江辞低着头,没接话。 “在剧组感觉怎么样?”刘国栋又问。 “学到很多东西。”江辞老实回答。 “是吗?”刘国栋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把学校的东西,都忘光了吧?一个学期,请了两个多月的假。要不是我压着,你的学分早就不够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你是不是觉得,在外面拍了点东西,有了点名气,毕业证就无所谓了?学校这点东西,已经入不了你的法眼了?” “老师,我没有。”江辞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刘国栋盯着他看了几秒,脸上的怒气缓缓收敛,化为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有灵气,有天赋。从你大一第一次上台,我就看出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你身上的野路子也多。电影的表演是碎片的,还依赖镜头和后期剪辑的。” “它可以掩盖你很多问题。但舞台不行。” 他指了指江辞。 “舞台,就像个放大镜。你任何一个微小的懈怠,一个不连贯的情绪,都会被台下的观众看得一清二楚。你那套在剧组用的东西,在舞台上,行不通。” 江辞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 “这次的毕业大戏,我为什么选《恋爱的犀牛》?为什么把你和夏梦分在一组?”刘国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因为你们俩,是咱们这届学生里算是很有才华的,也是问题最明显的两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她很高,也很瘦,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 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皮。 五官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她走进来后,只是对着刘国栋微微点了点头,便安静地站到了江辞的旁边,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江辞是个透明人。 夏梦。 江辞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 “夏梦,你也坐。”刘国栋指了指江辞旁边的椅子。 夏梦依言坐下,坐姿和江辞一样笔挺,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人到齐了,我就一起说。”刘国栋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江辞,你的问题是,太‘野’,太依赖所谓的‘感觉’。你靠天赋演戏,但你的根基不稳。马路这个角色,需要极致的爆发力,也需要极致的控制力。你光有爆发,没有控制,在舞台上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他又转向夏梦。 “夏梦,你的问题,正好相反。你的技术无可挑剔,台词、形体,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但是,你的表演里没有‘人’。你太‘冷’了,太‘端着’了。 “你是在表演悲伤,而不是在感受悲伤。” “明明这个角色,外冷内热,她的内心是一团火。如果你点不燃自己,你就毁了这个角色。” 刘国栋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目光里带着期许和警告。 “我把你们俩凑到一起,就是希望你们能互补。江辞,我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怎么样,回到学校,你就是个学生!我需要你沉下来,把你的野性,用在角色的筋骨里,而不是浮于表面!” “夏梦,我需要你打开自己!不要怕犯错,不要怕失控!表演不是做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我需要你在舞台上,活一次!” “《恋爱的犀牛》,是我们系毕业大戏的重头戏。我不希望它砸在你们手里。听懂了吗?” “听懂了。”江辞和夏梦几乎同时开口。 这是江辞第一次听到夏梦的声音。 清冷,干净,像山泉水,但又带疏离。 “好。”刘国栋摆了摆手,“剧本都拿到了吧?回去好好看,好好琢磨。明天下午两点,一号排练厅,第一次排练。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两个演员,而是马路和明明。” “是。” 两人站起身,对着刘国栋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狭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江辞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女生,身上仿佛笼罩着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就在他以为两人会这样一路沉默到分道扬镳时,走在他身侧的夏梦,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看过你的路透视频。” 江辞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头,安静地看着夏梦,等待着她的下文。 走廊里的光线从侧面打过来,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无比清晰。 “我看过你的路透视频,一共七个片段,总时长四分三十一秒。”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江辞愣了一下。 这开场白,跟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对不上。 夏梦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我在等一个人回家’那段,你的表演很精彩。” “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你的面部肌肉控制在3%的活动范围,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但你通过眼神的瞬间虚焦,和眼睑低于正常频率的轻微颤动,精准地传递出了长达数百年的悲伤信息。” “这是非常高级的表演技巧。” 夏梦将他的表演拆解成一块块肌肉和数据。 江辞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夸奖? 这听起来像夸奖,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别扭? “但是,”夏梦的话锋猛然一转,“在你转身的那个瞬间,你的核心肌群是松懈的。” “一个苦等了挚爱五百年,早已将等待刻入骨髓的仙尊,他的身体记忆应该是紧绷的。” “你的悲伤是浮在表面的。” 第48章 你嗓子里藏了个大提琴?(改) 江辞彻底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那场收割心碎值的现场封神表演,在眼前这个女生眼里,竟然是一个问题演出? 对方完全没有get到那份令人心碎的深情,而是在分析他这块“表演的肌肉”,用得对不对? 夏梦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错愕,继续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分析着。 “还有你教苏念剑法失神的那场戏,你的情绪很有感染力,但它不稳定。” “你的手部颤抖是下意识的,是你在那一瞬间被‘感觉’攫取了身体的控制权。这种充满了即兴的、不可控的‘感觉’,是舞台表演的大忌。” 她终于侧过头,第一次真正地正视江辞。 她的眼神纯粹,纯粹到只剩下审视和评判。 “马路这个角色,他的偏执和疯狂,都是有逻辑的。他的每一次爆发,都是前面无数次压抑和挣扎的累积。他的爱,是一种结构清晰的、病态的几何体。”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对手。一个每一场表演,都能精准地重复情绪逻辑和身体反应的对手。” 她顿了顿,给出了她的结论。 “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自己的‘感觉’带跑的,不专业的演员。” 江辞看着她,心头那点被冒犯的火气,在接触到她那双纯粹得近乎无知的眼睛时,忽然就熄灭了。 他非但不生气,还有点想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所以,”他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看我的表演,就像在看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步骤?” 夏梦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微小的波动。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理解。” 他收敛了笑容,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眼神里没有被质疑的不屑。 只有怜悯和悲哀的情绪。 “那一定很无趣吧?” 江辞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刺向了她。 “只能看到骨骼,却看不到灵魂。” 轰! 夏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狼狈地后退了小半步。 她猛地避开了江辞的目光,转身,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仓促和慌乱。 江辞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那份悲悯,久久没有散去。 夏梦一口气冲过拐角,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堪堪停住脚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不受控制。 刚才那种被瞬间看穿的感觉……太可怕了。 比任何严厉的批评和指责,都更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她大口地喘着气,指尖冰凉。 她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的小熊挂件。 她将那个小熊死死地攥在手心里,粗糙的布料硌着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感,才让她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只能看到骨骼,却看不到灵魂……” 江辞那句话,那个眼神,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一种被尘封已久的,被她强行遗忘的恐慌感,从记忆的深处,破土而出。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多年前那个金碧辉煌的比赛大厅。 聚光灯下,年幼的她完美地完成了所有表演。 台下的评委们交头接耳,最后,那个最权威的评委拿起话筒,对着她,用一种冰冷而遗憾的口吻,宣判了她的“死刑”。 “没有感情的天赋,只是一种高级的杂耍。” …… 江辞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夏梦那番话。 这个女孩…… 她是一座被冰封的火山。 她自己不知道如何释放,甚至害怕去释放。 江辞的脑回路,瞬间拐到了一个清奇的角度。 一个技术完美、情感封闭的演员。 一个将自己彻底锁起来,却又渴望被理解的灵魂。 这要是能让她心碎一次。 那得有多少心碎值啊?! 江辞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不是对夏梦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他是对她作为一个“心碎值宝库”的潜质,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兴趣”。 舞台表演,刘国栋老师说得对,那是个放大镜。 他那套在剧组里靠着系统技能硬撑的野路子,在舞台上很容易露馅。 夏梦的技术是教科书级别的,他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衬托得像个业余爱好者。 要想收割心碎值,那么首先他自己得立得住。 他必须在技术层面,至少不能被她碾压。 江辞意念一动,打开了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 【宿主:江辞】 【生命倒计时:101天】 【当前心碎值:1258点】 对于即将到来的毕业大戏,和那个技术流的搭档夏梦。 他必须升级技能了。 江辞的目光直接投向了【系统商城】。 琳琅满目的技能名称在光幕上缓缓滚动。 他记得当初刷新过一个很吊的技能:【台词大师速成(初级)】。 稍微一找果然在表演类技能那一栏找到了。 【台词大师速成(初级)】 【类型:演技类(永久)】 【效果:兑换后,宿主将立刻拥有话剧演员的台词功底。你的声音将充满磁性与感染力。】 【售价:1000点心碎值】 在舞台上,演员的声音就是武器。 有了它,他才有和夏梦在技术上平等对话的资格。 江辞没有丁点犹豫。 “系统,兑换【台词大师速成(初级)】!” 嗡—— 仿佛有一声低沉的鸣响在他的脑海响起。 面板上的心碎值瞬间从1258点,跳水到了258点。 与此同时,一股温润的暖流,凭空在他的喉咙间出现。 喉咙里痒痒的,麻麻的。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钟。 当那股暖流彻底融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时,江辞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和松弛。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的声音,已经不一样了。 他清了清嗓子,喉咙里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张开嘴,试探性地,发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单音节。 “啊——” 声音出口的瞬间,江辞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我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饱满。 声音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荡。 “我靠!” 一声惊呼猛地从对床传来。 一直埋头在书堆里的陈默,猛地抬起头,扶了扶差点滑掉的眼镜。 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江辞,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你……你嗓子里藏了个大提琴?” 第49章 技术流VS体验派,神仙打架从分析剧本开始! 床上的赵振也猛地探出半个身子,脑袋差点撞到天花板,满脸都是懵逼。 “辞哥,你……你干啥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江辞没有解释。 他只是缓缓地,拿起了桌上那本《恋爱的犀牛》的剧本。 他翻到了第一页。 然后,用他刚刚获得的全新的声音,轻声念出了马路的第一句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仅仅一句称不上完整的话。 整个404宿舍,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跟江辞原本清亮干净的少年音完全不搭。 是种充满了故事感和岁月沉淀的磁性男中音。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颗粒感,刮擦着人的耳膜,直接钻进心里。 赵振和陈默,彻底石化了。 两人傻傻地看着江辞,一动不动。 过了足足十几秒。 “咕咚。” 赵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辞、辞哥……”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这,是去剧组顺便进修了声乐吗?” “这声音……这都能直接给文艺片当旁白了吧!” 陈默则猛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亮得惊人,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语气里充满了学术性的狂热。 “不止!这不仅仅是音色的改变!辞哥,你的气息支撑、你的咬字方式……全都变了!这是一种完全建立在角色逻辑上的声音塑造!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 江辞缓缓合上了剧本。 他没有理会两个室友的震惊。 此刻,他的内心,对于那花掉的1000点心碎值,终于有了最确切的答案。 值! 太值了! 这声音,就是他对抗夏梦那套冰冷的“技术论”,最有力的武器。 他不再理会还在旁边咋咋呼呼的赵振和激动地想要给他做个声学分析的陈默。 江辞重新翻开剧本,目光沉静地落在了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简单地去“感受”。 他开始真正地去“研读”。 他发现,马路的疯狂,并非歇斯底里,也并非无迹可寻。 这个角色的台词,充满了哲学思辨和诗性的呓语。 “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下苦酒,任由它在我的血液里,奔流。” 光靠那股被系统催化出来的“感觉”,根本撑不起来。 它需要演员为这份疯狂,构建一套完整并且可以精准重复的情感阶梯。 江辞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夏梦那张清冷的脸,和她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评判。 “一个苦等了挚爱五百年……他的身体记忆应该是紧绷的。” “你的悲伤是情绪,是浮在表面的。”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承认。 她说得对。 在电影里,一个特写镜头,一个恰到好处的眼神,配上催人泪下的BGM,就足以让观众心碎。 但在舞台上,在那个会将演员的一切都放大的空间里。 他必须为马路的悲伤和疯狂,构建一套完整的,“身体的逻辑”和“声音的逻辑”。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到了陈默的书桌前。 “笔和本子,借我用一下。” “啊?哦哦!” 陈默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他。 江辞拿着纸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打开台灯。 橘黄色的光晕,将他笼罩其中。 然后,他开始拆解马路的每一句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台词。 然后,在旁边用括号标注。 (情绪动机:孤独,疲惫,对白昼的告别,对黑夜的迎接。潜台词:我的世界,正在失去光亮。) (声音表现:气声为主,语速放缓,尾音拖长但不能虚,营造空旷感。) (身体逻辑:肩膀应是微塌的,核心收紧,但脊背不能完全放松,那是一种长久等待后形成的习惯性僵硬。) 他标记出每一段大台词的重音、气口、节奏变化。 他分析着每一场戏里,马路的情绪递进和逻辑转折。 他甚至开始思考,当马路说出“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时,他的身体应该是舒展的,还是蜷缩的?他的声音应该是上扬的,还是下沉的? 他越是分析,就越是心惊。 也越是兴奋。 他终于明白,如何才能更高效精准地去制造“心碎”。 夜,渐渐深了。 宿舍里,只剩下江辞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赵振和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谁也睡不着。 他们两个,时不时就从床沿探出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灯下那个奋笔疾书的背影。 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那个天赋惊艳的辞哥…… 他怎么突然变得学霸了? 比你天赋好还比你努力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名就活该他出啊! …… 第二天一早。 江辞是在闹钟声里醒来的。 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但整个人却异常清醒,精神状态好得出奇。 下午一点半。 江辞提前半小时,到达了一号排练厅。 推开门,空旷的排练厅里,木质地板被打磨得能映出人影。 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已经在了。 夏梦。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 她正对着墙壁那面巨大的镜子,一遍又一遍,做着最基础的发声和肢体热身。 “a—O—e—” 夏梦听到了开门声,从镜子里瞥了江辞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继续她的热身。 江辞也不在意。 他默默地走到排练厅的另一侧,放下包,也开始拉伸韧带,活动关节。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巨大的排练厅里,只有夏梦标准的发声,和两人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安静,且泾渭分明。 直到下午两点整。 排练厅的门被准时推开。 同学们开始陆续到位,刘国栋的身影也紧随其后。 他拿着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看不出情绪的笑容,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江辞和夏梦身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 “都挺准时。” 他走到中间,将保温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开始之前,先听听你们对角色的理解。” 刘国栋的目光,没有看江辞,而是直接落在了夏梦身上。 “夏梦,你先说。” 第50章 疯子与冰山,第一次交锋! 夏梦站了出来。 她看剧本,此刻所有内容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我认为,明明这个角色,她的核心是‘隔绝’。” 夏梦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精准地剖析着角色。 “她的家庭背景让她对情感产生不信任,所以她用冷漠和疏离筑起高墙。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的行为逻辑,都基于这个核心。她渴望爱,但又恐惧爱。所以她在面对马路极致的、不合常理的热情时,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警惕和排斥。”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的心理弧光,是从‘隔绝’到‘破防’再到‘献祭’的过程。” “前期,她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应该是有距离感的。台词处理上,要剔除所有不必要的感情色彩,用一种客观的语调来表达,以此凸显她内心的矛盾。” 一番话说完,精准、冷静,毫无破绽。 排练厅里鸦雀无声。 旁边几个旁听的学生,脸上都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这就是学霸吗? 刘国栋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江辞。 “江辞,你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江辞身上。 面对夏梦那教科书般的完美分析,他要怎么接? 江辞没有立刻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排练厅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然后,他开口了。 “他不是疯子。” 声音出口的瞬间,夏梦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 声音和江辞昨天在宿舍里发出的那个单音节一样,充满了故事感。 江辞缓缓说出了他对马路的理解。 “他只是想在一切坚硬冰冷的东西上,撞出裂缝,好让光照进来。” “哪怕最后碎掉的是他自己。” 短短两句话。 没有复杂的理论,没有专业的术语。 却狠狠地撞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如果说夏梦的分析是角色的骨骼,那江辞这两句话,就是角色的灵魂。 刘国栋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坐直了。 他看着江辞,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 夏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种情绪和昨天在走廊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好。” 刘国栋打破了沉默,他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然后一拍手。 “开始吧,第一幕,从马路和牙刷的独白开始。通读一遍。” 排练正式开始。 几个旁听的学生自觉地坐到了角落,生怕打扰到这即将到来的神仙打架。 江辞翻开剧本。 念出了马路的第一句台词。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换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当他那充满磁性,饱含情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排练厅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角落里,一个女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另一个男生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 这声音有毒! 它仿佛自带混响和BGM。 马路那种神经质的、在黄昏的街头自我呓语的形象,瞬间就立住了! 刘国栋彻底坐直了身体。 他震惊地看着江辞,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学生。 这台词功底…… 这声音的控制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赋能解释的了!这小子请假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功底,比院里很多年轻老师都要强! 而感受最强烈的,是离江辞最近的夏梦。 她的内心起伏是最大的。 她引以为傲的技术,在江辞这仿佛自带混响和叙事感的声音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没有灵魂。 独白结束。 江辞合上剧本。 排练厅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直到刘国栋重重地咳了一声,才把所有人的魂给拉了回来。 “继续!” 排练继续。 但当进入需要配合肢体动作的对手戏部分时,问题立刻暴露了。 那是在马路第一次见到明明,并被她深深吸引的一场戏。 按照舞台调度,江辞应该在离夏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用一种痴迷的状态望着她。 可当江辞的情绪一上来,他完全忘了什么舞台调度。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直接闯入了夏梦的安全距离。 他的动作充满了不可控的“野”性。 夏梦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破坏了两人之间原本设计好的构图。 她忍住了。 第二次。 马路向明明介绍自己收集的各种牙刷,那是一种天真。 江辞的情绪再次上涌。 他抓起一个道具牙刷,激动地递到夏梦面前,手臂的动作幅度过大,几乎要戳到夏梦的脸。 他的情绪是真实的,但这个动作,却破坏了舞台画面的美感和秩序。 夏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又忍住了。 第三次。 马路试图拉住要离开的明明。 “别走!” 江辞的情绪彻底爆发,他一把抓住了夏梦的手腕。 力气,用得有点大。 夏梦终于停了下来。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垂下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然后,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辞。 “你的情绪,正在破坏舞台的秩序感。”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指责的意味。 冲突,爆发了。 “那是马路真实的反应。”江辞没有松手,他坚持道,“在那一刻,他就是会失控。” “那是演员的失控。”夏梦纠正他,“舞台表演不是行为艺术,它需要精准的重复。如果你每次都靠即兴,我们的戏就没法排。” 两人各执一词。 一个坚持体验派的真实,一个坚守技术流的精准。 排练,陷入了僵局。 角落里旁听的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 刘国栋坐在椅子上,没有叫停,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他就是要这样。 他就是要让这块冰和这团火,自己去碰撞。 僵持中,江辞忽然笑了。 他松开了抓着夏梦的手。 他看着夏梦那双因困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好,我听你的。” “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跟着你的节奏走。” 第51章 夏梦的初次心碎 夏梦愣住了。 她准备好了一万句关于“舞台纪律”和“技术准则”的理论来反驳江辞,甚至预演了对方可能会有的各种激烈反应。 但她唯独没料到这个。 一句轻飘飘的“我听你的”。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所有蓄积的力量,都瞬间失去了目标。 角落里,几个旁听的学生面面相觑。 这就……结束了? 说好的神仙打架呢? 怎么还没开始,其中一个神仙就直接15投了? 坐在椅子上的刘国栋,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懂得退,比懂得进,更难得。 他倒要看看,江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来一次!”刘国栋沉声发令。 排练重新开始。 这一次,江辞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收起了所有即兴的、野性的发挥。 他的每个走位,都精准地踩在夏梦习惯的节奏点上。 每次停顿,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夏梦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江辞的身体是“格式化”了,动作是规范了。 可是…… 当他再次念出那句台词时。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那声音里浓得化不开的痴迷和卑微,依旧瞬间将整个排练厅淹没。 他的身体被禁锢了。 他的动作是克制的。 可声音、眼神里那无法掩饰的悲伤,却因此显得更加汹涌! 这形成了一种恐怖的撕裂感。 这种表演,比之前那种纯粹的情感爆发,更具张力。 让人心口发闷。 夏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乱了。 她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第一次,被从内部撼动了。 她看着江辞。 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在用行动,无声地对她说: “你看,即便我戴上你所谓的‘技术’镣铐,我的‘灵魂’依旧在呐喊。” “你困得住我的身体,但你困不住我的悲伤。” 轰! 夏梦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彻底跟不上江辞的节奏了。 不,应该说,江辞完美地跟上了她的技术节奏, 却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情感层面,将她碾压得粉碎。 轮到她的台词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停!” 刘国栋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场地中央。 没有批评夏梦的失误,只是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那眼神里满是震撼。 然后,他宣布:“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都好好琢磨琢磨。” 排练厅里的学生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频频回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江辞和夏梦。 江辞松了口气,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刚才那种表演方式,对他精神的消耗,远比纯粹的爆发要大得多。 他刚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等一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江辞回头。 夏梦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色有些苍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住他。 她看着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困惑和挣扎。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声音颤抖着问。 “在严格的技术框架下,保持那种……情绪浓度?” 江辞看着她脸上那罕见的、属于“人”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玩。 他想了想,决定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他扯了扯嘴角,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说: “可能因为……我的悲伤是出厂设置,删不掉?” 话音刚落。 夏梦的脸色,在瞬间“唰”的一下,惨白如纸。 “出厂设置……”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江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应该说错了什么。 下一秒,夏梦猛地转过身,冲出了排练厅。 江辞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懂状况。 我说错什么了? 这也能破防?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咚!】 【检测到来自夏梦的心碎波动!】 【心碎值+88!】 【当前心碎值余额:346】 【生命时长:+7天】 【生命倒计时:109天】 江辞:“……” 不是吧? 这都行?! 他看着夏梦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 晚上十点,404宿舍。 江辞一推开门,就被两道饿狼般的目光锁定了。 “辞哥!你可回来了!”赵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快说说,今天排练怎么样?跟那个冰山美人打起来没?” 陈默也推了推眼镜,一脸求知地看着他:“从表演理论的角度分析,技术流和体验派的第一次碰撞,必然会产生剧烈的火花。你们的矛盾点在哪里?是如何解决的?” 江辞没理会这两个八卦的室友。 他径直走到赵振的床边,一把将还在手舞足蹈比划的赵振按了回去。 “别废话。” 江辞的表情异常严肃。 “教我几个练核心力量的动作。” “啊?” 赵振彻底懵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辞,满脸都是问号。 “辞哥,你不是要当演员吗?好端端的练这个干嘛?下部戏有打戏啊?” 江辞摇了摇头。 他回想起今天在排练厅里,当他试图控制身体,将情绪内收时,核心力量的不足,让他差点稳不住。 夏梦说得对,他的根基不稳。 他看着一脸懵逼的赵振,认真地吐出了一句话。 “为了站得更稳。” “好让灵魂风暴来的时候,不被吹倒。” “……” 赵振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卧槽。 这太他妈能装逼了! 而他旁边的陈默,则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猛地从书堆里翻出一个本子,激动地开始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身体的稳定性,是承载极端情绪的容器!核心力量,就是容器的基座!我懂了!我全懂了!” 他边写边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笔记本的扉页上,赫然出现一行标题: 《论演员核心力量在情感表达中的稳定性作用——以江辞为例》。 江辞没有理会已经陷入魔怔的室友。 他换上运动服,在赵振的指导下,开始从最基础的平板支撑练起。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 肌肉的酸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就在他咬着牙,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被他扔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随之亮起。 是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一个他许久未曾联系,也意想不到的人。 【苏清影:你不在《三生劫》剧组了?】 第52章 完了!辞哥被那个冰山美人逼疯了 江辞正撑在地上, 酸痛感从核心肌群传来。 赵振的指导简单粗暴,但有效。 才二十分钟,江辞就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就在他意志力即将崩溃的边缘,被扔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这轻微的动静,让他好不容易集中的一口气,瞬间泄了。 身体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趴在了瑜伽垫上。 他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扰他修炼成仙。 当看清屏幕上的发信人时,江辞整个人都愣住了。 【苏清影】。 这三个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因为过度疲劳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头,确认自己没看错。 确实是她。 【苏清影:你不在《三生劫》剧组了?】 江辞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她怎么知道的? 念头一闪而过,他瞬间想通了。顾淮。 那位顶流实力派既是《三生劫》的男一号,又是投资人,自己请假回学校这种事,导演肯定会跟他报备。 从苏清影上次来剧组,看两人那互动的情况而言,至少也是熟人了。 从顾淮那里知道自己的动向,合情合理。 他擦了擦手上的汗回复。 【江辞:苏老师好,我回学校了,我是京都电影学院的学生,在准备毕业大戏。】 消息发出去,他本以为要等很久。 没想到对方是秒回。 【苏清影:毕业大戏?也好。】 短短几个字,透着一股淡然。 江辞看着,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在他犹豫时,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苏清影:《宫谋》已经杀青,我近期没有安排。】 江辞彻底看不懂了。 《宫谋》杀青,没有安排,跟我说这个干嘛? 难道是……想约饭? 上次那顿饭不是已经请过了吗? 他实在摸不清这位影后的脑回路,只能出于礼貌,回了三个字。 【江辞:辛苦了。】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渣男语录技巧》这个技能,上次纯粹是因为不想两人单独相处让对方尴尬。 但发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像个只会说“多喝热水”的钢铁直男。 手机那头,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江辞觉得,对方大概是被自己这句没营养的回复给噎住了,不会再理他了。 就在他准备放下手机,继续接受赵振的魔鬼训练时,苏清影的消息再次传来。 这一次,内容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清影:你的公演什么时候?我想去现场看看。】 轰! 江辞感觉自己的大脑遭雷劈了。 什么玩意儿? 一位手握两大奖项的顶级影后,国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要来看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的毕业演出? 这合理吗? 这科学吗? 他想不出任何一个拒绝的理由,也想不出任何一个她要来的理由。 是因为《宫谋》里那场让她失控的对手戏? 还是上次请她吃饭时,自己胡说八道的人间观察学,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材? 脑子的胡思乱想仍在继续。 他想起了在《宫谋》剧组跟苏清影对手戏时,苏清影为他的表演而情绪波动。 她是一个极度容易入戏的体验派演员! 一旦话剧的悲剧氛围拉满,一旦马路的偏执与疯狂感染到她…… 那得是多少心碎值? 江辞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受宠若惊”了。 这他妈是发现了一片未经开发的蓝海! 江辞感觉刚才训练带来的疲惫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 他压下心头的狂喜和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回复看起来平静且正常。 【江辞:这个月底,12月30号。】 【苏清影: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结束了聊天,江辞将手机扔到一旁,整个人从瑜伽垫上一跃而起。 他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他对着旁边还在看戏,一脸懵逼的赵振,吼了一声。 “继续!加大强度!” 赵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亢奋吓得一个哆嗦。 他看着江辞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和那副打了鸡血的状态,惊恐地扭头,对着上铺的陈默,用气声说道。 “完了,辞哥不会是被那个冰山美人刺激得……练疯了吧?”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智慧的光。 他沉思片刻,煞有介事地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这是典型的应激性精神亢奋。外部压力转化为内部动力,通过极限的体能消耗,来寻求精神层面的代偿性满足。” 赵振:“说人话!” 陈默:“他疯了。” 江辞没有理会两个室友的窃窃私语。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在技术上站住脚,必须把马路这个角色彻底吃透,必须在舞台上,构建一个真实到足以让影后都为之沦陷的悲剧世界! 他重新趴下,双臂绷紧,身体挺得笔直。 “再来一组!这次撑五分钟!” 赵振看着重新开始平板支撑,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诡异兴奋劲的江辞,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宿舍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沪市。 能俯瞰整条黄浦江夜景的豪华公寓里。 苏清影放下了手机。 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但没有一盏能映入她的眼底。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个画面。 《宫谋》的片场,监视器里,那个穿着残破盔甲的青年将军,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望向天空的眼神。 那不是演出来的。 至少,不全是。 那是一种能穿透镜头的,原始而纯粹的破碎感。 这种感觉,她只在极少数功成名就的老艺术家身上,在他们彻底与角色融为一体时,才偶尔得见。 苏清影不相信那是巧合,更不相信是运气。 能有那样的表现,背后一定有她不了解的东西。 那不是简单的天赋,而是一种接近于“本能”的可怕能力。 她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清水,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杯壁,纷乱的思绪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对她而言,江辞他成了一个……“学术课题”。 一个值得她去严肃研究,甚至去解剖的,充满了未知与矛盾的样本。 她放下水杯,拿起另一部黑色的工作手机,屏幕上没有花哨的壁纸,只有最基础的通讯录。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备注为【孙老师】的联系人上。 电话拨通。 几声忙音后,对面传来一个醇厚儒雅,带着几分笑意的男声。 “清影?稀客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你这个埋头在故纸堆里的老顽固打电话了?” 苏清影没有寒暄,言简意赅。 “孙老师,我需要一份名单。” 电话那头的男人,正是她毕业院校的恩师,如今国内戏剧界的泰山北斗之一,沪市戏剧学院的副院长,孙培文。 孙培文明显愣了一下,语气里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变得有些诧异。 “什么名单,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 苏清影的语速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需求。 “京都电影学院,今年表演系毕业大戏的全部公示信息,包括剧目和演员表。” 第53章 正式被官宣签约 “京影的毕业大戏?” 电话那头的孙培文,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困惑。 一个电影咖。 一个已经站在行业金字塔尖的年轻影后。 竟然会去关心另一所学校,还是一群本科生的毕业演出? 这怎么想都搭不上边。 但他没有追问。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脾气了。 她做事,从不解释。 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道理。 “行。” 孙培文答应得极为干脆。 “这种院际交流的备案文件,我办公室电脑里应该有备份,等下让助理整理一下,发你邮箱。” “谢谢孙老师。” “你这丫头,跟我还客气。”孙培文在那头笑骂一句,“有空回学校看看,那些小家伙们可天天把你当神一样供着呢。” “会的。” 挂断电话,公寓里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 苏清影走到书房,打开那台专门处理工作邮件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坐在屏幕前。 等待。 她的耐心一向很好。 尤其是在面对一个能勾起她探索欲的“课题”时。 不到十分钟。 “叮”的一声轻响,一封新的加密邮件抵达了收件箱。 发件人是孙培文的助理。 邮件标题很官方,很正式——《关于20XX届重点艺术院校毕业剧目展演的联合通知》。 苏清影点开附件里的压缩包。 她精准地找到了属于“京都电影学院”的文件夹,点开。 一份长长的PDF名单,在屏幕上展开。 《雷雨》、《暗恋桃花源》、《茶馆》……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经典剧目,从她眼前滑过。 她的目光在名单上飞速扫视,寻找着那个名字。 很快,她找到了。 当她的目光,落在江辞名字后面那个剧名上时,眉头第一次紧紧锁了起来。 《恋爱的犀牛》。 马路。 扮演者:江辞。 苏清影的第一反应是,不合适。 这部话剧她太熟悉了。 它对演员的要求,近乎燃烧生命般的苛刻。 男主角马路,是一个为了爱情焚尽一切的偏执狂,他的情感是喷发的,是毁灭性的,是毫无逻辑可言的。 演得过火,就是一个让人厌恶的疯子,一个跟踪狂。 演得收敛,又会彻底失去角色那种奋不顾身的悲剧内核。 这需要演员同时具备极致的情感爆发力,和绝对精准的自我控制力。 稍有不慎,就会在舞台上彻底翻车。 苏清影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轻点。 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江辞在《三生劫》里的样子。 他身上最独特、最吸引她的特质,是“破碎感”。 那是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后,依旧在废墟里抬头挣扎的悲剧之美。 而不是这种燃烧一切,玉石俱焚的“偏执”。 让她着迷的,是他在生命最后一刻望向天空的眼神,而不是他冲锋陷阵时的疯狂。 这部戏,可能会将他所有技术上的短板,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的目光,顺着演员表缓缓下移。 女主角,“明明”。 扮演者:夏梦。 这个名字,让苏清影轻点的指尖,蓦然停顿。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她闭上眼,在大脑的记忆宫殿中快速检索。 无数记忆的碎片开始飞速拼接。 几年前,一场全国青年戏剧演员的比赛,她受邀担任特邀评委。 有一个女孩,给她的印象极为深刻。 不是因为演得好。 而是因为演得太“对”了。 每一个节奏,每一次调度,每一个微表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那份冰冷的完美之下,是情感的极度苍白。 令人扼腕。 比赛结束后,她在后台的走廊里,无意间听到了两位戏剧界前辈的叹息。 其中一位,是她很尊敬的老艺术家。 “可惜了,夏老一身的灵气,到了孙女这儿,怎么就只剩下匠气了……” 夏老? 这两个字,劈开了苏清影尘封的记忆。 一个早已淡出公众视野,却在国内戏剧界重如泰山的名字,瞬间浮现在她脑海。 夏宗国。 国内硕果仅存的,那几位被官方认证的“一级演员”之一。 话剧界的活化石。 一个将现实主义表演艺术,研究到极致,刻进骨子里的泰山北斗。 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流派的巅峰。 原来如此。 苏清影在这一刻,瞬间全明白了。 她明白了夏梦那身密不透风的“技术壁垒”,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正统到极致,严苛到近乎刻板的学院派传承。 是几十年如一日,千锤百炼打磨出来的“匠气”。 绝对不会出错,但也绝对不会有惊喜。 苏清影缓缓睁开眼,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两个并列的名字。 江辞。 夏梦。 一个,是没有任何背景,全凭一股野性直觉,在片场里野蛮生长杀出来的“体验派”天才。 一个,是出身国内最顶级的“表演贵族”,身负最正统传承的“技术流”传人。 这两个人,搭档出演《恋爱的犀牛》。 一个偏执如火。 一个冷硬如冰。 苏清影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道真正的,带着浓烈探究意味的弧度。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学生汇报演出了。 是一场充满生命力的“情感”,对完美无瑕的“技术”的正面冲撞。 这出戏,恐怕会比《恋爱的犀牛》本身,还要精彩。 她忽然无比期待12月30号的到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是她的经纪人,方姐。 苏清影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方姐从未有过的,震惊与慌乱的尖锐声音。 “清影,出事了!” 苏清影的眉头微蹙,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慢慢说。” “星火传媒!就是那个林晚的公司!”方姐的声音又急又快,几乎要破音,“他们刚刚在官博上官宣了!” “他们签下的新人……就是江辞!” 第54章 又上热搜了? 方姐在那头继续说着什么,分析着林晚这个“疯子”出了名的护犊子,这一下等于把江辞绑在了火箭上,是要给他铺一条登天之路。 苏清影听完,只是平静地回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公寓里再次陷入死寂。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星火传媒”四个字。 说实话,她知道林晚是金牌编剧,《宫谋》中她那个女二的角色,还是林晚亲自联系的她。但对于林晚背后还有一个传媒公司,她确实不清楚。 搜索结果很快弹出。 星火传媒,一家以编剧为核心、作品精良但规模不大的“精品作坊”,在业内以出品高质量原创剧本而闻名。 苏清影瞬间了然。 林晚的目标,根本不是制造一个空有流量的明星。 她在《宫谋》的剧组时,听说过林晚一眼“相中”江辞的故事, 甚至还为江辞改了剧本。 她是在为她笔下角色的“天选之子”,扫清一切可能出现的障碍。 这一刻,苏清影对江辞这个“学术课题”的兴趣,愈发浓厚。 几乎在同一时间,刚刚发布的星火传媒官宣微博,评论区已经开始被闻风而来的各路粉丝和吃瓜群众占领。 然而,引爆第一个炸弹的,却不是评论,而是点赞列表。 第一个点赞的用户头像,赫然是——顾淮。 那位极少在社交媒体上营业,连宣传自己电影都只转发从不多说一个字的顶流实力派,竟然给一个新人的官宣点了赞。 几分钟后,当众人还在猜测顾淮是不是手滑时,苏清影的金色V认证头像,也出现在了点赞列表中。 远在《三生劫》片场的乔欣然,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当这条被各路营销号疯狂转发的微博被顶上她的首页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照片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官宣文案下,是那两个刺眼的点赞头像。 顾淮。 苏清影。 一种混合了嫉妒与强烈占有欲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凭什么? 他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乔欣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冲动,也重重按下了那个大拇指。 三位分属不同领域的顶流大咖,影帝,影后,当红小花,同时为一个只上过两次热搜的新人站台。 这已经不是手滑能解释的了。 #江辞是谁#的词条,再次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悍然登顶热搜第三。 此时此刻,风暴中心的404宿舍。 江辞已经不用赵振指导了, 正满头大汗地趴在瑜伽垫上,继续做着平板支撑,对外界的风波一无所知。 他的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被他当成了运营商发来的垃圾短信,懒得去理会。 然而,赵振和陈默的手机却先一步炸了。 两人正躺在床上,一个刷着各种丝的短视频,一个看着电子文献,宿舍里一片祥和。 突然,赵振的手机弹出一个微博推送通知。 “卧槽!” 他一声怪叫,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脸上。 陈默被他吓了一跳,不耐烦地探出头:“鬼叫什么,没见过帅哥啊?” 赵振顾不上被砸得生疼的鼻子,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又猛地扭头,望向地上那个汗流浃背、身体微微颤抖的江辞。 他又低头看看手机。 又抬头看看江辞。 如此反复三次。 “不……这不可能……” 赵振颤抖着双手,将手机屏幕怼到陈默面前,整个人都在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默、默子……你快看!这是不是咱们辞哥?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陈默不以为意地接过手机,嘴里还嘟囔着:“大惊小怪,还能看见外星人不成……我趣!” 后半句话,直接变成了变了调的惊呼。 陈默猛地推了推眼镜。 他看着热搜榜第一那个血红色的“爆”字,看着下面“江辞”两个大字, 再看着配图里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知道辞哥牛逼,可没想过这么牛逼啊! 他扭过僵硬的脖子,和赵振一起,用一种看史前生物的惊骇视线,死死锁定了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江辞。 “根据传播学中的议程设置理论,一个新人要在零基础的情况下登顶热搜,需要至少三家顶级公关公司协同运作,并投入不低于八位数的宣发费用……” 陈默扶着床沿,嘴唇哆嗦着,开始进行他那学术性的分析,“这……这不符合逻辑!这违背了基本的舆论生态!” 赵振已经听不进任何分析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冲到江辞身边,颤抖着将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 他的嗓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又尖又细。 “辞、辞哥……别练了!出大事了!你、你、你又上热搜了!爆了!” 江辞正撑得七荤八素,感觉核心肌群下一秒就要离家出走。 被赵振这么一打岔,气一泄,整个人“啪”地一下,大字型摊在了垫子上,累得直翻白眼。 “上什么热搜,”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我还能因为平板支撑太标准上热搜吗?” “不是啊!你自己看!” 江辞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接过赵振递来的手机。 【星火传媒V:很高兴与你携手,开启新的篇章。欢迎我们的新家人@江辞。】 下面配了一张江辞的定妆照,正是他在《宫谋》里扮演青年将军时的那张。 江辞脑子宕机了一秒。 林晚不是说《宫谋》官宣定档后才宣布他的签约吗? 他下意识地往下一滑,想看看评论区的反应。 然后,他就看到了点赞列表里,那些能把人眼睛闪瞎的ID。 顾淮。 嗯,淮哥是《三生劫》男主,自己是男四,之前在剧组两人也聊的挺好的,给个鼓励,正常。 苏清影。 嗯?影后也掺和这事?但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乔欣然。 ??? 这位初级渔女怎么也来了? 江辞的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55章 没错,我就是悲情本人! 这三个人点赞凑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比往可乐里丢曼妥思还要剧烈。 他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耳边是赵振和陈默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辞哥……你……”赵振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则扶着眼镜,死死盯着江辞。 江辞收起手机,从垫子上爬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能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因为太会演渣男,演得太悲情,所以把这几位都给整破防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一套说辞,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自己签了公司,有了老板,但好像……压根没跟老板报备自己回学校的事。 他请假,是跟《三生劫》的剧组请的。 可现在,他的归属权,在星火传媒,在林晚手上! 完了。 他不敢再耽搁,从桌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出林晚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江辞清了清嗓子,抢在对方开口前,用一种充满委屈和控诉的语气,率先发难:“晚姐,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打码了?” 恶人先告状,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传来林晚那标志性的冷笑。 “给你打码?” “江辞,我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全行业巡回广播,告诉所有人,这是我林晚的人。” “你倒好,一声不吭跑回学校玩失踪。我要不是问了《三生劫》的李导,还真以为我签的艺人,进剧组后就人间蒸发了!” 江辞瞬间就怂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十二分诚恳的认错嘴脸。 “我错了晚姐!我错了!” “这绝对是个误会!学校这边是毕业大戏,话剧公演,事关我能不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 “这个太重要了,我一着急就先跟剧组请假了,本来想安顿好了第一时间跟您汇报的!” 态度极其端正,语气极其卑微。 电话那头的冷气,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 “毕业大戏?”林晚的语气里带着审视,“行了,这事暂且不提。官宣的事情,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江辞一愣:“啊?这么突然吗?你之前不是说,等《宫谋》快播的时候……” “等《宫谋》官宣了,我再官宣你,那叫蹭热度。” 林晚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强势。 “我林晚的人,不需要蹭任何人的热度。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是星火的人。” “我已经收到消息,《宫谋》很快就会官宣定档。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刚好。”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揶揄。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自己还有点本事。” “能让顾淮、苏清影、乔欣然这三个人同时给你点赞,面子不小啊。” 江辞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接。 总不能说自己把人家都整“心碎”了吧。 “微信。”林晚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啊?” “我把你的微博账号密码发给你,自己登陆去看看。从今天起,那就是你作为演员的官方门面。” “记住我的话。” 林晚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你可以不说话,装死。” “但绝对,绝对不许乱说话!” “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江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抬头,就对上两双震惊到呆滞的眼睛。 赵振和陈默,还保持着刚才听墙角的姿势。 江辞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 “解释起来很复杂,就是一个……小小的兼职。” 话音刚落。 “嗷呜——!” 赵振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 “小兼职?!” “能让顾淮和苏清影给你抬轿的兼职?!” “能让那个电话里听起来就牛逼得不行的女人当你老板的兼职?!” “辞哥!你别装了!你今天必须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哪个流落在外的财阀私生子,现在终于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江辞被他晃得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而另一边,陈默则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他冷静地分析道:“这是一种典型的‘信息差势能’的精准运用。” “这位晚姐,是个深谙资本运作和舆论心理的高手。” “江辞,你的商业价值,在今晚,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原始积累。” 江辞:“……” 他懒得理会这两个已经彻底陷入自己剧本的戏精室友。 他点开微信,看到了林晚发来的那串账号和密码。 找到微博APP,他按照信息,登陆了那个从今以后,就属于“演员江辞”的账号。 指尖按下“登录”键的瞬间。 江辞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嗡嗡嗡—— 嗡嗡嗡—— 数不清的通知、弹窗、提示音,。 手机肉眼可见地卡顿起来。 江辞目瞪口呆地看着粉丝数量那一栏的数字。 78万。 在他登录的这短短几秒内,这个数字还在以每秒几百上千的速度疯狂跳动。 781023…782544…783981… 私信图标和@他的图标,早已变成了鲜红刺眼的“999+”。 “辞、辞哥……多少了?” 旁边的赵振伸长了脖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江辞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赵振看到那个还在飞速增长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我他妈……我毕业后能有七十八个粉丝就不错了……” 江辞没理他,他强忍着手机的卡顿,点开了私信。 瞬间,各种离奇的消息刷新出来。 【小哥哥看看我!我是十年老粉!(虽然刚关注你三分钟)】 【您好,我们是转不动二手回收品牌方,请问有商务合作意向吗?】 【施主,我观你印堂发黑,此乃大凶之兆!近期必有血光之灾!速速添加V信XXXX,贫道为你作法消灾,友情价只需998!】 江辞:“……”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私信,又点开了评论区。 相比于私信里的群魔乱舞,评论区更像是大型人类迷惑行为观察现场。 各种顶着营销号名头的账号,发布着千奇百怪的“深度分析”。 《震惊!神秘新人江辞横空出世,其背后不为人知的京圈往事!》 《三位顶流同时力挺!我们扒了扒江辞的祖上三代,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独家!业内人士揭秘,江辞签约星火传媒的内幕交易!》 江辞随手点开一个,发现里面通篇都是“据知情人士透露”、“据不可靠消息称”,内容全靠瞎编,逻辑狗屁不通,偏偏阅读量还高的吓人。 而真正的路人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前排吃瓜,所以这哥们到底谁啊?买热搜了?】 【楼上的,你看看点赞列表再说话,这阵容需要买?这是直接把服务器给炸了!】 【有一说一,这张定妆照的颜值我可!这破碎感!这忧郁的气质!啊我死了!】 【盲猜一波,绝对是演了个超级牛逼的角色,演技炸裂,把几位大佬都给征服了!】 江辞看着这些脑补过度的评论,嘴角疯狂抽搐。 我只是个想活命的打工人啊! 他继续往下划着,海量的评论看得他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一条被顶上高赞的评论,精准地映入他的眼帘。 ID名为“显微镜追剧女孩”的用户评论道: 【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看江辞这张定妆照的表情,看似平静,但仔细看,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有挣扎、有不甘、有被命运捉弄的无力,还有一丝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这绝对不是一个新人能“演”出来的!】 【我盲猜一波,江辞本人在现实里,就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他之所以能打动那三位,不是靠演,而是靠“真”!他演的就是他自己!他就是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情角色本人!】 这条评论下面,点赞数已经破万。 【卧槽!姐妹你真相了!这么一说,瞬间合理了!】 【难怪气质这么独特!原来是本色出演!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呜呜呜,更心疼了怎么办!好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哥哥不要悲伤,你有我们了!】 江辞看着这条评论,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了一遍。 然后,他深以为然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啊! 就是这个道理! 这位“显微镜追剧女孩”,简直就是我的互联网嘴替!知音啊! 我演的,可不就是我自己这个被系统逼着续命的悲情打工人吗? 她说得太对了! 江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差点忍不住给这条评论点个赞。 这才是标准答案啊! 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沉浸在找到“知己”的喜悦中时。 “叮咚——” 手机顶部,一条新的微博热搜推送,猛地弹了出来。 标题的字眼,瞬间击中了他的瞳孔。 #宫谋官宣定档大年初一# 热搜词条的后面,跟着一个紫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爆”字。 第56章 江辞的“兼职”藏不住了! 《宫谋》的官宣微博,如同炸弹,在互联网上轰然引爆。 作为年度投资最大、班底最强的S级古装权谋巨制,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流量的盛宴。 微博网络都被瞬间点燃,无数粉丝、剧迷、路人涌入官博。 话题广场上,所有人都在为秦峰的帝王之姿和赵灵雪的绝代风华而疯狂舔屏。 九宫格海报的每一张,都被放大到像素级别,进行着解读和赞美。 此时,一个专注于抠细节的“列文虎克”网友,在九宫格最角落的那张配角群像海报上,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华点。 那张海报光线晦暗,气氛肃杀,十几个角色簇拥着主角,各自呈现着不同的命运姿态。 而在一个并不起眼,但你只要看到就绝对无法忽视的位置上, 一个身披残破战甲、满脸血污的青年将军,正仰头望天。 他的脸上混合着尘土与血迹,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如两颗寒星。 一种极致的破碎与决绝,穿透了屏幕,狠狠撞进每一个看到这张海报的人心里。 几秒钟的死寂后,这位网友颤抖着打出了一行字。 “卧槽!这……这特么不是那个江辞吗?!” 这条评论,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人涌入这条评论的楼中楼,反复确认。 【真的是他!虽然化了妆,但这气质我化成灰都认得!】 【我人傻了!他不是还在《三生劫》演仙侠吗?怎么跑去《宫谋》当将军了?】 【等一下,这张海报的位置……虽然是配角,但这绝对不是龙套!这是重要角色才有的待遇!】 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惊天逆转。 #江辞 宫谋# 的词条,以一种比之前更加凶猛、更加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接空降热搜第三,并且前面带着一个血红色的“沸”字。 如果说之前的热搜,大家讨论的是“江辞是谁”。 那么这一次,话题的核心彻底变成了——“他凭什么”。 “一个纯新人,第一部戏就是《宫谋》这种S级巨制?这背景得有多硬?” “不对啊,他不是签了星火传媒吗?那个公司也不是业内顶级的吧?能有这么大能量?” “楼上的你忘了?他微博官宣的时候,顾淮和苏清影都点赞了!细思极恐!” “我捋一下,他一边在《三生劫》演男四,一边又在《宫谋》演重要配角,这算不算轧戏?现在的艺人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各种猜测,开始朝着玄学和阴谋论的方向一路狂奔。 有人说他是京圈某个大佬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有人说他是资本硬塞进来的天降资源咖, 更有人言之凿凿,说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公关团队在操盘这一切。 风暴中心的404宿舍,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赵振和陈默,已经彻底麻了。 他们呆呆地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同一张《宫谋》的海报。 海报上那个气质凛冽、充满悲剧英雄色彩的青年将军,和地上那个刚刚做完平板支撑,累得像条死狗的江辞,形成了无比荒诞的对比。 他们感觉自己这四年在电影学院学的表演课,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辞、辞哥……” 赵振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在发飘。 “《三生劫》的男四号……和《宫谋》的重要配角……”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个问题问出来。 “到底……到底哪个才是你的‘小兼职’啊?” 江辞刚从力竭的状态缓过来一点,听到这个问题,茫然地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朴实和真诚。 “都是啊……” “都是为了生活……” 他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续命吧。 “……” 赵振和陈默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款的呆滞。 他们觉得,江辞已经不是在装逼了。 可能,是在渡化他们两个凡人。 在这波滔天热度的疯狂助推下,江辞的微博粉丝数量,以一种违反了基本法的方式,正式突破了150万的大关。 无数营销号连夜赶稿,各种标题耸人听闻的“深度分析”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江辞,俨然已经成了一位还未正式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已经声名鹊起的新晋流量明星。 …… 京都,另一间公寓里。 夏梦的手机,也适时地弹出了一条热搜推送。 她的生活极其规律,从不熬夜。但今晚,她破例了。 她正在反复观看一段自己排练的录像,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 当#江辞 宫谋#这几个字跳出来时,她只是平静地点开了。 屏幕上,那张青年将军的海报,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她看着海报上那个眼神炽热、气息决绝的男人。 她的手指,本来只是随意地搭在手机边缘,此刻却骤然收紧。 一股剧烈的震动,从她的内心深处传来。 海报上的江辞,是一团充满毁灭性美感的野火。 他怎么做到的? 一直以来,夏梦都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是她从“夏宗国孙女”这个光环和枷锁中,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她坚信,完美的技术,可以抵达表演的终点。 可现在,江辞的存在,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的信念上。 他的表演,毫无“技术”可言。 但海报上呈现出的那种力量,那种直击人心的破碎感,却让她这个“技术流”的集大成者,感到了颤栗。 不。 不对。 夏梦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不是表演。 那一定是某种她所不知道的,投机取巧的“方法”。 一种邪道。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份动摇已经消失不见。 第57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面对赵振和陈默那如同瞻仰史前遗迹般的眼神, 江辞只是淡定地弯腰,慢条斯理地将瑜伽垫卷好,塞回床底。 仿佛网上那个掀起滔天巨浪的“江辞”,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起桌上的校园卡。 “我去趟图书馆,查点关于《恋爱的犀牛》的创作背景资料。” 说完,他在两双呆滞的目光注视下,推门而出,脚步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赵振和陈默面面相觑。 半晌,赵振才艰难地开口:“他……就这么走了?” 陈默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复杂的光。 “我明白了。” “什么?” “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世俗的虚名了。” 陈默的语气,带着敬畏,“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外界的赞誉和诋毁,不过是山脚下的风声。我们还在第一层,以为他在第五层,实际上,他已经在大气层了。” 赵振:“……” 他觉得陈默也疯了。 江辞当然不是不在意。 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所谓的“热度”和“粉丝”,一文不值。 就在刚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系统界面, 看着网上腥风血雨,可代表着生命值的心碎值余额,纹丝不动。 346。 生命倒计时也在一分一秒的继续。 【生命倒计时:108天10小时50分……】 它在时刻提醒江辞,网络上的狂欢,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泡沫。 只有在舞台上、在镜头前,用角色撕开观众的心防,让他们流下的真情实感的“眼泪”,才能转化为他活下去的一分一秒。 走出宿舍楼,被十二月的冷风一吹,江辞打了个哆嗦,掏出手机。 他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小辞?” 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江辞心里那点被网络风暴搅起来的浮躁,瞬间被抚平了。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妈,睡觉了没?” “刚洗完澡,准备看电视呢。儿子你呢?在剧组的日子还好吧?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适当让自己休息一下,缓口气!” 一连串的关心,让江辞的鼻头有点发酸。 他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开始了他的“报喜”。 “妈,最近我没在剧组了,回学校了。” “跟你说个事儿。我最近工作上,取得了一点点小小的成绩。” 电话那头的江妈妈明显很高兴:“是吗?什么成绩?发奖金了?” “奖金那都是小事。”江辞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我在微博上,有粉丝了。” “粉丝?是那个……电视上明星才有的那个东西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江辞忍着笑,“不算多,也就……一百五十万吧。”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辞甚至能听到母亲那边,电视里传来的天气预报的声音。 过了足足半分钟,江妈妈才用一种极为不确定的,带着茫然的语气,小心问道: “一百五十万……是多少人啊?” “这个……”江辞被问住了,他想了想,找了个最直观的参照物,“大概,相当于咱们整个县城,男女老少所有人,加起来再乘以三那么多吧。”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江辞能想象到,母亲此刻一定正瞪大了眼睛,努力在脑海里构建那个“县城乘以三”的宏大场面。 他不知道的是,这份沉默的背后,不是惊喜,而是更深的,化不开的担忧。 江辞从小就懂事。 十岁那年,当穿着制服的叔叔把一枚盖着国旗的骨灰盒送到家里时,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大人”。 他会主动做家务,会把学校里发的鸡腿留给妈妈,会在每一次考试后,把满分的卷子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 报喜不报忧,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可越是这样,江妈妈的心里就越是发慌。 她看着茶几上,那张银行卡里前不久多出来的三十万,再想到电话里那个抽象到可怕的“一百五十万”,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挂断电话,江妈妈关掉了吵闹的电视。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必须亲眼去看看。 看看儿子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看那“一百五十万”喜欢他的人,是怎么说他的。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六。 上午八点。 江妈妈提着一篮水果,敲开了对门邻居的家门。 开门的是邻居家正在上高二的女儿,小莉。 “江阿姨?您怎么来了?” “小莉啊,阿姨想请你帮个忙。”江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你能不能……教我用那个……叫微博的东西?” 小莉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掏出手机飞快地操作起来。 几秒后,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啊啊!江阿姨!你儿子上热搜了!我的天!江辞居然是您儿子?!” 面对小莉那见了偶像亲妈般的激动,江妈妈只是局促地笑了笑。 在小莉手把手的帮助下,江妈妈成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微博账号。 名字一名了然,就叫江辞妈妈。 头像,是一张向日葵的图片。 “好了阿姨,第一步,咱们先关注江辞哥!” 小莉兴奋地点下了“特别关注”的按钮。 就在关注成功的一瞬间。 “嗡嗡嗡——” 江妈妈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都是一些关于江辞的消息推送。 《深度揭秘!新晋顶流江辞背后,不为人知的京圈往事!》 《资本的游戏?从顾淮苏清影点赞,看江辞背后的神秘推手!》 《轧戏咖滚出娱乐圈!扒一扒江辞签约星火的内幕交易!》 江妈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看不懂什么叫“京圈”,也搞不懂什么叫“资本”,但那些标题里带着的恶意,扎得她眼睛生疼。 “阿姨,您别看这些!”小莉见状,赶紧抢过手机,笑着安慰道,“这些营销号都是胡说八道的,为了流量什么都敢写,当不得真!” 江妈妈勉强点了点头,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停留在了之前无意间瞥到的一条高赞评论上。 那个ID叫“显微镜追剧女孩”的人说: 【……我盲猜一波,江辞本人在现实里,就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他演的就是他自己!他就是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情角色本人!】 悲情角色本人。 这六个字,在江妈妈心口慢慢地割。 “阿姨您看这个!”为了让江妈妈开心起来,小莉熟练地点进了江辞的超话广场,指着满屏幕花花绿绿的评论,献宝似的说,“您看,这全是夸江辞哥的!大家可喜欢他了!” 江妈妈凑过去。 屏幕上,是一排排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文字。 【啊啊啊啊哥哥的破碎感绝了!我人没了!】 【这颜值!这气质!哥哥我可以!!!】 【呜呜呜球球了,给帅哥一个好结局吧!别再虐他了!】 江妈妈看着那一条被顶在最前面的评论,一脸认真地指着那三个感叹号,向旁边的小莉请教。 “小莉,这个……‘我可以’,是什么意思啊?” 她顿了顿,用一种充满希冀的语气,猜测道: “是可以……当先进工作者了吗?” 第58章 封神一滴泪?不,我在想我妈!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六。 排练厅的气氛,比窗外的寒风还要肃杀。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分毫,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弦。 夏梦比昨天更早到达。 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她只是独自站在舞台中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明明”的动作和台词。 排练正式开始。 刘国栋坐在老位置上,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比昨天更加锐利。 “夏梦,你再来一遍昨天卡住的那场戏。” “明明”拒绝“马路”表白的那一段。 夏梦点头。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进入了状态。 从转身的角度,到抬手的时机,再到每一句台词的音调和停顿,都完美得像用节拍器卡过。 “我对你没感觉。” “你送的东西,我不会收。”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是一场无可挑剔的表演。 在技术层面,已经达到了教科书级别的标准。 旁边旁听的学生,甚至已经开始做笔记,试图解构她每一个动作背后的设计。 表演结束。 夏梦静静地站在原地。 刘国栋没有说话。 其他学生也不敢说话,他们觉得已经很好了,好到让他们这些凡人感到窒息。 就在这时。 “不对。”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是江辞。 他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夏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冰冷的视线锁定了江辞。 又是他。 刘国栋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等的就是这个。 “刘老师,”江辞站起身,神情平静,“能让我……也试一次吗?” 旁听的学生们都懵了。 试一次? 他要怎么试? 用他那套情绪失控的“表演方法论”,去冲撞夏梦这座无懈可击的冰山吗? 夏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辞,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隐秘的轻蔑。 她承认他的声音很有天赋。 她也承认他对角色的理解有独到之处。 但表演,终究是一门严谨的科学。 不是靠那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就能撑起来的。 “好。”刘国栋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江辞走上台。 他没有站到“马路”的位置上,而是走到了夏梦刚才站的地方。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要干什么? “我演明明。”江辞平静地说道。 排练厅里一片哗然。 夏梦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着江辞,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出现了裂痕。 他……在挑衅她。 用她最擅长的角色,在她最熟悉的领域,向她发起挑战。 “开始。”刘国栋吐出两个字,身体前倾,眼神锁定了舞台。 江辞动了。 他转身,角度和夏梦刚才分毫不差。 他抬手,做出拒绝的姿态,手腕的高度和夏梦刚才一模一样。 然后,他开口。 “我对你没感觉。” 音调,节奏,停顿。 完美复刻! 排练厅里,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几个学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来回看着江辞和夏梦,仿佛在看一对诡异的双胞胎。 这怎么可能?! 江辞不是体验派吗?他不是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吗? 这种对身体和声音的绝对掌控力……这明明是技术流才能达到的境界! 夏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花了十几年时间,用汗水和自律堆砌起来的高墙。 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只看了一遍。 就全学会了。 不。 这不是“学会”。 这是赤裸裸的“碾压”。 他用一种云淡风轻的方式,向她,向所有人证明—— 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而且,毫不费力。 表演在继续。 江辞,完美地复刻着夏梦的每一个细节。 “你送的东西,我不会收。”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台词一句句吐出,冰冷,精准,毫无破绽。 角落里,一个女生喃喃自语:“疯了……这真是个疯子……” 直到最后一句台词。 按照剧本,“明明”应该在说完最后一句拒绝的话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江辞的表演,也进行到了这里。 他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仿佛那里站着那个纠缠不休的马路。 他启唇,用和夏梦一模一样的,冰冷到没有一丝人味的语调,说出了那句台词。 “我爱的是我自己。” 说完。 已经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的《眼神微表情》技能下意识地发动。 就在他转身,侧脸对着观众的那一瞬间。 一滴眼泪。 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右眼眼角,悄然滑落。 那滴泪,晶莹,滚烫。 它出现的瞬间,是那么突兀,不合逻辑。 但在一瞬间,捅开了“明明”这个角色所有冰冷外壳之下,那被死死压抑的矛盾、脆弱与痛苦。 他不是爱自己。 他是除了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那滴泪,没有停留。 它刚滑落到一半,就被江辞用手背,不经意地抹去。 快到让人以为那只是一个错觉。 一个舞台灯光造成的幻影。 整个排练厅,死寂无声。 人们都被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刘国栋彻底僵住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梦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她死死地盯着江辞的背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技术的尽头…… 这就是技术的尽头吗? 原来,最极致的技术,不是为了精准地“表达”情绪。 而是为了精准地“控制”那即将崩溃的情绪。 在那滴泪面前,她那教科书般完美的表演,显得如此的空洞,如此的可笑。 江辞没有回头看她。 他只是站在原地,仿佛还未从角色中抽离。 他对着空气,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你没爱过任何人,也没爱过你自己。” “你只是害怕犯错。” 说完。 他走下舞台,脸上带着表演结束后的疲惫和抽离感。 仿佛刚才那一滴石破天惊的“神来之泪”,只是一个随手完成的课堂练习,却也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 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比任何语言上的胜利宣言,都更具毁灭性。 它彻底碾碎了夏梦最后的骄傲。 她僵硬地站在舞台上,像个木偶。 过了许久。 她动了。 走下舞台,一步一步,走到江辞面前。 她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这次又是怎么做到的?” 江辞正拿着水杯喝水,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然后,他挠了挠头,给出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 “哦,我刚刚在想,我妈要是知道我为了排练晚饭都没吃,肯定会骂我。” “一伤心,眼泪就下来了。” 第59章 全网脑补悲惨身世,亲妈提“刀”杀来 江辞这句话的杀伤力,比那滴神来之泪还要恐怖。 它用一种朴实、沙雕、且无法反驳的方式,将刚才那场凝聚了顶级表演技巧和情感张力的“神级现场”, 瞬间解构成了一个……因为没饭吃而伤心落泪的笑话。 夏梦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她看着江辞那张写满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不信你打我”的真诚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噗——”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像一个开关。 整个排练厅紧绷的气氛,瞬间垮掉。 学生们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想笑又不敢笑,肩膀疯狂抖动,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刘国栋捂着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这辈子带过这么多学生,有天才,有蠢材,有戏疯子。 但江辞这种……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退休了。 这届年轻人,他真的看不懂了。 而另一边。 就在江辞用一句话逼疯整个排练厅的同时,网络上,一场关于他的“全民造神运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个ID名为“圈内资深瓜农”的营销号,敏锐地嗅到了流量的芬芳。 他看着“江辞是谁”和“江辞宫谋”两个爆火的词条,又看了看评论区里那些关于“破碎感”、“悲情气质”的讨论。 灵感,瞬间爆棚。 他关上门,拉上窗帘,泡了一桶老坛酸菜面,随便找了一些“马赛克”和P图照片,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 一篇长达万字的“独家深度爆料”,连夜出炉。 文章的标题,就充满了宿命般的悲剧色彩——《深扒江辞: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天才,他的世界为何总是下雨》。 文章的开头,用一种充满诗意的笔调,描绘了一个孤独的童年。 “据知情人士透露,江辞的童年,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光鲜。他的父母早年离异,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小小的江辞,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只能在亲戚家辗转寄宿,看尽了世态炎凉。” 这篇爆料文的文笔,极具煽动性。 它没有用任何一个“惨”字,却把一个孤苦伶仃、渴望关爱的童年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接下来,是少年时期的挣扎与梦想。 “为了追求遥不可及的表演梦,他与唯一供养他上学的爷爷大吵一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闭塞的小镇。临走时,他身上只有五百块钱和一件单衣。” “在京都的地下室里,他睡过发霉的床垫,啃过冰冷的馒头。他把捡废品换来的钱,攒了整整一年,才买了一把最便宜的二手吉他。那把吉他,成了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曾经为了一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在寒风里等了八个小时。” 文章的后半段,更是将狗血与悲情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他以为生活终于有了起色时,命运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他用全部积蓄资助的女友,考上了国外的名校,却在出国前,对他说了分手。” “理由是,她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拖累。” “那天,京都下着大雨。有人看到,江辞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从天亮,坐到天黑。雨水和泪水,模糊了他英俊的脸庞。” 这篇文章,简直是集八点档苦情剧之大成。 它完美地解释了江辞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破碎感”和“忧郁气质”的来源。 这篇“爆料”一经发出,蹭上了江辞的热度,立刻在微博上疯狂传播。 #江辞的悲惨世界# 这个带着浓浓悲剧色彩的词条,被网友们,硬生生顶上了热搜前五。 评论区,一些粉丝已经开始代入了。 【原来哥哥经历了这么多!怪不得他的眼神里总有化不开的悲伤!】 【艺术果然来源于苦难!我收回之前说他是资源咖的话!他值得!】 【那个初恋女友是谁!我要人肉她!太不是东西了!】 远在沪市的星火传媒办公室。 林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热搜,气得浑身发抖。 “这他妈谁写的?!初中毕业了吗?!” 她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公关部总监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晚花了大心血,才为江辞铺垫了“天选之子”、“神秘新人”的完美开局。 她要的是业内的认可,是高端的逼格! 结果现在,全被这篇地摊文学水平的狗血爆料文,给带到沟里去了! “删!” “立刻给我联系平台!把这个热搜给我撤了!把这篇文章给我删了!”林晚的声音冰冷。 “晚……晚姐,”公关总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已经联系了,但是……来不及了。” “这篇文章的转发和阅读量太大了,已经形成了病毒式传播。现在强行删帖,只会引起反弹,让大家觉得我们是心虚,在掩盖真相。” 林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总监说的是对的。 这个故事太“完美”了,完美到已经深入人心。 辟谣,就是与大众的情感为敌。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小城里。 江妈妈戴着一副老花镜,正襟危坐地盯着邻居小莉的手机屏幕。 在小莉手把手的帮助下,她正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篇刷爆全网的“爆料长文”。 她读得很慢,很认真。 小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解说着:“阿姨您看,这篇文章说江辞哥好可怜的,大家都心疼死他了!” 江妈妈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困惑,慢慢变得荒谬。 父母离异? 她扭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丈夫当年获得的“优秀劳模”奖状。 寄人篱下? 她想起儿子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生怕他瘦了。 为了梦想与家庭决裂? 她明明记得,是她亲自送儿子去的火车站,还给他塞了厚厚一沓生活费,叮嘱他千万别委屈自己。 江妈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写的是谁啊? 确定是她那个从小活泼开朗,有点调皮,还有点沙雕的儿子? 可是,当她继续往下读,读到那些虚构出来的,具体又真实的苦难细节时,她脸上的荒谬感,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心疼。 理智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可母性的本能,却让她不受控制地,将那些痛苦的画面,投射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她仿佛看到了,儿子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冻得瑟瑟发抖。 看到了,儿子为了一个盒饭,在寒风里站了八个小时。 看到了被那个素未谋面的“初恋女友”抛弃后,一个人坐在雨里。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钝刀,在她心上慢慢地割。 直到,她看到了最后那一句。 “据其大学同学回忆,江辞曾因交不起下学期的学费,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夜,独自一人去街头发传单,双手冻得通红……” 轰—— 江妈妈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旁边的小莉吓了一大跳。 “阿姨,您……您怎么了?” 江妈妈一把抓住小莉的手,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委屈。 她指着手机屏幕,声音都在发抖。 “闺女,教我!” “教我怎么在上面说话!” “他们胡说!” 第60章 我妈觉得你编得不像 小莉被江妈妈那副要拼命的架势吓到了,但她骨子里也藏着一点中二少女的热血。 她立刻点头,像是接下了什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阿姨,您说,我来打字!” 在小莉的帮助下,江妈妈的第一条长微博,开始编辑。 她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激烈的驳斥。 她只是用一种讲自家孩子糗事的家常口吻,缓缓地,讲述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江辞的妈妈。我看到网上都在说我儿子的事,有些话我想说说。” “他小时候可皮了,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孩子。为了让他多吃点青菜,他爸能拿着鸡毛掸子追他三条街。” “他也没什么音乐天赋,为了买个游戏机,偷偷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每天就吃最便宜的白面馒头,结果被我发现了,揍了一顿,钱也给没收了。” “他第一次拿‘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家,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非要我把奖状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来了客人就要指给人家看。” 每一个字,都带着生活的温度和烟火气。 这些琐碎的、带着点傻气的细节,是任何公关文案都编不出来的,充满了无可辩驳的真实力量。 微博的最后,江妈妈让小莉,配上了一张她从相册里翻拍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 一个剃着板寸头、皮肤黝黑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相间运动款校服,正傻乎乎地对着镜头笑。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张大红色的奖状,上面“三好学生”四个字清晰可见。 少年的笑容,灿烂得有些缺心眼,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那张脸,依稀能看出如今的轮廓,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天上清冷破碎的月。 一个是地里刚刨出来的、沾着泥土芳香的……大红薯。 微博的结尾,江妈妈认真地写道: “他是我儿子,不是你们写的那个可怜人。他很好,吃得饱穿得暖,在学校有老师同学照顾,在剧组也有前辈关心。请大家不要再编那些故事了,谢谢大家。” 这条微博发出后,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起初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然而,互联网永远不缺拿着八倍镜冲浪的网友。 几分钟后,一个一直蹲守在#江辞的悲惨世界#词条下的粉丝,刷到了这条画风清奇的微博。 她先是愣了三秒。 然后,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张“二百斤傻子”般的灿烂笑容上时。 “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笑。 她颤抖着手,截了图,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上了一行字。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应该心疼哥哥,但是……但是这张照片我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人间真实啊喂!】 这条转发,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卧槽!这真的是江辞?!”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这黝黑的皮肤!这憨厚的笑容!这接地气的板寸!我的破碎感男神滤镜碎了一地!” “我宣布,这张照片是我今天的快乐源泉!这不比那些狗血八点档好看?!” “阿姨!阿姨再放点!我们还想看!我们是真心喜欢江辞哥的(黑历史)!” 评论区的画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呜呜呜哥哥好可怜”光速转变为“哈哈哈哈阿姨干得漂亮”。 #江辞的悲惨世界#这个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但点进去,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搞笑照片观赏会。 那个由营销号精心构建的,孤苦、悲情、被全世界抛弃的天才形象,在亲妈一张朴实无华的旧照片面前,被砸得粉碎。 粉丝们非但没有脱粉,反而因为这种巨大的反差萌,凝聚力空前高涨。 就在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哈”的海洋中,一条金V认证的评论,被系统自动顶到了最前排。 ID是:苏清影。 评论内容极其简单,只有两个字,和一朵小小的花。 “阿姨好。[玫瑰]” 苏清影的评论,让江妈妈的这篇微博的热度进一步暴涨。。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苏清影?!” “是本人!金V认证!她居然给江辞妈妈评论了!” “阿姨好?[玫瑰]?这语气……这不像前辈对后辈的妈妈,这特么像儿媳妇见未来婆婆啊!” “楼上的你冷静点!但……我也觉得是!”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所以之前顾淮和苏清影的点赞,不是什么资本扶持,而是……家属支持?!” #江辞妈妈的微博#这一词条,后面跟上了一个巨大的,紫红色的“爆”字。 它以一种碾压性的姿态,强势登顶热搜第一。 而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江辞的悲惨世界#,则被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点进去,已经不是心疼和眼泪。 而是大型鞭尸现场。 “圈内资深瓜农”的那篇万字长文底下,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 画风高度统一。 “出来挨打!” “@圈内资深瓜农,出来挨打!” “你编故事之前,没想过正主妈妈会亲自下场吗?!” 某间昏暗的出租屋里。 “圈内资深瓜农”本人,正瑟瑟发抖。 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 他看着自己暴跌的粉丝数,和私信里那99+的亲切问候,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他只是想蹭个热度啊! 星火传媒,总裁办公室。 林晚和她的公关团队,还保持着战斗前夕的紧绷姿态。 桌上铺满了各种预案。 “A方案:引导舆论,强调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B方案:联系平台,以不实信息侵害名誉权为由,强制删帖。” “C方案:发布官方辟谣声明,附上江辞从小到大的获奖证书,走根正苗红学霸路线。” 可现在。 这些耗费了无数脑细胞的方案,都成了废纸。 公关总监呆呆地看着手机,嘴巴张成了“O”型。 “晚、晚姐……” 他的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颤音。 “赢……赢了?” 林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看着那个土得掉渣的“三好学生”照片。 以及苏清影那条意味深长的评论。 #江辞妈妈的微博#这个离谱的热搜。 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城阿姨,用一张压箱底的旧照片,和几句朴实无华的大白话。 直接把一场即将到来的舆论海啸,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喜剧狂欢。 林晚的嘴角,缓缓抽动了一下。 她第一次发现。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公关技巧,不是引经据典,律师函警告,水军控评。 而是——“我妈觉得你编得不像。” 第61章 “爱本身,就是唯一的逻辑。” 星期六下午,排练结束。 江辞拖着双腿,筋疲力尽地走出排练厅。 他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是隐隐觉得,今天排练的时候,刘国栋导演和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复杂。 江辞走向食堂,一路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三百。 周围的学生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眼神看得他浑身发毛。 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资本咖”的传闻又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船新版本。 在食堂排队打饭的间隙,那股被围观的诡异感越来越强,江辞终于忍不住,点开了一天未看的微博。 海量的@、评论、私信通知汹涌而来。 江辞点开了热搜榜。 然后,他看到了。 高居榜首,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爆”字的热搜词条。 #江辞妈妈的微博# 江辞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他点了进去,然后,他看到了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土味十足的“大红薯”照片。 照片下,是铺天盖地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飞速地划过评论区,看到了那条被顶在最前面的,来自苏清影的评论。 “阿姨好。[玫瑰]” 轰! 江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到涨红,再到铁青。 周围排队的同学,看到他拿出了手机,目光更加灼热了。 “快看,他看到了!” “他的脸都黑了,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社死本人了,太惨了。” 在一片混乱中,江辞的脑回路,再次拐向了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向。 他只是觉得…… 老妈挑的这张照片,确实有点影响他“悲情男神”的人设。 不过他的老妈啥时候还会用微博了?看来自己得找时间问问到底啥情况。 能发出他这张“小红薯”的人,以及一番真情实意的话,不用怀疑,只能是他的老妈。 于是,在一众同学看好戏的目光中,江辞面无表情地,用公司给他的那个金V认证的官方账号,直接冲到了自己妈妈的微博底下。 留下一条评论。 然后,收起手机,对打饭阿姨平静地说道:“阿姨,一份红烧肉,多打点饭,谢谢。” 他这边云淡风轻,微博上却彻底疯了。 因为江辞的评论,几分钟就被系统顶上了热评第一。 @江辞V:感谢老妈澄清,给了我一个清白。但下次记得从相册里挑一张帅点的,谢谢。[作揖] 这条评论一出,原本已经笑得快要断气的网友们,瞬间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卧槽!!!正主下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居然在跟妈妈讨价还价照片不够帅?!】 【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喜剧效果直接拉满了!】 【哥!你的偶像包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我哭死!】 【全网都在心疼你社死,结果你在计较照片?江辞,不愧是你!】 #江辞在线讨价还价#这个新的词条,强势空降热搜。 一场由营销号掀起的悲情狂欢,最终,以一种全民爆笑的沙雕喜剧收场。 前一晚的夏梦,经历了长达二十多年世界观的崩塌。 她先是被江辞那“神来一泪”彻底震撼,知道了什么是技术无法抵达的情感之巅。 紧接着,又被他那句“我在想我妈”的回答,搞得彻底懵逼。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用“技术”,去衡量江辞这个怪物。 星期天,下午一点半。 一号排练厅。 夏梦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热身状态。 她穿着练功服,手里却拿着剧本,一步步走到了正在角落里压腿的江辞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排练之外找他。 正在龇牙咧嘴跟韧带作斗争的江辞,感觉眼前一暗,抬头便看到了夏梦那张清冷的脸。 “有事?”他懒洋洋地问,以为她又要进行什么“学术批判”。 夏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开门见山:“昨晚网上的事,我看了。” 她的语气依旧清冷,但眼神里,少了以往的疏离和审视,多了几分真实的探究与困惑。 “哦,”江辞继续压腿,漫不经心地回答,“大型公开处刑现场,习惯了。” 夏梦却摇了摇头。 她翻开了手中的剧本,指向了其中一段用红笔圈出的独白。 “我不是来谈八卦的。” “我想问你,关于马路这段为了明明而放弃一切,挖掉自己的眼睛送给她当礼物的行为……”夏梦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江辞,“你不觉得,这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吗?” 江辞压腿的动作,停住了。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夏梦会主动跟他讨论剧本的核心逻辑。 他慢慢收回腿,坐直了身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起眼前这个被誉为“技术流天才”的对手。 夏梦见他没有反驳,继续冷静地分析道:“马路的牺牲,缺乏足够的前置动机和情感铺垫。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看,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绝对不会为一个只有几面之缘、并且对他毫无兴趣的女性,付出如此不计后果、甚至自毁式的代价。” “他的偏执是悬浮的,是作者为了戏剧冲突而强行设定的。”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建立在绝对的理性和逻辑之上。 这是典型的学院派分析法,精准,却冰冷。 江辞听完,没有直接反驳。 关于这个问题,脑海里的技能《渣男语录技巧大全》给了他答案。 他反而问了她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觉得,逻辑是什么?” 夏梦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因果,是规律,是客观存在,可以被分析和预测的理性准则。” 江辞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轻视,只有一种看透了本质的了然。 他看着夏梦那双清澈但没有温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你错了。” “对于马路来说,当爱意达到极致时……” “爱本身,就是唯一的逻辑。” 第62章 她崩溃了!你管这叫教她演戏? “爱本身,就是唯一的逻辑。” 这句话,毫无征兆地劈进了夏梦的精神世界。 她所有建立在理性、技术、因果、规律之上的表演大厦,在这一瞬间,被撼动了最底层的根基。 她的表情不再是冰冷,而是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与茫然。 江辞看到了她眼神里的迷茫。 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追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剖向了她最核心的信念。 “就像你,为了追求绝对精准的表演,可以放弃所有多余的情绪一样。” “你告诉我,这‘逻辑’吗?” 夏梦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反驳:“那不一样!表演是艺术,是事业……” 然而,话未说完,她自己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发现,在江辞刚刚构建的那个语境之下,马路那份虚无缥缈的“爱情”,和她那份看得见摸得着的“表演事业”,似乎……正在诡异地重叠。 是非理性的。 不计代价的。 就在两人之间气场对峙,几近凝固之时,排练厅的门被推开了。 刘国栋走了进来,他恰好听到了对话的尾巴,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非但没有打断,反而兴奋地对全班同学一挥手。 “都过来!围过来听听!” “今天我们不上表演课,上哲学课!” 在刘国栋的“怂恿”下,江辞和夏梦的私人探讨,瞬间变成了一场关于角色理解的公开辩论。 所有同学都围了过来,气氛紧张又兴奋。 夏梦从短暂的失神中强行恢复,她必须固守自己的阵地,那不仅仅是捍卫一个观点,更是在捍卫她整个表演体系的根基。 “事业可以通过努力获得正向反馈,但马路的爱是单向的、无望的,这种自我毁灭式的付出不符合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一字一句,逻辑清晰。 江辞依然不与她辩论那些复杂的理论。 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继续引导。 “你最热爱的事物是什么?” 夏梦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表演。” “为了完美的演出,你愿意付出什么?”江辞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每天八小时的形体训练?背下上万句台词?为了一个呼吸的节奏,反复练习一百遍?” 夏梦皱眉:“那是基本功,身为演员是应该做的。” “好。” 江辞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夏梦的距离,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如镜。 这种极致的矛盾感,让夏梦无从遁逃。 “那如果,”江辞盯着她的眼睛,“有一个机会,能让你达到表演艺术的巅峰,成为舞台上永恒的神话。但代价是……让你众叛亲离,身无分文,被全世界误解,甚至……失去生命。” “你,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夏梦的灵魂。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表演而日渐封闭的情感,想起了与父母之间那客气又疏离的对话,想起了那些在黑暗中独自一人,与镜中自己死磕的无数个夜晚。 她第一次,无法立刻给出那个“理性”的答案。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辞看着她摇摇欲坠的神情,声音放缓,却字字诛心。 “你看,你为了你的‘明明’——那个叫做‘完美表演’的虚无幻影,也正在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 “你告诉那个在黑夜里,一遍遍练习到力竭的自己……” “这,对吗?” 夏梦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道她用了十年时间,在自己与角色之间,在现实与舞台之间,辛苦建立起来的坚固墙壁,在此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缝。 她第一次被迫将自己对表演的偏执,与马路对明明的偏执,画上了等号。 原来,她也是一个疯子。 一旁的刘国栋看得心潮澎湃,激动得差点捏碎手里的保温杯。他意识到,江辞根本不是在教夏梦怎么演戏。 他是在逼夏梦,看见她自己!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表演技巧的范畴,这是在挖掘一个演员的灵魂! 就在夏梦心神大乱,即将崩溃之际,江辞却忽然收回了所有的气场和压迫感。 他站直身体,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淡淡的疏离,轻声问道: “现在,你还觉得马路疯得没有逻辑吗?” 夏梦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泪光。 “好!”刘国栋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宣布,“就按这个感觉来!夏梦,江辞,你们两个,现在就上台!演马路第一次向明明剖白内心那场戏!现在!立刻!” 夏梦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舞台中央。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江辞刚才的每一句话,都还在她耳边疯狂回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技术的外壳,赤身裸体地站在了聚光灯下。 江辞走上台,与她对立而站。 在开始前,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别‘演’明明。你现在,就是那个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的‘马路’。” 表演,开始。 “我爱你,我是个疯子……”夏梦念出第一句台词,声音是颤抖的。 她的节奏、她的气息、她引以为傲的所有技术,在这一刻,全面失控。 她想要控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情绪,第一次完全不听使唤。 江辞的表演充满了侵略性。 他将马路那种炙热的、偏执的、不容拒绝的爱意完全实体化,一步步向夏梦逼近。 他的每一句台词,都在野蛮地敲打着夏梦那道刚刚裂开的防线。 当江辞念出那句撕心裂肺的“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时,他没有按照剧本进行表演。 而是即兴地,加了一句—— “就像你,为了舞台上那一秒钟的完美,可以在黑暗里练习一万次一样!”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彻底击溃了夏梦。 她猛地想起了童年时,因为一次演出失误,在后台崩溃大哭,却被严厉的父母呵斥“不专业”、“情绪化是演员天敌”的场景。 想起了为了不再犯错,为了得到认可,而逼迫自己一点点变得冷漠、变得像机器的日日夜夜。 所有被压抑的委屈、痛苦、孤独,和她对表演那份纯粹又绝望的热爱,在这一刻,冲破了她用十年时间辛苦建立起来的堤坝! 夏梦没有按照剧本惊恐地后退。 反而猛地冲上前,一把死死抓住了江辞的衣领! 不再是明明。 她就是夏梦。 她看着江辞那双映出自己疯狂模样的眼睛,泪如雨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问出了一句剧本上根本没有的台词: “值得吗?!” 全场死寂。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吼出那句话后,夏梦身体一软,沿着江辞的身体缓缓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来自夏梦的深度心碎值+188!】 【叮!生命时长增加15天!】 第63章 杀机”毕现。江辞眼睛亮了。 排练厅里,夏梦被两个女同学搀扶着,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轻颤。 她的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望着地面。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看江辞一眼。 几个女生护送着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排练厅,那压抑的呜咽,直到厚重的门被关上,才彻底隔绝。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刘国栋的声音响起,他宣布排练提前结束。 学生们如蒙大赦,却又一个个噤若寒蝉,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放轻到近乎诡异。 刘国栋没有走。 他一步步走到江辞面前,站定。 他只是看着江辞,脸上平日里所有的急躁和严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当初力排众议,就是要让江辞这头野兽,去撞开夏梦那座冰冷的精密仪器。 现在,仪器被撞得零件散落一地,他却感到了一丝心悸。 是不是……玩过火了? 许久,刘国栋抬起手,重重地,拍在江辞的肩膀上。 “你小子……” 他的嘴唇翕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三个字。 “是个疯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萧索和……隐忧。 刘国栋一走,排练厅里学生们逃也似的加快了速度离开, 经过江辞身边时,像是商量好一般,默契地绕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很快,巨大的排练厅只剩下江辞一个人。 江辞的目光,落在了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虚无面板上。 那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无比清晰。 【叮!生命时长增加15天!】 预想中的狂喜,并没有到来。 他的脑海里,反而浮现出夏梦崩溃时蜷缩在地上的那个背影。 他剖开了她,让她最痛苦的灵魂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啧。” 江辞咂了咂嘴。 感觉自己在PUA对方,这不是渣男才干的事吗? 不过“这‘心碎值’的威力,比想象中还大啊。” 下一刻,系统面板上那鲜红色的生命倒计时,无情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剩余生命时长:122天8小时】 江辞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妇人之仁? 多可笑的词。 一个生命以天计算的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夏梦有她的“明明”。 他也有。 他的“明明”,就是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这么一想,那点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 第二天,上午。 夏梦缺席了排练。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表演系。 “听说了吗?夏梦昨天被江辞几句话说得精神崩溃了!” “真的假的?” “哭得停不下来,直接被送回去了!我看毕业大戏的女主角要换人了!” 排练厅里,气氛前所未有的诡异。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像躲避瘟神一样瞟向角落里独自热身的江辞。 江辞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盘算着心碎值余额,打算看看还有什么新的技能能够兑换。 就在这时,一个助教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江辞,刘老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江辞点点头,起身。 他走过人群时,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表演系主任办公室。 江辞推开门,一股能把人呛个跟头的浓重烟味扑面而来。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老刘的办公室里,可满是书香气。 刘国栋独自坐在办公桌后,眼眶深陷,布满血丝,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来了?” 刘国栋的声音比昨天还要沙哑。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江辞拉开椅子坐下,一言不发。 刘国栋沉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里,才缓缓开口。 “夏梦的背景,你知道多少?” 江辞摇头。 “她爷爷是夏国宗,话剧界的活化石。” “她父母,也都是国内顶尖戏剧理论家。” “而夏梦的表演风格,却深受其父母的影响。” 刘国栋的语气很平,平得让人发慌,“他们把表演,当成一门可以被精确计算和拆解的科学。” “在他们眼里,演员的情感,是杂质,是不可控的变量。只有绝对的理性和技术,才能塑造出最完美的角色。” “夏梦,”刘国栋顿了顿,“就是他们最完美的作品。” 他的目光穿过烟雾,死死盯住江辞,那眼神里,有兴奋,有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你昨天……亲手砸了这台机器。” “这也正是我当初,安排你们搭档的原因。” 刘国栋的呼吸有些急促,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我既高兴,又害怕。” “在你身上, “我看到了真正的艺术!那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在理论书里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艺术需要疯子,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但那狂热只持续了片刻,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颤音。 “但我更怕……你把她毁了!” “夏家在圈内的地位,不是你能想象的!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花了二十年精心打造的‘完美作品’,被你几句话就弄到精神崩溃……” 刘国栋盯着江辞,一字一顿地问。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你?” 刘国栋的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江辞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立刻明白了刘国栋的意思。 老刘这是既要又要,还想让他收敛一点。 然而,江辞的思维回路,再一次偏离了正常轨道。 他想的不是夏梦父母的报复。 而是…… 这人设……听起来就很好哭啊! 这要是再深入“交流”一下,心碎值不得哗哗地来? 想到这里,江辞之前心理的那点“渣男”的余留感彻底清除。 眼睛也不受控制地亮了一下。 刘国栋捕捉到了他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光。 他愣住了。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刘国栋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往上飙了。 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排练表,拍在桌上。 “下午的排练,不但照常,还要加倍!”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严厉。 “夏梦那边,我已经通知了。” 刘国栋站起身,走到江辞面前,说道。 “小子,我不管你用的是什么邪门歪道。” “既然你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你就要负责到底。” 第64章 破茧成蝶? 刘国栋这番话,听着是威胁,但他总感觉,老刘更像是在……递刀子。 他把夏梦所有的弱点,都剖开给他看。 然后告诉他,去吧,看看你这把刀,到底能把这个“作品”雕刻成什么样。 从刘国栋办公室出来后江辞,回到空无一人的排练厅。 他没有立刻开始热身,而是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负责到底么……” 他低声自语。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想要持续不断地收割心碎值,就必须让目标保持在一个“破碎”但又不至于彻底“报废”的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目标和刘国栋,是一致的。 他正想着,排练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夏梦走了进来。 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独自走到最远的角落,从包里拿出剧本,开始低声地读着台词。 眼神茫然无措。 就在江辞用评估“KPI”的目光审视她时,夏梦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夏梦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她放下剧本,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江辞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很慢,很犹豫。 最终,她在距离江辞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辞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他以为,她会质问,会愤怒。 然而,夏梦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用一种病态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 下午一点半,排练正式开始。 排练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到齐了,围成一个半圆,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刘国栋抱着手臂,站在最前面。 他看了一眼手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 “今天,我们排马路和明明在雨中最激烈的那场对手戏。”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演不好,谁也别想走。” 雨中争执,是《恋爱的犀牛》全剧的情感最高潮。 马路的偏执,明明的恐惧,两人之间那种激烈碰撞又无法沟通的绝望,全都凝聚在这一场戏里。 这场戏,对演员的情感爆发力和控制力,要求高到了极致。 让现在的夏梦,去演这一场? 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角落里的夏梦。 她站在那里,身体僵硬。 “夏梦,江辞,上场!” 刘国栋的声音响起。 夏梦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抬起头,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江辞。 江辞给了她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眼神,率先走到了场地中央。 夏梦深吸一口气,挪动着脚步,走到了他的对面。 “开始!” 刘国栋一声令下。 “你爱我吗?” 江辞念出了第一句台词,他的状态很好,一开口就将马路那种天真又偏执的质问,表现得淋漓尽致。 压力,瞬间给到了夏梦这边。 “……” 夏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一尝试进入明明的角色,调动那种恐惧和抗拒的情绪,昨天崩溃的画面,涌入脑海。 被剥开所有伪装的羞耻。 那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浑身冰冷。 技术和情感,彻底剥离。 “你说话啊!”江辞的表演在继续,他步步逼近,情绪层层递进。 “我……”夏梦终于挤出一个字。 她想要后退,但身体却动弹不得。 “卡!” 刘国栋终于忍不住,焦躁地吼了一声。 “夏梦!你在干什么!台词呢?你的反应呢?” 夏梦被他吼得浑身一缩,脸色更加惨白。 周围的同学,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 刘国栋在原地烦躁地踱着步。 最终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辞。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 是你弄出来的麻烦,你来解决! 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都转移到了江辞的身上。 江辞感受着那道几乎要将他烧穿的视线,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按照剧本走,而是突然中断了表演。 整个排练厅的节奏,都被他这一下打断了。 只见江辞无视了刘国栋杀人般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夏梦面前。 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问了一个和剧情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怕犯错?” 这个问题,毫无征兆地插进了夏梦尘封已久的心门。 夏梦浑身巨震。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不发一语。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凭什么! 江辞完全无视了她的愤怒。 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口吻,缓缓说道: “因为每一次犯错,得到的都不是安慰,而是更严厉的指责。” “他们告诉你,舞台上不允许失误,演员不能有过多的情绪。” “他们告诉你,眼泪是廉价的,失控是可耻的,不专业就等于没有价值。” 他的每一句话,撕开了她包裹起来的层层伪装。 江辞没有用任何表演技巧,只是将刘国栋透露的信息,和他自己的观察结合在一起, 冷静地,复述了她那被压抑的童年创伤。 它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夏梦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所以你学会了把自己藏起来。” “你把自己变成一台精密的机器,不出错,永远冷静,永远正确。”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江辞的声音,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可是……”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 “你真的快乐吗?” 轰—— 夏梦的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崩溃倒地。 那股积压了二十年,无处发泄的委屈、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猛地将这股强烈的情绪,灌注到了“明明”这个角色之中! “我爱你!我不管!” 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和不管不顾的绝望感!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爱你!” 她不是在对马路呐喊。 她是在对那个逼迫自己的父母,对那个冰冷的理论世界,发出宣战! 刘国栋激动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毫无察觉。 话剧组的成员都看呆了。 这就是……破茧成蝶吗? 紧接江辞的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来自夏梦的心碎值+233!】 【当前心碎值余额:767】 【叮!生命时长增加20天!】 【剩余生命时长:141天8小时……】 表演结束。 夏梦身体因为脱力而剧烈颤抖,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空洞和茫然。 而是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澈得惊人。 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将她推入深渊,又给了她新生的男人。 许久,她松开手,轻声说道: “谢谢你……” 第65章 完了!摇钱树只掉钢镚了 刘国栋冲到夏梦面前,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刹住车。 他脸上挂着不敢置信的癫狂。 “夏梦同学……你怎么样?”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围了上来,眼神里全是担忧。 夏梦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站在那里,任由眼泪继续滑落,洗刷着过去二十年的尘埃。 许久,她缓缓抬头,迎上众人关切的目光。 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老师,”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阴霾全部吐出。 “我们继续吧。”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继续? 她这个状态,还能继续? 刘国栋懵了,同学们也懵了。 只有江辞,站在一旁,看着她那张焕发着生命光彩的脸,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天灵盖。 “好!好!好!” 刘国栋反应过来后,激动得连吼三个“好”字。 他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地咆哮:“都愣着干什么!继续!雨中争执那场戏!给我拿出你们这辈子最好的状态来!” 表演,再次开始。 还是那片空地,还是那两个人。 这一次,气场天翻地覆。 江辞依旧是那个偏执疯狂的马路。 而夏梦,不再是那个只会惊恐后退的“明明”。 她的技术还在。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格挡的动作,都带着舞蹈感。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江辞饰演的马路,用祈求般的语气嘶吼出“你爱我吗”的时候,夏梦的身体做出了剧本要求的、幅度极大的闪避动作。 干净利落,完美无瑕。 然而,就在她完成技术动作,背对江辞的一瞬间。 她的肩膀,难以察觉地,微微塌陷了下去。 那不是角色“明明”的反应。 那是属于夏梦自己的,被撕开坚硬外壳后,流露出的第一丝脆弱。 脆弱,只存在了零点几秒,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但江辞,看见了。 他的大脑,本能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按照剧本,他应该立刻追上去,用更爆裂的方式逼问。 可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即将伸出去抓住她肩膀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一瞬。 这个微小的停顿,打乱了原有的表演节奏,却注入了一种刺痛人心的真实感。 仿佛马路在那一刻,真的被明明的脆弱击中了。 那份偏执的爱里,掺杂进了怜惜。 危险。 又迷人。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化学反应。 也就在江辞犹豫的那一秒。 他的眼前,弹出了一个让他心肺骤停的提示框。 【叮!检测到来自夏梦的心碎值+1!】 “……” 江辞的瞳孔,剧烈收缩。 加……一? 就这?! 他这边还在经历山崩地裂般的内心海啸,对面的夏梦已经将那丝脆弱,完美地转化为了角色的力量。 她猛地转身,脸上挂着泪痕,眼却将明明的台词,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演绎了出来。 “你疯了!我也疯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激烈反击! 整场戏,酣畅淋漓。 当最后一个动作定格时,整个排练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场堪称神级的表演,震撼到失语。 几秒后,刘国栋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没有喊停,只是呆呆地看着场中的两个人,眼神变得浑浊。 “成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真的……成了……” 排练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同学们自发地鼓着掌,看着夏梦和江辞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他们见证了艺术的诞生。 见证了一个天才的破茧成蝶。 夏梦站在掌声中,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生动。 她看向江辞,眼神复杂,还有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而此刻。 万众瞩目的焦点,这场奇迹的缔造者——江辞。 他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系统面板。 就在刚才那场堪称完美的表演里,夏梦因为过于投入,情绪激荡,又零零星星地贡献了几个心碎值。 【叮!心碎值+2!】 【叮!心碎值+1!】 江辞的脸色,一寸一寸地转为铁青。 他看着那个容光焕发,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夏梦。 看着她与同学们讨论着刚才的表演细节,脸上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一个荒诞又悲凉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完了。 这棵摇钱树……被我亲手治好了。 以后只掉钢镚了。 …… 排练提前结束了。 效果好得出奇,刘国栋大发慈悲,让所有人早点回去休息。 其他同学都走后,刘国栋的声音传来。 “江辞,你留一下。” 江辞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跟前。 “小子,我得谢谢你。” 刘国栋脸上的狂喜和后怕依然交织,“你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做了件多牛逼的事!”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表情变得严肃。 “江辞,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 “这次的毕业大戏,不仅仅是一场毕业演出。” 江辞抬起眼皮,等着他的下文。 “除了校领导,学校这次动用了不少人脉,请来了业内好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刘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透着分量。 “一线卫视的购片主任,头部影视公司的金牌制作人……他们都会来看。” 他停顿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江辞的眼睛。 “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刘国栋的语气,带上了凝重,“是华星影业的艺术总监,魏松,魏导。” “他正在为他的下一部大制作,一部投资超过五个亿的古装历史片,寻找男主角。” 这番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 任何一个表演系的学生听到,恐怕都会激动到昏厥。 那意味着一步登天。 意味着一部戏就能从无人问津的学生,直接飞升为万众瞩目的电影咖。 刘国栋说完,紧紧地盯着江辞,期待着他应有的反应。 然而。 江辞静静地听着。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刘国栋,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另一笔账。 治好一个夏梦,心碎值产出直接锐减99%。 连生命时长的随机奖励都没有触发!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破碎的“夏梦”等着他去治? 看着对面唾沫横飞、满眼放光的老刘,江辞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跟他,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壁。 刘国栋看着他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愣住了。 这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没听懂“华星影业”和“五个亿”意味着什么吗? 就在刘国栋以为他被吓傻了的时候,江辞终于动了。 他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之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缓缓抬起手,在刘国栋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 “老师!” “那个五个亿的古装片……它……悲情吗?” “里面的女性角色多吗?!” 第66章 毕业大戏:我的KPI炸了! 刘国栋被江辞这惊世骇俗的问题,问得当场石化。 他的大脑CPU在这一瞬间,彻底烧毁。 嘴里下意识叼着准备点的烟,就那么忘了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江辞。 悲情吗? 女性角色多吗? 这是正常人该问的问题吗? 那可是华星影业!投资五个亿的S+级历史大制作!未来的影帝摇篮!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用自己几十年的阅历去理解江辞那深不可测的脑回路。 最终,他彻底败下阵来。 刘国栋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他妈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那是S+级大制作,男主角可能直接提名三大电影节!” 江辞听到这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脸上那骇人的精光,瞬间熄灭了。 又变回了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咸鱼样。 他百无聊赖地“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这声“哦”,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刘国栋的心口。 他的血压“噌”地一下,又不可抑制地飙了上来。 指着江辞的鼻子,嘴唇哆嗦着,想骂点什么。 “你小子……” 可最终,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 他跟这小子,现在跟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江辞的内心,此刻毫无波澜。 电影节?影帝?五个亿? 那都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毕业大戏。 那是他的续命KPI收割场。 必须颗粒归仓,寸草不留! 先把命续上,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话剧组的排练进度,被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极限。 刘国栋彻底化身为一个打了鸡血的暴君监工。 他每天拿着一个大喇叭,在巨大的排练厅里来回巡视。 “节奏!注意节奏!你们是在演话剧,不是在逛菜市场!” “情绪!夏梦,你的情绪对了,但其他人呢?接住!都给我接住!” 夏梦,彻底蜕变了。 她的表演,既保留了过去那种教科书般无懈可击的精准,又注入了燃烧灵魂般的炙热情感。 每一次,她和江辞的对手戏,都火花四溅。 看得台上其他同学目瞪口呆,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走位和台词。 而江辞,一边游刃有余地配合着夏梦的“神级”表演,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流着血泪。 排练再次进入雨中争执的那场戏。 夏梦饰演的明明,在马路的逼问下,情绪彻底爆发。 她没有按照剧本只是后退,而是在一个转身的瞬间, 即兴增加了一个动作——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是一个极度脆弱,又充满了无声反抗的姿态。 将“明明”这个角色内心的矛盾与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 台下的刘国栋激动得一拍大腿。 其他同学也看得入了迷,纷纷发出赞叹。 江辞完美地接住了这场戏,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停顿了一秒, 用马路那痛苦又怜惜的目光,注视着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氛围感拉满。 然而,在他的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个蹲下的动作很棒,情感张力十足。” “但是……” “没有哭点,没有心碎的角度啊!” “观众只会觉得她演得真好,但不会为我们心疼。” “血亏。” 江辞一边用最深情的眼神看着夏梦,一边在心里飞速计算。 “下一个情绪点,我得引导一下,不能让她光顾着飙戏。” “得让她碎。” “争取……争取让她贡献点心碎值。” 这种极致的内外反差,让他感觉自己精神都有点分裂。 尽管无比心疼自己那惨不忍睹的KPI,但江辞也发自内心地承认,夏梦的表演,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更有生命力。 他甚至有了一种绝对的信心。 在公演那天,他们两个人的组合,能把台下所有观众的情绪,都给榨干。 时间飞逝。 12月28日,黄昏。 最后一次带妆彩排。 江辞和夏梦的状态,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整场话剧的完成度,高到让刘国栋在台下看得老泪纵横,他摘下眼镜,一遍遍擦拭着。 彩排结束,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极致的兴奋和疲惫中。 江辞没有跟着众人离开。 他独自一人,走下舞台,坐在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第一排。 剧院里很安静,只有顶上几盏工作灯还亮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 那一行冰冷的数字,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剩余生命时长:125天3小时15分】 他看着这个数字,眼神平静,却又无比坚定。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沪市国际机场。 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墨镜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拖着一个简约的行李箱,走进了VIP通道。 安检时,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证件和机票。 机票的目的地那一栏,清晰地印着两个字。 京都。 12月30日,下午。 京都电影学院大剧院门口,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这场原本只是内部公演的毕业大戏,因为江辞和夏梦的“神仙组合”,以及之前江辞网络上的种种风波,早已被炒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黄牛们将原本免费的内部票,一张炒上了四位数的天价,还供不应求。 “我靠,这阵仗,比一线明星的演唱会还夸张!” 赵振穿着他最贵的一件外套,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和陈默,凭着江辞提前刷脸搞到的两张内部票,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剧院。 座位在第三排,正中间的黄金位置。 两人坐下后,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哪儿都新鲜。 剧院内,气氛庄严肃穆,又带着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第一排的绝大部分位置还是空的,但每个座位上,都用精致的铜牌摆着名字。 华星影业艺术总监——魏松。 飞天卫视购片部主任——李建国。 著名金牌制片人——王珂。 ……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华夏影视圈内的一方势力,跺跺脚都能让行业抖三抖。 陈默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赵振。 “喂,看见那个角落里戴着渔夫帽的女人了吗?” 赵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剧场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打扮低调,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谁啊?”赵振问。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陈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学术分析的严谨,“从她的身形轮廓,还有她刚才喝水时那个习惯性的、微微翘起小指的动作分析……” “那是影后,苏清影。” “嘶——” 赵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影后? 苏清影?! 她怎么会来这里看一场学生的毕业演出? 苏清影确实来了。 她拒绝了校方安排的第一排位置,选择了这个可以俯瞰全场的角落。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当她的视线掠过第一排那个属于“魏松”的名牌时,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好看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 后台,化妆间。 刘国栋双手背在身后,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稳住,一定要稳住……发挥平时彩排的水平就行……不,要超常发挥……” 夏梦穿着戏服,独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闭目养神,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已经不再需要靠冰冷的技术来武装自己,内心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她最好的状态。 另一边,江辞正对着镜子,指挥着化妆师。 “老师,麻烦一下,这个眼下的乌青,能不能再加重一点?” 化妆师是个经验丰富的姐姐,闻言一愣。 “江同学,你皮肤底子这么好,没必要画这么重的病妆,高清镜头下会显得不自然。” 江辞却一脸严肃,表情郑重得像是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不,老师,这很重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吃上饱饭。” 化妆师:“???” 她满脸问号,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逻辑。 这孩子长得这么帅,演技又这么好,怎么会吃不上饭? 是在开玩笑吗? 可看他那认真的表情,又不像。 最终,化妆师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秉持着职业精神,按照他的要求,把那份破碎感和病弱感,又加重了几分。 演出开始前五分钟。 夏梦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了江辞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在演出前主动找他。 她伸出手,那双曾经冰冷如霜的眼眸,此刻灼热地看着他。 “江辞,谢谢你。” “今晚,我们一起,成为马路和明明。” 第67章 “我决定不忘掉她。” 江辞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有些冰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而他的内心OS却是另一番景象: “不客气。” “乡亲们,准备好份子钱。” “开席了!” 随着一阵悠扬的大提琴声缓缓响起,剧院内所有的灯光,应声而暗。 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这片黑暗中,第一排那几个空着的席位上,几个身影悄然落座。 其中一人,身材清瘦,面容清癯,即便在昏暗中,那双眼睛也锐利得如同盘旋在孤峰之上的鹰。 正是魏松。 一束追光灯,穿透黑暗,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 江辞饰演的马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坐在一个破旧的单人沙发上,缓缓抬起头。 他开口了。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那经过【台词大师速成(初级)】技能加持过的声音,并不响亮,却饱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与疲惫。 话剧进入第二幕,剧情的张力开始急剧攀升。 当夏梦饰演的明明,穿着那条标志性的红裙子登场时,整个舞台仿佛都亮了起来。 她的表演灵动、精准,却又不再是过去那种冰冷的炫技。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和恰到好处的脆弱感。 她与江辞饰演的那个偏执、天真的马路,形成了完美的戏剧张力。 观众席上,众人都被带入了那个疯狂又纯粹的世界。 他们忘记了这是在剧院,忘记了这是学生的毕业演出,忘记了演员的身份。 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两个为了爱而痴狂的灵魂,在舞台上奋不顾身地燃烧、碰撞,直至毁灭。 就连第一排那些见惯了大场面、内心早已波澜不惊的业内大佬们,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完全沉浸了进去。 江辞发现,夏梦这棵“摇钱树”在被“治好”后,心碎值的转化效率虽然断崖式下跌,但并非全是坏事。 这逼迫着他,不能再单纯依赖那些系统赋予的、立竿见影的技巧。 他必须投入更深,更纯粹的情感,去撬动观众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在一段属于马路的长篇独白中,剧情要求他追忆与明明的初遇,情绪层层递进,最终达到一个情感的小高潮。 江辞念着台词,将马路那种神经质的、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爱恋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就在独白的最后一句,那个情感的爆发点到来之前。 他,突然停住了。 没有说出最后那句台词。 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停顿了整整三秒。 在这致命的三秒里,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那双盛满了无尽悲伤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第三排,赵振感觉呼吸都忘了。 他身边的陈默,那颗用于学术分析的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理论、框架、模型,在这一眼前,都化为了苍白的废纸。 而在剧场的角落里。 苏清影感觉自己浑身过电一般。 她觉得江辞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数百人的阻隔,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和防备,直直地看到了她藏在最深处的,那个同样孤寂的灵魂。 心头,猛地一颤。 也就在这无声的三秒里。 江辞眼前那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彻底疯了。 【叮!检测到来自观众席的心碎值+5!】 【叮!检测到来自观众席的心碎值+8!】 【叮!检测到来自苏清影的心碎值+88!】 ……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脑海中疯狂刷新! 第一排。 魏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这一刻,亮到骇人。 他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仿佛要将舞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连皮带骨地吞噬进自己的眼睛里。 他看到的是一个天才,在用自己的灵魂,向艺术献祭! 剧情,被江辞这神来之笔,推向了更高的高潮。 马路剖开自己的内心,向明明献上自己的一切。 江辞的表演彻底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的台词、动作,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地捶打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操……” 赵振,一个一米八几、打篮球的体育生,此刻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陈默一边流着泪,一边手忙脚乱地想从口袋里掏纸巾给他擦, 结果慌乱中把自己的眼镜擦得更花了,眼前一片模糊。 角落里,苏清影缓缓摘下了那副伪装自己的墨镜。 她没有去擦拭脸颊上的泪痕,任由那冰凉的液体滑落。 最后的雨中争执。 江辞和夏梦彻底爆发。 舞台上没有一滴真正的水,但所有观众都感觉自己被淋得湿透。 那倾盆而下的大雨,是角色情绪的具象化,冲刷着整个剧场,也冲刷着每个人的灵魂。 当灯光聚焦在江辞身上,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哑着念出最后那句台词: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话音落下。 全场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几秒后,台下的女性观众传来一阵啜泣声。 灯光,完全熄灭。 演出结束。 江辞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耳边是系统前所未有的、疯狂刷屏的提示音。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这一场话剧表演下来,获得了三十天的生命时长。 【剩余生命时长:153天2小时15分】 总的心碎值余额也来到了850点。 灯光再次亮起,演员们上台谢幕。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夏梦喜极而泣,她依次拥抱了其他演员和上台祝贺的刘国栋。 最后,她走到了江辞面前。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她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礼节性地拥抱。 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颤抖着,轻声说道: “江辞……” “我好像,分不清了。” 第68章 江辞是个“魔鬼”(改) “我好像,分不清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带着少女告解般的颤栗,试图撩拨他那早已被KPI填满的心弦。 江辞的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瞬。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几个念头,既不是感动,也不是回应。 而是…… 话剧表演,有附带工伤保险吗? 演员因入戏太深导致分不清现实与戏剧, 根据《特殊工种心理创伤鉴定标准》,这算几级工伤?学校给报销精神损失费吗? 如果夏梦真的走不出来了,她那对“理论家”父母,会不会把他当成毁坏自家精密仪器的罪魁祸首,直接申请进行人道毁灭? 这些高额风险,系统给报销生命时长吗? 江辞只是沉思了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在全场观众那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注视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江辞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夏梦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轻,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了半步,一个完美的社交安全距离。 夏梦被迫抬起头,那双充满迷茫和依赖的眼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江辞的视线里。 她等着他的回应。 一个拥抱?一句安慰?或者,哪怕只是一个同样混乱的眼神? 然而,江辞的表情郑重。 他直视着她,用一种严肃口吻,一字一顿地开口: “夏梦同学,恭喜你演出成功。” “为你的大学演出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夏梦整个人,僵住了。 她眼中的迷茫,缓缓凝固,然后碎裂,最后重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江辞完全无视了她表情的剧变,继续用他那广播站播音员般标准的语调,补充道: “对了,别忘了。” “八百字的演出心得报告,周五前,交到刘老师的办公室。” 轰—— 此刻,她那刚刚燃起的那点旖旎的幻想,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马路和明明那个疯狂、偏执、燃烧一切的世界,在“八百字心得报告”这几个字面前,轰然倒塌。 她被江辞,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回了“学生夏梦”的冰冷现实。 什么爱与不爱。 什么忘掉与不忘掉。 都没有周五之前要交的报告来得真实。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淹没了一切。 观众们依然沉浸在那巨大的悲伤和感动之中,激动地站起身,为这对舞台上的璧人献上最热烈的敬意。 无人察觉。 在这舞台中央,万众瞩目之下,刚刚发生了一场荒诞的微型戏剧。 剧院的阴影角落里。 苏清影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那个奋不顾身的拥抱。 也看到了江辞那个略显疏离,却又带着标准礼仪的推开动作。 一种尖锐而陌生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刺中了她的心脏。 那是什么感觉? 看到那个拥抱时,胸口泛起的一阵微酸? 还是看到他将夏梦推开,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一切时,从心底冒出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她搞不懂。 她只觉得,舞台上那个男人,像一个永远无法被归类的异常样本,你以为捕捉到了他的悲伤,下一秒他又展现出极致的冷静。 这种无法预测的矛盾感,让她心烦意乱。 苏清影没有再看下去。 在演员们准备进行最终谢幕之前,她便拉低了帽檐,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离开了剧院。 “卧槽!快看!” 第三排,陈默的胳膊肘,猛地锤在了赵振的肋骨上。 “咳……你看什么……”赵振还没出戏,被他捅得差点背过气去。 陈默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舞台的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兴奋。 “苏清影!她走了!” “我敢打赌,她绝对是专门来看江辞的!” 赵振一听,猛地转头看过去,只捕捉到一个融入出口人群的、低调的背影。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陈默语气笃定,“一场学生演出,她没理由来。除非,她关注的不是演出本身,而是某个特定的人。” …… 接下来的节目,是其他小组的毕业表演。 但在《恋爱的犀牛》那极致的疯狂与悲情之后,后面无论是欢快的喜剧,还是同样深刻的正剧,都显得索然无味。 观众的情绪已经被榨干,再也提不起任何波澜。 人们都还沉浸在马路和明明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江辞站在舞台上,随着大部队一起,对着观众席专业地微笑、鞠躬。 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投入角色后的余韵。 但他的心里,则在冷静地盘点着系统面板上的收获。 【剩余生命时长:153天2小时10分】 【心碎值余额:850点】 “KPI达成,顺利续命。” “核心目标夏梦已完成情感修复,价值归零,此‘摇钱树’项目正式结项。”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已经开始进行下一轮的规划。 “下一个任务……” 他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三生劫》楚无尘杀青戏的剧本内容。 以及,乔欣然那张甜美又带着征服欲的脸。 “初级渔女……” 江辞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幕结束,演员们陆陆续续走下舞台。 夏梦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对着观众席挥手告别的男人。 他脸上标准的微笑挑不出错处。 可就是这个男人,前一秒将她带入艺术的天堂,后一秒又把她拽回交心得的地狱。 心中的万千情愫,翻江倒海,最终,都化为了一阵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她第一次发现。 这个男人,拥有一种能将一切浪漫的、深刻的东西,瞬间拉回沙雕人间的可怕能力。 这种能力,比他当初在排练厅逼她崩溃时,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那张清俊的侧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江辞。” “你……真是个魔鬼。” 第69章 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投资 后台,人声鼎沸。 同学们从刚才那场演出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我的天,夏梦,你刚才简直是神!” “不是演戏,我真的感觉你和江辞就是明明和马路!” 无数赞美和恭喜,将夏梦团团围住。 她被簇拥在中心,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穿过一张张激动的脸,在喧闹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气质干练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礼貌地拨开沸腾的人群,后台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陌生人身上。 男人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了正在镜子前卸妆的江辞,和站在他旁边的夏梦面前。 “江辞先生,夏梦小姐,你们好。” 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带着职业性的礼貌。 他自我介绍:“我是魏松导演的助理。魏导让我代他,向二位今晚的精彩表演表示祝贺。” 说完,他双手递上两张设计简约,但质感极佳的名片。 魏松?! “嘶——” 后台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魏松的作品可以说是与艺术、奖项、划着绝对的等号。 众人的目光,瞬间从男人身上,转移到了那两张薄薄的卡片上。 羡慕,嫉妒,震惊,种种情绪交织。 助理仿佛没看见周围的反应,微笑着继续解释。 “魏导非常欣赏二位的才华与戏剧张力。” “他认为,演技是唯一的通行证,与演员自身是否拥有流量,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在江辞和夏梦身上停留。 “魏导希望,之后能有机会,亲自和二位聊一聊关于一个新项目剧本的事。” 后台鸦雀无声。 一个新项目。 魏松导演亲自聊剧本。 这句话的分量,足以压垮在场所有表演系学生的心理防线。 夏梦伸出手,接过那张名片。 指尖传来卡片冰凉的触感。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名片。 她的身体,本能地,转向了江辞。 那眼神里带着询问。 这代表什么? 我们……应该怎么回应? 她已经习惯了,将江辞的判断,作为自己的参照物。 江辞从镜子里,看着一脸微笑的助理。 他没有立刻回头。 自己拿起卸妆棉,慢条斯理地,擦掉了脸上那层为了营造“破碎感”而特意加重的乌青。 然后,才转过身,接过了那张名片。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新项目? 魏松? 他的脑子里,只有几个更实际的问题在盘旋。 “悲情吗?” “女性角色多么?” “心碎值转化率高不高?” 这些,才是决定一个项目价值的核心KPI。 在助理和夏梦,以及后台所有同学的注视下,江辞开口了。 他不是立刻答应,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 语气平淡道:“感谢魏导的赏识。” “不过,我是否参演,需要看过剧本才能决定。” 这番话,掷地有声。 后台的同学们,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这可是魏松啊! 他居然说……要看过剧本才能决定?! 这是何等的底气?何等的傲骨? 在人们惊掉下巴的目光中,那位助理非但没有一丝不悦,眼中反而闪过一抹激赏。 不卑不亢。 冷静,专业。 这种态度,正是魏松导演最欣赏的品质。 “当然。”助理立刻点头,态度更加尊敬,“这是魏导的联系方式,等剧本完善后,魏导会亲自联系您。” 他主动拿出了手机,和江辞交换了联系方式。 做完这一切,江辞卸完了妆。 他完全没理会后台那诡异复杂的氛围,也没再看夏梦一眼。 将名片随手揣进口袋,穿上外套,对着众人随意地说了句。 “我先走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在众人呆滞的目送中,离开了剧院。 整个后台,落针可闻。 夏梦看着江辞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张,足以改变任何一个演员命运的名片。 她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她的父亲,那位在国内戏剧理论界顶尖的人物。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小梦?演出结束了?怎么样?”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夏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声地,问出了一个让电话那头彻底沉默的问题。 “爸……” “如果有一种表演,能瞬间击溃另一种苦练多年的、技术流的表演……” “但它的内核,是幽默的。” “这在理论上……叫什么?” …… 毕业大戏演出厅门口。 冷风一吹,江辞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刚才在台上又哭又喊,能量消耗巨大,现在只觉得饥肠辘辘。 “辞哥!” 一声爆喝。 赵振像一头兴奋的狗熊,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给了江辞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你牛逼大发了!”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抱着江辞的胳膊都在抖。 “我一个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你赔我纸巾!” 陈默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水痕。 “刚才的演出,非常成功。” 他用他那惯有的冷静声线分析道。 “无论是戏剧结构,还是情感的张力,都远远超出了学生作品的范畴。” 他的目光落在江辞身上,眼里全是探究。 “尤其是你,已经形成了个人表演风格的雏形。一种……体验派和表现派结合,但又都超脱其外的风格。” 面对兄弟俩一个感性一个理性的吹捧,江辞只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还行吧。” 他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 “就是有点饿。” 赵振和陈默的激动,瞬间卡壳。 江辞拍了拍赵振的肩膀,一脸认真地提议。 “走,回宿舍。” “我看看外卖软件上,还有没有大额的满减红包。” 赵振:“……” 陈默:“……”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荒谬。 他们在这边激动得快要心肌梗塞,为艺术,为兄弟的成功而热泪盈眶。 结果正主…… 满脑子想的都是外卖红包?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感觉自己刚才流的眼泪,都有点滑稽。 回到404宿舍。 赵振和陈默还沉浸在演出的余韵里,兴奋地在手机上刷着校内论坛的帖子。 《封神之夜!江辞夏梦<恋爱的犀牛>完整版,你看哭了没?》 《现场观众:别去,真的别去,嗓子都哭哑了!》 《理性分析江辞的表演,他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江辞。 他已经默默地换上了一身运动服,在阳台上铺开了瑜伽垫。 然后,开始做起了雷打不动的体能训练。 俯卧撑,平板支撑,卷腹…… 一组接着一组,安静又规律。 如今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想要持续不断地收割心碎值,就得接各种高强度、高情绪消耗的“悲情”角色。 哭戏、喊戏、雨戏…… 这些,全都是体力活。 没有一个好身体,是搞不定KPI的。 所以,锻炼,是为了更好地续命。 是为了将来能接更多“大悲咒”级别的剧本,把观众和搭戏演员的情绪,榨得更干。 这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投资。 第70章 五个亿的项目,你问我保熟吗? 江辞这番纯粹出于“打工人续航”考虑的锻炼,落在室友眼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赵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着阳台上那个挥汗如雨的背影,忍不住压低声音感慨。 “我靠,你看辞哥。” “刚演完那么一场耗尽心力的戏,回来就加练体能。” “这就是顶级艺人的自我修养吗?太他妈可怕了!” 陈默也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合理分配精力,保持身体机能的最佳状态,这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江辞的成功,不是偶然。” 江辞做完最后一组卷腹,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胸膛剧烈起伏。 他擦了擦汗,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晚。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江辞?毕业大戏演出结束了?” 林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依旧干练。 江辞开门见山:“晚姐,毕业大戏演完了。” “效果不错。”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顺便一提的小事,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华星影业的魏松导演去看了。” “好像对我有点意思,让他助理留了名片,说之后有个新项目想聊聊。”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食堂的菜色。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几秒后,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震惊。 “谁?华星的……魏松?” “嗯。”江辞应了一声。 “他……看上你了?” “应该是吧。”江辞回答得有点不确定,“具体没说,就说有个新项目。” 林晚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江辞甚至能脑补出她此刻在大脑里,疯狂检索“魏松”近期所有公开动向的画面。 魏松! 那可是国内导演圈里,真正的艺术丰碑! 他的电影,从不为资本折腰,只为艺术服务。 能演他的戏,哪怕只是一个配角,都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电影圈的核心层。 而江辞,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居然被他看上了!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辞,这件事非常重要。魏导的项目,很可能是他筹备了很久的那部历史片,投资……超过五个亿。” 她刻意加重了“五个亿”的读音。 “五个亿”的事情,江辞早从刘国栋口中听说了。 他仍用一种充满求知欲的、无比诚恳的语气,问道: “晚姐。” “那个五个亿的历史片……” “它……保熟吗?” 保熟吗? 这三个字,让林晚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 五个亿的S+级历史大制作! 电影界的艺术巅峰! 未来影帝的摇篮! 你他妈问我……保熟吗?! 电话那头,她强忍着把手机砸出去的冲动,从牙缝里地挤出声音。 “江辞。” “你在说什么?” 江辞完全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杀气。 他还以为晚姐没听懂,于是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就是……悲情戏的成分,熟不熟?” “能不能让观众看了,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最好是看完之后一个月都缓不过来的那种。” “最好再有点虐恋情深,爱而不得,生离死别……” 江辞掰着手指头,认真地盘点着那些能高效产出“心碎值”的经典元素。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的林晚,已经从震惊,转为了惊恐。 林晚听着他那套头头是道的“悲情戏码”,猛然想起一件事。 江辞在拍完《宫谋》青年将军的戏份后,她给他推剧本,他当时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她的思绪。 这小子…… 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出问题了吧? 难道是演《恋爱的犀牛》入戏太深,把马路那种偏执、神经质的劲儿,带到现实里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天才演员,最怕的就是走不出来。 她不希望江辞最终成为个为戏痴狂的疯子。 “江辞。” 林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个字都透着凝重。 “你现在在哪?” “宿舍啊。”江辞莫名其妙。 “你老实告诉我,”林晚的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进行临终关怀,“你现在……感觉自己还好吗?” “分得清自己是江辞,还是马路吗?” 江辞:“???” 他愣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不就是想找个班上,多挣点KPI续命吗? 怎么就扯到精神问题上去了? “晚姐,”江辞哭笑不得,“我好得很,刚做完一组平板支撑,核心稳得一批。” “我就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项目前景。” “前景?”林晚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魏松导演的男主角,一步登天,这就是前景!” “这跟悲不悲情,有什么关系!” 江辞看着阳台外的夜色,感觉到了跨服聊天的深深无力感。 …… 与此同时。 一栋摆满了各种戏剧理论书籍的书房里。 夏梦的父亲,正捏着自己的手机,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他的面前,摊着一本他亲自撰写的《后现代戏剧表演结构主义解析》。 书上的每一个铅字,此刻都显得那么陌生。 他咀嚼着女儿刚才从电话里,抛过来的那个词。 一种能击溃技术流的,内核是幽默的表演? 这是什么东西? 布莱希特的间离效应? 阿尔托的残酷戏剧? 还是达达主义的行为艺术? 他那被无数理论武装起来的大脑,此刻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匹配的词条。 他几十年来建立的,那套严谨、精密、不容置疑的技术戏剧理论,在“幽默这两个字面前,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痕。 “小梦……”夏教授艰难地开口,“你说的这个……能再具体描述一下吗?” 电话那头,夏梦沉默了很久。 她也无法描述。 要怎么跟她那满脑子技术理论的父亲解释? 解释江辞是如何用“八百字心得报告”把她从马路和明明的世界里一脚踹出来的? 解释他是如何在排练厅里,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复述,让她积攒了二十年的情绪彻底决堤的? 他那个人,本身就是一种无法用理论归类的存在。 最终,夏梦放弃了。 “没什么,爸,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挂断了电话,看着宿舍外的夜色。 或许,有些东西,本身就是凌驾于理论之上的。 第71章 跨年夜的火锅局。 第二天上午,阳光正好。 江辞来到了刘国栋的办公室。 他将一早就码好的八百字心得报告,工工整整地放在了那张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 “刘老师。” 刘国栋正坐在桌后,慢悠悠地品着一杯热茶。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普洱茶香。 他抬了抬眼皮,看见江辞,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仿佛他早就料到他会这个时间点出现。 刘国栋没有去看那份心得报告,只是将手边一张早已签好字的表格,朝着江辞的方向,推了过去。 “离校审批单。”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江辞看着那张单子,愣了一下。 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老师,您……” “昨晚,”刘国栋打断了他,放下茶杯,“演出结束后的三个小时里,我接了不下二十个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有导演,有制片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在向我打听你。” 他看着江辞,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你现在,是我们京都电影学院最新的‘金字招牌’了。” 江辞的内心毫无波澜。 金字招牌? 听上去,似乎不如“摇钱树”这个项目代号来得实在。 然而,刘国栋的话锋,猛地一转。 他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院派权威特有的严肃。 “但是,江辞。” “我今天要给你提个醒。” “越是所有人都捧着你,越是聚光灯都打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越要沉住气。” “鲜花和掌声,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的东西。” “艺术这条路,半点都弄虚作假不得,更没有半点捷径可以走。” 刘国栋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江辞收起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KPI计算,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师,我明白。” 他发自内心地感谢道:“这次的话剧演出,谢谢您的指导。” 刘国栋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诚度。 然后,他点了点头,拉开了手边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袋。 “砰。” 纸袋被他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个,就当是我给你的演出奖励。” 演出奖励? 江辞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运转。 是奖金?还是什么绝版的珍藏剧本?或者是哪位大师的表演心得手稿? 刘国栋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 他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推到江辞面前。 “你是天才,这一点,现在所有人都承认。” “但天才,更需要知道边界在哪里。”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打开看看吧。” “看看一个演员,是如何被角色成就,又是如何……被角色毁灭的。” 江辞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纸袋。 入手的分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拉开封口,从里面抽出的,不是什么剧本,也不是奖金。 而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每一份资料,都是一个曾经在影史上留下过名字的演员的案例分析。 有详细的生平履历,有让他们一举封神的经典角色剖析,但更多的,是他们在那之后,人生急转直下的悲惨记录。 酗酒、抑郁、自杀、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一段段冰冷详实的文字记录。 江辞的指尖,划过其中一份资料的标题——《演员高翔:入戏<疯人院>后,与其饰演角色‘23号病人’人格混淆的临床心理学报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每天追求的“心碎值”背后,那条通往艺术巅峰之路的,真实而残酷的风险。 原来,“为戏痴狂”,从来都不只是一句赞美。 它也可能是一张,通往毁灭的单程票。 但自己有的选吗? 他将资料重新装回牛皮纸袋,动作缓慢而郑重。 然后,他对着眼前的老刘,深深地,鞠了一躬。 …… 下午,404宿舍。 江辞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 《三生劫》剧组那边,答应导演的关于“楚无尘”的杀青戏份也即将开始。 他利落地在线订好了当晚飞往影视基地的机票。 就在他拉上行李箱拉链的那一刻,一只手,按住了箱子。 是赵振。 “辞哥,你这就要走?” “嗯,剧组那边催了。”江辞答道。 赵振拦在他面前,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 “不行!” 他大声宣布:“今天几号,你忘了?” 江辞想了想。 “12月31号。” “对啊!跨年夜!”赵振的嗓门更大了,“今晚,无论如何,咱们兄弟三个都得聚一聚!就当是给你践行了!” 江辞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是同样意思的陈默。 他原本被KPI填满的脑子里,忽然空出了一块地方。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行。” 跨年夜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但校门口那家开了四年的小火锅店里,却热气蒸腾。 江辞、赵振、陈默,三人围坐一桌。 铜锅里,红油翻滚,白汤咕嘟。 赵振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满脸红光。 “来!兄弟们!” 他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对着整个店喊道:“祝我们老江!此去一帆风顺,旗开得胜!早日成为影帝!” “干了!” “砰”的一声,三个啤酒瓶撞在一起。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辛辣的麦芽香。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陈默扶了扶被热气熏得满是雾气的眼镜,慢悠悠地夹起一片刚烫熟的毛肚。 “理性分析,”他用他那惯有的冷静声线开口,“江辞,我必须提醒你一句。” “娱乐圈,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尤其是魏松那种段位的大导演,他们看待演员,就像看待一件工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被他PUA了。” “PUA?”赵振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啥玩意儿?” “精神控制。”陈默言简意赅地解释,“通过打压、否定,来摧毁你的自信,让你对他产生绝对的依赖和服从。” 江辞夹着羊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咋咋呼呼为他描绘着影帝蓝图,一个冷静严肃为他分析着潜在风险的兄弟。 那份埋藏在心底四年的,属于“江辞”这个普通大学生的情感,被这滚烫的火锅热气,彻底蒸了出来。 这一刻,他暂时忘记了什么生命倒计时,忘记了什么心碎值KPI。 他只是感觉,胸口很暖。 他笑了笑,将那片羊肉在麻酱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 “放心吧。” 第72章 他好像又碎了一点! 跨年夜的火锅热气,在清晨的冷风中散得一干二净。 江辞难得地,将原本订好的午夜航班,改签到了第二天上午。 兄弟间的那点喧闹和温暖,虽然不多,却足够让他在被KPI追着跑的间隙里,尝到了一丝属于“活着”本身的滋味。 但这丝实感,也仅仅是短暂的慰藉。 KPI的倒计时,不会因为一顿火锅而暂停。 飞机准时降落在剧组拍摄地所在城市的机场。 江辞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停留。 他拉着行李箱,第一时间拨通了助理孙洲的电话。 “我到了,T2航站楼A出口。” “好的辞哥!我马上过去!”孙洲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羽绒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孩,一路小跑着出现在出口。 孙洲在看到江辞的那一刻,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着江辞,脸上的激动被一种困惑取代。 “辞哥……” 孙洲挠了挠头,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就是回学校参加个毕业演出,怎么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江辞心里咯噔一下。 是黑眼圈更重了?还是脸色更苍白了? 演了那么一场耗尽心力的戏,回来可不得憔悴点。 他不动声色地问:“哪里不一样?” “就,就……”孙洲也说不清楚,他比划着,“感觉你身上那股劲儿,更沉了。就是往那一站,好像藏了很多事。” 江辞没说话。 藏了很多事? 确实。 “走吧,回酒店。”江辞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迈开步子。 两人朝停车场走去。 四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剧组下榻的酒店。 大堂里人来人往,不少都是《三生劫》剧组的工作人员。 当江辞出现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大堂,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但这些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看八卦的意味。 江辞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 窃窃私语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他就是江辞?回来了?” “就是他,听说了吗,被星火传媒的金牌编剧林晚签了!” “嘶……这小子,藏得也太深了。” 这些议论,清晰地飘进江辞的耳朵里。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很好。 关于乔欣然的绯闻已经彻底翻篇。 “被顶级编剧看中的天才新人”这个人设,显然比“靠女明星上位的小白脸”, 更利于自己接触到那些高质量的“大悲咒”剧本。 就在他准备直接进电梯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江辞。” 是吴导。 吴导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三生劫》的男一兼投资人的男一,顾淮。 江辞停下脚步,礼貌地点头:“吴导,淮哥。” 吴导走到他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 他没有问毕业大戏顺不顺利,也没有寒暄。 他只是盯着江辞,缓缓开口。 “你这趟回去……感觉你身上那股‘戏痴’的劲儿,非但没散,反而更重了。” 江辞:“……” 戏痴的劲儿? 是打工人的疲惫又加深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一句合适的回答,吴导身后的顾淮,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顾淮的视线,也落在了江辞身上。 “不止。” 顾淮开口了,他没有对着江辞说,而是对着吴导。 “他没走出来。” “回学校这一趟,非但没让他放松,反而陷得更深了。” 吴导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更深了?” 顾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江辞。 “校园是象牙塔,是戏剧诞生的地方,但也是最不真实的地方。” “他从剧组这个名利场,回到那个纯粹的环境,再从那个环境回来。这种巨大的现实反差,会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角色与现实之间的鸿沟。” 顾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种割裂感带来的痛苦,对一个体验派演员来说,是穿肠的毒药,但同时,也是最好的养料。” 他看着江辞,下了一个结论。 “他把这种痛苦,全吸收了。” “吴导,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顾淮的声线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预见般的断言。 “明天楚无尘的杀青戏……恐怕会很恐怖。” 身后的助理孙洲已经听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辞,又看看说出这番高深理论的顾淮。 所以……辞哥身上那股“藏着事”的感觉,是这个意思? 因为看到了角色和现实的割裂,所以痛苦? 这也太……专业了吧? 江辞站在原地,他听懂了顾淮的每一个字。 但他完全无法将那些听上去无比高端的分析,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明天的杀青戏,一定要把乔欣然弄哭。 KPI,必须到手! 面对两位大佬这番“脑补式”的专业分析,江辞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略带疲惫的微笑。 “吴导,淮哥,我先上楼准备了。” 说完,他便拉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电梯。 顾淮望着江辞的背影,对身边的吴导再次确认。 “你看他,连走路的姿态,都还带着‘楚无尘’那种孤绝和萧索。” “他已经分不清了。” 吴导看着那个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江辞刚刷卡进了房间,把行李箱扔到一边。 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拿出剧本,最后再复盘一遍“楚无尘”的死法。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谁啊? 江辞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是乔欣然。 他的身体,瞬间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又来了? 这位大小姐,自己刚回来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物理攻略”了? 他做好了随时关门送客的准备,然后才拉开了房门。 门外,乔欣然俏生生地站着。 她的脸上,挂着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小心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欢迎回来。” 她开口,声音甜美。 江辞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她。 然而,预想中的“进攻”并没有发生。 乔欣然只是将那杯牛奶,轻轻放在门口的柜子上,然后自己也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非常礼貌,甚至可以说是疏远的社交距离。 江辞愣住了。 他注意到,乔欣然看他的神态,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种势在必得的、带着强烈征服欲的猎人姿态。 此刻,她的注视里,混合着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我听说了,你在学校演了《恋爱的犀牛》。”乔欣然轻声说,“我知道,那是能榨干一个演员所有心力的戏。”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看了排班,明天就要拍‘楚无尘’陨落的戏了,你……准备好了吗?” 她的问题里,带着关切。 江辞彻底陷入了困惑。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欲擒故纵?还是转型走“润物细无声”的白月光路线了?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江辞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后,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 对他而言,只要明天能顺利完成KPI收割,一切都不是问题。 乔欣然用什么套路,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得心碎。 江辞端起那杯尚有余温的牛奶,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没有喝,只是将杯子放在一边,然后拿出了那份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剧本。 他摊开剧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属于“楚无尘”这个角色的,最后一场戏。 遭受天劫,血染白衣。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剧本上那段关于角色死亡的描写,开始进行最后一次的揣摩。 第73章 那个被清空的鱼塘 第二天,片场。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今天,要拍的是整部剧中,情绪最浓烈,也算得上是最高潮的一场戏之一。 楚无尘之死。 所有部门全部就位,工作人员来回走动,脚步却很轻,连对讲机里的声音都压低了八度,生怕惊扰了什么。 摄影机、灯光、威亚,一切都经过了最后的调试,严阵以待。 角落里。 江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他已经换好了戏服,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衣。 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整个人散发出的那股孤绝和萧索的气息。 助理孙洲拿着一杯温水,几次想走过去,但每次都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被那股无形的低气压逼得停下了脚步。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心里干着急。 辞哥这个状态,太吓人了。 不远处,乔欣然也准备好了。 她穿着苏念的淡青色弟子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江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她要和他对最后一遍词。 双脚走在地上的发出轻微声响。 她站定在江辞面前。 “师尊……” 她刚开口,准备进入苏念的状态。 江辞却在这一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她。 他的大脑里,此刻正发生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就在刚才,乔欣然进入他身边五十米范围的时候,他预想中的系统提示音,并没有响起。 那个熟悉的,已经成为他在《三生劫》剧组工作内容一部分的【海王鉴别光环】,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昨天在酒店房间门口,她来送牛奶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触发? 江辞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应该。 根据系统的定义,同时与三名及以上异性保持非正常亲密关系,就会触发光环。 乔欣然的鱼塘里,少说也有五六七八条鱼。 那些个体力很好的男大学生。 家里有矿的富二代。 还有那个小有名气的乐队主唱…… 江辞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系统面板上,对那几位“受害者”的简短标注。 怎么会没反应? 一夜之间,全删好友了? 把所有备胎都拉黑,然后立地成佛了? 这不科学! 这不符合一个“初级渔女”的行为逻辑! 难道是……系统出BUG了? 江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乔欣然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只是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可她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她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苏念即将面对师尊魂飞魄散的情绪之中。 “师尊……”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江辞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他需要做一个测试。 验证系统其他功能是否正常的测试。 如果【心碎值】的收割功能还在,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如果收割功能也坏了…… 那问题就大了。 在乔欣然那双蓄满泪水的注视下,江辞薄唇轻启。 他动用了《台词大师速成(初级)》技能。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台词,从他口中说出,却带上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温柔。 “念儿,别怕。” 这四个字,瞬间打开了乔欣然情绪的闸门。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与此同时。 江辞的脑海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50!】 【恭喜宿主,获得续命时长:7天!】 江辞:“……” 成了。 心碎值和续命时长到账,说明“提款机”本身没坏。 那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提款机功能正常,【海王鉴别光环】却不报警。 这意味着…… 乔欣然,已经不符合“海王”的定义了。 她的鱼塘…… 空了。 江辞的大脑,宕机了半秒钟。 一个荒谬的,却又是眼下唯一合理的结论,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姑娘…… 从良了? 监视器后。 吴导和顾淮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到了乔欣然的走近,看到了江辞的睁眼,更听到了那一句通过现场收音设备传过来的台词。 顾淮摇了摇头。 “已经不是表演了。” 他的声音很低,感慨道:“这是单方面的精神碾压。” 吴导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那张因为一句话而瞬间崩溃的脸。 “江辞这个‘疯子’,用他自己的状态,强行把乔欣然给‘改造’了。” 吴导听着顾淮的分析,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看看监视器里泪眼婆娑的乔欣然,又看看那个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仿佛背负了全世界悲伤的江辞。 他兴奋! 只觉这两个演员的状态,好到爆炸! 今天这场戏,绝对会成为经典! 但同时,他又隐隐担忧。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副导演,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吩咐。 “记下来。” “拍完这场戏,立刻联系乔欣然的经纪人。” “必须,马上,带她去做专业的心理疏导。” 副导演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片场中央。 江辞已经不再纠结于乔欣然的转变。 鱼塘空了就空了吧。 对他这个打工人来说,过程不重要。 只要KPI能顺利到账,她就算是遁入空门,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开始的拍摄上。 他要死了。 作为“楚无尘”,活了五百年,守护了五百年,最终,要死在他最想守护的人面前。 很好。 这个结局,够悲情,够惨烈。 “各部门准备!” 副导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片场。 “威亚组最后确认!” “血包检查!” “演员就位!” 江辞站起身,走到了剧组布置的场景正中央。 乔欣然也擦干了眼泪,在他的对面站好。 所有的机器,都对准了他们。 就在导演喊“开始”的前一秒。 乔欣然忽然抬起头,再次看向江辞。 这一次,她的注视里,没有了之前的迷恋,没有那种不甘的占有欲。 那里面,只剩下一种东西。 一种江辞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仿佛要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一同燃烧殆尽的坚定。 第74章 我不想再做替代品 “ACtiOn!” 吴导一声令下,片场瞬间进入了另一种时空。 毁天灭地的雷光和风暴,将在后期通过特效合成。 此刻,现场只有一片绿幕和巨大的鼓风机在疯狂嘶吼,吹动着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江辞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出,将身后那个单薄的身影,完全护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下。 他饰演的楚无尘,背对着苏念,独自面向那片虚无的“天劫”。 那背影,孤绝,挺拔。 乔欣然站在他身后,被那片宽阔的白衣完全笼罩。 风声太大,她几乎站立不稳。 按照剧本,她饰演的苏念应该在此刻冲上去,拉住楚无尘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哭喊。 但她没有。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看着那片为她挡住所有风雨的白色。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被鼓风机的巨响吞没了一半,但通过收音麦,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机里。 “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有撕心裂肺的质问,只有一种被碾碎后的,绝望到极致的平静。 “你是不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这一句台词,是问楚无尘。 但更是问江辞。 监视器后,吴导的身体猛地前倾。 他旁边的顾淮,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一个被当做替身近百年,所有爱意都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女人,在最后关头,她不会歇斯底里,只会是这种万念俱灰的平静! 乔欣然的表演,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江辞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身后那道视线里,蕴含的真实而滚烫的情绪。 很好。 情绪铺垫得非常到位。 是时候加大剂量,进行KPI收割了。 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按照剧本沉默赴死时,江辞,做出了一个即兴的,却又无比致命的动作。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张属于楚无尘的,清冷绝尘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抬起手,似乎想去触摸她的脸颊。 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他又顿住了,最终,只是用宽大的衣袖,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一个隔着布料的,克制到极点的触碰。 然后,他开口了。 “是。” 一个字。 肯定了她百年来所有的猜忌与不安。 此刻乔欣然和剧中的苏念情感重合。 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看着他,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但现在……” 他注视着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我只想看你。” 承认了她是替身。 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句独一无二的告白。 这种“渣男”式的拉扯,建立在悲剧之上的、短暂且虚幻的甜,瞬间击溃了乔欣然所有的心理防线。 嫉妒。 狂喜。 不甘。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炸开,让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哇”的一声,她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也就在这一刻。 江辞的脑海里,响起了KPI到账的悦耳提示音。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120!】 【恭喜宿主,获得续命时长:15天!】 江辞内心狂喜。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悲悯。 他成功地用自己的表演,把乔欣然逼到了绝境。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从良”女海王在情感崩溃后的爆发力。 “不!” 乔欣然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她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江辞的衣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动作,剧本里没有! 只见乔欣然双目赤红,泪水混合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片狼藉。 她对着江辞,嘶吼出压抑了整整两个月的心声。 “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楚无尘,你看着我!” “我是苏念!不是她!”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吴导没有喊卡。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疯了! 全都疯了! 江辞也被这一下吼得有点懵。 剧本里没这段啊? 这姑娘怎么回事?她也加戏加上瘾了?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零点一秒。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的情绪越失控,越崩溃,就意味着……KPI的转化率越高! 江辞的脑子飞速运转,表演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被乔欣然的爆发带偏。 他依旧是楚无尘。 江辞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看着她眼里的不甘和控诉。 缓缓地,用一种更悲凉的眼神回望着她。。 仿佛在说:你的痛苦,我全都明白,但我无能为力。 最后,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为了三个字。 从他薄唇中,轻轻吐出。 “……对不起。” 这三个字,比任何解释都更残忍。 彻底压垮了乔欣然。 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碎的阀门。 她抓住他衣袖的手,猛然松开。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嘶吼变成了无声的痛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100!】 【恭喜宿主,获得续命时长:7天!】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二次收割! 江辞心中一阵狂喜,差点没绷住楚无尘的人设。 他看着乔欣然,想给她点个赞。 好同志! 真是个敬业的提款机! 片场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真实的表演所震撼,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 “咔!过了!过了!” 吴导激动地从监视器后猛地站了起来。 “完美!这条太完美了!” 他知道,自己拍到了一条! 一条足以载入仙侠剧史册的,教科书级别的哭戏镜头! 导演的一声“咔”,瞬间将人们从戏中拉回了现实。 工作人员们如梦初醒,开始上前收拾。 而那个刚刚还崩溃到失声痛哭的乔欣然,却在“咔”声落下的瞬间,停止了哭泣。 她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去补妆,也没有理会助理递过来的水。 做的第一件事,是径直走到导演面前。 然后,对着吴导,深深地,鞠了一躬。 “导演,对不起。” 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逻辑清晰,态度诚恳。 “刚刚我失控了,影响了拍摄。” 第75章 最温柔的灰飞烟灭 吴导看着眼前这个鞠躬道歉的女孩,脸上的激动还没完全褪去。 他非但没有半点责备,反而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乔欣然的肩膀。 “道什么歉!” 吴导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刚刚那一下,失控得好!那才是苏念!一个被当了百年替身的女人,在最后关头该有的样子!” 他指了指监视器。 “你把自己逼出来了,也把江辞逼得更深了!你们两个,成就了这场戏!” 乔欣然抬起头,还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错愕。 她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在那一刻,真的感觉自己就是苏念, 而眼前那个男人,就是那个她爱了百年,却始终看不透的师尊楚无尘。 她只是……把自己的不甘和痛苦,全都喊了出来。 一旁的顾淮,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他的观察点,却不在乔欣然身上。 而在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站在一旁,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江辞身上。 顾淮发现,乔欣然的爆发,对江辞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不。 更准确地说,是乔欣然的所有情绪,都成了江辞的养料。 他吸收了她的崩溃,然后用一种更高级内敛的方式,返还给了她一个更绝望的结局。 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在表演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 “好了,都先休息一下。”吴导大手一挥,“情绪缓缓,十五分钟后,我们拍最后一个镜头!” “楚无尘,灰飞烟灭!” …… 十五分钟后。 片场重新布置完毕。 所有的机位,都对准了站在绿幕中央的江辞。 鼓风机再次启动,吹得他一身白衣,疯狂舞动。 乔欣然跪坐在他对面不远处,已经补好了妆,但双眼依旧红肿。 她不需要再酝酿情绪。 因为她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刚才那场戏,彻底榨干了。 她现在,就是苏念。 一个即将亲眼目睹挚爱魂飞魄散的,绝望的女人。 江辞微微闭上眼。 他的脑海里,没有楚无尘的悲喜,也没有苏念的痛苦。 他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这是“楚无尘”这个角色的最后一程了。 根据剧本设定,五百年前,楚无尘的道侣云曦为救世而陨。 闭关中的楚无尘强行破关,逆天而行,保住了她的一缕残魂,送入轮回,化为苏念。 五百年后,云曦的残魂有了苏醒的迹象。 此举触怒了天道。 天道降下天劫,要将苏念和云曦的灵魂,一同彻底抹去。 楚无尘以身相护,为她挡下了这灭顶之灾。 一个很经典的仙侠设定。 江辞要做的,就是给这个经典的设定,画上一个不那么经典的句号。 他要用一种最安静的方式,完成这场最惨烈的死亡。 “ACtiOn!” 吴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江辞动了。 他冲天而起,张开双臂,将那虚无的,足以毁天灭地的雷光风暴,全都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个动作由威亚吊着完成。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守护十字。 血包在他身上接二连三地破裂。 鲜红的液体,瞬间染透了他那一身飘逸的白衣。 他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嘶吼。 他就那样静静地悬在空中,承受着一切。 灵力耗尽,仙身开始消散。 许久。 他缓缓降落,重新站在乔欣然的面前。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守护了五百年,爱了五百年的姑娘。 江辞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表演技巧。 他开口了。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他的腔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只有一种漫长的,等待了五百年之后,终于抵达终点的疲惫。 和一种解脱。 这句话,很轻。 却重重地砸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乔欣然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袍,泪水再一次决堤。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江辞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倒下。 在后期特效的配合下,他的身体,将从脚开始,一点一点,化为金色的光点,消散于天地之间。 连一具完整的肉身,都不会留下。 这是一种最彻底的湮灭。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 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仙尊,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按照剧本他的头颅也即将在特效的加持下完全化为光点。 江辞心中默念了十秒,此刻应该到了楚无尘这个角色头颅也消散的时间。 他对着那个泪流满面的乔欣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很浅,很淡,却又温柔到了骨子里的笑容。 这一笑。 是送给角色楚无尘的解脱。 “轰——” 乔欣然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伸出手,疯了一样地想去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点。 却什么都抓不住。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悲鸣,全都被堵在了胸口。 她就那么跪倒在地,整个人被彻底抽空了灵魂。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188!】 【来自剧组女性员工的心碎值+28!】 【来自剧组女性员工的心碎值+45!】 【来自剧组女性员工的心碎值+33!】 …… 江辞的系统后台,在一瞬间,提示音疯狂刷屏。 【恭喜宿主,获得续命时长:15天!】 【当前心碎值余额:1410点。】 【当前总剩余生命时长:195天5小时!】 监视器后,整个世界都是安静了。 灯光师忘了推灯。 场记忘了打板。 摄影师忘了停机。 人们都被监视器里那个画面,给彻底震慑住了。 这是一种美学上的“湮灭”。 吴导死死地盯着回放。 他一把摘下耳机,喃喃自语的骂了一句。 “妈的……” “这他妈的,才是仙尊的陨落!” 站在他身边的顾淮,没有说话。 他看着监视器里,江辞那个最后定格的笑容。 顾淮的脑子里,飞速地计算着。 楚无尘这个角色,在原本的剧本里,只是一个男四号。 他的存在,更多是服务于女二苏念的成长线。 一个深情的,工具人式的背景板。 可现在,经过江辞这几次画龙点睛的即兴发挥,尤其是最后这场堪称“封神”的死亡。 楚无尘这个角色的魅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剧本的设定。 顾淮可以预见。 等到《三生劫》在荧幕上播出,这个角色,绝对会成为一个现象级的存在。 而江辞这个名字,将会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被观众记住。 直到—— “咔!过了!完美!” 吴导激动到变形的吼声,终于打破了片场的死寂。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宣布道:“我宣布,《三生劫》剧组,江辞老师的部分,正式杀青!”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 那个刚刚还在上演着神级陨落,让全场心碎的“楚无尘”,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被取下了身上的威亚。 江辞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助理孙洲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拿着毛巾和水跑过来,一脸崇拜又心疼地看着他。 “辞哥,你……你太厉害了!” 江辞从他手里接过毛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血浆”。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偷偷抹眼泪的女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的乔欣然。 他恍惚了一下,随后转过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孙洲,轻声说出了他杀青后的第一句话。 “收工!” “晚上吃什么?我想吃渝城火锅了。” 第76章 他只是想吃块脑花啊! 夜幕降临。 剧组酒店附近的一家渝城火锅店。 一个挂着“竹”字的包厢里,红油锅底正咕噜噜地翻滚着。 这是吴导特意为江辞举办的,“楚无尘”的杀青宴。 规模不大,来的都是核心主创。吴导,总制片人,还有兼着投资人身份的男一号顾淮,以及女二号乔欣然。 江辞坐在座位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口四宫格的锅底吸引了。 杀青宴居然真的是火锅。 吴导这人,能处! 他的思绪在毛肚和鸭肠之间飞速盘算。 毛肚,七上八下,十五秒是极限,多一秒都是对毛肚的不尊重。 鸭肠,微微卷曲就要立刻捞出,才能保证那份爽脆。 这才是对一个项目圆满结束的最高仪式感。 坐在他对面的吴导和顾淮,看着江辞专注地盯着火锅,一言不发的样子, 再次自动开启了他们的“专业脑补”模式。 顾淮端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你看,他还是没走出来。” 吴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压低了嗓门:“‘楚无尘’最后是灰飞烟灭,连一缕残魂都没留下,太虚无了。” “他是想用这火锅的人间烟火气,来驱散角色带来的虚无感。”吴导做出结论,“这是一种演员最本能的自我疗愈。” 顾淮赞同道:“是啊,他需要这种滚烫且真实的刺激,来确认自己还‘活着’。可怜的孩子。” 江辞:“……” 他只是饿了。 他只是单纯想吃顿好的。 “来来来!”吴导举起酒杯,打破了这片充满误解的安静。“今天,我们为‘楚无尘’,也为江辞,干一杯!” 吴导满面红光:“江辞一来,我们整个剧组的进度都提前了!照这个势头,过年前,肯定能全剧杀青!我先敬你一杯!” 江辞总算把注意力从锅里捞了出来,赶紧拿起面前的果汁。 “吴导客气了。”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 主创们都在盛赞江辞下午那场“封神”的表演。 “江辞老师,你最后那个笑,我一个大老爷们在监视器后面都看哭了!” “真的,那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碎了。” 江辞,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用漏勺在红油锅里打捞着什么。 有了! 他小心地将一整块完整的,刚刚烫好的脑花,盛到了自己的油碟里。 完美。 就在他准备享受这胜利果实时,一道身影站了起来。 是乔欣然。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许多。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下午那场戏,乔欣然的爆发和崩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种真实到令人心悸的表演,同样震撼了他们。 乔欣然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端着一杯橙汁,径直走到了江辞的面前。 她的双眼还有些红肿,但整个人却透着一种平静和清澈。 然后,她对着江辞,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辞刚夹起一筷子脑花,还没送到嘴里,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这什么情况? 拜早年?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礼吧? “江辞。” 乔欣然直起身,开口了。 “谢谢你。” 她的声音无比真诚。 江辞维持着夹脑花的姿势,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 不客气?合作愉快?还是说……你也很好? 然而,乔欣“然”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愣住了。 “我不是在谢你。”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在谢谢‘楚无尘’。” “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苏念’。” “也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表演’。” 她说完,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 吴导和顾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惊叹。 这个当红小花旦,脱胎换骨了。 江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挚的女孩,又看了看自己筷子上那块颤巍巍的脑花。 所以…… 自己辛辛苦苦演了一下午,又是“吐血”又是吊威亚的。 结果,人家感谢的是楚无尘? 他江辞,就只是个工具人?一个扮演楚无尘的躯壳? 虽然事实好像的确是这样。 但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他心里嘀咕着,嘴上还是客气地回了一句。 “你也演得很好。” 江辞的声音平淡,客气。 然而,就是这句再普通不过的夸奖,落入乔欣然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原本平静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他还是这样。 永远都这么克制,这么疏离。 他夸她“演得很好”,是在肯定她下午的表演,更是在祝贺她成功地从“苏念”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这是“楚无尘”式的,最温柔的肯定。 她真的,懂了。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15!】 江辞夹着脑花的手,微微一顿。 嗯? 什么玩意儿? 这能有心碎值? 他看向乔欣然,那姑娘已经红着眼睛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正低头用纸巾擦拭着什么。 江辞若有所思地,将那块完整的脑花,塞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绵密香醇。 好吃。 就是这意外的KPI,让他有点走神。 这姑娘……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 一顿充满误解的火锅,终于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酒店门口。 乔欣然的经纪人王姐,快步跟上她,低声提醒。 “欣然,吴导那边帮你联系了心理疏导,就在酒店的商务中心,你看……” “我知道了,王姐。” 乔欣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江辞和他的助理正走向另一部电梯,那个背影,清瘦挺拔,带着一种融不进这人间烟火的孤单。 …… 另一边。 江辞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顿火锅下肚,感觉那续上的194天生命,都变得更加坚实了。 他脱掉外套,往床上一躺,脑中下意识浮现系统面板。 【姓名:江辞】 【剩余生命:194天22小时】 【心碎值余额:1440点】 看着这个数字,江辞暂时松了一口气。 接近两百天的生命,算是一笔不小的存款了。 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坐吃山空,是打工人的大忌。 《三生劫》的拍摄结束了,下一个项目还没有着落。 之前魏松导演那边,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没有了下文。 《宫谋》的新年档,上映和发酵都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能等。 必须主动出击。 他的脑海里,开始飞速规划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大悲咒”剧本。 而且,剧本的质量要高,合作的演员,尤其是女演员,情感要充沛,共情能力要强。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助理孙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孙洲睡意惺忪的声音。 “喂……辞哥?怎么了?” “小洲,醒醒。” 江辞的声音,没有疲惫,反而充满了即将投入新工作的亢奋。 “别睡了,起来干活。” 孙洲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啊?辞哥,什么活?” “给我订明天最早一班去沪市的机票。” 江辞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的璀璨灯火。 “我要去找晚姐。” 第77章 来自编剧老板的“大饼”(改) 沪市,虹桥机场。 早八的空气,充满了打工人的疲惫。 江辞拉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出到达口。 孙洲这次没有跟来,江辞给他放假了,让他等自己的通知。 昨晚没睡好,导致江辞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里。 一身简约的黑色风衣,衬得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他没有停留,直接叫了车,报出地址。 “师傅,去融创大厦A栋。” …… 星火传媒所在的办公楼层,今天格外安静。 当江辞的身影出现在楼层入口时,原本还在茶水间交谈,或是在工位间走动的员工们,动作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窃窃私语声,压得极低。 “是他……江辞。” “天,本人比照片上……感觉更沉。”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小声问着身边的前辈:“他就是那个演《宫谋》里青年将军的江辞哥吗?感觉,好有距离感。” 前辈压低了嗓门,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解释。 “你没看过他那场毕业大戏,不懂。” “听当时在现场的观众传出来的消息,他演到最后,人戏不分,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从那以后,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背负了很多东西。” “嘘,别看了,被晚姐抓到上班摸鱼,咱们都得完蛋。” 议论声戛然而止。 江辞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或者说,他察觉到了那些投来的视线,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瞥了自己一眼。 眼下的乌青确实有点重,看来是昨晚火锅吃太嗨,加上没睡好。 至于气场…… 可能是没洗头,显得有点油。 他径直穿过办公区,停在了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门口。 门上挂着一块黄铜铭牌,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总裁办】 江辞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 “进。” 他推门而入。 预想中,只有老板林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林晚确实坐在她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双手抱胸,姿态闲适。 而在靠窗的会客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和一副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身形清瘦,气质清冷。 听到开门声,沙发上的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江辞的脚步,就这么顿在了门口。 熟悉。 这个身形,太熟悉了。 女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她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苏清影。 江辞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苏清影先有了反应,她站起身,对着江辞,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江辞。” 江辞立刻回过神,条件反射地躬了躬身。 “清影老师。” 简单的问好之后,气氛再次陷入一种莫名的凝滞。 林晚饶有兴致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一个风尘仆仆,满身疲惫,却偏偏透着一股让人心惊的悲剧质感。 一个全副武装,看似镇定,实则连坐姿都有些僵硬。 有意思。 “杵在门口当门神呢?”林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进来,关门。” 江辞依言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苏清影重新坐回沙发上,她率先开口,像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出现。 “我代表天光娱乐,过来和林晚老师洽谈一个剧本的合作。” 她的解释,条理清晰,公事公办。 “公司里有几个新人,很适合林老师笔下的角色,我过来帮忙牵个线。”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江辞怎么就不相信呢? 这是什么操作? 天光娱乐,业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巨头,会缺一个商务来谈剧本? 就算缺人,也不至于让自家的台柱子,一个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亲自出马跑业务吧? 现在影后都这么卷了吗? 还要兼职经纪人的活,帮公司的新人拉资源、拼KPI? 这个借口,漏洞大到像是筛子。 办公室里,最洞若观火的,是林晚。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两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苏清影对江辞的欣赏,从《宫谋》剧组时,她就看出来了。 这位向来不问世事的影后,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用一个蹩脚的借口,为了谁,不言而喻。 但她更好奇的,是江辞。 她亲手签下的这个宝藏。 去吴川的剧组里历练了一圈,怎么回来之后,那股子原本只在表演时才会迸发出的悲剧气质,现在凝成了实质。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BE美学之王”的破碎感。 这让林晚这个以写悲剧见长的“角色亲妈”,都感到了一阵心惊。 以及……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这小子,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林晚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对着苏清影,爽快地一挥手。 “既然是清影你亲自开口,这个面子我肯定给。” “剧本合作的事,可以谈。”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卖了影后一个顺水人情。 苏清影似乎松了口气,重新戴上墨镜,没有再说话。 林晚的视线,这才落到江辞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你呢?楚无尘杀青了?” 江辞点头,他已经没心思去琢磨苏清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他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连夜飞来沪市的目的。 “晚姐,我来,是想问问公司。” “有没有新的剧本?”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定语。 “悲剧。” “越惨越好,最好是能让观众看完之后,三年都缓不过来的那种。” 林晚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意外,反而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满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有。” 她拉开抽屉,拿出几页打印出来的稿纸,在桌上点了点。 “一个我正在写的本子,民国背景,一个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地下党,最后身份暴露,在爱人面前被处决的故事。” 江辞的呼吸,瞬间急促了一分。 这个设定…… 够惨!够悲情! 他正要追问,林晚却话锋一转。 “不过,剧本我才刚开了个头,一时半会儿写不完。” 她抬起手,朝着苏清影的方向,不轻不重地指了一下。 “而且,我刚刚答应了清影,要先谈天光娱乐那边新人的合作。” 林晚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所以,你想要的剧本,得等。” “具体等多久,我现在也给不了你准信。” 第78章 我这里有的,你演不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在林晚那句“得等”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滞。 等? 等多久?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江辞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的可能。 林晚这条路,暂时被堵死了。 江辞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缓缓地,从老板林晚那张写着“爱莫能助”的脸上,移开。 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沙发上那个全副武装的女人身上。 苏清影。 他收起了刚才面对老板时那股子的局促, 换上了一种介于后辈请教与正常社交之间的口吻。 “说起来,清影老师上次有去看我的毕业演出吗?” 江辞当然知道她去了。 自己当时那一波获得三十天的生命时长奖励,也有苏清影的贡献。 但他现在必须装作不知道。 先破冰,再聊正事。 沙发上,苏清影端坐的身形,轻微动了一下。 她没想到江辞会突然把话题转向自己。 她来这里,一是为了公司新人试探一下林晚的口风,这是公事。 二是她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江辞在《三生劫》的戏份已经杀青。 出于一种研究“异常样本”的心理,她出现在了这里。 她想看看,脱离了“楚无尘”那个悲剧角色的江辞,在现实里,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结果,他似乎比在剧组时,更沉了。 苏清影将江辞当做一个异类的样本来看待,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 她点点头,摘下了墨镜。 那双清冷的眸子,正视着江辞。 “很精彩的表演。” 她的用词一如既往的专业,且克制。 “尤其是结尾,情绪的传递超越了技术。” 一句极高的评价。 办公室里,林晚抱着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插话。 江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内心毫无波澜。 客套话而已。 重点在后面。 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天光娱乐那边,有没有类似我刚刚跟晚姐说的那种,比较……深刻的本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 深刻。 一个听起来很有艺术追求的词。 实际上,就是悲剧的同义词。 苏清影看着他。 那双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给出了一个让江辞和林晚,都感到意外的回答。 “有。” 江辞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你演不了。” “唰——” 江辞眼里的光,灭了。 什么? 演不了?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专业能力受到了质疑。 我被小看了? 他江辞,一个手握【台词大师】和【眼神微表情】两大技能,能让影后都贡献88点心碎值的男人,你跟我说我演不了? 是我站得还不够高吗? 一股荒谬的屈辱感,夹杂着对KPI流失的巨大恐慌,涌上心头。 林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她决定下场救火。 林晚拿起手机,划开屏幕,强行将三个人拉入一个日常的场景。 “聊什么呢,都站着。到饭点了。” “今天我请客,就在办公室吃外卖,我看看点个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操作手机,仿佛刚才那句“你演不了”只是幻听。 这一下,成功缓和了凝滞的气氛。 但江辞的心,还悬在半空中。 不行。 这事儿必须问清楚。 这关系到他的续命大计,半点马虎不得。 江辞顶着林晚“你小子给我安分点”的警告视线,不死心地追问苏清影。 “为什么,演不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固执。 苏清影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手机,解锁,然后调出了几个文件。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江辞。 那上面,是几个天光娱乐正在筹备的S级项目的PPT。 江辞凑过去看。 第一个PPT。 封面是浩瀚的星空和巨大的未来战舰,标题龙飞凤舞。 《苍穹之上》。 热血科幻巨制。 简介:主角带领人类舰队,力挽狂澜,对抗外星入侵,最终拯救世界。 江辞的心,凉了半截。 拯救世界? 这听起来也太热血了! 他划到下一页。 第二个PPT。 封面是粉色的天空和穿着校服的男女主角,片名都冒着甜甜的泡泡。 《夏日气泡糖》。 简介:顶流IP改编,校园甜宠剧,从头甜到尾,无虐。 江辞:“……” 他的脸,垮了。 什么叫从头甜到尾? 这是人能拍出来的东西吗? 简直丧心病狂!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划到了第三个PPT。 《喜剧之王2》。 国民级喜剧IP续作。 已经不用看简介了。 江辞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 他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被全世界抛弃的悲伤。 然而。 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落入苏清影和林晚的眼中,却自动生成了另一层截然不同的解读。 苏清影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冷静的分析。 “果然。” “他的悲剧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对这些‘快乐’的剧本,有天然的生理性抵触。” “他不是演不了,是不屑于演。” 苏清影的分析,有理有据。 另一边,林晚的内心,早已掀起了狂喜的巨浪。 “我没看错人!” “这小子,就是天生为悲情剧本而生的!” “他就是瞧不上这些没有灵魂的爆米花作品!” “好!有骨气!不愧是我林晚签的人!” 老板的狂喜,发自肺腑,声势浩大。 苏清影看着江辞那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帮助这个“样本”摆脱困境。 出于一种研究者对实验品的关怀,她主动提出了一个建议。 “或许……”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应该尝试一下完全不同的东西,来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江辞闻言,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同的东西? 难道是那种边缘题材的文艺片? 主角最后得绝症死了的那种? “我经纪人最近跟我提过,有个很厉害的综艺导演,想做一个体验类的真人秀。” 苏清影缓缓说道。 “我不喜欢上综艺,所以拒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江辞:“?” 综艺? 真人秀? 江辞听着苏清影这“好心”的建议,脑子“嗡”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调出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那一行冰冷的数字,在他的视野里,散发着死亡的寒意。 【剩余生命:194天18小时45分】 再接不到悲剧…… 他就要被这群“好心”的业内大佬,送去真人秀里,笑着等死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冰凉。 第79章 钱包里的“刑警父亲” 一顿诡异的外卖午餐,在三个各怀心思的人之间,吃得索然无味。 江辞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星火传媒。 走出融创大厦A栋,午后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清醒。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清影那句“你可以去试试”的综艺邀约。 真人秀? 让他去真人秀里,对着镜头假笑,玩那些幼稚的游戏,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一百九十多天的生命,一点点倒数归零? 这简直比直接让他去死还要残忍。 林晚的悲剧剧本遥遥无期。 影后苏清影的资源库里,全是些能把人甜死或者笑死的玩意儿。 这条路,走不通了。 江辞站在路边,车流呼啸而过。 他下意识地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哪儿?” 司机探出头问。 去哪儿? 他恍惚了一下,一个尘封已久的地址,几乎是脱口而出。 “长宁路,宏业小区。”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江辞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宏业小区。 那是他几个月前,为了跑来沪市寻找进组机会时,租下的一个容身之处。 一个狭小,便宜的单间。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去了。 自从住进剧组酒店,他就再也没踏足过那个地方。 也好。 顺便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把房子退了。 出租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江辞付了钱,拉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走进其中一栋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他走到三楼,用钥匙打开了最里面那扇掉漆的铁门。 “吱呀——” 一股尘封已久的,混合着灰尘和干燥剂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占满了所有空间。 桌上还放着一个吃剩的泡面桶,旁边是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表演专业书籍。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他获得系统前,那个窘迫人生的缩影。 江辞把行李箱立在门口,没有迟疑,开始动手收拾。 他的动作很熟练。 衣服叠好,放进箱子。 书本码齐,用绳子捆好。 当他收拾到卫生间时,看见架子上还剩下半卷卫生纸。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把那半卷纸也塞进行李箱。 这个动作,是母亲楚虹女士从小培养出来的,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 手伸到一半,他自己都愣住了。 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算了。 不至于。 他转身,开始整理衣柜里挂着的几件旧外套。 在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口袋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方块。 他掏出来一看。 是一个用了多年,边角已经磨损开裂的旧钱包。 江辞打开钱包。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过期的优惠券。 他习惯性地拉开最里面的夹层。 一张褪了色的,边缘有些发黄的照片,从夹层里滑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江辞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上。 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笑起来憨得像个“大红薯”的小男孩,被一个穿着警服,身姿英挺的年轻男人抱在怀里。 男人也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阳光和坚毅。 江辞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记得那个夏天很热,知了叫得人心烦。 父亲江岩军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那双因为常年训练而布满厚茧的手掌,抚摸自己头顶时的触感,粗糙,却很温暖。 他也记得,父亲在一次出任务前,把他高高举过头顶。 “等这次任务结束,爸爸休假,就带你去全市最大的那个游乐园,玩过山车!” 那个承诺,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因公殉职,它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再也没有然后了。 江辞摩挲着照片上,父亲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他是一名优秀的刑警。 他的使命,是守护一方平安,是“救人”。 而现在。 自己,他唯一的儿子,却正用一种如此荒诞离奇的方式,拼了命地,想要“自救”。 一种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感,将他淹没。 对父亲的追忆,很自然地,牵引出了对另一个人的愧疚。 母亲。 父亲走后,抚恤金根本不能支撑一个单亲妈妈将自己的儿子拉扯长大。 是母亲一个人,起早贪黑,卖过早点,做过收银员,才把他辛辛苦苦拉扯大。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自从上了大学,又一头扎进对表演的痴迷里,他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为了续命,为了KPI,他整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根本没有停下来过。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猛然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回家! 他要马上回家! 什么心碎值KPI,什么悲剧剧本,什么狗屁的续命时长…… 在这一刻,都比不上回去见老妈一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抑制。 他立刻抓起手机,找到了那个备注为“晚姐”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传来林晚有些慵懒,又带着一丝关切的询问。 “喂?江辞?怎么了?” “晚姐。” 江辞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调,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我准备回家一趟,剧本的事……回来再说。” 电话那头,林晚听着他电话里那压抑着什么的疲惫。 她立刻就“懂了”。 这孩子,情绪到临界点了。 在公司里,当着苏清影的面,他还在硬撑。 现在一个人独处,终于撑不住了。 也好。 演员的情绪,是水库,只能疏,不能堵。 堵久了,是会出事的。 回归家庭,寻求最原始的亲情治愈,是最好的方式。 林晚非但没有半句责备,语气反而立刻变得格外温柔。 “应该的,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工作的事。” “家里的事最重要。” 挂电话前,林晚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江辞妈妈那晚在微博上的霸气发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对着电话,笑着补充了一句。 “替我向阿姨问好。” “她说得对,你确实该多吃点,太瘦了。” 得到批准,江辞的心,莫名地松了一大块。 他迅速行动起来。 出租屋里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被他飞快地打包进行李箱。 大部分是些旧书和旧衣服。 最后,他拿起那张已经发黄的照片,没有再放回钱包。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自己风衣最贴身的内侧口袋里。 第80章 红色Q7和旧楼 江辞将打包好的行李箱立在门边后,给林晚发了条信息。 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宏业小区的地址,和一句言简意赅的请求。 “晚姐,我需要一辆车回家,明早九点,送到这个地址就行。” 他没提任何具体要求。 在他想来,公司随便派一辆最普通的工作车就行,能开,能装下他这个半旧的行李箱,足矣。 林晚很快回了消息。 只有一个字。 “好。” 江辞没再回复,将手机揣回兜里,环视了一圈这个已经被清空的只剩一床简单棉被的单间。 他已经跟房东阿姨说了退租的事情,今晚他将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晚上。 …… 次日上午九点。 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崭新的红色奥迪Q7,精准地停在了老旧小区的单元楼下。 车身线条流畅,漆面在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泽。 小区里瞬间炸开了锅。 正在树下遛弯的大爷,刚买菜回来的大妈,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驻足,对着这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指指点点。 “这谁家的车?停我们这破地方干嘛?” “这得一百多万吧?啧啧,轮胎都比我一个月工资贵。” “怕不是哪家孩子发大财了,回来显摆的吧?” 议论声中,江辞拉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面色平静地走近那辆惹眼的Q7,打开了后备箱,将行李箱放了进去。 开车的是林晚的助理小陈,一个干练的年轻人。 他递过车钥匙,公事公办地转达老板的意思:“辞哥,晚姐特意安排的。她说,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代表着我们星火传媒的门面,出行不能太寒酸。” 江辞:“……” 门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有些旧的黑色风衣,再看看脚上那双陪他跑过几个剧组的匡威高帮帆布鞋。 这个门面,可能有点漏风。 就在他准备上车时,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拦住了他。 是他的房东阿姨,一个热情又有点八卦的中年女人。她刚才就在楼下买早点,目睹了全过程。 房东阿姨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门,脸上是藏不住的关切和担忧。 “小辞,这车……你租的吧?” 她上下打量着这辆豪车,算计着,“这车一天得不少钱吧?阿姨跟你说,年轻人爱面子是好事,可千万别为了面子打肿脸充胖子啊,不划算的!” 江辞愣了一下。 他看着房东阿姨那一脸“孩子你可千万别走上歧途”的表情,忽然觉得,解释自己是被老板强塞了一辆豪车这件事,似乎比承认自己打肿脸充胖子还要复杂。 为了避免后续无休止的解释和盘问,他选择了最省事的一条路。 他顺着阿姨的话,含糊地点了点头,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 “嗯,公司的……工作需要,能报销。” 房东阿姨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能报销就行,能报销就行!那你路上开车小心点,这车贵,可别磕了碰了。” "对了,如果以后还有朋友要租房,记得别忘了阿姨我啊!” “房租,不会很贵的跟你的一样1100一个月。” 江辞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随即坐进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纳帕真皮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却毫无波澜,脑子里只盘算着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 从沪市开到他老家那个小县城,全程高速,接近七百公里。 这辆3.0T排量的Q7,百公里油耗……得多少? 江辞启动车辆,在一众邻居或羡慕、或猜疑的复杂目送中,驱车离开了这个他曾短暂落脚的宏业小区。 导航目的地,直指他的老家。 一个在地图上,都需要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名字的小县城。 …… 七个小时的长途跋涉。 当天下午五点,这辆惹眼的红色Q7,缓缓驶入了县城的主干道。 相比于沪市的繁华,县城的一切都显得缓慢而悠闲。 豪车的出现,再次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江辞没理会那些探究的视线,熟练地拐过几个街角,最终将车停在了一栋比沪市出租屋更有年代感的家属楼下。 楼体外墙的红砖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阳台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物和腌制的腊肉。 今天天气不错,几个老大爷正搬着小马扎在楼下花坛边下象棋,楚河汉界杀得正酣。 随着Q7的引擎声熄灭,棋盘边的厮杀声也默契地停了下来。 几个老大爷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扭过头,好奇地打量着这辆从天而降的“铁疙瘩”。 江辞熄火下车。 他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略带陌生的家属楼,以及三楼那扇窗户里,透出的那抹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心中那根因为KPI、因为生命倒计时而时刻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真正松动了一丝。 他刚关上车门,一个清脆又带着点不确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辞、辞哥?” 江辞回头。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抱着一摞书。 是住在他家对门的老邻居,李叔家的女儿,李莉。 女孩的视线,在他和那辆红色的奥迪Q7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那辆车上,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辞哥!真的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孩快步跑过来,满是崇拜地看着他,又指了指那辆车。 “天哪,辞哥,这、这是你的车吗?你也太厉害了!这就是明星开的车吗?一看就很贵!” 江辞看着女孩那双写满了“崇拜”和“羡慕”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尴尬。 他扯了扯嘴角,迅速重复了一遍在沪市的说辞。 “公司的。” 说完,不等对方追问更多细节,他便立刻从后备箱里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快步走向了单元楼的入口。 “我先上去了,小妹妹我们回头再聊。” 回来的路上他就提前告诉了老妈到家的时间,估摸着这阵子她应该正在忙。 打开家门。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混合着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厨房的门帘一挑,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正是江辞的母亲,楚虹。 在看到门口那个风尘仆仆,又清瘦了一圈的儿子时,她手上擦拭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没有煽情的问候。 所有的思念和心疼,都化作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她默默地走上前,从江辞手里接过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把它拖到墙角放好。然后楚女士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洗手。” “菜都要凉了。” 江辞的鼻子有些发酸。 “欸,好。” 第81章 慈母手中线,月老乱牵线 他走进那个熟悉的,有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也仿佛冲刷掉了他连日来积攒的所有疲惫。 等他再走出来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四菜一汤。 红烧肉,可乐鸡翅,番茄炒蛋, 还有一盘清炒的豆苗,和一锅冒着热气的排骨玉米汤。 “坐下,吃。” 楚虹女士解下围裙,递给他一双筷子。 江辞坐下,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他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太好吃了!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楚虹没怎么动筷子,她只是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个鸡翅,我今天特意去菜市场买的最新鲜的。” “还有这个汤,我炖了两个多小时。” 江辞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能含糊不清地“唔唔”应着。 一顿饭,在一种温馨又安静的氛围里,进行了一半。 就在江辞干掉第三个鸡翅,准备整点番茄炒蛋吃时,对面的楚虹女士,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小辞,你那个微博……我学会用了,还给你点了关注。” 说完,楚虹还是把手机掏了出来,动作有些生疏,但目的性极强。 江辞心里“咯噔”一下。 扒饭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本来还想问楚女士是怎么会用微博了,之前那番霸气侧漏的护犊子发言,到底是怎么操作出来的。 没想到,她主动提了。 说起微博…… 他好像也好久没登录了。 自从一头扎进毕业大戏《恋爱的犀牛》和《三生劫》剧组,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演好楚无尘,怎么赚KPI,早就把社交媒体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道粉丝是涨了还是跌了。 想到那些在评论区嗷嗷叫着“哥哥好惨我好爱”的疯狂粉丝,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果然。 楚虹女士话锋一转,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江辞,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头像和留言,眼神极其认真。 “你看,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你,里面有没有聊得来的?” 江辞:“?” 他嘴里的那口米饭,瞬间就不香了。 聊……聊得来?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楚虹女士的语气,语重心长。 江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算了一下。 他今年……22岁。 周岁,不是虚岁。 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事业才起步,甚至生命时刻处在倒计时的男人。 这就……开始被催找对象了? 这合理吗? 他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找对象? 他的系统是靠收割女性心碎值续命的! 找个女朋友,然后呢? 谈一场甜甜的恋爱,然后等生命倒计时归零,原地去世? 还是说,把女朋友当成KPI来源,让她心碎欲绝,给自己续命? 那不成世纪渣男了吗? 他爹江岩军的警徽,都能从照片里飞出来给他一脑瓜崩。 况且他清楚记得系统技能《渣男语录技巧大全》下面有一行小字。 【本技能威力巨大,请宿主用在正途,否则后果自负。】 他不敢去赌这个系统的尿性。 一种荒诞又心酸的感觉,将他彻底淹没。 愧疚。 对母亲的愧疚。 她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儿子能成家立业,拥有幸福的生活。 她哪里知道,她儿子现在过的,是拿别人的心碎换自己苟活的日子。 他没办法解释。 一个字都不能解释。 “妈……” 江辞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只能搬出那个万能的,所有被催婚的子女都会用的借口。 “我现在……工作太忙了,还没时间考虑这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那种因为KPI焦虑,因为生命倒计时而产生的疲惫。 以及……那种在镜头前被反复锤炼出来的,属于“楚无尘”的破碎感。 这副样子,落在楚虹女士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万个“我懂了”的信号。 儿子这副忧郁的样子…… 这不就跟网上那些粉丝分析的一模一样吗? “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天才”。 “有故事的男人”。 楚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彻底认定了。 儿子一定是在感情上受过重伤! 所以才会对找对象这件事如此抗拒,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和疲惫。 太心疼了! 她这个当妈的,必须帮他一把! 楚虹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怕戳到儿子的伤心事。 她只是默默地给江辞又盛了一碗汤,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急,不急,先喝汤。”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饭后,楚虹以“你开了一天车累了,快去洗澡休息”为由,把江辞赶进了房间。 然后,她自己则拿着手机,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她熟练地点开微信,找到了一个备注为“李阿姨(金牌红娘)”的联系人。 这个李阿姨,是县城里出了名的热心肠,撮合成功了几十对新人,堪称行走的民政局。 楚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李姐,睡了没?】 对方秒回。 【没呢,楚姐,啥事?】 楚虹没有犹豫。 【我儿子回来了。】 【明天安排见见吧。】 【对,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在咱们县一中当老师的那个女孩。】 手机那头,李阿姨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弹了出来,带着一连串的感叹号。 【哎哟!你家演员明星回来了?!行行行!我马上跟女孩那边说!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 搞定! 楚虹放下手机,长舒了一口气。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自己的强势助攻下,儿子走出情伤,拥抱新生活的美好画面了。 而此时此刻。 毫不知情的江辞,正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对着天花板,默默计算着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必须得赶紧找到下一个悲剧剧本,把KPI搞起来! …… 第二天一早。 江辞是在一阵持续不断的门铃声中被吵醒的。 “叮咚——叮咚——叮咚——” 谁啊? 大清早的。 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趿拉着拖鞋,晃悠地走到门口。 他以为是来收水费的,或者是社区送温暖的。 他拉开了门。 门外。 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女孩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条素雅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手里还紧张地攥着一个手提包的带子。 四目相对。 女孩在看到江辞那张睡眼惺忪,却依旧有点几分帅气的脸时,呼吸猛地一滞。 脸颊,“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好……” “是楚阿姨……让我来的。” 女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鼓起巨大的勇气,才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她说……你今天有空。” 第82章 续航新技能与硬核相亲局 江辞看着门口一脸羞涩的女孩,大脑瞬间宕机。 身后,传来母亲楚虹无比热情的招呼声。 “哎呀清怡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楚虹女士一把将江辞推到一边,热情地拉住女孩的手腕。 “别理他,他就这样,来,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儿子,江辞。” 江辞还穿着那身皱巴巴的睡衣,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 他就这么被母亲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对面,坐着那位名叫“清怡”的女孩。 本地重点小学的美术老师。 一场尬出天际的硬核相亲,就这么突兀地开始了。 江辞如坐针毡。 他想走。 他想立刻遁走。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酷刑,他想起来了《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他想在里面找个借口,任何借口都行。 突然系统自动弹出在他眼前,他的视线被一个栏目牢牢吸住。 【特殊类】。 这个分类栏不知何时被刷新了,下面多了三个闪闪发亮的全新技能。 【体能优化LV1】 【情绪隔离LV1】 【深度睡眠LV1】 江辞愣住了。 他点开第一个技能的详细说明。 【体能优化LV1:本技能为被动技能。当宿主进行高强度体力活动时(包括但不限于哭戏、雨中奔跑、激烈打斗、声嘶力竭的争吵等),体力消耗将降低20%,并加快乳酸分解速度,有效缓解次日肌肉酸痛。】 江辞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一眼就是悲情打工人的续航保障! 这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 他立刻想到之前为了收割心碎值,在《三生劫》剧组吊威亚、在毕业大戏里哭戏的场景。 每一次都是体能的巨大透支。 有了这个,他接演高消耗悲情角色的效率,将大大提升!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第二个。 【情绪隔离LV1:本技能为被动技能。表演结束后,宿主从角色负面情绪(如悲伤、绝望、抑郁)中抽离的速度提升50%。能有效降低因入戏太深导致精神内耗甚至人格混淆的风险。】 这个技能,简直是及时雨! 从刘国栋老师给的那些案例,到自己老板林晚看自己的眼神,所有人都怕他因为演多了悲剧而精神失常。 他自己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其中的风险。 最后是第三个。 【深度睡眠LV1:本技能为主动技能。开启后,宿主将立刻进入高质量的深度睡眠状态。在该状态下,2小时的睡眠效果等同于正常状态下的6小时。】 江辞:“……” 绝了。 这三个技能,没有一个是直接作用于表演本身的。 但每一个,都精准地戳在了他这个“续命打工人”的痛点上! 这简直就是系统颁发的“年度最佳员工三件套”! 然而,当他看到技能后面标注的价格时,心头刚刚燃起的火热,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体能优化LV1】:1300点心碎值。 【情绪隔离LV1】:1200点心碎值。 【深度睡眠LV1】:1100点心碎值。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可怜的余额。 【心碎值余额:1440】 只够兑换一个。 而且最贵的【体能优化】,兑换完后,他就只剩下140点。 瞬间回到解放前。 选择困难症犯了。 每一个都想要,每一个都急需。 就在他陷入天人交战时,对面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那个……江辞哥,听阿姨说,你是一名演员?” 女孩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对这个职业满满的好奇。 “演员”这个词,将江辞从系统的天人交战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惜字如金。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女孩清怡却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幻想。 “哇,那一定很有趣吧?拍戏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她双手托着下巴,双眼都在放光。 “我最喜欢看校园甜宠剧了!就是那种,从头到尾都甜甜的,男女主角一直撒糖的那种!” 甜宠剧。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江辞的脑海里炸开。 如同魔音贯耳。 一种生理性的不适感升腾而起。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你不要过来啊”的抗拒气场。 这副模样,落在相亲女孩和一旁的楚虹女士眼中,却被自动解读成了另一层截然不同的含义。 清怡的眼睛更亮了。 “艺术家果然是不一样的,不屑于谈论这些俗物。” 楚虹女士则是一脸骄傲。 “我们家小辞就是这样,有艺术追求!” 江辞:“……”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 “我去一下洗手间。” 江辞丢下这句话,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他完全无法理解楚女士的脑回路。 催婚? 催一个生命随时可能归零的人结婚? 这是什么操作?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是楚虹女士正在对女孩“疯狂推销”自己的声音。 “清怡啊,你别看我们家小辞这样,他就是内向,人特别专一的。” “他其实……特别懂得怎么心疼人。” 房间里,江辞听到这句话,扶住了额头,发出一声长叹。 心疼人? 是的。 他确实很“心疼”人。 物理意义上的。 让人伤心,让人心碎,让人肝肠寸断。 这不也是一种广义上的“心疼”吗? 从这个角度看,老妈说的,好像……也没错? 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包围了他。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深思熟虑,准备冲出去,给这位清怡老师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心理阴影。 比如,当场表演一段马路的经典独白。 “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 再配上癫狂的动作和破碎的表情。 保证能把人当场送走。 就在他积蓄情绪,准备推门而出的那一刻。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嗡——嗡—— 他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来电。 归属地,京都。 谁? 他疑惑地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的男人声音。 “是江辞吗?” 江辞应了一声。 “我是。” 对方顿了顿,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魏松。” 第83章 《汉楚传奇》的邀约 魏松。 京都。 这两个关键词,瞬间劈开了江辞脑中的混沌。 他立刻选择性屏蔽了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对话,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听筒上。 他压低了声音,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对着电话说:“魏导,您好,我是江辞。”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直接,开门见山。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学校吗?我想尽快和你当面聊聊我的新剧本,《汉楚传奇》。” 《汉楚传奇》! 这四个字,宛如天籁之音,灌入江辞的耳朵。 汉楚传奇! 这名字一听,就充满了权谋、背叛、生离死别、英雄末路! 楚汉争霸!霸王别姬! 随便演一个关键角色,哪怕不是主角项羽,就演个被坑死的谋士,或者战死沙场的将军,都能收获心碎值吧! 可能比不上“楚无尘”那种极致的美惨强,让人一看看得肝肠寸断。 但这种宏大的历史悲剧,只要演技到位,让女观众们将自己代入那些无力回天的角色家属,照样能收割一大片心碎! 他强行压抑住内心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魏导,非常抱歉,我现在不在京都,回老家处理一些私事。” “不过我可以尽快动身,赶到京都与您会面。” 电话那头,魏松对他的积极态度似乎十分赞赏。 “不急这一时。” 魏松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温和。 “家里的事要紧,你先安心处理好。到了京都,再联系我。” “好,谢谢魏导,我处理完立刻过去。” 挂掉电话。 江辞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客厅里那尴尬的相亲氛围,母亲那殷切的期盼,似乎都变成了另一个时空的背景板。 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母亲楚虹正端着一杯茶,递给对面的女孩,脸上的笑容热情又标准。 “清怡啊,多喝点水,别客气。” 陈清怡双手接过,低着头,小口地抿着。 气氛依旧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看到江辞出来,楚虹女士立刻投来一个“你小子怎么回事赶紧给我好好表现”的眼神。 江辞接收到了信号,但选择了无视。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走到客厅中央,在母亲和陈清怡两人疑惑的注视下,站定。 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了那个一脸羞怯的女孩。 最后,他平静地,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妈。” “刚才魏松导演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京都跟他聊聊剧本。” “这次回来,可能又待不久了。” 短短两句话,却让眼前的楚虹和陈清怡丝毫不能镇定。 “魏松?!” 楚虹女士的惊呼声传来。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魏松! 她虽然不懂电影圈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但最近为了能看懂儿子的微博, 为了更好地了解儿子的世界,她可是天天抱着手机在网上恶补各种娱乐知识。 她也是知道了一点“魏松”这个名字,在导演界的含金量。 那可是拍出过好几部拿了国际大奖的电影的顶级大导演! 另一边。 相亲女孩陈清怡,更是惊得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比楚虹女士更懂得魏松的作品意味着什么。 那是艺术和票房的双重保证,是无数演员挤破了头都想上的大船! 她看向江辞,那原本带着几分好奇和羞涩的打量,瞬间变成了仰望。 刚才的江辞,在她眼里,是一个从电视里走出来的,长得有点帅,事业刚起步的“明星”相亲对象。 那么现在。 接到了魏松导演电话的江辞,已经脱离了“相亲对象”这个范畴,变成了一个需要她仰望的,遥不可及的存在。 看着两人这副被震住的样子,江辞决定,直接打直球,把今天这出闹剧彻底了结。 他对着陈清怡,微微欠了欠身,态度礼貌,但疏离感十足。 “清怡老师,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我现在这个阶段,确实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他的话,说得坦荡又直接。 陈清怡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微笑。 她明白了。 也终于从这场由长辈安排的,有些荒唐的会面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 “就当今天来见了一次大明星,是我赚到了。”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小包,举止大方得体。 “那我就不打扰了,楚阿姨,江辞哥,我先走了。” 临走前,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江辞,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 “江辞哥,我以后会是你的头号粉丝,你的电影,我一定去电影院支持!” 送走陈清怡,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尴尬。 楚虹看着自己儿子那张虽然疲惫,但却透着一股坚定神采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好像……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儿子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处处操心的小孩子了。 他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追求。 那条路,通向她完全不了解,但却能感受到其分量的远方。 “算了。” 楚虹女士摆了摆手,“以后随你自己去吧。” 她走过去,默默地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杯子,不再提任何关于相亲和找对象的话题。 楚女士最终还是妥协了。 江辞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见好就收,立刻把话题切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走到母亲身边,看着这个熟悉的小屋。 “妈。” “老江还在的时候,单位分的这套房子,太旧了。” “墙皮都掉了,卫生间也小。” “我现在挣了点钱,回头……我给你在这边买套新的吧,大一点,带电梯的那种。” 这是江辞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的。 楚虹女士收拾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头也没回。 “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 “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着冷清,打扫也费劲。” “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这老房子里,还有你爸的痕迹,住习惯了。” 说完,她和江辞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客厅墙上那张已经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年轻的江岩军穿着一身挺括的警服,笑容灿烂,英气逼人。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 江辞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 “妈,我明天想一个人去看看爸。” 第84章 陵园里的中南海 次日,天色阴沉。 江辞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 他婉拒了母亲楚虹想要陪同的提议。 有些话终究只能一个人去说。 那辆惹眼的红色奥迪Q7,再次在一众早起买菜邻居们的注视下,发动了引擎。 与来时的喧嚣不同,这次邻居们的议论声小了许多。 江辞没理会那些视线,将车平稳地驶出小区,朝着市郊的方向开去。 道路两旁的景物,从低矮的居民楼,慢慢变成了连绵的田野。 最终,车停在了市郊的一片陵园外。 烈士陵园。 这里安静肃穆,松柏四季常青,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江辞下了车,没有带任何东西,只在口袋里揣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 他顺着石阶,一步步往里走。 陵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 一排排整齐的墓碑,沉默地矗立着。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段壮烈的故事。 江辞在一排排灰白色的碑石中穿行,脚步不快,但目标明确。 最终,他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显然母亲经常过来。 上面用最简洁的字体,刻着三个字。 江岩军。 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警服,很年轻,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正对着镜头笑。 眼神坚毅明亮,和江辞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碑文用最简洁的文字,记述着他的一生。 刑警江岩军,于二零零八年在执行“雷霆行动”,协助抓捕特大跨国贩毒集团头目时,为掩护身份暴露的卧底同事安全撤离,不幸中弹牺牲。 终年三十二岁。 江辞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蹲下身。 他伸出手,用自己风衣的袖子,仔细地擦拭着墓碑上被风吹来的几片落叶和灰尘。 动作很慢,很轻。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小方盒子。 里面是三根烟。 父亲生前最喜欢抽的中南海。 他将三根烟,并排立在冰冷的碑石前,用一个防风打火机,逐一点燃。 “咔哒。” 火苗在微风中跳跃。 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江辞就那么蹲着,看着那三点明明灭灭的火星。 许久。 他终于开口,嗓子干得厉害。 “爸,我来看你了。” 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声。 “你走了以后,妈很辛苦。” “我也……过得挺拧巴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弹了弹裤子上的灰。 江辞停顿了很久,终于再次开口。 “爸。” “你可能不信。” “我现在干的活儿,其实……跟你的有点像。” “都在救人。” 江辞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只不过,你救的是别人。” “我救的是我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父亲那张年轻充满正气的脸,一股无法与外人道的委屈和疲惫,瞬间将他淹没。 “我得让别人为我演的角色伤心,为我演的角色流泪,让她们心碎。” “然后,我才能活下去。” “你说这事儿,荒不荒唐?” 风吹过陵园,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地上的落叶。 没有人能回答他。 说完这一切,江辞感觉压在心头几个月的巨石,仿佛被搬开了一角。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来。 虽然问题还在。 倒计时还在。 但他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着这个秘密了。 他就在墓前坐着,陪着父亲,陪着那三根烟。 直到烟丝彻底燃尽,只剩下三截短短的滤嘴。 江辞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对着墓碑,站直了身体。 然后,像小时候父亲教他的那样,对着英雄,深深地鞠了一躬。 …… 回到家的时候,江辞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雨过天晴的松快。 那种萦绕在他身上的,因为KPI和生命倒计时而产生的忧郁疲惫,消散了很多。 他恢复了以前在楚虹面前那副有点懒散,但还算阳光的样子。 楚虹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当她看到儿子脸上那不再紧绷的神态时,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继续切菜。 这次回家,满打满算,都待不够两天。 江辞本来还想着,多陪陪母亲。 但魏松导演的邀约,时不我待。 他决定明天就走。 先开车回沪市,把这辆Q7还给公司,然后再动身去京都。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给孙洲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孙州那精神十足的大嗓门传了过来:“辞哥!我得到消息你回老家了,现在有何吩咐!” “后天,京都,能到吗?”江辞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孙州,明显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江辞这一趟回家,怎么也得休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才几天?四天都不到! “京……京都?” “辞哥,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吧!“楚无尘”这才刚杀青啊!” 孙州心里疯狂吐槽,不愧是他辞哥,卷王之王! 不过,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京都! 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 一个之前在圈内流传的,他半信半疑的传闻,瞬间变得无比真实! “辞哥!卧槽!难道是真的?魏导……魏导真的找你了?!” 孙州的声音都变调了。 “嗯。”江辞应了一声,“魏导让我过去聊聊剧本。” “卧槽卧槽卧槽!”孙州在电话那头已经语无伦次,“行!必须行!别说后天,我今天晚上就能飞过去!辞哥你等着,酒店机票我马上订!” 挂了电话,江辞看着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孙州就把酒店的预订信息发了过来,效率奇高。 第二天一早。 江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 他走出房间,发现自己那个半旧的行李箱,已经立在了客厅的门边。 里面的衣物,被叠得整整齐齐。 楚虹女士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他准备早餐,一碗鸡蛋面。 “吃完再走。” 她把面碗放在桌上,没有多余的叮嘱,也没有离别的伤感。 江辞默默地坐下,吸溜吸溜地吃完了整碗面。 “妈,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楚虹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拉起行李箱。 “到了京都,别省钱,住好点,吃好点。” “知道了。” 江辞换好鞋,立马下了楼。 清晨的老旧小区里,那辆红色的奥迪Q7显得格外扎眼。 3.0T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楼宇间响起。 车身很快驶离,消失在了小区的拐角处。 第85章 他不是碎了,他是钢筋做的! 下午三点。 沪市,星火传媒地下停车场。 一辆惹眼的红色奥迪Q7,稳稳停住。 车门打开,江辞从驾驶座上下来。 连续七个小时的长途奔袭,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更别提回老家那两天,先是经历了一场硬核相亲,后又独自去了陵园。 情绪的起伏和消耗,远比开车更累人。 他关上车门,身体脱力般靠在冰凉的车身上,才勉强站稳。 电梯里,光洁的金属壁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林晚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江辞走到门口,没敲。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 办公室里遮光窗帘紧闭,只留了几盏昏暗的射灯。 林晚戴着巨大的防噪耳机,正对着面前的三联屏,十指如飞,疯狂敲击着键盘。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辞认得这副架势。 晚姐进入“战斗状态”了。 他推开门,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会客区的沙发旁,陷了进去。 沙发很软,江辞的意识几乎瞬间就要沉底。 他强撑着眼皮,安静等待。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富有节奏的密集敲击声。 不知过了多久。 键盘声,戛然而止。 林晚摘下耳机,习惯性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一声细微的骨骼脆响。 然后,她一扭头。 整个人瞬间定格。 沙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安静地蜷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已经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异常清瘦的轮廓。 林晚瞳孔一缩。 她仔细辨认,才认出那是江辞。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看清江辞那张白得像纸的脸,以及那双眼睛底下抹不去的浓重阴影时,林晚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已经脑补完了一整套“临终关怀”级别的开场白,准备小心翼翼地安抚这件一碰就碎的艺术品。 就在这时。 沙发上的人,动了。 江辞听到了键盘声停止,用尽力气抬起头。 他看到了林晚,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没精力去深究。 江辞只想尽快汇报,然后找个地方,睡到天荒地老。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 “晚姐,我回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钻进林晚的耳朵里,却被大脑自动翻译成了另一层恐怖的含义。 回来了。 是江辞回来了,还是“楚无尘”回来了? 她的心揪得更紧了。 林晚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最柔和的表情。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路上……累坏了吧?” “看你状态很不好,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她只想立刻把这个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的“易碎品”打包送走,妥善保管。 江辞却摇了摇头。 速战速决。 他撑着沙发扶手,强行让自己的背坐直了一些,直奔主题。 “不用。” “晚姐,有件事跟你汇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陈述KPI的平淡口吻,说道: “魏导的剧,定了。” “叫《汉楚传奇》。” 林晚:“……”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心理疏导腹稿,瞬间全部卡死在喉咙里。 那个准备递给江辞,让他“放轻松”的慈母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足足三秒。 金牌编剧的大脑,开始以超频的速度,疯狂运转。 《汉楚传奇》。 楚汉争霸! 项羽!刘邦! 乌江自刎! 霸王别姬! 这不就是江辞之前心心念念,反复盘点过的,“虐恋情深,爱而不得,生离死别”的悲剧素材集大成者吗! 林晚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江辞。 这小子……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对悲剧题材有着极致偏执的……怪胎!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看向江辞的目光,彻底变了。 那点担忧和怜悯,瞬间烟消云散。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担心他精神出问题的想法,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一个能把演悲剧当成流水线打卡一样追求效率的人。 他的精神内核,恐怕比钢筋混凝土还硬! 稳得一批! 林晚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 她重新靠回自己的老板椅上,用一种审视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江辞。 “明白了。” 她开口,声线已经完全切换回了雷厉风行的老板模式。 “《汉楚传奇》,魏松导演的项目。” “公司会立刻为你成立专项小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项目核心。” “你的所有行程和需求,最高优先级。” 林晚的决断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给行政总监。 电话秒接。 “喂?林总?” “A栋1502公寓,立刻清出来。”林晚的指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对,给S级艺人备的那套大平层,最高权限的密码锁。” “收拾好,初始密码直接发给江辞。” “他今晚就住。” 挂断电话,她看向江辞伸出手。 “车钥匙。” 江辞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了Q7的车钥匙。 林晚接过来,随手扔在桌上。 “别开了,车放公司。” “你这个状态开什么车,好好睡一觉。” “明天一早,司机送你去机场。” 江辞点了点头。 他确实需要这个。 能有地方睡,有人送,求之不得。 “好。” 他应了一声,补充道:“孙洲定了明天去京都的机票。” “知道了。”林晚挥了挥手,“上去休息,密码马上发你手机。” 江辞站起身,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出去。 全程没有一句废话。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林晚看着他那个清瘦又写满疲惫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关于他精神是否脆弱的担忧,确实是放下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彻底安心了。 一个新的、更深层次的担忧,悄然浮现。 一个演员,如此痴迷,甚至偏执地只接悲剧。 他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扔进那些悲伤、绝望、充满痛苦的角色人生里。 从“青年将军”到“楚无尘”。 下一个,就是《汉楚传奇》里那个注定走向末路的英雄。 长此以往,真的没问题? 就算他有强大的抽离能力,但反复浸泡在悲剧氛围里,人性是会被磨损的。 她不希望自己一手发掘的百年难遇的天才,最终在一条无人走过的路上,把自己烧成灰烬。 林晚打开自己的电脑,手指在搜索框里,缓缓敲下了一行字。 “关于演员长期出演高强度悲剧角色的心理健康可持续性干预方案研究。” 第86章 魏导的考验,从鸿门宴开始 A栋1502公寓。 江辞从一张足以躺下四个他的大床上醒来。 窗帘是全遮光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摸到床头的开关,按了一下。 柔和的灯光,缓缓亮起。 一夜无梦。 林晚提供的这套S级艺人公寓,从床垫的软硬度到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堪称顶级。 他看了一眼手机。 早上七点整。 屏幕上有一条林晚半夜发来的消息。 【司机七点半到楼下,车牌号沪A33366。】 江辞起身,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七点二十五分,他准时下楼。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已经安静地等候在公寓楼门口。 司机看到他立刻下车,拉开了后排车门。 “江老师,早上好。” 江辞点点头,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清晨沪市的车流,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向机场。 上午十点。 京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到达口。 汹涌的人潮中,一个身影格外显眼。 孙洲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踮着脚,拼命地朝出站口张望。 当江辞的身影出现时,他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目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辞哥!这里!” 孙洲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从江辞手里抢过那个半旧的行李箱。 “辞哥你辛苦了!车就在外面,咱们马上走!” 两人走出航站楼,一辆顶配的黑色丰田埃尔法,正静静地停在VIP停车位上。 孙洲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得奢侈,真皮座椅,小冰箱,一应俱全。 座位前的凹槽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饮品。 依云矿泉水,巴黎水,还有几罐江辞没见过的进口功能饮料。 江辞坐进车里,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座椅中。 他拿出手机,给魏松发了条信息。 【魏导,我到京都了。】 信息发出去,几乎不到三十秒。 手机震动了一下。 对方回复过来一个地址,后面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 简洁,高效。 很有魏松的风格。 江辞把地址转发给了前排的孙洲。 孙洲将地址输入车载导航,脸上的兴奋,却慢慢变成了困惑,最后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辞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这地方……不对啊。” “导航显示,这不在市中心,也不是华星影业的总部大楼……好像是,是郊区的一个老胡同。” 江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按导航走。” “好的,辞哥。” 黑色的保姆车驶离机场高速,穿过繁华喧闹的市区。 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逐渐减少,变成越来越有年代感的低矮建筑。 车速也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导航的路线指向了一条极其幽深的胡同。 胡同口很窄,仅能容纳一辆车勉强通过。 埃尔法的车身,与这里古朴甚至有些破败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车轮压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两侧是斑驳的灰色砖墙,墙头上探出几根枯黄的藤蔓。 这里安静得过分,将外面那个浮躁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孙洲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车子在胡同的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朱漆木门前,缓缓停下。 这里没有任何公司标识,也没有门牌号。 只有门口左右两边,蹲着两只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狮子,安静地注视着这辆突兀的闯入者。 “辞哥,到了。” 江辞睁开眼。 他看了一眼那扇门。 “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孙洲看着江辞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我陪您去吧”咽了回去。 这扇门背后,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小助理,能进去的。 江辞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传得很远。 等了约莫十几秒。 朱漆木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那么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面容平和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后,对着江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辞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极为雅致的四合院。 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地上铺着青砖,角落里种着几丛翠竹。 院子正中,一棵枝干遒劲的老槐树下,摆着一套古朴的石桌石凳。 一个身影,正坐在石凳前。 魏松。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夹克,正低着头,亲自摆弄着一套小巧的紫砂茶具。 他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个石凳。 江辞会意。 他走过去,依言坐下。 魏松的动作不疾不徐。 烫杯,温壶,置茶,冲泡。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整个院子里,只听得到沸水注入茶壶的“嘶嘶”声,和偶尔从槐树上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江辞明白了。 这是一场考验。 考验他的心性。 一个真正的好演员,在镜头前,需要爆发出极致的情感。 但在镜头之外,必须拥有一颗能够迅速沉静下来的心。 能动,亦能静。 能疯,亦能定。 他便也安然坐着,不焦,不躁。 他没有去看魏松,而是将视线投向院中的一草一木,欣赏着这份都市中难得的宁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半个小时。 一杯热气袅袅,茶汤澄黄的茶,被轻轻推到了江辞的面前。 魏松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锐利,直直地看向江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透彻。 安静的院子里,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看过《史记·项羽本纪》吗?” 江辞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 “看过。” 魏松的身体微微前倾,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那你觉得,鸿门宴上,项羽为什么不杀了刘邦?” “史书上说,是因为项伯求情,加上他自己妇人之仁。” 魏松盯着他。 “你觉得呢?” 第87章 鸿门宴的主角与龙套 面对魏松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审视,江辞没有回避。 他将手中的茶杯,稳稳地放回了粗粝的石桌上。 “啪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清晰可闻。 然后他开口了。 “史书是后人写的。” “是胜利者写的。” 江辞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掷地有声。 “鸿门宴上的项羽,不是霸王,也不是西楚的将军。在那一刻,他是一个活在自己剧本里的‘主角’。” 主角。 这个词让低头品茶的魏松,动作微微一顿。 江辞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逻辑里。 “他的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征服与荣耀,没有阴谋和算计。” “刘邦是什么?” 江辞自问自答。 “是一个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几乎要抱住他大腿求饶的人。” “在项羽的剧本里,这样的人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对手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已经彻底臣服,不配入戏的‘龙套’。” “杀了龙套,会脏了主角的戏台。” 江辞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他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分析兵法时局,他只是站在一个演员,一个角色的角度,去剖析那个两千多年前的英雄。 “所以,项羽的悲剧,根源从来都不是什么妇人之仁。” “是极致的傲慢。” “他信奉绝对的力量,不屑于任何阴谋诡计。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地赢,是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他放走了刘邦。” “因为在他看来,刘邦在那一刻,就已经输了,永远翻不了盘。” 江辞抬起头,直视着魏松。 “这才是他悲剧命运的,真正开端。” 话音落下。 四合院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老槐树上,那只不知名的鸟儿,又清脆地叫了两声。 魏松愣住了。 他捏着紫砂茶杯的手指,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他锐利的审视,一点点瓦解,慢慢化为了某种不敢置信的惊异,最后变成了无比炙热的欣赏。 他为了《汉楚传奇》这个剧本,耗费了整整五年。 他见过的历史学家,请教过的文化顾问,面试过的演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每个人都能从政治、军事、性格弱点等角度,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能像江辞这样,用一个“主角”和“龙套”的理论,如此简单粗暴,又如此精准地,一刀捅进了项羽这个角色的灵魂深处! 他找的从来不是一个会背史书的演员。 他要找的是一个能真正理解角色灵魂,能和角色共鸣,甚至能成为角色本身的“疯子”! 江辞的答案,完美地契合了他对《汉楚传奇》的全部构想! “好!” 一声爆喝,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魏松猛地一拍石桌! “啪!” 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找到知己的酣畅淋漓。 “好!说得好!” 魏松几步走到江辞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江辞!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刘邦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江辞脸上那因为沉浸在角色分析中而产生的平静,瞬间龟裂。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明明项羽聊得好好的,怎么要给他安排个刘邦的角色? 这一下都不知道给江辞干哪来了。 刘……刘邦? 那个老谋深算,隐忍狡诈,能屈能伸,一路从亭长干到皇帝,最终君临天下的汉高祖刘邦? 这个角色从头到尾,哪一点跟“悲情”沾边? 哪一点能让观众“心碎”? 这跟让他去拍校园甜宠剧,有什么区别?! “魏导。” 江辞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的反应让魏松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江辞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用一种坚定的口吻,直接拒绝。 “抱歉魏导,我不能演刘邦。” 魏松皱起了眉,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 “刘邦是这部戏的暗线主角,他的隐忍,权谋,他的崛起,人物层次比项羽更复杂,表演空间也更大,你不明白吗?” 这是多少演员梦寐以求的角色! 一个能展现演员演技厚度和深度的角色! 他给了江辞,江辞竟然拒绝了? 江辞直视着魏松,没有丝毫退让。 “我想演项羽。” 五个字清晰决绝。 魏松看着江辞,沉默了。 那股刚刚还无比热烈的欣赏,迅速冷却转为一种复杂的审视。 他重新坐回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 “项羽这个角色,已经有人选了。” 他坦言。 “《汉楚传奇》投资巨大,超过五个亿。背后的资本方,错综复杂。” “最大的投资方,长青娱乐,已经推荐了他们旗下的当家男演员,来出演项羽。” 江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在圈子里是常态。 资本永远是第一话语权。 但他不能退。 魏松看着江辞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失望,和他那份不肯熄灭的执拗,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他看人,一看演技,二看心性。 江辞的表现,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他惊艳。 他动了惜才之心。 最终他松了口,决定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半个月后。” 魏松缓缓开口。 “那个人会从另一个剧组回来。” “到时候,我会安排一场公开的试镜。” “你们两个,公开竞争。” “谁能说服我,说服制片人,说服所有人,谁,就是我的项羽。” 江辞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机会! 他追问:“那个人是谁?” 魏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报出了那个在华语电影圈,分量极重的名字。 “彭绍峰。” “三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宝岛中生代第一人。” 每一个头衔,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然而,江辞只是平静地听完。 然后,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 “我接受。” 第88章 长青太子爷 朱漆木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 江辞重新回到了这条幽深的胡同里。 他走到那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孙洲立刻回过头,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担忧,但他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辞。 江辞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活动。 但孙洲跟了他这么久,知道这副平静之下,往往是波涛汹涌。 “辞哥……怎么样?魏导……他怎么说?”孙洲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都放得极轻。 江辞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疲惫。 “我要的角色是项羽。” 他淡淡地开口。 孙洲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项羽! 悲剧英雄! 辞哥演这种角色老有经验了! “太好了辞哥!魏导果然慧眼识珠!” 孙洲的激动还没持续三秒,就被江辞的下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不过要竞争。” “对手是彭绍峰。” 孙洲脸上的狂喜僵住了,然后一点点碎裂,变成了难以置信。 他手一抖,旁边凹槽里放着的一瓶依云矿泉水,直接被他碰倒了。 “彭……彭绍峰?!” 孙洲的声音都变了调。 “哪个彭绍峰?是我想的那个彭绍峰吗?长青娱乐的那个太子爷?!” 江辞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孙洲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辞哥,这……这不公平啊!” 孙洲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了, “彭绍峰他爸是长青娱乐的创始人之一,长青娱乐是《汉楚传奇》最大的投资方!这哪是试镜,这不就是走个过场吗?角色早就内定了吧!”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疯狂戳着,嘴里念念有词。 “我查查……我马上查查……” 很快,彭绍峰的资料,被他一条条地念了出来,每念一条,孙洲的语调就更绝望一分。 “彭绍峰,宝岛人,出身演艺世家,母亲是七十年代的影后……” “他本人,身高一米八,外形高大硬朗,常年健身,是圈内有名的硬汉专业户,被媒体誉为‘行走的荷尔蒙’……” “演技就更不用说了,出道十年,三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虽然每次都差一点,但实力是公认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演枭雄和硬汉角色,之前那部《暗金帝国》,他演的反派老大,简直绝了!” 孙洲越说,声音越小。 无论是从外形条件,还是演艺资历,甚至是背后的资本背景和市场号召力来看。 他家辞哥,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孙洲念完,颓然地放下平板。 他偷偷去看江辞,发现对方依旧闭着眼睛,平静得不正常。 这份冷静,让孙洲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辞哥不会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人已经傻了吧? “开车。” 江辞终于开口,依旧是那两个字。 “回酒店。” “哦……好,好的,辞哥。” 孙洲连忙发动汽车,黑色的保姆车在狭窄的胡同里退了出去,随即掉头缓缓驶离。 一路无话。 一回到酒店的总统套房,江辞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孙洲被隔绝在门外。 他急得在客厅里团团转。 这件事太大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最信任也最敬畏的号码。 “喂,晚姐!” 电话一接通,孙洲就差点哭出来,“出大事了!” …… 酒店套房里。 江辞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他转过身,走进了宽敞的衣帽间。 衣帽间里,四面都是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照出他此刻的身影。 清瘦,单薄。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和文弱。 这样的他,和史书上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吗? 没有。 彭绍峰的形象,几乎完美契合了大众对于项羽的所有想象。 高大威猛,充满力量感。 而自己站出去,更像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魏松让他演刘邦估计也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江辞伸出手,触碰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他缓缓闭上眼。 意识沉入脑海。 那熟悉的系统界面,在视野中展开。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已经解锁的技能,死死地锁定在了【特殊类】那一栏。 【体能优化LV1】 【情绪隔离LV1】 【深度睡眠LV1】 三个技能,依旧在闪闪发光。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第一个技能上。 【体能优化LV1:本技能为被动技能。当宿主进行高强度体力活动时(包括但不限于哭戏、雨中奔跑、激烈打斗、声嘶力竭的争吵等),体力消耗将降低20%,并加快乳酸分解速度,有效缓解次日肌肉酸痛。】 演项羽。 意味着要穿上几十斤重的盔甲。 要拍摄大量高强度的马战和打斗戏。 意味着需要有强大的体能,去支撑角色那霸绝天下的气场。 没有这个技能,他连站在那场公开试镜的起跑线上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他的入场券。 也是他唯一的,能够弥补外形差距的底牌。 江辞的视线,缓缓移动到技能的价格上。 【体能优化LV1】:1300点心碎值。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右上角的余额。 【心碎值余额:1440】 这是一次豪赌。 脑海里,魏松的话再次响起。 “刘邦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他可以选另一条路。 接受刘邦的角色,安安稳稳地拍完这部戏。 但那又如何? 刘邦这个角色,能给他带来心碎值吗? 不能。 那对他来说,就是浪费生命。 是死路一条。 所以,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兑换。” 江辞在心里,默念出这两个字。 没有丝毫犹豫。 【确认兑换技能“体能优化LV1”?将消耗1300点心碎值。】 “确认。” 系统界面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1440……1000……500…… 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无比刺眼的数字上。 【心碎值余额:140】 巨大的落差感,让江辞的心都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另一个冰冷的界面,自动弹了出来,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生命倒计时:190天7小时2分11秒】 时间,一秒一秒地,无情地流逝着。 就在这时。 一股微弱但又无比清晰的暖流,从他的心脏位置,缓缓散开。 那股暖流顺着他的血管,流向四肢。 起初很微弱、 但很快它变得持续而稳定,在他的身体里循环往复, 滋润着每一寸疲惫的肌肉和骨骼。 第89章 魔鬼特训与京剧名角(改) 第二天一早,手机就响了起来。 江辞刚从房间走出来,接起电话。 林晚冷静又充满力量的声线,直接穿透了听筒。 “我已经给你找了全京城最好的体能教练和营养师,他们一个小时后到你住的酒店。” “钱不是问题,把你的身体给我练成一块钢板!” 她的行动力快得惊人,显然是孙洲一汇报,她就立刻行动了。 江辞却拒绝了。 “晚姐,我不需要健身教练。” 电话那头的林晚,沉默了。 “我要找一个……会唱戏的。” “唱戏?”林晚的声调瞬间拔高,“江辞你疯了?你要跟彭绍峰比肌肉,不是比嗓子!” “项羽的‘霸气’,不只是肌肉。”江辞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城市,“更是一种气场和仪态。” “现代健身房练出来的是死肌肉,是健美冠军,不是力能扛鼎的西楚霸王。” “我需要的,是古代武将那种‘精、气、神’合一的架势。那种东西,现在的健身房里,找不到。” 他需要的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东西,一种能撑起几十斤盔甲,还能在千军万马前横刀立马的魂。 “只有从小练童子功的戏曲演员,尤其是武生,他们的身上,才有这种东西的影子。” 电话那头,林晚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足足过了十几秒,她才重新开口,之前那股焦灼和暴躁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认同。 “我明白了。” 她立刻理解了江辞的意图。 “嘟……” 电话直接被挂断。 林晚已经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态度。 当天下午,孙洲就开着那辆黑色的埃尔法,载着江辞七拐八绕,钻进了京都二环内一个不起眼的老胡同。 胡同深处,一个比魏松那个四合院更显破败的小院门前,孙洲停下了车。 “辞哥,就是这儿了。”孙洲下车,指了指那个小院,“林总说,她找的是一位姓关的老先生,以前是国家京剧院的台柱子,武生泰斗。退休好多年了,脾气……据说很古怪。” 江辞点点头,上前叩响了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老头衫,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他满脸皱纹,身形干瘦,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辞,又瞥了一眼门口那辆豪华的保姆车。 “找谁?” “关振雄,关老爷子。”江辞恭敬地回答。 “我就是。”老爷子靠在门框上,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有事?” 孙洲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关老您好,我们是星火传媒的,这位是我们的演员江辞。我们想请您……” 关振雄直接一摆手,打断了他。 “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他的视线从江辞那清瘦的身板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这不教偶像明星怎么摆pOSe,回去吧。” 说完,他就要关门。 “关老。” 江辞开口了。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再说什么请求的话。 只是退到了门前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上,在老爷子关门前的一瞬间,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朕这一生,杀七王,灭四国,定江山,平天下!” 这不是《宫谋》里的台词。 这是他将《宫谋》里,那位青年将军临死前的情感,与项羽这个角色的命运,揉碎了再重新组合起来的独白。 他的身形依旧单薄,但那一句句念白,却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和英雄末路的悲凉。 “朕信奉的,是铁蹄踏处,皆为王土!朕相信的,是剑锋所指,万众臣服!” “可他们告诉朕,这叫暴戾!” “他们告诉朕,要怀柔,要权谋,要用人心换人心!” 他的腔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不是京剧的念白,却有着话剧舞台上锤炼出的穿透力。 关振雄准备关门的手,停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江辞没有停。 “朕不懂!” “朕只懂,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为何赢了天下,却输了人心?为何守了江山,却失了所有?” 他没有嘶吼,可那份不甘与困惑,却通过每一个字,狠狠地砸在关振雄的心上。 这个年轻人,他是在与一个虚构的灵魂对话。 是一种“戏比天大”的信念。 这也是他们这辈唱戏的人,信奉了一辈子的东西。 关振雄看着院中那个瘦弱,但身体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的年轻人,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江辞的独白,结束了。 他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院子里,一片死寂。 许久。 关振雄缓缓地,把已经关上一半的门,又重新拉开了。 “明早五点,到这儿来。” 他看着江辞,一字一句。 “迟一秒钟,就永远别来了。” 第二天。 凌晨四点五十分,江辞已经安静地站在了小院里。 天还是一片漆黑。 五点整,正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关老爷子穿着一身练功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从墙角抄起一把足有一米五长,分量沉重的木制大刀,扔到了江辞面前。 “锵”的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拿着。” 江辞弯腰,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力气才将它提了起来,手臂一阵酸麻。 “扎马步。” 老爷子吐出三个字,然后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下,灯光微亮,端起一个大茶缸,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江辞双手持刀,沉下腰,摆开了架势。 清晨的寒气,混着刀身的重量,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不到十分钟,他的额头就开始冒汗。 二十分钟,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半个小时,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T恤,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膝盖即将跪下去的时候。 【体能优化LV1】开始发挥作用了。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心脏处散开,缓缓流向他那抖如筛糠的双腿。 乳酸堆积带来的那种撕裂般的酸痛感,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慢慢中和抚平。 他依旧很累,累到几乎要虚脱。 但那种濒临极限的崩溃感,却被死死地挡在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外。 他咬着牙,将已经开始晃动的身体,重新稳住。 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 天色从墨黑,变成了鱼肚白。 院子里,只有江辞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孙洲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看到院中江辞的模样,吓了一跳,但看到廊下闭目养神的老爷子,又不敢出声。 他只能快步走到江辞身边,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到他眼前。 屏幕亮着。 那是一张照片,背景是灯光明亮的专业健身房。 照片里的男人,正是彭绍峰。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几滴恰到好处的汗珠,正对着镜子,自信地展示着他完美的肌肉。 胸肌、腹肌、手臂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和美感。 照片下面,是刚刚发布的微博文案。至于评论区,全是“荷尔蒙爆棚”之类的赞美。 第90章 霸王不是瞪眼,是压根看不见你! 孙洲举着平板,几乎要怼到江辞的脸上了。 江辞的视线,从那把沉重的木刀刀身上,艰难地抬起,瞥了一眼屏幕。 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眨了眨眼,眼皮都没有多动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句。 “身材不错,估计腹肌开个瓶盖不是问题。” “啊?”孙洲完全没跟上这个思路。 孙洲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噎住。 哥!辞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辞哥,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孙洲急得直跺脚,“” “彭绍峰他这是在秀肌肉,在给剧组和其他投资方看,他就是项羽的最佳人选!” “要不,咱们也改去健身房吧?” “现在开始练,试镜前好歹能出点线条,到时穿上盔甲也不至于差太多啊!” 江辞拒绝了。 “不用。”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已经开始偏移的重心,重新拉了回来,双脚死死地钉在地上。 “身材不是说不重要,但怎样演出一个角色的“势”比“形”更重要。” “盔甲是戏服,不是魂。”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全部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把沉重的木刀和双腿上。 孙洲张了张嘴,看着江辞那份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平静,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地收起平板,退到了一边。 他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接下来的半个月,江辞的生活被极限压缩到了三点一线。 酒店,小院,酒店。 凌晨四点五十分,他会准时出现在那个破败的小院里。 扎马步。 练刀。 走台步。 关老爷子不教任何花哨的套路,也不讲解任何具体的招式。 他只练三样东西。 站桩,是练“根”。 挥刀,是练“力”。 走台步,是练“势”。 用老爷子的话说,一个武生上了台,还没开口,还没亮相,光是往那一站,就得有气场。 那个气场,就藏在这最基础的“精、气、神”里。 训练是残酷的。 每天的训练结束,江辞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肌肉的酸痛和撕裂感,始终在挑战着他意志的极限。 但【体能优化LV1】持续不断地发挥着作用。 每当他感觉自己要倒下的时候,那股熟悉的暖流就会从心脏处涌出, 精准地流向他身体最疲惫的部位,中和掉大部分足以让人发疯的乳酸。 于是第二天凌晨,当第一缕天光还未出现时,他又能准时出现在小院里,从不迟到一秒。 关老爷子对他的态度,也在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毫不掩饰的轻蔑,到中期的审视,最后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沉默。 他见过太多来学艺的年轻人。 有天赋的,吃不了苦。 能吃苦的,没那个灵性。 这个叫江辞的年轻人却很奇怪。 他不是在“扮演”吃苦,也不是在“忍受”吃苦。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研磨”自己。 这天上午,江辞正在练习挥刀。 那把沉重的木刀在他手里,已经变得逐渐得心应手。 他试图模仿史书中对项羽的描述,瞪圆双眼,做出威猛霸道的样子。 “不对。” 廊下喝茶的老爷子,突然开口。 这段时间来,他已经知道江辞来学艺的目的是什么了, 为了演好西楚霸王“项羽”。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指点。 江辞动作一停,看向他。 “你的气,都浮在脸上了。”关老爷子放下茶缸,“霸王不是靠瞪眼吓唬人。” 他站起身,走到江辞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江辞的眼睛。 “你的‘目中无人’还不够强。” “你的眼睛里,不应该有任何人。不应该有敌人,不应该有臣子,什么都不该有。” “你的气要沉下去,沉到丹田里,不是浮在脸上装样子。” 目中无人。 这四个字,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之前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理论,全部被这四个字串联了起来! 对啊! 在魏导的院子里,他得出的结论是,项羽是活在自己剧本里的“主角”,刘邦只是一个不配入戏的“龙套”。 主角的世界里,其他人是什么? 是背景板! 是NPC! 主角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背景板上?怎么会跟NPC较劲? 所以项羽的傲慢,不是看不起人,而是根本“看不见”人! 他的视野里,只有他自己要征服的天下和自己要建立的功业! 所谓的“目中无人”,不是一种表情,而是一种心态! 这一刻,关老爷子的“戏曲理论”,与他自己的“系统理论”,完美地打通了! 他瞬间感觉自己对项羽这个角色的理解,从纸上谈兵的理论层面,进化到了可以感知的感官层面! 江辞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他脸上的那种用眼神微表情刻意做出来的凶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神态变得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但就是这份空洞,让站在他对面的孙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廊下的关老爷子,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他没再说什么,重新坐回自己的小马扎上,端起了茶缸。 白天,江辞在小院里打磨身体和气场。 晚上,他就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再次翻阅《史记》、《汉书》和各种关于楚汉的史料。 他在寻找那些被史书一笔带过的,“情感的缝隙”。 巨鹿之战,项羽破釜沉舟,九战九捷,威震诸侯。 史书写了他的勇,写了他的威。 但那一刻,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无数秦军尸骨之上,看着那些跪倒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诸侯将领时,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是什么? 是睥睨天下的狂喜?还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鸿门宴上,他放走了刘邦。史书说他“妇人之仁”。但在他做出那个决定之前,他与范增、与项伯的眼神交流是怎样的?他内心的挣扎又有几分? 乌江畔,四面楚歌。 当他听到那些熟悉的乡音,从敌人的军营里传来时,他握着剑的手,是否颤抖过? 这些,史书上都没有写。 而这些,才是一个角色真正的血肉。 时间,就在这种白与黑的极致研磨中,飞速流逝。 半个月,转瞬即逝。 江辞的身体,并没有变成那种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猛男。 他身形依旧清瘦。 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那现在的他,就是一柄插在沙场之上,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古朴重戟。 不锋利,却带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孙洲看着江辞一天天的变化,心里的情绪,也从最初的焦灼绝望,慢慢变成了一种近乎敬畏的沉默。 这是训练的最后一天。 江辞扎完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马步,收刀而立,汗水已经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他对着廊下的关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 关老爷子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身边拿起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站起身,走到江辞面前,扔给了他。 “我当年上台用的护腕。” “脏是脏了点,能吸汗。” 江辞接住那个还有些温度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对磨损得极其厉害的黑色棉布护腕。 上面浸满了岁月和汗水的痕迹。 “谢谢关老。” 江辞将护腕小心翼翼地收好。 …… 回到酒店。 江辞冲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感觉身体每一寸肌肉都透着舒畅的疲惫。 半个月的极限特训结束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林晚的消息。 他拿起来点开。 【《汉楚传奇》的虞姬人选定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第91章 霸王别急,你的虞姬已是关系户 看到林晚的消息,江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心理准备? 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任何当红的女明星,而是毕业大戏跟他演对手戏的那人。 夏梦。 魏松的助理,当时也递了名片给她。 那张被他形容为“冰封火山”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 技术完美,情感内敛,但内核里藏着一股随时可能喷发的巨大能量。 这与史书中那个外柔内刚,最后决然自刎的虞姬,有某种惊人的契合度。 一个完美的项羽,必须配上一个完美的虞姬。 只有这样,最后那场“霸王别姬”,才能上演得足够惨烈,才能将心碎的氛围推到顶点,最大化地收割观众的心碎值。 虞姬这个角色,是他KPI的重要组成部分。 绝对不能出岔子。 江辞拿起手机,没有回复消息,直接拨通了林晚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林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干练。 “晚姐。”江辞开门见山,“虞姬的演员是谁?”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片刻的安静,让江辞的心往下一沉。 “魏导第一个邀请的,是夏梦。”林晚终于开口。 果然。 江辞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魏松的眼光是毒辣的,他不可能看不出夏梦的潜力。 “但她拒绝了。” 林晚的下一句话,让江辞准备好的所有腹稿都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 “她爸不让。”林晚的措辞简单粗暴,“就是那个戏剧理论界的大师,夏崇山。” “他认为,夏梦的天赋不应该被影视圈这种浮躁的地方毁掉,那是对舞台艺术的背叛。” 林晚似乎是怕江辞不理解,特意模仿了一下那位老学究的腔调,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轻蔑。 “电影是导演的艺术,戏剧才是演员的艺术。我女儿的天赋,不应该沦为资本的快消品和导演随意剪辑的素材。” “他说,过早接触影视表演,会让一个舞台剧演员丧失最宝贵的‘纯粹性’。” 纯粹性? 江辞听完,只觉得一阵荒谬。 什么叫纯粹性? 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能赚钱的平台就是好平台,能赚心碎值的艺术就是好艺术。 舞台剧和电影,哪有什么高下之分?都是演戏,都是给观众看的。 难道在几百人的剧场里演,就比在几亿人看的银幕上演,要高贵? 这种为了艺术而艺术的逻辑,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不就等于一个顶级的销售经理,放着全球市场不要,非要坚持在他们小区里挨家挨户敲门推销吗? 这不是有病吗? “所以呢?”江辞追问,“最后定了谁?” “一个新人。”林晚的口吻里,透露着疲惫,“有点舞蹈功底,形象还算古典,但没什么名气。是其中一个制片方硬塞进来的人。” 关系户。 这三个字,让江辞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一个被资本硬塞进来的新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演技可能是灾难。 配合度可能是零。 她可能根本无法理解虞姬这个角色,只会照着剧本念台词,摆几个漂亮的姿势。 他脑海里,已经预演过无数遍的“霸王别姬”那场戏,那场他预估可以一次性收割大量心碎值的重头戏,此刻仿佛被拦腰斩断。 指望一个关系户新人,跟他上演一场足以让观众心碎的生离死别? 这比指望彭绍峰试镜失败,还要不切实际。 “江辞,”林晚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沉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件事,我们没有话语权。你现在的任务,是先拿下项羽这个角色。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明白。”江辞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一个强大的对手,并不可怕。 因为对手是明确的,可以去分析,去战胜的目标。 但一个不可控的搭档,却比任何强大的对手,都更让他头疼。 就在这时,孙洲拿着平板电脑,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辞哥,你看!” 孙洲把平板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屏幕上,《汉楚传奇》的官方微博,刚刚发布了一条新的动态。 是一张概念海报。 水墨晕染的战场之上,旌旗猎猎,残阳如血。 两军对垒,模糊的人影在烟尘中冲杀。 海报中央,是两个硕大的汉字——“楚”“汉”。 配文更是吊足了胃口。 “【汉楚传奇官方微博】:五年磨一剑,今朝露锋芒。鸿图霸业,英雄之争,即将拉开序幕!#汉楚传奇#” 下面还官宣了一部分已经确定的角色。 张良、韩信、萧何……一个个历史上的名字,对应着一个个实力派演员。 唯独最重要的两个角色,刘邦和项羽,官方只字未提,用两个巨大的问号代替。 这条微博发布不到半个小时,评论区已经炸了。 “终于要来了!等疯了!” “这阵容,全是戏骨啊!魏导牛逼!” “所以项羽到底是谁演?别卖关子了!” 很快,评论区的风向,就开始变得一边倒。 “除了彭绍峰,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演项羽!静待王归!” “支持彭绍峰!非彭绍峰不看!其他人演就是毁经典!” “期待我峰哥的霸王!已经开始预订电影票了!” 大量的评论、点赞,整齐划一,迅速占领了热评前排。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组织的水军和粉丝在控评。 彭绍峰那边,已经开始为最后的试镜,制造舆论优势了。 孙洲看着那些评论,气得手都在发抖。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还没试镜呢,就搞得跟已经内定了一样!” 江辞从平板上收回视线。 他此刻对这些甚嚣尘上的舆论,反而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虞姬的扮演者身上。 赵颖菲。 这个人现在对他来说,比彭绍峰那个名字还要刺眼。 第92章 啊,是关中王来了! 试镜的前一天,魏松的助理把一份电子版的剧本片段发到了孙洲的邮箱。 《汉楚传奇》鸿门宴。 自从江辞上次拜访了魏松了,两人的助理就已经相互联系上了。 孙洲找到酒店负责人将它打印出来,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几乎是冲进了江辞的房间。 “辞哥!剧本!鸿门宴的片段!” 江辞刚结束晚上的体能巩固训练,正坐在地毯上拉伸,闻言接过了那几页还带着热度的纸。 他快速浏览着。 范增的杀机,项伯的维护,张良的斡旋,刘邦的示弱。 刀光剑影,暗流汹涌。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项羽出场的第一句台词上。 “啊,是关中王来了。” 孙洲在一旁已经摩拳擦掌,整个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紧张地帮他对词。 “辞哥,我来演刘邦!我卑微!我特别卑微!” “你看啊,我一进帐,''扑通''就给你跪下,说:''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 孙洲念得声情并茂,完全代入了那个走在刀尖上的沛公。 江辞却完全没接戏。 他只是拿着那页剧本,手指轻轻点着上面那个独立的“啊”字,反复地看。 “辞哥?” 孙洲演了半天独角戏,发现江辞根本没反应,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项庄舞剑!杀气!要有杀气!” 江辞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这个''啊''字,不对劲。” 孙洲彻底懵了。 他凑过去,盯着那个字看了半天。 “啊?什么啊?不就是一个语气词吗?表示''哦,你来了''的意思。” “不。”江辞摇头,“这个''啊'',是整场戏的魂。” 孙洲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他觉得江辞可能是压力太大,开始钻牛角尖了。 这都火烧眉毛了,不去研究怎么表现项羽的威猛霸道,反而去抠一个语气助词? 江辞的脑海里,却掀起了一场头脑风暴。 他之前对项羽的理解,是“目中无人”。 一个活在自己剧里的大男主,怎么会把一个不配入戏的龙套放在眼里? 所以,鸿门宴这场戏的关键,根本不在于项庄舞剑的杀机,而在于项羽从头到尾的“降维打击”。 他要的不是“威慑”,而是“无视”。 这个“啊”字,就是“无视”的精髓。 它不是惊讶,更不是带着杀气的警告。 那应该是什么? 那应该是一种带着慵懒和了然的拖长音。 潜台词是:“哦,那个小角色总算来了啊。” 这里面充满了主角对龙套的绝对掌控感,和被打扰清净的不耐烦。 对,就是这个感觉! 想通了这一点,江辞忽然觉得整场戏的脉络都清晰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搜索框。 孙洲眼睁睁地看着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输入一行字。 “如何用''哦''、''嗯''、''啊''等语气词,体现出漫不经心的逼王气质?” 孙洲:“……” 人家彭绍峰的团队,请的是《狼战》的动作指导。 我们辞哥,请的是互联网的“梗学”大师。 这……这能赢吗? …… 与此同时。 另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气氛同样严肃。 彭绍峰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站在房间中央。 他的经纪人,还有一位从港岛特意请来的资深动作指导,正围着他进行最后的细节调整。 “峰哥,你坐下的时候,动作幅度可以再大一点,要有那种一屁股坐下去,整座山都跟着晃一下的感觉。” “但是起身,要轻。这种反差,才能体现出霸王那种举重若轻的力量感。”动作指导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 彭绍峰点点头,一丝不苟地反复练习着。 他的经纪人则拿着剧本,在一旁提醒。 “台词再来一遍,注意压迫感要给足。要让对面的人,光是听你开口,腿肚子就发软。” 彭绍峰沉腰立马,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 他缓缓开口,吐字清晰,中气十足。 “啊,是关中王来了。” 那一个“啊”字,洪亮、威严,充满了王者的气度和轻蔑。 完美。 经纪人和动作指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满意。 这就是他们要的西楚霸王。 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千万人生死。 …… 第二天。 试镜地点,设在华星影业总部的一个大型摄影棚内。 棚内灯火通明。 导演魏松、总编剧、几位主要制片人,还有长青娱乐、华星影业等几个主要投资方的代表,悉数到场。 一排长桌在场地中央摆开,后面坐着的人,每一个都是能决定一部大制作命运的关键人物。 气氛严肃到了极点。 彭绍峰和他的团队早早到场。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装,身形高大挺拔,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游刃有余地和相熟的制片人、导演寒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经纪人凑到他耳边低语。 “魏导看重的那个新人叫江辞,据说是个学生,没什么背景。不用太在意。” 彭绍峰点了下头,没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这次试镜本就是走个过场。 很快,摄影棚的门被推开。 江辞在孙洲的陪同下,准时出现。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形清瘦,在一众衣着光鲜的业内大佬和气场强大的彭绍峰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安静地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似乎在养神。 这份安静,与现场热络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彭绍峰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 太弱了。 无论是气场还是外形,都不像是能演霸王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者,也走进了摄影棚。 是特邀来配合试镜,饰演刘邦的老戏骨,刘涵予。 刘涵予一进来,魏松立刻起身相迎。 寒暄过后,刘涵予的视线,在场中两个截然不同的年轻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他看着彭绍峰,那股子舍我其谁的劲头,确实像。 他又看向角落里的江辞,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年轻人。 有点意思。 一个像烧得正旺的烈火,一个像深不见底的静水。 魏松这么看重这个年轻人,敢让他和长青的“太子爷”争锋,想必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所有人都到齐了。 魏松走到场地中央,拍了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各位,感谢大家今天到场。”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今天的试镜内容,就是鸿门宴的片段。” 他的视线,扫过彭绍峰,又落到江辞身上。 “项羽的服装,我们准备了两套。” 他指了指旁边衣架上,一套是助理刚刚推进来的,用黑色幕布罩着的巨大物件。 “一套,是彭先生团队精心准备的重甲。” 他又指了指另一个衣架上,挂着的一套质地精良的黑色常服。 “另一套,是我准备的常服。” 魏松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偏好,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整个摄影棚内,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场中的两个年轻人。 魏松缓缓开口,抛出了今天的第一道难题。 “谁先试,你们自己决定。” 第93章 重甲与常服 魏松的话音落下。 彭绍峰的经纪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魏导,我们绍峰自然是用自己准备的这套重甲。” 他伸手,拍了拍那个被黑布罩着的巨大物件,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我们认为,项羽这个角色,首先就要能镇住全场。这套盔甲,是我们找了最好的道具团队,耗时两个月,根据史料复原,又进行了艺术加工的,最能体现霸王的风采。”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吹捧了自家艺人的敬业,又暗中给魏松准备的常服,贴上了一个“不够霸气”的标签。 魏松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 “可以。” 他的目光转向江辞。 江辞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孙洲急坏了。 这还怎么选? 人家是量身定制的屠龙宝刀,这边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制式长剑。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装备! 彭绍峰的团队,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就是要用这套盔甲,从外形上就建立起一种碾压性的优势。 彭绍峰在一众助理的簇拥下,走向了化妆间。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那层黑色的幕布。 一副通体漆黑,缀以暗金色纹路的全身重甲,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甲胄的每一个部件,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肩甲上狰狞的兽首,护心镜上繁复的云纹,无一不透着一股沉重和肃杀。 “嘶……” 现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见多识广的制片人们,也都被这套盔甲的精良程度所震撼。 “这……这质感,太顶了。” “光是这套甲,就得花不少钱吧?长青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这才是商业大片该有的样子!” 议论声中,彭绍峰和盔甲被一同推入了专门的化妆间。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对棚内的某些人来说,是一种煎熬。 尤其是孙洲。 他坐立不安,不停地看手机,又不停地看向江辞。 江辞却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孙洲心里急得冒火。 哥!我的亲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坐得住啊! 终于,化妆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锵……锵……”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规律的脚步,回荡在空旷的摄影棚内。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彭绍峰走了出来。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套复杂的黑色重甲穿在他高大健硕的身体上,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 灯光打在甲片上,反射出幽暗的光。他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地动山摇般的压迫感。 他不再是那个现代的明星彭绍峰。 他就是从楚汉的血腥战场上,刚刚斩下敌将首级,踏着尸山血海走来的西楚霸王。 威武,雄壮,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好!” “太好了!” 几位制片人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满脸都是兴奋和满意。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这就是能撑起五个亿投资的男主角! 一个能让观众光是看到海报,就愿意掏钱买票的形象! 彭绍峰走到场地中央,环视一周,他很满意自己造成的震撼效果。 轮到江辞了。 一个助理走到他面前,客气地指了指化妆间。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推着另一个衣架走了过去。 上面挂着的,是一套黑色的常服。 虽然衣料考究,剪裁得体,袖口和衣领处也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纹样,但和彭绍峰那套杀气腾腾的重甲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文官的朝服。 孙洲看到那套衣服,心彻底凉透了。 江辞睁开眼,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助理走进了化妆间。 十分钟后,门开了。 江辞走了出来。 现场刚刚因为彭绍峰而掀起的惊叹和热议,瞬间消失了。 他穿着那身简单的黑色常服,腰间束着一条宽大的同色腰带。 没有甲胄,没有武器。 他的身形依旧清瘦,和旁边那个如同铁塔一般的彭绍峰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做出任何威猛的姿态。 他就只是那么安安静静地,从门口,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关老爷子半个月练出来的东西,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他的脚步不重,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仿佛脚下不是摄影棚的地板,而是自己的疆土。 他的腰背挺得笔直,那不是刻意的挺拔,而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习惯。 他的气沉在丹田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上轻下重的稳定感。 最重要的是,他“目中无人”的状态。 他走出来,没有去看任何人。 没看导演魏松,没看那些手握决定权的制片人,甚至没有看他唯一的对手,那个身披重甲的彭绍峰。 他的视线是平视的,但又是空洞的。 仿佛在他眼中,这满屋子的人,不过是些无意义的陈设。 他没有彭绍峰那种外放的“霸气”。 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天生的“贵气”。 那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从容。 他不是一个需要靠盔甲和武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将军。 他站在那里,他本身,就是权力。 孙洲呆住了。 他能感觉到,江辞走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变了。 坐在长桌后的老戏骨刘涵予,浑浊的眼底,骤然爆出一团精光。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魏松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新人了! 一个靠盔甲武装起来的霸王。 和一个本身就是霸王的王者。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魏松在赌! 他在赌这个叫江辞的年轻人,能演出项羽的“魂”! 彭绍峰脸上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清瘦青年,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凝重。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来蹭热度的新人。 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个新人,对角色的理解,和他,和他的整个团队,都完全不同。 魏松看着两个气质迥然不同的年轻人站在一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开始吧。” 他宣布。 “绍峰,你先来。” 彭绍峰收敛心神,重新调整好状态。 他走到为项羽准备的座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沉重的盔甲发出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盘踞在自己的王座上。 摄影棚内的气氛,瞬间被拉到了剑拔弩张的极致。 刘涵予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扮演的刘邦,捧着玉璧和玉斗,卑微地,惶恐地,走进了大帐。 当他看到王座上那个威严的身影时,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 刘涵予的表演无可挑剔,他将一个枭雄在生死关头,那种能屈能伸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彭绍峰。 彭绍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啊,是关中王来了。” 那一个“啊”字,被他处理得洪亮、威严,充满了绝对的压迫感和轻蔑。 他的每一个吐字,都狠狠砸在刘邦(刘涵予)的心上。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 充满了力量感和威慑力,将一个生杀予夺,视人命如草芥的霸王,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段戏结束。 彭绍峰缓缓起身,甲胄铿锵作响。 没等魏松开口点评。 长桌后,一位代表长青娱乐的制片人,猛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 “好!太好了!” 他一脸激动地看向魏松,大声说道。 “魏导,我看就不用再试了吧,这就是项羽!” 第94章 一开口老戏骨当场加戏! 掌声还在空旷的摄影棚里回荡。 人们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那个身披重甲,如同战神下凡的彭绍峰身上。 然而江辞动了。 他没有理会那个制片人的高声断言,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他就那么从角落的椅子上站起身,平静地走入了场内。 现场的布景很简单,只有几张古朴的案几,一个为项羽准备的主位。 彭绍峰的团队,在他的戏份结束后,并没有立刻退场。 彭绍峰本人,就站在场地边缘,卸下了头盔,任由助理帮他擦汗,他要亲眼看着这个被魏松看重的新人,是如何表演。 江辞走到了主位前。 他没有彭绍峰那种大马金刀坐下时的巨大声响。 江辞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发出多余的布料摩擦声。 他就那么坐下了。 坐下后,他并没有立刻进入状态,去酝酿什么帝王气场。 他只是很自然地,拿起了案几上作为道具的青铜酒樽。 那是一个仿制的酒器,但做工还算精细。 江辞把它拿到面前,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他的手指,开始在那冰凉的金属表面上,轻轻地摩挲着,一遍又一遍,追寻着上面雕刻的云雷纹路。 他整个人,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对即将开始的试镜,对周遭那些决定他命运的大人物们,没有流露出半分在意。 这一幕,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孙洲在场边看着,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辞哥这是在干什么啊! 人家彭绍峰出场自带BGM和闪电特效,你这……你这是在盘古玩吗? 那位刚刚高声叫好的制片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这算什么? 怯场了?还是在故弄玄虚? 老戏骨刘涵予站在另一侧,他需要重新调整情绪,再来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才被彭绍峰的表演所带来的压迫感,从身体里驱散出去。 然后,他重新进入了刘邦的角色。 惶恐,卑微,命悬一线。 他抱着玉璧和玉斗,按照剧本的设计,快步上前,准备在“项羽”面前,跪地请罪。 一步,两步…… 他走到了案几前。 准备好的所有情绪,所有台词,都已经涌到了嘴边。 刘涵予只要一抬头,看到项羽的脸,就能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去,开始他那段经典的求饶说辞。 然而。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依旧在低着头,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樽。 刘涵予所有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中。 他那准备弯下去的膝盖,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半途。 他准备好的所有表演,所有情绪,都因为对方这种彻底的“无视”,而死死地卡住了。 这算什么?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赴一场决定生死的鸿门宴。 自己像一个冒失的仆人,闯进了一位君王私密的书房,打扰了他独处的雅兴。 而这位君王,甚至都懒得开口斥责他。 整个摄影棚,彻底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节奏带偏了。 这和刚才彭绍峰那种充满戏剧张力,剑拔弩张的表演,完全是两个次元的东西。 彭绍峰的表演,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问你怕不怕。 而江辞的表演……他甚至没看你一眼。 他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自己把脖子抹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足足过了十秒钟。 就在孙洲快要急得冲上去之前,江辞终于动了。 他似乎是终于玩腻了手里的酒樽,随手将其放在了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僵在原地的刘涵予身上。 那道视线很轻。 就像只是拂开窗台上一粒碍事的灰尘。 然后,他开口了。 “啊……” 没有彭绍峰那种洪亮威严的巨响。 那只是一个从喉咙里发出的,被拖得有些长的单音节。 声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尾音却带着一丝上扬。 那不是质问。 是一种……刚刚睡醒的慵懒,带着一点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潜台词是:“哦,原来来了这么个人啊。” 这个“啊”字,精准地刺破了刘涵予瞬间积蓄起来的所有气场。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被瞬间扎漏了。 所有的力量,表演设计,情绪铺垫,在这一刻,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的腿软了。 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扑通!” 一声闷响。 刘涵予的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真的,跪了下去。 坐在长桌后的魏松,身体猛地前倾,他撑在桌子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根根凸显。 死死地盯着场中的江辞,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是激动!是兴奋! 彭绍峰脸上的自信,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变成了震惊和茫然。 他看着那个只是说了一个字,就让一位老戏骨当场“失控”的清瘦青年,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这不对! 那几位制片人,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不懂这种表演。 但他们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从江辞身上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位阶的压迫。 就在全场的死寂中,江辞才慢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是关中王来了。” 他吐字清晰,却没有任何顿挫。 那平铺直叙的陈述,不像是在跟一个逐鹿天下的对手说话。 更像是在对自己后院里豢养的某只宠物,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里面只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和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 整个鸿门宴的基调,被这一句话,彻底颠覆。 所谓的刀光剑影,所谓的暗流汹涌,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这里没有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手。 只有一个活在自己剧本里的绝对主角,和一个连让他提起兴致的资格都没有的龙套。 江辞没有再多说一句台词。 他只是随意地,对着跪在地上的刘涵予,做了一个抬手“赐坐”的手势。 然后他便重新低下头,再次拿起了那只青铜酒樽,继续研究上面的纹路。 他已经给出了他的态度。 整个摄影棚,气氛逐渐诡异。 人们都被这一连串的操作,震得说不出话来。 跪在地上的刘涵予,迟迟无法起身。 他抬头看着那个重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面对的就是那个主宰他生死的,真正的西楚霸王。 刘涵予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摩擦声,脱口而出一句剧本上根本没有的台词。 “臣……罪该万死。” 第95章 借你的盔甲拍个照 刘涵予那句剧本上根本没有的台词,狠狠砸在死寂的摄影棚中央。 长桌后那位代表长青娱乐的制片人,脸上兴奋的潮红瞬间褪去,变得铁青。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他手指直直地指向场中的刘涵予。 “试镜要按照剧本来!你这……你这是临场改词!” 这声呵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刘涵予却像是没有听见。 他依旧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双眼死死锁住那个坐在主位上,重新开始摆弄酒樽的年轻人。 “魂……这才是演员的魂啊……”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那个制片人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控制不住……我竟然被他完完全全带进去了!” 彭绍峰的经纪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发难。 “魏导!这不公平!”他快步走到长桌前,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每一个投资方都能听见, “试镜讲究的是在同一框架下的对比!这个新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打乱了整场戏的表演节奏,您看,连刘涵予老师这样经验丰富的演员,都被他带跑偏了!” “这根本不是试镜,这是在捣乱!”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矛头直指江辞。 一时间摄影棚内嗡嗡作响。 那几位不太懂表演的投资方代表,开始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演砸了?” “好像是那个老戏骨没接住戏,自己加词了。” “可我怎么看着,是那个新人把他逼成这样的?” 他们看不懂表演的门道,但他们看到了结果。 一个成名已久的老戏骨,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用了一句台词,就逼到当场下跪,临场加戏。 这种无形的掌控力,令人心惊。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演戏”的认知范畴。 孙洲站在场边,手脚冰凉。 完了。 被扣上“不按剧本”、“捣乱”的帽子,这试镜还能有好结果吗? 他焦急地看向江辞,希望他能站起来解释两句。 可江辞依旧坐在那里。 他好像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是低着头,用指腹感受着青铜酒樽上冰凉的纹路。 对周遭的争吵和指责,充耳不闻。 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长青的制片人。 “魏导,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试镜,对在场所有人的不尊重!” “我们绍峰为了这次试镜,提前几个月进行体能训练,花重金打造盔甲,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反复揣摩。他呢?他做了什么?” 长青制片人越说越气,唾沫横飞。 彭绍峰站在场地边缘,助理正在帮他卸下沉重的肩甲。 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个安静坐在主位的江辞,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神情激动的刘涵予。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套威武雄壮的重甲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涌。 苦练数月的“形”,在对方那种压倒性的“魂”面前,显得那么笨拙,那么可笑。 他一直以为,项羽的霸道,在于外放的力量,在于生杀予夺的威严。 所以他追求肌肉,追求盔甲的质感,追求声音的洪亮。 他用尽一切外部手段,去塑造一个“霸王”的壳。 可今天,江辞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根本不屑于与天下英雄争锋,因为在他眼中,天下,本就是他的。 刘邦、张良、韩信……那些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的人物,在他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些跳梁小丑,是他无聊时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他演的是一个想成为霸王的人。 而江辞,他演的就是霸王本身。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是魏松。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什么叫公平?” 他看着那个义愤填膺的制片人,“让一个职业拳击手和一个普通人,都戴上拳套,站在同一个拳台上,这就叫公平吗?” 制片人被他问得一愣。 魏松继续说:“表演不是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剧本是骨架。” “而演员要做的,是赋予这个骨架血肉和灵魂。如果一个演员能用他的灵魂,让剧本的骨架活过来,甚至长出更丰满的血肉,那是他的本事。” 他的话,让彭绍峰的经纪人无言以对。 “至于打乱节奏……”魏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想,在鸿门宴上,项羽,就是唯一的节奏。” 这番话无疑是给了江辞最高的肯定。 长青的制片人涨红了脸,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所有人的争执。 是彭绍峰。 他已经卸下了臂甲和头盔,只穿着内衬的劲装,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场中。 喧哗,戛然而止。 众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没有理会自己的经纪人和那个制片人,径直走到了江辞的面前。 江辞终于有所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走到自己面前,身形高大,气场强大的男人。 彭绍峰没有看他。 他环视全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魏松身上。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武者特有的坦荡。 “不用比了。” 三个字,掷地有声。 全场哗然! “绍峰!你……”他的经纪人急得快要跳起来,想要冲上来拉住他。 彭绍峰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他的神态,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凝重和复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 他看着魏松,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演的,是一员猛将。”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依旧坐在主位上的江辞。 “而他,演的是一个君王。” “鸿门宴上坐着的,是君王。” 这句话比之前刘涵予的失控,魏松的力挺,都更具冲击力。 这是来自最直接的竞争对手的承认。 整个摄影棚,鸦雀无声。 孙洲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这么赢了? 被对手当场承认自己赢了? 彭绍峰说完,转过身,向着江辞,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动作坦然而磊落,没有丝毫的不甘和怨怼。 “你赢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欣赏。 “项羽这个角色,是你的。” 江辞终于从那个“目中无人”的项羽状态里,彻底抽离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伸出的手,还有那张写满真诚的脸,稍微愣了一下。 他站起身,握住了彭绍峰伸过来的手。 那只手,宽大有力,掌心布满了常年健身留下的厚茧。 “谢谢。” 江辞的回答,同样非常真诚。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个英雄惜英雄,新王战胜旧王后,惺惺相惜的经典场面。 魏松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刘涵予也被人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赞许地看着这两个同样优秀的年轻人。 然而江辞的下一句话,让全场的气氛,瞬间拐进了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向。 他握着彭绍峰的手,上下晃了晃,然后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和羡慕的口吻,非常真诚地问道: “不过,你那套盔甲是真的帅。” “等会儿能借我穿一下,拍个照吗?” 第96章 长青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众人都还沉浸在彭绍峰那句“他演的是一个君王”所带来的巨大震撼里。 英雄相惜。 强者对强者的认可。 这本该是载入史册的一幕。 然而江辞那句话,就像二踢脚。 又响又串味儿。 “……拍个照?” 彭绍峰伸出的那只手,还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豁达和释然,瞬间凝固,最后只剩下茫然。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卸甲太快,出现了幻听。 站在场地边缘的彭绍峰经纪人,刚刚还在为自家艺人的风度而感到骄傲,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黑。 我们这是在进行一场关乎五个亿投资的顶级试镜! 不是粉丝见面会! 你把他当什么了?人形立牌吗! 孙洲在角落里,缓缓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但凡客气两句,说一句“承让”,这事儿就过去了。 借盔甲拍照?还要发朋友圈是吗? 魏松脸上那欣慰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捏着下巴,看着场中那个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只是想借道具合影的年轻人, 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年轻人的“幽默”? 全场唯一没被影响的,可能就是被扶起来的老戏骨刘涵予了。 他看着江辞,又看看彭绍峰,浑浊的眼睛里,居然真的流露出一丝思索。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套甲确实好看。 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至极的大笑声,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是彭绍峰。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江辞,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这家伙……哈哈哈哈!” 彭绍峰的经纪人彻底傻了。 绍峰你笑什么啊!他这是在羞辱你啊! 彭绍峰却完全不在意。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那力道拍得江辞一个趔趄。 “有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彭绍峰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见过了太多虚伪的客套,太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艺术家”。 像江辞这样,把欲望和想法,如此坦诚、甚至可以说是缺心眼地直接说出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欣赏强者。 更欣赏真实的强者。 彭绍峰的经纪人看着这一幕,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 试镜结束了。 结果毫无悬念。 魏松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式宣布,《汉楚传奇》的项羽一角,由江辞出演。 长青娱乐的制片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自家的王牌,长青的“太子爷”,都当场认输,还跟人家称兄道弟上了。 他再闹就不是争取利益,而是打彭绍峰的脸了。 他只能憋着一口气,带着团队,灰溜溜地先行离开。 摄影棚内,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魏松看着江辞,越看越满意。 “江辞,后天来公司签合同。你的戏份很重,要提前进组进行一些仪态和马术的训练。” “好的,魏导。” 江辞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KPI总算是稳了一半。 至于虞姬那个关系户……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和孙洲跟众人道别,走出了摄影棚。 刚走到安静的走廊上,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江辞。” 是彭绍峰。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来时的休闲装,一个人跟了上来,没有带任何助理。 “峰哥。”江辞停下脚步。 孙洲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 彭绍峰走到两人面前,他身材高大,压迫感十足,但此刻他的态度却很平和。 “有没有兴趣来长青娱乐?” 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你的天赋,不应该被小庙困住。” 轰! 孙洲的脑子瞬间炸开了。 我靠!当面挖墙角! 孙洲的手已经下意识伸进口袋,摸住了手机,随时准备向老板林晚通风报信。 那可是长青娱乐!业内真正的航母级公司! 资源、人脉、制作能力,全都是顶尖的! 他疯狂用眼神向江辞发射电波:哥!亲哥!顶住啊!可不能答应啊! 江辞内心毫无波澜。 去你那? 我的心碎KPI怎么算? 能稳定供应悲剧角色让我演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是标志性的真诚。 “谢谢峰哥的好意,但我现在的公司挺好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 “老板人美心善,同事也很……团结。” 孙洲听到江辞的回答,总算把摸着手机的手,悄悄从口袋里收了回来。 彭绍峰被他这个干脆利落的拒绝,弄得又是一愣。 他原以为,没有任何一个新人能拒绝长青的邀请。 他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他只看到了平静和认真。 “路还长。”彭绍峰没有再劝,“长青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 另一边。 选角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魏松,总编剧,还有几位核心制片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项羽这个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但一个更要命的难题,出现了。 谁来演刘邦? “不行!” 魏松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将一份演员备选名单扔在桌上。 “这些人,都不行!” 总编剧叹了口气:“老魏,你要求太高了。这份名单上的,要么是成名已久的实力派,要么是得过奖的中生代,演刘邦,怎么就不行了?” “怎么就不行?”魏松站了起来,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以前是行!但现在不行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众人。 “我原本的计划,你们是知道的。如果彭绍峰演项羽,我就让江辞去演刘邦。” “彭绍峰的‘刚’,对上江辞的‘韧’,一个外放,一个内收,能形成非常精彩的对抗。那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棋局。” 一个制片人点头:“这个思路很好。” “但现在呢?”魏松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现在是江辞演项羽!” 魏松越说越激动:“江辞的表演,把项羽这个角色的维度,硬生生拔高了一层。” “在这种‘项羽’面前,你们名单上的这些人,谁能撑得起来?” “我敢说任何一个常规演法的演员,跟他对戏,第一场就得被他碾碎!” “到时候观众看到的不是‘楚汉争霸’,是‘霸王训狗’!” 会议室里,众人都被魏松描绘的这个场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终于理解了魏松的困境。 江辞这个完美的“项羽”,让所有常规的“刘邦”人选,都变得黯淡无光,甚至不成立了。 这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那……那怎么办?”总编剧也犯了难,“总不能让项羽一个人演独角戏吧?”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是华星影业派来的一个年轻投资代表。 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魏导,要不……我们把项羽的戏份改弱一点?” “让他更‘接地气’一些,别那么……那么不把人当人看。这样,不就好配戏了吗?” 话音刚落。 “砰!” 魏松一掌狠狠拍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的投资代表。 “我费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才挖到一块能把项羽演活的璞玉,你让我把他敲碎了,去迁就那些庸才?” “我告诉你,不可能!我魏松拍戏,就没有演员绑架角色的!” 第97章 饭桌上的惊天提名 当晚,京城一家私密性极好的会所包厢内。 饭局的名义,是庆祝项羽一角的尘埃落定。 然而包厢的气氛却异常的诡异。 红木圆桌上,菜品精致,酒是上了年份的茅台,但几乎没人动筷子。 总编剧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已经满了。 几位制片人正襟危坐,神态凝重。 老戏骨刘涵予端着一杯热茶,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言不发。 导演魏松,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白酒,他面前的分酒器已经空了半截。 这场名为庆功,实为“诉苦”的饭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唯一的例外,是江辞。 他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的一盘蒜泥白肉。 孙洲坐在他旁边,如坐针毡。 他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江辞一脚。 我的辞哥啊,这都快鸿门宴2.0了,你还吃! 江辞夹肴肉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用一种“你为什么打扰我进食”的纯粹目光看着孙洲。 孙洲:“……” 他放弃了。 “刘邦这个角色,必须重新考虑人选。”魏松放下酒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沉寂。 他的双颊因为酒精而泛红,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我之前看好的那几个,现在一个都不能用。” 那位长青娱乐的制片人,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彭绍峰认输,他没办法。 但现在,他觉得是自己找回场子的机会。 “魏导,我觉得不是问题。”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副业内专家的派头,“刘邦这个角色,圈里能演的实力派不少。我推荐张嘉年老师,他拿过飞天奖视帝,国民度高,演技沉稳,绝对压得住场。” “他太正了。”魏松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张嘉年一身正气,他演不出刘邦那种能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还能笑着分肉的市井气和无赖劲儿。” “那……黄雷呢?他脑子活,演小人物是一绝。”另一位制片人提议。 “他太帅了。”魏松又是一口回绝,“刘邦是要豁出脸皮,能在众人面前哭爹喊娘,能在老婆孩子被绑架的时候说出‘分我一杯羹’的狠人。黄雷那张脸,观众不信他能干出这种事。” 总编剧也加入了讨论,他愁眉苦脸地掐灭了烟头。 “关键是,现在不是刘邦单方面的问题。而是谁能跟江辞的这个‘项羽’站在一起,还不被吞了。” 他看向江辞,那小子已经吃完了白肉,开始研究下一盘菜,清蒸东星斑了。 总编剧的声音里带着苦涩的赞叹,“我们的刘邦,不能只是一个凡人枭雄。他必须是一个能跟贵族霸王掰手腕的存在。”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刘涵予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暗暗发惊。 他今天只是配合试镜,却被那个年轻人一个字就逼得下跪加戏。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一切生命的漠视和掌控感,太可怕了。 他完全理解魏松的困境。 长青的制片人还不死心,他想推自己公司的一个中生代演员上位。 “魏导,我觉得你多虑了。我们公司的王毅,演技是公认的好,他演过皇帝,也演过底层小人物,可塑性很强。气场这东西,可以靠表演顶上去的!” “顶?”魏松冷笑一声,“怎么顶?比谁嗓门大?还是比谁瞪眼瞪得凶?” 魏松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客气。 那制片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憋不住了。 “魏导,您这就是钻牛角尖了!江辞他再厉害,也只是个新人!为了一个新人,把整个剧组的选角计划全部推翻,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魏松斩钉截铁。 整个包厢,气氛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魏松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正在干饭的江辞身上。 “江辞!”魏松忽然喊了一声。 江辞咽下嘴里的鱼肉,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啊?魏导,您叫我?” “你觉得,谁能演刘邦?”魏松也是被逼急了,病急乱投医。 江辞眨了眨眼。 刘邦? 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演员。 然后,一个人的脸浮现了出来。 “那个……我之前在《宫谋》剧组,见过秦老师,就是影帝秦峰。” 江辞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我觉得他挺合适的。” “噗——咳咳咳!” 长青的制片人刚喝进去的一口汤,差点直接喷出来。 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江辞,咳得满脸通红。 秦峰? 你疯了吧! 那可是三金影帝! 你一个新人,演个男主角,就敢开口提名让秦峰给你做配? 魏松也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过这个名字。 主要是秦峰才拍完《宫谋》,圈内都传他要休息大半年。 可魏松看着江辞那张认真的脸,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觉得他合适?” 江辞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我在《宫谋》剧组时见过他演戏。” “他平时不说话的时候,就坐在旁边看。他看人的时候,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是呢,他又不像个明星。他不拍戏的时候,就穿着个老头衫,端着个大茶缸,跟剧组门口看门的大爷没什么两样,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叔。” 江辞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感受。 “这不就是刘邦吗?” “看着像个街边的老好人,谁都能上去踩一脚,没啥脾气。” “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谁是人谁是鬼,他看得比谁都清楚。等到了关键时候,他比谁都狠。” 江辞就觉得秦峰那种“看透一切的普通大叔”的气质,跟刘邦这个角色严丝合缝。 魏松的眼睛里,瞬间爆出骇人的亮光。 对啊! 秦峰! 他怎么就没想到秦峰! 他之前所有的思路,都局限在“找一个能跟项羽对抗的演员”这个框架里。 所以他想找霸气的,找阴狠的,找城府深的。 但他忘了,刘邦最大的特质,不是对抗。 是“兼容”。 是能屈能伸!是大智若愚! 是一个神级的“项羽”,必须配一个同样神级的“刘邦”! 这才是最顶级的对手戏!这才是真正的楚汉争霸! 魏松激动地站了起来。 “江辞!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全场的人都看傻了。 一个困扰了整个核心团队的巨大难题,就这么给解决了? 长青的制片人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然而他很快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他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 “想法很好。” “那么,问题来了。” “谁去请?谁能请得动这位半退休的秦影帝?” 魏松实在受不了长青这位制片人的聒噪,他俯身双手撑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剧组,我的人,不劳你一个外人操心!” 第98章 影帝的回应:把剧本发来 魏松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饭局尚未散尽,他已经通过几层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 将一份言辞恳切的邀请意向,连同精简后的剧本摘要,递送到了秦峰经纪人的电子邮箱里。 第二天上午,一封邮件准时地躺在了魏松的收件箱里。 发件人正是秦峰的经纪人。 团队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魏松点开邮件。 文字官方且客气,挑不出任何毛病。 “魏导,非常感谢贵剧组的厚爱。秦老师下半年的档期已有安排,无法参与《汉楚传奇》的拍摄,深表遗憾。预祝影片拍摄顺利,票房大卖。” 滴水不漏的婉拒。 办公室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瞬间被掐灭了。 “唉,我就知道。” “果然还是不行啊。” “影帝级别的人物,哪是那么好请的。人家根本不缺戏拍,更不缺钱。” 总编剧泄了气,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官方回复,基本就给事情判了死刑。所谓的“已有安排”,不过是圈内最体面的拒绝方式。 就连昨天饭桌上还力挺魏松的几个制片人,此刻也面露难色。 “老魏,要不……还是从备选名单里再看看吧?” “秦峰老师这边,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只有魏松,他盯着那封邮件,一言不发。 剧组成员都以为他会放弃。 然而,魏松却突然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车钥匙。 “你们先看着,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解释要去哪,也没有说要去做什么。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个加密的U盘。 他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探询,径直坐到自己的电脑前,开始操作。 随后又动用了一条更隐秘的人脉线,一条能绕过秦峰整个经纪团队,直接触达其本人的渠道。 他将U盘里的视频文件上传,然后发送到那个据说只有秦峰本人才会查看的私人邮箱。 邮件正文,极其简单。 只有一句话。 “秦老师,你先看一段表演。这是我们未来的‘项羽’。” 做完这一切,魏松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信。 与此同时。 京郊,一处僻静的四合院内。 院子里种着几竿翠竹,一方石桌,几个石凳。 秦峰正穿着一身宽松的棉麻褂子,戴着老花镜,坐在石桌前,慢条斯理地侍弄着一盆新得的兰花。 他拍完《宫谋》之后,就推掉了所有的片约和通告,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每日里养花,喝茶,练字,日子过得闲散又安逸。 经纪人昨晚收到的那封邀约邮件,他也看过了。 《汉楚传奇》,项羽,刘邦。 他没什么兴趣。 这些年,找他演帝王将相的本子太多了,大多都是换汤不换药。 只是经纪人顺嘴提了一句。 那个剧组里已经定下的“项羽”扮演者,是上次在《宫谋》里,那个演青年将军的年轻人。 叫……江辞。 秦峰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当时江辞在《宫谋》中角色的杀青戏份,让他记忆犹新。 他放下手中的小剪子,擦了擦手,踱步回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去看看江辞这个小子从《宫谋》中杀青后的动向。 却发现电脑右下角的私人邮箱图标在闪烁。 点开邮件。 发件人是陌生的。 秦峰本想直接删掉,但发件人名字后面的那句话,让他停住了动作。 “这是我们未来的‘项羽’。” 他沉默了几秒钟,终究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 一个加密的视频文件,开始下载。 他端起旁边早已泡好的大麦茶,吹了吹热气,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等待着。 视频下载完成,他点开了播放。 画面亮起。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身披重甲,高大威猛的青年。 是彭绍峰。 秦峰认识他,长青娱乐力捧的当红小生,基本功很扎实。 视频里彭绍峰的表演充满了力量感。 将一个杀伐果决的霸王,演绎得堪称完美。 秦峰看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错。 功底扎实,气势很足。 如果剧本扎实,这会是一部很不错的商业大片。 视频继续播放。 画面一转,场景没变,但人换了。 一个穿着简单常服的清瘦青年,走了进来。 是那个叫江辞的年轻人。 秦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到江辞没有像彭绍峰那样,大马金刀地坐下。 而是坐下后,拿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樽,自顾自地把玩起来。 他整个人,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隔绝了。 对即将开始的表演,对镜头,对环境,没有流露出半分在意。 秦峰端着茶杯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是在看一段试镜录像。 他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古代贵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物漠不关心。 视频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刘涵宇扮演的刘邦,走了进来,准备下跪请罪。 然而,那个年轻人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摩挲着手里的酒樽。 彻底的无视。 秦峰那双看过无数风浪,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出现了波动。 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状态。 视频里,足足过了十几秒。 那个叫江辞的年轻人,才似乎是玩腻了,随手放下了酒樽。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开口了。 “啊……” 一个被拖长了的,听不出喜怒的单音节。 慵懒,又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这个字,通过扬声器传出来,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秦峰感觉自己不是在看视频,而是就站在那个现场。 他能感觉到那个“刘邦”积蓄的所有气势,被这一个字,瞬间刺破。 果然。 视频里,那个经验丰富的老戏骨,膝盖一软。 “扑通!” 重重地跪了下去。 秦峰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出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砰”地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书桌上。 茶水溅出,湿了一片。 他却毫无所觉。 江辞没有去“演”项羽的霸道。 他把自己,变成了项羽。 那种根植于血脉里的贵气,那种对世间万物发自内心的漠视,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理所当然。 他把这一切,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秦峰沉寂了多年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江辞这个小子几个月不见,又给了他一次惊喜。 一股久违的,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冲动,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那是作为一个演员,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想和他对戏! 想站在这个年轻人的对面,去感受那种令人窒息的,位阶上的压迫! 秦峰没有丝毫犹豫。 他立刻拿起了自己那部从不对外的私人电话。 在邮件的末尾,他找到了魏松留下的联系方式。 他亲自拨了过去。 …… 华星影业,导演办公室。 气氛压抑。 魏松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团队的人谁也不敢说话。 大家都觉得,这次是真的没希望了。 就在这时,魏松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京城的号码。 他烦躁地拿起手机,本想直接挂断。 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一个沉稳有力,带着独特质感的嗓音,传了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 “我是秦峰。” “把完整剧本发过来。” 第99章 天才的投名状 电话挂断。 魏松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许久没有动。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他的内心,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楼下车水马。 他看着这一切,嘴里喃喃自语。 “江辞……你小子,果然会给我惊喜。” 能让秦峰这种半退隐的神级人物,在经纪人已经官方回绝之后,亲自打电话过来,要看完整剧本。 魏松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是那个U盘。 是江辞在那段试镜视频里,展现出的那种足以颠覆一切的表演。 那是天才递上的投名状。 这个消息,通过魏松,在一个极小的核心圈层里被引爆了。 总编剧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刚刚点燃的一根烟,直接从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烫出一个小小的黑洞。 他却毫无察觉。 “疯了……” “这下,是真的疯了。” 一小时后。 华星影业最高规格的会议室内,气氛肃杀。 长条会议桌两旁,坐满了《汉楚传奇》的所有投资方代表。 这些人,就在几天前,还在为剧组超支的几百万预算和魏松争得面红耳赤。 而此刻,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 长青娱乐的那位制片人,脸色最是复杂,铁青中透着一丝苍白,苍白里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知道这个紧急会议意味着什么。 秦峰。 那两个字,在圈内就代表着绝对的品质,和无法估量的价值。 他不能等魏松开口。 那样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在魏松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说话的瞬间,长青的制片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魏导。” “我代表长青娱乐,愿意在原有投资的基础上,追加五千万投资。” 他说完微微欠身。 “只希望能保留我们联合出品方的席位。” 这一番话,不是在谈条件,而是在乞求。 他怕自己,怕长青娱乐,被这个注定要名留青史的牌局,直接踢出场外。 这个项目,因为秦峰的口头应允,已经不再是一部单纯的商业大片。 它成了一个可能被载入华语电影史册的传奇。 这足以让他,一个制片人,不惜冒着被董事会罢免的风险,当场开出天价条件。 长青制片人的表态,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不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另一家大型影视公司的代表,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魏导,我们远大影视也追加三千万!我们不要别的,只求能保住现在的份额!” “我们也是!魏导,资金不是问题!” “魏导,您看……” 一场关于投资权的“竞价”,就在这间会议室里,无声地展开了。 没有人再提演员片酬,没有人再质疑预算超支。 他们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用钱,把自己死死地钉在这艘已经看到了传奇彼岸的巨轮上。 魏松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他看着这些之前还在对他诸多掣肘的资本代表,此刻却露出了最卑微的姿态。 一夜之间。 在没有任何人要求的情况下,《汉楚传奇》的总投资额,硬生生被追加了一亿。 总盘子,突破了六亿大关。 魏松获得了他从业以来,前所未有的创作自由,和绝对的话语权。 但他没有感到轻松。 反而觉得,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部电影,已经被资本和整个行业的期待,推上了一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神坛。 …… 下午七点。 魏松亲自坐在电脑前,将最终修订版的完整剧本,一字一字地校对完毕。 然后,他将剧本连同一个内部加密的黑色U盘,郑重地装进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 U盘里是所有核心资料,包括那段足以撬动整个行业格局的,江辞的试镜视频。 他拿来火漆,在烛火上融化,仔仔细细地将封口封好。 最后,他拿起一枚刻着“绝密”二字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那团鲜红的火漆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喊来了自己最信任,跟了自己超过十年的助理。 他将那个尚有余温的纸袋,郑重地交到助理手上。 他的口吻,前所未有的严肃。 “现在,立刻出发。” “亲自送过去,交到江辞本人手上。” “记住,一秒都不要假手于人。” 助理看着那枚鲜红的火漆印,心头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魏导。” …… 江辞对此,毫不知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京城最顶级的圈层里,掀起了怎样一场惊涛骇浪。 此刻的他,正和孙洲一起,蹲在下榻酒店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里。 面馆里人声鼎沸,充满了廉价的烟火气。 “嘶溜……” 江辞吸溜了一大口面,腮帮子鼓鼓囊囊。 “这家的牛肉面,味道还行,就是牛肉有点柴。”他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孙洲坐在他对面,忧心忡忡。 “辞哥,试镜是过了,可虞姬那个角色怎么办啊?我听说那个投资方硬塞进来的人,背景很硬。” 江辞又夹起一块牛肉,吹了吹。 “怕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把牛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看着孙洲。 “明天没事,要不我回学校一趟?看看我老师,顺便去后街吃那家麻辣烫。” 孙洲:“……”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以一种与这条破旧小街格格不入的姿态,缓缓停在了面馆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在嘈杂的面馆门口站定,目光扫视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穿着卫衣,正埋头干饭的年轻人。 是魏松的首席助理。 他穿过油腻的地面,绕开一张张坐满了食客的桌子,径直走到了江辞的面前。 整个面馆的嘈杂,仿佛都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隔绝开来。 正在喝汤的江辞,感觉面前光线一暗,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被郑重递到自己面前的,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以及文件袋封口上那枚刺眼的,鲜红的火漆印章。 “江辞先生,这是魏导让我亲手交给您的东西。” 助理的声音,平稳而恭敬。 江辞还叼着一根面条,彻底愣住了。 什么情况? 送外卖的吗? 可他旁边的孙洲,在看到那个文件袋,尤其是看到那枚鲜红如血的“绝密”印章时,一口汤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第100章 【终章·垓下歌】 江辞回到酒店,孙洲跟在他身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捧着手机,不断刷新着业内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论坛爆料。 “秦峰!是秦峰啊!辞哥!” “活的!他真的接了!魏导那边刚刚放出的内部消息,合同细节都已经在走了!” 孙洲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绕着房间来回踱步,根本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半个娱乐圈都炸了!所有的投资方都在连夜追加投资,我们这部戏的总盘子已经冲着六亿去了!” “江辞加秦峰,这什么神仙组合!咱们的剧,不,是你的剧,还没开拍就要出圈了!” 孙洲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没有今天一天来得魔幻。 江辞对外界的喧嚣毫无兴趣。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把那个厚实的牛皮纸袋放在了书桌上。 那枚鲜红的,刻着“绝密”二字的火漆印,在酒店温暖的灯光下,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孙洲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他吞了口唾沫,不敢靠近。 江辞却很平静。 他找来一把水果刀,小心地沿着火漆的边缘划开,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沓厚得惊人的剧本,和一个黑色的加密U盘。 孙洲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辞哥,这……一看就是最高保密级别的。” 孙洲自觉退在一旁。 江辞没理他,只是拿起了那份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剧本。 他的手指快速翻动着。 剧本的前半部分,关于那些复杂的权谋斗争,六国旧族的勾心斗角,他只是粗略地扫过。 这些内容,跟他之前看过的史书和各种解读,差别不大。 魏松和他的团队,打磨了五年,剧本的功底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他的手指没有停留,一直快速地向后翻动。 终于,他停在了剧本的末尾。 最后一章的标题,是三个浸满了无尽悲凉的字。 【终章·垓下歌】。 剧本对“霸王别姬”这一幕,进行了极尽渲染的描写。 【第一场】 【时间:夜】 【地点:楚帐】 【人物:项羽,虞姬】 【景:帐外,四面楚歌,军心溃散,风雪交加。帐内,烛火摇曳,项羽身着便服,擦拭着陪伴他多年的佩剑。虞姬坐于一旁,默默垂泪。】 【虞姬:(哽咽)大王,我们……我们为何不去乌江?江东子弟尚在,我们还能东山再起……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项羽:(动作一顿,未回头)我带八千子弟渡江而来,如今无一人还。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项羽:我不能像刘邦那个无赖一样,像个丧家之犬般苟活。我,是西楚霸王。】 【他转过身,走到虞姬面前,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项羽:别哭了。天,就要亮了。】 【项羽:为我,再舞一曲吧。】 【虞姬含泪点头。】 【她拔出项羽腰间的另一把短剑,在帐中翩翩起舞。剑光流转,映照着两人过往的一幕幕。】 【(画面穿插:少年项羽在市集,为一匹乌骓马与人争执,初遇虞姬;巨鹿之战,他破釜沉舟,她在帐中等候;彭城大捷,他拥她入怀,睥睨天下……)】 【一舞终了。】 【虞姬驻剑而立,泪眼婆娑。】 【项羽:虞姬,你可有悔?】 【虞姬:(泣不成声)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她凄然一笑,举剑。】 【虞姬: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剑锋划过脖颈,虞姬转身倒地。】 【项羽抱着虞姬尚有余温的尸体,仰天悲啸。】 【项羽: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江辞一页一页地看完了。 孙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感觉到,江辞周围的气场变了。 良久,江辞合上了剧本。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那块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的光幕,悬浮在剧本之上。 【剩余生命:184天5小时】 【心碎值余额:140点】 他的手指,在剧本上“引颈自刎”那四个字上,轻轻地划过。 他皱起了眉。 剧本很好。 真的很好。 这是一个能让所有观众都感动落泪的剧本。 但问题也在这里。 它太“经典”了,太“正确”了。 观众对于“霸王别姬”这个结局,有着百分之百的心理预期。 所有人都知道虞姬会死,项羽会败。 看完电影,大家会含着泪,感动一下,称赞一句“演得真好”,然后离场,最多讨论两天。 这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是成功。 但对于需要靠“心碎值”续命的江辞来说,这远远不够。 这只能拿到基础分。 要想拿到超额的心碎值,就必须彻底打破观众的心理预期。 要演出一种,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碎裂感”。 他不能只演一个为人熟知的悲剧英雄。 他要创造一个让所有观众看完之后,走出电影院,都会感到胸口憋闷,连续好几天都无法释怀的,巨大的“意难平”。 他的思维开始疯狂发散。 为什么虞姬一定要死? 或者说,她为什么要“那样”死? 史书上只留下了“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和一曲《垓下歌》,结果是确定的,过程却是一片巨大的空白。 这个空白,就是他收割心碎值的最大舞台。 剧本里的虞姬,太被动了。 她的死亡,是一场凄美的“殉情”。 可一个能让西楚霸王倾心一生,带在身边南征北战的女人,真的可能只是一个柔弱的美人吗? 她的死,不应该只是“殉情”。 它应该是某种更主动,更具毁灭性的“抉择”。 江辞的目光,缓缓移动。 他落在了演员表上,“虞姬”这个角色后面的那个名字。 赵颖菲。 这个名字,在不久前,还是他心里最大的隐患。 一个靠资本硬塞进来的“关系户”。 可现在,这个最大的隐患,却忽然变成了他实现“意难平”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给林晚发去了一条消息。 “晚姐,帮我查一下虞姬的扮演者赵颖菲,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她的舞蹈特长和获奖经历。” 发完消息,江辞关掉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剧本上。 他从酒店房间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便签纸和一支笔。 在那一页写着【终章·垓下歌】的剧本旁边。 他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破阵舞】。 第101章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试镜结束后的第三天,江辞在孙洲的陪同下,正式前往华星影业,签下了《汉楚传奇》的演员合同。 合同条款优渥得超乎想象。 魏松不仅给了他男主角的片酬,还大笔一挥,将原本属于彭绍峰的许多优待条款,一并划到了江辞名下。 签完合同,魏松直接将一份排得满满当当的特训计划表,拍在了江辞面前。 “从今天开始,你的人归我了。” 魏松的安排紧锣密鼓,第一站就是京郊的一家顶级马术俱乐部。 …… 马术课上,哀嚎遍野。 剧组里几个需要骑马的年轻配角,被高大的温血马颠得七荤八素,一个个脸色发白。 “腿夹紧!腰放松!别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教练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脾气火爆,嗓门洪亮。 孙洲站在场边,怀里抱着一堆毛巾和水,紧张地盯着场内。 江辞分到的是一匹性子颇为刚烈的黑色公马,肌肉结实,眼神桀骜。 他刚一上马,那马就不安分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教练瞥了一眼,扯着嗓子喊:“那个新人!抓稳了!别刚上来就给我摔个狗啃泥!” 江辞没有理会教练的喊话。 他确实很晃。 马背比想象中高太多了,而且晃得厉害。 但他忽然想起那位教他站桩的关老爷子说过的话。 “万物皆有气,气通则万事顺。” “沉心静气,把你的根扎下去。” 江辞闭上眼,无视了马匹的颠簸和周围的嘈杂。 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一呼,一吸。 将意识沉入丹田。 他不去对抗那股来自马背的巨大力量,而是试着去感受它的韵律。 马蹄踏地的震动,肌肉起伏的节奏,呼吸喷吐的热气。 渐渐的,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 他仿佛能感受到身下这匹烈马的情绪,那种焦躁和不安的试探。 原本还在暴躁踱步的黑马,慢慢安静了下来。 它甩了甩尾巴,打了个舒服的响鼻,步伐变得平稳而有力。 场边的孙洲张大了嘴。 他看到江辞松开了紧抓着缰绳的手,只是腰背挺直地坐在马鞍上,随着马匹的步伐,身体自然地起伏。 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姿态,不像是第一次骑马的新手,反倒像是与这匹马相处了多年的主人。 正在训斥另一个演员的教练,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他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别的演员还在学习如何不被颠下去,这个叫江辞的年轻人,居然已经进入了“人马合一”的境界? 这小子没撒谎?真是第一次骑马? 教练扔下手里正在调教的学员,快步走了过来。 他绕着江辞和那匹黑马,走了整整一圈,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江辞睁开眼,一脸的真诚。 “我就是……感受它。” 教练:“……” 感受?老子教了二十年马术,头一次听见这么玄乎的词。 第二天,古代仪态课。 老师是一位气质儒雅的老教授,专门研究古代礼仪和贵族姿态。 魏松把他请来,是希望他能好好打磨一下江辞,让他更加能演出项羽那种天生贵胄的气度。 结果课只上了不到半小时,老教授就主动叫了停。 他看着魏松,一脸的困惑。 “魏导,这孩子……还需要我教吗?” 魏松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了,钱老师?是他学不会?” “不,不是学不会。”钱教授苦笑着摇头,“是我没什么可教的了。” 他指了指站在训练室中央的江辞。 江辞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刻意做什么姿态。 但他身姿挺拔,肩背平直,下颌微收。 那种感觉,不是学出来的仪态,而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习惯。 他的站姿,气度,都带着一种旁人模仿不来的威仪。 钱教授让江辞试着走几步。 江辞便走了几步。 他的步伐不大,却沉稳有力。 他目不斜视,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 老教授看得直咂舌。 魏松看着场中那个清瘦却气场强大的年轻人,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了。 …… 马术和仪态课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但江辞并没有因此松懈。 他反而主动向魏松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需要一个专业的体能教练,和一套最高强度的力量循环训练计划。 孙洲彻底看不懂了。 “辞哥,你这是干嘛啊?试镜都过了,现在不应该好好研究剧本,揣摩台词吗?你这天天泡健身房算怎么回事?” 训练的间歇,孙洲一边递上毛巾,一边忍不住唠叨。 江辞接过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体力,很重要。” “哦,我知道体力重要,拍打戏嘛。”孙洲说,“可你这练得也太狠了。” 江辞没说话。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彭绍峰那种充满视觉冲击力的肌肉猛男。 他要的是一种敛于内,却能在瞬间爆发出致命力量的体魄。 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霸王之躯。 这同样是表演的一部分。 孙洲看着每天在马场和健身房之间连轴转,把自己练到近乎虚脱的江辞,不得不佩服自家艺人的毅力。 这天晚上,江辞刚从健身房回到酒店,就收到了林晚发来的一封邮件。 邮件里是关于那位内定的“虞姬”扮演者,赵颖菲的详细资料。 江辞点开邮件。 资料显示,赵颖菲背景确实显赫,家族在京城能量极大。 但她本人却异常低调,几乎没有任何公开的演艺经历和新闻。 江辞快速地往下翻,直到他看到邮件末尾的一个视频附件。 视频文件很小,画质也极其模糊。 标题写着:赵颖菲,16岁,“桃李杯”金奖作品——《剑器行》。 江辞点开了视频。 昏暗的舞台上,一个穿着红色舞衣的瘦弱少女,手持长剑。 音乐响起,是急促的鼓点和悲凉的箫声。 少女动了。 她的舞蹈,没有丝毫的柔美和妩媚。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凌厉的杀伐之气。 劈、刺、撩、扫。 剑光与少女的身影融为一体。 视频的最后,少女一个高难度的旋身,长剑直指苍穹,定格。 尽管隔着模糊的屏幕,江辞依然能感受到那具瘦弱身体里,迸发出的,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和傲骨。 江辞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原以为,这个靠关系进来的虞姬,会是个娇滴滴的温室花朵。 却没想到,她的身体里,竟然藏着一个如此刚烈的灵魂。 这不就是虞姬吗? 那个能在四面楚歌之际,拔剑自刎,不愿成为爱人负累的烈女。 江辞关掉视频,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拿出魏松给他的剧本,翻到了最后几页。 “垓下歌”。 剧本上,虞姬在项羽唱罢悲歌后,含泪起舞,舞姿凄美,最终自刎。 这是最经典的演绎方式。 但江辞觉得,不够。 对于赵颖菲身体里藏着的那个灵魂来说,这种演绎太弱了。 他拿起笔,在剧本的空白处,开始飞快地书写。 他要让虞姬的最后一舞,不是一场献给死亡的凄美表演。 而是一场献给爱人的,最后的战舞。 以舞破阵! 用她的身体,为她的王,跳出最后一次冲锋。 江辞将自己修改后的几页剧本,用手机拍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改动太过颠覆。 要让魏松和整个剧组接受,他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和一个最有力的“武器”。 这个武器,就是赵颖菲本人。 …… 训练还在继续。 又是十天过去。 深夜的健身房里,只剩下江辞一个人。 高强度的训练加上科学饮食,配合系统自带的“体能优化”,让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赤着上身,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人,身形比十天前,整整大了一圈。 但那不是臃肿的肌肉块。 而是线条流畅,每一寸都充满了爆发力的完美形态。 孙洲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手里还拿着准备给江辞的蛋白粉和毛巾,整个人却僵在了门口。 他看着镜中那个散发着惊人压迫感的陌生身影,一时间忘了呼吸。 这……这是辞哥? 第102章 赵颖菲的惊鸿一舞 时间来到一月二十八号。 剧组的第一次正式剧本围读会,设在华星影业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内。 影帝秦峰,因“私事”未能到场,但这丝毫没有缓解会议室里的低气压。 长条会议桌旁,几位业内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正襟危坐,手里拿着剧本,偶尔低声交谈一两句,言语间都是对剧本的探讨。 但他们的余光,总会若有若无地,飘向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孩。 赵颖菲。 这部投资六亿的史诗巨制的女主角,“虞姬”的扮演者。 她今天穿得很素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牛仔裤,脸上未施粉黛。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着头,认真地在自己的剧本上做着标记,似乎没有察觉到那些审视的打量。 江辞坐在她斜对面,同样一言不发。 他也在看剧本,但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观察这些老戏骨脸上细微的表情,导演魏松那略显紧绷的侧脸,长青娱乐制片人脸上藏不住的得意。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在别人看来,一个靠资本硬塞进来的女主角,无论她本人如何,都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魏松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今天不走全本,我们先试一段文戏,大家找找感觉。” 他选的是剧中前期,项羽在彭城大胜后,与虞姬在帐中庆功的一段。 这是一段很常规的戏,主要是展现霸王的意气风发和虞姬的温柔爱慕,没什么难度,但也最考验演员之间最基础的化学反应。 围读开始。 扮演项梁的老戏骨开了个头,声音沉稳,瞬间就把众人拉入了情境。 很快,轮到了赵颖菲。 “大王神武,妾身……为大王贺。” 她的声音很清亮,字正腔圆,台词功底挑不出毛病。 情感处理得也算到位,那种崇拜和喜悦,能听得出来。 但也仅此而已。 中规中矩,平淡如水。 江辞没有念自己的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和他看到的那个,在模糊视频里,跳着《剑器行》的刚烈少女,判若两人。 她把自己的灵魂藏起来了。 一段戏很快读完。 魏松不动声色地叫了停。 他看向赵颖菲,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问了一个所有剧组都会问的常规问题。 “颖菲,谈谈你对虞姬这个角色的理解。” 闻言,江辞抬起了头。 赵颖菲站了起来,微微欠身,然后开始回答。 她的回答很完美。 从虞姬对项羽的爱情,到她性格里的忠贞不渝,再到最后为爱牺牲的悲剧性,引经据典,有条有理。 说得滴水不漏。 但也空洞乏味。 会议室里,几位老戏骨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深处的那丝轻视,又浓重了几分。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个环节即将平淡无奇地结束时。 一个清淡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赵老师。” 一直沉默的江辞,突然开口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看着赵颖菲。 “史书记载,虞姬善舞。” “你觉得,在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时候,她为项羽跳的最后一支舞,舞的是什么?”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目光都聚焦在江辞身上。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 剧本只写了“帐下舞剑”,谁会去深究舞的是什么?一个悲伤的舞?一个诀别的舞?有那么重要吗? 赵颖菲被问得一怔。 她那张始终保持着得体微笑的脸,首次出现了裂痕。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是啊,舞的是什么? 会议室里,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魏松看着江辞,若有所思。 他了解江辞,这小子不是个会无的放矢的人。 赵颖菲低着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足足过了半分钟。 就在大家以为她答不上来,这场闹剧即将收场时。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有看江辞,也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能给我一点空间吗?” 她没有用语言回答。 她要用身体作答。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她走到了会议室中央的空地上。 然后她弯下腰,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音乐、道具。 没有华丽的舞衣。 只有几十双眼睛,和头顶冰冷的灯光。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她起舞了。 起初,她的舞姿是柔美的。 水袖轻舒,莲步微移。 带着古典舞特有的韵味,每一个动作都婉约到了极点。 仿佛就是史书里走出来的,那个在宴会上为君王浅吟低唱,助兴解忧的虞美人。 在场的人,都看懂了。 这是离别的舞,是哀婉的歌。 很美,也很符合大家对“霸王别姬”的想象。 长青的制片人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 赵颖菲的一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眼神,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半分柔情和哀婉。 她的舞风,骤然凌厉! 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手臂猛地劈下,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她的动作不再是为了展现女性的柔美,而是在模仿。 模仿挥剑! 模仿格挡! 模仿骑在乌骓马上,跟着她的王,一次又一次地冲入敌阵! 她的腰身拧转,是在躲避飞来的箭矢。 她的跳跃,是踏过敌人的尸山血海! 这不是一支离别的悲歌。 这是一个追随霸王南征北战,从不畏惧刀光剑影的女人,在用她的身体,复刻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荣耀与血战! 她的舞蹈里,有巨鹿之战的破釜沉舟! 有彭城大捷的睥睨天下! 有金戈铁马,有壮志未酬! 更有至死不渝的追随,和与君共赴战场的无上刚烈! 满室死寂。 众人都被这场充满着恐怖故事感和爆炸性力量的舞蹈,彻底震撼了。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柔弱的美人。 而是一个手持利剑,能与西楚霸王并肩而立,共看江山的刚烈女战神! 这才是虞姬的“魂”! 这才是能让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男人,在末路穷途之际,依旧柔声唱出“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女人! 江辞看着她。 看着那个在空旷会议室里,用灵魂起舞的女孩。 他的眼神里,是棋逢对手的欣赏和了然。 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时。 他第一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缓缓地,用力地。 鼓掌。 啪。 啪。 啪。 掌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颖菲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引颈之姿。 舞毕。 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 赵颖菲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与江辞对上。 她看着那个为她鼓掌的青年。 对他微微颔首。 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 江辞的问题不是刁难。 是邀请她挣脱所有枷锁,共同创造一个传奇。 第103章 这个破阵舞,我们加! 雷鸣般的掌声,从江辞站起的那一刻开始,席卷了整间会议室。 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戏骨,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便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跟着鼓起了掌。 这掌声不仅是给赵颖菲,更是给那属于表演本身的纯粹力量。 魏松也站了起来,用力地拍着手。 他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那个能与西楚霸王并肩而立的灵魂。 长青娱乐的那位制片人,脸色几度变换,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也跟着鼓起了掌。 掌声渐渐平息。 会议室里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 魏松刚想开口,让大家坐下继续。 江辞却先一步动了。 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转向了坐在主位旁边的总编剧,李军。 “李老师。” 他的称呼很客气,但说出的话却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绷紧。 “关于剧本终章《垓下歌》,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总编剧李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沉声开口。 “剧本是我们团队花了五年时间,反复推敲打磨出来的。尤其是结局,每一个字,每一处留白,都有它的用意。一个字都不能动。” 五年心血。 岂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在这里随意置喙? 就算他是男一号也不行! 江辞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警告,只是点了点头,态度诚恳。 “我理解,我不是要改剧本,我是想‘补全’它。” “补全虞姬的动机。” 他拿起桌上的剧本,翻到最后一页。 “剧本上写,项羽说‘为我,再舞一曲吧’,然后虞姬舞剑自刎。这很经典,但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她舞的是什么?” 江辞把刚才问赵颖菲的问题,重新抛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认为她舞的不是离别,不是哀婉,更不是一场凄美的表演。” “那是她作为霸王的女人,为她的王,跳的最后一次冲锋。” 江辞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给这支舞,想了个名字。” “破阵舞。” “这不是哀悼之舞,这是战舞。” 她用她的身体,为项羽复刻一场又一场曾经的胜利,为他重现巨鹿的决绝,彭城的辉煌。用最荣耀的姿态,去迎接最悲壮的结局。”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都被江辞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给震慑住了。 “胡闹!” 一声暴喝,打破了宁静。 总编剧李军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他指着江辞的鼻子。 “简直是胡说八道!虞姬是美人,是项羽唯一的温柔乡!你现在要把她改成一个战士?你这是在颠覆人物!是在歪曲历史!” 李军是真的怒了。 这已经不是修改剧本的问题了,这是在挑战他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底线和尊严。 面对总编剧的雷霆之怒,江辞依旧平静。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却坚定的女声,响了起来。 “不。” 一直沉默的赵颖菲,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同意江辞老师的看法。” 她直视着暴怒的李军,没有丝毫退缩。 “虞姬的刚烈,不只在引颈自刎的那一刻,而在她追随霸王一生的每一次心跳里。” “这支舞,是她灵魂的战歌。” 赵颖菲的附议,如同火上浇油。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彻底引爆。 李军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你们……你们这是要毁了这部戏!” 江辞看着他,终于开口解释。 他没有去谈艺术理论,也没有去争论历史。 他用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手术刀般的逻辑。 “李老师,您先别激动。我们来分析一下观众。” “经典的悲剧,能换来观众的眼泪和感动。但感动这种情绪,是有保质期的。” “观众走出电影院,最多讨论两天,然后就会被新的热点淹没,最终只留下一个‘好看’的模糊印象。”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路数? 不谈创作,谈市场? 江辞继续说道:“但是,极致的反差,带来的不是感动,是‘心痛’。” “用最荣耀的战舞,去迎接最惨烈的死亡。用最刚烈的灵魂,去演绎最无力的结局。这种极致的撕裂感,会让观众在看完之后,胸口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们不会只是感动。他们会‘意难平’。” “而‘意难平’这种情绪,才是最持久,传播力最强的。它会变成一个文化符号,让观众在电影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释怀。” 江辞的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尤其是那些投资方的代表,他们看着江辞,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年轻人,哪里像个演员。 分明是一个洞悉人性和市场的操盘手。 江辞把他对表演的偏执,对续命的渴望,完美地包装成了一种对极致艺术效果的追求。 魏松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的视线在江辞、赵颖菲和自己合作多年的老友李军之间,来回扫视。 他看到了江辞那双平静眼眸下燃烧的疯狂。 赵颖菲那具瘦弱身体里喷薄欲出的火焰。 更重要的,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对一部真正传世之作的渴望。 赌一把? 还是求稳? 整个会议室,都在等待他的裁决。 魏松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 他猛地睁开。 “砰!” 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会议桌上。 魏松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总编剧李军。 “老李。” 他的称呼没变,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信我一次。” “也信他们一次。” 魏松站了起来,环视全场,宣布了他的决定。 “这个‘破阵舞’,我们加!”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几个老戏骨面面相觑,最终选择了沉默。 总编剧李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怒吼。 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那份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剧本,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是一种外人无法读懂的失望。 第104章 八千英魂,随她同唱! 剧本围读会不欢而散。 魏松宣布决定后,总编剧李军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只是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收拾好自己面前那份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剧本,放进公文包, 然后站起身,对着魏松,也对着所有人,僵硬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长青娱乐的制片人想说点什么,被魏松一个手势制止了。 江辞看着李军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李军把自己关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手机关机。 门铃按烂了也不开。 魏松派人送来的晚餐,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光线将他伏在桌前的身影拉得很长。 桌上摊开的,正是那份他耗费了五年心血的剧本。 李军的手指,抚过剧本上自己用红笔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处人物弧光的转折和台词的韵脚,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如今这一切,都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用一种他最鄙夷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否定了。 “意难平”。 李军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满嘴苦涩和荒唐。 这是什么? 这是投机取巧!这是对观众情绪的廉价操弄! 他李军写了三十年剧本,追求的是人物的真实,是悲剧内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和反思。 什么时候评价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变成了能不能让观众“意难平”? 他并非不能接受修改。 从业多年,剧本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他也经历过。 但他无法接受的,是修改的理由。 不是为了让人物更立体,而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市场爆款逻辑”。 这是对他作为一个创作者的践踏。 江辞那个年轻人,还有那个叫赵颖菲的女孩。 一个抛出理论,一个身体力行。 配合得天衣无缝。 怒火在胸膛里翻涌。 李军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证明江辞所谓的“战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告诉整个剧组的人,虞姬的“善舞”,究竟是什么! 李军停下脚步,拖出了随身带来的三个巨大行李箱。 “砰”的一声,箱子被打开。 里面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轴、拓本和厚厚的资料夹。 这是他五年来的心血结晶,他为了写好《汉楚传奇》,从各地博物馆、古籍图书馆,亲自拓印、复刻、整理来的楚汉史料。 他要从这里面,找出反驳“破阵舞”的铁证。 李军戴上眼镜,扎进了故纸堆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酒店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先是翻阅了所有关于项羽和虞姬生平的记载,从《史记》到各种野史杂谈, 其中提到虞姬舞蹈的段落,都只有“善舞”、“为王舞”这样笼统的描述。 找不到。 他转而开始查阅楚地的风俗文化。 音乐,祭祀,宴饮。 大量的资料显示,楚地的乐舞,以其华美、浪漫和巫风鬼气著称,屈原的《九歌》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在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和巫祝文化的国度,虞姬的舞怎么可能是充满杀伐之气的战舞? 荒谬! 李军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 早上五点。 李军已经不眠不休地翻了近十个小时。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精神却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偏执状态。 他又打开了一卷资料,这是一份关于楚地乐府风俗的考据残篇拓本,是他从一位老友那里淘来的孤本,纸张脆弱,字迹模糊。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 残篇的主体内容,大多是关于楚地民歌的调式和乐器考证,艰深晦涩。 李军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的手指,停在了拓本的末尾。 那里有一行几乎被磨损殆尽的蝇头小字,是前人留下的注释。 因为太过模糊,他不得不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在纸面上,才勉强辨认出来。 “楚声悲壮,常为军中送魂之调……” 读到这里,李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继续往下看。 “……以舞祭战死者,名曰……” 那个关键的字,因为磨损,已经看不清全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李军屏住呼吸,用指尖拂去上面的灰尘。 “……踏营。” “踏营”这两个字,在李军脑中炸开!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脆弱的残篇,一动不动。 踏营? 踏平敌营?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回了下午会议室里,赵颖菲的那一段惊鸿之舞。 那干净利落的劈砍! 那模仿格挡的拧转! 那仿佛在敌阵中冲锋的跳跃! 他明白了。 江辞那个年轻人所谓的“破阵舞”,与这种早已失传的军祭战舞,在内核上不谋而合! 他猛然醒悟。 虞姬的最后一舞,并不是献给项羽一个人的悲歌。 而是献给所有追随霸王,战死沙场的八千江东子弟的镇魂曲! 那这场悲剧的格局,将瞬间被拔高! 从一个男人的末路,一个女人的殉情。 升华为一个王朝的覆灭,一代将士的挽歌! 这比他原本设计的,单纯的“殉情”,立意要深刻何止十倍! 李军浑身颤抖起来。 他错得离谱。 他一直想把虞姬塑造成项羽唯一的温柔乡, 却忘了能让那个目空一切的西楚霸王至死不渝的女人, 她的灵魂里怎么可能只有温柔? 她的骨子里,同样刻着属于楚人的,那种宁死不屈的刚烈! “破阵舞……” “踏营……” 李军喃喃自语,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剧本,翻到最后一页,又拿起红笔。 但这一次,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下笔。 因为他脑海中构想的画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本的剧本框架。 他需要和那个年轻人聊聊。 不是探讨。 他必须立刻见到他! 李军丢下笔,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甚至不知道江辞住在哪个房间。 他冲到电梯口,疯狂地按着按钮,就在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江辞正站在电梯里,看样子是打算出门晨练。 看到门口站着双眼通红,状若疯魔的李军,江辞也愣了一下。 “李老师?” 李军一把抓住江辞的胳膊,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江辞有些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辞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平静地回答。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李军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那张年轻的脸上,只有一片坦然。 李军缓缓松开了手。 “你说的对。” “破阵舞是八千子弟,随我出征,无一人生还的不平!” “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的不平!” “这支舞,要跳出他们的魂!” 江辞安静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我正是此意。” 李军看着江辞。 这个年轻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触碰角色的灵魂。 一种巨大的灵感,冲击着李军的大脑,他忽然又抓住了江辞。 “不行,光跳舞还不够!” 李军双眼放光,那是一种创作的狂热。 “垓下之围,汉军有歌。” “楚军也该有!” “八千人,不该是无声的鬼魂!” 江辞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老编剧,心中并无意外。 一个真正的创作者,在触碰到最核心的艺术灵感时,都会是这个样子。 他只是问了一句。 “李老师,你想怎么做?” 李军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我要在‘破阵舞’里,加入楚歌合唱!” “八千英魂,随她一同,唱给他们的王听!” 第105章 《汉楚传奇》开机仪式 清晨的酒店走廊,光线昏暗。 李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他一把抓住江辞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砰”的一声带上。 房间的地上、床上、沙发上,到处都是摊开的古籍、拓本和散落的资料夹。 “楚歌合唱!” 李军完全没有寒暄,他指着桌上那份被红笔划得密密麻麻的剧本终章。 “虞姬舞剑,帐外不是死寂!是八千战死楚军的英魂在为她和唱!唱给他们的王听!” 他挥舞着手臂。 “这不是殉情,这是献祭!是一整个时代,最后的悲鸣!” 江辞的眼睛亮了。 格局。 这就是格局。 他原本只想通过“破阵舞”来制造极致的反差,割一波深度的“意难平”心碎值。 但李军提出的“英魂合唱”,直接将这场悲壮的独舞,从虞姬的“个体悲剧”,瞬间升华到了八千将士,一个王朝的“集体史诗”。 心碎值,这下稳了。 两个同样对艺术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疯子”,在这一刻,一拍即合。 他们完全无视了时间的流逝,也无视了房间里的狼藉。 两个人头对头,直接趴在了那堆散发着陈旧气味的故纸堆里,开始疯狂推演“英魂合唱”的所有细节。 “不行!不能用后世整理的楚辞!音律不对!”李军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张泛黄的拓本,激动地反驳。 “那个时期的楚声,应该是短促、悲凉,带着巫祝的调子,像招魂!” 江辞拿起另一份资料,指着其中一段。 “李老师,您看这里。军中战歌,求的是气势。我认为应该是合唱,低沉的,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闷雷,配合鼓点。” “鼓点声音要闷,要重!一记一记,像锤在人心上!” “对!还得有风声!道具组必须给我搞来最大功率的鼓风机,我要那种能把帐篷吹得猎猎作响的朔风!” 上午九点。 导演魏松提着两份打包好的广式早茶,出现在了李军的房门外。 他昨晚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亲自来找老友“负荆请罪”,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好好做一轮思想工作。 他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又按了按门铃,里面只有隐约的争论声。 魏松心里一沉。他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居然没锁。 他推门而入。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难忘的一幕。 房间里,他的总编剧和他的男主角,一个花白头发,一个青春年少。 正头对头趴在一堆垃圾似的资料里,为了一个楚歌古音的读法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魏松:“……”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走廊上的魏松,狂喜和安心瞬间席卷了他。 他知道。 这部电影,最核心的足以名留青史的灵魂,已经找到了。 他没有再去打扰那两个疯子,而是转身拿出手机,直接拨给了制片组。 “喂,是我。” “现在马上去联系,我要全国最好的古乐专家,研究先秦乐理的那种,国宝级的!” “还有合唱团!我要国内最顶级的男子合唱团!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代价,必须尽快把人给我找到!” …… 一月三十一日。 黄历上写着:宜开市,动土,祭祀。 筹备五年,投资冲破六亿大关的史诗巨制《汉楚传奇》,在京郊影城搭建的秦王宫外景地,举行了盛大的开机仪式。 现场媒体云集,长枪短炮。 高台之上,香案贡品,一应俱全。 魏松带着一众主创,依次上香。 仪式过半,进入了媒体最期待的环节。 魏松接过话筒,正式向外界公布了除男女主之外的核心演员阵容。 “下面,我为大家介绍,我们《汉楚传奇》的几位重要伙伴。” “刘邦的饰演者,秦峰。项羽饰演者,江辞。虞姬饰演者,赵颖菲。” “饰演谋圣张良的是刘涵予!” 话音刚落,台下记者群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 刘涵予!那位拿遍了国内所有主流奖项的实力派戏骨! “饰演亚父范增的,是黄生秋!” 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黄生秋,出了名的戏疯子,极难合作,但演技早已封神。 “饰演猛将樊哙的,是陈春!” “饰演兵仙韩信的,是安志杰!” …… 一个又一个砸下来能让整个行业震三震的名字,从魏松的口中被念出。 现场的记者们已经麻木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群光芒万丈的老戏骨中央。 那个穿着一身简单黑色西装,面容平静的年轻人。 一个站在前排,来自某知名娱乐媒体的记者,终于抢到了一个提问的机会。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 “江辞老师!您好!” “作为一名至今只正式出演过两部配角戏的新人,现在您作为《汉楚传奇》的男主角,” “被这么多顶级的前辈和戏骨围绕,并且很快要影帝秦峰老师上演最核心的对手戏。” 那名记者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遍全场。 “请问,您此刻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会感到有压力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现场的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说有压力,是底气不足,镇不住场子。 说没压力,是狂妄自大,不尊重前辈。 魏松站在一旁,指尖微微收紧。 除了刘涵予之外的老戏骨们,也都带着一丝探究的趣味,看向了这个即将与他们对戏的年轻人。 江辞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了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现场安静得能听到风声。 众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江辞终于动了。 他将话筒凑到嘴边,声音不带起伏,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压力这个词,是问演员江辞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远方收回,平静地扫过台下所有镜头。 “但从今天开始,在片场没有江辞,也没有秦峰老师,更没有各位前辈。”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名提问的记者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以为抓到了他狂妄的把柄。 然而,江辞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里只有项羽,有刘邦,有范增,有张良。” “项羽不会考虑压力。” 江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只会问,刘邦什么时候到我面前来。” 魏松对于江辞的回答很满意,他接过话筒对着所有镜头,高声宣布: “《汉楚传奇》第一场戏,明日开拍!场景:巨鹿,屠俘坑!” 第106章 人心是打出来的 第二天。 《汉楚传奇》巨鹿片场。 漫天黄沙,北风凛冽。 剧组在京郊影视城边上一处空旷位置,提前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百十名扮演秦军降卒的群演衣衫褴褛,面带死灰挤在坑底。 专属的化妆拖车内,江辞的“项羽”造型,首次彻底完成。 他身着黑金相间的繁复重甲,每一片甲叶上都雕刻着狰狞的远古兽纹。 猩红色的披风,厚重地垂在身后,直拖到地面。 化妆师为他接了及腰的长发,用特制的发胶和尘土,做出被风沙长期打磨过的粗粝质感,几缕发丝不羁地垂在颊边。 江辞缓缓睁开眼。 镜中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清秀的青年。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轮廓深邃,不怒自威的西楚霸王。 他走出拖车,走向片场。 “咔。” “咔。” 沉重的战靴踩在砂石地上,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高强度体能训练带来的恐怖核心力量,让他能完全驾驭这身超过六十斤的沉重盔甲,走得甚至比常人穿着便服还要稳。 他没有刻意挺胸抬头,但隔着层层甲胄,依旧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压迫感。 沿途忙碌的剧组工作人员,在看到他走来时,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 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被强大气场所震慑的本能反应。 魏松站在监视器前,神情严肃。 他知道这一场戏是“奠基之战”,不仅是剧情的,也是江辞能否镇住这个“神仙阵容”的。 黄生秋(饰范增)、刘涵予(饰张良)几位老戏骨,已经换好了戏服,站在一旁。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正从远处走来的,被猩红披风包裹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和轻慢。 只有一种属于顶尖高手的,等待对手出招前的绝对专注与凝视。 魏松深吸一口气,通过对讲机,下达了开拍以来的第一条指令。 “各部门注意!” “第一场,第一镜,准备!” 全场瞬间静默。 只剩下风声,和坑底群演们被压抑着的,若有若无的哭嚎。 江辞饰演的项羽,在范增的陪同下,缓步走到了深坑的边缘。 他停下脚步,俯瞰着坑底那哀嚎求饶的降卒。 那些面孔,在漫天风沙中,模糊而卑微。 他没有像其他演员那样,用愤怒,或者残暴,或者哪怕一丝的不屑来演绎。 他的脸上,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仿佛在看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蝼蚁,在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范增的扮演者,老戏骨黄生秋,在他身边站定。 他拱手进言,台词功底深厚如钟,将一个谋士对局势的担忧,对兵卒哗变的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王,秦卒之心未定,留之恐生祸乱,不如……” 江辞听着。 那双被刻意画得狭长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淡淡地扫过坑底。 所有的铺垫都已结束。 接下来,项羽需要下达那个改变历史的血腥命令。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句石破天惊的台词。 摄影师将镜头死死地对准江辞的脸,准备捕捉他爆发的那一瞬间。 江辞缓缓抬起了手。 手臂上的甲胄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指向深坑,那是一种承认其存在的姿态。 他只是随意地,向着自己的身后,轻轻一挥。 那动作轻巧得,仿佛在驱赶一只落在他肩甲上的苍蝇。 他的嘴唇轻启。 吐出两个字。 那声音不大,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却通过高灵敏度的收音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片场,也传到了每一个戴着监听耳机的人的耳朵里。 “坑之。” 他说出这两个字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CUT!” 魏松喊出这个字时,嗓音都在剧烈地发颤。 全场依旧死寂。 坑底那百十名群演,忘了导演已经喊停,他们依旧瘫在原地,脸上是无法伪装的恐惧。 他们被那句轻飘飘的“坑之”,和那个波澜不惊的姿态,彻底吓住了。 那是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黄生秋看着江辞,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惊异。 他作为对手,感受得最清晰。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演员。 而是一个从史书里走出来的,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王侯。 魏松死死盯着监视器的回放。 他的表情,从巨大的震撼变成了近乎癫狂的狂喜。 又从狂喜,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 他反复播放着江辞说出“坑之”后,那个维持了不到半秒的特写镜头。 一遍又一遍。 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声嘶力竭的暴虐,只有一种极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描淡写。 这种对生命的漠视,比任何夸张的表演,都更令人不寒而栗。 它精准地击中了项羽“贵族”与“战神”双重身份的核心。 那种根植于血脉,视凡人如草芥的阶级傲慢。 和解决军事问题时,不带任何感情的绝对理性。 这种表演方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它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在项羽的世界里,这二十万人的命,甚至不值得他皱一下眉头。 魏松放下了对讲机,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微微颤抖。 他抬头,在混乱的片场里寻找那个身影。 江辞已经脱离了镜头范围,正缓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区。 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被风卷起,像一团燃烧的血云。 他的背影,孤绝强大。 魏松抓起对讲机,声音响彻整个片场。 “过了!完美!他妈的完美!” 休息间隙。 黄生秋他走到正在喝水的江辞面前,依旧用着范增的口吻,沉声问道: “大王此举,固然断绝了后患,可也断绝了天下人心。值得吗?”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试探。 是老戏骨对后辈的一次临场考校。 江辞放下水瓶,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依旧是项羽的。 他用同样在状态的语气,平静地回了一句。 “亚父,” “人心,是打出来的。” “不是求来的。” 黄生秋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 几秒后,他突然抚掌,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眼中满是棋逢对手的欣赏与痛快。 第107章 破釜沉舟 巨鹿之战的戏份,拍摄进度快得惊人。 “屠俘坑”那场戏之后,剧组内部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老戏骨们对江辞是平等的,是高手过招前的尊重。 现在那份尊重里,多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忌惮。 这个年轻人,入戏太深,也太快了。 场景从血腥的屠场,转到了即将渡河的楚军大营。 气氛同样肃杀。 道具组的人正忙碌地将一艘艘巨大的道具木船推向片场的河道边。 另一边,上百口巨大的铜釜和陶甑被堆放在一起。 这些都是士兵们渡河之后,仅有的炊具。 很快它们就会被全部砸碎。 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破釜沉舟”。 魏松将几位核心演员召集到了监视器旁。 “今天的戏是‘破釜沉舟’。” 魏松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要的不是简单的决绝。我要的是一种宣言。” 他指着远处那些扮演楚军的群演,他们大多面带迷茫和不安。 “项羽要做的,就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渡河之后,没有退路,只有死路和活路。要么打赢,要么死。” “这不是将军对士兵的动员,这是一个‘人屠’,在用所有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命,做一场豪赌。” “他要用死亡的威胁,把这几万散沙锻造成一支无敌之师。” 在场的人都安静地听着。 黄生秋点了点头,对魏松的理解表示赞同。 江辞也同意魏松的观点。 但他觉得还不够。 “魏导,”他开口道,“我认为,在下令之前,项羽应该有一个动作。” 魏松看向他:“什么动作?” “祭天。”江辞说出两个字。 旁边一位副导演立刻插话:“祭天?祈求上天保佑胜利吗?这跟项羽的性格不太符吧?他那么傲慢的人,怎么会求神拜佛。” 江辞摇了摇头。 “不是祈求。” 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然后缓缓将水倒在脚下的黄土地上。 “是告知。” 江辞的声音很平静。 “他用一杯酒洒在地上,敬的不是神明,也不是祖先。他敬的是这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他是在告诉天地,也告诉所有人。” “我,项羽,来了。” “我,即是天命。” 整个监视器区域,众人都被江辞这个解读,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黄生秋(饰范增)的眼中,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 “这个好!” 他看着江辞,满是欣赏。 “不是求告,告知天地,他项羽来了,这里即将改天换地!” 魏松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水渍,又看了看江辞。 这个年轻人,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切中人物最核心的灵魂。 他拿起对讲机:“道具组!准备一个青铜酒爵!要古朴的!快!” 实拍开始。 江辞换下了一身重甲,穿上了那件试镜时魏松准备的黑色常服,腰间束着宽大的皮带,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条束在脑后。 他站立在高台之上。 台下是数百名扮演楚军的群演。 他们按照导演的要求,排列成松散的方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未知的恐惧和迷茫。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 江辞没有立刻说话。 他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那只盛满了清酒的青铜酒爵。 然后他缓步走到高台的最前端。 在数百人的注视下,他举起酒爵,手臂下沉,将爵中的酒液,缓缓倾倒于脚下的泥土里。 清冽的酒水,渗入干燥的黄沙,瞬间消失不见。 做完这个动作,他随手将酒爵扔到一旁。 “锵”的一声。 他抽出了腰间的青铜长剑。 剑身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他依旧一言不发。 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河对岸。 那里是秦军的营帐。 然后他的手腕平移。 剑尖从远方收回,依次点过台下堆积如山的釜、甑。 那些是他们做饭的工具。 最后他的剑尖,猛地转向身后。 指向了那些停泊在岸边,他们唯一的退路——渡船。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 现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台下的群演们,脸上的迷茫渐渐消失了。 变成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慌。 他们看懂了那个年轻将领无声的动作。 他要断了所有人的活路。 就在这股压抑到极致,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气氛中。 在台词大师技能的加持下,江辞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 “三日之内,不破秦军,则共死于此!” “轰!” 台下数百名群演,被这声怒吼和其中蕴含的疯狂与决绝,彻底点燃了! “吼!” 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嘶吼。 下一秒,嘶吼汇成了海啸! “共死于此!” “共死于此!” 数百名群演,完全脱离了剧本的控制。 他们用兵器疯狂地敲击着自己的盾牌,尽力嘶吼着,一张张脸上,满是扭曲而狂热的神态。 现场的气氛几乎失控。 被一个疯子,活生生逼上绝路的真实反应! 江辞的表演层次,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祭酒时的冷漠霸道,他是一个“王”。 到用剑指向炊具和渡船时的决绝,他是一个不计代价的“屠夫”。 再到最后那声怒吼,他彻底化身为了一个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绑上自己战车的,疯狂的“战神”! 这种瞬间的蜕变,对现场所有演员,都造成了真实而巨大的心理冲击。 “冲!” 江辞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发出最后一个指令,自己则身先士卒,第一个从高台上跃下, 朝着摄影机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他奔跑的速度快得惊人。 那件黑色的常服被狂风鼓起,整个人携带着一股无可抵挡的恐怖气势,直直地撞向镜头。 掌镜的,是国内最资深的摄影师之一,拍过无数大场面。 但在那一瞬间,看着监视器里那个急速放大,带着滔天杀气的身影。 他控制不住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扛在肩上的摄影机,也因此产生了一次轻微的晃动。 监视器后。 魏松看着那个因为摄影师失误,而产生的晃动镜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从椅子上猛地弹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对讲机,状若癫狂地大喊一声。 “好!” 这个“不完美”的镜头,恰好完美地,捕捉到了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天灾”级别的人形凶兽时,那种无法掩饰的本能恐惧! 这比任何完美的运镜都更加真实! 这场戏拍完,整个剧组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看江辞的反应,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个活生生的,从史书里走出来的西楚霸王,正在这个片场里诞生。 江辞的“项羽”,在剧组内部,彻底封神。 拍摄结束后,助理孙洲端着水杯,兴奋地跑到江辞身边,脸上全是崇拜。 “辞哥!你刚才太牛了!真的!我腿都软了!” “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女场记,眼睛都直了!刚才那一下,绝对圈粉无数!” 江辞接过水,喝了一口,脸上的疯狂和暴戾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他没有理会孙洲的彩虹屁。 他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心碎值,纹丝未动。 他喃喃自语。 “还不够……” “这些都不是‘心碎’。” 第108章 战神比“楚人”要远 巨鹿之战的戏份,正式杀青。 整个剧组在短暂的狂欢后,立刻投入了下一场景的准备之中。 气氛从白日里金戈铁马的喧嚣,骤然转入了夜色下的沉寂。 新的场景是楚军主帅大帐。 即将拍摄的是巨鹿大胜当晚,项羽与虞姬的一场对手戏。 江辞看了一眼自己视网膜上的淡蓝色光幕。 【剩余生命时长:168天2小时】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 他很清楚接下来这场文戏,不可能直接收割到任何心碎值。 它的作用是铺垫。 为最终那场垓下“意难平”埋下基石。 是塑造项羽这个角色,那道贯穿了神性与人性的,最核心的弧光。 片场搭建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江辞已经卸下了那身沉重的黑金重甲,换上了一身玄黑色的常服,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木榻上。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 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绝气场,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 周围忙碌布景的剧组人员,经过他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手脚,连说话的音量都压低了几个度。 帐外,按照导演魏松的要求,上百名扮演楚军士兵的群演,正爆发出阵阵震天的欢呼与喧闹。 赵颖菲换好了虞姬的戏服。 一身素白的罗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清丽。 她端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在开拍前,远远地站着。 她的视线,落在江辞那个如山般沉稳的背影上。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依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空虚和疲惫。 监视器后,黄生秋和刘涵予几位老戏骨,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戏份拍完而离去。 他们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他们都想看看。 那个能将“人屠”的霸道与漠然演到骨子里的年轻人,要如何去演绎一个内心正在经历崩塌与撕裂的“人”。 “各部门注意!” 魏松通过对讲机,进行着最后的场面调度。 “帐外的欢呼声,再大一点!我要那种狂热!震耳欲聋的狂热!把帐篷顶都给我掀了!” 他要用最极致的喧闹,去反衬帐内最极致的死寂。 一切准备就绪。 赵颖菲动了。 她没有尝试去跟“江辞”打任何招呼,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她直接进入了虞姬的角色。 对着那个背影,她款款走去,步伐轻盈,悄无声息。 走到近前,她对着那个背影,盈盈行了一礼。 监视器里。 一个沉默如山,一个静立如水。 两人甚至还没有开口说第一句台词, 但那种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感,已经瞬间拉满。 魏松满意地拿起了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ACtiOn!” 一声令下。 帐内摇曳的烛火,映照着虞姬的身影,缓缓走向那个属于她的王。 江辞依然维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他没有刻意板着脸,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 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处在微小绷紧状态。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彻底无视。 这种强大的气场,让所有看着他的人,心里升起一种本能的敬畏。 赵颖菲饰演的虞姬,走到他的身后,将铜盆轻轻放在一旁的矮案上。 她拧干一块布巾,准备为他擦拭身上残留的血污。 就在这时,监视器后的魏松,猛地拧起了眉。 他通过特写镜头,敏锐地发现江辞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赵颖菲也察觉到了。 她停下了动作,轻声开口。 这是这场戏的第一句台词。 “他们都在叫你,战神。” 她的嗓音清澈且清晰。 江辞没有回头。 他用一种极度疲惫的嗓音回应。 “战神……”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缓缓吐出后半句。 “听起来,比‘楚人’要远。” 赵颖菲的表演节奏丝毫不乱。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开始为他擦拭臂膀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当那块带着微凉水汽的布巾,触碰到江辞皮肤的瞬间。 江辞的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极其细微的反应,被特写镜头精准地捕捉了下来。 “冷了?” 赵颖菲抬起头,关切地问。 江辞缓缓摇头。 他终于转过了头,看向她。 他抬起自己那双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双手,说出了那句直击灵魂的台词。 “是空了。” 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沾着洗不净的鲜血。 “今天,这双手……送走了很多人……” “我听着他们的惨叫,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的叙述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心里却像这潭死水。” 现场落针可闻。 人们都被江辞表演中,那种空洞感攫住了。 江辞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赵颖菲。 “虞姬,你说……” 他的嗓音,从之前的低沉到说出这句话时,突然带上了一丝脆弱的颤音。 这不是技巧。 这是角色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在彻底崩塌时,最真实的流露。 “我还是个人吗?” 这一刻,他脸上不再有霸王的威严,也没有屠夫的漠然。 监视器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很期待赵颖菲会如何去接戏。 赵颖菲的表演,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她放下了手中的布巾,然后用自己那双微凉干净的手, 轻轻地包裹住了他那双“沾满血污”的拳头。 然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台词。 “人,会因为杀戮而兴奋。” “神,会因职责而漠然。” “但你……” 她直视着他那双充满迷茫和恐惧的眼。 “你在悲伤。” “悲伤”这两个字,如同钢针,猛地刺入江辞的心脏。 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震。 但他没有退缩。 赵颖菲也没有。 她反而迎着他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的审视,缓缓站起身,将他从木榻上拉了起来。 她牵着他,一步步走向帐帘。 她为他,亲手掀开了那道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帐帘。 外面是震天的欢呼。 是无数士兵在篝火旁狂热地嘶吼着“霸王”与“战神”。 那狂热的火焰,映照着江辞那张依旧迷茫的脸。 赵颖菲用一种清澈而坚定的,足以穿透所有喧嚣的嗓音,为他此刻所有的痛苦,下了一个定义。 “你在用人的心,去承担神才能承受的业。” 监视器后。 魏松看着那四目相对的两人,彻底被怔住了。 帐帘外,是人间。 帐帘内,是神坛。 而虞姬就是那个站在神坛与人间交界处,唯一能拉住他,不让他彻底坠入神性深渊的坐标。 江辞饰演的项羽,反手紧紧握住了赵颖菲的手。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低声说出台词。 “这天下,太大,太吵……” 帐内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 “唯有在你这里,我才听得清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109章 东市买骏马 戏份结束了。 但监视器后魏松死死盯着屏幕,忘了喊“CUT”。 江辞和赵颖菲也保持着戏中最后的姿势,交握的手,相对的视线,仿佛时间被封存。 直到远处传来“哐当”一声轻响。 一个太过紧张的场工,失手打翻了什么道具。 这声响动,才终于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监视器后,一直站着没动的黄生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他没有鼓掌,那太轻浮。 他转过身,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魏松。 看了足足有三秒。 最后对着他郑重其事地,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点头,胜过万千赞美。 这是一个浸淫戏剧一辈子的戏疯子,对另一场神级表演的最高致敬。 魏松像是被这一点头给点醒了,整个人如梦初醒。 他一把抓起对讲机,几乎是吼出来的。 “过!” “所有人,休息十分钟!” 命令下达,整个剧组仿佛才重新开始呼吸。 江辞松开了赵颖菲的手。 他对着她礼貌地颔首致意,算是出戏的信号。 然后转身,独自走向角落的休息区。 赵颖菲站在原地,看着他孤绝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风,从魏松身边冲了过去。 是长青娱乐派来的那位制片人。 他此刻双眼放光,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狂热和贪婪的兴奋。 他看到的不是艺术。 是可以用亿来计算的商业价值。 “神了!魏导!神了!” 制片人激动地冲到魏松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宣传方案!我马上让我的团队出一个‘霸王别恋’的独家CP宣传方案!” “就用刚才那段!绝对爆!” 魏松脸上那因艺术而生的狂喜,在听到“CP宣传”这四个字的瞬间,冷却了。 彻彻底底地冷却了。 他垂下眼,看着制片人那张兴奋到扭曲的脸,自己的神态,变得和屠俘坑那天的项羽一模一样。 冰冷、漠然。 “我不同意。” 魏松直接打断了制片人后续滔滔不绝的构想。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异常坚定。 “我的电影里,不需要这种廉价的营销。” 制片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廉价的营销?” 他被魏松这句话噎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魏导,我这是为了电影好!” 他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 “六个亿的盘子!你真指望就靠那点虚无缥缈的口碑慢慢发酵?市场等得及吗?” 他甩开魏松的胳膊,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着他那套被市场验证过无数次的“爆款逻辑”。 “现在的观众就吃这个!我们现在就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片场互动花絮,买热搜,炒作‘江辞赵颖菲入戏太深’这个话题!” “我保证,等电影上映前,他们的CP粉至少能有几十万打底!这都是票房啊!” 魏松冷冷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你这是在侮辱他们的表演。” “侮辱?”制片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这是在帮他们!帮这部电影!艺术也要吃饭的,魏导!” 恰好从旁边路过的黄生秋停下了脚步。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哦?” “你这是让他俩继续演《霸王别姬》,还是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黄生秋的问题,瞬间刺破了制片人那狂热的幻想。 他猛地回头,这才看到了黄生秋,以及他旁边同样面无波澜的刘涵予。 两尊大神。 “黄老师,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制片人脸上的跋扈瞬间收敛,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图解释。 “我这是在为电影的商业前景做规划。” 黄生秋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 他直接扭头,对着魏松说。 “魏导,还有一场范增劝谏项羽不要分封的戏,我觉得很重要。” “晚上我想跟江辞提前对一下,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他这话看似是在讨论剧本。 另一边的刘涵予也立刻附和道。 “对,还有后面张良和项羽在鸿门宴前的心理博弈,也得提前聊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补了一句。 “这里太吵了,影响创作。” 两位老戏骨一唱一和。 看似在讨论剧本,实则清晰无比地表达了他们的立场。 我们是来创作的,不是来配合你搞营销的。 制片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魏松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淡,但分量极重。 “年轻人演得好,是他们有本事,也是剧组的福气。” “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制片人就算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 他悻悻地干笑了两声,灰溜溜地走了。 角落里,江辞正低头喝水,看似对那边的争执毫无察觉。 但他的眼角余光,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只是懒得理会。 他很清楚,对一个演员来说,最有力的回应,永远是下一场戏。 而不是口舌之争。 他正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复盘刚才那场戏。 赵颖菲的反应,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在舞蹈方面天赋异禀的“关系户”。 没想到一场对手戏下来,她给出的反应,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她没有被他那种“非人”的气场压垮。 反而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托住了他,也成就了他。 “你在悲伤。” 这句话确实是神来之笔。 它精准地定义了项羽在那一刻的内核。 正当他还在回味这场对手戏的种种细节时。 一个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赵颖菲。 她也换下了戏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羽绒服,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 “江辞老师。” “明天的通告出来了。” 她走到江辞面前,很自然地开口,没有了戏里的缠绵,只有同事间的平静。 “上午主要是秦峰老师的戏份,刘邦绕过主力,带兵攻打咸阳。” 江辞点了点头。 赵颖菲继续说道:“魏导说,如果明天上午的拍摄顺利,下午应该就会拍我们俩的戏。” 她停顿了一下。 “虞姬跟项羽,初遇。” 江辞的动作顿了一下。 初遇? 那应该是整部电影里,这两个角色最不染尘埃的一场戏。 赵颖菲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主动解释了那场戏的情节。 “少年项羽在吴中市集,为了一匹无人能驯服的乌骓马,与本地豪绅起了争执。” “然后,他遇见了来市集采买的虞姬。” 她说完,安静地看着江辞,最后轻声补充了一句。 “一见钟情。” 第110章 一见钟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今天江辞的戏份提前拍完,他跟魏松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孙洲直接回了剧组安排的酒店。 套房里一片安静。 江辞躺在沙发上,脑中反复回放着赵颖菲所描述的“初遇”剧情。 少年项羽。 吴中市集。 无人能驯的乌骓马。 前来采买的虞姬。 一见钟情。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滚动。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大步走到套房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清秀,气质清冷,是他自己的模样。 他开始尝试调动情绪。 一见钟情。 那该是什么样子? 江辞闭上眼,再睁开。 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剧变,那是一种混杂着自卑、狂热与神经质的偏执。 镜子里的人,活脱脱就是话剧舞台上那个为了“明明”可以献祭一切的疯子马路。 不对。 这是《恋爱的犀牛》。 江辞立刻打散情绪,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调动起这几日拍摄已融入骨血的状态。 镜中人眼神里透出审视与漠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估价般的打量。 这更不是一见钟情。 这是项羽在屠俘坑边,俯瞰那二十万哀嚎的降卒。 江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表演困境。 他可以演出人在极端状态下的崩溃与疯狂,可以演出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唯独演不出一个少年,在阳光灿烂的市集上,毫无预兆地,心漏跳一拍的瞬间。 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怦然心动。 他演不出来。 他所有的表演技巧,都建立在强烈的戏剧冲突和深刻的角色解构之上。 而“一见钟情”,它野蛮直接,不讲任何道理。 江辞很清楚,倘若“初遇”这一场戏演砸了,少年项羽与虞姬的相遇不够惊艳, 那后续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生死相随,都将沦为无根之木。 最终垓下那场他寄予厚望,准备用来收割巨量心碎值的“破阵舞”,威力也将大打折扣。 感动或许还会有。 但那种能让观众看完后几个月都缓不过劲的刻骨铭心,那种巨大的“意难平”,绝对无法达到顶峰。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江辞的意识再次沉入深处。 在脑海中打开了《渣男语录技巧大全》。 一行行堪称离谱的标题从他眼前闪过。 【午夜聊骚金句三百则(深夜情感升温必备)】 【顶级拉扯感——“推拉”技巧的七个层级】 【备胎的自我修养与管理学(附:鱼塘的生态化建设与可持续发展)】 【分手的艺术——如何让对方觉得是她对不起你】 江辞看得眼角抽搐。 这些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强忍着吐槽的冲动,继续向后翻阅。 终于,他的视线被一个画风截然不同的章节标题,牢牢锁住。 【初见即永恒——如何制造“宿命感”相遇】 就是这个! 江辞心头一震,意识毫不迟疑地点开了这一章。 页面展开。 没有他想象中那些花里胡哨的情话和套路。 映入眼帘的,是一种带着技术流特有严谨的逻辑分析,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核心理论:一见钟情,从来不是情感的瞬间爆发。而是通过一系列精准的微表情与行为暗示,在对方潜意识中,植入‘我们本该相遇’的宿命感谬误。” “记住,关键在于‘表演’,而非‘动心’。” 江辞看到这里,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 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继续往下看。 那冰冷的文字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脑中构建出一套完整的表演体系。 “核心技巧:三段式‘命运之眸’。” “第一阶段:惊鸿一瞥后的瞬间失神。” “要点:视线与目标接触的0.5秒内,所有面部肌肉瞬间松弛,进入长达1至2秒的‘空白’状态。在此期间,你的呼吸必须有一次微不可察的停顿。” “原理:通过生理上的瞬间‘宕机’,向她传递一个信号——‘你的出现,使我的世界瞬间停止了运转’。她会下意识以为,她看到了你的灵魂被击中的瞬间。” 江辞看到这里,已经不自觉地对着镜子开始模仿。 肌肉放松,停顿呼吸。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有点呆。 他继续研读。 “第二阶段:微不可察的自我怀疑与确认。” “要点:结束‘失神’后,切忌转为热烈。你必须有一个快速的内收过程。” “视线焦点从她的双眼,快速下移0.5秒至其鼻尖,再迅速回到她的双眼。此过程中配合一次极轻微的自我否定的摇头。” “原理:这能制造‘我看到了什么?这是幻觉吗?’的内心博弈感。” “这个过程会让对方感到,你并非轻浮好色,而是在为这场相遇的真实性感到震撼。视线下移的动作,是制造‘我想看透你,又怕冒犯你’的拉扯感的关键。” 江辞如获至宝。 他立刻对着镜子,开始练习这个组合技。 “失神……停顿……视线下移……回到双眼……” 第一次,视线下移得太慢,看起来很猥琐,像是在观察人家的鼻孔。 失败。 第二次,摇头的幅度太大,看起来像个帕金森患者。 失败。 江辞没有气馁。 他开始反复调整。 面部肌肉放松的角度。 呼吸停顿的时长。 视线移动的速度和轨迹。 他甚至开始控制自己眼轮匝肌的收缩程度,以求达到手册里描述的那种“于千万人之中,我只看到了你”的宿命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凌晨三点。 酒店套房里,江辞还在镜子前,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一套看似简单的动作。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对身体的极致控制之中。 终于。 在他不知道第几百次的尝试后。 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 那个感觉对了。 他对着镜子,完整地做了一遍“三段式命运之眸”。 第一阶段,镜中的青年,在看到“她”的瞬间,整个人的神采仿佛被抽离了一秒,世界化为虚无。 第二阶段,他像是从梦中惊醒,带着恍惚,视线快速地确认,伴随着一个想要否认这不真实瞬间的细微动作。 第三阶段,当他再次确认“她”真实存在时,之前所有的情绪全都沉淀了下来。 最终化为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三四秒。 却完整地演绎出了一个纯情少年,从被命运砸中,到确认命运,再到接纳命运的全过程。 那眼神,清澈又深邃。 完美。 江辞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只是当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还维持着“一见钟情”状态的自己时,心中却升起一股极其古怪的感觉。 用全天下最渣的技巧,去演最纯的爱情。 这大概也只有自己了。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 用最精准的肌肉控制伪造出的深情,终究是镜花水月。 不知道当摄影机对准赵颖菲那张脸时,自己还能不能……完美复刻。 第111章 刘邦入咸阳城 次日上午十点,京郊影城。 “咸阳宫”外景地。 道具组通宵未眠,将整座宫殿群布置成了秦宫陷落、新主入关的萧瑟模样。 廊柱上挂着残破的布幔,地上散落着被遗弃的兵刃器物。 秦峰与刘涵予早已换好戏服,安静地立于一处偏殿的屋檐下。 他们自成一方天地,与周围的忙碌格格不入。 刘涵予饰演的张良,一身青灰布衣,发髻一丝不苟,透着运筹帷幄的沉静。 而秦峰,则完全是另一个人。 他身上是粗布缝制的简陋将袍,沾满风尘泥土,腰间随意挂着一把剑。 他只是微微弓着背站在那,影帝秦峰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沛县那个年近半百,刚刚带着一群泥腿子兄弟,打进天下最雄伟宫殿的亭长,刘季。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片场外围。 江辞穿着普通便服,混在扛着设备的场工里,毫不起眼。 他今天没戏。 但他还是来了。 他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监视器。 魏松正在跟摄影师交代着什么,余光瞥见了他。 导演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了然。 他没说话,只对着江辞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继续投入工作。 魏松懂。 江辞是来偷师的。 更是来观摩自己在这部电影里,最大的敌人,究竟是如何演戏的。 上午十点半,一切就绪。 魏松坐回监视器后,拿起对讲机。 “各部门注意!《汉楚传奇》第十一场,第一镜,第一次!” “ACtiOn!” 场记板合上。 秦峰动了。 他饰演的刘邦,带着一群同样风尘仆仆的将领,踏入咸阳宫高大的门槛。 他的脚步没有胜利者的意气风发。 反而迟疑,蹒跚。 他像个初次进城的庄稼汉,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景象震慑住了。 他微微张嘴,仰头看着那高不见顶的穹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从一个底层人物骨子里,对权力和奢华最本能的敬畏与向往。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身边冰冷粗壮的廊柱。 指腹下的触感,细腻而坚硬。 他感受着上面繁复的雕刻,感受着独属于天子居所的威严。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将领们失控了。 “哈哈!发财了!” “那边!府库在那边!” 几位配角演员按照剧本,双眼放光地冲向宫殿深处,表演充满了对金银财宝最直白的贪婪。 监视器后,魏松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对。 味道全不对! 秦峰用一个极其细腻的开场,营造出了历史与现实交汇的厚重感。 可这群配角的表演,太脸谱化了。 他们只演出了“贪”,却没演出跟随刘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份悍勇和血性。 他们的表演,冲散了秦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场。 “CUT!” 魏松不耐地喊停。 “你们几个!过来!” 他把那几位年轻配角叫到身边,压着火气。 “你们是土匪吗?强盗吗?” “你们是功臣!是跟着刘邦一路打过来的兄弟!你们的贪婪里,应该带着底气!带着‘这是老子应得的’理直气壮!而不是贼进门的样子!懂吗?” 几个年轻演员被训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 “再来一条!” “ACtiOn!” 第二次,收敛了,又显得畏首畏尾。 “CUT!” 第三次,又过火了。 “CUT!CUT!CUT!” 魏松火气上涌,片场气氛压抑。 反复几次,那几位年轻演员快崩溃了。 角落里,江辞看得真切,那几人只在演“贪婪”这个标签,没有演出“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秦峰,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过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几位年轻演员像找到了主心骨,快步围了过去。 秦峰没说教,没讲大道理。 他用刘邦的身份,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手下”,用闲聊的口吻,问了一个问题。 “跟着我刘季,就只为了这点黄白之物?” 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那几位年轻演员,被问得愣在原地。 他们看着秦峰那双浑浊却能洞悉人心的眼睛,脑子里“轰”的一声。 是啊,为了钱财,何苦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去对抗大秦? 他们图的,不止是财。 更是封侯拜将,是出人头地,是换一个活法! 秦峰一句话,点醒了他们。 魏松在监视器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对着对讲机说。 “休息五分钟,准备下一条。” 五分钟后,重来。 这一次,感觉完全对了。 刘邦依旧带着那份农民式的敬畏与好奇步入大殿。 他身后的将领们,眼中同样爆发出贪婪。 但这份贪婪之下,多了一层东西。 他们会下意识地去看刘邦的反应。 他们的贪婪,不再是失控的欲望,而成了一种对自己未来功名利禄的期待。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一群穿着华丽的宫女,被士兵们惊慌失措地从后殿驱赶出来。 香风阵阵,环佩叮当。 秦峰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向那群瑟瑟发抖的美人。 监视器特写给到他的脸。 那一刻,心怀天下的汉王不见了。 他变回了那个好酒及色的沛县亭长刘季。 喉结再次滚动,眼里全是赤裸裸的欲望。 他下意识抬脚,就要走过去。 然而,他动作的前一秒。 身侧,刘涵予饰演的张良,极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刘邦抬起的脚,又缓缓放了回去。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所有的欲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看那些女人的脸蛋和身段。 他的视线,扫过她们华美的服饰,头顶精致的珠钗。 他在估价。 估算她们作为“战利品”,作为可以拉拢人心、赏赐功臣的“工具”的价值。 从好色流氓,到克制政客。 这个切换,不到一秒。 刘邦这个人物,流氓无赖的底色与胸怀天下的大志,被完美缝合。 他活了。 随后秦峰平静地站在宫殿中央。 用一种醇厚无比,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的嗓音,对所有人宣布。 “我在这里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其余秦苛法,尽除之。” 声音落地,大殿从喧闹转为死寂。 所有将士都停下动作,望向他们的主公,眼中满是不解。 “过!” 魏松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完美!” 角落里。 江辞一动不动。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秦峰,心脏却在狂跳。 秦峰刚才那段表演,看似不着痕迹,却处处都是杀招。 他不仅演活了自己,更用自己的气场,将那几个差点把戏演砸的配角, 都强行拉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这是戏场上的“势”! 第112章 取名为乌骓吧 午后,剧组庞大的车队驶离了萧杀的咸阳宫,转场至另一端的“吴中市集”。 片场的布景堪称鬼斧神工。 古色古香的街道,青石板路被特意做旧, 两侧是鳞次栉比的木质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布幡。 上百名群演穿着粗布麻衣,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瞬间将人拉回了两千多年前那个鲜活热闹的江南市镇。 气氛与上午的沉重压抑截然不同。 江辞从化妆车上下来,已经换好了少年项羽的装束。 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脸上化着淡妆,削弱了他原本的清秀,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不驯。 另一边,赵颖菲也准备就绪。 她换上了一套淡雅的青色襦裙,长发披肩,只在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珠花。 她怀中抱着一卷刚刚从“店铺”里采买的布匹,安静地站在人群一角, 宛如一朵于闹市中悄然绽放的清荷,清丽脱俗。 魏松坐在监视器后,看着这两个已经进入状态的演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得当。 “ACtiOn!” 拍摄正式开始。 市集的一角,一家马厩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少年项羽正与一个衣着华贵的本地豪绅对峙。 豪绅身后,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烦躁地刨着蹄子,不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任何试图靠近的马夫都会被它凶狠地逼退。 “小子,我再说一遍,这匹马,本大爷要了!”豪绅指着江辞,态度嚣张。 江辞饰演的项羽,连一个多余的反应都懒得给他。 他只是侧过身,打量着那匹烈马。 那是英雄对宝马的惺惺相惜。 “你,也配?” 少年项羽终于开口,嗓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 豪绅被噎得满脸涨红,恼羞成怒地一挥手。“给我上!打断他的腿!” 几个膀大腰圆的恶奴狞笑着扑了上来。 江辞动了。 他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看那几个扑来的人。 只是在对方靠近的瞬间,随意地伸出一只手,向外一推。 动作简单到了极致。 然而,那几个体重加起来超过五百斤的壮汉,却惨叫着向后跌飞出去,滚成一团。 人群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惊呼。 少年项羽,尽显神力。 他不再理会那群躺在地上哀嚎的废物,径直走向那匹依旧在嘶鸣的乌骓马。 他缓步上前,准备用最直接的方式,用绝对的力量,去降服这匹同样桀傲的畜生。 正当他凝聚全身气力,准备跃上马背的瞬间。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视线越过了嘶鸣的烈马,穿过了嘈杂的人群,定格在了远处。 那里,一个抱着布匹的青衣女子,安静地站着。 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监视器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来了! 一见钟情! 魏松更是下意识地前倾身体,死死盯住特写镜头里江辞的脸。 他想看看,这个能演出神魔之姿的年轻人,要如何演绎这人间最纯粹的心动。 江辞的表演开始了。 第一阶段:惊鸿一瞥后的瞬间失神。 在看到赵颖菲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僵直。 他脸上所有的桀骜与轻蔑,在那0.5秒内,瞬间褪去,化为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一个静立的身影。 呼吸出现了一次微不可察的停顿。 魏松在监视器后,拳头不自觉地收紧。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这不是好色之徒的垂涎,这是一个从未动过凡心的灵魂,被瞬间击中的样子! 紧接着,第二阶段:微不可察的自我怀疑与确认。 那短暂的失神过后,江辞的视线焦点,有了一个极快下移再回位的过程。 从她的双眼,到她的鼻尖,再回到她的双眼。 整个过程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但特写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伴随着这个动作的,是他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一下头。 一个自我否定的细微动作。 监视器后的黄生秋,扶了扶眼镜。 绝了。 这个处理,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一个组合动作,完美地诠释出了一种内心博弈感——“我看到了什么?是幻觉吗?” 最后,第三阶段:尘埃落定。 当他的视线再次确认那个身影的真实存在时。 之前所有的震惊、怀疑、恍惚,全部沉淀了下来。 最终,化为了一抹极淡,却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那笑意没有出现在他的嘴上。 而是出现在了他整个人的气场里。 “一见钟情”。 完美执行! 短短三四秒,行云流水。 一个纯情少年,从被命运砸中,到确认命运,再到接纳命运的全过程,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江辞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收回了视线,重新转向那匹还在嘶鸣的烈马。 但他没有再用蛮力。 他翻身上马。 稳稳地落在马背上,身体随着烈马的挣扎而起伏,双腿牢牢地贴着马腹。 俯下身,用手轻轻拍抚着烈马的脖颈,口中发出低低的安抚声。 他用一种最原始,也最浪漫的方式,向她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那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在他的驾驭下,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最后,它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地打个响鼻,似乎在回应着他的安抚。 按照剧本,项羽勒住了缰绳。 他没有去看那群已经目瞪口呆的豪绅与家奴。 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群投来的敬畏与惊叹。 他策动马匹,缓缓调转方向。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路。 他就那样,径直地,穿过人群。 停在了那个青衣女子的面前。 阳光从屋檐的缝隙中洒落,在他和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轻佻的话。 他低头,用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乌骓马油亮的鬃毛。 然后,他抬起头。 用那双刚刚温柔与霸道的眼看着她。 他问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台词。 “它还没有名字。”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要将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姿态,再次开口。 “你来取一个。” 这是场不容拒绝的邀请。 赵颖菲饰演的虞姬,终于有了反应。 她没有被他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场所压倒。 也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与慌乱。 她只是安静地抬起头,迎上了江辞那足以灼伤一切的注视。 她的脸上没有波澜。 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坚韧。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下那匹神骏的黑马。 然后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乌骓。” 第113章 辞哥,你名字后面有挂件! 随着赵颖菲轻声吐出“乌骓”二字, 片场一种故事照进现实的宿命感袭来。 喧闹的市集背景音,好似都被抽离了。 监视器后,魏松霍然站起,双手死死扒着监视器的边框,他没有喊“CUT”。 他在等。 任由这股难得的情绪,在片场弥漫、发酵。 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沉浸在这场跨越千年的相遇之中。 江辞在马上,维持着那个凝视的姿态,足足数秒。 直到魏松拿起对讲机。 “CUT!” “完美!” 这一声让片场瞬间活了过来。 江辞眼神中那足以融化一切的温柔与少年霸气, 在喊“CUT”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他没有丝毫留恋,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从马背上跃下。 彻底切割自己与“少年项羽”之间的连接。 魏松根本顾不上管那匹价值不菲的宝马,他直接冲到了江辞和赵颖菲的面前。 他脸上的狂喜不加掩饰。 他指着两人,又指着监视器,激动道。 “这是宿命的诞生!我们拍到了!我们拍到了宿命诞生的瞬间!”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向江辞和赵颖菲的反应,也充满了敬畏。 刚才那场戏,他们好似真的看到了霸王与虞姬的初遇。 赵颖菲对着下马后恢复常态的江辞,报以一个专业且带着些许疏离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默契。 江辞同样颔首回礼,然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区,将身后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他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瓶水拧开。 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吐槽。 什么宿命的诞生,这明明是《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三段式命运之眸”的完美复刻。 他低头,看了一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心碎值:140】 纹丝未动。 果然这种纯爱戏码,系统根本不认。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两个字。 妈妈。 江辞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温和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辞啊。” “嗯,妈。” “那个……妈就是问问,你……今年过年,回不回得来啊?” 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过年? 江辞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剧组场工正在收拾的,那些挂着“吴中市集”布幡的店铺。 自进组以来,他完全沉浸在楚汉争霸的金戈铁马和爱恨情仇里。 白日是破釜沉舟的霸王,夜里是辗转反侧的演员。 他划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日历。 腊月二十三。 小年。 原来,已经快过年了。 马上就到《宫谋》上映的日子了。 而他几乎已经忘了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流速。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瞬间将他包裹。 “妈……” 他的嗓子有些干。 “我这边,最近还是有点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母亲强打起精神的温和话语。 “忙好,忙好,年轻人忙事业是应该的。” “大年三十和初一……肯定是回不去了。”江辞艰难地把话说完,“等我忙完这一阵,我尽快回家看您。” “没事没事,你安心工作,不用管我。” 电话那头,母亲的失落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清晰地传了过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家里都好,你不用担心,自己在那边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母亲才挂断了电话。 江辞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他甚至能想象出,在那个小城里,母亲一个人挂断电话后,坐在冷清的客厅里,那种孤单的模样。 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还没等他从这种情绪中抽离。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这次的来电显示,是“林晚总”。 江辞划开接听。 电话一接通,林晚那命令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宫谋》大年初一首映,京都天幕影城,晚上八点黄金场。” “我已经跟片方打好招呼了,作为‘星火传媒’的艺人,你必须出席。” 纯粹的通知。 “好。”江辞言简意赅。 “就这样。”林晚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辞刚把手机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个身影走到了他面前。 是秦峰。 他已经卸了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拍完了上午的戏,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片场观摩。 “小江。” 秦峰主动开口。 “刚才那场戏,演得不错。” “秦峰老师谬赞了。”江辞站起身,态度谦逊。 “不是谬赞,是真的好。”秦峰摆了摆手,“我本来还担心,你演惯了项羽那种霸道的角色,这种少年心动的戏会拿捏不好,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对了,大年初一,《宫谋》的首映礼,一起来吧。” “到时候,也让媒体和观众们,看看‘青年将军’的风采。” 江辞清楚,以他在《宫谋》里,“青年将军”那个配角的戏份,根本没有资格出席如此重要的首映礼。 这背后必然是林晚作为《宫谋》总编剧的强势安排。 以及秦峰这位影帝的善意提携。 “谢谢秦峰老师。”他没有拒绝。 秦峰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江辞重新坐下,脑子里有点乱。 母亲的失落,林晚的命令,秦峰的善意…… 所有的一切,都将他从“项羽”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拽回了现实。 就在这时,助理孙洲拿着手机,像只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辞哥!辞哥!不好了!不对,是太好了!” 他举着手机,因为激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宫谋》片方!刚刚公布了首映礼的最终出席名单!” “你的名字在上面!” 江辞凑过去一看。 那是一份星光熠熠的名单。 导演,制片人,主演秦峰、赵雪灵、苏清影…… 他的名字,被放在了名单的末尾。 这很正常。 但孙洲的手指,正死死地戳在江辞的名字旁边。 “不是这个!是后面的括号!你看后面的标注!” 江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江辞”二字旁,赫然标注着四个字。 【特别介绍】 第114章 “破阵舞”的序章! 【特别介绍】。 江辞看着这四个字,那因为母亲电话而沉下去的心,又被托了起来。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在一部众星云集的大制作首映礼上,一个配角能被冠以“特别介绍”的名号,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这说明片方和林晚,要开始在他身上押注了。 也表示首映礼那天,他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会有镜头和关注,以及媒体的好奇与探究。 而这一切,都是收割心碎值的绝佳土壤。 观众的好奇心越高,期待值被拉得越满, 当他们在银幕上看到那个白衣将军,万军丛中回望一眼,然后决绝赴死时, 那种被震撼、被刺痛的感觉,才会来得越猛烈。 …… 临近春节,剧组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有些浮动。 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魏松最终拍板决定,在腊月二十七,拍完年前的最后一场重头戏。 然后全组放假。 等到来年正月初八,再重新复工。 这个决定,让整个剧组都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很快,当最后一场戏的通告单发下来时,这份欢呼又被一种沉重的压力取代。 年前的收官之战,是一场独属于“虞姬”的独舞。 戏名,《祈福》。 片场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 场景已经搭建完毕,是一座巨大空旷的军帐。 帐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地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绘满了繁复星宿与古老图腾的地毯。 赵颖菲独自一人,站在地毯中央。 她换上了一袭如血般鲜艳的红衣,赤着双足,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她的手中,捧着几枚古旧的铜钱,和一片带着裂纹的龟甲。 按照魏松的要求, 这场戏需要赵颖菲用舞蹈,演绎出虞姬通过古老的占卜之术,为远方征战的爱人祈福。 并最终,预见到未来那场血染沙场,四面楚歌的悲剧。 这不仅仅是一支舞。 这是虞姬这个角色,第一次窥见命运的残酷。 大帐之外,江辞穿着项羽的黑色常服,安静地站着。 他的任务很简单。 作为搭戏演员,他只需要在赵颖菲完成整段舞蹈的最后,掀开帐帘,走进帐内,给予她反应。 他站在阴影里,像一个真正的看客,视线穿过半开的帐帘,安静地看着帐内那抹孤绝的红色身影。 魏松坐在监视器后,拿着对讲机,做着最后的确认。 “灯光。” “录音。” “摄影。” 一切就绪。 魏松没有喊“ACtiOn”。 他只是对着帐内的赵颖菲,轻轻点了点头。 拍摄,无声地开始。 帐内,赵颖菲动了。 她缓缓跪坐在星宿图的中央,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将龟甲与铜钱捧在胸前。 初始的舞蹈,是柔美的。 充满了少女对爱人最纯粹的祝福与祈愿。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祭祀般的虔诚。 手臂舒展,划出优雅的弧度,是在向天地祈求平安。 腰肢轻摆,宛如风中摇曳的柳枝,是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江辞在帐外看着。 他从赵颖菲的舞蹈中,看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迹。 她就是虞姬。 一个正用自己最纯净的灵魂,为心上人祈福的女子。 随着舞蹈的进行,她开始“占卜”。 她将手中的铜钱,轻轻洒落在龟甲之上。 叮当脆响。 她的舞蹈,在这一刻,骤然一变。 之前的柔美与祈愿消失不见。 变一种急促、凌厉,充满了挣扎与不安的节奏。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小幅度的颤抖,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舞姿不再舒展,变得扭曲而痛苦。 她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一次次地落空。 仿佛在眼前那片虚无的空气中,她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无法接受的画面。 江辞在帐外,整个人的姿态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懒散的搭戏演员。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帐内那个疯狂舞动的红色身影。 他从赵颖菲的舞蹈中,看到了他最渴望的东西。 极致的悲伤。 无力的抗争。 以及早已注定的毁灭。 这支舞就是他为整部电影设计的终极杀招,“破阵舞”的序章! 监视器后,魏松和所有工作人员,早已摒住了呼吸。 镜头语言充满了压迫感。 光影交错中,赵颖菲那张绝美的脸上,布满了冷汗。 她的每一个动作,从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到身体剧烈的抽搐,都充满了预知悲剧的绝望感。 她在与命运搏斗。 舞蹈进入了最高潮。 赵颖菲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片承载着不祥预兆的龟甲,狠狠掷于地上!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龟甲应声而裂。 一道狰狞的裂纹,横贯其上,呈现出无可挽回的大凶之兆。 那个疯狂舞动的红色身影,戛然而止。 赵颖菲缓缓地跌坐在地。 她没有哭。 也没有任何崩溃的嘶吼。 她跪坐在那片破碎的龟甲前,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眼中是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监视器后魏松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就是现在。 他对身旁的副导演,做了一个手势。 副导演立刻会意,对着帐外的江辞,轻轻打了个手势。 该他入场了。 江辞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饰演的项羽,掀帘而入。 满身风尘的霸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毯上,面前是碎裂的占卜之物。 他甚至来不及卸下身上的甲胄,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冰冷的身体。 “虞姬!” 赵颖菲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剧烈地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映出了他的身影。 也终于,蓄满了泪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抓住了项羽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血肉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说出了那句浸满鲜血的台词。 “我看到了……” 她的声音破碎,不成调。 “血……” “好多血……” “CUT!” 魏松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过了!过了!”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那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女子脸上那绝望的泪痕,和男人脸上的错愕与心疼。 这种感觉太对了! 第115章 《宫谋》首映礼 魏松那声“过了”,瞬间点燃了整个片场。 压抑许久的欢呼声轰然炸开。 “收工了!回家过年了!” “终于结束了!” 人们沉浸在即将放假的狂喜里,笑着,闹着,互相拥抱,庆祝着年前这最后一场重头戏的完美落幕。 魏松没有加入狂欢。 他的视线,牢牢钉在那个跪坐在地的红色身影上。 他快步冲了过去,蹲下身,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敬佩与震撼的狂热。 “颖菲!神了!”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刚才那支舞,简直是神来之笔!” 赵颖菲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她鬓角的发丝,让她那张苍白的脸更添几分破碎感。 她没有回应魏松的赞美,只是缓缓摇头,否定这份功劳。 她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越过半掀的帐帘,精准地投向了帐外那片阴影。 江辞正站在那里。 赵颖菲对着他,遥遥地郑重点了一下头。 随即她收回视线,望向魏松。 “不是我。” “是江辞老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的眼神给了我灵感,让我……提前看到了虞姬该看到的东西。” 魏松猛地一愣。 他顺着赵颖菲刚才的目光看去。 只见江辞已经彻底出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清冷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状态。 魏松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两人是在互相成就,用自己的气场,强行将对方托举到另一个表演高度。 片场的角落,几个年轻的女性场记和化妆师没有加入欢庆。 她们聚在一起,肩膀微微耸动,用手背偷偷擦拭着通红的眼角。 刚才那支舞,让她们彻底代入了虞姬。 那份绝望,那种无力,让她们清晰地“看见”了那个既定的悲剧。 她们在为那个男人,为那个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四面楚歌、自刎乌江的霸王,提前流下了心碎的眼泪。 江辞正准备转身回休息区。 然而就在这时。 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悦耳,却又久违了的系统提示音。 【叮!】 【检测到强烈心碎情绪……】 【正在结算中……】 江辞的脚步顿住。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心碎情绪? 哪来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在脑中打开了系统面板。 只见【心碎值】那一栏的数字,赫然从“140”,开始疯狂向上跳动。 150……170……190…… 最终,稳稳地定格在了“200”这个整数上。 系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播报随之响起。 【心碎值+60。】 【来源:场记+27,化妆师+18,服装助理+15。】 【增加续命时长:7天。】 江辞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 他刚才就当了个背景板,在最后掀了一下帘子,走进去说了两句台词,连一个特写镜头都没有! 这也能获得心碎值?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迅速扫过整个片场。 最终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几个还在小声抽泣,互相安慰的女工作人员身上。 一个离谱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想,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明白了! 是因为赵颖菲那支绝望的《祈福》之舞,成了一种“媒介”! 它让那几个女性观众,彻底代入了虞姬的视角,通过虞姬的眼睛, “看”到了自己所扮演的项羽,未来在垓下四面楚歌,最终在乌江边悲怆自刎的结局! 她们不是在为虞姬心碎。 她们在为“项羽”的命运而心碎! …… 剧组正式放假了。 影城里弥漫着归家的喜悦。 所有人都拖着行李箱,脸上带着归心似箭的笑容,互相道别,约定着来年再见。 江辞与众人简单道别,返回剧组安排的酒店。 他的背影,与周围那片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夜。 深冬的京都,寒风凛冽。 江辞一个人站在酒店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整座城市都沉浸在除夕夜的喧嚣与温暖之中。 窗内,只有他一个人。 巨大的套房里空调发出的嗡鸣。 桌上的手机,轻轻一震。 屏幕亮起。 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江辞划开屏幕,一张照片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照片上,是一桌异常丰盛的年夜饭。 热气腾腾的饺子,酱色油亮的红烧肉,清蒸鲈鱼,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看得出来做饭的人,倾注了全部的心思。 餐桌边,摆着三副碗筷。 从母亲的视角拍过去,她对面的两副空碗筷,就那样孤零零地摆着。 在满桌的热闹里,显得格外刺眼,格外孤单。 照片下方,跟着一行字。 “小辞,给你留了位置,早点回来。” 江辞看着照片,心脏被狠狠攥住,又冷又疼。 能想象得出楚虹女士在发出这张照片时的心情。 他调出系统面板。 【剩余生命:183天7小时】 那冰冷的数字,与照片里那副空着的碗筷,缓缓重叠。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想回点什么。 手指悬在屏幕上,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他不能解释为什么不回。 他无法告诉母亲,他所谓的“忙事业”,是在用一种最荒诞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时间。 最终他只敲下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妈,新年快乐。” “我忙完就回家看看。” 发出后他按灭屏幕,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母亲没有再回复。 江辞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全身冰冷。 沙发上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助理孙洲。 江辞走过去接通。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孙洲极度兴奋,甚至带点破音的呐喊。 “辞哥!新年快乐!” 他先吼了一嗓子祝福,然后语速飞快地切入正题。 “明天!明天就是《宫谋》的首映礼了!” 他的声音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憧憬。 “林总那边刚把最终流程和造型方案发过来了!” “晚上八点,京都天幕影城,黄金场!” 第116章 红毯上的“特别介绍” 大年初一,夜幕低垂。 京都天幕影城。 红毯从影城门口一路铺陈到街边,两侧挤满了举着灯牌的粉丝和架着长枪短炮的媒体。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静静地停在入场车队的末尾。 车内与外界的狂热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助理孙洲坐在副驾驶位上,第十一次扭过头。 他看着后座的江辞,手心里全是汗,在裤子上蹭了又蹭。 “辞、辞哥……” 孙洲的声音发抖。 “你领口……好像又歪了一点点。” 他解开安全带,半跪在座椅上,伸出手去帮江辞整理那原本就一丝不苟的领结。 江辞没动。 任由他在自己脖子边上忙活。 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身上穿着林晚送来的高定西装。 剪裁利落的黑色面料,将他原本就偏冷的气质衬托得愈发难以接近。 他侧着头,视线投向窗外那些疯狂闪烁的灯光。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辞哥,你别这么看着外面……” 孙洲整理好领结,小声嘟囔。 “看着怪瘆人的,跟要去……要去那啥似的。” “奔丧”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江辞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看了孙洲一眼。 “我很紧张。”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言不由衷的话。 孙洲差点哭出来。 “哥,你这哪是紧张,你这是要升天啊!” 江辞没有解释。 他确实在“紧张”。 不过紧张的点,和孙洲以为的完全不同。 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地复盘着《宫谋》里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几场戏。 估算着今晚这首映礼,能给他续上几天的命。 车队缓缓前行。 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秦峰!秦峰!” 影帝登场了。 秦峰一身儒雅的中山装,微笑着向两侧挥手,从容不迫地走上红毯。 紧接着是赵雪灵。 又是一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浪。 一个接一个的大咖走过,媒体们的快门都要按冒烟了。 终于轮到了江辞的车。 车子在红毯尽头缓缓停稳。 车门打开的瞬间,外面的喧嚣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真空期。 红毯两侧,不少记者放下了手里相机,准备趁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入场时,稍微喘口气。 “这谁啊?面生得很。” 一个年轻记者小声问身边的前辈。 前辈低头翻了翻手里厚厚的嘉宾名单,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星火传媒的,叫江辞,估计是来蹭红毯……等等!” 前辈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 他死死盯着名单上那个名字后面的括号。 【特别介绍】 在满纸的明星大腕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刺眼。 “特别介绍?林晚亲自加的?” 前辈猛地抬起头,原本疲惫的脸上瞬间充满了亢奋。 “快!拍他!” 他一把抄起胸前的相机,根本来不及调整参数,对着刚下一条腿的江辞就是一通疯狂连拍。 “这小子绝对有鬼!” “林晚从来不干这种多余的事,能让她‘特别介绍’的新人,要么是惊天大瓜,要么是明日巨星!” 一传十,十传百。 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记者群,瞬间复活了。 所有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那辆黑色的保姆车。 江辞从车里走了下来。 迎接他的是一阵阵闪光灯。 江辞没有躲闪。 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站在红毯的起点,身后的背景板上是巨大的《宫谋》海报。 江辞没有像其他新人那样,受宠若惊地挥手致意。 他就站在那里。 双手自然下垂。 视线平静地扫过面前这群近乎疯狂的人群。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响成一片。 记者们一边疯狂按动快门,一边在心里暗骂。 这小子,太特么能装了! 但不得不承认,他装得很有质感。 在那身黑色高定的包裹下,他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反而成了一种极其独特的气场。 在一众极力讨好镜头的明星里,他扎眼得很。 江辞迈开了步子。 他不疾不徐地走在红毯中央。 目不斜视。 对两侧此起彼伏的“看这里”、“笑一下”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的目标很明确。 走完这段路,进影厅,看电影,拿心碎值。 主持人早就接到了导播的耳麦提示,知道了这位“特别介绍”的来头。 看着江辞走近,主持人脸上堆起了职业化的夸张笑容,举着话筒迎了上去。 “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可不得了!” 主持人故意拉长了语调,制造悬念。 “他是今天嘉宾名单上,唯一一位被特别标注的演员——江辞!” 他一个侧身,拦住了江辞的去路。 话筒几乎要怼到江辞的脸上。 “江辞你好!作为新人,能得到林主编和李导如此的青睐,现在是什么心情?是不是特别激动?” 这是一个陷阱式的问题。 无数双眼睛盯着江辞。 等待着这个新人出丑,或者爆出什么惊人之语。 江辞停下脚步。 他看着面前兴奋过度的主持人,又看了看快要戳到自己下巴的话筒。 他微微皱了下眉。 正在他思考该用什么话术快速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 “他不需要激动。” 声音不大,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现场的嘈杂声瞬间小了下去。 所有人转头看去。 只见苏清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礼服,没有过多的装饰,却美得惊心动魄。 苏清影站在签名板前,手里还拿着签字笔。 她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主持人。 她的目光,隔着几米的距离,淡淡地落在江辞身上。 “他是一位演员。” 苏清影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演员需要做的,是演好戏,而不是在这里表演激动。” 说完。 她转过身,在签名板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影厅。 留下目瞪口呆的主持人。 现场足足安静了两秒。 然后,“轰”的一声。 炸了。 记者们疯了。 这绝对是今晚最大的爆点! 记者们都意识到了,这个叫江辞的新人,身上绝对藏着巨大的新闻价值。 主持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辞看着苏清影消失在通道口的背影。 他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那个方向颔首致意。 然后他绕过僵硬的主持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完了剩下的红毯。 消失在影厅入口的阴影里。 影厅内。 巨大的银幕还未亮起,只有微弱的地灯勾勒出阶梯的轮廓。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低声交谈着,嗡嗡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江辞没有去前排那些贴着名字的贵宾席。 他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坐下。 刚才苏清影的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是一位演员。” 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在这样一个浮躁的名利场里,由苏清影这样一位公认的演技派说出来,无异于给他贴上了一质检合格证。 但同时也把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他在《宫谋》里的表现拉了胯,那么今晚苏清影的维护,就会变成明天全网群嘲他的把柄。 连带着苏清影也会被人诟病“看走了眼”。 就在这时。 影厅内的灯光骤然熄灭。 原本嘈杂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黑暗中那一块巨大的银幕亮了起来。 龙标闪过。 恢弘而悲凉的音乐,瞬间淹没了整个影厅。 电影开始了。 江辞抬起头。 他看着银幕上缓缓浮现出的片名——《宫谋》。 第117章 刀与甜的两极反转 恢弘悲凉的乐声渐隐。 没有任何铺垫,大银幕上直接切入一场火花四溅的对手戏。 深宫内殿,烛火幽微。 秦峰饰演的老皇帝端坐龙椅,拇指摩挲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扳指,面沉如水。 站在下首的,是饰演皇后的赵雪灵。 她脊背挺得笔直,一身华服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唯独藏在袖中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朕听说,国舅最近在边境,很活跃。” 秦峰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赵雪灵猛地抬头。 眼中的惊惶一闪而过,旋即被强装的镇定覆盖。 “陛下明鉴,兄长一心为国,绝无二心。” “是吗?” 秦峰轻笑。 “啪”的一声脆响。 玉扳指被重重磕在紫檀木桌案上。 “是一心为国,还是……一心为家?” 这声脆响,如同惊堂木,砸在影厅内每个人的心口。 赵雪灵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向冰冷金砖。 “臣妾身家性命皆系于陛下,绝不敢有丝毫欺瞒!” 开场仅两分钟。 两位顶级演员的交锋,瞬间将波云诡谲的宫廷权谋感拉满。 影厅内鸦雀无声。 连最挑剔的影评人也屏住了呼吸,被硬生生拽入这个压抑的皇权世界。 角落里。 江辞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与周围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没有投向大银幕。 而是在黑暗中,无声地扫过前排观众席。 第三排中间。 那个以笔锋辛辣著称的“铁笔判官”张锐,正推着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身体前倾。 这是她彻底投入剧情的标志性动作。 左侧媒体区,几个年轻女记者已经忘记了记录,手机屏幕的光亮早已熄灭。 很好。 江辞在心里默默掐着秒表。 前面的权谋戏越压抑,观众的神经崩得越紧。 等会儿那一抹“白月光”出现时,效果才会越炸裂。 二十分钟后。 剧情切入回忆。 压抑深沉的宫廷画面骤然一转。 大银幕上,铺开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蓝天如洗,白云低垂。 一匹神骏的白马如闪电般劈开绿色的草浪,从画面深处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少年,一身月白骑装,意气风发。 他勒马回身。 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比草原阳光更耀眼的笑容。 干净,炽热,没有一丝阴霾。 沉闷的影厅里,空气仿佛被这一笑撕开了一道口子。 压抑了二十分钟的观众,终于重新找到了呼吸的频率。 太惊艳了。 张锐原本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她阅片无数,见过太多眼里写满欲望的新人。 但银幕上这个少年不同。 他的眼睛是清透的,像一汪一眼见底的泉水。 后排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呼。 江辞听着这些动静,放在膝盖上的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 白月光锚点,建立成功。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银幕画面流转。 少年将军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潇洒。 他走向不远处的少女长公主。 此时的苏清影,还未沾染宫廷的暮气,清冷中带着属于皇室少女特有的矜贵。 “公主,请上马。” 江辞的声音经过杜比音响的渲染,清朗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虚扶着苏清影的手肘。 特写镜头精准捕捉到了他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克制守礼,却又透着虔诚。 这种极致的拉扯感,瞬间击穿了在场无数女性观众的心防。 “救命……这也太纯了……” 后排一个女生捂着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 银幕上,两人一马,漫步草原。 风起,衣摆纠缠。 “阿顾,”苏清影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这一刻。 影厅内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他们期待着那个承诺。 那个关于“永远”的甜蜜谎言。 然而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抬头,目光锁定马背上的少女。 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将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轻轻别至耳后。 这个剧本里没有的设计,在大银幕的放大下,杀伤力呈指数级暴增。 前排贵宾席。 苏清影坐在秦峰身侧。 看到这一幕时,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 那日拍摄时的触感,隔着数月的时光,竟再次清晰地传遍全身。 银幕上,江辞终于开口。 他的眼里,盛满了整个草原的星河。 “公主,不要说‘永远’。” 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永远’太长了。” “我只要‘现在’。” “只要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极致的甜,混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弥漫在整个影厅。 张锐摘下了眼镜。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根。 作为一个早已对工业糖精免疫的影评人,她竟然久违地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这是从角色灵魂里长出来的,最纯粹的爱意。 它让人无法抗拒地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美好的感情。 “这对CP我磕死了!必须HE啊!” “奶狗将军X高冷公主,绝配!” 听着周围逐渐升温的议论,江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甜蜜总是短暂如烟花。 电影节奏陡然提速。 边关告急,蛮族入侵,朝廷内斗,粮草被扣。 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国缟素。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 大银幕的色调,由暖转冷,直至冰封。 肃杀的军营,寒风卷着残破的“顾”字军旗,猎猎作响。 军帐内。 少年将军正在独自束甲。 月白长袍被扔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冰冷的玄铁甲胄。 镜头从下往上,缓慢而残忍地扫过。 战靴、护膝、腰封、护心镜…… 每多一件甲胄,他身上的少年气就被磨灭一分。 当他最终戴上头盔,系紧颚下红缨的那一刻。 那个在草原上肆意大笑的阿顾死了。 活下来的,是背负着国仇家恨,即将奔赴死地的大夏孤将——顾将军。 他转身,面向镜头。 影厅里甜腻的气氛,在这一秒,瞬间冻结。 明明还是那张脸。 但曾经盛满星辰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坚毅。 “这……” 前排一个女孩手里的爆米花桶一歪,洒了一地。 她顾不上收拾,下意识捂住胸口,一种莫名的钝痛感开始蔓延。 “不要啊……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会要死吧?编剧你做个人吧!” 不安的情迅速扩散。 观众们敏锐地嗅到了剧情走向的味道。 那个说“我只要现在”的少年,恐怕真的……再也没有“永远”了。 第118章 极致的“刀法” 大银幕上,风雪静止。 剧情没有给观众任何喘息的机会。 画面一转,已是深夜。 戒备森严的敌营,火把的光在风中狂乱摇曳,将人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营帐的阴影潜行。 是江辞扮演的将军。 此刻他不是将军,是一个只有一个目标的刺客。 影厅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着银幕上那个孤绝的背影。 杀机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他前方的帅帐帘子,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 一个穿着敌国服饰的白衣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是长公主。 轰—— 影厅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银幕的镜头,在此刻猛地推向江辞所扮演的顾将军。 一张巨大的脸,填满了整个画面。 那张在风雪中已经磨砺得坚毅冷漠的脸上,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浑身剧震。 对面的公主也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到,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四目相对。 正戏来了。 银幕上顾将军的眼神,出现了第一层变化。 【爱意】。 坚冰在他眼中刹那消融,化作一片最柔软的春水。 他脸上所有因为战争和仇恨凝结的棱角,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全部土崩瓦解。 他不再是顾将军。 他变回了那个在草原上,会因为她一缕乱发而停下脚步的少年阿顾。 “天……” 后排有女生的低呼被死死捂在嘴里。 她们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中,刚刚升起的紧张和不安,瞬间被一种酸涩的甜蜜取代。 或许……还有机会? 然而,这温柔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第二层情绪,轰然降临。 【挣扎】。 春水瞬间冻结成冰,更深沉的痛苦奔涌而出,将那点残存的暖意彻底冲刷、覆盖。 他是大夏的将军。 两人再相见,她成了敌国的公主。 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万千袍泽的尸骨。 这份爱,是原罪。 紧接着,是第三层。 【不舍】。 他的嘴唇微动,喉结滚动,似乎想喊出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那份沉甸甸的不舍,几乎要从银幕里溢出来,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影厅的黑暗中,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再也忍不住,她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想让哭声泄露出来。 可肩膀却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她感同身受。 她就是那个站在月光下,眼睁睁看着爱人即将永远抛弃自己的公主。 太痛了。 眼睁睁看着美好被亲手撕碎,太痛了。 而最残忍的,是第四层。 【杀意】。 之前所有的爱意、挣扎、不舍,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抽空。 将军要将过去彻底碾碎,连同那个还爱着她的自己,一并杀死,一并埋葬! 最后他看了公主一眼。 那一眼,空洞,冰冷。 影厅内,死寂一片。 挑剔的影评人张锐,身体僵直地靠在椅背上,嘴巴微微张开。 她从业二十年,审阅过无数标榜演技的片子。 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微表情控制。 不到十秒。 四层情绪递进。 一个少年死了,一个将军诞生了。 没有一句台词,却说尽了一切。 前排。 秦峰身体微微前倾,他侧过头,对身旁的导演李想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道。 “这小子,成了。” 李想激动地攥紧了扶手,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银幕。 银幕上,顾将军决然转身。 他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留下公主一个人,跪倒在冰冷的水泊里,泪流满面。 那个在草原上肆意明亮的白衣少年,在这一刻,被彻底埋葬。 画面猛地切换。 孤城。 残阳如血。 震天的喊杀声从城下传来。 镜头拉远,是黑压压的敌军,将这座小小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镜头再推近。 城楼之上。 顾将军拄着一把断裂的长枪,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身上那套曾经威风凛凛的玄铁甲胄,此刻已经破烂不堪,身上插着数支箭矢, 鲜血汩汩流出,将脚下的土地都染成了暗红色。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影厅里的观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们预感到了结局,却又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银幕上。 顾将军动了。 他扔掉断枪,用一种极其缓慢而艰难的姿态,走向城楼中央那面巨大的战鼓。 他咧开嘴,似乎想笑。 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 他缓缓举起了沉重的战鼓之槌。 影厅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最高点。 这是……最后的告别。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没有配乐渲染,就是最原始的,槌与皮的撞击声。 却狠狠砸在每个观众的心脏上。 紧接着。 鼓声变得密集、狂乱。 咚!咚!咚!咚! 充满了不屈的意志和悲壮的宣告。 每一次鼓槌的落下,他身上的伤口都在崩裂,鲜血四溅。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力气在飞速流逝。 但鼓声从未停止。 也就在这时。 银幕上浴血的身影每一次挥动鼓槌。 画面就会瞬间穿插进一帧草原上甜蜜的回忆。 他布满血污的手,高高扬起。 银幕一闪。 是少年干净修长的手,为公主别上鬓边的碎发。 “咚!” 鼓声震耳。 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血沫从咬碎的齿缝间溢出。 银幕再闪。 是他在阳光下,对着公主露出的那个耀眼笑容。 “咚!咚!” 鼓声催命。 他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甲胄。 银幕碎裂。 是他在草原上轻声说出的那句承诺。 “我只要‘现在’。” 一帧甜,一帧刀。 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呜……” 压抑到极致的哭声,终于在影厅的各个角落里,一个接一个地响起。 前排的贵宾席。 苏清影端坐着,一动不动。 她看着银幕上那个被回忆和现实反复折磨,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浴血奋战的男人。 一滴清泪,终于控制不住,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一刻,她不是苏清影。 她就是那个永远失去了她的少年将军的公主。 鼓声,渐渐稀疏。 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银幕上,顾将军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京城的方向。 那模糊的视野里,时空交错。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片广袤的草原,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裙,在马背上等他回家的姑娘。 他想再笑一下。 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沉重的鼓槌,从他手中无力地滑落。 “哐当。” 他高大的身躯,顺着冰冷的战鼓,缓缓地倒了下去。 鼓声,戛然而止。 第119章 全场泪崩,疯狂收割! 鼓声,停了。 但电影没有结束。 画面并未暗下,而是利落地切回了那座冰冷死寂的皇宫。 空旷的大殿,烛火摇曳。 秦峰饰演的皇帝,独自端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卷战报,声音尖锐而狂喜。 “大捷!陛下!边关大捷!” “顾将军以身殉国,余留军队士气高涨,尽歼来犯之敌!” 太监跪在地上,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滔天的喜讯,却没能让龙椅上那个孤寂的身影,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容。 皇帝没有去接那份浸满了鲜血的“捷报”。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 那只曾经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仿佛想从那交错的掌纹里,抓住些什么。 可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他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 太监脸上的狂喜凝固,不敢多言,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下了皇帝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高高的御座。 一步,一步,走在这座由无数枯骨堆砌而成的权力之巅。 他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里,被烛火拉得老长。 这场仗,大夏胜了。 可他,却输得一败涂地。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秦峰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 画面缓缓暗下。 影厅里,亮起了微弱的地灯。 绝对的死寂。 没有任何交谈和骚动。 这片死寂之中,唯一清晰可闻的,是此起彼伏,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 江辞坐在角落的阴影里。 他没有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侧不远处,一个女记者的肩膀正在剧烈地耸动。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的,完全不属于这个悲伤氛围的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 江辞整个人一顿。 来了? 他立刻调出系统面板。 【检测到心碎情绪……】 【正在结算中……】 【心碎值+15。】 【来源:观众(7排C座),观众(12排A座),媒体记者(5排B座)……】 十五点。 不多。 但这是一个开始。 江辞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大银幕上,悲凉的片尾曲已经奏响。 演职员的名单,开始缓缓向上滚动。 主演:秦峰。 主演:赵雪灵。 …… 影厅里的观众,大部分还沉浸在顾将军之死的后劲里,没有缓过神。 她们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些滚动的白色字体。 直到。 那个名字的出现。 【特别介绍】 【顾将军——江辞】 当这几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大银幕中央时。 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个浴血奋战,在城楼上敲响生命绝唱的男人。 那个在草原上,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 那个说出“我只要现在”的阿顾。 他的名字,叫江辞。 也就在这一瞬间。 江辞的脑海里。 疯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 是连绵不绝的提示音! 他感觉整个影厅所有人的情绪,毫不讲理地灌进了他的脑海! 江辞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座椅的扶手。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系统面板上。 【心碎值】那一栏的数字,已经彻底疯了。 疯狂地向上滚动! 一排排细密的数据流,在他眼前飞速刷过。 【叮!检测到强烈心碎情绪,心碎值+27(来源:影评人·张锐)】 【叮!心碎值+31(来源:观众·7排F座)】 【叮!心碎值+19(来源:媒体记者·李**)】 【叮!心碎值+22……】 【叮!心碎值+41……】 数据还在疯狂地跳动。 然而就在这片狂乱的数据风暴中。 一条与众不同的提示信息,突兀地跳了出来。 【检测到核心关联者强烈心碎共鸣……】 【正在进行结算……】 【心碎值+88(来源:苏清影)】 江辞死死盯着那条信息。 苏清影? 八十八点? 一个人,就贡献了几乎三分之一的数值? 这场心碎值风暴,一直持续到片尾曲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当大银幕彻底变为一片漆黑时。 江辞脑海里那片轰鸣,才终于缓缓平息。 系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播报,随之响起。 【结算完毕。】 【本次心碎值共计收割:324点。】 【心碎值余额:524点。】 【奖励续命时长:65天。】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246天7小时。】 二百四十六天。 江辞看着那个数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已经彻底黑下去的银幕。 二百四十六天。 他第一次,距离“年”这个时间单位,如此之近。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一场小范围的首映礼。 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整整半个月的春节档期…… 这部电影将在全国公映。 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一场收割。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 影厅内的灯光,骤然全部亮起。 刺眼的光线,瞬间将江辞从那巨大的狂喜和震撼中,强行拉回了现实。 黑暗褪去,人们都暴露在聚光灯之下。 压抑的啜泣声渐渐停止,变成了稀稀拉拉,却又饱含敬意的掌声。 主持人亢奋到近乎破音的声音,通过音响响彻整个影厅。 “感谢!感谢大家!” “一部伟大的电影!一次震撼人心的观影体验!”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最疯狂的掌声,欢迎《宫谋》的各位主创,上台与我们见面!” 秦峰、赵雪灵、苏清影等一众主演,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从前排站起身, 微笑着向观众致意,然后走上舞台。 聚光灯追随着他们。 主持人等到所有主创站定后,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而夸张的笑容。 他的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牢牢锁定在最后一排那个安静的角落。 他提高了音量,高声喊道。 “当然!我们绝对不能忘了今晚最大的惊喜!” “那位用生命敲响战鼓,让无数人心碎的顾将军——” “江辞!请到台上来!” 唰! 一束雪亮的聚光灯,瞬间脱离主舞台,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江辞的身上。 整个影厅,数百道视线齐刷刷地朝他射来。 探究,好奇,震撼,还有未曾散去的悲伤。 江辞还陷在生命延长的巨大喜悦中。 灯光打在身上的瞬间,他微微垂下眼帘,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再抬起时,他眼底那抹未来得及散去的狂喜,已经悄然隐去。 一种仿佛刚从大梦中惊醒的疲惫与空洞在眼底显现。 他站起身,迎接着全场的审视。 第120章 悲剧后劲的延续 在全场的注视下,江辞迈开了脚步。 他走上舞台的阶梯。 步伐很稳。 舞台上,秦峰、赵雪灵、苏清影等人已经站成一排, 脸上是得体而专业的笑容,正在接受全场的掌声。 江辞走过去,没有挤进主创的中央,而是自觉地站到了队伍的最边缘。 一个被灯光孤立出来的角落。 主持人亢奋的声音在整个影厅回荡。 “让我们再次感谢秦峰老师和雪灵老师,两位为我们贡献了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话筒递到了秦峰面前。 “秦峰老师,作为《宫谋》的绝对核心,您对这部电影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秦峰接过话筒,对着台下微微颔首。 “这是一部需要静下心来看的电影。感谢李想导演,感谢林晚编剧,也感谢每一位同仁的付出。” 他说得四平八稳,是影帝级别的官方感言。 接着是赵雪灵,她也发表了一番感谢。 “皇后是悲哀的,她一生都在为家族和陛下做选择,却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我想,这也是《宫谋》想要探讨的主题之一。” 台下的媒体记者们一边机械地按着快门,一边心不在焉地记录着这些官方感言。 但他们大多数人的镜头,都有意无意地,偏向了舞台边缘那个一言不发的身影。 那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舞台上的喧嚣与他无关。 终于进入了观众提问环节。 前几个问题都中规中矩地抛给了几位主演,关于表演技巧,关于角色理解。 突然。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的女观众,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话筒。 她的手在抖,连带着话筒都在微微颤动。 “我……我的问题想问江辞老师。” 她一开口,声音就带着一丝哽咽。 全场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的视线,包括舞台上主创们的,都聚焦到了江死身上。 女孩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问任何关于表演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 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顾将军,他后悔吗?” “用自己的一切,换一个……注定会失去的‘现在’。” 整个影厅陷入了安静。 后悔吗? 为了那片草原上短暂的相守,为了那一句“我只要现在”,赌上性命,背负国仇,最终埋骨沙场。 值得吗? 江辞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着台下那个颤抖的女孩。 他没有立刻回答。 脑海里那串数字还在微微发亮。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246天6小时。】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从主持人手中接过了那支冰冷的话筒。 然后用一种轻到仿佛随时会碎在空气里的音量说。 “他从不后悔。” 全场屏住了呼吸。 江辞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因为对于他来说……” “那个‘现在’,就是他的‘永远’。” 话音落下的瞬间。 “哇——” 台下那名提问的女孩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了哽咽声。 舞台上,一直安静站在秦峰身侧的苏清影,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侧过脸,看向那个站在灯光下的男人。 那句话既像是顾将军的回答,又像是一个人对自己短暂人生的最终注解。 充满了致命的破碎感。 几乎就在江辞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 后台,宣发团队的总监猛地一拍大腿,对着身边的下属嘶吼。 “快!就用这句话!#顾将军的永远就是现在#!把词条给我刷上热搜前三去!” …… 互动环节在一种悲伤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接下来是与幸运观众的合影。 江辞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继续当一个背景板。 可他没想到。 被抽中的好几位女性观众,在上台后,都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绕过几位主演,走到了他的面前。 “江辞老师……可以跟您合个影吗?” 江辞有些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中一位,就是刚才那个哭到崩溃的女大学生。 她已经补过妆,但眼睛还是肿的。 “江辞老师,我……我能和您单独合一张吗?”她用一种哀求的口吻问道。 江辞答应了。 女孩站在他身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摄影师举起了相机。 “来,看镜头,笑一下!” 闪光灯亮起的前一刻。 江辞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营业微笑,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 他努力地想要牵动面部的肌肉,扯出一个符合商业场合的笑容。 然而他失败了。 那肌肉仿佛已经僵死,完全不听使唤。 最终在他的脸上,只形成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自我拉扯和痛苦的弧度。 “咔嚓。” 闪光灯亮起,定格了这一瞬间。 也就在这一刻。 江辞的脑海里。 【叮!】 【检测到心碎情绪……】 【心碎值+3。】 江辞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 悲剧角色的后劲,是会延续的。 只要他还维持着顾将军的“人设”,他的每一个痛苦的细节,都能为他收割心碎值。 合影结束。 江辞立刻转头,向着台下不远处的林晚,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势。 他要提前离场。 林晚会意,立刻对孙洲使了个眼色。 孙洲马上冲了过来,护在江辞身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辞哥身体不太舒服!” 他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用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在那些还想围上来采访的记者中,挤开一条通路。 江辞全程一言不发,任由孙洲护着他,迅速钻进了停在后门的保姆车。 “砰!”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喧嚣。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消化这一切。 刚在座位上坐稳。 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秦峰。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定位。 “来家里坐坐,吃顿饭。” 江辞看着那条消息,沉默了几秒,然后敲字回复。 “谢谢秦老师,改天一定登门拜访。今天太累了,想早点休息。” 车子刚准备发动。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电话,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林晚。 江辞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一贯强势,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的声音。 “收工了,别一个人在酒店待着,大过年的。来我这儿,给你下碗饺子。” “不用了晚姐,我……” “少废话,地址发你了。” 江辞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要挂断。 他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晚姐。” “嗯?” 江辞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你之前说那个新本子,构思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林晚沉默了。 足足三秒钟。 然后。 “嘟……嘟……嘟……”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121章 热搜第三!辞哥,求你做个人吧! 保姆车内,江辞拿着手机, 屏幕上是通话结束的界面。 林晚挂电话的速度,一如既往,不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 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林晚听到他问新本子时,那一瞬间的表情。 大概是错愕,然后是那种“孺子可教”的欣慰,最后化为一种“懒得理你”的行动力。 这位老板,比他自己更懂他。 林晚清楚,此刻的江辞,最不需要的是庆功宴的虚与委蛇,也不是粉丝的狂热簇拥。 他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能让他迅速从“顾将军”这个身份里逃出来的出口。 手机轻轻一震。 林晚的短信到了。 【明早七点之前那辆Q7会停在你住的酒店地下停车场,钥匙给你放酒店前台了。】 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全是行动派的关怀。 江辞看着那行字,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他回复。 【谢晚姐理解。】 打完这四个字,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 从表情包库里翻出一个贱兮兮的龇牙笑表情,点了发送。 这才对味。 …… 回到酒店套房。 孙洲正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脸上是兴奋和职业化的严谨。 “辞哥,你回来了!首映礼太成功了!你看网上……” 他迎上来,正准备开始汇报工作。 “孙洲。” 江辞开口打断了他。 孙洲立刻站直身体,一副等待指令的模样。 “辞哥,你说!” 江辞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 “给你放个假。” 孙洲愣住了。 “啊?辞哥,假期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明天上午还有一个《电影前线》的专访,下午要拍一组宣传照,后天……” “都推了。” 江辞说得轻描淡写。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汉楚传奇》年初八开工,你都是自由的。” 孙洲的嘴巴张成了“O”型,平板都快拿不稳了。 超长年假? 从大年初一放到正月初八? 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可是……辞哥,你的工作……” 他还在尽职尽责地想着江辞的行程。 江辞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孙洲的头像。 操作了几下。 孙洲口袋里的手机“叮”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个转账通知。 当他看清转账下面那串数字时,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5000。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助理常规的红包标准,甚至比他一个月的奖金还要高。 孙洲拿着手机,手都在抖。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走到窗边,正看着外面夜景的背影。 他想说点什么。 想说谢谢。 想说辞哥你对我太好了。 可话到了嘴边,却堵成了一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语无伦次地开口。 “辞哥……我……” “我……我一定好好干!” “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几句话,他说得磕磕巴巴,却带着一种最赤诚的孤勇。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是认可。 是在这个充满了虚伪和客套的名利场里,一份不掺任何杂质的认可。 江辞没有回头。 “行了,赶紧订票回家吧。” “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孙洲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江辞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套房。 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江辞在巨大的套房里,独自站了很久。 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带走了一身的疲惫。 洗漱完毕,他从行李箱里换上了一身最简单的居家服,整个人躺进了沙发里。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想看看《宫谋》的热度如何。 热搜榜的前三位,被三个刺眼的话题牢牢占据。 【#春晚#】 【#春晚小品#】 【#顾将军的永远就是现在#】 《宫谋》的宣发团队,动作确实快得惊人。 江辞点进了那个属于自己的词条。 里面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都是一些首映现场的电影截图,短视频剪辑,还有观众们哽咽的图片,被疯狂转发。 【我宣布,从今天起,顾将军就是我心里白月光天花板!谁赞成,谁反对![截图][截图]】 【他最后敲鼓的那一段,我真的哭到断气,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我以为我进了什么大型传销组织。[大哭][大哭]】 【江辞的那个回答太绝了——“那个‘现在’,就是他的‘永远’。”啊啊啊啊我死了!他怎么能这么懂!他就是顾将军本人吧!】 【求求了!《宫谋》的编剧你做个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阿顾![刀片][刀片][刀片]】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宫谋》的编剧就是林晚……】 【……打扰了。】 江辞面无表情地划着这些评论。 然后,他登录了公司为他申请的那个官方微博账号。 粉丝数那一栏的数字,让他都停顿了一下。 【302万】 这个数字之前还停留在两百多万。 后台的私信和@他的消息,全部变成了无法点开的“99+”。 江辞没有去点开那些狂热的私信。 他只是安静地看了一眼那个数字,然后干脆利落地退出了微博APP。 这些虚假的繁荣,远不如系统面板里那个实在的数字。 【剩余生命:246天4小时】 他关掉所有社交软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楚虹女士。 他拨通了电话。 “嘟……嘟……”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喂?小辞?”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惊喜,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妈,是我。” 江辞把身体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D势。 “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工作忙完了吗?” 楚虹女士连珠炮似地问道。 “嗯,忙完了。” 江辞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下来。 “妈,我明天一早出发回家。” 电话那头,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然后是楚虹女士充满了喜悦的确认。 “真的?明天就回?” “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楚虹女士在那边念叨着,“我明天让你外婆多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 江辞听着,不自觉地笑了。 “好。”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啊?晚上能赶上饭吗?” “能,晚上就能到外婆家,正好吃晚饭。” 对于江辞这个在南方小县城长大的孩子来说,大年初二,就是雷打不动的“外婆家日”。 “行行行!那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别开太快了,知道吗?” “知道了,妈。” 母子俩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家常。 挂掉电话。 江辞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包裹了全身。 逃离聚光灯。 摆脱顾将军。 回家过一个真正的年。 这是他此刻,最真实,也最迫切的愿望。 第122章 回家的路与疯涨的生命(改) 大年初二。 江辞不是自然醒的。 他是被自己脑子里,那密集系统提示音给震醒的。 【叮!】 【叮!叮!】 【叮!叮!叮!】 他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混沌,直勾勾地盯着酒店天花板上。 下一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系统面板!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立刻调出了那个熟悉的界面。 只一眼。 江辞整个人都定住了。 面板上,【心碎值】那一栏,原本停在“527”的数字,此刻赫然暴涨到了“948”。 春节档,《宫谋》从午夜场开始,正式在全国所有院线同步铺开。 一场席卷全国的“心碎风暴”,开始了。 系统冰冷的结算播报,姗姗来迟。 【心碎值累计增加:421点。】 【奖励续命时长:84天。】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330天7小时。】 三百三十天。 江辞呆呆地看着这个数字。 他只是睡了一觉。 命就续上了一个季度。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洗漱的短短几分钟里,脑海里的提示音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 【叮!心碎值+7。】 【叮!心碎值+12。】 等他换好衣服,准备离开房间时,心碎值正式突破了一千的大关。 【心碎值余额:1003点。】 【恭喜宿主达成千点成就,额外奖励续命时长:7天。】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337天7小时。】 江辞第一次觉得,活着似乎不再是一件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收拾好后他来到酒店前台。 “您好,林晚女士有东西放在这里。” 前台服务员核对信息后,恭敬地递过来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把奥迪Q7的车钥匙。 江辞没有直接上高速。 他把车开进了京都市中心的购物中心。 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打一次车都要在心里盘算半天的穷学生了。 商场里人流如织,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江辞目的明确,径直走上顶楼的健康器械专区。 一个导购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看按摩椅吗?我们这都是最新款,送长辈特别有面子。” 江辞的视线,越过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最终落在一台看起来功能最复杂,也最占地方的太空舱式按摩椅上。 “这台,介绍一下。” 导购愣了一下,随即眼中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进口的旗舰款!” “全身气囊包裹,零重力模式,还有腰部和腿部的热敷功能,对缓解腰肌劳损和关节不适效果特别好……” “就这台了。” 江辞直接打断了她。 “啊?”导购以为自己听错了。 “包起来,安排配送。” 江辞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动作一气呵成。 “地址我等下给你。” 导购看着这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那份从容与果断,让她都有些恍惚。 付完款,留下母亲家的地址,江辞转身就走。 他又去了一楼的奢侈品区。 在一家以羊绒制品闻名的老牌店铺里,他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了外婆。 南方小城的冬天,没有暖气,湿冷能钻进骨头缝里。 他仔细地摩挲着每一条围巾的质感,感受着羊绒划过指尖的温度。 最终,他为外婆挑选了一条最柔软,也最厚实的纯白色山羊绒围巾。 不张扬,但足够温暖。 Q7终于驶上了高速。 京都的繁华被彻底甩在身后。 江辞坐在车里,BO音响里正放着《活着》。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他跟着轻轻哼唱。 一路向南。 脑海里,那已经变成背景音乐的【叮!】声,几乎就没停过。 【心碎值+21。】 【心碎值+9。】 【心碎值+15。】 下午四点。 高速出口的指示牌上,出现了那个熟悉又亲切的名字。 江辞关掉音乐,摇下车窗。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湿润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是家的味道。 在开到外婆家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之前,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系统面板。 【心碎值余额:1505点。】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370天1小时。】 江辞停好车,刚从驾驶位上下来。 一个洪亮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就在身后炸响。 “哟!这不是小辞嘛!” 江辞回头。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嘴里叼着根烟,正从外婆家楼下对面那个烟雾缭绕的网吧里晃悠出来。 刘俊,他小时候的玩伴。 刘俊看见他,眼睛瞬间亮了,冲了过来,重重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可以啊大明星!还认得我?” 他那大嗓门,瞬间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几个在楼下拍纸片的小孩,全都好奇地转过头,看着这边。 刘胖子浑然不觉,一把勾住江辞的脖子,继续嚷嚷。 “记不记得当年你为了打《魂斗罗》最后一关,在我这儿哭了一鼻子?” 话音刚落。 周围那几个原本用崇拜眼神看着江辞的小孩,“噗嗤”一声,没憋住,直接笑场了。 江辞脸上,那份从“顾将军”身上延续下来的清冷疏离,瞬间崩塌。 他转过头,用一种“你小子给我等着”的眼神,狠狠瞪了王胖子一眼。 王胖子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也看到了周围人的反应,嘿嘿一笑。 “行了行了,不耽误你回家了,有空出来喝一个!” 说完,他又用力拍了拍江辞的肩膀,转身晃回了网吧。 江辞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楼。 还没等他敲门,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母亲楚虹。 她看见江辞,一把将他拉了进来,然后紧紧地抱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外婆,阿姨,还有刚上大学的表妹林琳,都从厨房和房间里围了上来。 饭桌上,没有人提电影,没有人提工作。 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他。 “怎么又瘦了?” “在外面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累不累啊?” 这些最质朴的关心,像一股暖流,让江辞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饭后,他把礼物拿了出来。 当他说已经安排了一台顶配的按摩椅直接送到家时,全家人都惊呆了。 楚虹嘴上不停地数落他乱花钱。 “你这孩子,挣点钱不容易,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妈这腰没事!” 可她眼角眉梢那怎么也藏不住的骄傲和欣慰,却出卖了她。 表妹林琳,是他的头号“粉丝”,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全是闪烁的小星星。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哥,拍戏是不是特别辛苦啊?我刷到微博上说……你最后那个样子,把好多人都看哭了。” 她把他当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大明星,说话都带着一丝敬语。 江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那点因为扮演角色而残留的悲伤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不辛苦。” 第123章 暴涨的数据 晚上。 外婆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 老旧的吊扇没有开,只在天花板上安静地挂着,见证着一屋子的热闹。 江辞被外婆和母亲联手按在了沙发最中间的位置,一个标准的C位。 他左手边是外婆塞过来的一颗削好的马蹄,右手边是母亲递过来的一瓣剥好的橘子。 电视里正重播着春晚的小品,但没有人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锁定在江辞身上。 “哥!你快看!你快看!” 表妹林琳挤开一旁想给江辞递苹果的阿姨,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将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 她整个人激动得都在发光。 “我们高中同学群!彻底炸了!” 江辞的视线落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屏幕里,是一张被P得有些失真的电影截图。 顾将军在城楼上浴血敲鼓,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而在这滴泪的旁边,被P上了一行闪闪发光的粉色艺术字。 “将军的眼泪是珍珠,为将军哐哐撞大墙!” 江辞:“……” 这土味十足的应援,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琳完全没察觉到自家老哥的无语,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着,向他展示群里的聊天记录。 “哥你看,他们都在讨论你!” “这个说要去二刷,为了看清楚你到底有多帅!” “这个在问《宫谋》的周边出了没,想要你的签名海报!” “还有这个,我们班长,他说他一个大男人,看你最后死的时候,哭得差点把隐形眼镜冲出来!” 满屏都是对“顾将军”这个角色的狂热讨论。 核心话题只有一个。 那个惊鸿一瞥,让无数人意难平的白月光将军,到底是谁演的? 一张张电影票根的截图被甩进群里,证明着他们都曾为这位将军的悲剧流过泪。 江辞看着那些熟悉的票根,脑海里,那已经快变成背景音乐的系统提示音,又敬业地响了起来。 【叮!心碎值+4。】 【叮!心碎值+7。】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楚虹女士端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儿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欣慰和骄傲。 可当她的视线落在江辞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时,那份骄傲又化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 “来来来,都别围着了,让小辞吃点水果。” 楚虹女士把果盘放在茶几上,不动声色地为儿子解了围。 “妈,我还不饿。” 江辞应付着家人的热情,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僵了。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 哪怕只有几分钟。 “我……去阳台吹吹风。” 他找了个借口,从沙发的包围圈里站起身。 “哎,外面冷,把外套穿上!”外婆立刻操心地喊道。 “没事,就站一会儿。” 江辞快步走到阳台,拉上了玻璃推拉门。 小城的夜,安静又祥和。 没有京都那种令人窒息的繁华,只有远处几盏疏落的路灯,和邻居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光晕。 江辞靠在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就在这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江辞掏出手机。 屏幕上,一个熟悉的群聊名称,疯狂地弹着新消息提醒。 是他大学宿舍的群聊。 他点开。 满屏都是赵振那标志性的头像,在疯狂地@全体成员,以及他自己。 后面跟着一长串根本滑不到头的语音条。 江辞随手点开了最新的一条。 下一秒。 赵振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差点把手机的扬声器直接震到报废。 “老江!!!我操!!!我宣布你就是紫微星下凡!!!我兄弟他妈的杀疯了!!!” 那声音洪亮得,江辞听得有点头皮发麻。 他默默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老子今天包了三场!拖着我爹我妈我七大姑八大姨去看的!” “你知道我二舅妈哭成什么样了吗!她说她想起了她那高中的初恋!!” 赵振的语音还没结束。 群里,一直沉默的陈默,终于发了消息。 他没有发任何夸张的言语。 只是冷静地,甩出了几张截图。 全是来自专业票房数据网站的分析图表,上面用红色的圈,标注出了最关键的数据。 陈默:“数据出来了。” 陈默:“《宫谋》首日票房破三亿。你的个人词条#顾将军的永远就是现在#,贡献了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全网热度。” 陈默:“猫眼评分9.7,淘票票9.6,春节档上座率断层第一。多家院线经理的私人朋友圈显示,他们正在连夜调整排片,为你这个角色,逆势加场。” 冰冷的数据,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说服力。 赵振似乎被陈默这种“用数据说话”的冷静装逼方式刺激到了。 他不甘示弱地,立刻甩出了一张图。 那是一张他亲手P的表情包。 底图,是江辞饰演的顾将军在城楼上浴血敲鼓的剧照。 赵振用美图秀秀,极其粗糙地在江辞的头顶P上了一顶歪歪扭扭的皇冠,旁边还有两个金光闪闪,俗气冲天的大字—— 【影帝】 而在图片的下方,则配着一行更大,更嚣张的字。 “我,顾将军,打钱!不对,是打五星好评!” 江辞看着那张土味到令人发指的表情包。 看着那个在金光和皇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悲壮又滑稽的自己。 他再也绷不住了。 身份那份悲怆和疏离,被这张沙雕表情包,一拳打得粉碎。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了一个来自内心的笑。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脸上的弧度。 他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 最终,只打出了一行字,点击了发送。 江辞:“求你做个人。” 赵振秒回一条语音。 “做人?做什么人!你现在是顶流预备役!” “我刚刷微博,你已经被挂上热搜了,标题是#顾将军 意难平#,但点进去的风向好像不太对劲……” 第124章 热搜、暗流与林晚的电话 赵振的消息发过来后,群里安静了足足十秒。 什么叫风向不太对劲? 江辞靠在栏杆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 他退出了聊天,点开微博。 热搜榜单刷新。 第十一位。 一个刺眼的话“题挂在那里。 #顾将军 意难平# 词条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 江辞点了进去。 广场里是一片他预料之中的腥风血雨。 【大过年的,我为什么要在电影院里哭成一条狗?就为了一个出场不到二十分钟的配角?[图片][图片]】 下面配着两张哭到脱妆的自拍,和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电影票根。 【编剧你没有心!林晚你没有心!为什么连一个完整的结局都不能给顾将军!他甚至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我愿意用我十年单身,换顾将军一个HE结局!求求了!】 【二刷归来,细节全是刀!】 铺天盖地的,全是观众真情实感的哀嚎和安利。 她们为顾将军心碎,为顾将军不平。 江辞划着手机,眼神平静。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往下划了十几条后,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开始零星冒头。 “不是吧不是吧?一个镶边男配角,买这么高的热搜位,想红想疯了?” “笑死,这营销力度,星火传媒真有钱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主演的电影呢。” “前面的别酸了,人家哥哥凭实力让你们哭的,怎么不算一番?” “实力?他有什么实力?不就是演了个美强惨白月光吗?这种人设谁来演都能火。我看就是资本硬捧,等着瞧吧,迟早翻车。” 一开始,这些言论很快就被粉丝的控评和路人的反驳淹没。 可没过多久。 一个新的词条,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悄悄向上攀爬。 #江辞 背景# 江辞点进去。 几个粉丝数都在百万级别以上的营销号,像约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发布了内容相似的博文。 文章里没有指名道姓,通篇都是含沙射影的代称。 “某J姓新人演员,还没毕业就拿下魏导的《汉楚传奇》男一号!” “此前还力压众多科班前辈,出演毕业大戏男主。其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力捧?” “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凭什么能拿到这种顶级资源?” “深扒《宫谋》背后的资本局,星火传媒为何敢豪赌一个新人?据悉,该新人在剧组期间,与某位主创过从甚密。” 文章的配图,是他毕业大戏的宣传照,和《汉楚传奇》开机仪式上的照片。 两张照片并列放在一起,再配上那种引导性极强的文字,傻子都看得出在暗示什么。 特殊交易。 金主。 资源咖。 一盆盆脏水,在他热度最高的时候,精准地泼了过来。 江辞看着这些言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自己就是一个每天都在算着日子活命的打工人,上哪儿找个金主来包养自己? 手机的震动,再次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学宿舍群里,赵振已经彻底炸了。 赵振:“我操!我操!这帮天杀的营销号!老子要人肉他们!!” 赵振:“什么他妈的叫资源咖?老江在外面疯狂跑剧组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 赵振:“这背后绝对有人在搞我们!绝对是!” 他一连发了十几条语音,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顺着网线过去跟人真人PK。 相比之下,陈默冷静得多。 他没有发语音。 只是又甩出了几张截图。 陈默:“查了一下,这几个营销号是同一家MCN公司的。通稿发布时间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显然有人在背后统一操盘。” 陈默:“时间点卡得很准,正好是《宫谋》第一波口碑发酵,你的个人热度达到顶峰的时候。目的很明确,通过‘污名化’来稀释你的角色红利,扼杀你的上升势头。” 陈默:“能调动这种级别的资源,在春节档第一天就发动攻击,对手不简单。要么是某个同档期电影的竞品,要么……是圈内某个被你挡了路的人。” 冰冷精准的分析,让这背后的恶意,更加清晰。 赵振不可置信地发了一句。 赵振:“挡路?老江这才刚出道,他能挡谁的路?” 江辞看着那行字,也觉得有些荒谬。 他只是想好好演戏,为自己续命而已。 就在这时。 “哥?” 表妹林琳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阳台上,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外面好冷的。” 江辞迅速按灭了手机屏幕。 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没事,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哦……”林琳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我刚才……好像看到网上有人在说你坏话……” 小姑娘的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担忧。 江-辞心里微微一暖。 他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只是笑了笑。 “没事,都是假的。” “网上的人说话就那样,你别去看。” “哦,好吧。”林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江辞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板。 是林晚。 江辞对林琳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接电话,然后走到阳台另一端,尽可能远离客厅的喧闹。 他划开接听键。 “喂,晚姐。” 电话那头,没有他想象中的雷霆震怒,也没有任何焦急的询问。 林晚的声音里,竟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 “看到热搜了?” “嗯,看到了。”江辞靠在栏杆上,平静地回答。 “感觉怎么样?被全网黑,是不是很刺激?” 江辞:“……” 这位老板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别管那些嗡嗡叫的苍蝇。”林晚的语速极快,带着她一贯的强势和果决。 “黑红也是红,这说明你演的顾将军,是真扎到某些人的肺管子了。他们急了。” “有人急了,是好事。” 江辞安静地听着。 “我就是上来通知你一声,”林晚继续说,“《宫谋》的首日票房数据出来了,截止到今晚八点,已经破三亿了。” 三亿。 这个数字,他已经从陈默那儿得知了。 “你那个顾将军,贡献了全网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话题度。”林晚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宣发那边刚才开视频会议,都在说你一个人,顶得上他们一个团队的KPI。” 江辞沉默了一下,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公司……没有为我买任何热搜,对吧?” 电话那头,林晚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全是不屑。 “买?我需要买吗?” “观众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数据。真金白银的票房,就是最硬的底气。” “等着瞧吧,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她的自信,仿佛能透过电流,直接传递过来。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林晚似乎准备挂电话了。 “我忙着呢。” 江辞问了一句:“忙什么?” 电话那头的林晚,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理不耐烦口吻说。 “来星火这么久了,答应给你的悲剧剧本,还没写好。” “我不得抓紧时间?”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江辞拿着手机,站在小城清冷的夜风里。 耳边还回响着林晚挂断前最后的那句话。 第125章 新技能“动作捕捉”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江辞站在阳台上,许久未动。 小城夜晚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吹得他无比清醒。 他的老板林晚,永远这般风风火火,在用行动告诉他, 最好的反击不是辩解,而是拿出更硬的作品。 江辞收起手机,平复心绪。 网上的虚名再热闹,也不如系统里实实在在的数字来得安心。 他要看看,这场席卷全网的“心碎风暴”,究竟给自己带来了怎样的回报。 心念一动。 幽蓝色的虚拟面板在眼前展开。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最关键的那两行。 下一瞬,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心碎值余额:2150点。】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450天8小时。】 四百五十天! 一年零三个月。 这个数字,让江辞的心里,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稳。 活着,第一次不再是镜花水月。 他的注意力,从生命时长的数字上移开,落在了那个已经突破两千的心碎值余额上。 两千多点。 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 他立刻点开了熟悉的【系统商城】。 界面一如既往的简洁。 【表演类技能】。 【特殊技能】。 但今天,在【表演类技能】那一栏的下方,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新图标,正极具存在感地跳动着。 有新货上架。 江辞点了进去。 一个全新的技能详情页,瞬间弹出。 【技能名称:入微级动作捕捉】 江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技能介绍:消耗2000点心碎值,即可兑换。】 【激活后,宿主可在脑内构建虚拟动作模型,辅助模仿、学习、优化一切非超自然类的肢体动作,包括但不限于武术套路、高难度舞蹈、极限运动等。】 【注:该技能仅提升动作精准度与学习效率,不直接提升宿主的身体素质。】 江辞逐字逐句地读完这段介绍,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是什么? 这他妈是为演员量身定做的神技!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汉楚传奇》的剧本。 项羽。 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 剧本里,充斥着大量的马战、兵器格斗、以及展现霸王之勇的动作场面。 魏导对动作戏的要求近乎苛刻,要求演员必须亲自上阵,打出拳拳到肉的真实感和力量感。 江辞虽有形体和武术基础,但要在大银幕上塑造一个千古无二的战神,他心里其实没有半点底气。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进组后,被武术指导骂到自闭,天天泡在训练场脱层皮的准备。 可现在…… 这个技能的出现,直接釜底抽薪,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入微级动作捕捉。 模仿、学习、优化! 这不就等于,只要武术指导能做出示范,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美复刻,甚至做得更好?! 江辞的呼吸都变得滚烫。 他的视线,死死盯住了那个刺眼的数字。 【消耗:2000点心碎值。】 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意念如电。 “兑换!” 【叮!】 【确认消耗2000点心碎值,兑换技能“入微级动作捕捉”?】 “确认!” 话音落下的瞬间。 系统面板上的心碎值余额,从“2150”断崖式下跌到“150”。 与此同时。 一股奇异的暖流自脑海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刷过四肢! 江辞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骼,都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识, 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副无比清晰的立体蓝图。 他需要一个测试对象。 江辞转身,望向客厅。 电视里,外婆已经将频道换成了她最爱的京剧。 屏幕上,正巧在播放经典选段《霸王别姬》。 舞台上,一位画着脸谱的武生,正扮演着项羽,猛地一顿,摆出一个亮相的经典架势。 单腿微屈,身体后仰,一手持剑,一手指向前方,整个身形充满了即将崩裂的恐怖张力。 就是这个! 江辞站在阳台的阴影中,学着电视里演员的样子,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动作做出的瞬间。 一个光怪陆离的视角,在他的脑海中强制展开! 他“看”见了,一个虚拟人形,在脑中同步成型。 而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由金色光芒构成的标准模型,那是电视里那位京剧演员的动作数据。 系统正在比对。 下一刻。 他自己的那个蓝色人形之上,瞬间爆出十几个刺目的红色警示标记! 【腰部发力方式错误,核心肌群未收紧!】 【持剑手臂肘部过僵,缺乏延伸感!】 【支撑腿膝盖弯曲弧度不足,导致重心不稳……】 一条条精准到毫厘的误差分析,疯狂地在他脑海里刷屏。 不仅如此,系统还给出了最优化的修正方案,在虚拟模型上,标示出了最正确的发力点和肢体角度。 江辞整个人都看呆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按照脑海里的“最优解”,微调自己的身体。 肩膀,再沉一分。 腰腹,瞬间绷紧如铁。 手肘,放松,用手腕带动剑指的方向。 支撑腿的膝盖,再弯曲三度,将重心彻底压下! 当他完成所有调整,当自己的动作与脑海中那个金色标准模型完全重合的一刹那。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传遍全身! 明明是同样的姿势,但此刻的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仿佛下一秒就能冲阵杀敌,踏破山河! 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这就是“入微级动作捕捉”? 这简直是……怪物! 江辞保持着那个京剧亮相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震撼。 就在此时。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突然变了。 京剧的锣鼓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字正腔圆的女主持人的声音。 “春节档票房大战已进入白热化,《宫谋》凭借惊人黑马之姿,上映首日票房已正式突破三亿大关,成为今年春节档最大惊喜!” “而同档期奇幻大片《九天》,虽同样备受期待,但首日票房表现……却并未达到市场预期……” 第126章 一键举报!我妈才是头号铁粉! 女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惋惜。 “……耗资八亿的奇幻巨制《九天》,宣发费用更是创下近年新高,但首日票房三千七百万的成绩,确实……与市场预期存在较大差距。” 电视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江辞的耳朵里。 他想起了赵振发来的那几张截图, 那几个在同一时间段,发布了内容几乎一模一样黑稿的百万粉营销号。 他想起了陈默冷静的分析。 “有人在背后统一操盘。” “时间点卡得很准。” “对手不简单……要么是某个同档期电影的竞品……” 之前,一切都是猜测。 可现在,当《九天》这个名字,和它惨不忍睹的票房数据,被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时。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就是它。 同档期最大的竞品。 春节档唯一的S+级奇幻大片。 投资了八个亿,却在上映第一天就被《宫谋》按在地上摩擦。 它们急了。 所以,它们把脏水泼向了《宫谋》里热度最高的角色,泼向了他。 试图用“资源咖”、“潜规则”这种最恶毒,也最有效的手段,来扼杀“顾将军”带来的口碑红利。 这根本不是什么圈内人的私人恩怨。 这是一场来自资本蓄谋已久的狙击。 江辞收起手机,脸上没什么波澜。 他转身,拉开玻璃推拉门,回到了那个温暖明亮的客厅里。 客厅里的喧闹和电视里的新闻,仿佛是两个世界。 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小辞,快来快来,外婆给你切了点年糕!” 外婆见他进来,立刻热情地招呼,将一块年糕塞到他手里。 “哥!你快来看这个!” 表妹林琳比外婆动作还快,她又一次挤了过来,兴奋地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我同学做的!我们‘将军府’的镇府之宝!” 江辞的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那是一个粉丝制作的催泪混剪视频。 视频的制作者显然是个高手,将顾将军在《宫谋》里所有的高光镜头,都剪辑在了一起。 从初登场时,白衣纵马,回眸一笑的惊艳。 到宫殿之上,君臣问对,许下“永远就是现在”的决绝。 再到最后,城楼浴血,敲响战鼓,流下最后一滴泪的悲壮。 每一个画面,都踩着一首悲怆雄浑的古风曲子的鼓点。 镜头的切换,情绪的递进,都堪称专业水准。 而最让人窒息的,是那铺天盖地的弹幕。 【我的将军,死在了他最爱的大楚,死在了他用命守护的黎明之前。】 【他甚至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只有史书上寥寥几笔,和一个被篡改的结局。】 【这滴泪不是珍珠,是我的命啊!】 【我为将军流的泪,大概能填满一条护城河了。】 【姐妹们,别哭了,把公屏打在心碎上!】 【心碎+1】 【心碎+10086】 密密麻麻的弹幕,要将顾将军那张浴血的脸彻底淹没。 江辞看着视频里那个赴死的自己。 看着那些滚动的,真情实感的催泪弹幕。 他的脑海里。 系统面板上【心碎值】那一栏的数字,正在以一种稳定却不容忽视的速度跳动。 【叮!心碎值+1。】 【叮!心碎值+2。】 【叮!心碎值+1。】 …… 夜深了。 家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喧闹了一晚上的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江辞躺在外婆家那张熟悉的旧床上,翻来覆去,却没什么睡意。 他起身,准备去客厅倒杯水。 刚拉开房门,一道微弱的光,从客厅的方向透了过来。 江辞脚步一顿。 他悄悄探出头。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电视柜上那一小块地方,亮着手机屏幕的光。 母亲楚虹,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沙发上。 她微微弓着背,捧着手机,神情专注。 她的一根手指,正在屏幕上,缓慢地戳着。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江辞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他站到母亲身后,看清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短视频。 视频里,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正在进行教学。 “家人们,今天教大家一个超实用的功能,如何一键举报网络上的不实言论和恶意中伤!” “首先,我们点开这个人的主页,看到右上角这个三个小点点没有?对,点一下!” “然后选择‘举报’,再选择‘不实信息’这个选项……” 楚虹女士聚精会神地听着,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她学着视频里的步骤,颤巍地点开一个页面。 那个页面的头像,江辞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傍晚时分,陈默发在群里的,那几个带头黑他的营销号之一。 楚虹女士的手指,在屏幕上直接按了下去。 “举报成功”。 小小的四个字跳出来。 她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然后,她又熟练地点开下一个营销号的主页,重复着刚才那套流程。 “妈?” 江辞轻轻地喊了一声。 楚虹女士的肩膀猛地一颤。 她慌忙地想要把手机藏到身后。 “还没睡啊?”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慌乱。 “人老了,眼睛不好,睡不着,就……就随便看看手机,玩一玩。” 她嘟囔着,试图掩饰。 但江辞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她手边沙发上,放着的一个小本子。 一个小学生用的,最普通的横线练习本。 本子摊开着。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堆她新学会的词汇。 旁边,还用红笔,工工整整地标注着注释。 【控评】 在它的旁边,是母亲用自己的话写下的注解。 ——“就是多说我儿子好话,把那些坏话都压下去。” 【反黑】 ——“有人说小辞坏话,就要反驳他们。” 【做数据】 ——“每天都要在小辞的微博超话签到。” 【净化广场】 ——“把不好的东西都举报掉,让大家只能看到好的。” 【养号】 ——“要每天都登录微博,多发点东西,多给小辞点赞,这样以后说话才有分量,才不会被当成机器人。” …… 江辞看着那个本子。 他什么都明白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楚虹女士,这个打字都要用手写输入的中年女人。 她正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关心着他。 江辞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拆穿母亲的小秘密。 他只是走过去,拿过母亲手里的手机,轻轻放在茶几上。 “妈,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总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第127章 老板,下一个怎么死? 楚虹女士把手机收了起来,脸上的慌乱渐渐平复,换上了平日里的温和。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呢。” 她站起身,拍了拍江辞的胳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那一晚,他睡得并不安稳。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走亲访友的热闹。 母亲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关于网络的事情,也没有再被江辞撞见深夜“学习”。 她和从前一样,忙着张罗饭菜,忙着和亲戚们拉家常。 但江辞发现,母亲看手机的时间,确实变长了。 她会在厨房做饭的间隙,擦擦手,拿起手机看上一两分钟。 在陪外婆看电视的广告时,低头飞快地戳几下屏幕。 她做得极为隐蔽,江辞什么都没说。 大年初五。 小城里还沉浸在节日的慵懒气氛中。 网络上,《宫谋》的排片在经历了首日的试探后,迎来了恐怖的票房上涨。 全国各大院线,纷纷砍掉其他影片的场次,全部加给了《宫谋》。 单日票房,三点五亿。 断层式领先。 继续蝉联日冠。 而被寄予厚望的奇幻大片《九天》,排片被一压再压, 单日票房已经跌破两千万,彻底沦为春节档的笑话。 大年初六。 在无数“自来水”的疯狂安利和二刷三刷的热情下,《宫谋》的口碑彻底引爆全网。 “顾将军意难平”这个词条,从一个单纯的热搜,演变成了一个现象级的文化话题。 无数的同人画、混剪视频、催泪小作文,在各个平台病毒式传播。 电影的总票房,也在这一天,正式突破十五亿大关。 十五亿。 这个数字,让所有之前不看好这部电影的资方和影评人,都跌碎了眼镜。 至于《九天》片方后续又搞的那几次不痛不痒的黑稿攻击, 在《宫谋》绝对的票房和口碑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甚至还引发了观众的反噬。 “电影拍得烂,就知道搞些盘外招,吃相真难看!” “有这钱买营销号,不如多请个好编剧。” “笑死,隔壁顾将军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还在为《宫谋》贡献票房,你们呢?” 网络上的风向,已经彻底倒向了《宫谋》。 大年初七。 江辞要离开家了。 小城的天空飘着细雨,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湿意。 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很多话。 她只是沉默地,一趟又一趟地,往那辆停在门口的奥迪Q7后备箱里塞东西。 自家晒的腊肉香肠,外婆亲手做的年糕,阿姨家果园里摘的橙子…… 她想把整个家的味道,都打包进行李。 楚虹女士关上后备箱,绕到驾驶座旁边。 “到了京都要按时吃饭。” “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老熬夜,身体是自己的。” 她的叮嘱,还是和以前一样,朴实又琐碎。 江辞看着母亲,她鬓角似乎又多了几根白发。 他坐进驾驶座前,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 这几天,因为要陪家人,他刻意没有去关注网上的发酵。 可此刻。 当他看到面板上的数字时,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经过这几天的持续发酵,他的数据,再次迎来了史诗级的更新。 【心碎值余额:3125点。】 【当前剩余生命时长:780天18小时。】 七百八十天。 两年多的生命! 江辞关掉面板。 他走下车,在母亲错愕的注视下,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这个拥抱很用力,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承诺的口吻,再次说道。 “妈,等我下次回来,给你换个大房子。” 母亲愣了一下。 随即,她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背,嗔怪道:“净说胡话,家里够住了。” “你在外面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江辞松开她。 他看到,母亲的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奥迪Q7缓缓驶出小城。 一路疾驰。 傍晚时分,车子汇入了京都拥堵的车流。 星火传媒公司楼下。 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年轻男人,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路口。 是助理孙洲。 当那辆熟悉的奥迪Q7停在路边时,孙洲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江辞刚停稳车,车门就被从外面拉开。 “辞哥!你可算回来了!” 孙洲探进半个身子,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林总让你一到就直接去她家!说有天大的好事!” 江辞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车钥匙放车里,待会你喊人先开回公司。”他把钥匙扔进车里。 “好嘞!” 孙洲随后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保姆车。 “哥,车在那边等着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江辞坐进保姆车宽敞的后座。 车子平稳地启动。 孙洲坐在他对面,一上车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汇报工作。 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透着兴奋。 “哥!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火吗!” “《风尚》、《嘉人》、《GQ》……好几家时尚杂志的封面邀约,全都发过来了!点名要你拍!” 孙洲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这还只是开始!等《汉楚传奇》播了,哥,你就是下一个影帝!” 江辞靠在座椅上,安静地听着。 他对这些商业价值的体现,兴致缺缺。 金钱,名气,这些都不是他拼命的理由。 他透过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属于京都的繁华夜景。 那些霓虹灯,五光十色,却照不进他心里。 他打断了孙洲的滔滔不绝。 “林总找我,是为了新剧本的事?” 孙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江辞最关心的会是这个。 他连忙点头。 “对对对!就是为了剧本的事!” 孙洲的表情变得更加激动,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神秘。 “林总说,她给你准备的这个本子,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 江辞:“……” 这形容词,还真是林晚的风格。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大的好事’?”江辞问。 孙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事就是,这个剧本,林总她……写完了!” 第128章 剧本《潜伏者》 保姆车平稳驶入京郊一处别墅区。 最后,在一栋现代风格的独栋别墅前,缓缓停下。 孙洲没有下车,只是探过头。 “辞哥,我就在车上等你。” 江辞独自一人走向门口。 还没来得及抬手,那扇厚重的门便从里面悄然打开。 林晚家的保姆早已等候,她对着江辞温和地笑了笑,侧身让开通路。 江辞走进客厅。 一股干燥的暖气迎面扑来。 客厅的设计简约而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寂静无声的庭院。 林晚就坐在沙发上。 她没穿平日里那身干练的职业装,只套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居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那股雷厉风行的女王气场收敛了许多,透出几分属于创作者的慵懒。 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台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旁,是一叠用黑色燕尾夹固定好的A4纸。 林晚看见江辞,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沙发。 江辞依言坐下。 他的视线直接越过茶几上的水杯果盘,牢牢地钉在了那叠A4纸上。 江辞直奔主题。 “晚姐,剧本写完了?”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将那叠厚厚的稿纸,不轻不重地推到了江辞面前。 “电影剧本,《潜伏者》。” 江辞伸出手,拿起了剧本。 稿纸入手,一种沉甸甸的质感顺着指尖传来。 封面上,只有《潜伏者》两个用宋体打印出来的大字,简单又直接。 下方是编剧林晚的名字。 再无其他。 他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人物小传。 【主角:沈清源。】 【背景:沪市知名绸缎庄“沈氏布行”的独子,家中富甲一方。】 【性格:自幼留学海外,爱好诗歌与钢琴,受西式教育影响,天真浪漫,对家国大事不甚关心。】 【关系:有一个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顾婉白。两人情投意合,即将完婚。】 江辞一字一句地看着。 富家小少爷,天真烂漫,还有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妻。 这开局…… 和他预想中“惊天地,泣鬼神”的死法,似乎有些出入。 这更像是一部民国甜宠剧的完美开头。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往下翻。 下一页,是剧情梗概。 仅仅是第一行字,就让江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战争爆发,沪市沦陷。沈清源在一次酒会中,因其精通多国语言和近乎过目不忘的才能,被地下组织意外相中,强行发展为情报员,代号“深渊”。】 江辞的后背瞬间绷直。 他继续往下看。 【为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最高级别的情报,组织要求沈清源彻底斩断过往的一切。】 【他必须伪装成一个贪生怕死、利欲熏心,为了荣华富贵而投靠敌人的叛国者。】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当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以如此不堪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会引发怎样的唾骂与不齿。 江辞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继续下移。 【他要亲手推开挚爱的未婚妻,用最伤人的话语,将她对自己所有纯洁的爱意,一寸寸碾碎。】 【他要眼睁睁看着她误会自己、憎恨自己。】 【最终,为了保护摇摇欲坠的家族,也为了彻底与他这个“叛徒”划清界限,顾婉白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了别人。】 江辞看到这里,稿纸的边缘,被他捏出了清晰的褶皱。 亲手推开挚爱。 被挚爱误解憎恨。 眼看她另嫁他人。 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因为过度代入了角色的悲剧,竟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痛苦。 坐在对面的林晚,将他所有的微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抱着手臂,安静地欣赏着。 她就知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江辞, 才能在看到剧本的瞬间,就与角色的灵魂,产生如此深刻的战栗。 江辞完全没有察觉到林晚的注视。 他的意识已经彻底沉入纸页。 他翻到了剧本的最后一页。 那里,是最后一幕的梗概。 【战争胜利前夜,最后一份决定战局的情报已经送出。】 【身份暴露的沈清源,被敌人押送至昔日他与顾婉白定情的百乐门舞厅。】 【特务头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了他的“罪状”,并给了他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他跪下求饶。】 【沈清源拒绝了。】 【得到消息的顾婉白不敢置信,在她带着无尽恨意的注视下,在舞厅摇曳的灯光中,他平静地整理好自己的西装领结,微笑着,走向了敌人的枪口。】 【枪声响起。】 【第二天,沪市解放。】 …… 剧本的梗概,到此为止。 江辞合上了剧本,心神从剧本中出来。 他将那叠承载着一个男人全部悲剧的稿纸,轻轻放回茶几上。 完美。 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BE美学”绝杀! 死在黎明之前。 死在爱人的误解之中。 所有的真相,都将随着他的死亡,被永远埋葬。 “怎么样?” 林晚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江辞抬起头,对上了林晚那双探究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比如,“老板牛逼!这个死法我喜欢,够劲!” 又或者,“下一个怎么死?这种剧本还有吗?” 但当他看到林晚那副对待艺术品般认真的神态时,这些沙雕的念头又被他强行摁了回去。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用一个专业演员的口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本子……” “导演……定了吗?”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从茶几下面,又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这是我让法务拟的补充协议。” “你之前签的合约,片酬分成太低了。” “这部戏,如果能成,我给你提到税后百分之十五。” 江辞愣住了。 他没有接那份文件。 税后百分之十五。 这对于一个仅仅上映了一部配角戏的新人演员来说,几乎是顶流明星才有的待遇。 林晚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别误会,我不是在做慈善。”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 “这个本子,我已经通过关系,递给了侯孝贤导演的团队。” “如果他肯接……” 林晚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给出了她的承诺。 “男主角的位置,我只会主推你一个。” 第129章 狮子杀兔,何须庆功! 江辞离开了林晚的别墅。 那份写着税后百分之十五分成的补充协议,他没有签字。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茶几上。 保姆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助理孙洲坐在他对面,脸上的激动还没完全褪去。 江辞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但没有睡。 车内安静了很久。 最终,是江辞先开了口。 “给我说说侯孝贤这个人。” 孙洲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江辞会问这个。 他立刻打起精神,迅速调动自己从网上看来的信息和圈内听到的八卦。 “侯导,华语电影圈的‘活化石’!三大电影节的常客!他拍的片子,拿奖拿到手软,但就是……不太考虑票房。” 孙洲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充细节。 “圈里都叫他‘演员撕碎机’。出了名的折磨演员。” “据说当年拍一部矿工题材的电影,为了追求真实感,他硬是让拿了三届影帝的男主角,在废弃的矿井里住了三个月!” “出来的时候人瘦了三十斤,半年都没缓过来。” 孙洲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他小心地观察着江辞的反应,试图将话题拉回到自己更关心的方向上。 “哥,这种艺术片导演虽然牛,但咱们不急。” “那都是成名之后再去镀金玩的。先把《汉楚传奇》拍好,等电影一上,你就是下一个顶流!” 孙洲的眼睛里闪烁着无限憧憬。 “你说,” 江辞毫无征兆地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轻松刺破了孙洲的幻想。 “一个人得倒霉成什么样,才能在胜利前夜,被自己最爱的人当成叛徒,亲眼看着自己被枪毙?” 孙洲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保姆车缓缓抵达剧组下榻的酒店。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 江辞刚一走进旋转门,几个相熟的剧组工作人员立刻就看到了他。 “江辞!恭喜啊!” “可以啊小子!《宫谋》我们都去看了,你演的那个顾将军,绝了!” 热情地祝贺和善意的调侃,从四面八方涌来。 如果是以前,江辞或许还会客气地回应几句。 但现在,他脑子里全是沈清源走向枪口时的微笑,和顾婉白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江辞只是对着众人礼貌性地颔首,疏离,却不失风度。 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穿过人群,走向电梯。 将所有喧嚣和热闹,都关在了那扇缓缓闭合的金属门后。 “叮”的一声。 电梯到达楼层。 他走出电梯,刷卡,开门,进屋。 “咔哒。” 房门被从里面反锁。 孙洲被关在了门外,他拍了拍门。 “哥,你晚饭还没吃呢!我给你叫点吃的送上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孙洲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先离开。 江辞径直走到行李箱旁,打开, 从一堆换洗衣物里,翻出了那本已经被他翻得有些卷边的《汉楚传奇》纸质剧本。 他没有从头看。 而是凭借记忆,精准地翻到了剧本的下一个章节。 那页纸的顶端,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三个字。 【彭城之战】。 他的思绪,需要从那个在黎明前倒下的潜伏者,切换到即将在盛名之下走向毁灭的西楚霸王。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像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拆掉,再重新拼接。 但这是演员的宿命。 …… 大年初八。 《汉楚传奇》剧组在酒店的大会议室正式集结。 导演魏松没有急着开拍。 而是召集了所有主创,进行复工后的第一次剧本围读。 所有人都到齐了。 魏松坐在主位,气场依旧强大。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直入主题。 “各位新年好,欢迎回来。下一阶段的拍摄,是整部电影的重头戏,也是奠定项羽这个角色军事神话巅峰的一场戏——彭城之战。” 他站起身,走到背后的白板前,上面已经贴好了分镜草图和地图。 “我要的画面,史书上写得很清楚。项羽亲率三万铁骑,长途奔袭,大破刘邦五十六万联军,夺回彭城。这是奇迹,是神话!” “我要拍出项羽的意气风发,拍出他天下无敌的霸气!以及,夺回城池后,沉湎于财宝与美人之中,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傲!” 魏松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力量感,让在场的创作人员热血沸腾。 今天的重点,是项羽在彭城大胜之后,举办庆功宴的一场戏。 剧本里,这场戏极尽奢华。 项羽高坐主位,杯中美酒,身侧佳人。 台下是将士们的山呼万岁。 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对前来祝贺的部下赏赐千金,对不服的降将挥手斩杀。 一个“狂”字,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围读结束后。 魏松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按流程询问众人的看法。 以总编剧李军为首的创作组,率先兴奋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应该再加一场戏!项羽在庆功宴后,一个人站在彭城的城楼上,发出一声长啸!把他的狂放到最大!” “对!还可以安排一场他和虞姬在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里跳舞的戏,用最奢华的场面,来烘托这场史诗级大胜的喜悦!” “就是要这种视觉冲击力!让观众看到一个真正的霸王!” 众人的讨论,都围绕着如何让项羽的“霸气”更加外放,更加具象化。 会议室里,气氛热烈。 就在此时。 一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剧本。 是秦峰。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朴素的夹克,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与这场热烈的讨论格格不入。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场大胜,他真的高兴吗?” 一句话。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总编剧李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皱起眉头。 “秦老师,这可是项羽军事生涯的巅峰之战,三万破五十六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怎么会不高兴?” 秦峰缓缓抬起头。 他的动作很慢,但没有一个人敢打断他。 他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李军身上。 “狮子杀死一只兔子,会开庆功宴吗?” 李军愣住了。 秦峰继续说。 “对于项羽而言,那五十六万所谓的联军,不过是一群被胜利冲昏头脑,只知道抢掠财宝和女人的乌合之众。” “他眼里的敌人,从来只有刘邦一个。” “三万身经百战的铁骑,对上五十六万连阵型都站不稳的农夫,这场胜利,有悬念吗?” “所以,这究竟是一场值得铭记的胜利,还是一次……乏味的清扫?” 一直低垂着眼帘的江辞,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与秦峰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场戏的根,不在于“狂”,不在于“霸”。 而在于“傲”的极致——无聊。 是天下之大,再无一人可为我敌的无聊。 魏松被这个全新的角度彻底震撼了。 他没有立刻拍板。 他的视线在江辞和秦峰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是用表演提出了问题。 一个是用语言点破了答案。 这两个人…… 最后,魏松的目光转向了代表着历史考据和剧本逻辑的总编剧李军。 他用一种严肃口吻问道。 “李编剧,史书上,有没有支持‘无聊论’的证据?” 第130章 彭城之战后的庆功宴 李军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作为总编剧,自认吃透了所有关于项羽的史料。 但他的研究,都停留在事件的复刻、性格的描摹。 他从未想过,要从这种俯瞰视角,去解构一个历史人物的内心。 会议室里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江辞身上。 魏松的目光灼热。 江辞没有回应导演的注视,反而将视线落回了总编剧李军身上。 “李老师,史书记载,项羽收复彭城后,将刘邦掠走的财宝美人悉数收回,然后‘置酒高会,日夜欢娱’,对吗?” 李军下意识地点头。 “对,出自《史记·项羽本纪》,这是史实。” 江辞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 “他收回的是‘他’的财宝,‘他’的女人。” 江辞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不叫战利品。”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吐出了让李军脸色瞬间煞白的四个字。 “这叫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这四个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总编剧李军瞬间懂了! 对啊! 彭城本就是项羽的都城! 那些财宝和女人,都是刘邦趁他不在,偷进家门的贼赃! 项羽现在,只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这算什么值得狂欢的胜利? 这根本就是一次失窃后的追赃!一次恼人的清扫! 这个解读,太过刁钻! 却又精准到让人脊背发凉! 江辞没有停。 他继续说:“所谓的‘日夜欢娱’,不是他在欢娱。” “而是他高坐在王座上,看着他的将军们,在为一场他看来理所当然、甚至有些无趣的清扫而狂欢。” 这个解读,彻底击碎了所有人脑海中那个横扫千军、不可一世的暴君形象。 这不是暴君。 这是一个因为无敌,而感到极致空虚的帝王。 人们忽然明白了。 司马迁为何要打破“本纪记帝王”的惯例,为项羽单独立传? 或许,就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这种超越凡俗的孤独! 江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会议室前方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年轻人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金字塔。 他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画了一个圈,写下两个字。 【项羽】 然后,他在旁边标注。 ——“无聊。” ——“俯瞰。” 紧接着,他在金字塔的底层,画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圈,代表着那些狂欢的将士。 他在旁边标注。 ——“狂喜。” ——“欲望。” ——“分赃。”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 但这个简单到粗暴的心理层级图,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具冲击力。 它一针见血地揭示了那场奢华庆功宴背后,令人窒息的真相。 整个会议室里,只能听见马克笔划过白板的“沙沙”声。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赵颖菲,双眼亮得吓人。 她像是梦呓般,轻声开口,为江辞的理论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所以,在漫天的喧嚣里,虞姬是唯一能看见他眼中空虚的人。” 秦峰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佳酿。 没看错人。 这小子,是个妖孽。 “啪!” 一声巨响! 魏松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从主位上弹了起来! “好!” “就是这个!” “他妈的,就是这个感觉!” 他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双眼放光。 他停下脚步,环视全场。 “美工!置景方案全部推翻!我不要奢华,我要空旷!用极致的奢华,反衬极致的空虚!” “灯光!给我用最冷的光,打在项羽的王座上!”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江辞。 “江辞!就按你说的演!” 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原拍摄计划全部暂停!年后的第一场戏,就拍这场‘无聊的庆功宴’!” 魏松的命令,让整个主创团队瞬间炸开了锅。 “魏导,这……这改动也太大了!” “置景方案推翻?库房里那些定制的道具怎么办?” “服装组刚做好的那些华丽舞裙,难道都不用了?” 以总编剧李军为首的几个核心创作人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不是小修小补,这是推倒重来! 魏松猛地一摆手,打断了所有议论。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时间的问题,我让制片去协调。” “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走到白板前,手指重重地敲了敲那个代表着“项羽”的圆圈。 “把这个‘无聊’,给我们做到极致!” 会议室里,再没人敢出声反对。 会议解散。 人群熙熙攘攘地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撼与茫然。 江辞正准备离开,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是赵颖菲。 她素面朝天,但那双眼睛,却比片场所有的灯光都要明亮。 “我能和你聊聊吗?”她问。 “关于虞姬。” 江辞看了看她,点头。 两人没有去别的地方,就近走到了会议室外的走廊尽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庆功宴那场戏,”赵颖菲率先开口,声音里压抑着兴奋,“虞姬不应该跳舞。” “我知道。”江辞回答。 “她应该坐在离他最近,但又最远的地方。”赵颖菲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了角色里,“所有人都向他朝拜,只有她,在看着他。” “看他的无聊。”江辞接话。 “对!” 赵颖菲的眼睛更亮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需要有台词。她只要坐在那里,用她的安静,去对抗满屋子的喧嚣。” “然后,在人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江辞的脑海里,画面已经浮现,“他会看她一眼。” “一眼就够了。” 赵颖菲的呼吸微微急促。 “那一眼,是他们两个人的庆功宴。” 走廊里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赵颖菲看着江辞,忽然笑了。 那笑容,洗去了她身上所有的清冷和疏离。 “我明白了。” 她轻声说。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给江辞一个利落的背影。 接下来的两天。 整个《汉楚传奇》剧组,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压状态。 魏松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拉着各个部门,一遍遍地开会,敲定所有细节。 全新的置景图纸连夜赶了出来。 原本象征着富贵荣华的金红色调,被大面积的青铜和黑色取代。 整个宴会大殿的设计,变得空旷、高远,带着一种接近陵寝的肃杀和死寂。 道具组紧急撤下了那些璀璨的珠宝,换上了冰冷的青铜器皿。 李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终于交出了修改后的剧本。 原本长达五页的庆功宴戏份,被他删减到只剩两页。 大段大段的台词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留白和氛围描写。 一切,都在为那场“无聊的庆功宴”,做着最后的铺垫。 第三天。 彭城大殿的场景,终于搭建完毕。 所有演员换上戏服,化好妆,走进了这个被彻底颠覆的片场。 当他们看到那个被衬在巨大黑色背景里,显得无比孤寂的王座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需要任何表演。 光是这个场景,那股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已经扑面而来。 魏松坐在监视器后,看着画面里的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传遍了整个片场。 “各部门注意!” “年后第一场,第一镜!” “ACtiOn!” 第131章 霸王的乏味 魏松一声“ACtiOn”瞬间引爆了整个“彭城大殿”。 预设的喧嚣,在刹那间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扮演楚军将士的数十名群演,高举着手中的青铜酒爵,爆发出欢呼。 “大王万岁!” “横扫天下!一统霸业!” 编钟与建鼓被用力敲响,古朴雄浑的奏乐声混杂着粗犷的大笑。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中心, 江辞饰演的项羽,独自端坐于王座之上。 那座位太过巨大,得他的人影单薄而孤寂。 他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没有胜利者的意气风发,没有君临天下的狂喜。 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与帐内的鼎沸人间隔绝开来。 扮演亚父范增的老戏骨黄生秋,走上前。 他按照剧本,用激昂的语调,献上了一段文采斐然的祝酒词,歌颂着项羽的不世之功。 “恭贺大王!三万铁骑破敌五十六万!此乃千古未有之奇功啊!” 周围的将士们再次爆发出应和的呐喊。 王座上的江辞,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直到黄生秋高高举起酒杯,他才有了第一个动作。 那动作极其缓慢,他抬起手,拿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杯。 他将酒杯凑到唇边,象征性地抿了一下。 然后,轻轻放下。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通过现场精密的收音设备,这道声音穿透了所有喧闹,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大殿的喧嚣,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离王座最近的几位特约演员,最先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反表演”气场。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刚刚还喊得震天响的欢呼,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变得尴尬而虚浮。 他们是在“演”高兴。 而王座上的那个人,是在“是”无聊。 强烈的对比之下,他们的表演,显得滑稽又可笑。 监视器后。 魏松非但没有喊停,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抓住身旁摄影指导的胳膊,压低了嗓子: “推!给他近景!” “推他的手!对!就是那只放酒杯的手!” 画面里,江辞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搭在冰冷的青铜器皿上。 那种连多抬一下都嫌多余的乏味感。 全在那几根微微蜷曲的指尖上。 “拍下来!全都给我拍下来!”魏松的声音里带着狂喜。 另一侧。 与喧嚣的群臣隔开了一段距离的角落里。 扮演虞姬的赵颖菲,安静地坐着。 她没有台词,也没有动作。 整个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参与那场虚假的狂欢。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抗。 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虚伪的笑语,她静静地注视着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她的静,是这满屋喧嚣里,唯一能与他的“空”相呼应的频率。 这时,剧情推进到下一幕。 一名五花大绑的降将被两名士兵押至殿前。 按照修改前的剧本,项羽会在这里勃然大怒,历数对方的罪状, 然后下令将其当场斩杀,用鲜血为这场庆功宴助兴,以彰显自己的赫赫威严。 扮演降将的演员,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连脖子上准备喷血浆的道具都已就位。 他被用力推搡在地,匍匐在项羽的脚下。 大殿内,音乐和笑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等待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王座上的江辞,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垂下眼帘,看了地上的降将一眼。 就只有一眼。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那感觉,不像是在看一个决定自己生死的敌人。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吐出两个字。 “拖出去。” 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极致的漠然。 这种漠然,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暴虐和残忍,都更令人心寒。 “……” 扮演降将的演员,整个人都懵了。 他准备好的一大段求饶台词,痛哭流涕的表情,被斩杀时的惨叫…… 全部失效了。 他呆呆地跪在那里,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节奏,彻底被打乱了。 押着他的两个士兵演员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是该拖,还是不该拖。 整个庆功宴的氛围,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从“狂热”向着“荒诞”滑落。 “CUt!” 终于,魏松的声音响起。 但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带着一种极度满足的喟叹。 他从监视器后站起身,脸上挂着酣畅淋漓的笑容。 “对!对!就是这个!” 他指着一脸茫然的江辞,像是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就是这个味道!” 然后,他猛地转身,面向片场里其他所有演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但是你们!” “你们其他人,全都错了!” 他指着那些还维持着僵硬笑容的群演和配角,破口大骂。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表演’庆祝!你们在等着他给反应!” “而他,他在‘成为’无聊!” “你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们的表演是假的!!” 魏松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所有人都被骂得低下了头。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迎合他的无聊,不是去观察他的孤独!” 他走到那群扮演将士的群演面前,挨个指着他们的鼻子吼道。 “你们要彻底地‘无视’他的无聊!” “你们是一群刚刚打完胜仗,准备分赃的饿狼!是一群除了金钱、土地、女人,什么都看不见的胜利的狂徒!” “你们的王在想什么,你们根本不关心!也根本看不懂!” “他的孤独,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只要狂欢!只要喧嚣!你们越吵,越闹,越无知,就越能反衬出他的孤独!懂了吗?!” 一番话说完,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演员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魏松喘着粗气,重新走回监视器后。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江辞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张脸上呈现出的“乏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拿起对讲机,这一次,指令是单独给江辞的。 “江辞。” 魏松的声音通过耳机,清晰地传到江辞的耳中。 “你给了我想要的‘乏味’,很好。” “现在,再给我一个东西。” 他的语速放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引导和蛊惑。 “就在这场乏味的顶端,最无聊的瞬间。” “给我一个‘破绽’。” “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破绽。” “告诉我,项羽在那个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132章 无实物表演,猎杀刘邦! 魏松的声音在偌大的片场里回响。 这个问题,让刚刚还因导演怒火而噤若寒蝉的片场,陷入了另一种更具压迫感的高压。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年轻演员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 一个“空”的角色,要如何演出“实”的念想。 江辞坐在那个道具王座上。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震耳欲聋的编钟奏乐、将士们粗犷的呐喊、杯盘碰撞的喧嚣……一切声音都在远去。 他主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江辞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个贯穿了整个彭城之战,却在剧本里被一笔带过的巨大遗憾。 那个从他指尖溜走的,唯一的猎物。 刘邦。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 那个穿着甲胄,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就那么清晰地浮现在他意识的画布上。 江辞的指尖,在王座冰冷的青铜扶手上,轻轻颤动了一下。 够了。 “破绽”……找到了。 他再次睁开眼。 与此同时。 监视器后的魏松,按下了对讲机。 “ACtiOn!” 一声令下,如同发令枪响。 这一次,整个大殿的氛围完全不同了。 那群扮演将士的群演和配角,彻底贯彻了魏松的指令。 他们不再偷偷观察王座上的人。 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高举的酒杯,案几上堆积的肉食,只有对未来封赏和财富的赤裸渴望。 大声地划拳,粗鄙地谈论着城中新得的美人,因为一言不合就推搡在一起,爆发出哄堂大笑。 而江辞。 依旧静止如山。 他的身体,是这场人性风暴最中心的风眼。 但他的内在,已是滔天巨浪。 “A机位!A机位给我推上去!推他脸部极致特写!” 魏松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嘶吼着传到摄影师的耳机里。 摄影指导亲自操控着摇臂,巨大的摄影机,缓缓地,向着江辞推进。 越来越近。 监视器里,江辞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魏松和身旁的摄影指导,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张巨大的高清屏幕上。 他们清晰地看到,江辞的眼球,开始了一次极其轻微且精准的移动。 他的视线,追踪着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影子”,在这片狂欢的人群中穿行。 目光越过一个正在大口喝酒的将军的肩膀。 在那将军身后的一根巨大蟠龙柱后,停顿了半秒。 就在那个瞬间。 镜头捕捉到一个骇人的细节。 江辞的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肌肉的痉挛,一种不加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嘲弄。 紧接着。 他的视线又动了。 开始加速。 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不规则地左右扫视。 那个看不见的“影子”,正在人群的缝隙里,连滚带爬地仓皇躲避。 而他的视线,就是那只戏弄着猎物的猛禽,精准地预判着对方每一个狼狈的动作。 最终,那个“影子”似乎找到了出口。 江辞的视线,也随之平滑地移动,缓缓抬高,最终定格在大殿敞开的门口。 他看着那个“影子”仓皇地逃出大殿,消失在门外的无尽黑暗里。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监视器后,魏松张着嘴,手里的剧本掉在了地上,都毫无察觉。 就在刚刚。 他好像……真的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衣甲不整、惊慌失措、仓皇逃窜的刘邦! 与此同时。 另一个细节,被角落里的秦峰捕捉到了。 江辞那只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 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富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那节拍不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当江辞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门口时。 那敲击声,也停了。 最后一记敲击,轻柔,却又带着一种盖棺定论的终结感。 秦峰握着保温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很清楚。 刚刚那一刻的江辞,他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真真切切地,完成了一场对宿敌的追猎和羞辱。 大殿内。 离江辞最近的赵颖菲,是唯一一个亲身感受到那股恐怖气场的人。 她原本安静地坐在那里,用自己的“静”去呼应项羽的“空”。 可就在刚刚。 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意的气息,从王座上无声地扩散开来。 赵颖菲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戏份其实已经结束了。 当江辞的视线从门口收回,他眼中的所有幻影和杀意尽数褪去。 那双眼睛,重归此前的空寂与乏味。 仿佛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追猎,从未发生过。 然而。 片场,依旧在运转。 音乐在响。 群演在闹。 摄影机,还在无声地记录着。 魏松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画面,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十几秒的特写。 他忘了自己导演的身份。 他忘了喊“CUT”。 大殿内的演员们,开始感到无措。 剧本里,降将已经被拖出去了,祝酒词也说完了,接下来该干嘛? 没了。 喧闹的氛围,因为失去了剧情的支撑,开始变得尴尬。 一些群演的笑声,都透着一股茫然。 整个片场,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失控状态。 直到。 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罕见严肃的提醒,在监视器旁响起。 “够了,魏导。” 是秦峰。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魏松的身后。 他没有看监视器。 他的视线,死死落在那依旧端坐在王座上,一动不动的江辞身上。 “再拍下去。” 秦峰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这小子的魂,就真的要陷进去了。” 一句话。 魏松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片场中的江辞。 那个年轻人,依旧保持着项羽的坐姿,但那张脸上,却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 魏松的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后怕。 “CUT!” “CUT!!” 魏松抓起对讲机,声音都变了调。 “过了!都过了!” 他的声音让整个片场如蒙大赦。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魏松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缓缓恢复了神采的江辞。 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凝重的秦峰。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再次拿起对讲机,这一次,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片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宣布!” “‘庆功宴’的戏,全部杀青!” “从明天开始,全组进入下一阶段!” “筹备全片最核心的战争场面——彭城之战的动作戏!” 第133章 马槊如林,人如铁! 魏松宣布“庆功宴”杀青的第二天。 《汉楚传奇》剧组最大的主会议室,再度坐满了人。 今天的议题,是“战”前会议。 讨论全片投资最高、场面最大、也最危险的核心——彭城之战。 魏松、秦峰、制片人、特效总监……所有核心主创悉数到场。 但今天象征着最高话语权的主位,却空着。 会议时间一到,分秒不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年过六旬,身材不高,但整个人像一截被拧干了所有水分的树根,精悍得吓人。 他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黑色练功服,脚踩最普通的布鞋,走动间悄无声息。 他一踏入,会议室里原本压抑的议论声,瞬间被抽空。 武术指导,袁奎。 圈内人称“袁指”。 一个活着的传奇,被誉为行走的“活兵器谱”。 他看都未看那个空着的主位,径直走向会议室前方的白板。 “昨天看了魏导发来的新要求。” 他开口了,嗓音粗粝。 “要实战,要压迫感,要三万破五十六万的奇迹感。” 他拿起笔,用笔头重重叩击白板。 “那就把之前做的所有动作设计,全部扔掉。” 一句话,让坐在他下手边的几名武术组副指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那可是他们团队熬了数个通宵的心血。 “那些飞来飞去的,叫武侠,不叫战争。” 袁奎背对着他们,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 “战争,是物理学。” 他示意助理。 助理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投影幕布亮起,一段CG模拟动画开始播放。 画面是上帝视角。 一支古代重骑兵,结成冷酷的楔形阵,凿穿庞大的步兵方阵。 血肉之躯在钢铁洪流面前如同纸糊。 整个过程看得人头皮发紧。 “彭城之战,核心是骑兵闪击。” 袁奎用笔尖,直直点向屏幕上那个位于阵型最前端的红点。 “项羽,不是一个人在打。” “他是阵眼。” “他的勇猛,体现在他作为整个冲锋阵列的箭头,带领身后骑兵,撕开敌人防线的那股纯粹的破坏力上。” “我要的,不是他一个人能打十个。” 袁奎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项羽在那里,他的阵就在那里。” 会议室里,众人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战争实感,震得说不出话。 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霸王! “所以,”袁奎关掉视频,转身面向众人,“我需要一个长镜头。” “江辞,作为箭头。” “他身后,跟着我们最好的十二个马术特技演员,组成一个最小规模的冲锋阵。” “用一个镜头,从高坡俯冲,贯穿由三百人组成的汉军步兵方阵。” “轰!” 这句话,让刚刚还沉浸在震撼中的长青制片人,瞬间弹了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袁指,您这是在开玩笑吗?长镜头?高速冲锋凿穿人群?” 他急得满头是汗,声音都变了调。 “马的速度,人的反应,现场的烟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出人命的!” “这不是拍戏,这是玩命!” 旁边的安全顾问也立刻附和:“袁指,这个风险等级太高了,保险公司绝对不会批复。” 袁奎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面无表情。 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那就用特效。” “让江辞骑在个绿马上,对着绿幕挥几下枪。” “然后让后期公司,去制作千军万马。” “那样最安全。” 制片人一听,以为他妥协了,刚要松一口气。 袁奎的下一句话,把他钉在原地。 “但那样拍,我就不拍了。” “……” “我袁奎的名字,不做假东西。” 他把手里的马克笔,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魏导,你来做这个决定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导演魏松。 魏松当然想要袁奎说的那种真实感! 可是……安全和预算,是悬在他头上的两把刀。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可怕的僵持。 角落里,秦峰端着他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一言不发。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袁奎这个老疯子,这么多年,脾气一点没变。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切开了凝固的空气。 “袁导。” 是江辞。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听着。 “要达到您说的那种‘人马合一’,在马上凿穿敌阵。” “作为演员,需要掌握的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马上动作,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会议室的众人都愣住了。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他居然问了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 袁奎也有些意外。 他转过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打量这个年轻人。 江辞的提问,没有站队,没有和稀泥。 这份冷静,让袁奎那张冷硬的脸上,多了一丝欣赏。 “光说没用。” 袁奎对着江辞,言简意赅。 “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步履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辞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 魏松、秦峰、赵颖菲,还有一众好奇的主创和工作人员,也都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只留下制片人和几个安全顾问,面面相觑,脸色比锅底还黑。 剧组的专用马术训练场。 袁奎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奇怪的区域。 这里没有真马,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液压杆和钢架支撑的机械装置。 装置的顶端,是一个按照真实马背比例打造的鞍座。 “动态机械马。” 袁奎拍了拍机器冰冷的底座。 “能百分之百模拟马匹在战场上,能遇到的所有情况。” “急停,转向,冲撞,甚至是被长矛绊倒时的翻滚。” 他看向江辞。 “我要你上去,完成一个动作。” “回马枪。”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回马枪?那不是小说里的招式吗?” “这可是最难的骑术动作之一了,需要在身体完全失控的瞬间,强行扭腰发力……” 秦峰走到魏松身边,压低了嗓门。 “老袁这套东西,当年差点废了张耀扬一条腿。” 魏松心头一紧。 “那小子拿了金像奖之后想转型拍动作片,结果第一天,就从这马上栽下来,小腿骨裂,躺了整整半年。” 秦峰看着不远处那个已经准备跨上机械马的年轻人。 “这小子,心是真大。” 江辞已经坐上了鞍座。 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杆道具马槊,入手极沉,远不是普通表演用的那种轻飘飘的货色。 “准备好了吗?”袁奎问。 江辞点头。 袁奎对操作员打了个手势。 “嗡——” 一声闷响,整台机械马,活了! 剧烈的晃动毫无征兆地袭来! 江辞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手里的马槊差点脱手! 他死死夹住冰冷的“马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维持平衡。 但这感觉根本不是骑马! 机械马开始不规则地转向、颠簸,模拟着在混乱人群中穿行的轨迹。 江辞整个人在上面被甩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他尝试着举起那杆沉重的马槊,想要做出挥舞的动作。 但巨大的离心力,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变得无比困难。 赵颖菲站在人群外围,好看的眉紧紧蹙了起来。 江辞却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在狼狈的晃动中,强迫自己的身体去记忆这种失控的感觉。 肌肉的每一次对抗,重心的每一次偏移,都被他清晰地感知并记录在脑海里。 终于,一次剧烈的颠簸后,他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没有再尝试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而是抬起头,看向场边的袁奎。 那双眼睛在汗水的映衬下,亮得吓人。 “袁导。” 他的声音有些喘,但异常清晰。 “请您亲自做一遍。” “我想看清楚。” 第134章 棍来!传奇武指,亲自下场! 那句话问出口,训练场上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袁奎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他什么也没说。 从江辞手中,接过了那杆沉重的马槊。 下一秒,他翻身跨上了那台机械马。 没有一句废话。 当袁奎坐上鞍座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骤然改变。 不再是那个干瘦寡言的老头。 那股锋锐与杀伐之气,无声地扩散开来,让周遭的议论声都自行消散。 他单手持槊,槊尾微微下垂,整个人与鞍座融为一体。 “开。” 一个字,砸在操作员的耳中。 “嗡——” 机械马,再度狂暴。 这一次的晃动,比江辞刚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机器模拟着战马冲入敌阵,被长矛冲撞,被尸体绊倒,在混乱中急停急转的疯狂轨迹。 光是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然而袁奎的身体,却像是长在了马背上。 他的上半身几乎不动如山,所有的颠簸与冲击,都被他强悍的腰腹和双腿,死死地化解在鞍座之上。 “看清楚了。” 袁奎开口了。 就在机械马一次剧烈向左侧倾倒,将他整个人都几乎要甩出去的瞬间。 他动了。 他顺着那股巨大的惯性,身体向左后方极限扭转,手中的马槊却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反向刺出! 回马枪! 这一枪,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速度和力量! 噗! 马槊的前端,精准无比地,停在了一旁作为参照物的假人脖颈前。 分毫不差。 而完成这个动作的袁奎,已经随着机械马的回正,重新坐直了身体,马槊也收回了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结束时,机械马停止了晃动。 袁奎将马槊随手往旁边一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众人都被刚刚那一幕给震住了。 魏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才是他要的霸王回枪! 赵颖菲站在人群里,一双美目中异彩连连。 就在这片寂静中。 江辞的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在袁奎上马的一瞬间,就发动了动作捕捉技能。 肌肉发力顺序:腰、背、肩、臂…… 他脑中构建出一个三维人体模型。 模型将袁奎刚刚那记“回马枪”的每一个细节,都拆解成了。 袁奎从机械马上下来,将马槊递还给江辞,什么也没说。 但众人都看见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考量。 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江辞一言不发,再次跨上了那台冰冷的机器。 他握着那杆沉重的马槊。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只用了一秒。 脑海中,那个金色的三维模型,已经将整个动作预演了数百遍。 他睁开眼。 “开始吧。” 操作员咽了口唾沫,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同样的狂暴、颠簸,再一次降临。 江辞坐在上面,身体随着机器剧烈晃动。 周围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孙洲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的辞哥,真的能行吗?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狼狈时。 江辞动了。 就在机械马模拟出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向左侧剧烈倾倒的轨迹时。 他的身体,他的动作,他扭腰发力的时机,他手中马槊刺出的角度…… 一切的一切。 都与刚才的袁奎,一模一样! 破风声响起! 噗! 马槊的尖端,稳稳地停在了那个假人脖颈前的同一位置! 分毫不差! 连枪尖最后那“嗡嗡”的颤动频率,都如出一辙! 完美复刻! 机器停下。 江辞收回马槊,从机械马上下来,动作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遍! 就看了一遍啊! “卧槽……辞哥牛逼!!!” 孙洲再也忍不住,脸都涨红了。 武术组的几个副指导,更是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骇然。 然而。 就在人们以为,接下来会是这位传奇武指对天才的赞许时。 一声暴喝,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这是什么东西?!” 袁奎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勃然大怒!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直直地指着一脸平静的江辞,胸膛剧烈起伏。 “你在跳舞吗?!” 这一声怒吼,把众人都吼懵了。 跳舞? 这么完美、这么刚猛的动作,怎么会是跳舞? 袁奎气得浑身发抖,他几步走到江辞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马槊。 “我刚才那一枪,是要杀人!” 他用槊尾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马在冲!人在躲!枪在追魂!” “我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无数种可能中,做出的唯一选择!”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训练场上。 “你呢?!” 他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江辞。 “你的动作是完美的!标准得像是从书里刻出来的!” “但里面是空的!是死的!” “你在背诵一个标准答案!你没有在杀人,你只是在完成一个漂亮的体操动作!” “我袁奎拍的是战争,不是他妈的舞台剧!” 袁奎的话狠狠落在江辞的心上。 江辞瞬间懂了。 又好像没完全懂。 【入微级动作捕捉】给他的,就是最优的解法。 技能可以给他最标准的数据,但战场上,哪有什么标准答案? 每一次挥舞兵器,都是在混乱、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做出的独一无二的反应。 江辞陷入沉思。 他意识到,他缺的是第一次将武器刺入敌人身体时的记忆 他眼中的迷茫和思索,在短短几秒内,尽数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燃烧着的火焰。 他再次看向袁奎。 “袁导。” 他开口,语气无比郑重。 “我请求您一件事。” “等一下,不要留手。” “用你全部的经验,来‘干扰’我。” 这话一出,袁奎那张暴怒的脸,也愣住了。 他看着江辞眼中那股不容错辨的战意。 这小子…… 袁奎盯着他看了几秒。 忽然,笑了。 “好小子。” “有种!” 他扔掉手里的马槊,对着身后的助理吼了一声。 “把我的棍子拿来!” 助理不敢怠慢,立刻从器械箱里,取出了两根前端包裹着厚厚海绵的短棍。 那是武术组内部对抗训练时,才会用到的道具。 虽然有海绵包裹,但棍身是实木的,真要发力打在身上,滋味绝对不好受。 袁奎接过两根训练棍,在手里掂了掂,发出“呼呼”的风声。 他没有再上机械马。 而是走到了机械马的正前方,双脚微分,摆开了一个充满压迫感的架势。 他准备亲自上场。 与机械马上的江辞,进行一场最原始,最直接的“实战对抗”! 第135章 通知马术组,合练冲锋阵! 袁奎手持双短棍,沉稳地站在机械马的正前方,摆出了一个古拙的防御架势。 江辞在机械马上,重新握紧了那杆沉重的马槊。 他深呼吸,将所有的杂念都排出脑海。 周围的议论声,魏松紧张的注视,赵颖菲担忧的表情,此刻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个干瘦的老人。 “开始。” 袁奎吐出两个字。 操作员立刻按下了启动键。 “嗡——” 机械马瞬间启动,剧烈的晃动与颠簸,再一次将江辞包裹。 他咬紧牙关,双腿死死地夹住鞍座,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来了! 就是那个时机! 机械马模拟出向左侧倾倒的轨迹,江辞顺势扭腰,准备复刻“回马枪”。 然而,就在他腰部发力的前一瞬。 一道破风声,精准地响起。 啪! 袁奎手中的短棍,不偏不倚地“点”在了江辞即将发力的腰眼上。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性的劲力。 江辞全身的肌肉瞬间一僵,准备好的发力节奏,被这一下彻底打断。 那记准备刺出的回马枪,胎死腹中。 他整个人随着机械马的晃动,狼狈地歪向一侧。 怎么会? 江辞的脑海里,【入微级动作捕捉】已经将袁奎的动作拆解。 他明明预判到了棍子的轨迹! 可袁奎出棍的时机,太刁钻了! 根本不是招式与招式的对抗,而是纯粹的破坏! “再来!” 江辞低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等待下一个机会。 机械马继续不规则地运动,模拟着战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混乱。 江辞再次捕捉到了一个机会。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依赖模型的预判, 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袁奎的身上。 然而袁奎的下一棍,根本没朝他来。 啪! 短棍重重地敲击在机械马的“头部”金属外壳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在模拟敌军士兵用兵器攻击马匹!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操作员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调整了操作杆。 机械马的运动轨迹,瞬间偏离了预设程序,变得更加狂乱和不可预测! 江辞脑中刚刚建立的对抗模型,再一次崩溃。 他这才明白。 袁奎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对招”。 这位活着的传奇,在用他的战场经验,来给江辞上的一课。 战争,没有套路! 混乱中,机械马模拟出一次被尸体绊倒的剧烈失蹄! 整个装置猛地向下一沉,又瞬间向上弹起! 巨大的惯性,让江辞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后背的空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袁奎的面前。 机会! 但这是袁奎的机会! 呼! 风声呼啸! 袁奎的另一根短棍,没有丝毫的留情,重重地抽在了江辞的后背上! “砰!” 哪怕隔着戏服和海绵,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江辞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弓。 这是毫不掺假的攻击! 江辞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第一次,在“演戏”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如此清晰的痛楚。 在混乱的战场上,在真实的疼痛面前,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唯一的答案,就是活下去! 机械马的颠簸还在继续。 江辞的身体,因为剧痛而紧绷着。 袁奎的攻击,却没有停。 又一棍! 这一次,目标是江辞握着马槊的手臂! “啪!” 又是一记结结实实的抽打! 钻心的疼痛,让江辞几乎要松开手中的兵器。 他不再去想什么回马枪,不再去分析什么动作模型。 “吼——!” 江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他放弃了所有招式。 他将全部的意志,都灌注到了身体的本能之中! 就在机械马又一次剧烈扭转,产生巨大离心力的瞬间。 江辞动了! 他借着那股要把自己甩出去的蛮力,身体拧成一个不合常理的角度, 将那杆沉重的马槊,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横扫了出去! 呼啸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袁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他后退了半步。 手中的双棍,交叉在胸前,堪堪格挡住了这股凶猛的横扫之力! “铛!” 金属与实木的碰撞,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袁奎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棍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挡住了。 但那股破坏欲,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训练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魏松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 赵颖菲捂住了嘴,那双美目里,写满了震撼。 此刻的江辞变了。 那张苍白的脸上,狼狈不堪。 他的双眼,燃烧着被疼痛和屈辱点燃的火焰! 他不再是模仿霸王的演员。 在这一刻,他就是那只被激怒的,想要撕碎眼前一切的困兽! 这才是袁奎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袁奎笑了。 那是一种寻到绝世璞玉的,酣畅淋漓的笑容。 他随手扔掉了一根短棍。 单手持棍。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更加凝练,也更加危险。 “来!” 他低喝一声,不再防守,主动发起了抢攻! 一棍快过一棍,一棍猛过一棍! 全都朝着江辞的要害招呼!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江辞彻底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闪避! 格挡! 反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狼狈无比。 为了格挡一击,他用槊杆野蛮地架住对方的短棍。 但他的动作,都与脚下那台狂暴的机械马,贴合在一起。 机械马向左晃,他的身体就借力向右闪。 机械马向上颠,他就顺势将马槊高高举起,再重重砸下! 那是在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最有效的反应! 终于。 随着操作员按下停止键。 这场残酷的“实战对抗”,结束了。 “嗡……” 机械马缓缓停止了运动。 江辞浑身都湿透了。 他的戏服上,满是灰尘,身上好几处地方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可以想见,衣服下面,肯定是片片红印。 他拄着马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整个训练场,鸦雀无声。 人们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对抗之中。 袁奎看都未看几乎脱力的江辞,扔掉短棍,径直走向场边的魏松, 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通知马术组。明天开始,合练冲锋阵。” 第136章 下一个试炼:踏火而行! 翌日。 剧组包下的野外训练场,黄沙漫天。 十二名特调而来的顶尖马术特技演员,早已全员到齐。 他们跨坐神骏战马,沉默地在旷野上列成一排。 没有一丝多余的交谈,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肃杀气,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当江辞骑着属于他的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出现时, 十二道浸透着审视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在他们看来,演员,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而他们,是在马背上讨生活,用伤疤和汗水换饭吃的人。 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袁奎依旧是那身练功服,他站在队列最前方,手里只拿了一面小小的红旗。 “今天,第一次科目。” “楔形冲锋。” 他的声音不带情绪,也不需解释。 “江辞,为阵眼,箭头。” “其余人,分列其后。” “目标,前方三百米土坡。” “一炷香,反复冲锋,阵列不得散。” 十二名特技演员立刻调整马头,肌肉记忆让他们瞬间在江辞身后组成了两列紧凑的楔形。 江辞,被推到了整个阵型的最前端。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那是十二匹战马沉重的鼻息,和十二个男人无声的考量。 袁奎举起了红旗。 猛地向下一挥! 江辞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瞬间启动,朝着远处的土坡冲了出去! 然而。 他冲出去的下一秒,预想中雷鸣般的马蹄轰响,并未如期而至。 身后的节奏,是散的! 一匹马的马头几乎要撞上他坐骑的后臀, 江辞不得不猛地一勒缰绳,做出一个狼狈的规避动作。 这个动作,又瞬间打乱了另一侧的节奏。 整个冲锋阵列,在启动的瞬间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 这根本不是一支骑兵,更像是一群仓皇逃窜的牧民。 冲出不足百米,一名特技演员的马因为前方的骤然减速而受惊人立,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嘶。 混乱几乎要掀翻整个队列。 “停!” 袁奎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 江辞勒住缰绳,身后的队列也乱糟糟地停下。 一道压抑着火气的低语,清晰地飘进江辞耳中。 “跟过家家一样。” “他到底会不会骑马?软得跟娘们似的。” “这么搞下去是拍戏?这是在找死!” 江辞没有争辩。 袁奎宣布原地休息。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焦急的孙洲,独自走到一棵枯树旁,靠着树干,闭上了眼。 他在回放。 【入微级动作捕捉】,发动! 这一次,捕捉的目标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十二个人,十二匹马,以及他们组成的这个混乱的整体。 他的脑海里,整个冲“锋队列变成了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三维战场。 左后方第一个骑士,李哥,冲锋时身体会下意识左倾零点三度,控马习惯靠腿发力,而非缰绳。 右后方第二匹马,爆发力比其它马强一成,但三十米后会出现零点一秒的节奏迟滞。 第三个……第四个…… 所有的一切,都在江辞的大脑中被拆解,量化,分析,重组。 半天的时间,就在这种反复的冲锋和短暂的休息中流逝。 特技演员们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写在脸上的麻木。 江辞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只是在每一次失败后,更加沉默。 他的大脑中,那个包含了十二人十二马的动态数据模型,越来越清晰。 下午。 烈日当空。 “继续!” 袁奎的声音再次响起。 特技演员们麻木地翻身上马,准备迎接又一次令人烦躁的失败。 江辞再次坐到阵眼的位置。 这一次,当袁奎的红旗挥下时。 他没有立刻让马匹爆发出最快的速度。 他反而抢先半秒,微微放缓了启动的节奏。 一个极其反常的指令。 就是这半秒的延迟,身后那匹爆发力最强的战马,恰好将最强动能完美衔接。 紧接着,他身体向右侧压低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身后左侧习惯性倾斜的那个骑士,几乎是本能地,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识修正了姿势。 嗡! 整个楔形,在启动的一刻,严丝合缝! 十二名特技演员同时一愣。 感觉……不一样了! 江辞开始加速。 他的每一个指令,每一次细微的速度调整,每一次重心的偏移。 都诡异地,完美预判了身后十二人所有的骑行习惯和下意识动作。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来适应的“演员”。 江辞变成了发号施令的大脑! 他在用自己的节奏,强行“格式化”整个队列! 那种感觉,让身后十二名身经百战的老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不需要再刻意配合。 他们只需要相信身体的本能,跟随最前方那个身影的节奏,就能做出最流畅、最高效的动作! “折返冲锋!” 袁奎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波动。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科目。 要求整个队列在高速中,完成一次死亡转向,再反向冲刺。 江辞听到了指令。 他在距离土坡五十米处,猛地一带缰绳! “聿——!” 他身下的战马,在一声长嘶中人立而起,强行调转了方向! 而他身后的十二骑, 在同一时间,复刻了这个堪称恐怖的集体动作! 最终,在出发点的白线前,精准地停下。 马蹄踏出的最后一步,分毫不差。 尘埃落定。 整个训练场,只剩下人和马粗重的喘息。 十二名国内最顶尖的马术特技演员,全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 死死盯着最前方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审视,轻视,不耐烦…… 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原始的震撼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绝对实力时的敬畏。 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特技队长,沉默地看着江辞,最终,对着那个背影,郑重地抱了抱拳。 休息的间隙,孙洲举着手机,兴奋地冲了过来。 “辞哥!辞哥!票房!《宫谋》的票房!”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江辞面前。 “破了!十八亿!已经十八亿了!” 江辞的视线从那个刺目的数字上扫过,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的注意力,还沉浸在刚才那种统领十三骑、人马合一的绝对掌控感中。 肉体的疲惫达到了顶峰,精神却亢奋得吓人。 他的系统面板上,数字正在无声更新。 【心碎值持续收割中……】 【当前余额:2850点。】 【剩余生命:990天。】 傍晚。 夕阳将整个旷野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天残酷的训练终于要画上句号。 袁奎却摆了摆手。 几名场工立刻会意,开始将一捆捆早已备好的干草堆,搬到了冲锋的路线上。 然后,是尖锐的木制拒马和障碍物。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袁奎转过身。 血色的残阳,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对着江辞,说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指令。 “明天,我要你带着他们,从火里冲过去。” 第137章 箭镞已成,其锋向西! 元宵节。 当最后一批春节档观众走出影院,新春档的票房大战,正式落下帷幕。 各大媒体和数据平台,几乎在同一时间,刷新了最终的战报。 《宫谋》,总票房22.1亿。 这个数字,引爆了整个电影市场和社交网络。 孙洲把手机怼到江辞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 “辞、辞哥!二十二亿!《宫谋》破了二十二亿!” 江辞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正坐在马扎上休息。 他的系统面板,比孙洲还要疯狂。 来自全国各地影院里,那些为顾将军的结局而流下的眼泪, 半个月的时间里为他持续转化着心碎值。 【心碎值结算完毕。】 【当前余额:4150点。】 【剩余生命时长:1060天。】 与此同时,网络上,“心疼顾将军”的哀嚎铺天盖地。 #顾将军,别走# #顾将军,我的白月光意难平# #欠顾将军一条命# 相关话题,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登上了热搜榜单。 江辞的个人微博,直接突破了四百万大关。 无数的私信和评论涌入。 “哥,求你了,下一部戏能不能演个HE(好结局)啊,我给你跪下了!” “我妈问我为什么元宵节一边吃汤圆一边哭,我说我想我那素未谋面的亡夫了。” 江辞的悲情美男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固化,焊死在了所有人的认知里。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都与此刻的江辞无关。 他平静地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重新变得宽裕的生命倒计时,然后将手机还给了孙洲。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上。 野外训练场。 黄沙之上,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风景线。 那是两条由燃烧的干草堆和浸了油的木柴,构成的狭窄通道。 火焰升腾,发出噼啪的爆响。 这就是袁奎下达的,最后一个训练科目。 全员楔形阵,人马合一,凿穿火巷。 十二名顶尖的马术特技演员,沉默地列队在火巷的入口处。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在拍戏了。 这是在玩命。 袁奎站在队列侧方,老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红旗。 “准备。” 江辞位于阵眼,是整个箭头的最尖端。 他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不安,那是马匹因为畏惧火焰而发出的焦躁鼻息。 袁奎的红旗,猛地挥下! “冲!” 江辞双腿发力,身下的乌骓马嘶鸣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马蹄轰鸣,十三骑如同一体,朝着那道火焰通道发起了冲锋!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江辞的骑术无懈可击,他的意志坚定如铁。 但在靠近火堆的那一刹那。 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那股灼烧皮肤的剧痛感,让他身体的肌肉,产生了一瞬间的僵硬。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僵硬。 他控马的节奏,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偏差。 这个偏差,对于一个单独的骑手来说,无伤大雅。 但对于冲锋阵列而言,却是致命的。 他这个“阵眼”的节奏一乱,身后整个阵列的同步性,瞬间被破坏! 位于阵型尾翼的一匹马受惊,猛地向侧方一偏,直接撞上了旁边的同伴! “砰!” 混乱,瞬间扩散开来。 整个楔形阵,在冲入火巷的前一刻,轰然解体! “停!” 袁奎的怒吼,盖过了火焰的爆响。 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造成真正的人员伤亡。 队列停下时,狼狈不堪。 一名特技演员的裤腿被溅射的火星燎出了一个大洞,正骂骂咧咧地拍打着。 另一人的马匹还在原地不安地刨着蹄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第一次冲锋,彻底失败。 魏松和秦峰站在远处,都看得心惊肉跳。 袁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 失败,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事情。 江辞勒住缰绳,停在火巷前。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狼狈。 他在马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入微级动作捕捉】。 这一次,捕捉的目标,不再是单个的“人”。 而是由十二名顶尖骑手,十二匹神骏战马,以及最前方的他自己, 共同组成的这个庞大而复杂的“阵列系统”。 左翼三号骑手,王哥,他的马在面对火焰时,它的头部下意识向左偏转。 右翼箭头,阿伟,他的恐惧会让他不自觉地拉紧缰绳,导致马匹冲刺时出现慌乱。 …… 江辞再次睁开眼。 他调转马头,重新回到队列的最前方。 “再来一次。” 特技演员们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重新整理了队列。 他们选择相信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 袁奎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再次举起了红旗。 红旗落下! 第二次冲锋,开始!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决绝! 在距离火巷还有二十米时。 江辞的大脑中,已经预判到了左翼三号马匹即将因为飞溅的火星而受惊。 他没有出声提醒。 而是在那一瞬间,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心,向右侧进行了一次极其微小的偏移。 这个动作,通过马背的震动,通过整个阵列内部那股无形的“气场”,传递了出去。 整个楔形阵的重心,被他强行向右修正了! 左翼三号骑手几乎是本能地,为了维持新的平衡,向内侧拉了一下缰绳。 他那匹即将受惊的马,被这个指令强行稳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 江辞感知到了右翼箭头马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瞬间迟疑。 “喝!” 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呼喝! 右翼那名骑手被这声断喝激得一个激灵,所有的犹豫瞬间被清空,只剩下跟随的本能! 完美同步! 下一秒。 轰! 铁骑阵从那条火廊之间,呼啸而过!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当他们冲出火巷,在另一端停下时。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人和马粗重的喘息,以及身后那依旧在燃烧的火焰。 袁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红旗。 走到了江辞的马前。 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极致满意与深深惊异的复杂神情。 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江辞身下那匹乌骓马滚烫的脖颈。 然后。 他转过身,面向远处的魏松,面向翘首以盼的全体剧组人员。 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 “箭镞已成,其锋向西。” “可以,拍了!” 这句话,让在场的众人浑身一震。 “过了!过了!” “牛逼!!!” 魏松拿来对讲机,放出一个惊天消息。 “所有部门!所有部门注意!” “执行A号预案!全体转场!” “目标——彭城主战场!” 第138章 彭城之战主战场 正月十八号。 剧组抵达了位于戈壁深处的庞大外景地。 当车门打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黄沙灌进车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但下一秒,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钉在了原地。 这是一座真实得令人窒息的古代军城,从漫漫黄沙中拔地而起。 连绵的营寨,高耸的望楼,巨大的投石机和冲车,都带着一种被岁月侵蚀过的粗砺质感。 近千名身穿秦汉两种军服的群众演员,已经提前集结完毕,在各自的区域内活动。 这,就是彭城之战的主战场。 一个巨大的高音喇叭被架设在导演监视器旁,魏松的声音响彻整个旷野。 他没讲什么空泛的艺术追求。 内容,极其现实。 “今天,这里没有明星,没有群演,没有英雄,只有两种人。” 魏松的声音通过喇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专业的‘楚军’,和专业的‘汉军’!” 嘈杂的群演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记住你们今天拿的薪水,记住你们现在站的位置,更要记住安全员刚刚对你们说的每一个字!” “这不是在横店拍古偶,这是战争戏!”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你们耽误的不是我魏松,是你们近千号人今天的饭碗,和所有人的安全!”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怒吼声在戈壁上空回荡。 江辞和袁奎带领的那十二名核心骑兵队,拥有独立的休息区。 他们的战马,都是从军马场特调来的神骏品种,由专人伺候。 而另一边,数百名步兵群演,则挤在另一侧的集结区。 泾渭分明。 群演队伍里,窃窃私语声开始浮现。 “看到了吗?那就是演项羽的那个,江辞。” “乖乖,那马,比我一年工资都贵吧。” “人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咱们就是炮灰的命。” “别抱怨了,今天这活儿危险,都机灵点,摔倒的时候千万记得护住头。” “听说等会要真冲啊,马蹄子可不长眼。” 武术指导袁奎,此刻正带着他的团队,挨个检查群演身上的护具和手里的道具兵器。 他走到一个扮演汉军士兵的年轻群演面前,那小伙子紧张得手都在抖。 袁奎拿起他手里的长戈,掂了掂。 “怕?” 小伙子用力点头,又赶紧摇头。 袁奎把长戈塞回他手里,拍了拍他简陋的肩甲。 “我只说一遍,都给我听清楚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一圈人都安静了下来。 “被撞到的时候,不要硬抗,顺势倒下,用剧组教你们的方式保护自己。” “这不是真的打仗,但受伤是真的。” 说完,他便走向下一个方阵。 江辞没有待在核心演员的休息区。 孙洲刚给他递上一杯热水,他就摆了摆手。 他已经换上了那身繁复而沉重的黑色战甲,甲胄的每一个部件都贴合着他的身体。 他独自一人,牵着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缓缓走进了群演的队列之间。 孙洲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跟上去,却被一名武术组的成员拦住了。 江辞走得很慢。 他一言不发。 他只是牵着马,从那些或好奇、或羡慕的群演身边走过。 那身精良到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的黑色战甲, 那匹神骏非凡、不断打着响鼻的乌骓马, 还有江辞那张在寒风中没什么血色的脸。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原本嘈杂的群演队伍,随着他的走近,慢慢安静下来。 人们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仿佛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力能扛鼎的霸王,真的从两千年前走了出来。 远处的望楼上。 同样一身戎装的秦峰,正扮演着“汉军主帅”刘邦的角色。 他端着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杯,看着江辞的举动,若有所思。 “这小子,又在用他自己的法子入戏了。” 他身边,扮演“张良”的老戏骨刘涵予,也抚着长须,点了点头。 “他不是在演,他是在告诉这几千人,他就是项羽。等会儿冲锋的时候,这些人看他的反应,会不一样。” 秦峰喝了口热茶。 “是个疯子。” 各部门准备就绪。 “彭城之战第一场第一镜!准备!” 场记打板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拍摄,正式开始。 第一镜,是楚军骑兵在高坡上集结。 江辞翻身上马,立马于十三骑的最前方。 他身后,那十二名顶尖的马术特技演员,沉默地组成了攻击阵型。 风,吹动着他黑色的大氅。 远处,是汉军连绵数里的营寨。 江辞缓缓拔出腰间的青铜佩剑,剑身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 他将剑,直直地,指向了远方。 “唰!” 身后的十二骑,如同一个人的手臂延伸,整齐划一地拔出了各自的兵器。 那股冰冷的杀气,通过数个机位的长焦镜头,精准地传递到每一个监视器前。 魏松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就是这个味儿! 按照剧本,项羽在此处,有一段激昂的战前动员。 江辞勒转马头,面向身后黑压压的“楚军”方阵。 他开口了。 “诸将!诸军!”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末将在!” “末卒在!” 扮演将领的特约演员和前排的群演,齐声应和,声震旷野。 江辞按剑立马,继续喝问。 “刘邦老贼,先受咸阳之约,后背鸿沟之盟!趁我北击田氏,竟率五十六万乌合之众,占我彭城、掠我宗庙!” 他用剑鞘,重重敲击着马鞍。 “此仇,当如何报?!” 扮演钟离眜的演员刘季,立刻按剧本上前一步,振臂高呼。 “踏平汉营!生擒刘邦!” 他身后的数百名群演,被这股气氛感染,跟着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踏平汉营!生擒刘邦!” 江辞在马背上,身躯微微前倾,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好!孤与诸位,同饮过巨鹿之血,共踏过新安之骨!何时惧过那刘邦的‘仁义之师’?” “今日演武,孤不要花拳绣腿!” 他的剑,指向了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一排盾阵。 “只看谁的刀快、谁的矛利、谁的马能先踏破汉营壁垒!” 一名扮演校尉的特技演员,立刻持长枪出列,对江辞拱手请战。 “末将愿试阵!” 江辞颔首。 “准!” “若能冲破三重盾阵,孤赏你百金、升你为裨将!” “末将领命!” 校尉大喝一声,挺枪纵马,朝着那面由群演组成的盾阵冲了过去! “砰!” 枪尖精准地刺入盾牌的缝隙,巨大的冲击力将第一名持盾士兵撞翻在地! 他随即手腕一抖,枪杆横扫,又将旁边两名士兵扫倒!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楚军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江辞指着那片混乱的盾阵,对着全军高喊。 “诸将看清!刘邦的军队,多是六国旧部、临时拼凑!今日你们破的是盾阵,明日破的便是汉营!” 他调转马头,环视全军。 “孤已点三万精骑,三日之内奔袭彭城!到那时,谁先斩下刘邦麾下将领的头颅,谁就是楚军的英雄!” 钟离眜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末将愿为先锋!定将刘邦的人头献于帐下!” 江辞俯身,做出扶起钟离眜的动作,目光却扫过下方一张张被煽动得满面通红的脸。 “孤与诸位,生死与共!” “明日日出,拔营出发!” “让刘邦知道,这天下,终究是楚人的天下!彭城,终究是孤的地盘!” “楚!楚!楚!” 群演们举起手中的兵器,疯狂地敲击着盾牌,发出狂吼。 就在这时。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江辞的脸颊上。 下雨了。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边翻滚而来。 气象组组长的声音,焦急地在对讲机里响起。 “魏导!魏导!气压骤降!冷空气提前了!我们最多还有两个小时的光!不,可能一个小时都不到!” 魏松死死盯着监视器。 监视器里,是江辞那张被风雨和光影雕刻出的脸。 苍白,孤傲,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完美的霸王! 魏松抓起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所有部门注意!所有部门!放弃分镜拍摄!” “准备A机位长镜头!B、C机位跟拍!烟火组准备!” “我们要一口气,把这场冲锋拍完!” 整个剧组,在导演的指令下疯狂运转起来。 远处的汉军望楼上,也按照剧本同步拍摄。 扮演张良的刘涵予,看着远处楚军阵前那个黑甲骑士,对身边的秦峰悠悠开口。 “主公,项羽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可我观其阵,其锋太锐,锐则易折。”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那道在风雨中更显孤绝的身影。 “这股锐气……是打算一往无前,还是……有去无回?” 第139章 暴雨将至,霸王降临! 随着魏松一声令下,数台摄影机同时开启。 高坡之上,江辞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如黑色闪电般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身后的十二骑紧随其后,瞬间组成一道锋利的楔形。 “跟上!” A号摄影机被固定在一辆高速越野车上,死死咬住冲锋队列的侧后方。 长镜头下,这支孤勇的骑兵,正冲向那片由数百人组成的庞大步兵军阵。 马蹄轰鸣。 泥土与草屑被巨大的动能掀起,在镜头里化作滚滚烟尘。 整个画面都充满了蛮横的破坏力。 “汉军”方阵前排,由数百名群演组成的盾阵和长矛阵,严阵以待。 按照剧本,他们将在骑兵冲至三十米时,发出呐喊,并用长矛虚刺。 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一名位于最前排,饰演长矛兵的年轻群演,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他在最关键的时刻,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摔在了骑兵冲锋路线上最中央的位置。 对讲机里,安全组组长的惊呼瞬间炸响,声音都变了调。 “停下!快停下!有人摔倒了!” “骑兵停下!” 远处的魏松双目圆睁,抓着监视器支架的指节下意识地发力。 现场众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这个速度下,战马根本不可能停住! 大家都以为,马上的演员会拼命勒马,或者做出狼狈的避让。 然而,江辞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用手中马槊的末端,猛地一磕马鞍! “聿!” 这是催动战马进行最后冲刺的信号! 乌骓马的速度瞬间飙升到极致! “轰!” 那匹巨大的黑色战马,从那名群演的身边一掠而过。 飞溅起的泥土,混合着雨水,狠狠打在他惨白的脸上。 江辞的动作,精准到令人发指。 他控制着坐骑,在不伤到人的前提下,以最小的距离擦身而过。 但在镜头里,这一幕呈现出的,却是一种“人命如草芥”的碾压。 下一秒。 轰! 十三骑组成的锋锐箭头,硬生生地撞进了“汉军”的盾阵之中! 最前排的群演按照预演的那样,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人仰马翻,道具盾牌和长戈散落一地。 整个军阵,被硬生生撕开一个狰狞的口子。 现场一片混乱。 监视器前,魏松死死抓着支架,因为极度的亢奋,身体微微颤抖。 “这才是霸王!” 他转过头,对着身旁同样满脸震撼的袁奎,压低了嗓子嘶吼。 “这才是三万破五十六万的底气!” 袁奎没有说话,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也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完成凿穿后,江辞没有停下。 他带领着骑兵队,在旷野的另一端,完成了一个流畅到恐怖的集体回旋。 准备进行第二次冲锋。 这份流畅和冷酷,让对讲机里,传来一名核心特技演员压抑不住的低吼。 “他妈的,他是个疯子!” 另一边。 剧组的医务组和心理疏导师,已经第一时间冲向了那名摔倒的群演。 他没有受任何外伤。 但整个人瘫在泥地里,脸色惨白。 “没事吧?小伙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医务人员大声喊他。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一双从巨大马匹上俯瞰下来的,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睛。 雨点开始变得密集。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江辞没有等导演的指令。 他再一次,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那十二名特技演员,在看到那个手势的瞬间,身体里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他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重新组阵。 “他要干什么?!” “魏导!雨太大了!要不要停?” 副导演焦急地在对讲机里喊。 魏松死死盯着监视器里,那个在风雨中更显孤绝的黑甲身影。 “不许停!” “所有机位!给我死死地跟住他!” 江辞,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这一次,当他的骑兵队再次如鬼魅般冲向“汉军”阵列时。 对面,那群刚刚重新整队的群演们,出现了剧本上绝对没有的骚动。 “来了!又来了!” “妈的,这次是真的!” “护住头!都护住头!” 最前排的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缩。 那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让整个战场,变得无比真实,也无比危险。 一个人的后退,带动了一片人的混乱。 整个“汉军”方阵,在骑兵抵达前,就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魏松没有喊停。 他知道,自己正在捕捉一场史诗级的真实战争场面。 这就是他要的“真实感”! 混乱中,一匹被人群挤压而受惊的“汉军”战马,挣脱了主人的缰绳。 它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不分敌我地,朝着侧面,也就是江辞骑兵队冲锋的路径上,疯狂地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灾难! 两匹高速冲锋的战马一旦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 对讲机里,全是惊叫。 电光火石之间。 江辞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思维停摆的动作。 他手中的马槊,在交错的瞬间,用沉重的槊杆,精准无比地抽打在了那匹失控战马的臀部!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剧痛,让那匹失控的马瞬间改变了方向,惨嘶着与江辞的骑队擦身而过,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空地里。 这份临场的反应和恐怖的控制力,再次让所有人失语。 “轰隆——”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豆大的雨点,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倾盆而下。 监视器屏幕上,瞬间一片模糊。 好在骑兵冲阵的这一幕被镜头完整拍摄下来了。 魏松抓起对讲机。 “停!暂停拍摄!!” “所有部门!保护设备!所有人员!开始休整!” 命令下达。 整个庞大的剧组,立刻投入到设备保护和人员休整的紧张工作中。 现场一片狼藉。 群演们浑身泥水,精疲力尽,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 战争的残酷感,在这一刻,不再是表演,而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真实体验。 医务人员将那个受惊的群演扶到了一旁的帐篷里,给他披上了厚厚的毯子。 助理孙洲举着一把巨大的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江辞。 江辞没有下马。 他勒住缰绳,任由那匹同样浑身湿透的乌骓马在原地不安地刨着蹄子。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甲胄不断滑落。 他没有理会孙洲递过来的毛巾,也没有理会周围嘈杂的人声。 安静地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那片被大雨冲刷的“战场”。 第140章 情绪隔离LV1 瓢泼大雨中,整个剧组都乱成了一锅粥。 孙洲的目标,是那个依旧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的黑色剪影。 “辞哥!辞哥!” 孙洲的声音几乎喊劈了叉,却被风雨瞬间吹散。 江辞没有反应。 孙洲终于冲到了马前,拼命将雨伞举过江辞头顶,却只能挡住寥寥几滴。 “辞哥!你怎么样?快下来!雨太大了!” 孙洲焦急地伸手,想去拉江辞的腿。 可江辞依旧毫无反应。 他的双眼直视着前方,那片由群演、道具和泥浆组成的混乱景象, 在他的瞳孔里,却倒映着另一幅画面。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股暴虐的意志,不是他的,却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那不是演出来的。 那是属于项羽的意志。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生。 屠城。 把眼前这些摇摇欲坠的“汉军”,把这座“彭城”,把所有的一切都碾碎。 孙洲见他毫无反应,再次大吼了一声。 “江辞!” 这一声,不再是“辞哥”。 是他的本名。 两个字刺入江辞被角色意志占据的大脑。 江辞的身体剧烈一震。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 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双沾满泥水的手上。 那双手,刚才还握着冰冷的马槊,还感受着凿穿军阵、视人命如草芥的沛然巨力。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在害怕刚才的危险。 他在恐惧。 恐惧那个正试图将他彻底吞噬掉的“角色”。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需要不断扮演悲剧角色来续命的演员来说,是致命的。 今天他可以成为项羽。 那明天呢? 后天呢? 当他扮演一个又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角色时,他还能找回自己吗? 江辞翻身下马。 动作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僵硬,显得格外笨拙。 他落地时,甚至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辞哥!毛巾!” 孙洲赶紧把毛巾递过来。 江辞没有接。 他推开孙洲的手,没有走向为核心演员准备的休息帐篷, 而是迈开脚步,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医务组临时搭建的帐篷。 在场众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 导演魏松,武指袁奎,还有那些浑身泥水、精疲力尽的群演们。 大家看着这个年轻人,独自一人,沉默地穿过狼藉的片场。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医务帐篷的门口,江辞停下了。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吓瘫的年轻群演。 小伙子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但脸上的惨白还没有完全褪去。 看到江辞径直走来,小伙子身体猛地一抖,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摔了。 帐篷内外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 江辞对着那名蜷缩在椅子上的年轻群演,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哎!别!别别别!” 那群演小伙子被吓得要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想躲开。 他哪受得起这种大礼。 江辞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股平稳的力量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他抬起头,直视着对方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恐的眼睛,清晰地说道: “抱歉,刚才是我的问题。” …… 当晚。 剧组下榻的酒店。 江辞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系统商城。 【当前余额:4150点。】 【剩余生命时长:1056天。】 他的手指,在虚拟面板上快速划过,精准地停在了一个技能上。 那个之前和【体能优化】同时刷出来的技能。 【情绪隔离LV1】 系统说明,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情绪隔离LV1:本技能为被动技能。表演结束后,宿主从角色负面情绪(如悲伤、绝望、抑郁)中抽离的速度提升50%。能有效降低因入戏太深导致精神内耗甚至人格混淆的风险。】 他看着自己那4150点的余额,没有丝毫迟疑。 “兑换。” 他在心里默念。 【确认消耗1100点心碎值,兑换技能:情绪隔离LV1?】 “确认。” 下一秒。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凉的感觉,从他的眉心涌入脑海。 不同于【体能优化】时的灼热。 这股力量,清凉,平静,带着一种绝对的理性。 之前还因为“项羽”的意志而激荡不休的心绪,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一点点抚平。 周遭的世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之前还激荡不休的心绪,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一点点抚平。 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自己平稳的心跳。 大雨过后,剧组休整两日。 江辞向群演鞠躬道歉的事,已经在整个剧组不胫而走,尤其是底层群演之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再开工时,那些群演看他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敬畏和疏离,多了一丝真正的敬佩和亲近。 天气并没有放晴,整个戈壁依旧被厚重的阴云笼罩着,风里都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 彭城之战的拍摄,继续。 这一次,拍摄的重点,从骑兵的集团冲锋,转向了更加惨烈混乱的两军步战绞杀。 临时搭建的战场上,群演被分成了楚军和汉军两个部分。 不再有整齐的队列。 到处都是在泥浆里翻滚、厮杀的人群,折断的兵器,和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旗帜。 武术指导和安全员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嘶哑着嗓子重复着动作要领和安全须知。 魏松坐在监视器后,神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 “所有部门!准备好了没有!” “步战第一场!准备!” 江辞也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骑兵战甲。 他换上了一身相对轻便的步战皮甲,头发凌乱地束在脑后。 脸上和身上都用化妆技术做出了战损和泥污的效果。 他手里,提着一柄沉重的青铜长剑。 按照剧本,这场戏是项羽的坐骑在混战中被汉军绊倒,他落马之后,徒步杀出重围的戏份。 这要求他,要在数百人的混战中,演出那种绝境逢生、以一当百的霸烈气势。 袁奎的助理跑到江辞身边,低声交代:“辞哥,等会儿你主要跟着我们预设的这条线杀过去, “周围配合你的人都是咱们的兄弟,外围的群演我们会控制好,你注意脚下,地太滑了。” 江辞点了点头。 “A机位跟紧江辞!B、C机位自由捕捉!我要混乱!要真实!” 魏松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遍全场。 “开始!” 随着场记板落下。 整个战场,瞬间从嘈杂变成沸腾! “杀啊!” “为了主公!” 嘶吼声,兵器碰撞声,濒死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江辞按照预定路线,一剑“刺穿”一名汉军的胸膛,那名武行兄弟立刻配合地口吐血浆,向后倒去。 他旋即一个沉身,躲开另一柄劈向面门的长刀, 手里的剑顺势一带,又在另一人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第141章 彭城终战,文戏前奏 江辞的动作迅猛而直接,充满了纯粹的破坏欲。 长剑横扫,逼退两名试图合围的“汉军”,剑锋顺势在第三人的脖颈上划过。 那名扮演士兵的武行演员脖子上的血包应声而破,他捂着喉咙,做出无声倒下的精准表演。 “卡!过了!!” 终于,魏松那亢奋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炸响在整个片场。 “步战部分!全过了!” 江辞还站在原地。 他手里的青铜剑,剑尖还在滴落红色“血浆”。 项羽那种杀戮过后的麻木,那种睥睨一切后的疲惫,沉甸甸地笼罩着他。 他环顾四周。 那些刚刚还在他剑下“惨死”的汉军,那些被他“杀”得丢盔弃甲的士兵,此刻都用复杂情绪看着他。 另一侧的拍摄区,B机位迅速调整。 刘邦狼狈突围的戏份,无缝开拍。 秦峰饰演的刘邦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连滚带爬,发冠歪斜,身上的甲胄沾满了泥水,狼狈到了极点。 “主公快走!项羽杀过来了!” “挡住他!为我主公争取时间!” 扮演护卫的演员们发出悲壮的嘶吼,反身冲向身后的追兵。 秦峰在一个趔趄后,被亲兵架起来,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楚军的方向。 监视器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特写。 那是一个被彻底碾碎了尊严和勇气的恐惧。 “好!好!!” 魏松激动地拍着大腿。 “卡!《彭城之战》!全剧组!杀青!” 随着魏松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宣布。 整个片场,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强烈欢呼。 “喔!!!” “杀青了!!” “妈的!终于结束了!” 群演们,无论是“楚军”还是“汉军”, 在这一刻都扔掉了手里的道具兵器,互相拥抱怒吼着,宣泄着这几天来积攒的所有压力和疲惫。 江辞站在那片欢呼中央,却像一座孤岛。 他身体里,属于项羽的情绪,在那声“杀青”之后, 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失去了宣泄的出口,而更加狂躁。 就在这时。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坠地声。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铜长剑,从脱力的手中滑落,掉进了泥浆里。 江辞的身体因为瞬间的脱力而微微摇晃。 【情绪隔离LV1】。 被动技能,在表演结束的瞬间,悄然触发。 一股清凉的,带着绝对理性的感觉,从他的脑海深处弥漫开来。 上一秒还充斥胸膛的,属于西楚霸王那种暴虐与杀意,正在以一个可以被清晰感知的速度,迅速褪去。 江辞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 然后,是更加极致的清明。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浆的双手。 这是江辞的手。 不是项羽的。 再一次感受到抽离的感觉。 “辞哥!” 孙洲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冲了过来,脸上满是关切和激动。 “你没事吧?刚才看你又站着不动,吓死我了!” 孙洲手忙脚乱地把军大衣披在江辞身上。 江辞没有说话,接过了孙洲递来的保温杯,拧开,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水。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体最后的寒意。 他的视线,越过孙洲的肩膀,重新扫过这片狼藉而又充满活力的片场。 到处都是精疲力尽、互相搀扶的工作人员。 群演们正把摔倒的兄弟从泥浆里拉起来,互相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笑着骂骂咧咧。 后勤组推着餐车,开始分发热腾腾的姜汤和盒饭。 欢呼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嗡嗡的交谈声。 江辞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 他看到了那名之前被他吓瘫的年轻群演。 那小伙子正被几个伙伴围在中间,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 “……我跟你们说,刚才江辞那把剑,就从我脸旁边扫过去!那风声!我头发都立起来了!”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参与了一场史诗级创作的激动和炫耀。 看到江辞的目光投过来,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用力地对江辞挥了挥手。 江辞默默地喝着水,也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内心深处,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那1100点心碎值。 花得,太值了。 他需要这种抽离感。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久。 远处。 同样一身泥水的秦峰和刘涵予并肩站着。 刘涵予已经卸下了“张良”的发套,他抚着黏在下巴上的道具长须。 秦峰用下巴指了指江辞的方向。 “江辞这小子,我倒是又小看他了。” “这么快就做到了角色的收放自如。” 刘涵予点了点头,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不是收放自如,是死里逃生。” 他一语道破。 “能从项羽的壳子里这么快爬出来,靠的不是技巧,是根性。” 秦峰喝了口助理递来的热茶,没再说话。 这场彭城之战,历时十几天,投入了难以计数的人力物力,终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剧组没有时间举办盛大的杀青宴。 当晚,魏松就在剧组的工作群里,发布了新的拍摄计划通告。 “【通知】:” “《汉楚传奇》A组‘彭城之战’部分,于今日正式杀青!感谢所有演职人员的辛苦付出!” “后续安排如下:” “一、B组即日转场,拍摄韩信、萧何等支线剧情,由李副导带队。” “二、A组全体主创及相关工作人员,原地休整五日。” “三、五日后,A组举行核心剧本围读会,正式进入下一单元【鸿门宴】的筹备与拍摄。 “请项羽、刘邦、张良、范增、樊哙等角色演员提前研读剧本,做好准备。” “特此通知。” “导演:魏松。” 消息一出,群里瞬间被各种“收到”和“导演牛逼”的表情包刷屏。 江辞躺在酒店大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知,整个人都陷入了放空状态。 肉体的疲惫达到了极限,精神却因为彻底的抽离而异常清醒。 他习惯性地拉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面板上的数字,无声地更新着。 【当前余额:3050点。】 那1100点兑换技能的消耗,清晰地提醒着他白天的凶险。 【剩余生命:1055天。】 年后拍摄的十几天,生命时长也同步消耗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最终停在通告那三个刺眼的字上。 鸿门宴。 第142章 千古第一杀局,开拍! 五日的休整,稍纵即逝。 当A组核心主创再次聚集到会议室,准备【鸿门宴】的剧本围读会时, 魏松气色好了很多,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板着脸,甚至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圈烟,虽然只有秦峰和刘涵予接了。 “都歇过来了吧?”魏松环视一圈。 秦峰端着他的保温杯,吹了吹热气:“骨头都快散架了,再不歇,我这把骨头就得交代在戈壁滩了。”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鸿门宴,是《汉楚传奇》的文戏巅峰,也是全剧的第一个大转折。”魏松把烟点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彭城之战,我们拍的是项羽的‘武’,是他的霸道。而鸿门宴,我们要拍他的‘傲’,和他的‘疑’。” 他看向江辞。 “江辞,这场戏,对你来说,比彭城之战更难。” 主创团队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江辞身上。 江辞安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围读会正式开始。 会议室里,只剩下剧本翻页的沙沙声,和演员们用最平实的语调念出台词的声音。 “臣听闻大王有意怪罪于臣,臣与大王有旧,未曾敢有背叛之心。” 秦峰念出刘邦的第一句台词,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谦卑和不安。 接着是刘涵予饰演的张良,黄生秋饰演的范增。 老戏骨们的台词功底深不见底,即便只是简单的围读, 语气的细微顿挫之间,就已将人物的立场和心态勾勒得清清楚楚。 轮到项羽的台词时,江辞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这是你那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何至于此。” 一句平淡的解释。 但在场的几位老戏骨,却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他们从这句台词里,听到了一股藏不住的不耐烦。 围读会进行得很顺利,魏松和编剧李军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李军在休息时,悄悄对魏松说:“这几个老戏骨的状态没得说,就看江辞明天能不能接住了。” “鸿门宴,主角其实是刘邦,项羽是那个施加压力的‘场’,这个场立不住,戏就垮了。” 魏松摁灭了烟头,眼底闪着光。 “他会给我们惊喜的。” …… 鸿门宴拍摄日。 剧组包下了一座仿古建筑群作为拍摄场地, 核心场景就是那座按照史料一比一复刻的巨大军帐。 开拍前,魏松用高音喇叭下达了最严格的清场指令。 “所有非核心工作人员,全部退到警戒线外!” “现场关闭所有手机信号,禁止任何形式的拍摄和录音!” “今天这场戏,我要绝对的安静,绝对的专注!” 气氛,瞬间被拉到了一个临界点。 数台摄影机已经各就各位,灯光、收音,所有设备都经过了最后的调试。 魏松脱掉了他那件标志性的导演马甲,亲自坐到了A机位的后面,准备亲自掌镜,捕捉最核心的表演。 帐内。 扮演楚军诸将的特约演员们,已经分列两旁,一个个杀气腾腾,按剑而立。 江辞独自坐在主位上。 那是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大椅。 他以一种极度舒展的姿态,斜斜地倚靠在椅背上。 他的身上,穿着当初试镜时魏松准备的黑色袍服,腰间悬挂着那柄象征权力的青铜长剑。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块丝绸,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面前案几上的一尊青铜酒爵。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帐外的场记,看着监视器里魏松的手势,打下了场记板。 “《汉楚传奇》第二百三十一场第一镜!开始!” 按照剧本,秦峰饰演的刘邦,在张良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大帐。 秦峰的表演,从踏入大帐的第一步就开始了。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脸上堆着谦卑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 但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和恐惧。 他走到了大帐中央。 帐内死寂无声。 所有楚军将领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身上。 而主位上的那个人,依旧没有抬头。 他还在擦着那尊酒爵。 仿佛帐中走进来的,不是与他争夺天下的对手,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秦峰饰演的刘邦,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按照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礼仪,准备对项羽躬身行大礼,以示臣服。 他的腰,开始缓缓弯下。 就在他即将彻底躬身下去,将自己所有尊严都踩在脚下的前一秒。 主位上的那个身影,终于动了。 江辞停止了擦拭酒爵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 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即将行礼的刘邦身上。 而是越过了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刘邦身后,那位神色沉静的张良身上。 他似乎对张良的兴趣,都比对刘邦本人要大。 然后,他开口了。 一层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在他的唇边一闪而逝。 他的嗓音平直,没有任何波澜。 “啊,是关中王来了。” 这句话,瞬间剥夺了刘邦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将他死死地钉在了“背信弃义”的耻辱柱上, 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监视器后。 魏松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身旁的编剧李军,激动地挥了一下拳头。 “老魏!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压低了声音,对着魏松嘶吼,“这是彻彻底底的蔑视!” 大帐之内。 秦峰整个人都僵住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影帝,他瞬间就判断出,江辞的这次表演,是一次惊才绝艳的临场发挥。 他没有按剧本出牌。 但他给出的反应,却比剧本更恐怖,更符合那个自负到骨子里的西楚霸王! 他必须以“刘邦”的身份,接住这份轻蔑! 而帐内的江辞,做完了这一切, 只是用下巴,朝着旁边早已备好的空位,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坐。” 那感觉,不像是在款待一位盟友。 而是在赏一个位置,给自己的某个下属。 作为影帝的秦峰,他立马接住了戏份。 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直起腰,抬起头。 脸上深刻地展现出了一个枭雄在穷途末路时,所有的不甘、恐惧和挣扎求存的卑微。 他开口了,声音干涩。 “大王……臣,是来献上关中地图与户籍的。” 说着,秦峰饰演的刘邦,从怀中颤抖地捧出两卷竹简, 由身后的张良接过,再由张良恭敬地呈递上前。 一名楚将上前接过,转身呈给主位上的项羽。 第143章 玉玦与剑舞 江辞饰演的项羽,接过了那两卷竹简。 他的指尖,刻意避开了与张良的任何触碰。 那代表着关中九十万户黎民与整片沃土的降表, 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两把碍事的废卷。 随手一掷。 竹简滚落在案几的角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来得更加刺骨。 大帐之内,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楚军将领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审视着这个不久前还自称“关中王”的男人,此刻是如何的卑微如尘。 江辞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张良的脸上,挪回到了刘邦身上。 他抬了抬手。 “为沛公,满上。” 侍从立刻上前,为刘邦面前那空着的酒爵,斟满酒液。 江辞举起自己面前那尊被他擦拭得锃亮的青铜酒爵。 “沛公一路远来,辛苦。” 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孤在山东,就听说沛公军纪严明,入关中秋毫不犯,还封存了府库,一心只等孤来。” 秦峰不愧是影帝,再次进入角色状态。 双手颤抖地捧起酒爵,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臣不敢,臣只是为大王暂守关中。” 江辞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此忠心,孤心甚慰。” 他微微停顿,那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刘邦。 “只是不知,为何又要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孤入关呢?”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冷汗从额角滚落。 他捧着酒爵的手剧烈地晃动,澄黄的酒液泼洒而出,浸湿了衣袖。 “大王明鉴!这全是小人的谗言!是有人想离间我与大王的情谊啊!” 他“噗通”一声,整个人从席位上滑落,狼狈地跪倒在地。 “臣,愿将所有献于大王,只求大王明察!” 江辞看着跪伏于地的刘邦,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青铜空杯。 “起来吧。” 他吐出三个字。 “宴席,开始。” 一声令下,帐内的死寂瞬间被点燃。 编钟与丝竹之声大作,舞女鱼贯而入。 楚军的将领们爆发出粗野的哄笑,开始大口撕扯着烤羊,大碗地痛饮烈酒。 刘邦与张良面前的案几上菜肴丰盛,两人却身形僵直,不敢动弹分毫。 江辞没有再看秦峰一眼。 他仿佛真的只是在举办一场普通的宴席,与身边的钟离眜、龙且等将领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直接的威逼都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江辞的余光,瞥见了坐在对面的范增。 扮演亚父范增的老戏骨黄生秋,此刻正襟危坐。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拇指与食指之间,捏着一块环形玉佩。 玉玦。 他将玉玦举至与眉同高,对着主位上的江辞,无声地展示。 决。下决断。 江辞看到了。 但他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转过头,对身旁的龙且举杯。 “龙且,你作战勇猛,饮了此杯!” 龙且立刻起身,豪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黄生秋,缓缓放下了手。 他那张经过化妆满是纵横的脸上,闪过难以抑制的焦灼。 歌舞继续。 酒过三巡。 范增,第二次举起了他手中的玉玦。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急,举得更高。 那块温润的玉佩,在帐中跳跃的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江辞依旧在与将领们说笑。 一股掌控一切的快感,在项羽的躯壳里升腾。 他享受着刘邦的恐惧。 这天下,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他们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这种感觉,比攻城掠地、万军之前斩将夺旗,更加令人沉醉。 终于。 当范增第三次,用微微颤抖的手,高高举起那块玉玦时。 江辞的唇角,甚至溢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他转过头,对另一名将领说道:“今日之舞,太过柔靡,不如换些刚猛的来助兴。”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范增最后的耐心。 黄生秋饰演的范增,猛地站起身。 他不再看主位上的项羽,而是径直走出自己的席位,快步走到项羽的堂弟,项庄面前。 范增在项庄耳边,低声急语。 项庄立刻起身,大步走到大帐中央,对江辞行了一礼。 “大王,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臣请以剑舞为贺!” 江辞倚靠在虎皮大椅上,只用下巴,轻轻点了点。 “准。” 项庄“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剑。 帐内的音乐,陡然一变。 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项庄的剑舞,毫无美感。 起手,便是凌厉的劈刺。 剑光闪烁,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纯粹的杀意。 剑风呼啸,吹得两侧的火把光影狂乱。 更可怕的是,他的每一记突刺,每一记横扫,落点都若有若无地,指向刘邦的席位。 这不是在舞剑。 这是在预演一场刺杀。 刘邦的身体,已经僵硬如石。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也拔剑而起。 是项伯。 “一人独舞,太过无趣!我来与你作陪!” 项伯大笑着,也加入了剑舞的行列。 但他一入场,剑舞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项庄的剑刺向刘邦左侧,项伯的身体便如影随形地挡在那个方向。 项庄的剑劈向刘邦右侧,项伯的剑就会“不经意”地格挡过去,发出一声脆响。 “当!” “当!当!” 大帐之内,两道剑光疯狂交织。 一边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一边是拼死回护的周旋。 杀气,就在这方寸之间,升腾到了顶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端坐于主位之上的霸王,江辞。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唇边,甚至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结果会怎样。 单纯在欣赏这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项庄的攻势越来越猛。 他的剑,如毒蛇吐信,角度越来越刁钻。 终于,他一个虚晃,骗过了项伯的格挡,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刘邦胸膛! 项伯大惊失色,想要回防,已然不及。 秦峰饰演的刘邦,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反应。 血溅五步的惨剧,就在眼前。 电光火石。 “砰——!” 一声巨响。 帐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生生撞开! 一道暴喝,从帐外滚滚而来,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臣樊哙!为主公挡剑!” 第144章 樊哙闯帐 烟尘与木屑四散飞溅。 那柄裹挟着杀意的长剑,在距离秦峰胸膛不足半寸的地方,骤然停滞。 项庄的动作僵住了。 大帐之内,编钟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裹挟着帐外的风雨寒气,闯了进来。 来人左手持一面巨大的铁盾,右手握着一柄厚重的长剑,头盔下的双眼怒睁如铜铃。 正是陈春饰演的樊哙。 他根本没理会帐内众人的惊愕,粗暴地用身体一撞, 直接将呆立原地的项庄撞得一个趔趄,踉跄着退到了一旁。 剑舞,被粗暴地打断。 那酝酿到顶点的杀机,也随之烟消云散。 “放肆!” “拿下此人!” 帐内所有楚军将领,几乎是同一时间“呛啷”拔剑,霍然起身, 一道道凶戾的目光钉死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主位之上,江辞脸上的玩味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那双原本慵懒而漠然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帐中那个闯入者。 一股比刚才项庄舞船时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气息,无声地在帐内漫开。 “来者何人?” 江辞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樊哙没有回答。 他将左手的铁盾,重重地顿在地上。 “咚!” 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麻。 “臣乃沛公参乘,樊哙!” 陈春饰演的樊哙,猛地抬起头, 迎着主位上那道俯瞰众生的视线,竟无半分退缩,声若洪钟。 他身后的秦峰,把刘邦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演到了骨子里。 整个人还瘫坐在席位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帐内的气氛,已然绷紧到了极致。 按照剧本,项羽在这一刻,笑了。 江辞注视着陈春那张写满了“不怕死”的脸,忽然咧开嘴,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带着强烈欣赏意味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在死寂的大帐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壮士!” 江辞高声赞道,随即一挥手,制止了那些正要上前擒拿的卫士。 “赐之彘肩!” 一声令下,帐内众人面面相觑。 彘肩,未经烹煮的生猪肘子。 这算什么赏赐?这分明是羞辱! 很快,一名士卒端着一个巨大的陶盘,快步上前,盘中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生猪前腿。 士卒将陶盘重重放在樊哙面前的地上。 樊哙看也不看,拔出腰间长剑。 他将左手的盾牌反扣在地上,当作砧板,右手长剑挥下,干净利落地从那生肉上斩下一大块。 然后,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那块带着血丝的生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血水顺着胡须滴落,他却毫不在意,反而透出一股悍不畏死的雄壮气魄。 监视器后,魏松的呼吸都停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生嚼血肉的男人,不是在看陈春的表演, 而是在看一个真正的,从两千年前的沙场上走下来的猛士! 江辞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 “再赐斗酒!” 侍从立刻捧上一尊巨大的酒樽,足足能装数升酒液。 樊哙一手抓肉,另一手接过酒樽,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烈酒顺着他的喉咙滚滚而下,一滴未洒。 转眼间,斗酒见底。 樊哙将酒樽重重往地上一放,用手背抹了抹嘴。 这股豪气,让帐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松动。 就连那些原本怒目而视的楚军将领,此刻的敌意也消减了些许,换上了一抹复杂的好奇。 吃喝完毕。 樊哙借着这股酒意,向前踏出一步。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再次直视主位上的项羽。 “霸王,臣有话要说!” 江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体重新慵懒地靠回虎皮大椅上, 眼神里尽是“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兴致。 樊哙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那段注定要名留青史的说辞。 他的话语,不像文人那般引经据典,而是简单直接,充满了沛然的力量。 “我家沛公,率先攻入咸阳,为大王您扫清了秦国最后的阻碍!” “他入了关中,秋毫不犯,封存了所有的府库钱财,日夜守在霸上,就是为了等大王您来!” “他派兵守函谷关,不是为了和您作对,是提防有盗贼作乱!” “如此有功劳,有苦劳的人,大王您不仅不封赏,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他?” 樊哙的音量越来越高,一句句质问,如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是在鸿门宴上,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项羽。 “这么做,和那个已经灭亡的暴虐秦朝,又有什么区别!” “臣,斗胆为大王不取!”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言辞恳切,却又锋利如刀。 说完,樊哙便立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圆睁,等待着那个至高无上之人的审判。 江辞听完了。 他没有发怒。 连一点不悦的表示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慷慨陈词的樊哙,又把视线,轻轻飘向远处那个“惊魂未定”的秦峰。 监视器后,编剧李军猛地抓住了魏松的胳膊,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别让他说话!老魏!就让他这么沉默!” 李军看懂了。 江辞的沉默,比任何台词都更有力。 那份沉默里,有对樊哙勇气的欣赏,有被当众顶撞的些微不快, 但更多的,是一种听完这番“大道理”之后,发自骨子里的……不屑。 他根本不是被说服了。 他只是觉得,为了这么一个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刘邦, 跟眼前这个只懂得大吼大叫的粗人计较,实在是有失自己的身份。 这才是项羽! 这才是那个刚愎自用,最终失掉天下的霸王! 终于。 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江辞动了。 他没有回答樊哙的任何一个质问。 也没有对刘邦做出任何承诺。 只是对着樊哙,那个搅乱了他宴席,破坏了他兴致的男人,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坐。” 这一个字,轻飘飘的。 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樊哙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万丈豪情,轻轻地压了下去。 既是给了这个壮士面子。 也是重新,将整个场面的主导权,牢牢地夺回了自己手中。 监视器后,魏松猛地一拍大腿,低吼出声。 “卡!!” “神了!” “江辞!这一个字,神了!” 第145章 打工人的“私活儿” 随着魏松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卡!”, 压抑了许久的掌声,从监视器后方,帐内的工作人员中,轰然爆发。 陈春饰演的樊哙,扔掉了手里的道具剑,大步流星地走到江辞面前。 他脸上那股悍不畏死的莽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佩服。 “江辞,我服了!” 陈春的声音依旧洪亮,他一拍自己的胸膛。 “真的!你刚才那个‘坐’字,把我后面准备的一大堆词儿,全给憋回去了!” “太牛了!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被你拖出去砍了!” 江辞刚刚从项羽的状态里抽离,【情绪隔离】的被动技能正在缓缓抚平他内心的波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秦峰已经披着助理递上的大衣,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大大咧咧的陈春,又把视线转向江辞,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笑。 “你们俩刚才,一个真敢闯,一个真敢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戏瘾都勾出来了。” 这位影帝的话,永远那么言简意赅,却一语中的。 刘涵予也走了过来,他捋着下巴上黏着的假胡须,看着江辞。 “刚才那场戏,你那个沉默,比樊哙那一万句台词都有分量。” 老戏骨的评价,角度总是与众不同。 魏松拿着对讲机,快步走进大帐,他脸上的亢奋根本藏不住,走路都带着风。 “下午!准备刘邦逃席!”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秦峰、刘涵予和陈春身上扫过。 “秦峰,我要你演出那种狼狈,那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恐惧!还有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涵予,你留下断后,要稳住,你是刘邦最后的体面!” “陈春!你护着他跑,要演出那种忠心护主的焦急!” 导演语速极快地布置着下午的拍摄计划。 “原地休整两小时!化妆组!补妆!道具组!准备下午的场景!” 整个剧组,又一次高效地运转起来。 下午的拍摄,顺利得不可思议。 或许是上午那场巅峰对决,彻底把老戏骨们的状态都调动到了极致。 秦峰将刘邦逃跑时的狼狈、恐惧、以及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演绎得淋漓尽致。 戈壁滩上,他真的在泥地里狠狠摔了一跤,发冠歪斜,满身泥污,连滚带爬地被樊哙架上马背。 那狼狈逃窜的背影,被魏松的镜头完美捕捉。 而拍摄的最后一场,回到了那座压抑的大帐。 刘邦已经逃了。 帐内,刘涵予饰演的张良,独自一人,面对着主位上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霸王。 “大王,沛公不胜酒力,已先行告辞。他让臣献上一双白壁,赠与大王。一双玉斗献与亚父。” 刘涵予的表演沉静如水。 他捧着装有宝物的漆盒,缓步上前,姿态谦卑,却不卑不亢。 一名楚将接过漆盒,呈递到江辞面前。 江辞打开盒子。 他先是拿起了那对白璧,在手中随意地把玩了一下,便弃之如敝履般,扔在了案几上。 然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对晶莹剔透的玉斗。 监视器后,魏松和编剧李军,眼睛一眨不眨。 按照剧本,项羽此刻应该勃然大怒,将玉斗狠狠砸在地上,以宣泄“竟让他逃了”的怒火。 然而,江辞没有。 他只是将那对玉斗拿在手中,指尖在温润的玉器上,缓缓摩挲了片刻。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帐内,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终于。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帐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一丝近乎无趣的烦躁,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然后,他松开了手。 甚至不能叫“摔”。 他随手将那对价值连城的玉斗,“顿”在了地上。 就像扔掉两个碍事的石子。 “啪!” “啪!” 两声清脆的碎裂声。 玉斗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这个动作,没有滔天的怒火。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和对刘邦这条“漏网之鱼”的,彻底的不屑一顾。 这种轻描淡写的处理方式,比歇斯底里的愤怒,更让人感到心悸。 监视器后,魏松感到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而站在帐中的刘涵予,饰演张良的他,看着地上的玉斗碎片,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那是一种计谋得逞后,却又为对手感到深深惋惜的复杂反应。 他知道,项羽的天下,从这一刻起,已经丢了一半。 “鸿门宴,杀青!” 终于,魏松那带着满足和疲惫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整个片场。 A组核心演员的部分,在这一刻,暂时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整个剧组的气氛,瞬间一松。 “喔!!杀青了!” 压抑许久的欢呼声,终于爆发出来。 助理孙洲第一时间冲了上来,手里拿着厚厚的外套和保温杯。 “辞哥!快!披上!喝口热水!” 江辞坐在那张虎皮大椅上,没动。 【情绪隔离LV1】的被动技能,再次悄然触发。 那股属于项羽的,混杂着傲慢、烦躁与无趣的复杂情绪,正在被一股清凉的力量迅速地剥离。 他接过孙洲递来的热水,大口喝下。 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体最后的寒意。 他刚把杯子放下,兜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江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林晚。 他走到片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喂,晚姐。”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掩饰不住的兴奋。 “江辞!《潜伏者》的本子,侯导那边有回信了!” 侯导? 江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孙洲跟他说过,对方也是个大手子导演。 “他很感兴趣!约了我们下个月中见面详谈!”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能和侯导合作,是无数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 还没等江辞消化这个好消息,林晚的话锋突然一转。 “另外,给你接了个活儿。” “一个二线男装品牌,叫‘朗风’,请你拍他们下一季的春夏代言。” “时间也安排在下个月,正好在见侯导之前,当热身了。” 江辞应了一声:“好。” 拍广告,对他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 之前孙洲也跟他提过好几次。 电话那头,林晚交代完工作,似乎准备挂了。 但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 “‘朗风’这次的拍摄主题,叫‘拥抱阳光’。” 林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主打的,是治愈系的微笑。” 江辞:“……” 电话那头,林晚的笑意更浓了,她用一种调侃的,却又带着认真询问的口吻问道: “你……应该还记得怎么笑吧?” 第146章 BE美学之王的“阳光陷阱 江辞笑着告诉林晚,自己没有问题,两人便结束了对话。 随即他看着自己系统面板上1048天的生命余额,陷入了沉思。 侯导的橄榄枝是天大的好事,但“治愈系微笑”的代言是什么鬼? 他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朗风”两个字。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穿着各种明亮色系休闲装的男模特。 江辞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穿着粉色衬衫,在镜头前努力咧开嘴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感觉,比让他演一个死在黎明前的角色,还要难。 但江辞没有拒绝的理由。 作为一名演员,能接到代言,曾几何时也算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之一。 更何况,林晚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从剧本到团队,事事亲力亲为。 自己总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顶级的服务,却不为公司创造一点实际的价值。 他得让老板挣点钱。 不能框框享受服务,不办事呐。 江辞的思绪,飘到了那笔据说接近七位数的代言费上。 一个承诺,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给楚虹女士换套大房子。 这个念头一出现,刚才那股子恶寒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虽然这个活儿有点……烫嘴。 但不就是笑一笑吗? 他演过比这更扭曲、更痛苦的。 江辞打开了地图软件,开启了他的“云看房”之旅。 首先,屏幕上那两个闪闪发光的大都市,京都和魔都,被他毫不犹豫地划掉了。 开什么玩笑。 那房价高得简直不讲道理。 随随便便一套,他这次的代言费连首付都付不起。 当资本的韭菜? 除非银行卡余额后面有一串密密麻麻的零。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片区域。 蓉城。 江辞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热气腾腾的火锅,和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麻将声。 “蓉城好啊,好吃的多,生活节奏慢……” 他自言自语,几乎就要把这里定为首选。 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一直不找女朋友,万一让楚虹女士觉得自己是络腮胡子就不好了。 不行,这个念头太危险了。 还是算了。 他的手指继续滑动,划过大半个地图,停在了南方的花都。 对于大部分南方小县城出生的年轻人, 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就是一张南下花都的绿皮火车票。 曾经的他对花都也有过向往。 但当他点开天气预报,看到那一排火红的温度数字时,刚刚升起的一点怀旧情绪,瞬间被浇灭了。 “算了,太热了。” “这还没等我演悲气角色续命,就得先物理升天了。” 他可不想让楚女士天天在家研究怎么煲凉茶。 最终,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点在了一个离家不远不近的城市。 星城。 离老家近,开车也就两个小时。 房价合适,七位数的代言费,足够在这里全款拿下一套不错的大平层。 气候也宜人,不像花都那么极端。 “就这了。” 江辞满意地点了点头。 买个大平层,装修得舒舒服服的。 以后想回家了,随时都能回去。 就在他沉浸在买房的心思中。 孙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扬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辞哥!林总让我打印出来给你送过来的!” 他把文件递给江辞,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朗风的品牌资料!你看,这品牌调性,多好!” 孙洲指着资料首页那几个大字,唾沫横飞。 “阳光、积极向上!” 江辞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份资料。 翻开第一页,就是几个男模特在镜头前笑得比太阳还灿烂的宣传照。 他继续翻页。 硕大的品牌SlOgan,撞入他的眼帘。 “用微笑,点亮世界。” 江辞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 孙洲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艺人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兴奋地畅想着。 “辞哥,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你之前的角色,都太苦了,太沉重了。” “这次正好借着朗风的代言,扭转一下大家对你的印象!” “让粉丝都知道,我们辞哥不止会演悲剧,笑起来也超治愈的!” 江辞沉默地听着。 他只是觉得,孙洲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在他那颗为了续命而被迫“悲伤”的心上。 孙洲还在滔滔不绝。 “而且这可是国民品牌啊!受众超广的!等广告一铺开,你立马就能……” 江辞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阳光陷阱”。 孙洲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江辞身边,压低音量来了一句。 “品牌方还提了个小要求……” “为配合品牌预热,签约后一周内,你需要在个人微博上,发一张……日常生活中的微笑自拍。” 江辞整个人,连同他手里的那份资料,都僵住了。 …… 鸿门宴的戏份杀青,A组核心演员的任务骤减。 剧组的重心,迅速转移到B组,主攻秦峰饰演的刘邦如何逃出生天,忍辱负重,积蓄力量。 按理说,江辞可以暂时离组休息。 但他没走,成了片场最奇怪的“钉子户”。 每天,B组的拍摄现场,总能看到他。 搬个小马扎,戴着棒球帽,安静地坐在监视器后面,一看就是一整天。 除了观摩秦峰这些老戏骨的表演,江辞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 赵颖菲。 他们不聊八卦,不谈风月,甚至连寒暄都省了。 两人总能找到片场最安静的角落,一棵枯树下,或是一堵断墙后。 一人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剧本,一遍又一遍,对“霸王别姬”的台词。 对戏的方式,堪称诡异。 没有缠绵悱恻的深情对视。 常常是念着念着,其中一人便会毫无征兆地停下。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江辞会闭上眼,眉心微蹙,仿佛在独自承受万钧重压。 赵颖菲则会怔怔地望着远处灰黄的天际线,眼神空洞,灵魂出窍。 他们在用沉默,揣摩末路。 在无声中,寻找那份超越生死的共鸣。 有一次,两人沉默了近十分钟。 风声都显得聒噪。 赵颖菲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江辞睁开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清亮,而是一片灰败。 “当一个你亲手建起的王朝,在你眼前一寸寸崩塌,众叛亲离……你脑子里,还剩下什么?” 那座压垮项羽脊梁的大山,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江辞的心头。 赵颖菲愣住了。 她望着江辞那张过分年轻,却满是沉重感的脸,忽然明白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 “如果,这片破碎山河之上,只剩下最后一件美丽的东西……你会希望是什么样子?” 江辞沉默了。 对话到此为止。 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种东西。 一种属于天才和疯子的,燃烧的执念。 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自然没能逃过剧组里无数双眼睛。 流言蜚语,像戈壁滩上的风滚草,四处乱撞。 “看见没,江辞和赵颖菲又待一块儿了。” “这俩人绝对有事儿,你看那气场,方圆十米生人勿近。” “因戏生情呗,演霸王虞姬,不疯魔不成活啊。” “我倒觉得是公司捆绑炒作,俊男美女,多有话题度。” 助理孙洲忧心忡忡地向江辞汇报着这些风言风语。 “辞哥,要不要在剧组澄清一下?” 江辞正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研究星城某个楼盘的户型图,闻言头也没抬。 “澄清什么?” “就……你和赵老师的绯闻啊。” “哦。” 江辞划拉着屏幕上的三室两厅双阳台户型图,随口道。 “让他们传呗,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对他来说,只要不耽误他演悲剧续命,不耽误他赚钱给楚虹女士买大平层,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第147章 这首曲子,杀人诛心! 三月初,春寒料峭。 《汉楚传奇》剧组在结束了戈壁滩的外景拍摄后,大部队终于撤回,再次转场至京都郊外的影视城。 与西北的苍凉荒芜不同,这里的布景更加精细,也更加压抑。 一座按一比一比例复刻的,属于霸王项羽的巨型营帐,已经拔地而起。 黑色的旗帜在人造的风中猎猎作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清晨的例会上,气氛比帐外的天气还要凝重。 魏松站在最前方,面容严肃,环视着会议室里一张张熟悉的脸。 秦峰、刘涵予、陈春……所有A组的核心演员,全部到齐。 江辞和赵颖菲并排坐着,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谁也没有说话。 “五天。” 魏松竖起五根手指,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五天后,开拍全剧的情感核心——” 他一字一顿。 “霸王别姬。” 这不仅仅是一场戏。 它是项羽这个角色,从神坛坠落,回归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的终点。 也是虞姬这个角色,用生命绽放最后光华的绝唱。 魏松没有给大家太多消化的时间。 他示意助理关上会议室的门。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亮。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魏松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 郑重地取出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连接到会议室的多媒体系统上。 “我要李军老师,拜访了国内最顶级的古乐专家和作曲家。” 魏松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异常清晰。 “耗时近两个月,反复推翻了十几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秦峰、刘涵予、黄生秋,最后落在了江辞和赵颖菲的脸上。 “这就是我们为‘虞姬舞剑’,专门定制的配乐。” 他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预想中的哀怨缠绵,也没有任何前奏。 音乐响起。 咚…… 咚……咚…… 起初,是极度压抑的鼓点。 一下,又一下。 沉闷,而微弱。 那鼓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就在众人以为它即将彻底消失时。 一阵低沉的京剧吟唱,幽幽地响起。 不是一个人。 是成百上千个男人,在用同一种古老而悲凉的调子唱着。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起。”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那正是李军苦苦寻觅的,失传的“楚歌”。 歌声里只有绝望,和至死不休的不甘。 是八千江东子弟,被困垓下的魂魄,在向他们的霸王,做最后的哭诉。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悲壮合唱中。 一支孤零零的骨笛声,忽然穿透了所有杂音。 那笛声凄美到了极致。 最终,笛声与合唱声交织在一起。 音乐结束。 长达三分钟的曲子,每一秒都是凌迟。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这位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影帝,此刻都有点失神了。 他死死捏着自己那个不离身的保温杯。 坐在他身旁的刘涵予,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悲悯。 而脾气最火爆的黄生秋,此刻的脸上,是极致的震撼与痛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许久。 “咔哒。” 一声轻响。 是秦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杯。 “老魏……” 秦峰看着魏松,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同样神情凝重的编剧李军。 “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努力摆脱刚才那音乐带来的恐怖影响。 “这曲子……它不是配乐。” “它本身就是一把刀。” 一把能精准地捅进所有观众心里,再狠狠搅动的刀。 另一边。 赵颖菲的脸色,比秦峰更加苍白。 她没有说话。 只是无意识地,用修长的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桌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划动着。 那动作,时而凌厉如劈砍,时而婉转如叹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有了反应。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染血白衣的女人,在那座四面楚歌的军帐中, 是如何随着这首绝命之曲,跳完她生命中最后一支舞。 这首曲子,就是她苦苦追寻的。 那支舞的灵魂。 而在她对面,江辞安静地坐着。 他的表情,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 但这平静之下,却是一片狂喜的惊涛骇浪。 这曲子,简直就是为虞姬舞剑那段戏加满了bUff! 他甚至不需要闭上眼,就能清晰地预见到。 当这段音乐在大银幕上响起时,他系统后台里那个代表“心碎值”的数字,将会以一种何等恐怖的速度增长!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赵颖菲。 女孩也正好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一个眼神,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种东西——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极致悲剧的,近乎疯狂的默契和认同。 就在这时。 魏松缓缓地站起身。 他打破了室内的沉寂,环视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赵颖菲身上。 “颖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感觉怎么样?” 赵颖菲像是被惊醒,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魏松,嘴唇动了动,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魏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编舞,就全权交给你了。”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赵颖菲。 “不要有任何顾虑,不要有任何保留。” “我记得,在第一次剧本围读会上,你跳的那支舞,就很好!” 魏松加重了语气。 “我要的,就是那个感觉!” “一支能让天地为之色变,能让八千英魂随之共鸣的,破阵之舞!” 第148章 震惊!江辞竟在休息室偷学这个…… 魏松宣布了散会。 但是A组的核心演员们,一个都没有动。 会议室里,投影幕布上还定格着那首曲子的名字。 《八千魂》。 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峰,刘涵予,黄生秋…… 这些在片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戏骨们,此刻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凝重。 赵颖菲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会议室。 她走得很稳,对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和那些压抑的议论,都置若罔闻。 她的助理急忙追了上去,想要说些什么。 “颖菲姐……” 赵颖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个平静且空洞的眼神。 助理被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赵颖菲没有再停留,独自回到了剧组为她安排的临时休息室。 门被关上。 然后,是反锁的声音。 助理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给赵颖菲的经纪人打电话求助。 电话那头,经纪人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别管她。” “让她自己待会就好了。” 助理愣住了:“可是……” “没有可是。”经纪人打断了她,“她需要这个。” 另一边。 孙洲目睹了这诡异的全过程,又看到自家艺人江辞,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孙洲。 他焦急地凑到江辞身边,压低了声音。 “辞哥,赵老师她……她看着状态不对啊!” “那曲子也太邪门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辞的头没有抬,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正在浏览星城一个新开的楼盘信息。 他的口吻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没事。” “她这是找到感觉了。” 孙洲一愣。 “等她出来,虞姬就活了。” 孙洲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彻底噎住。 他感觉自家艺人的脑回路,已经进化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维度了。 什么叫活了? 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瘆人? 孙洲的担忧更甚,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什么活了?辞哥你可别吓我!” “这要是真入戏太深,想不开……” 江辞终于从那个三室两厅双阳台的户型图上,抬起了头。 他看了孙洲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是一种孙洲看不懂的,带着某种笃定的平静。 “她不是想不开。” “是想通了。” 江辞的解释,非但没有安抚到孙洲,反而让他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想通了什么? 孙洲不敢再问下去。 他看着江辞那张过分年轻,却又总透着一股子疏离感的脸, 忽然觉得自己的艺人,好像比那首《八千魂》还要邪门。 在孙洲惊疑不定的注视中,江辞收起了手机。 他没有去打扰任何一个还沉浸在情绪里的老戏骨,也没有再多看赵颖菲紧闭的房门一眼。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了剧组为他安排的另一个独立休息室。 同样关上了门。 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走廊里。 孙洲看着两扇紧紧关闭的房门,一左一右。 他只觉得一阵冷风从后脖颈子灌了进去。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一个想通了,一个也去闭关了……” “这俩人……不会真要把自己当成项羽和虞姬,准备在五天后,在镜头前一起‘殉情’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洲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疯狂了。 休息室内。 江辞完全不知道自家助理的脑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年度悬疑惊悚大戏。 他关上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系统面板。 【剩余生命:1038天。】 生命余额又少了一些。 他的目光在数字上停留片刻,随即划到了自己的个人信息栏。 【演技技能:情绪隔离LV1(被动)】 他需要这个。 只有保持“江辞”的绝对清醒,他才能更好地去扮演那些注定毁灭的“角色”。 他需要续命。 他要赚钱给楚虹女士买大房子。 他需要在这条“BE美学之王”的道路上,活得更久,走得更远。 所以,他不能疯。 至少,在喊“卡”之前,不能疯。 江辞看了一眼那个技能,心里踏实了不少。 然后,他点开了手机相册。 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属于他自己的,略显苍白的脸。 江辞对着镜头,开始尝试着,牵动自己的面部肌肉。 他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然而,屏幕里的那个人,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那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痛苦的痉挛。 江辞:“……” 他想起了林晚在电话里那句带着调侃的问话。 “你……应该还记得怎么笑吧?”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问得一点都不过分。 他好像,真的快要忘记怎么笑了。 演了太多的悲剧,习惯了在角色的绝望里沉沦。 以至于,“笑”这个属于普通人江辞的,最简单的表情,都变得如此陌生和困难。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那个“拥抱阳光”的广告,可还在等着他呢。 江辞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式。 他关掉了自拍镜头,点开了一个短视频软件。 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四个字。 “治愈系微笑”。 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无数个视频。 有抱着小猫小狗笑得一脸宠溺的。 有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回眸一笑百媚生的。 还有各种教人如何练习“标准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的教程。 江辞面无表情地划看着这些视频。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学习微笑。 而是在观摩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行为艺术。 他点开了一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视频里,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正在对着镜头,用最温柔的声音讲解着。 “首先,我们要放松我们的面部肌肉……” 江辞下意识地跟着教程,尝试放松自己的脸。 “然后,想象一件让你感到非常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 江辞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剧本里,项羽火烧阿房宫的场景。 不对。 换一个。 他又想到了自己系统后台里,那飞速增长的心碎值。 这个好像……也不太对劲。 算了。 还是直接想点实际的。 楚虹女士住进星城大平层的样子。 这个可以。 江辞努力在脑海里勾勒着那个画面。 “最后,嘴角轻轻上扬,让笑意从心里,传递到眼睛里……” 江辞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比刚才要自然了一点。 虽然依旧有些僵硬。 但至少,不像是在准备英勇就义了。 有进步。 江辞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149章 看着我的眼睛,再死一次! 夜。 京都郊外的影视城,静得能听见风声。 剧组为赵颖菲准备的专属舞蹈室内,一片漆黑。 没有开灯。 惨白的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一片冰冷的轮廓。 赵颖菲独自一人,站在舞蹈室的正中央。 她赤着双脚,脚踝纤细,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 整个空间里,没有播放那首《八千魂》。 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她闭着眼。 脑海里没有旋律,没有鼓点,也没有那支凄美的骨笛。 只有一片呼啸的风声。 忽然。 她动了。 第一个动作,不是任何优美的起手式。 而是一个模仿利刃出鞘的,急速而凌厉的划臂。 手臂划破空气,衣袂带起一阵细微的破风声。 紧接着,是劈、砍、刺、挡。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每一个旋转,都带着冲锋陷阵的孤勇。 每一次跳跃,都像是踏过敌人的尸骸,毫不犹豫。 而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是虞姬对那些战死沙场的同袍的无声祭奠。 这是一场发自灵魂深处的,献祭。 她的舞步,时而迅猛如奔雷,赤足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咚。” “咚。” 这声音,完美复现了古籍残篇中描述的那种“踏营”战舞的精髓。 以舞步为战鼓,踏平敌营的无畏气概。 没有人教过她。 这是一种属于顶级舞者的,近乎本能的通感。 那首《八千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灵魂深处的闸门。 让她跨越千年,触碰到了那个遥远时代的悲壮与不屈。 舞蹈进入高潮。 赵颖菲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她仿佛不再是独自一人。 有无数看不见的战魂附着在她的身上,与她一同冲杀,一同悲歌。 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脸色却因极度的投入,而显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苍白。 这支舞,是虞姬的绝唱。 …… 另一边。 江辞回到了剧组安排的酒店房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剧本,也没有继续云看房。 房间里灯光昏暗,他盘膝坐在地毯上。 双目紧闭。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着那首《八千魂》。 他在提前适应,并且试图掌控那份属于项羽末路时的,纯粹的绝望。 他要将这份绝望,内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然后在开拍的那一刻,再将它彻底释放。 【情绪隔离LV1】的被动技能,让他能保持着“江辞”的绝对清醒,去审视和剖析“项羽”的痛苦。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一个最冷静的外科医生,在解剖自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排山倒海的无力感,众叛亲离的愤怒,和英雄末路的悲凉。 但这些情绪,又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隔绝开。 它们在他体内翻涌,却无法真正吞噬他的理智。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霸王别姬”那场戏里,给出最精准,也最致命的表演。 他要的不仅仅是观众的心碎。 还要让那场戏成为一个无法复制的经典。 接下来的几天,剧组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赵颖菲几乎把自己焊死在了那间舞蹈室里。 白天,舞蹈室的门永远紧闭着。 助理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将清水和少量食物放在门口,然后悄悄离开。 剧组里的人,只能偶尔在深夜,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在月光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些充满了力量与悲伤的动作。 而江辞,则成了B组片场的常客。 收工之后,他会一个人回到房间,继续他那不为人知的“闭关”。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正在用各自的方式,磨砺着自己。 他们在为五天后那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对手戏,做着最后的准备。 剧组里的流言蜚语,却从未停止。 “这俩人是真疯了。” “一个练舞练到人影都见不着,一个天天在片场当木头人。” “我看啊,等‘霸王别姬’拍完,他俩可以直接送精神病院了。” “太入戏了,这不是好事。” 孙洲听着这些议论,好几次想冲进江辞的房间, 劝他放松一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但他最终还是没敢。 他只能默默地祈祷,五天后,一切顺利。 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终于,到了开拍的前一天。 晚上。 江辞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他刚洗完澡,门铃响了。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赵颖菲。 她换下了一身素白的练功服,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锐利。 “有时间吗?”她问。 江辞点了点头,让开身子。 赵颖菲走进房间,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 她看着江辞。 “我想把完整的舞,跳给你看。” 这是她闭关数日后,第一次对人完整展示她的成果。 江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角落,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赵颖菲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她已经不是赵颖菲。 她是虞姬。 是那个即将用生命为自己的王,献上最后一舞的女人。 她动了。 没有音乐。 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都仿佛踏在了《八千魂》的鼓点上。 剑光流转,衣袂翻飞。 那支舞里,有诀别的悲伤,有赴死的决绝,更有至死不渝的爱恋。 江辞安静地看着。 看着她从一个骄傲的王妃,变成一个随君赴死的战士。 看着她用舞蹈,诉说着无尽的悲欢。 终于,一舞终了。 赵颖菲手持着那把并不存在的剑,做出了一个自刎的动作。 然后,她缓缓倒下。 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无息。 房间里,一片死寂。 许久。 江辞才缓缓开口。 “还差一样东西。” 躺在地上的赵颖菲,身体微微一动,她睁开眼,看向江辞。 江辞走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你的舞,是献给项羽的。” “所以,你应该看着我的眼睛。” “从头到尾。” 第150章 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开拍当日。 京都郊外的影视城, 魏松亲自坐镇,下了死命令。 所有非核心人员,一律离开帐内。 就连剧组里的场务大哥,都被三令五申,不许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风雪机已经开始运作,模拟的鹅毛大雪被强风卷起, 纷纷扬扬地砸在帐顶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四面八方,藏在各个角落的音响,同时开始播放那首失传的楚歌。 正是那首《八千魂》。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起。”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低沉、悲凉的合唱,从远处传来,层层叠叠。 监视器后面,已经挤满了人。 秦峰、刘涵予、黄生秋…… 这些今天根本没有戏份的老戏骨们,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被风雪和悲歌包围的黑色大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接下来的这场戏,或许,将会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表演。 场记举起了场记板,在镜头前用力一合。 “啪!” 清脆的声音,被风雪声迅速吞没。 拍摄,正式开始。 帐内。 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江辞饰演的项羽,身上穿着一件粗布便服,边角甚至已经磨损。 那身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黑色甲胄,被他随意地丢弃在身旁的地面上。 他独自一人,跪坐在冰冷的案几前。 手里拿着一块粗布,一遍又一遍,机械地擦拭着那把陪伴了他南征北战多年的佩剑。 动作很慢,很麻木。 这是一种彻底的“卸力”。 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气吞山河的西楚霸王。 他只是一个被打断了脊梁,被现实彻底击垮的男人。 赵颖菲饰演的虞姬,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看着项羽那个落寞至极的背影,眼泪早已无声地滑落。 未语,泪先流。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 “大王……” 她的嗓音哽咽,带着破碎的绝望。 “我们……我们为何不去乌江?” 江辞擦拭佩剑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 过了许久,一个破碎而空洞的声音,才从他那里传来。 “我带八千子弟渡江而来,如今,无一人还。” “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佩剑,撑着案几站起身。 身体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我不能像刘邦那个无赖一样,像个丧家之犬般苟活。” “我,是西楚霸王。” 最后那五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又重若千钧。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到虞姬面前。 他伸出手。 却不是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那只曾经能举起千斤巨鼎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 轻轻地,碰了碰虞姬冰冷湿润的脸颊。 那动作,不像是为她拭去泪水。 更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为他流干了眼泪的女人,是否真实存在。 “别哭了。” 他的话语里,隐约带着一丝苦笑。 江辞空洞得注视着帐顶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 “天,就要亮了。” 他顿了顿,收回手。 “为我……再舞一曲吧。” 赵颖菲含泪点头。 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而是站起身,走过去,拔出了江辞腰间佩着的另一把剑。 一把长剑。 监视器后,魏松和编剧李军猛地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极致的震惊。 剧本里写的是短剑! 短剑,象征着女性的柔美与凄婉。 而赵颖菲,选择了长剑! 那是属于战士的武器! 这个改动,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赵颖菲手持长剑,在帐中站定。 她没有立刻起舞。 而是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眼,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帐顶, 望向了那片飘着大雪的漆黑夜空。 像是在与帐外那八千不散的英魂,做最后的对视。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 剑尖,不是指向自己。 而是指向帐门的方向,指向那四面楚歌传来的方向!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仿佛在说:看着! 帐外的《八千魂》合唱声,在这一刻,骤然激昂! 赵颖菲的“破阵舞”,开始了! 长剑破空,带着风雷之声! 起手,便是惨烈决绝的劈杀! 没有半分柔美,没有一丝缠绵! 她的舞姿,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劈、砍、刺、挡! 每一个动作,都是战场上最直接的杀招! 剑光缭绕,映出她那张苍白却无比坚毅的脸庞。 汗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下颌滴落。 监视器后,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支充满了反抗与决绝的献祭之舞,震撼到失语。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江辞饰演的项羽,没有像剧本里设定的那样, 沉浸在悲伤中,看着虞姬为他跳最后一支舞。 他动了。 他站起身。 一步一步,无比沉重地,走到了帐门处。 他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瞬间灌了进来。 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望着帐外那漫无边际的风雪,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汉军营地。 在他的身后,是虞姬决绝的剑舞。 在他的身前,是八千子弟的魂归之处,是已经注定的末路穷途。 这一刻,他看的不是舞。 是自己的末路。 虞姬的舞,是为八千江东子弟送行,也是在为他送行。 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 却用着截然不同的方式,面对着同一个悲剧的终局。 这种时空交错的悲壮感,瞬间将整场戏的格局, 从儿女情长的诀别,彻底拔高到了一个王朝的挽歌。 监视器后,编剧李军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扶着椅子扶手,才勉强站稳。 “疯子……” 他喃喃自语。 “这两个……都是疯子!” 魏松没有说话。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江辞和赵颖菲,正在创造一个神话。 一个属于悲剧美学的巅峰! 第151章 “虞姬”入戏太深 舞至酣处,赵颖菲一个急速旋身。 她手中长剑的剑锋,竟然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划过。 监视器后,一直安坐的秦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涵予和黄生秋的身体也瞬间前倾,瞳孔骤然收缩。 好在,那是一把没有开刃的道具剑。 可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决绝,却比真正的利刃更加伤人。 在场的老戏骨们瞬间就懂了。 赵颖菲正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仪式, 与虞姬这个角色,彻底融为一体。 “后期!” 魏松的声音带着果决。 “老李,这一幕得让特效组给我加上血!” 他扭头对身旁早已被震撼到失语的编剧李军说道。 帐外的《八千魂》,在此刻攀至顶峰! 鼓点如雷,声声都是催命的战鼓! 赵颖菲的舞步更快,力道更猛, 白色的舞衣在昏暗的烛火下,撕扯出决绝而悲壮的残影。 一舞终了。 赵颖菲持剑而立,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她脸上没有泪。 反而,在望向帐门口那个孤寂背影时,扯出了一丝惨烈至极的笑容。 江辞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他开口,问出了剧本上那句早已注定的台词。 “虞姬,你可有悔?” 赵颖菲摇了摇头。 那笑容,凄美而骄傲。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她的回答,充满了对一个英雄末路的理解、悲悯,以及……最后的疯狂。 下一秒。 她凄然一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一句剧本上根本没有的台词! “大王!且为我等!杀出重围!”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竟提着长剑,走向着帐门的方向! 就在她即将冲出大帐的那一刻,江辞动了。 他一步踏出,后发而至。 从身后,一把将那个身影,死死抱在了怀里! “呃……” 赵颖菲在他怀中疯狂挣扎。 她手中的长剑,因这剧烈的挣扎,剑锋反转, 朝着抱着她的那条手臂,狠狠划了过来! 江辞没有躲。 那把未开刃的道具剑,在巨大的挣扎力道下, 依旧深深地划破了他的衣袖。 衣料撕裂。 一道真实的血痕,迅速显现。 剧痛袭来,江辞却置若罔闻。 他死死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这一抱,是霸王最后的温柔。 也是一个男人最深的绝望。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可以接受众叛亲离,可以接受兵败身死。 却无法接受,他的爱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为他殉葬。 “别去……” 江辞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泣音,一种极致的脆弱感喷薄而出。 “求你……” 这一声“求你”,彻底击垮了怀中人最后的坚强。 赵颖菲的挣扎,渐渐停止了。 她感受到了身后那具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五指缓缓松开。 “当啷!” 一声脆响,长剑坠地。 她反手,同样用尽全力地抱住了江辞。 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无声滑落。 在这漫天风雪与四面楚歌之中,两人相拥。 但这温暖,转瞬即逝。 赵颖菲凄然一笑。 她的手摸向了江辞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把短剑。 一把象征“诀别”的短剑。 终于要出现剧本的那一幕了。 赵颖菲说完了最后的台词。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冰冷的道具剑锋,划过脖颈。 暗红色的道具血浆涌现。 瞬间染红了她素白的舞衣,也染红了江辞紧抱着她的、正在流血的手臂。 赵颖菲的身体,在他怀中,缓缓软倒。 江辞抱着虞姬冰冷的“尸体”。 没有像无数影视剧里那样,仰天悲啸。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整个身体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 最终,挤出了两声不成调的音节。 “虞兮……” “虞兮……” 他再也说不出那句“奈若何”。 因为在这一刻,项羽已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男人。 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监视器后,死寂一片。 魏松双眼赤红,死死地攥着拳头。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一秒,两秒…… 直到镜头里那具颤抖的身体,终于释放完最后一丝属于项羽的情绪。 他才猛地按下对讲机,用尽全力吼出了三个字。 “卡!过了!” 声音落下。 整个片场,依旧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风雪机模拟出的呼啸。 那些之前被清场,却忍不住偷偷围在帐外的工作人员们,此刻都呆立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终于。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女场记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了压抑到极点的哭泣声。 瞬间,整个片场的悲伤情绪被引爆,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江辞的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系统的提示音,时隔已久的再次刷屏。 【检测到心碎情绪……心碎值+125!】 【检测到心碎情绪……心碎值+98!】 【检测到心碎情绪……心碎值+155!】 …… 【叮!恭喜宿主共计获得心碎值623点!生命时长增加75天!】 与此同时。 【情绪隔离LV1】被动技能,精准启动。 那股属于项羽这个角色的悲痛,慢慢开始褪去。 江辞的理智,渐渐回归高地。 他正准备从地板上爬起来,顺便检查一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 却忽然发现,怀里的人,状态有点不对劲。 赵颖菲依旧双眼紧闭。 她的身体,还在极轻微地颤抖。 眼角,有真实的泪水,正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滑落,砸在他抱着她的手背上。 整个人,依旧散发着一股心死的绝望气息。 江辞愣了一下。 赵颖菲……入戏太深,还没从虞姬赴死的悲剧中走出来。 他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这次能收割得这么盆满钵满,这位搭档功不可没。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续命打工人”,他有义务帮一把。 更重要的是…… 这可是一个帮他高效收割心碎值的黄金搭档。 第152章 别哭了,再哭要扣钱了! 魏松那一声用尽全力的“卡”,在被风雪声和悲歌填满的大帐里,显得格外突兀, 却又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决断力。 然而,无人响应。 整个片场,依旧被悲伤所笼罩。 所有人都还陷在那场惨烈的诀别里,无法自拔。 “快!医疗组!” 孙洲是第一个从那片悲伤的海洋里挣扎出来的,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恐慌。 他朝着大帐中央那两个倒地不起的身影冲了过去。 随行的医疗组人员也立刻反应过来,提着急救箱,紧随其后。 完了!出事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了! 尤其是赵颖菲最后那种心死的决绝, 和江辞抱着她时那具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根本不像是演出来的! 入戏太深,心神崩溃,甚至拍摄中途发生意外导致休克……在片场,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在众人惊恐万状的注视中,医疗组和孙洲已经冲到了跟前。 他们看到的,是一幅足以让任何人心碎的画面。 江辞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将赵颖菲紧紧地、近乎绝望地抱在怀里。 他的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整个身体还在因为那无法抑制的悲痛而剧烈颤抖。 那副样子,就是项羽在做最后的诀别,不愿意放走怀中最后一丝温暖。 虞姬的悲伤、不甘和最后的解脱,将赵颖菲彻底淹没。 她感觉自己就是虞姬,已经为她的王,跳完了最后一支舞,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忽然。 一个与这片悲凉绝境格格不入的,平静到毫无感情波动的男声,精准地在她耳边响起。 “导演喊卡了,虞姬的表演结束了。” 这声音,不是项羽的。 是江辞的。 赵颖菲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卡了? 结束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两个词的含义,那个毫无起伏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你再这么哭下去,不仅没加班费,还得赔剧组误工费。” “……” 轰! 赵颖菲那股心如死灰的悲痛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她身体的剧烈颤抖,猛然一滞。 眼角还挂着属于虞姬的泪。 什么……东西? 就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被这种极致的荒诞感冲击到宕机时,江言江语,再次传来。 “而且,你刚才的自刎镜头是一条过,堪称完美。” “现在再死一次,属于重复表演。” 重复表演。 四个字,瞬间剖开了“虞姬”的外壳,将里面那个属于“演员赵颖菲”的内核,给拽了出来。 那股沉浸式的悲伤,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极致的割裂感。 “噗。” 一声极轻的,完全没憋住的笑声,从赵颖菲口中逸出。 在大帐内,这声音微弱,却清晰可闻。 下一秒,她睁开眼。 那双还弥漫着浓重水汽的眸子里,充满了荒诞。 冲到跟前的医疗组和孙洲,刚好看到这一幕。 前一秒还“死”在霸王怀里,气若游丝的虞姬,下一秒就自己睁开了眼睛,还……还笑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赵颖菲自己从江辞怀里坐了起来。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眼角发红之外,看上去……并无大碍。 “……” 冲过来的医疗组医生,举着手,僵在了原地。 孙洲张着嘴,后面那句“赵老师你怎么样了”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江辞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他面不改色地松开手,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赵颖菲,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见鬼了一样的表情。 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臂上。 那道被道具剑划出的血痕,在撕裂的衣袖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嘶……”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 “辞哥!” 孙洲终于回过神来,指着那道伤口,声音都在抖。 “你受伤了!流血了!医疗组!快!快给辞哥处理伤口啊!” 江辞对着孙洲的大呼小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皮外伤。” 他的口吻,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酒精消个毒,拿个创可贴就行。” 孙洲:“……” 创可贴? 这么深的口子你管这叫创可贴能解决的事? 就在孙洲急得快要原地跳脚的时候,一个沉稳的身影,缓缓穿过人群,走到了江辞身边。 是秦峰。 这位德高望重的影帝,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大惊小怪。 他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江辞那张已经迅速褪去所有情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许久。 他才开口。 “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所有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对啊! 刚才江辞抱着赵颖菲,嘴唇明明动了! 一定是他说的那几句话,才让入戏那么深的赵颖菲,瞬间“活”了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拥有神奇魔力的台词? 是劝慰?是开导?还是什么独门的出演员情绪的秘诀? 江辞坦然地迎上影帝的目光,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满是真诚。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没什么。” “交流了一下角色临终体验,提醒她收工了,别耽误大家下班。” 秦峰:“……” 周围的剧组人员:“……” 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颖菲, 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回去。 她急忙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自己那张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脸, 以及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 整个大帐,再次陷入了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秦峰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演员。 而是一个完全无法被常理揣度,从根上就和他们这些凡人不是一个物种的……行业新品种。 秦峰看着江辞那张真诚无比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迅速恢复清冷, 假装自己是空气,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的赵颖菲。 一种强烈的,对自我专业的怀疑,第一次,发生在这位影帝心中。 他几十年来信奉的表演理念,在“别耽误大家下班”这句朴实无华的真理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难道……” “这才是体验派的最高境界?” 第153章 给大家做一个wink吧 《霸王别姬》那场戏的拍摄片段,不出意外地,在剧组内部泄露了。 最开始,只是几个核心摄影师和灯光师,在私下里反复拉片, 研究那神乎其技的镜头语言和光影运用。 但很快,这段视频就像长了腿一样,在各个部门的工作群里疯狂流传。 剪辑室,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那场传说中让整个A组集体失声的表演,到底有多“疯魔”。 于是,流言开始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发展。 一种说法是,江辞和赵颖菲因戏生情,爱得惨烈。 “没看那最后一场拥抱吗?江辞那胳膊上是真的见了血!为了抱住赵颖菲,他连躲都没躲一下!” 另一种说法,则更加玄乎。 说这俩人,都是被角色“附体”了。 “我跟你们说,当时帐篷里的气氛,邪门得不行!那首《八千魂》一放,整个帐子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对!我听说赵颖菲闭关那几天,舞蹈室里天天晚上都有动静,但里面根本没开灯!” 江辞和赵颖菲,就此在剧组里被冠以“疯魔CP”的称号。 魏松很快就听说了这些流言。 他没有制止,反而借着这股劲儿,在又一次的例会上,正式宣布了一个决定。 为了保护演员情绪的完整性,全剧的最后一场戏,将是“乌江自刎”。 换种说法就是,项羽必须死在最后。 此言一出,剧组里那股看疯子的诡异气氛,变得更加浓厚。 …… 片场的休息区角落。 秦峰、刘涵予和黄生秋,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戏骨,正围坐在一起, 面前的手机上,循环播放着那段画质并不算高清的拍摄片段。 没有人说话。 直到视频播放到第三遍,刘涵予才关掉了手机。 “我演了一辈子戏,没见过这样的。” 脾气最火爆的黄生秋,此刻也罕见地沉默着,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着烟。 秦峰终于开口,他的话语很慢。“入戏的人,出不来。喊了卡,魂还在戏里。你看江辞,再看颖菲那丫头……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出戏快。” 黄生秋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了两声。“那你说,这算什么?” 秦峰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拧开,热气氤氲。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江辞抱着赵颖菲,身体剧烈颤抖的那一帧画面。 许久。 “他不是在演。” 秦峰说出了一句让刘涵予和黄生秋都愣住的话。 “他更像一个‘容器’。” 秦峰放下保温杯,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江辞的脸。 “在需要的时候,他能精准地,把‘项羽’这个角色的灵魂,完完整整地装进自己这个容器里。” “然后……”秦峰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另外两人。 “在喊‘卡’之后,他又把‘项羽’,一滴不剩地,精准地倒了出去。” 刘涵予和黄生秋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而此刻,这个“非人”的容器,正坐在不远处的监工椅上,无比专注地看着手机。 孙洲凑过去一看。 屏幕上,赫然是星城某个新开楼盘的详细介绍,下面还带着金牌销售的联系电话。 孙洲只觉得一阵心累。 “辞哥,你还在看房啊?”他忧心忡忡地压低了声音,“现在剧组里都传疯了,说你和赵老师……” “嗯。”江辞头也不抬,指尖划过一张精装修的样板间图片,“这套顶层复式不错,带一个超大露台。” 孙洲:“……” 他发现自家艺人说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接下来的几天,江辞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每天在片场观摩学习,或者说,观察那些老戏骨们在镜头前的表演。 剧组在补拍一场他与黄生秋饰演的范增的对手戏。 那是一场发生在鸿门宴之前的戏,项羽因为妇人之仁,对范增的建议不以为然。 按照剧本,这只是一场铺垫性的文戏。 然而,当黄生秋扮演的范增,痛心疾首地喊出那句“竖子不足与谋”时。 江辞的反应,再次让众人感到了心悸。 他没有愤怒、不耐烦。 他只是自负地看着黄生秋。 那一瞬间,黄生秋感觉自己面对的,就是那个刚愎自用,睥睨天下的西楚霸王。 这场戏之后,江辞在剧组的“非人”印象,被彻底坐实。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月十四号。 一个普通的拍摄日,林晚的电话如期而至。 “江辞,‘朗风’男装的广告,时间敲定了,后天,就在京都。” “好。” 林晚在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也是我们这次代言的核心。” “治愈系微笑。” 电话挂断。 江辞跟魏松确认了一下档期,接下来的几天正好没有他的戏份。 于是,当天收工后,他便在孙洲的陪同下,启程赶往京都。 保姆车上。 孙洲拿着行程单,满脸兴奋地跟江辞描述着这次广告拍摄的注意事项。 江辞面无表情地听着。 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他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属于他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他尝试着,牵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 然而,屏幕里的那个人,只是僵硬地扯动了一下脸颊。 孙洲正说得唾沫横飞,无意中瞥到了江辞的手机屏幕。 下一秒。 他被那个堪称恐怖片的“微笑”吓得一个激灵。 “辞、辞哥……你……” 孙洲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开始疯狂地给江辞找各种“微笑教程”。 从明星标准的露八齿笑,到网红甜心的Wink笑。 均告失败。 江辞不是不会笑,而是刻意营造的治愈系笑容,对他来说难度还是太高了。 拍摄当天。 摄影棚内,布置得阳光明媚。 巨大的落地窗,温暖的米色沙发,绿意盎然的盆栽, 连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亮色T恤,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 江辞换上了一身品牌方准备的明黄色休闲装。 品牌方的负责人,是一位四十多岁,打扮干练的女性。 她看见江辞,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握住他的手。 “江老师!您好您好!我们可是太喜欢您的表演了!” 女负责人激动地说:“我们就是看中了您身上那种,历经沧桑之后的温暖感!特别符合我们这次‘拥抱阳光’的主题!” 江辞听完,内心更绝望了。 拍摄,正式开始。 摄影师努力地引导着。 “来,江老师,放松,我们想象一下……” “想象一下,温暖的阳光,金色的沙滩,还有你心爱的爱人,正向你跑来……” 江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 残阳如血,黄沙遍地。 “咔!咔!” 摄影师崩溃地放下了相机。 “江老师,咱能……能稍微开心一点吗?” “你这个笑,我感觉你下一秒就要跟爱人诀别了。” 无论摄影师如何引导,江辞的微笑,都透着一股“马上就要BE”的破碎感。 摄影师彻底没招了。 品牌方女负责人的脸上,也渐渐失去了热情的笑容。 整个现场的气氛,从最开始的期待,转为了尴尬。 休息期间。 江辞一个人躲在角落,看着手机里星城那个顶层复式的户型图。 他想象着楚虹女士看到这个大房子时,会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于是他再次走到了镜头前。 这一次,他放弃了模仿那些教程里的标准微笑。 他闭上眼。 脑中勾勒出的,是那座四面楚歌的黑色大帐。 然后,他想象自己是虞姬。 在生命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她倒在心爱之人的怀里, 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自己流露出的脆弱。 她露出了带着无尽悲伤,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江辞睁开眼,对着镜头,复刻了这个笑。 监视器后面,摄影师看着画面里江辞那个“微笑”,手都开始抖了。 他回头,看向品牌方的女负责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王总……这、这还能用吗?” 品牌方女负责人死死盯着监视器里江辞的脸。 她不但没有发怒,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反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一把抓住摄影师的胳膊,喊道: “就是这个!别停!给我抓特写!!” 第154章 反向营销的天才 品牌方女负责人王总的声音,尖锐而果决,打破了摄影棚内的尴尬气氛。 她几步冲到监视器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她的动作。 摄影师还保持着放下相机的姿势,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监视器里江辞那张脸,又看了看旁边这位状若癫狂的负责人,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也能用? 这笑容里,哪有一点“拥抱阳光”的意思?这分明是诀别阳光! 王总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的眼睛死死地锁在监视器上。 她指着屏幕里江辞那个笑中带着破碎又凄美的特写。 “谁说拥抱阳光就必须是傻笑?”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转过身,环视着目瞪口呆的摄影师和她的团队, 开始了一场足以颠覆在场所有人职业认知的“反向营销”演说。 “你们看看现在市面上的广告!千篇一律的假笑,虚伪的温暖,消费者早就审美疲劳了!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思路!” 王总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们的目标客户是谁?是那些在CBD格子间里熬夜加班的都市打工人!” “是那些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奋斗者!” “他们需要是治愈,这本身没有错!但是……” 她顿了顿,伸出手指,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屏幕上江辞的脸。 “这种‘于灿烂中预见凋零’的感觉!” “这种‘在温暖中感受破碎’的高级感!” “这,才是真正能击中他们内心最柔软角落的武器!” “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治愈!一种‘原来你也在承受着痛苦’的共鸣式治愈!” 孙洲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位王总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还能……这样? 摄影师团队的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困惑。 王总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闭环里,她猛地一拍手。 “所有原定拍摄方案,全部作废!” 她走到一脸茫然的摄影师面前,下达了新的指令。 “从现在开始,我亲自指导!” 她指着江辞的方向。 “我们换一种拍摄的思路!” “让他看窗外,想象在跟这个他深爱却又不得不离开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他拿起那杯咖啡,想象那是最后的晚餐!” “让他翻开那本书,想象那是他死去爱人留下的遗物!” 王总的指令,剖开了商业广告温情脉脉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最残酷、也最能引人共鸣的内核。 江辞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要求。 内心狂喜。 这不就是把“BE美学”搬进商业广告吗? 甲方的要求,居然能跟自己的续命业务,完美契合到这种地步?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助理孙洲却快哭了。 他悄悄凑到江辞身边,细声颤抖着说:“辞、辞哥……这……这靠谱吗?咱们的代言费不会黄了吧?” 江辞在换衣服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他回了孙洲三个字。 “信科学。” 孙洲:“?” 科学跟这有什么关系? 江辞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相信甲方的审美。” 孙洲:“……”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销售额暴涨的王总, 第一次对“审美”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整个摄影棚的画风,从这一刻起,变得无比诡异。 背景,是团队精心布置的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米色的沙发,温暖的灯光,绿意盎然的盆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模拟的灿烂千阳。 而画面的主角,江辞。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停顿,都充满了故事感。 当他按照王总的指令,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那片“阳光”时。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温暖和向往。 那是一种极致的平静。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那姿态,是在透过冰冷的玻璃,触摸一个逝去爱人的脸颊。 监视器后面,摄影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PerfeCt!” 他激动地喊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这已经不是在拍广告了。 这是在拍一部文艺片的最后一个镜头! 接下来,江辞坐到米色的沙发上,拿起了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没有喝。 只是低头,看着咖啡表面氤氲开的白雾,许久许久。 那神态,不像是在品味一杯咖啡的香醇。 更像是在透过这杯咖啡,看到了自己波澜壮阔,却又注定悲剧的一生。 摄影师,此刻也进入了一种创作癫狂状态。 他像是被彻底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断地变换着角度,捕捉着江辞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破碎感。 “对!就是这样!看你的手!” “别动!保持住这个姿态!” “PerfeCt!太完美了!!” 镜头下的江辞,已然脱离了模特的身份。 他就是一部史诗悲剧电影里,那个失去了所有,独自一人走向生命终点的男主角。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郁的故事感,让周围那些明媚的布景,都带上了一层悲剧的滤镜。 拍摄,异常顺利地提前结束了。 原计划一天的拍摄任务,下午三点就完美收工。 江辞换回自己的衣服,默默地坐回了休息区的角落。 远处,王总和她的团队,全都围在监视器前,看着刚刚拍出来的样片。 画面在屏幕上流动。 先是江辞站在窗前,手贴玻璃的那个镜头。 接着,是那个捧着咖啡杯,如同捧着一个世界的剪影。 孙洲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天呐……”王总团队里一个年轻的女策划,看着屏幕,发出了赞叹,“这个光影,他脸上的每一丝肌肉牵动,都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摄影师更是双眼放光,指着一个特写镜头,激动地对王总说:“王总,您看这里!这个眼神!” “明明是看向镜头的,却好像穿透了镜头,看到了什么我们都看不到的东西!这就是高级感!这就是艺术!” 王总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团队成员们,此刻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困惑,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崇拜。 她们看向江辞的眼神,都变了。 江辞看着那群如痴如醉的甲方团队。 他终于确定。 这次拍摄稳了。 第155章 “心碎笑”的现象级狂欢 拍摄结束,王总亲自把江辞送到了摄影棚门口。 她紧紧地握着江辞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完全不是之前那种客套的商业握手。 “江老师,谢谢你!” 王总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 “这次合作,是我职业生涯里最疯狂的一次赌博!” 她看着江辞那张在拍摄结束后,又迅速恢复到无波无澜状态的脸,预言道:“我敢保证,这条广告,一定会成为现象级!” 江辞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现象级不现象级,他不关心。 这次是代言费,能按时到账就行。 旁边的孙洲,看着兴奋到几乎要手舞足蹈的甲方团队,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位平静的艺人,内心依旧充满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回到保姆车上,孙洲终于忍不住了。 他小声地问江辞。 “哥,咱们这广告……真的没问题吗?” “我怎么感觉,王总她们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江辞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甲方满意,就是最大的正常。” 孙洲还是不放心,他拿出手机,翻出之前林晚发过来的工作备忘录。 “哥,还有个事。” “合同里要求了,为了配合品牌方的第一波预热,今天需要发一条微博。” 孙洲,念着备忘录上的要求。 “文案要带上品牌官方账号,还有你的微笑自拍。” 江辞的眼睛,缓缓睁开。 拿起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江辞忽然开口。 “把灯关了。” 孙洲愣了一下,“啊?” “车里的灯,关掉。” 孙洲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按下了开关。 车厢内瞬间暗了下来, 只有窗外城市流光溢彩的霓虹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江辞再次举起了手机。 他没有再刻意去想什么开心的事。 他的大脑,回到了下午拍摄时,王总那些堪称“变态”的指令。 他没有刻意寻找角度,只是随意地举着手机,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be情绪里。 然后,按下了拍摄键。 “咔嚓。” 一张照片,定格。 旁边的孙洲,下意识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照片里,光影斑驳。 江辞的半张脸隐匿在深沉的阴影中。 另外半张脸,被窗外的霓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那张脸上,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微笑”。 那不是开心,也不是温暖。 那是一种极致的破碎,凄美。 孙洲倒吸一口凉气。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哥……这……这张照片……发出去,要出大事吧?” 江辞完全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这不就是白天拍广告时的感觉么? 甲方的王总看了都说好。 他用最朴实无华的风格,编辑了一条微博。 “收工。@朗风官方微博。 然后,配上了那张新鲜出炉的,足以让任何一个活人看了都想跟着心碎的自拍照。 点击,发送。 微博发送成功的提示,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江辞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闭上眼睛,继续他未完成的“养神大业”。 他不知道。 就在这条微博发出的瞬间,互联网的另一端,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最先沦陷的,是江辞的铁杆粉丝。 “啊啊啊啊啊啊!是新鲜的辞哥!!” “我靠!这个笑!这个笑我人没了!!” “收工?收什么工?这是刚拍完戏收工吗?” 沉寂已久的粉丝们,瞬间沸腾。 她们逐帧分析着这张光影模糊的自拍。 “你们看这个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呜呜呜……这才是他!这才是我们认识的顾将军!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BE感,我真是太爱了!!!” 在真爱粉们狂热的解读和转发下,一些被吸引来的路人也加入了讨论。 “这谁啊?现在的男明星自拍都这么有故事感了吗?” “不认识,但这个笑看得我心里好难受,莫名其妙就想哭。” 于是,在粉丝的奋力推动和路人的好奇围观下,一个全新的词条,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热搜榜的尾巴。 #江辞心碎笑# …… 同一时间,“朗风”男装的公关部,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打仗。 公关总监的电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打到了王总的手机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 “王总!出事了!江辞发的预热微博,上热搜了!” 电话那头,王总正端着咖啡,心情愉悦。 她挑了挑眉。“上热搜不好吗?这说明我们选对人了。” “不是啊王总!”公关总监快哭了,“您快去看看那个词条!#江辞心碎笑#!我们的主题是‘拥抱阳光’啊!” 王总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放下咖啡杯,打开了微博。 当她看到那个词条,以及点进去之后,江辞那张在光影中破碎又凄美的脸时。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睛里的光芒,比在摄影棚里时更加炽热。 “王总?王总您还在听吗?我们要不要立刻公关,把这个词条撤下来?” “或者让艺人那边删掉重发一张?”电话里的声音焦急万分。 王总没有回答。 她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喃喃自语。 “天才……” “真是个天才……” 公关总监:“???” 下一秒,王总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而果决地传来。 “什么都别做!” “不!不仅什么都别做,还要给我加大力度!” “联系媒体渠道,买水军,把这个词条给我往上顶!给我夸!” “就按网友说的夸!夸这种独一无二的‘故事感’和‘高级感’!” 公关总监彻底懵了。 王总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下达指令。 “官博!立刻!转发江辞的微博!” “文案……”王总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脸,灵感迸发,“就写——这,是属于奋斗者的拥抱。” 挂断电话。 整个公关部,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总监。 总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最终咬着牙,吼了一声。 “照王总说的办!!” 几分钟后。 在资本的强力推动下,#江辞心碎笑#这个画风诡异的词条,势不可挡地冲进了微博热搜榜前十! “朗风”的官方转发,彻底引爆了话题。 …… 京都,星火传媒办公室。 林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习惯性地点开了微博。 当她看到热搜榜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又是江辞! 他怎么又上热搜了? 点进去一看,那张堪称“遗照风格”的自拍,伴随着“心碎笑”三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胡闹!” 她立刻拨通了孙洲的电话,语气不善。 “怎么回事?!谁让他发这种照片的?不知道这次的代言主题是治愈系微笑吗?!” 电话那头,孙洲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晚、晚姐……这……这不能怪辞哥啊……” 随后,孙洲用一种颠三倒四,但充满惊恐的语气,将下午在摄影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江辞笑不出来,到摄影师崩溃,再到王总石破天惊的“反向营销”理论,以及最后那场诡异的“BE美学”广告拍摄。 林晚举着手机,听着孙洲的讲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错愕,再到匪夷所思。 当她听完整个“神展开”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电话两端,一片死寂。 孙洲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完了。 晚姐一定是被气到说不出话了。 就在孙洲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时, 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晚笑得花枝乱颤。 她终于意识到。 江辞这种百年难遇的“非正常”体质,在这个同样不正常的时代, 意外地,与一个“疯子”甲方,达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化学反应! 第156章 见侯孝贤导演 风暴的中心,京都某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内。 江辞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半躺在床上,正用平板电脑,专注地研究一部经典的悲剧歌剧——《茶花女》。 屏幕上,女主角玛格丽特因误会被爱人当众羞辱,最终贫病交加,孤独死在阁楼。 江辞看得津津有味。 他试图从玛格丽特凄惨的命运中,汲取可以化为己用的“BE养分”。 “辞、辞哥……” 孙洲举着手机,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学习。 “你……你上热搜前十了。” 江辞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思绪从歌剧的悲伤氛围中抽离。 他接过孙洲的手机。 看着屏幕上那个属于自己的词条,以及下面无数狂热的评论,他的脸上写满了真切的困惑。 “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指着自己的那张自拍,十分不解地问孙洲。 “不就是一张照片吗?” 孙洲:“……” 他已经放弃对自家艺人脑回路进行任何分析和评价了。 就在这时,江辞的手机响了。 是林晚。 江辞接起电话。 “江辞。” 林晚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听上去心情极好。 她言简意赅地通知了江辞两个好消息。 “‘朗风’那边刚联系我,对这次的预热效果非常满意,决定追加百分之五十的代言费。” “并且,他们已经指定你为下一季度的唯一深度合作艺人,所有宣传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江辞听完,内心平静。 哦,钱多了。 可以给楚虹女士的顶层复式,再加一个全自动按摩浴缸了。 然而,林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起了变化。 林晚的语气,陡然严肃。 “江辞,你听好。” “明天上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准备一下,我们去见侯孝贤。” 第二天一大早。 林晚亲自开着她那辆卡宴,停在酒店门口。 江辞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的气压明显偏低。 林晚紧握着方向盘,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妆容精致,状态拉满。 她透过后视镜,一遍遍地审视着江辞。 “一会儿见到侯导。” “沉稳点,谦逊点,懂吗?” “懂了。”江辞点头。 不就是演一个谦逊沉稳的后辈吗? 专业对口。 林晚看着他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的弦反而绷得更紧。 她知道江辞是个天才。 但也正因他是天才,他的脑回路才总是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车子一路向西,驶离繁华的市中心。 最终,车子没有开往任何气派的写字楼或高级会所, 而是在一处极为偏僻的私人园林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 林晚熄了火,深吸一口气。 “到了。” 她转头,最后一次叮嘱江辞,语气郑重到了极点。 “这里是侯导的私人工作室,也是他的电影资料馆,里面收藏了他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电影孤本和资料,从不对外开放。” “今天他愿意见你,是冲着我是《潜伏者》编剧的面子。” 江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推门下车。 刚站定,身后传来一阵引擎的声响。 一辆通体漆黑的豪华保姆车,稳稳地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滑开。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年轻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头柔软的棕色短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微笑。 干净,阳光,充满了治愈人心的力量。 林晚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对江辞说。 “是肖然。” “新晋的‘国民弟弟’,去年靠一部青春校园剧爆火,走纯粹的治愈系和正能量路线。” 林晚的眉头拧了起来。 “圈内公认的‘资源咖’,背景很深。” 话音刚落。 那个叫肖然的年轻男人,已经和他的经纪人一起,看到了林晚和江辞。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径直走了过来。 “晚姐,好久不见。” 肖然率先开口,声音清朗,笑容真挚,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的经纪人,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也笑着附和:“是啊晚姐,真巧,能在这里碰到您。” 林晚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是挺巧的。” 肖然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林晚身旁的江辞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江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热络。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凭着‘心碎笑’在热搜上掀起风暴的江辞老师吧?久仰大名。” “心碎笑”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客气,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站在他身旁的经纪人,立刻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 他拍了拍肖然的肩膀,语气看似随意,实则把每个字都清晰地送进了林晚和江辞的耳朵里。 “肖然,你今天不也是被侯导叫来,聊《潜伏者》的剧本吗?” “怎么这么巧,江辞老师也是为了这个本子来的?” 四人之间的空气,陡然绷紧。 林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肖然的经纪人还在演。 “哎呀,看来这次竞争很激烈啊!不过也是,侯导的男主角,谁不想要呢?” 他看向江辞,脸上挂着前辈对后辈的“鼓励”笑容。 “江辞老师靠着顾将军,如今人气也很高,也是很有优势的嘛。”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靠话题起来的流量,而我们肖然,是实打实被导演看中的。 强烈的戏剧冲突,瞬间拉满。 一边,是治愈阳光、背景深厚的“国民弟弟”。 另一边,是气质忧郁、画风诡异的“BE美学大师”。 一场关于《潜伏者》男主角的战争,还没见到导演,就已经提前打响。 而江辞却毫无反应。 他没看那个喋喋不休的经纪人,也没理会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锁在肖然那张完美的“治愈系微笑”的脸上。 江辞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实在的念头。 原来“拥抱阳光”的广告,应该找他来拍。 这才是甲方的标准答案。 在肖然和他的经纪人正暗自得意,享受着压制对手的快感时。 江辞,终于动了。 他完全无视了对方言语中的所有挑衅和讥讽。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无比专注地看着肖然。 “你的微笑很标准。” 肖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江辞仿佛毫无察觉,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认真地发问。 “是专门练过吗?” “我最近正好需要一个类似的。” “有教程吗?” 第157章 抱歉,他有职业病 肖然脸上那堪称完美的治愈系微笑,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硬。 他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试图解析眼前这个男人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有教程吗? 这是什么新型的搭讪方式? 还是某种圈内人才懂的黑话? 肖然的经纪人反应极快,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肖然和江辞之间,脸上堆起更加热络的笑容。 “江老师真会开玩笑。” “我们家肖然这是天生的亲和力,哪有什么教程啊。” 经纪人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肖然,示意他赶紧接话,把这个诡异的场面圆过去。 然而,江辞完全无视了经纪人的打圆场。 他的视线穿过经纪人的肩膀,依旧牢牢地锁定在肖然那张开始有点不自然的脸上。 他继续认真地,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地追问。 “天生的?” “那面部肌肉如何发力?” “嘴角上扬的角度有具体标准吗?” “眼神需要配合什么样的心理活动,才能达到这种‘治愈’的效果?” 一连串过于“技术流”的灵魂拷问,瞬间揭开了现场所有心照不宣的伪装。 肖然经纪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肖然本人,则完全愣在了原地。 他从业以来,接受过无数的采访和吹捧,所有人都夸他的笑容有感染力,能治愈人心。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赞美,并将其内化为自己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微笑”这个动作,会被人如此量化、解构。 极致的困惑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终于为江辞这怪异的行为,找到了唯一的“合理解释”。 这是羞辱。 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羞辱。 江辞,这个圈内闻名的“BE疯子”,在用他那套研究悲剧角色的方式,来解剖自己的“治愈系微笑”。 他在用这种方式,嘲讽自己的笑容是靠技巧堆砌出来的虚伪产物。 想通了这一点,肖然的面部肌肉彻底放松下来,那抹营业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直视着江辞,开口了。 “江老师对表演的研究,真是深入到了骨子里。”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不像我,只会最笨的办法。” “用心去笑。” 他巧妙地将江辞的行为,定性为“钻研技巧,缺乏灵魂”。 而他自己,则是“真情实感,浑然天成”。 这场暗流汹涌的交锋,瞬间升级。 站在一旁的林晚,本来已经捏紧了拳头,做好了随时下场开撕的准备。 可当她看到眼前这神展开的一幕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预想过一百种唇枪舌剑的场面。 却唯独没料到,江辞会用这种近乎降维打击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让对方破防。 肖然和他的经纪人还在第一层,玩着圈内常见的捧杀和暗讽。 而江辞,他在第五层。 这种极致的荒诞感和反差感交织在一起,让林晚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她对江辞这个“行业新品种”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 这已经不是脑回路清奇了。 这简直是来整顿娱乐圈的。 林晚强忍住上翘的冲动,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她看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肖然经纪人, 用一种“自家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的口吻,轻描淡写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王哥。” “他这人有职业病,看到好的表演,就总想拆解学习一下。” 林晚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肖然。 “毕竟,我们不像肖然老师,天赋异禀,天生就会。” 林晚的话,看似在道歉,在解释。 这几个词,不仅坐实了肖晚两人刚刚那番对话是在“探讨表演”, 更从侧面印证了江辞的“专业性”。 而那句“不像肖然老师,天赋异禀”,更是神来之笔。 它直接将肖然引以为傲的“治愈系微笑”,从“人格魅力”的范畴, 拽到了“表演天赋”的赛道上。 再配合江辞刚才那一连串“技术流”的提问。 这两人的组合拳,直接把肖然给锤成了一个“只会笑”的、天赋单一的“特型演员”。 肖然经纪人的面部涨成了猪肝色。 他纵横圈内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 骂你吧,人家在夸你“表演好”。 不理你吧,人家又一副虚心求教的真诚模样。 这种有火没处发,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让他几欲吐血。 就在这尴尬到几乎凝固的气氛中。 “吱呀——” 那扇古朴厚重的园林木门,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简单灰色布衣,身形清瘦,气质沉静的中年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门口这四个各怀心思的人,也没有理会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只是站在门边,淡淡地开口。 “侯导请各位进去。” 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现场的火药味。 肖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心头的怒火与屈辱压了下去。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抹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 只是这一次,他看向江辞时,那原本清澈的暖阳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他冲着林晚和江辞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率先带着自己的经纪人,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那姿态,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仿佛他们才是今天的主人。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林晚才松了口气。 她凑到江辞耳边,压低了音量,快速地叮嘱了一句。 “干得漂亮。” “但进去之后,收敛点,里面是侯孝贤。” 江辞点了点头。 他脑子里,还在复盘刚才肖然那个微笑从完美到崩坏的全过程。 一种标准化的情绪,在受到外部语言冲击时,会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 稳定性太差了。 看来,这种表演方式,并不适合自己。 第158章 电影是时间的遗物 那个带路的中年男人没有多余的话。 他只是侧身,让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一个完全由胶片和旧海报构成的世界, 在江辞和林晚面前,无声地展开。 林晚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这里不像任何她想象中的工作室。 传闻果然没有错, 这里更像是一座庄严肃穆的“电影坟墓”。 助理没有跟进来,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味。 是旧纸张与醋酸纤维胶片特有的微酸的气味。 高耸的架子直抵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个铁质的胶片盒。 每一个盒子,都贴着一张泛黄的手写标签。 它们被一丝不苟地分类、归档。 林晚的眼神,不自觉地坚毅了几分。 不远处,传来刻意放低的交谈声。 肖然正站在一排法文电影胶片前,与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他引经据典,从戈达尔谈到特吕弗,言语间充满了对艺术电影的深刻见解, 以及一个青年演员对前辈大师的无限崇敬。 那个男人,无疑就是侯孝贤。 他没有像肖然那样,表露出任何激动或者投入。 他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用指腹摩挲着一个冰冷的胶片盒。 在江辞和林晚进来时,他才将视线平静地投了过来。 那一刻,肖然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侯孝贤的视线,越过了林晚,直接落在了江辞的脸上。 超过十秒。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纯粹的观察。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辞却毫无反应。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这位传说中的大导演。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周围那些层层叠叠的胶片盒吸引了。 一排排,一列列。 冰冷,沉默。 像墓碑。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侯孝贤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门口这略显尴尬的对峙。 他忽然打断了想要再次开口的肖然,指了指身边一台布满灰尘的老式放映机。 那台机器的型号很古老,静静地卧在角落。 他随意地问肖然。 “你说你喜欢戈达尔,那你觉得,电影是什么?” 这个问题突兀,却又在情理之中。 肖然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了一个了然且自信的微笑。 这是考题。 而且是他准备了无数次的考题。 他站直了身体,姿态从容,清了清嗓子。 “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 他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标准答案,是戈达尔本人的名言。 “它是一种介于现实与幻觉之间的艺术,既记录现实,也超越现实。” “它用光影捕捉生命的瞬间,再将这些瞬间编织成永恒的故事,让我们在黑暗中,窥见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他的回答无可挑剔。 措辞精准,逻辑清晰,充满了对这门艺术的哲学思辨。 就像一个准备充分的优等生,面对任何考题都能给出最标准的答案。 他回答的时候,他身旁的经纪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林晚的呼吸,却微微一滞。 这个答案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她这个业界内的金牌编剧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这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她下意识地去看江辞。 江辞依旧沉默着。 他看着自信满满的肖然,脑子里没有嫉妒,也没有紧张。 只有几个平铺直叙的词。 标准答案。 教科书里的第一页。 正确,且无趣。 侯孝贤听完肖然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份沉默,本身就比任何否定都更具分量。 他转过头,视线再一次落在江辞身上。 用同样平淡的语调,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呢?” 瞬间,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江辞身上。 肖然和他的经纪人,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审视。 林晚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江辞的目光,没有看侯孝言。 他环顾四周,缓缓扫过那些如同墓碑般陈列的胶片盒。 扫过那些在黑暗中沉默了不知多少年的故事。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包括林晚在内的几人,都心头一跳的话。 “电影,是时间的遗物。” 肖然经纪人差点没控制住,就要笑出声。 遗物? 这是什么回答? 不吉利,晦气,充满了负能量。 在一个追求艺术与永恒的大导演面前,说电影是遗物? 简直是疯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就知道! 江辞的脑回路,永远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拐向最离谱的方向! 然而。 预想中的不满与斥责,并没有出现。 侯孝贤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首次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他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轻轻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遗物?” 江辞平静地点头。 “是遗物。” 他的手,指向了那一排排冰冷的铁盒。 “它们记录了已经逝去的时间,封存了不再鲜活的情感。” “演员在里面生离死别,耗尽心力,然后死去。” “角色在里面,被一遍遍观看,获得永生。”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陈述一个最客观不过的事实。 “观众通过观看它,来凭吊一段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体验一场早已落幕的悲欢。” “所以,它是遗物。” 江辞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 “也是墓碑。” 话音落下。 肖然脸上的自信,彻底消失了,被一种极致的茫然与荒谬取代。 他的经纪人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江辞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江辞的世界。 一个用BE美学构筑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连电影这种造梦的艺术,其本质,也是一场盛大的悼亡。 此刻,侯孝贤定定地看着江辞。 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那丝波澜,正在慢慢扩大。 他看着这个过分年轻的演员,仿佛在看一个失散多年的同类。 终于。 肖然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刻意。 “江老师的看法,真是独特。” 他重新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直视着侯孝贤。 “不过我个人认为,电影的核心,始终是创造,是‘无中生有’。” “是赋予角色生命,而不是凭吊死亡。” 第159章 侯导的考题 肖然的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踩在了艺术创作的光明面上。 这番义正词严的反驳,不仅将江辞那套“遗物论”衬托得更加阴暗怪诞, 也重新将自己拉回了“正确”的赛道上。 他身旁的经纪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漂亮。 这一回合,总算是扳回来了。 然而,侯孝贤完全无视了肖然的辩解。 他甚至没有给肖然一个多余的反应。 侯孝贤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本早已准备好的,用黑色燕尾夹装订好的剧本。 《潜伏者》。 侯孝贤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然后,他将剧本随意地翻到了其中一页,摊开,放在了几人面前的桌子上。 他没有要求两人即兴表演。 也没提出任何关于镜头、走位、情绪的专业问题。 那摊开的纸页上,是一幕戏的梗概。 主角沈清源,为了向敌人纳上投名状,在龙蛇混杂的百乐门舞厅, 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并抛弃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顾婉白。 他要亲手将她纯洁的爱意,碾成一地肮脏的泥。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段文字,变得无比沉重。 侯孝贤缓缓开口,问了两人一个剧本上根本没有的问题。 “演完这场戏后。” “当沈清源独自一人回到家。” “他会做什么?” 问题一出,肖然的经纪人,脸上瞬间浮现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这个问题,太对肖然的路子了! 对于一个擅长演绎细腻情感的演员来说, 这种展现角色内心痛苦与挣扎的“幕后戏”,简直是送分题! 肖然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他会崩溃。”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自信。 “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会将他彻底淹没。” “他可能会砸碎屋子里的一切,砸碎那些承载着他和顾婉白美好回忆的物件。” “或者,他会用酒精麻痹自己,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在宿醉中逃避这份无法承受的痛苦。” 肖然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他仿佛已经化身为了那个在黑暗中独行的潜伏者,将那种极致的悲痛,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停顿了一下,做出了最后的升华。 “这是人之常情。” “也是一个角色,在褪去所有伪装后,人性最真实的体现。” 完美的回答。 从角色的情感逻辑,到人性的深度挖掘,都无可挑剔。 肖然的经纪人,已经开始在心里为他鼓掌。 林晚的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这个答案太标准了。 标准到任何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能给出类似的回答。 它正确,饱满,却唯独缺少了……惊喜。 侯孝贤听完,依旧是不发一言。 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没有任何反馈。 只是将目光,缓缓转向了江辞。 江辞没有看他。 江辞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剧本那段冰冷的文字上。 羞辱。 抛弃。 碾碎。 他过滤掉了所有属于读者和观众的情绪化代入,过滤掉了那些悲伤、心痛、惋惜。 直达人物的核心任务。 潜伏。 获取信任。 斩断过往。 林晚能感觉到,肖然和他的经纪人,正等待着江辞的回答。 等待他给出一个拙劣的、或者重复的答案。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就在肖然的经纪人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江辞,终于开口。 “他不会崩溃。” 仅仅五个字。 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 肖然自信的姿态,瞬间一僵。 他经纪人脸上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也凝固了。 不崩溃? 怎么可能? 那可是亲手推开自己挚爱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她心碎的场景! 在几人惊愕的注视下,江辞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着侯孝贤。 他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残酷。 “他回到家,会做的第一件事。” “是仔细检查住所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自己之前可能遗漏的窃听器。” 这句话,让肖然彻底愣住了。 检查……窃听器? 这是什么思路? 江辞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 解剖着那个刚刚犯下“滔天罪行”的男人。 “然后,” “他会坐下,打开留声机。” “播放他和顾婉白初识时,听过的那张歌剧唱片。” 听到这里,肖然的经纪人稍微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借着音乐,来缅怀逝去的爱情。 用这种方式来表现痛苦,倒也算是一种设计。 然而,江辞接下来的话,却将他这点可怜的想象,彻底击得粉碎。 “他会从头到尾,完整地听一遍。” 江辞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不是为了缅怀爱情。” “而是像一名特工,在做任务复盘。” “他会一丝不苟地,在脑海里回忆今晚在百乐门,顾婉白脸上的所有表情——震惊、不敢置信、痛苦、绝望,以及最后那彻骨的憎恨。” “他会用这些表情,来评估自己的表演是否成功。” “每一个细节,都将成为他判断的依据。” “以此来确保,这一次的‘决裂’,是真实的、不可逆的。” 江辞的声音,在几人中回荡。 “这个复盘的过程中,沈清源是极度痛苦的!但他必须这么去做!” “沈清源是一个男人的同时,他身上更肩负着家国大义!” “这是一个特工,在确认自己的任务完成度。” “这,才是他真正的任务。” 江辞说完了。 话音落下。 肖然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引以为傲的“人性真实”,在江辞这套冷酷的“任务逻辑”面前, 显得那么的幼稚、不堪一击。 林晚再次僵住了。 她知道江辞是个天才,但她从未想过,江辞的天赋,已经超越了“演绎悲剧”的范畴。 他在为角色的每一个行为,构建一个绝对理性的、服务于最终目标的动机。 作为《潜伏者》编剧的她,对于江辞的这套说辞,她是极度认可的。 终于。 一个尖锐的声音,撕破了这片死寂。 肖然的经纪人再也忍不住了。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江辞的脸上。 他转向侯孝贤,近乎失控地喊道: “侯导!您听听!您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悲剧英雄该有的反应吗?” “这分明就是一个冷血的精神病!” 第160章 歪门邪道?能续命的就是正道! 肖然经纪人的指控, 让林晚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她往前一步,下意识地将江辞护在身后。 那架势,已经做好了不惜撕破脸,也要在这里保下自己人的准备。 她可以容忍商业竞争,但绝不能容忍对方用这种方式,侮辱一个演员对角色的理解。 然而,她准备好的一肚子战斗檄文,还没来得及出口。 侯孝贤,终于有了第一个明确的动作。 他抬起了手。 对着那个失态的,面目狰狞的肖然经纪人,做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 肖然经纪人的嘶吼,戛然而止。 侯孝贤的视线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我的片场,不需要演员之外的人,来定义角色。” 这句话,没有斥责。 却比任何严厉的词语,都更有分量。 肖然经纪人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彻底触怒了这位在行业内,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导演。 侯孝贤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转回到了江辞身上。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清晰的情绪。 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棋逢对手的赞许。 他笑了。 “沈清源这个角色。” “就需要一个‘精神病’来演。” 轰! 在现场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肖然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脸上那份自信、从容,以及刚刚因为经纪人失态而浮现的难堪,全部碎裂了。 输了? 自己竟然输了? 他对角色人性的剖析,对内心痛苦的演绎,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那是教科书级别的答案。 他无法理解。 站在他旁边的经纪人,则是彻底的绝望。 那张脸,比刚才被侯孝贤警告时,还要惨白。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搞砸了这次面试,还得罪了侯孝贤。 更可怕的是,他亲手将这个角色,推到了对家的怀里。 他甚至能预感到,自己和肖然,将会成为今天这个局里,最大的笑话。 而林晚。 那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看着身前江辞那依旧平静的背影。 她就知道! 她选中的人,是独一无二的天才! 意料之中的结局。 这才是江辞。 在几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中。 侯孝贤拿起那本黑色的剧本。 然后,在肖然几乎要碎裂的注视中,亲手递给了江辞。 “剧本你拿回去,好好看。” “沈清源,是你的了。” 肖然的身体,又是一震。 那本他梦寐以求,以为势在必得的剧本,此刻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侯孝贤,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质问?不甘?还是求情? 但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侯孝贤那种平静而绝对的目光下,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辞接过了剧本。 入手,微沉。 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 侯孝贤没有再看呆立原地的肖然一眼。 他只是对江辞补充了一句。 “但是,开机时间待定。” “这部戏的准备工作会很长,几个月、半年,或者更久。等我通知。” 半年? 林晚的心,微微提了一下。 江辞在《汉楚传奇》中的戏份,据她所知最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能杀青! 对于一个处在上升期的演员来说,半年多的空窗期,足以发生任何变故。 江辞却毫不在意。 他的大脑,已经飞速地调出了系统面板。 《宫谋》上映后收割的心碎值。 顾将军角色播出后,在网络上持续发酵带来的长尾效应。 还有前几天,拍摄霸王别姬那场戏时,现场收割的巨额心碎值。 【生命余额:1110天】 【心碎值余额:3673点】 三年多的生命储备。 别说半年,就是等一年,他也完全等得起。 他甚至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 可以让他从容地演完《汉楚传奇》后,再接一两个“短平快”的悲剧角色, 刷一波心碎值,把自己的生命余额,堆到一个更安全的数值。 “没问题。” 江辞点头,答应得干脆利落。 侯孝贤无视了呆若木鸡的肖然主仆二人,对江辞和林晚说: “我的助理会送你们出去。” “林编剧,剧本的细节,我们后续再沟通。” 这番话,彻底宣告了这场“面试”的结束。 也宣判了肖然的“死刑”。 那个一直沉默的中年助理,适时地走了过来, 对着林晚和江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晚对着侯孝贤,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拉着江辞,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肖然一眼。 对于失败者,无视,是最大的轻蔑。 两人走过肖然身边。 就在江辞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肖然,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江辞。 用一种压抑着极致愤怒和屈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这种演法,是歪门邪道。” 声音很低。 却充满了怨毒。 江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连一个侧目的反应都懒得给。 歪门邪道? 能续命的,就是正道。 况且他向来只是站在剧本角色的角度,去理解角色动机,这算哪门子的邪道? …… 那扇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另一边。 肖然的经纪人,终于从那种魂飞魄散的状态里,找回了一抹神智。 他扶着失魂落魄的肖然,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园林。 坐进那辆通体漆黑的保姆车里。 “砰!” 车门关上。 经纪人脸上那副惊恐和绝望,瞬间被阴冷的怨毒所取代。 他拿起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他对着那头,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谄媚的语气开口。 “喂,柳总吗?对,是我。” “侯导那边……我们输了。” “估计,侯导本身也是看在林晚是编剧的身份上,我们才败的!” 肖然的经纪人还在找补,不想让自己输的那么难看。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经纪人连连应声,姿态放得极低。 “是,是,您说的是。” “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那双因为嫉妒和不甘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我倒是有个办法。” “能让那个姓江的,就算拿了角色,也永远进不了组。” 第161章 全网黑?哥在研究怎么死得更惨! 星火传媒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林晚没有第一时间宣布这个足以震动业内的消息。 她了解侯孝贤的行事风格,在官方宣布之前,任何抢跑行为,都是一种冒犯。 她授意公关部,低调处理,静待花开。 然而,圈内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晚,各大娱乐论坛和八卦号的深水区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了几个帖子。 “内幕消息:侯孝贤新片《潜伏者》男主已定,并非之前网传的肖然。” “惊天大瓜!国民弟弟试戏失败,角色被某‘心碎笑’男星截胡!” 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讨论。 但很快,肖然庞大的粉丝群体,被精准地引流到了这些帖子里。 一瞬间,炸锅了。 “什么玩意儿?我们家然然准备了一个月,你说截胡就截胡了?” “那个姓江的凭什么?不就是靠一个BE角色火了一下吗?他能跟我们然然比?” “绝对有黑幕!肯定是星火传媒那个女人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 “姐妹们!冲了江辞的微博!让他把角色吐出来!” 愤怒的粉丝,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江辞那条刚刚因为“心碎笑”而爆火的微博。 评论区,瞬间沦陷。 林晚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公关部总监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晚姐,对方的粉丝团组织性太强,我们的控评根本顶不住!” “不止是粉丝,有大量的水军下场了,话题热度在被人为推高!” 就在林晚指挥团队,试图扑灭这场粉丝引爆的舆论火灾时。 一股更加阴险的力量,悄然入场。 一群营销号,在同一时间,发布了措辞几乎完全一致的“爆料”。 “独家揭秘!江辞拿下侯孝贤新片的内幕!并非演技,而是歪门邪道!” “据知情人士透露,江辞在试戏时,将主角沈清源解读为一个冷血的精神病。” “这种怪诞的理解,竟意外‘取悦’了同样风格怪癖的侯孝贤导演。” “这究竟是表演上的剑走偏锋,还是演员本人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 舆论的风向,被瞬间扭转。 之前只是饭圈的撕扯,那么现在,矛头被精准地对准了江辞的“演技”本身。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恶意的词条,被资本的力量,硬生生推上了热搜。 #江辞精神病式演技# 这个词条,与几天前那个#江辞心碎笑#,在热搜榜上形成了诡异的联动。 一个破碎凄美。 一个阴暗疯癫。 两相结合,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艺人”形象,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我就说他那个笑看着不对劲,原来是真的有病!” “太可怕了,这种人演悲剧,不会是本色出演吧?” “抵制劣迹艺人!别让一个精神病来污染大银幕!” 林晚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身体气到发抖。 “欺人太甚!” 她的助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林晚知道,这是肖然背后的资本,在亲自下场。 他们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把江辞从《潜伏者》这个项目里,彻底踢出去。 就在林晚焦头烂额,濒临爆发之际。 京都的酒店套房里。 江辞对外界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那本《潜伏者》剧本。 孙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机屏幕上的黑热搜,刺得他眼睛都疼。 “辞哥,你快看看吧!网上都快把你骂成筛子了!” 江辞头也不抬。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笔,视线高度专注,正在剧本的某一页上,细致地画着圈。 孙洲凑过去一看。 那一段的剧情,是主角沈清源在身份暴露后,被敌人用尽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 江辞在“指甲被一根根拔掉”这句描写下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在旁边用清秀的字迹标注了几个字。 “BE浓度极高,可重点开发。” 孙洲:“……”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BE”这两个字母了。 看着自家艺人这专心研究“如何死得更惨”的模样,孙洲放弃了挣扎。 另一边,星火传媒,总裁办公室。 林晚的怒火,渐渐被冷静取代。 她让助理先出去,一个人躺在老板椅里。 她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把江辞的名声彻底搞臭。 让侯孝贤在开拍之前,就不得不迫于舆论压力,放弃江辞。 林晚重新恢复了思考。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孙洲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晚、晚姐……”孙洲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林晚没有安抚他。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问了一句。 “江辞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让孙洲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盘腿坐在地毯上的人。 他如实汇报。 “晚姐,哥他……他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他……他在研究剧本里主角被拔指甲的戏……” 嘟—— 林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许久。 然后。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她口中传出。 紧接着,是越来越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疯狂。 门外的助理听着这诡异的笑声,吓得浑身汗毛倒竖, 以为自家老板终于被这铺天盖地的黑料给逼疯了。 然而,办公室里。 林晚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找到了这场舆论战中,对方最愚蠢,也最致命的破绽。 他们,根本不了解江辞。 他们用流量明星的逻辑,用饭圈撕逼的套路,去攻击一个脑回路清奇的……技术派。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轰然成型。 不洗白、不控评、不否认。 而是…… 为他加冕! 林晚猛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干净的A4纸,拿起一支签字笔。 笔尖落下。 五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出现在白纸之上。 【外科手术式表演】 写完,她拿起手机,按下了内线。 “公关部,所有人,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紧急会议!” 五分钟后,星火传媒的会议室。 公关总监双眼布满血丝,他手下的几个核心组员,也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已经鏖战了一整天,但对方的攻势如同海啸,他们这点人手根本顶不住。 “晚姐,我们顶不住了。” 公关总监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对方这次是下了血本,水军的规模至少是我们的十倍。” “而且#江辞精神病式演技#这个词条,已经被锁榜了,我们花钱也撤不下来。” 林晚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暴怒或者绝望。 她将那张写着字的A4纸,轻轻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几个张扬的字迹吸引。 “外科手术式……表演?” 第162章 外科手术式表演 公关总监疑惑地念出了声,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林晚环视了一圈自己手下这支队伍。 “从现在起,放弃所有控评和删帖。” 她的话,让所有人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要……投降了? 公关总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晚姐,不能放弃啊!现在放弃,江辞就真的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谁说我们要投降?” 林晚伸出手指,用力地敲了敲桌上那张纸。 “我们不洗白。” “我们,为他创立一个流派。” 整个会议室,众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老板。 终于,公关总监忍不住了,他率先开口。 “晚姐!您冷静一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对方给我们扣的帽子是‘精神病’啊!您现在搞这个……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等于是在公开承认,江辞就是他们口中的‘精神病’啊!” “对。” 林晚点了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 她迎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站了起来。 声音果决而有力。 “但从今天起。” “‘精神病’,不再是污蔑。” “它是一种表演流派!一种为了抵达角色真实,不惜用手术刀解剖自己、也解剖角色的学术理论!” 她踱步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他们说江辞对角色的理解冷血、怪诞,毫无人性?” “好!那我们就告诉所有人!” “这不是冷血,这是‘绝对理性’!是一个演员为了百分之百还原角色,而主动剥离了所有属于‘演员本人’的感性情绪!” “他们说江辞的表演是‘精神病式’的?” “那我们就定义它!” “告诉观众,‘外科手术式表演’,要求演员像一名外科医生!面对角色,除了要学会融入,还要会解剖!” “直达人物最核心的动机!” 公关部的几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自家老板按在地上,疯狂重塑。 还能……这样? 公关总监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从业十几年,处理过的危机公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他也从未想过,还能用这种“自爆式”的方法来反击。 林晚转过身,看着她那群已经完全宕机的下属,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公关部,立刻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影评人、表演系教授、文化领域的KOL!” “把这套理论,给我包装成最先锋、最前沿的学术观点,给我砸出去!” “宣传部,做图!做视频!把江辞从顾将军到他毕业大戏里的马路,那些疯狂的镜头,都给我剪出来!” “文案就用——‘他杀死了自己,才让角色永生’。” 林晚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记住。” “从这一刻起,江辞不是精神病。” “他,是‘外科手术式表演’流派的开山鼻祖。” 公关总监和他的团队成员们,彻底被震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林晚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 公关部总监一个激灵, 老板疯了!那就陪她一起疯! “明白!”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我马上去联系那几个老学究!必须把这个理论吹上天!” 就在团队手忙脚乱,林晚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一个没有存名字,但她无比熟悉的号码。 影帝,秦峰。 林晚走到僻静的角落,接起电话。 “林编剧。”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网上的事,我看到了。” “简直是胡闹!他们这是在毁掉一个好演员!” 秦峰的声音里满是属于前辈的痛心和愤怒。 “我已经让我的团队准备了,我马上发微博,替江辞说句话!” 以秦峰在业内的地位,他如果亲自下场,足以瞬间扭转一部分舆论。 林晚的心头一暖。 但她还是开口,婉拒了这份好意。 “秦老师,谢谢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峰在那头一愣,“不是时候?再等下去,那孩子的演艺生涯都要被这盆脏水给毁了!” “直接下场互撕,只会把您也拖进这趟浑水里。” 林晚冷静地分析,“他们会说您是被我们公司收买了,甚至会编造出更难听的话来攻击您。” “我不在乎!” “我在乎。”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江辞也在乎。我们不能用毁掉一个前辈声誉的方式,来换取自己的清白。”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林晚知道,她赌对了。 秦峰这样的老艺术家,最看重的就是羽毛。 她没有给秦峰太多思考的时间,话锋一转,抛出了自己的请求。 “秦老师,我不需要您直接为江辞发声。” “我只需要您……在下一次的公开采访里,或者在您的微博上,单纯地探讨一下表演的可能性。” 秦峰:“什么意思?” 林晚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说出了让她自己都感到疯狂的观点。 “比如,有一种演员,他不像是人在演戏。” “他更像一个‘器具’。” “能很好承载角色的灵魂。” 林晚的观念,跟秦峰对江辞在《汉楚传奇》剧组中的点评不谋而合。 电话那头,秦峰明显停顿了一下。 许久,他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赞叹,喃喃自语。 “林晚……你真是个疯子。” “但我喜欢你这个疯子。” 深夜,当#江辞精神病式演技#这个词条,在黑粉和水军的狂欢中,牢牢占据热搜榜高位时。 一篇名为《超越方法派:江辞与“外科手术式表演”的诞生》的长文, 被一个粉丝不足一千,ID叫“电影病理切片”的账号, 悄然发布在了国内最专业的电影论坛——“光影浮屠”上。 肖然的公关团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篇“奇文”。 团队负责人将文章链接甩到工作群里,后面跟了一长串“哈哈哈哈”的语音。 “疯了!星火传媒这是彻底疯了!自杀式公关啊!” “还外科手术式表演?他们怎么不叫ICU抢救式表演?” 负责人当场笑出了声。 “来!都别闲着!马上组织人,给我把这个词条也送上热搜!” “对!就当笑话顶!给我狠狠地嘲笑!坐实他江辞就是个哗众取宠,装模作样的神经病!” 于是,在资本的推动下,一个更加诡异的词条,诞生了。 #外科手术式表演# 它作为一个纯粹的嘲讽性标签,被无数水军和黑粉,顶上了热搜榜的后排。 “笑死,演个戏而已,怎么还跟医学名词扯上关系了?” “求求了,别侮辱外科医生了好吗?人家是救死扶伤,你们是装神弄鬼。” “建议江辞退圈去考个医师资格证,别来污染大银幕了!” 整个词条下面,成了黑粉的狂欢节。 然而,事情的走向,开始朝着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那篇被当成笑料的源头长文,因为其过于“专业”和“故弄玄虚”的行文风格, 开始吸引另一批完全不同的用户。 大量的电影学院学生、影评人、以及自视甚高的文艺青年们, 抱着“我倒要看看这帮傻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的心态,点进了文章。 然后,他们就出不来了。 论坛的帖子下方,画风开始逐渐分裂。 “虽然作者的措辞很中二,但……他提出的关于‘演员剥离感性’这个观点,好像有点意思?” “楼上的,我刚把顾将军的片段又看了一遍。” “你们仔细看,江辞受伤后,他的身体反应不是痛苦,而是一种……任务完成后的脱力感?卧槽,这不就是文章里说的‘评估表演结果’吗?” “马路!还有毕业大戏那个马路!他最后撞墙前那个笑!那是用自己的毁灭来完成对爱情的最后一次表达!我靠!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讨论越来越激烈。 争吵也越来越凶。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转发,彻底改变了战局。 骨灰级影评大V,“电影毒舌君”,一个以刻薄和学院派著称,粉丝五百多万,从不评论任何流量明星的博主,转发了那篇文章。 配文,只有寥寥两句。 “词藻浮夸,论点可笑。” “但……至少它在讨论表演本身。在这个只看脸和人设的时代,有讨论,总比没有强。” 这个看似不褒不贬,甚至还带点轻视的转发,却瞬间引爆了整个舆论场。 连毒舌君都下场了? 虽然是在骂,但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关注! 之前还在观望的路人,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众的焦点,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了惊人的偏转。 从“江辞是不是精神病”,开始转向了“到底什么是外科手术式表演?” 一场由黑粉发起的“全网嘲”,竟诡异地演变成了一场“全网考古”的学术研讨会! 第163章 全渠道的“心碎” 星火传媒的会议室,气氛高涨。 “晚姐!联系上了!北影的刘教授,他最讨厌现在小年轻演戏没脑子,” “我把咱们的理论一说,他激动地拍了桌子,说今晚就要连夜写一篇评论文章!” “设计部那边已经出图了!就把顾将军和马路那几个镜头做成了对比图,” “配上您给的文案——‘他杀死了自己,才让角色永生’,效果炸了!” “几个合作的影评人也都动了!他们说这个概念太他妈吊了!” 公关总监拿着手机,手掌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发抖。 “晚姐,‘电影毒舌君’那个转发,彻底把水搅浑了!” “现在好多电影学院的学生都在咱们的话题下面写小论文,分析江辞的表演细节!” “黑粉和水军还在骂,但他们的声音,已经被稀释了!” “我们……我们好像真的把一场必死的局,给盘活了!” 林晚站在会议室的中央,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就在这时,林晚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嗡嗡的震动声,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 手下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那支手机上。 林晚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紧。 朗风男装,王总。 这个时候,甲方来电话了? 公关总监的血色瞬间褪去。 完了。 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品牌方花了百万代言费,请了个代言人,结果代言人转头就背上了“精神病式演技”的黑热搜。 这哪个甲方受得了? “晚姐……” 公关总监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林晚抬手,制止了他。 她走到窗边,划开了接听键。 “王总。”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脆的,带着笑意的女声。 “林总,恭喜你。” “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这两句话,让林晚准备好的一肚子解释和公关说辞,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恭喜? 她揣测着对方的意图,依旧保持着滴水不漏的冷静。 “王总过奖了,只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无奈之举。” 电话那头的王总,轻笑了一声。 “林总太谦虚了。” “‘外科手术式表演’,这个概念,提得非常好。” 王总的声音,带着商界女强人特有的穿透力和敏锐。 “它把一个演员的个人特质,从一个模糊的‘感觉’,拔高到了一个可以被定义、被讨论的学术流派的高度。” “这个操作,比任何单纯的‘帅’或者‘酷’,都更有商业价值。” 林晚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她明白了。 这位王总,不仅仅是个商人。 她是个嗅觉比猎犬还灵敏的顶级捕手。 她从这场看似毁灭性的舆论风暴里,嗅到了独一无二的商机! “王总的眼光,一向毒辣。”林晚由衷地赞了一句。 “所以。” 王总没有再绕弯子,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决定,将江辞先生为我们拍摄的‘心碎笑’系列广告,提前进行渠道、平台、饱和式的投放。” “我们也想着再进一步!” 林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提前投放? 饱和式? 这…… 王总仿佛能猜到她的震惊,用那不容辩驳的语调继续说道。 “就在这周的星期六,下午五点!” 林晚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原本的计划,是一场持久战。 用“外科手术式表演”这个新概念,慢慢扭转舆论,为江辞正名,为《潜伏者》的开拍扫清障碍。 她从未想过。 最强的援军,会从一个最意想不到的角度,以一种最蛮横的姿态,轰然杀入! 这已经不是商业上的认可了。 这是王总,用“朗风”的全部信誉,在为她的“外科手术式表演”理论,进行最高规格的背书! 一个抽象的、悬浮在空中的学术概念,在这一刻,被瞬间与顶级的商业价值,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王总……”林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现在舆论还没完全反转,这个时候投放,很可能会被黑粉抵制,波及品牌……” “风险?” 王总在电话那头,又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野心家的自信与疯狂。 “林总,这不叫风险。” “这叫‘抢占心智’。” “现在全网的人都在讨论江辞,讨论他的表演,讨论他那个破碎又高级的笑。” “我们‘朗风’要做的,就是把江辞,把他那个独一无二的‘心碎笑’,和我们的品牌,深度绑定!” “我要让所有人,一看到那个笑,想到的就是我们‘朗风’!” “让所有在深夜里挣扎的奋斗者,在看到我们的广告时,产生一种‘原来你懂我’的强烈共鸣!” 王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战鼓上的重锤,充满了力量。 “林总,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顶级曝光。” 挂断电话。 会议室里,依旧鸦雀无声。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的老板。 林晚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终于,露出了一个酣畅淋漓的笑容。 她知道。 这场战争的天平,已经彻底,向她倾斜。 …… 与此同时。 京都另一处,奢华的私人会所内。 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面相阴鸷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微博热搜。 肖然的经纪人,姿态卑微地站在旁边,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柳总……星火传媒那边,疯了。” “她们……她们不删帖,不控评,反而生造了一个叫‘外科手术式表演’的词,把江辞包装成什么开山鼻祖……” “现在……现在热度不降反升,好多人都被她们那套歪理给带偏了……” 那个被称为“柳总”的男人,没有说话。 他只是滑动着屏幕,看着那个刺眼的#外科手术式表演#词条,以及下面无数的讨论。 突然。 他抬手,将手里的平板电脑,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昂贵的设备,瞬间四分五裂。 “废物!” 柳总抬起头,眼神阴鸷,直直射向肖然的经纪人。 “花了一堆钱,买了一堆水军,结果呢?” “结果是给对手搭了个台子,让他唱了出千古绝唱?!” “柳总,我……我没想到林晚那个疯女人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经纪人吓得双腿发软。 柳总慢慢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既然常规的办法弄不臭他。” “那就换个玩法。” “去,给我查。” “查他江辞出道以来,所有的黑料,查他身边所有的人!” “我就不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干净到哪里去!” 第164章 扒了半天黑料,你告诉我他爹是烈士? 接到死命令的肖然经纪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阴沉着脸,从私人会所里走出来,钻进车里。 “砰”的一声,他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拿起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一个从未在白天拨打过的号码。 “秃鹫”。 业内最顶尖的狗仔团队,专门做脏活,只要价钱给够,没有他们挖不出来的隐私。 电话接通了。 一个油滑的男声传来。 “李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肖然的经纪人李真,没有废话。 “一个活,接不接?” “江辞。” “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都给我翻出来。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在评估这个任务的难度和价值。 “李哥,据我所知,江辞这个人……有点邪门啊。星火传媒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李真冷笑一声。 “价钱,你开。” “我要最快的速度,最猛的料。” “好。” 电话那头,秃鹫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李哥爽快!三天,三天之内,我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挂断电话,李真靠在座椅上,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林晚,你不是能耐吗? 你不是会创造概念吗? 我倒要看看,当江辞的底裤都被扒出来的时候,你还怎么给他立“开山鼻祖”的人设! …… 京都,五星级酒店。 孙洲的手机屏幕上,#江辞精神病式演技# 和 #外科手术式表演# 两个词条,杀得天昏地暗。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地毯上的那个身影。 江辞盘腿坐着,面前摊着《潜伏者》的剧本。 外界的风暴,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辞哥……”孙洲终于忍不住了,“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网上都快打起来了!肖然的粉丝要把你的微博给冲烂了!” 江辞终于从剧本里抬起头。 他看着孙洲那张写满焦虑的脸,真诚地困惑着。 他没回答孙洲的问题,反而皱着眉,环顾了一下房间。 然后,他压低了身体,用一种分析案情的姿态,小声问孙洲。 “你怎么了?” “房间里有窃听器?” 孙洲:“?” 我他妈是在担心窃听器吗?! 孙洲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几乎是在哀嚎。 “哥!是黑料!是肖然那边要搞我们啊!” 江辞“哦”了一声,又低头看向了剧本。 “黑料?” 他想了想。 自己母胎单身,没谈过恋爱,最大的爱好是拍悲剧电影。 他身上能有什么黑料? 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不想了,继续研究沈清源的下一个受刑场面。 “秃鹫”团队的效率,确实对得起他们的价格。 他们兵分几路。 一路去了江辞的母校,京都电影学院。 另一路,直接杀到了江辞的老家,一个三线小城。 然而,两天过去,反馈回来的信息,让李真的眉头越皱越紧。 “李哥,不行啊,这小子干净得跟张白纸似的!” “学校的老师同学都说他学习成绩好,前三年基本都是泡在图书馆,也根本不惹事。” “唯一的‘出格’行为,就是在毕业大戏上把角色演疯了,但那在表演系算优点!” 另一边的信息,同样让人失望。 “他老家也查了,单亲家庭,跟他妈楚虹相依为命。老邻居都说楚虹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江辞从小就懂事,没让家里操过心。” “感情史?更是屁都没有!电影学院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除了讨论他演的马路,连张跟女生的合影都找不到!” 李真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汇报,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艺人,在电影学院这种地方上了四年学,竟然毫无黑点? 这不科学!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冲着电话发火时。 “秃鹫”的负责人,突然用一种异常兴奋的语调,压低了音量。 “李哥!别急!” “挖到了!绝对是惊天黑料!” “他爸……不是个普通警察!” 王哥的神经绷紧了。 他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是普通警察?快说!是什么?贪污了?还是渎职了?” “都不是。” 秃鹫的负责人故作神秘,每一个字都吊着王哥的胃口。 “我们花了点手段,查了他的档案。他爸叫江岩军,十几年前死于一次秘密行动,档案是加密的。” 秘密行动? 加密档案? 王哥的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的阴谋论大戏。 这里面肯定有鬼! 一个需要加密档案的警察,身份能简单吗? 要么,是任务失败,被当成了替罪羊,身上背着天大的黑锅! 要么,就是他本身就有问题,所谓的“秘密行动”,只是掩盖他罪行的遮羞布! 李真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江辞身上那道可以被撕开的,最致命的伤口! “就从这个方向给我挖!”他对着电话,下达了新的指令,“不管花多少钱,把那份加密档案给我撬开!” “我要知道,那个叫江岩军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真已经开始构思后续的舆论方案。 “伪英雄之子”。 这个标签太完美了。 只要坐实江辞的父亲有问题,那么江辞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解读为“靠悲惨身世博同情”。 他那个引以为傲的“BE美学”,也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第三天晚上。 “秃鹫”团队,终于通过非法的渠道,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搞到了一部分解密信息。 一份加密的电子文件,发到了李真的邮箱里。 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附件。 文件内容很简洁。 没有长篇大论的故事。 只有几行格式化的文字。 【姓名:江岩军】 【单位:市刑侦支队】 【事件:二零零八年“雷霆行动”】 【事由:为掩护卧底同事安全撤离,孤身引开境外武装贩毒集团火力,身中七枪,当场牺牲。】 【结论:追授个人一等功。】 【追授荣誉:革命烈士。】 李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紧盯着屏幕最下方那两个字。 烈士?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屏幕。 没错。 那两个鲜红的、由官方系统盖章认证的字,像两块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眼睛里。 革命烈士。 这他妈哪里是黑料? 这分明是一道护身金光! 李真的脑海里,猛地闪过前段时间轰动全网的一条新闻。 西昌舰的一位牺牲海军,他还在上小学的儿子拿着优待证坐公交车,被司机当众污蔑用假证,孩子委屈得当场大哭。 事情捅到网上,瞬间爆炸。 舆论的怒火,几乎要把整个城市掀翻。 最后的结果,所有司机被拉去重新学习思想教育,市长都亲自登门,给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道歉。 李真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他只要敢把这份“黑料”放出去。 他会把江辞,从一个“精神病式演技”的争议艺人,直接捧上“烈士遗孤”的神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柳总。 李真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颤抖着,划开了接听键。 “怎么样了?”柳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李真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说话!” “柳……柳总……” “出……出事了……” 李真将那份档案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真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许久。 柳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这件事,到此为止。” “所有的人,都给我撤回来。”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李真举着手机,呆立在原地。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回电脑屏幕上。 那两个鲜红的“烈士”,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第165章 又来新活了?! 星火传媒的会议室里,林晚正在部署第二波舆论攻势。 她要将“外科手术式表演”的概念,与电影史上的各大流派挂钩,为江辞坐稳“开山鼻祖”这把交椅。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蛮横地撞开。 公关总监脸涨得通红,举着手机冲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晚姐!停了!” 他这一嗓子,让满屋的嘈杂戛然而止。 “什么停了?”林晚眉峰一蹙。 “水军!黑稿!全他妈没了!” 公关总监喊得嗓子都劈了,他指着手机屏幕,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十分钟!就十分钟!网上所有黑江辞的东西,撤得一干二净!” 林晚眼底闪过错愕。 她几步走到电脑前,刷新页面。 微博上,之前那些恶毒的咒骂与攻击,果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关于“外科手术式表演”的中立讨论和粉丝的庆祝。 “赢了?这就赢了?” “我操!晚姐这招‘自爆卡车’直接把对面炸投降了?” “入行十年没见过撤这么干净的!对面是断网了吗?” 年轻的员工们一嗓子吼了出来,有人甚至把策划案扔向了半空,办公室里一片沸腾。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林晚“神之一手”创造的公关奇迹。 唯有林晚自己,身体靠进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陷入了思索。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的策略是拖延和转化,是一场持久战,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砸了数百万的对手彻底认输。 这不是溃败,倒像是一场训练有素的战略性撤退。 他们为什么撤? 除非……他们在深挖江辞背景的时候,一头撞上了一块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的铁板。 周六,下午五点整。 一个信号,瞬间覆盖了整个互联网。 全网各大平台,从APP开屏到视频贴片,再到社交媒体信息流。 “朗风”男装的广告,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强势姿态,占据了每个人的屏幕。 画面里。 背景是阳光和煦的办公室。 江辞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手里捧着一杯升腾着白雾的咖啡。 他抬眼看向镜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喜悦,只有燃尽后的疲惫。 可他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片温柔又易碎的星光。 下一秒,一行广告语浮现在屏幕正中。 【这,是属于奋斗者的拥抱。】 那一刻,无数屏幕前的喧嚣都静止了。 前一秒还在激烈争论“江辞是不是神经病”的网友们,沉默了。 那些在深夜格子间挣扎,在都市丛林里奔波,内心早已疲惫不堪的打工人,在看到广告时,也沉默了。 一种无声的默契,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你懂我。 #外科手术式表演#,这个词条,彻底从一个被嘲讽的标签,变成了一个现象级的文化符号。 “我靠!我终于懂什么叫‘外科手术式表演’了!他这哪是在笑,他这是用一个表情,解剖了所有成年人的伪装和辛酸!” “这广告封神了!我一个大老爷们,看得眼眶发热。” “朗风这次赌赢了!这才是高级感!这才是成年人该看的广告!” 风向,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完全倒转。 各大艺术院校的学生,开始在课堂上和论文里,认真地探讨这个新生的表演概念。 江辞在毕业大戏里撞墙前的那个笑,更是被反复播放,与广告里的“心碎笑”进行逐帧对比。 舆论的狂欢,带来了惊人的商业回报。 广告上线十二小时。 “朗风”官方商城销售额暴涨三倍。 江辞在广告中穿过的所有同款,全部售罄,紧急补货的公告挂满了首页。 王总得意地亲自致电林晚,当场敲定了下一季度的独家深度合作,所有宣传资源,全部押注江辞。 挂断电话,林晚望着窗外。 虽然依旧没想通对手撤退的真正原因,但结果是好的。 这场仗,他们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大获全胜。 而风暴的中心,江辞本人,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这几天,他已经把《潜伏者》的剧本翻来覆去研究了数遍。 里面大量的酷刑、背叛、生离死别的桥段,让他汲取了丰富的“BE养分”。 此刻,他正处于一种能量摄入过量的饱和状态。 整个人懒散地盘腿坐在酒店地毯上,难得没有去琢磨下一场酷刑的细节。 他拿着平板,在网上搜索新的悲剧电影,打算换换“口味”。 孙洲在他旁边,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当场来个后空翻。 “哥!你火了!你彻底火了!” “‘外科手术式表演’!你现在是这流派的祖师爷了!” “还有朗风那广告!全网都在夸!王总那边赚翻了!” 江辞“哦”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被一部冷门的东欧黑白片吸引。 简介写着:男人用一生追查杀妻真凶,直到最后才发现,凶手是年轻时的自己。 不错。 这个BE浓度很高,结构也很妙。 他默默将电影加入待看列表,准备研究一下这种“自我毁灭”式悲剧的演法。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江辞随手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 “江辞吗?我是顾淮。” 顾淮? 江辞想了想,记起来了。 《三生劫》的男主角,也是投资人之一。 那个在片场总用一种古怪目光打量自己的实力派。 “淮哥,你好。”江辞礼貌地应道。 两人没说几句废话,顾淮便直奔主题。 “对了,忘了通知你。” “《三生劫》,过审了。” “已经定档七月,暑期档上映。” 听到这个消息,江辞心里立刻开始盘算。 暑期档。 观影主力是学生。 到时候,仙尊楚无尘“为爱人硬抗九天神雷,魂飞魄散”的结局,应该能为他收割一大波新鲜的心碎值。 就在江辞默默计算收益时,顾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郑重。 “我手上,有一个新剧本。” 顾淮的声线透过听筒,清晰传来。 “我觉得,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第166章 穿越时空的思念 第二天,京都一家私密性极高的茶馆。 古色古香的包厢内,熏香袅袅。 顾淮早已等候在此。 他见江辞进来,并未起身,只淡漠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坐。 那姿态,不像是在约见一个后辈,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等待雕琢的作品。 茶是顶级的金骏眉,汤色金黄,香气馥郁。 “‘外科手术式表演’。” 顾淮亲自为江辞斟满一杯茶,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嗓音平淡。 “你的老板林编剧,手段确实高明。” 他的评价直接而锐利。 “但如果玉本身不是好玉,再精妙的雕工,也只是空谈。” 顾淮将一份装订精致的剧本梗概,推到江辞面前。 封面上是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穿越时空的思念》。 江辞没有立刻去拿。 他端起茶杯,动作不急不缓,先是闻香,再浅啜一口。 随即,他脸上漾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几分后辈的谦逊和熟稔。 “都是晚姐抬爱,淮哥过奖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刚才的客套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淮哥有这种级别的资源,还能第一时间想到我这个弟弟,这杯茶,我必须敬您。” 说完,他将杯中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 顾淮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没有半分被恭维的动容。 “你在《三生劫》剧组的状态,我都看在眼里。” 他完全无视了江辞的客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说你是‘精神病’。” “我倒认为,那是一种绝对的献祭。” “你根本不是在表演情绪,你是在解剖角色,然后把自己当成祭品,填了进去。” 顾淮的评价,连江辞本人都感到被看穿的意外。 “我要的‘夜宸’这个角色,需要一个少年,也需要一个活了千年的怪物。”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割裂感。” 话音落下,包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江辞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份剧本梗概。 《穿越时空的思念》。 他开始快速浏览。 故事讲述了一个活了千年的半妖半人“夜宸”,与一个从现代穿越回商超商都的女大学生“阿离”之间的爱情故事。 江辞的大脑,在阅读的瞬间,自动开启了“BE美学”扫描模式。 那些男女主甜蜜互动、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HE结局,被他的思维自动过滤。 他的注意力,精准地落在了那些能为他提供“生命值”的关键节点上。 手指在纸页上缓缓划过。 第一个核心“心碎”节点,找到了。 【商朝商都,半妖夜宸曾被恋人——巫女灵汐以灵犀箭封印在御神树千年。】 在开片前的旁白剧本中: 商朝商都,人妖共存。半妖夜宸曾与传奇巫女灵汐相恋,却因误会反目,灵汐以灵犀箭将他封印在御神树上,随后以魂封印妖军团与灵玉,亡魂未散! 被挚爱背叛。 不错。 这个是经典的BE母题,受众广,情感冲击力强。 背叛带来的痛苦,混杂着不解与绝望,能轻易催动女性观众的泪腺。 属于高效率、高产出的“心碎值”来源。 他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核心“心碎”节点,出现。 【阿离被大妖操控时意识清醒,明知爱夜宸却无法控制身体,含泪射穿他肩头并钉在御神树上,亲眼看着爱人受伤却无力阻止,内心愧疚与痛苦极致交织,还复刻了夜宸千年前的创伤,双重刺痛感拉满。】 被无辜的爱人二次伤害。 这个……有点意思了。 第一次被封印是“背叛之痛”,那么这一次就是“宿命之殇”。 伤害他的人,是无辜的,是不情愿的,甚至比他更痛苦。 这比单纯的背叛,更多了一层无力感。 对于观众而言,她们会同时心疼男女主角。 那份无处宣泄的心疼,最终会全部倾注在夜宸这个角色身上。 从情感浓度上来说,这种“错位的伤害”,比“直接的背叛”,更为高级。 心碎潜力,巨大。 他继续翻页,寻找下一个爆点。 第三个核心“心碎”节点,浮现。 【灵体状态的灵汐看着阿离与夜宸相拥、亲吻,深藏的爱意化为尖锐醋意,既以“伤害夜宸的人是你”刺痛阿离,又强行分离二人,她的爱而不得与失态,满是悲剧感;而阿离被灵汐强行送走时,撕心裂肺呼喊夜宸却无力反抗,分离之痛直击人心。】 时空相隔,永不相见,甚至被遗忘。 这是终极的意难平。 前面所有的伤害,好不容易迎来了和解与爱恋,却被更宏大的、无法抵抗的命运法则彻底碾碎。 紧接着,江辞再次找到了第四个“心碎”节点。 【阿离回现世后,满脑子都是伤害夜宸的画面、他昏迷的模样,明知赤桀强大仍不顾一切要穿越回去,时空阻隔下的牵挂、愧疚与决心,藏着“怕回不去、怕他出事”的极致焦虑,虐感浓烈。】 BE美学的巅峰之作! 江辞几乎要当场拍案叫绝。 这个角色的BE浓度,简直高到令人发指! 就在他内心为这份“天降大餐”而狂喜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梗概中的一句细节描述。 【……阿离怜惜地俯下身,轻轻吻上昏迷中夜宸的唇……】 江辞的视线,陡然定格。 ……轻轻吻上…… 吻? 吻戏?! 江辞的大脑,当场宕机了半秒。 作为一名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纯情男子大学生,他短暂的演艺生涯,哪经历过这种戏码。 这种嘴唇碰嘴唇的亲密接触……超纲了啊!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掀起小小的兵荒马乱。 下一秒,强大的求生欲和演员的自我修养,强行把他混乱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江辞甚至开始一本正经地,思考一个全新的问题。 错位拍摄和真实拍摄,对于观众共情所产生的“心碎值”,是否存在明确的数据差异? 如果真实拍摄,能让观众的代入感更强,从而在后续的悲剧节点中,产生更强烈的“心碎”效果…… 对面的顾淮,见江辞久久不语,陷入沉思,只当他是在权衡这个角色的难度和接拍的利弊。 顾淮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女主角‘阿离’的人选至关重要。” 他补充道。 “这个角色需要天真,但不能愚蠢;需要善良,但也要有成长。目前还没有定论。” 顾淮放下茶杯,再次看向江辞。 “但我希望,你能为‘夜宸’这个角色,给我一个口头的承诺。” “为他保留档期。” 江辞终于从关于“吻戏产出率”的学术思考中回过神来。 他放下剧本,抬头看向顾淮,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认真和郑重。 “淮哥,《汉楚传奇》里项羽的戏份,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杀青。” 顾淮点了点头,早有预料。 “不急。” 他的回答,带着一种属于顶级演员的笃定和从容。 “女主的人选,也还没定。” “这个角色对演员要求极高,我宁愿等,也不会将就。” 第167章 霸王归来赴死期!(改) 离开茶馆,江辞回了星火传媒。 他把顾淮和那本名为《穿越时空的思念》的剧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晚。 林晚听完,罕见地沉默了很久。 她靠在办公椅里,指尖在桌面上无声敲击。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 “江辞,你这一路走,还是很受大家喜欢啊,能遇到这么多贵人?” 从苏清影、秦峰,到魏松,再到现在的顾淮。 这些站在圈子塔尖,出了名挑剔孤高的实力派,一个接一个,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种运气,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江辞面对老板的调侃,难得认真地反驳了一句。 “晚姐,你难道不是我的贵人吗?” 一句话,直接把林晚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她没好气地摆摆手,但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 “行了,少贫。” “剧本我看过梗概,夜宸这个角色,BE浓度极高,含金量也足,你演了不亏。” 说到这里,林晚的声调微微拖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促狭。 “至于吻戏……就当你为艺术献身了。” 江辞:“……” 他果断决定,跳过这个危险的话题。 仅仅两天后。 一条消息毫无预兆地传来,在整个娱乐圈掀起滔天巨浪。 【顾淮联手星空影业豪掷五亿,打造奇幻巨制《穿越时空的思念》!】 这个标题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所有圈内人的心口。 顾淮。 最低调的青年影帝,背后站着的还是天光娱乐。 星空影业。 业内龙头,出品即精品。 五亿投资。 这个数字,直接刷新了年度奇幻题材的制作成本记录。 而那个名为“夜宸”的男主角,瞬间成了风暴的中心。 被挚爱封印千年,又被转世的爱人无意中再次伤害,在宿命的轮回里挣扎,好在结局是圆满的。 但过程中,那种复杂、破碎,充满悲剧宿命感的人设,再配上这种顶级的制作班底,几乎是所有男演员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有业内媒体直接放出话来。 “夜宸”这个角色,就是“下一届影帝的预定入场券”! 一时间,整个圈子彻底疯狂。 许多当红小生、顶级流量,动用了背后所有的资本和人脉,削尖了脑袋,只为求得一个试镜的机会。 哪怕只是去露个脸,也足以成为日后炫耀的资历。 就在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争得头破血流之时。 顾淮背后的天光娱乐,发布了一则简短的声明。 【《穿越时空的思念》男主角已锁定唯一心仪人选,感谢大家关心,影片暂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公开或非公开试镜。】 声明一出,舆论彻底引爆。 不试镜? 直接内定了? 这是何等的偏爱与信任! #天光传媒神秘人#这个词条,直接空降热搜第一,后面缀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全网都在疯狂猜测,这位被顶尖班底“虚位以待”的天选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份份“备选名单”在网上流传,从老牌中生代实力派,到新生代人气顶流,应有尽有。 各家粉丝为了证明自家偶像才配得上这个角色,P图的P图,写万字长文分析的分析,在评论区杀得天昏地暗。 然而,在所有沸沸扬扬的名单里,都没有江辞的名字。 会把他这样一个还在《汉楚传奇》剧组拍戏的演员和这样一个S+级的顶级项目联系在一起。 …… 酒店房间里。 孙洲举着手机,在房间里激动地来回踱步。 “哥!哥!你快看啊!” “肖然和陆易峰的粉丝为了‘夜宸’这个角色打起来了!都说对方不配!” “我靠!他们要是知道这个角色早就是你的了,会不会当场气晕过去?” 孙洲一边刷着手机上的腥风血雨,一边看着地毯上那个安静的身影,感觉这个世界魔幻得不像话。 江辞盘腿坐着,戴着降噪耳机。 他的面前,平板电脑上正播放着一部画质粗糙的捷克黑白悲剧电影。 一个男人在集中营里受尽折磨,只为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最后却在解放前夜被自己人误杀。 江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时不时按下暂停,拿起笔,在旁边的本子上飞快地记录。 “被拯救者视角下的悲剧呈现……” “无意义牺牲所带来的荒诞感……”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外界的滔天巨浪,与他隔绝。 孙洲终于忍无可忍,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哥!祖宗!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全网都在为你打架!你现在是娱乐圈最大的悬念!结果你在这里看黑白默片?” 江辞的思路被打断,有些不满地抬起头。 “吵。” 孙洲:“……” 我他妈是为了谁啊! 就在孙洲快要被自家艺人逼疯的时候,江辞的手机响了。 是林晚。 江辞接起电话。 林晚的声音里,透着格外的严肃。 “江辞,顾淮的声明你看到了吧。” “嗯。” “他这是在用自己二十年积攒的声誉,为你挡掉所有明枪暗箭。” “他把所有觊觎这个角色的人,都拦在了门外,为你清空了赛道。” “但这也意味着,他把评判你的权力,交给了全网的观众。” 林晚的话,字字清晰。 “你必须用无可挑剔的表演,来回应这份堪称豪赌的信任。” “演砸了……” 林晚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的重量,却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你和他,都会成为整个行业的笑话。 江辞听着电话,脸上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明白。” 压力? 他感受到的,只有即将开拍的期待。 时间在等待中又流逝了一个礼拜。 外界关于“神秘人”的猜测热度丝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此时,江辞的私人手机再次响起。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男声。 是《汉楚传奇》的导演,魏松。 魏松的声音里,带着战栗与狂热。 “江辞,回来吧。” “准备拍——” “项羽,乌江自刎。” 孙洲一边为江辞收拾着前往影视城的行李,一边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去《汉楚传奇》剧组时,江辞还是个刚出道只演过两部戏还是配角的男演员。 可现在,他们再次归去。 江辞已经是“外科手术式表演”的开山鼻祖,更别说又背上了一个五亿项目男主角合约的天光传媒神秘人”。 “哥,这次回去,你的咖位又要涨一大截”孙洲把一件外套叠好,满脸激动。 江辞没理他。 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项羽的最后时刻。 霸王别姬。 四面楚歌。 乌江自刎。 这场戏的BE浓度,是他目前为止,遇到过的巅峰。 当江辞重新踏入《汉楚传奇》那熟悉的片场时。 剧组的灯光师、摄影师、场务、道具组…… 几十道目光,聚焦而来。 他们在看他。 看这个凭空出世,搅动了整个行业风云的“现象”。 看这个即将演绎西楚霸王最后悲歌的“疯子”。 江辞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 他径直走向导演魏松。 然而,就在他穿过人群时,一道视线,让他无法忽视。 在片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身穿素色便服的窈窕身影,静静地站着。 她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 江辞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了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个身影也抬起了头。 她缓缓摘下口罩。 那张清丽而坚定的脸,就这样显露出来。 是赵颖菲。 第168章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赵颖菲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片场诡异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辞和她身上来回横跳。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正主来了”的奇特仪式感。 窃窃私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屏住呼吸的注视。 魏松从监视器后走了出来。 脸上的情绪混杂,看不出是怒是喜。 他走到赵颖菲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主角。 “你怎么来了?” 魏松的嗓音有些干涩。 赵颖菲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始终定格在远处那个孤直的背影上。 江辞的背影。 她轻声开口。 “霸王末路,虞姬当来送行。” 一句话。 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剧组人员,齐齐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头皮发麻。 拍戏的现实感,被这句话瞬间抽离得干干净净。 一种宏大、悲壮的宿命感,笼罩了整个片场。 就在这股悲凉气氛被烘托到顶点时,江辞动了。 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了另一侧的道具组。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他拿起了那把即将用于“自刎”的青铜剑。 “锵。” 他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越的闷响。 然后,他用一种极度冷静的语调,问向旁边已经看呆了的道具老师。 “老师,这把剑的配重,是按照出土文物的1:1复制品做的吗?” 道具老师:“啊?” 江辞继续问,条理清晰,不带半分情感。 “我想确认一下,挥剑,从触碰到割裂颈动脉的最终阻力感。” “……” 整个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刚刚被赵颖菲一句话点燃的千古悲凉,那份史诗般的宿命感,被他这句提问,瞬间击得粉碎。 助理孙洲站在不远处,急得额头冷汗直流。 完了! 又犯病了! 哥!祖宗!你看看场合啊! 人家“虞姬”都来为你送行了,气氛都到这儿了,你在干什么?你在质检凶器? 你这是项羽还是片场品控经理啊! 周围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外科手术式表演”? 这也太外科了吧! 连自刎的阻力感都要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吗? 魏松站在监视器旁,只是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疯狂的期待。 然后,他猛地转身坐回自己的导演椅。 他抓起扩音器,吼出了那两个字。 “ACtiOn!” 刹那间。 呜咽悲凉的楚歌,从片场四面八方设置的巨大音响中传来。 苍凉的鼓点,一下,又一下。 沉重地敲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镜头推向江辞。 前一秒,他还是那个拿着道具剑,冷静分析技术参数的“片场质检员”。 歌声响起的瞬间。 他周身的气质,判若两人。 那股盘桓在他身上的,属于现代青年的清爽和疏离感,彻底褪去。 一种属于末路英雄的,沉重如山岳的疲惫与血腥气出现在他身上。 他垂下手臂,那把青铜剑在他手中,不再是一件道具。 而是陪伴他征战一生,饮尽无数鲜血的佩剑“天龙破城”。 他缓缓抬起头。 那个脑回路清奇的江辞,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是那个兵败如山,被逼入绝境,满身血污、疲惫至极的西楚霸王。 他不再是江辞。 他就是项羽。 他的脸上没有癫狂,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燃尽了所有希望和生命力之后的空茫。 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虚无。 项羽环视战场。 那些躺在地上的群众演员,在他眼中,不再是领着盒饭的龙套。 而是追随他出生入死,此刻却已尽数倒下的江东子弟兵。 他仰起头。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怆长笑。 那笑声嘶哑而低沉,不似宣泄,更像是一种内里的崩塌,听得人胸口发闷。 就在他笑声落下的瞬间。 他的目光动了。 他精准地落在了片场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 落在了赵颖菲的身上。 在江辞的视野里,或者说,在项羽的视野里。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淡化。 冰冷的摄影棚,巨大的灯光设备,紧张的工作人员……所有的一切,都在褪色,都在远去。 他看到的,不是那个穿着素色便服,戴着鸭舌帽的赵颖菲。 他看到的。 是那个在四面楚歌的垓下大帐中,为他最后舞了一曲《剑器行》,而后血溅当场的女人。 他的虞姬。 她的幻影,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时空,隔着生死,正看着他。 这道幻影的出现,成了压垮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他彻底完成了从“求生”到“求死”的最终心理转变。 败了,无所谓。 死了,无所谓。 原来,她在这里等他。 这一刻,是江辞献祭式的表演。 更是角色本身,宿命的终点。 他缓缓转过头,不再看她。 他开口,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台词。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他的嗓音破碎、干涩。 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最后,那不肯低头的骄傲。 话音落。 江辞没有丝毫犹豫。 他反手握剑。 动作干净、利落、决绝。 那把刚刚还在被他研究“阻力感”的青铜剑,狠狠划过自己的脖颈。 身体,轰然倒地。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乌江岸边那片浸湿的泥土。 霸王,陨落。 …… “卡——!” 魏松那嘶哑到变形的吼声,在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响起。 整个片场,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绝对死寂。 片场的众人都被这场极致的、充满了毁灭美感的悲剧表演,震慑在原地。 他们分不清戏里戏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角落里。 赵颖菲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泪水早已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无声地汹涌而下。 她紧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身体却因那股巨大的悲恸而剧烈地颤抖着,几近站立不稳。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演员完成了他的拍摄。 她看到的是她的霸王,在她的面前赴了死期。 第169章 这KPI,跟吻戏的真假有关系吗? 魏松那声嘶哑的“卡”之后,片场并没有恢复惯常的嘈杂。 而在这片悲伤磁场中央,江辞的大脑里,却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 【心碎值+12(来源:灯光师小花)】 【心碎值+18(来源:场务小柳)】 【心碎值+9(来源:场务小静)】 …… 密密麻麻的数字,在江辞的意识面板上疯狂刷新。 就在这时,一条格外醒目的金色提示,强势地挤开了其他所有数据流。 【检测到核心关联者强烈心碎共鸣……心碎值+168(来源:赵颖菲)】 金色提示的下方,一行最终结算的数字缓缓浮现。 【结算完毕。】 【本次心碎值共计收割:368点。】 【奖励续命时长:56天。】 江辞看着面板上那两个全新的数字,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剩余生命时长:1144天】 【心碎值余额:4041点】 他现在无比的踏实。 “哥!哥!你没事吧!” 孙洲的声音将他从丰收的喜悦中拉回现实。 几个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冲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冰冷的“血泊”中扶起。 黏腻的“血浆”糊了满脸,江辞有些恍惚地抹了一把,感觉像是从一场绵延千年的大梦中骤然惊醒。 情绪隔离技能悄然发动。 霸王的气息正在从他身上飞速褪去, 属于江辞那种略带疏离的清醒感,正在重新占据这具身体。 就在这时,魏松大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江辞的肩膀上。 “你小子,果然对得起我这么看好你!” 江辞的视线越过魏松的肩膀,穿过骚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片场最远处的那个角落。 赵颖菲已经站直了身体。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眼眶依旧红得吓人。 在助理的护送下,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随即转身,迅速消失在片场的出口。 那一眼,复杂得让人无法解读。 回酒店的车里,气氛有些古怪。 孙洲坐在副驾驶,激动得浑身都在抖,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后座的江辞。 江辞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他没有半点刚刚完成一场巅峰表演后的兴奋与疲惫。 他此刻将项羽最后时刻,那种被整个世界背弃的孤独,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骄傲…… 所有这一切,都作为最顶级的“BE养分”,被他分门别类,仔细地存入自己的表演素材库。 这是末路英雄的极致悲怆感。 就在江辞进行着内心复盘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是孙洲的手机。 孙洲接起电话,一开始还压抑着兴奋,连连点头。 “嗯嗯,顾淮老师的助理您好!” “对对,我们刚拍完戏,在回酒店的路上。”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从兴奋,变成了错愕。 再下一秒,是震惊。 他捂住话筒,猛地转过头,声音都因为激动而走了调,颤抖着,压低了嗓门。 “哥!” “是顾淮老师的助理……《穿越时空的思念》那边……” 孙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那个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女主角‘阿离’……定下来了!” 江辞缓缓睁开眼。 孙洲咽了咽口水,几乎是用气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天光娱乐把这个资源,给了自家的双料影后——苏清影!” 苏清影? 《宫谋》里的高冷女二,那个在片场帮过他,自己能去《三生劫》试镜楚无尘也是她的极力推荐。 一位专业能力极强的冰山影后。 再度和她合作?似乎……还不错? 然而,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零一秒。 下一瞬间,另一段记忆,如同惊雷,精准无比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不是苏清影的任何一部获奖作品,也不是她在《宫谋》里敌国公主的模样。 而是他快速浏览剧本梗概时,看到的那句细节描述。 【……阿离怜惜地俯下身,轻轻吻上昏迷中夜宸的唇……】 吻上……夜宸的唇…… 吻?! 江辞猛地从座椅上坐直了身体! 刚才还沉浸在“霸王别姬,乌江自刎”里的那种史诗级悲怆,那种宏大叙事的宿命感,瞬间被击得粉碎! 荡然无存! 随之而来的,一种属于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纯情男大学生的现实主义窘境再度袭来!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和苏清影? 拍吻戏? 这……这这这…… 这直接关系到他下一个角色的核心KPI啊! 孙洲还没从苏清影成为女主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看着自家艺人突然僵直的身体,以为他也是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他结结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足以让整个娱乐圈地震的内幕消息。 “而且……顾淮老师的助理说,苏清影老师是……” “是她……主动向天光娱乐推荐了她自己。” 轰! 江辞的脑内风暴,再次升级。 主动推荐? 苏清影本身就是天光娱乐的台柱子,想要一个女主角的角色,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圈内谁不知道,这位影后出了名的不拍亲密戏,唯一一部有过吻戏的电影,还是找的借位,连嘴皮子都没碰到一下。 一个几乎从不拍吻戏的影后,主动请缨来演一个有吻戏的女主角? 图什么? 江辞的思维,瞬间从“要和影后拍吻戏好紧张”的纯情模式,切换到了“系统打工人如何保障KPI”的现实模式。 借位拍摄,镜头的美感或许不受影响。 但是! 观众的代入感呢?那种真实的、唇瓣相接带来的荷尔蒙冲击呢? 如果观众的共情不够强烈,不够真实,那么在后续那些生离死别、背叛误会的悲剧节点里,她们所能产生的“心碎值”,会不会大打折扣?!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直接关系到他的续命时长! 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这件事,苏清影本人的意愿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导演! 导演会允许这种影响真实感的“借位”拍摄吗? 刹那间,江辞的全部焦虑都集中在了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导演身上。 第170章 千年守望,一念情深 当晚八点整。 《穿越时空的思念》官方微博,准时发布了一条重磅消息。 【千年守望,一念情深。欢迎女主角“阿离”@苏清影 加盟。】 配图是一张苏清影的生活照。 照片里,她仅着素色长裙,长发披肩,清冷面容未施粉黛,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消息发布的瞬间,微博服务器的后台数据流,几乎被涌入的流量冲垮。 #苏清影加盟穿越时空的思念# #五亿巨制女主# 两个词条以碾压之势,直接霸榜。 苏清影的粉丝——“清影卫”,瞬间占领了评论区。 她们的“冰山女神”,居然又接了一部S+级的商业奇幻大制作! 这简直是提前过年! “啊啊啊啊!活久见!我女神又下凡了!” “五亿投资!影后女主!这饼大到发光!年度第一爆款预定!” “阿离!这个名字听着就好美!我已经开始脑补了!” 狂欢过后。 一个新的,充满火药味的话题,被迅速顶上热搜第一。 #谁配得上苏清影的夜宸# 这个话题,让评论区彻底沦为战场。 “男主必须是影帝级别!不然根本压不住苏清影的气场!” “我提名顾淮!他们俩要是能二搭,我直接磕死!” “彭绍峰也可以啊!国民度高,演技也好!” “那些流量小生别来沾边,谁来谁被骂,懂?” 网友与营销号,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能和苏清影搭戏,能扛起这个五亿投资男主角的,放眼整个娱乐圈,屈指可数。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资历、实力和国民度。 酒店房间里,江辞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 是林晚。 “官宣你看到了。” 电话一接通,林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没有半句废话。 “嗯。” “顾淮这一手,是把双刃剑。” 林晚的声线冷静。 “他把苏清影推出来,直接把这个项目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 “但同时,他也把你这个‘神秘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江辞安静地听着。 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林晚正靠在办公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现在全网都在期待一个影帝级的男主。” “一旦最后公布的人是你……” 林晚停顿了一下。 “巨大的期望落差,会瞬间转化为对你的攻击。你过去所有被黑、被质疑的黑料,都会被翻出来,放大一百倍。” “你会被骂德不配位,会被骂资本强捧。” 林晚的话,字字清晰。 江辞嘴上“嗯嗯”应着,思绪却早已脱缰。 苏清影的粉丝……这么厉害吗? “清影卫”……这名字一听战斗力就很强。 那要是吻戏没拍好……会不会被她们顺着网线找上门? 寄刀片这种行为,从刑法角度分析,究竟是属于“寻衅滋事”还是“恐吓威胁”? 自己作为公众人物,如果报警立案,警方处理的优先级会不会高一点? “江辞?你在听吗?” 林晚的问话,打断了他关于“粉丝过激行为的法律界定与自我维权路径”的严肃思考。 “在听,晚姐。”江辞立刻回答。 电话那头的林晚听他半天没声,语气放缓了些:“你那边,压力别太大。” “天光娱乐既然敢这么做,他们就有后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好。”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 孙洲拿着手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哥!网上都快吵翻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江辞看了他一眼。 “急有用吗?” 孙洲哽住。 好像是没什么用。 网络上的战火已经烧到了白热化阶段。 各家影帝的粉丝为了“夜宸”这个角色,几乎要在线下约架。 深夜十一点。 另一位关键人物,顾淮,终于有了动静。 他更新了一条微博。 没有长文,甚至没有一个标点。 只有一张照片,和五个字。 照片上,是一只古朴的茶杯,杯中茶汤清亮。 正是那天在茶馆里,他推到江辞面前的那一只。 配文是: “静候故人归。” 这条微博,让沸腾的舆论瞬间转向。 “卧槽?顾淮自己不演?” “他在给谁让路?这个故人是谁?” “我疯了,能让顾淮公开表态‘等’的人,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关系!” 混迹粉圈多年的网友们,立刻品出了味。 天光娱乐背后的投资人之一,就是顾淮。 这条微博,根本不是写给大众看的,而是写给那些蠢蠢欲动的资本,和那些想抢角色的男演员看的。 他在表态。 他在告诉所有人。 这个角色,他保了。 这个“神秘人”,他等定了。 “我操!顾神好刚!这是在公开力挺那个神秘人啊!” “故人?说明顾淮和这个男主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夷所思的好!” “到底是谁啊!能让顾淮做到这个份上!我快好奇死了!” “这下好玩了,直接把所有想走后门的路都堵死,我倒要看看,最后出场的到底是什么神仙!” 舆论的风向,开始出现微妙的转变。 从单纯的“谁配得上苏清影”,逐渐歪向了“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就在顾淮的微博发布后不到十分钟。 风暴的第三位主角,苏清影,也有了动作。 她先是转发了《穿越时空的思念》那条官宣微博。 配文同样简单,只有两个字。 “期待。” 这本是常规操作。 但几分钟后。 一个粉丝数超过千万的娱乐营销号,发布了一张截图。 截图的内容,是苏清影的微博主页,“赞过”的那一栏。 最新的一条,赫然是顾淮刚刚发布的那条——“静候故人归。” 这张截图下,是一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分析: 【细节深扒!苏清影点赞顾淮微博!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她不仅认识这位即将合作的‘神秘男主’,并且,她也同样认可和期待这位‘故人’的到来!】 【能让最低调的影帝和最孤高的影后同时背书,这位天选之子,到底是谁?!】 这条微博一出。 原本激烈争吵的评论区,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苏清影的粉丝“清影卫”们,也懵了。 什么情况? 女神不仅要和一个神秘人搭戏,还认识他?还点赞了? 这…… 这走向,她们完全没料到。 一股强烈的好奇,压过了最初的排斥和审视。 她们也想知道了。 这个能让苏清影和顾淮,同时下场力挺的“神秘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71章 西楚霸王杀青! 全网的“清影卫”们,拿着八倍镜,开始对顾淮和苏清影的微博互动纪录进行像素级分析。 “姐妹们!注意时间点!苏清影是在顾淮发博后九分钟点的赞!” “这九分钟她在干什么?她在犹豫?还是在内部确认消息?!” “她过往合作的男演员里,有谁能被称之为‘故人’?还得是顾淮的故人!范围一下缩小了!” “我刚深扒了一下!‘故人’这个词,在古诗词里,除了指老朋友,更多的是指那种‘天涯存知己’的宿命感!” “说明这个神秘人跟顾淮、苏清影之间,有过非常深刻的交集!” “我靠!我不敢想了!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风暴中心的江辞,对此一无所知。 酒店房间里。 他平静地看着在屋里转成陀螺,嘴里念念有词的孙洲。 “哥!你不是火了!是那个‘神秘人’火了!你现在是娱乐圈最大的一个活瓜!”孙洲高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热搜榜单。 江辞没接话,只是朝他伸出手。 孙洲一怔,以为自家艺人终于被舆论唤醒了凡心,要关心一下外界的风云变幻,连忙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辞接过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划动。 设置。 青少年模式。 开启。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孙洲的瞳孔都没来得及聚焦。 “哥!你干嘛呢!”孙洲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方弹出的“青少年模式已开启”的提示,整个人都裂开了。 江辞把手机还给他,用一种传道授业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开口。 “备考,需心无旁骛。” “备……备考?”孙洲的舌头差点打了死结,“哥!我求你了!你考什么?娱乐圈八卦知识等级水平测试吗?你现在就是题库本人啊!” 他简直要崩溃了,拿起自己的手机,恨不得怼到江辞的脸上,指着那个血红色的“爆”字。 “你看看!#谁配得上苏清影的夜宸#!#天光传媒神秘人#!你!就是那个神秘人!全网都在为你打架!” 江辞不为所动。 他随手从桌上抽过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孙洲。 这个动作,让孙洲的咆哮戛然而止。 “既然现在比较清闲,”江辞声音平淡,“正好有个新角色的前期课题,需要你协助完成。” 孙洲:“……?” “课题的核心,是关于‘吻戏对观众破防产出效率的关联性研究’。” “哈??” 江辞完全无视助理呆滞的反应,继续提出要求。 “研究需包含几个维度:第一,分析影史经典案例的景别、角度和运镜方式,如何最大化视觉冲击力。” “第二,重点分析唇部接触前后零点五秒,演员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如何传递情绪的递进与崩溃。” “第三,观众情绪反馈的量化分析。你去各大影评网站和社交平台,研究高赞评论,分析观众在看到不同类型吻戏时的共情触发点。” 孙洲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呆呆地看着江辞,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演员,而是一个即将进行某项人体情感精密实验的,反社会科学家。 江辞见他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鼓励。 “这属于核心业务能力的学术准备,要认真对待。” 孙洲生无可恋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里,屈辱地敲下了一行字。 “如何……让观众为吻戏破防。” 敲完,他把脸深深埋进手掌,从指缝里发出呻吟。 接下来的时间,江辞彻底进入了一种近乎苦修的“剧组僧侣”模式。 他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 生活被简化到极致,酒店,片场,两点一线。 除了拍戏,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读《潜伏者》和《穿越时空的思念》的剧本。 那种投入和专注,高效率得让整个剧组都感到一种毛骨悚然。 剧组里关于江辞的传闻,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你们看到了吗?他今天拍一场简单的对话戏,我总感觉他身上还带着‘项羽自刎’那天的一股没散尽的血腥味。” “对对对!我也有这感觉,瘆得慌。” “这反差感太离谱了……前几天看他演霸王赴死,我哭得差点抽过去。今天看他跟人唠嗑,我吓得差点抽过去。” “那个‘外科手术式表演’,我看不是什么流派,是他这个人……本身就有大问题……” 这些窃窃私语,江辞一概不知。 他只是在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角色的养分,为下一场盛大的收割,做着最后的准备。 时间,在这样诡异而高效的氛围中,来到了四月九日。 《汉楚传奇》剧组,迎来了属于“项羽”这个角色的,最后一场戏。 垓下之战前夜。 巨大的营帐之内,灯火昏黄。 江辞身披残破的甲胄,独自一人,立于巨大的军事沙盘前。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疲惫与空洞。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的工作人员,无论是灯光师还是场务,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个孤寂如山的身影。 他们觉得看到的不是一个演员在表演。 而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在慢慢走向他宿命的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江辞始终没有台词,没有大的动作。 他简单站着。 无声地向这个他即将失去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终于。 魏松的嗓音,划破了这片陈默。 “项羽,杀青!” 两个字重重落下。 短暂的静默之后,片场的众人自发地起立, 向那个依旧站在沙盘前没有出戏的身影,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鼓掌。 为这位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霸王”。 也为这段时间以来,被这场献祭式表演所带来的,无法言说的极致震撼。 当晚。 回到剧组酒店的江辞,刚冲掉一身的疲惫。 林晚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辞,刚刚接到天光娱乐那边的最终确认。” 林晚顿了顿。 “《穿越时空的思念》。” “男主角的官宣时间……” “定在明早十点。” 第172章 脸疼吗?出来挨打! 四月十日,上午九点五十九分。 酒店房间里空气焦灼。 孙洲拿着手机,焦躁地来回踱步。 “哥!还有一分钟!” “马上就十点了!” “我的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地毯上江辞盘腿坐着,面前的平板屏幕闪烁着幽幽的光。 屏幕上既不是剧本,也不是电影。 而是一篇名为《流体动力学在影视特效血浆喷溅中的应用》的学术论文。 他看得全神贯注。 听到孙洲的哀嚎,江辞头都没抬,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我让你写的那个吻戏课题报告,进行到哪一步了?” 孙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当场给跪了。 “哥!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那个!”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 “全网几百万双眼睛都盯着呢!成败在此一举!你今天要么一飞冲天,要么又要被全网黑!” 江辞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论文上移开,看了他一眼。 “哦。” “那你小声点,稳重一些。” 孙洲:“……” 他彻底放弃沟通。 他严重怀疑,自家艺人的精神状态,可能真的需要最顶级的医学专家进行会诊。 墙上秒针走完了最后一格。 上午十点整。 孙洲的手指条件反射,狠狠点下了刷新键。 《穿越时空的思念》官方微博,一条全新的动态准时弹出。 没有华丽的文案。 没有冗长的介绍。 只有一行极简的标题,和一张配图。 【千年之约,故人归来。】 标题之下,艾特了一个ID。 @江辞。 配图也并非人们预想中的演员精修定妆照。 那是一张充满故事感的CG概念图。 夜幕低垂,星河如瀑。 一棵枝繁叶茂、形态古拙的巨大神树下,一个身披残破战甲的孤寂背影,正仰望着无尽星空。 看不到脸。 但那股穿透屏幕的悲剧感、宿命感,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却在一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孙洲的嘴巴,微微张开。 他呆呆地看着那条微博。 “就……就这?” “没了?” 江辞的注意力,则完全被那张配图牢牢吸住。 这个构图。 这个光影。 这个背影所传达出的故事感…… 绝了! 这简直是BE美学的教科书范本! 就在他认真分析这张图的“心碎潜力”时,微博评论区在经历了长达数十秒的诡异死寂后,轰然引爆。 屏幕上,立刻被铺天盖地的问号彻底淹没。 “???????” “卧槽?什么情况?官博被盗号了?” “@江辞?谁啊?不认识!查无此人!” “我他妈熬夜等了一晚上,就给我看这个?制作方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是不是小编手滑了?把哪个场务大哥的名字艾特上去了?” “江辞……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草,想不起来了。” 短暂的茫然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质疑与愤怒。 所有翘首以待的网友、粉丝、吃瓜群众,集体傻眼。 他们期待的是一场王炸。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连响声都没有的哑炮。 孙洲看着那些评论,刚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发冷。 “完……完了……” “哥,他们不认!他们都觉得搞错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手机屏幕上,一条全新的转发提醒,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跳出。 是顾淮。 那个极少在社交媒体营业的青年影帝,转发了这条官宣微博。 配文,只有极其简单的两个字。 “等你。” 孙洲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紧盯着那两个字,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 又一条转发提醒,接踵而至。 是苏清影。 那位同样孤高、惜字如金的冰山影后,也转发了。 配文,同样是两个字。 “幸会。” 前一秒还在疯狂刷着“搞错了”、“被盗号”的评论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记组合拳打懵了。 两大站在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实力派演员,亲自下场。 一前一后。 一个说“等你”。 一个说“幸会”。 这直接击碎了所有“官博被盗号”的幻想。 几秒钟后。 更猛烈的风暴席卷而来。 “我操!我看到了什么?!顾淮和苏清影同时下场了!” “所以……那个江辞,是真的男主角?!” “我人傻了!我真的傻了!这到底是什么魔幻剧情!” “等一下!所以顾淮之前说的‘故人’,就是他?苏清影点赞的,也是在等他?!” “啊啊啊啊啊!所以这个江辞到底是谁啊!!!” 热搜榜单,以一种违反了物理学定律的方式,疯狂刷新。 #江辞是谁# 这个词条,在热搜榜上昙花一现。 随即,就被一个后面缀着血红色“爆”字的新词条,以碾压般的姿态,狠狠踩在了脚下。 #神秘人是江辞# 这一刻,之前为了“夜宸”这个角色,在网上争得头破血流、P图写万字长文的各家粉丝,集体失声。 她们的偶像,不管是顶级流量,还是实力中生,在这场无声的角逐中,都成了一个笑话。 那些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分析男主角必是某某影帝的营销号, 他们的评论区在江辞的铁杆粉下场后,被一句整齐划一的话,彻底攻陷。 “@圈内资深瓜农,脸疼吗?” “@娱乐扒姐,脸疼吗?” “@影视圈预言家,出来挨打!脸疼吗?” 整个舆论场,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惊天逆转。 风向,不再是质疑江辞“凭什么”。 而是转向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好奇与探究。 孙洲呆呆地举着手机。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被打脸的营销号, 前一刻的恐慌,变成了后一刻的狂喜。 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哥!你看到了吗!他们全傻了!全都在问你是谁!哈哈哈哈太爽了!” 江辞没什么反应。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认真分析一个问题。 顾淮的“等你”,带着熟稔和期待。 苏清影的“幸会”,则带着礼貌和疏离。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会给观众带来怎样的情感预期? 这种信息差,对于后续剧情中,角色关系的递进和反转,会起到什么样的铺垫作用? 这会不会,也影响到最终的“心碎值”产出效率? 就在这时。 孙洲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把手机怼到江辞面前。 “哥!快看!又来一个!” 屏幕上,一个ID名为“圈内福尔摩斯”的网友,刚刚发布了一条长文分析。 这条微博,在短短几分钟内,转发和点赞数就已经破万,并且还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持续增长。 它引爆了全网。 孙洲的手指都在抖,他指着那篇长文的最开头,念了出来。 “别猜了,线索早就有了,我们把顾淮、苏清影、江辞三个人的履历,放在一起看。 第173章 这个绯闻,需要控评吗? “别猜了,线索早就有了,我们把顾淮、苏清影、江辞三个人的履历,放在一起看。” 这篇长文的标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发布者“圈内福尔摩斯”,是一个粉丝数不过十万的小众娱乐分析博主。 但在官宣风暴席卷的此刻,他的这条微博瞬间炸开了锅。 文章的第一部分,直截了当。 博主贴出了一张制作精良的图表,来源是《宫谋》的官方宣传物料。 图表清晰地展示了剧中复杂的人物关系。 在最核心的位置,用一条鲜红的虚线,连接着两个名字。 青年将军“顾清风”,饰演者:江辞。 长公主“李清越”,饰演者:苏清影。 旁边用小字标注着两个人的关系:知己,爱人,白月光,BE美学天花板。 “圈内福尔摩斯”用加粗的字体写道:“看清楚,《宫谋》里,江辞和苏清影演的是一对爱而不得的悲剧情侣, 是剧中最受期待的副线CP之一。他们不是不认识,他们是深度合作关系。” 这一个发现,让评论区瞬间安静了一半。 紧接着,是文章的第二部分。 一张《三生劫》的开机仪式大合照。 照片里,男主角顾淮穿着剧组的文化衫,站在C位。 而在他身后两排的位置,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风衣,但存在感极低的年轻人,安静地站着。 正是江辞。 博主用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将两个人框了出来。 “再看这张,《三生劫》,顾淮是男主,江辞是男四号楚无尘。他们在同一个剧组待了超过三个月。” 文章的第三部分,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在此时才被串联起来的信息。 “最后,众所周知,顾淮和苏清影,同属天光娱乐,是业内公认的师兄妹,关系匪浅。” 当这三个看似独立的信息被整合到一起时。 一条清晰无比的关系链,浮现在了所有网友面前。 江辞和苏清影在《宫谋》里演过生死恋人。 江辞和顾淮在《三生劫》里是剧组同事。 顾淮和苏清影是同门师兄妹。 一个完美的闭环。 文章的最后,“圈内福尔摩斯”下了一个结论。 “所以,顾淮那句‘静候故人归’,他等的就是一个合作过、并且十分欣赏的后辈演员。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这条长文在全网疯狂传播。 之前所有关于“资本强塞”、“背景通天”的阴谋论,在这条逻辑清晰的证据链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卧槽!原来是这样!” “我懂了!我完全懂了!这关系盘下来,江辞拿到这个角色简直太正常了!” “我就说嘛!顾淮和苏清影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为一个无名小卒站台!原来大家早就认识!” “妈的,白激动了半天,还以为是什么旷世奇恋,结果是同事关系网。” “散了散了,瓜吃完了,原来是熟人内推。” 全网都沉浸在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中。 对江辞获得角色的接受度,在短短半小时内,被强行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在网友们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 另一批更为细致,或者说,更为八卦的“列文虎克”,下场了。 她们不满足于这种“同事关系”的平淡解释。 她们坚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很快,第一条“铁证”,被挖了出来。 那是一张微博截图。 一位影评人,发微博盛赞江辞在《三生劫》开机仪式那一番关于角色解读的言论。 而在那条微博的点赞列表里,一个金V认证的ID,赫然在列。 苏清影。 “姐妹们!看这里!去年苏清影就点赞了夸奖江辞的微博!那时候江辞还只是个刚出道不久的小透明!” “点个赞而已,可能是手滑,也可能是单纯欣赏后辈吧?” “对啊,这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第二条也是最致命的“铁证”,紧随其后被甩了出来。 截图的内容,是当初#江辞的悲惨世界#事件中,江妈妈发布的那条澄清微博的评论区。 在无数“哈哈哈哈”和“心疼哥哥”的评论中。 一条被顶在最前排的评论,显得格外醒目。 金V认证的苏清影,留下了一句简单的问候。 “阿姨好。[玫瑰]” 并且,她同样点赞了这条充满了“傻儿子黑历史”的微博。 如果说,第一次点赞,还可以用“欣赏后辈”来解释。 那么这一次呢? 给合作同事的妈妈留言问好? 还点赞了对方的糗事? 这两次看似不经意的互动,在此刻,被重新放在聚光灯下审视,瞬间被赋予令人遐想万分的意义。 这不再是前辈对后辈的普通欣赏。 这是一种私人的、带着温度的关注。 “我操!我疯了!这个‘阿姨好’,现在回看,简直甜得我牙疼!” “她不是在欣赏一个后辈,她是在关注一个‘人’!” “所以她点赞顾淮的‘静候故人归’,根本不是什么同事之间的客套,她就是在等他啊!” “我磕到了,对不起,我真的磕到了!冰山影后和她的宝藏新人弟弟!这什么神仙剧情!” 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第二次惊天逆转。 之前那种“原来是同事啊”的恍然大悟,被一种更刺激的八卦之魂彻底取代。 全网的讨论焦点,彻底跑偏。 从“他为什么能演夜宸”,光速转变为一个更具爆炸性的话题。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酒店房间里。 孙洲举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哥……” 他转向地毯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出……出大事了……” 江辞合上平板,抬头看向孙洲,脸上写满了求知和严谨。 “那个课题报告,观众情绪反馈的量化分析,有初步结论了吗?” 孙洲:“……”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手机怼到江辞脸上。 “别报告了!你快看!” 屏幕上,微博热搜榜单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刷新。 一个全新的,带着暧昧与窥探色彩的词条,悄无声息地从榜单末尾,一路向上攀爬。 #苏清影江辞 关系# 江辞看着那个刺眼的词条。 他没有像孙洲那样惊慌失措。 他的大脑,瞬间进入了另一种模式。 公众人物的绯闻,会引发舆论的巨大波动。 这种波动,必然会影响到观众在观看作品时的心态。 那么问题来了。 这种带着“他们现实中可能是一对”的预设,去观看一部男女主角爱而不得、生离死别的悲剧。 最终,是会因为现实的甜蜜,削弱悲剧的痛感,从而导致“心碎值”产出下降? 还是会因为现实与剧情的巨大反差,加剧“意难平”的情绪,从而让“心碎值”产出暴涨? 江辞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这事关他的续命效率。 必须严肃对待。 他看着那个还在不断上升的热搜词条,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这个绯闻,需要控评吗? 第174章 现实太甜,戏里怎么哭? #苏清影江辞关系# 这个词条的热度,疯狂向上蹿升。 最终,它在热搜榜第三的位置,停了下来。 酒店房间里,孙洲手脚冰凉。 “哥……第三了……” 他的声音颤抖。 “不是登顶……是登顶第三了……” 江辞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个关于“绯闻对心碎值产出效率影响”的严肃课题中,被强行拽回了现实。 此刻,网络上的舆论,早已完成了新一轮的彻底发酵。 “圈内福尔摩斯”的长文分析,仅仅是个开始。 很快,各种版本的“神仙爱情”小作文在微博、B站、抖音等各大平台疯狂传播开来。 “冰山影后默默守护天才新人,这不比任何一部偶像剧都好磕?” “她为他铺路,他为她而来。这什么旷世绝恋!” 孙洲看着手机上那些脑补过度的文字,已经彻底麻了。 “哥,他们……他们好像已经默认你们在一起了。” 江辞:“……” 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他最基础的逻辑预判。 很快,更“硬”的证据被扒了出来。 有网友深挖了江辞签约的星火传媒。 “各位,星火传媒虽然有林晚大神坐镇,但在业内,就是个中小型传媒公司!根本没有能量把一个纯新人塞进《三生劫》那种项目里当男四号!” 这个发现,让本就狂热的讨论,更添了一把烈火。 就在这时,一个自称是“天光娱乐前员工”的匿名账号,发布了一条“知情人”爆料。 “别猜了,我只说一个事实。当初《三生劫》楚无尘那个角色,根本没考虑过江辞。是苏清影老师在饭局上,亲自向制片人和导演极力举荐了他,他才获得了试镜的机会。” 这条爆料正好是最后一块滚烫的拼图,完美嵌入了整个故事的缺口。 它让之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逻辑链。 结论直指核心。 这不是资本强捧。 这是苏清影一个人的“偏爱”。 “清影卫”们的心态,也在这场风暴中,完成了一次一百八十度的惊天大逆转。 最初的审视和排斥消失了。 现在他们心里是对自己女神眼光的好奇,还有一种……隐秘的、磕到了的兴奋。 “原来是我们自己人?” “女神亲自选中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倒要看看,这个江辞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们家那位铁树开花。” 林晚和星火传媒的公关团队,面对这种已经完全失控的舆论走向,选择了最高明,也是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 沉默。 任何辟谣,在此刻都会被解读为“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好的公关,就是没有公关。 于是,江辞的微博评论区,彻底沦陷。 画风从一开始整齐划一的“恭喜哥哥”,变成了大型迷惑行为现场。 “哥,你别装了,快交代吧,你怎么把我女神追到手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教教我行吗?” 江辞一条条翻看着那些评论,眉头微微皱起。 他作为这次事件的直接受益者,在女方的名誉可能受到影响的时刻,保持沉默,不符合他基本的行为准则。 他必须保护苏清影的名誉。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对于绯闻跟心碎值之间的答案。 从“心碎值KPI”的角度分析,这种粉色泡泡满天飞的CP舆论,极有可能影响观众看悲剧时的代入感! 现实太甜,戏里怎么哭得出来? 这会严重影响他的续命kpi! “哥,晚姐那边刚打来电话,说让我们什么都别做,就当无事发生。”孙洲紧张地转述着公司的最高指示。 江辞没理他,径直打开了微信。 他找到了那个许久没有聊过天的头像。 苏清影。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去年,苏清影问他毕业大戏的地方。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开始斟酌字句。 该如何在一个既不冒犯,又能清晰表达自己意图的前提下,完成这次沟通? 几分钟后,他编辑好了一条信息,点击了发送。 【苏老师,网络上的舆论,给你带来困扰了吗?如果需要,我可以发一条微博澄清。】 他认为这条信息,堪称完美。 既表达了关心,又提出了解决方案,还明确了界限。 滴答。 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对话框里,始终没有回应。 就在江辞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清影。 内容很简短,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无妨,清者自清。】 江辞看着这四个字,有点懵。 清者自清? 这是什么危机处理方式?这不科学。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当初为了感谢苏清影举荐自己获得试镜机会,他特地请她吃了一顿饭。 为了避免冷场,【渣男语录技巧大全】里,所有关于“如何与高冷女性愉快相处”的章节,都实践了一遍。 从“不经意地赞美对方的独特品味”,到“用自嘲的方式拉近距离”,再到“分享一些无伤大雅的童年糗事”。 他记得,那晚苏清影破天荒地笑了好几次。 虽然是很浅的弧度,但那确确实实是笑了。 那次愉快的经历,让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冰山影后,并非外界看起来那般难以接近。 她只是不善言辞,习惯了用一层疏离的外壳,来掩饰自己不知所措的内在。 所以,“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在他眼里自动翻译成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只能这么说”。 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此刻更不愿看到,她被这些流言蜚语所包围。 “哥!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孙洲看着自家艺人脸上那种“我有一个大胆想法”的表情,吓得魂飞魄散。 “晚姐说了,让我们装死!装死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江辞没有听劝。 在他看来,放任舆论发酵,是对KPI不负责,也是对合作伙伴的不负责。 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点开微博的编辑页面。 他要写一条澄清声明。 一条他自认为逻辑清晰、事实明确、足以平息谣言的声明。 孙洲在一旁看着他打字,急得快要原地去世。 “哥!我求你了!你先给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江辞打完最后一个字,把手机递给了他。 “你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错别字。” 孙洲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凑过去看屏幕上的那几行字。 【关于#苏清影江辞关系#,统一回复:】 【1. 我和苏清影老师是《宫谋》的同事。】 【2. 我能出演《三生劫》,确实是苏老师向剧组推荐了我,我很感谢她。】 【3. 我们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请勿过度解读,以免给苏清影老师带来困扰。】 【谢谢大家关心。】 孙洲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 这几行字,朴实,耿直,毫无感情。 在当前这种全民磕CP上头的狂热氛围里,发出这样一条干巴巴的“直男式澄清”…… 孙洲已经能想象到网络另一端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猛地抬头。 “哥!别发!求你了!” 第175章 CP粉魔怔了 孙洲的咆哮,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孙洲绝望的眼神中,江辞的手指,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微博页面刷新,那条他自认为逻辑清晰的澄清声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公众视野。 孙洲缓缓放下那只徒劳伸出的手,瘫软在沙发上。 他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辱骂,嘲讽他家艺人又当又立,利用影后炒作完热度就立刻撇清关系。 林晚的夺命连环Call,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的雷霆震怒。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作为失职的助理,引咎辞职的报告应该怎么写才能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孙洲颤抖着手,刷新了一下微博页面。 他需要直面这场即将到来的网络审判。 评论区,在经历了短暂到诡异的几秒钟沉寂后,评论数开始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上疯涨。 来了。 孙洲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然而,预想中的“滚出娱乐圈”和“渣男biSS”,并没有出现。 屏幕上刷新的第一条高赞评论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第二条: “他急了!他急了!他真的出来澄清了!” 第三条: “正主亲自下场拆CP!家人们谁懂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是真的!绝对是真的!” 第四条: “我的天!这个澄清,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了我的心巴上!太好磕了!太好磕了!!” 孙洲:“?” 他的大脑宕机了。 是不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眼睛出现了幻觉?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脸凑到屏幕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很快,CP粉中的“课代表”们,开启了“阅读理解”模式,对江辞这篇干巴巴的澄清稿,进行了逐字逐句的“加密通话”式解读。 “姐妹们!敲黑板!看第一条!【我和苏清影老师是《宫谋》的同事。】” “‘同事’两个字是重点吗?不!重点是《宫谋》!他在用这部剧提醒我们,他们有过共同的过去!那是一段不为人知、充满遗憾、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深刻交集!” “第二条!【我很感谢她。】他只说了感谢吗?错!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她是我的伯乐,是我的贵人,是在我微末时照亮我前进道路的那束光!’这是一种多么深沉又克制的爱意!” “最关键的是第三条!高能预警!【我们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请勿过度解读,以免给苏清影老师带来困扰。】” 这条解读下面的回复,瞬间炸了。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教科书范本!我单方面宣布载入史册!” “翻译一下:‘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意思就是,是大家没想到的另外一种更复杂、更虐心的关系!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天大的阻碍!所以才不能公之于众!” “【以免给她带来困扰】!品,你们仔细品!”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站出来扛下所有的舆论压力,也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她不被流言蜚语伤害!他真的,我哭死!” “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名字,只敢用‘苏清影老师’!这是什么卑微又深情的守护!” 孙洲看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这篇朴实、耿直、毫无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逻辑自证”,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澄清的作用。 反而狠狠点燃了CP粉们的八卦之火。 原本挂在第三位的#苏清影江辞关系#,热度不降反升,甚至隐隐有冲顶的趋势。 而就在它的下方,一个全新的词条,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强势攀升。 #江辞澄清#这个词条甚至没能存活超过五分钟。 就被一个缀着血红色“爆”字的新词条,彻底取代。 #江辞 苏清影 虐恋# 更离谱的是,大量被这神展开逗乐的路人,也纷纷下场转发。 “笑死,这哥们是懂反向公关的。” “年度最佳澄清现场,建议娱乐圈所有想撇清关系的艺人全文背诵并熟练应用。” “我宣布,内娱从此多了一个新的标签——江辞,娱乐圈唯一实诚人,澄清界的泥石流。” 孙洲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呆滞地看着那个“虐恋”词条,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类的逻辑认知能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江辞的个人微博,因为这条“实诚”的澄清,粉丝数开始以每分钟数千的速度,疯狂暴涨。 当然,风暴之中也并非全是狂欢。 苏清影的粉丝“清影卫”内部,因为这条澄清,彻底分裂成两派,爆发了内战。 一部分死忠唯粉认为,江辞这就是利用完就扔,毫无担当的“渣男”行为,开始攻击他“又当又立”。 而另一部分刚刚转化过来的CP粉,则坚信这是“真爱的证明”,是“保护心上人的无奈之举”,自发地与唯粉激烈对线,维护她们眼中这位“深情又卑微”的宝藏新人。 整个舆论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江辞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江辞 苏清影 虐恋#词条,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基于事实的陈述,且逻辑链条清晰,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这群粉丝魔怔了!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房间里诡异的安静。 孙洲一个激灵,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 来电显示:林晚。 老板的电话,终究还是来了。 孙洲手一抖,绝望地看向地毯上那个还在认真进行“错误分析”的罪魁祸首。 “哥……晚……晚姐的电话……” 电话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孙洲定了定神,抱着必死的决心,划开了接听键,并且按下了免提。 他想让江辞也听听,这世界末日来临的声音。 “晚姐,我……” “江辞在你旁边吗?” 听筒里传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雷霆咆哮。 林晚的声线,平静得有些异常。 甚至……还带着一丝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颤音。 孙洲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江辞。 江辞也停下了思考,抬头。 电话那头的林晚没有等他们回答,继续开口。 “江辞,你现在打开你的微博后台,看一下你的粉丝增长数。” 第176章 哥,你这波操作在第五层! 江辞依言照做。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那个许久不曾主动打开的微博。 后台页面加载的瞬间,孙洲也紧张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两人同时看到了那几个字。 粉丝总数。 五百二十万。 五百二十五万。 五百三十万。 每一次手动刷新,那个数字都疯狂向上猛窜。 就在半小时前,这个数字还是五百万出头。 电话免提里,林晚的声线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轻微颤抖。 “看到了吗?” 江辞“嗯”了一声。 孙洲已经说不出话了。 “就在你发完那条澄清微博后的五分钟,公司公关部开了紧急会议。”林晚的语速不快。 “所有人都认为你这一步是险棋,不,是死棋。”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危机公关预案,准备应对接下来全网的口诛笔伐。” 孙洲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但是,最终的会议结论是……” 林晚停顿了一下。 “维持现状,不做任何额外动作。所有公关预案,全部废弃。” 孙洲:“啊?” “江辞。”林晚的声线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和惊叹。 “你那条‘直男式澄清’,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它太纯真了,太笨拙了,也太真诚了。” “你每一个试图撇清关系的字,在现在这些磕疯了的观众眼里,都变成了‘不善言辞但极度珍视保护女方’的铁证。” “你完美地塑造出了一个,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不惜笨拙地站出来对抗全世界的,深情又卑微的形象。” 江辞:“……” 他看着自己那条微博下面,那些被顶到最前排的“虐恋”解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他严谨的逻辑分析,毫无破绽的事实陈述,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个? “哥……”孙洲在一旁,用气音喃喃自语,“原来……你是在第五层……” 江辞没有理会助理的胡言乱语。 电话那头,林晚投下了今天的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从半小时前开始,我的手机,公司前台的电话,就没停过。” “《风尚Man》主编,国民果汁品牌‘鲜果乐’市场总监,还有S+综艺《全明星运动会》的总导演……” “他们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江辞是谁?他的商务合作,现在由谁负责?” “你已经成了资本眼里的‘现象级潜力股’。” 林晚说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丰收在望的狂喜。 “所以,江辞。” “保持住。”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准备你的下一个角色。” 电话挂断。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孙洲看着江辞,像是看着一个决胜千里之外的妖孽。 江辞此刻却拧着眉,再次陷入了那个让他无比困扰的终极课题。 绯闻,让热度暴涨。 热度暴涨,意味着看戏的观众基数会变大。 那么,这到底是会因为“现实太甜”而稀释掉悲剧的浓度, 还是会因为“基数变大”而让最终的心碎值总量不降反升? …… 与此同时。 苏清影的保姆车内,气氛压抑。 她的经纪人王姐,手指在平板上划得飞快,脸色铁青。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清影,你看一眼。” 她将平板递过去,上面是#江辞苏清影虐恋#的血红词条。 “‘清影卫’内部已经分裂了。唯粉在广场上攻击江辞‘吸血炒作’,新冒出来的CP粉则认为这是真爱,两边已经骂了三万楼,一个十年大粉刚刚宣布脱粉。” “更重要的是,两个即将签约的品牌公关部都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询问这次的舆论,会不会影响你‘高冷独立’的商业人设。” 王姐的分析冷静而致命。 “这个江辞,一纸澄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手给自己立了个深情人设。火,全烧到我们这边了。” “你必须发声,态度要强硬。一条微博,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绯闻,掐死。” 然而,苏清影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停留的,正是江辞那条被全网“公开处刑”的澄清微博。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句“以免给苏清影老师带来困扰”的文字上,轻轻拂过。 苏清影老师。 这个称呼,礼貌,疏离,又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小心翼翼。 她看着评论区那些天马行空的“虐恋”解读,清冷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真的,我哭死!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卑微又深情的守护!】 有点……意思。 就在王姐的耐心即将告罄时,苏清影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自己这位合作多年、此刻满脸焦灼的经纪人,轻轻摇了摇头。 声线平淡如水。 “不用。” 王姐一愣:“什么不用?” “澄清。”苏清影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王姐彻底懵了。 “不澄清?为什么?清影,这不是小事!这会影响你的商业价值!” 苏清影没有再解释。 她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回手机屏幕。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她点赞了江辞那条澄清微博下,那条被顶得最高的“虐恋课代表”的评论。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阖上了双眼。 “王姐,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 四天后。 这场由一条澄清引发的风暴,在苏清影那个“手滑”点赞的助推下,攀上顶峰,最终随着时间流逝,也缓缓归于平静。 沪市虹桥机场。 江辞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拉着行李箱,低调地穿行在人群中。 孙洲同样全副武装,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哥,咱们真要去拜访张谋一导演?不等剧组通知吗?” “嗯。”江辞应了一声,“顾淮老师的面子,不能不给。”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当面确认,这位导演对“吻戏借位”这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直接关系到他的续命大计,半点马虎不得。 两人穿过人流,走向到达大厅的出口。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早已静静地等候在路边。 车门无声滑开。 一个同样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朝他微微颔首。 正是顾淮。 第177章 张谋一的最终审判 沪市虹桥机场的出口,人潮喧嚣。 孙洲倒吸一口凉气,脚步钉在了原地。 顾淮那宽肩窄腰的身形,以及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的强大气场,根本无需看脸。 顾淮的司机为江辞拉开了后座车门。 孙洲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副驾驶,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车门关闭,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 “今晚是个私人饭局。” 后座传来顾淮随意的声音。 “约了张谋一导演,大家提前见个面。” 孙洲在副驾上瞬间坐直,身体绷得像块铁板。 张谋一!那个国内文艺片导演的旗帜性人物!他要见到活的了! “清影也会到。”顾淮又补了一句。 孙洲的心脏彻底罢工。 影帝、影后、大导……这是什么神仙才能组出来的局? 后座的江辞靠着椅背,看似闭目养神,脑子却转得飞快。 文艺片大导,首次下海拍商业片。 两种截然不同的创作思维,会不会在“真实感”这个问题上产生碰撞? 这直接关系到他下一个季度的KPI,关系到他的续命时长。 那场吻戏,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竹篮打水? 车子驶入一条极其隐蔽的巷子,停在一扇朱红木门前。 门口不见招牌,只有一个穿着靛蓝对襟衫的老侍者,安静地躬身引路。 庭院里,一株上了年份的黑松姿态虬劲,脚下是整块汉白玉雕琢的流水台。 孙洲找回了助理的自觉,抢先下车拉开车门。 “辞哥,我在外面等,有事随时电话。”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江辞点点头,跟着顾淮走进了木门。 绕过一道紫藤花缠绕的影壁,一间雅致的包厢就在眼前。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了。 苏清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袭素色长裙,长发披肩,安静地看着面前茶杯里升腾的热气。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眼,目光越过顾淮,落在江辞身上时, 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眸子里,竟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辞也冲她颔首,表情坦然,仿佛之前那场席卷全网的“虐恋”风暴与他们毫无关系。 顾淮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眼底藏着一丝看热闹的玩味。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五十岁出头,面容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穿着简单的中式立领衫和一双布鞋。 “张导。” 顾淮立刻起身,脸上那份随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苏清影与江辞也随即起身。 “坐。” 张谋一的视线在江辞和苏清影身上扫过,便径直在主位坐下。 饭局开始。 顾淮主动热场,话题从电影节聊到国内市场,张谋一话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 “现在的市场太浮躁,都在谈IP,没人谈‘人’。” “镜头是导演的眼睛,你心里空了,眼睛就是瞎的。” 酒过三旬,江辞知道,该他了。 他放下茶杯,清脆的声响让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张导,”他开口,“关于剧本,有几个角色上的问题想请教您。” 顾淮眼中闪过赞许。 张谋一抬眼,示意他说。 “夜宸被阿离一箭钉在巨木上,我认为这里的痛苦,至少有三个层次。” 苏清影也抬眸看向他。 “第一层,肉体的剧痛,这是表层。” “第二层,精神的冲击,被心爱之人伤害,复刻了千年前的创伤,这是宿命的无力。” “而第三层,”江辞声音清晰,“是他看着身不由己、泪流满面的阿离,他知道她比自己更痛苦。这种共情的折磨,也是《穿越时空的思念》这部剧的核心之一。” 一番话说完,包厢内落针可闻。 顾淮端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看向江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激赏。 江辞等张谋一将他的话消化完,确认对方眼中有了一丝兴趣,这才不疾不徐地抛出了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基于这种复杂的情感铺垫,夜宸昏迷后,阿离那个‘吻’,您认为应该如何呈现?” “是极致痛苦下的怜惜?是愧疚到极点的补偿?还是一种绝望的告别?” 这个问题抛出的瞬间,苏清影也安静地看向张谋一,等待答案。 张谋一却没立刻回答,目光在江辞和苏清影之间来回审视。 “这个本子,我看了三遍。”他放下筷子,“壳子是商业的,但核是悲剧的。”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夜宸和阿离的感情,要求演员必须完全沉浸,任何一点虚假,都会让整个故事崩塌。” 来了。 江辞神经一紧。 他必须问到底。 “张导,”江辞斟酌着开口,“关于那些情感浓度最高的戏份,比如……那场吻戏。” 他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纯粹的艺术求索者。 “您对于这种‘真实感’的尺度,是怎么把握的?” 他这个问题一出口,顾淮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住了,眉头几不可见地锁起。 另一边,苏清影放在桌下的手,指节不受控制地收紧。 整个饭局的焦点,瞬间从艺术,滑向了现实。 张谋一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没看江辞,反而看向了苏清影。 “清影,”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我知道你过去的习惯,天光那边也和我打过招呼。” 这话证实了公司确实提前沟通过。 张谋一的目光又移回江辞身上。 “我也听说现在很多年轻演员,要求很多。”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平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不带一丝温度。 “但在我的剧组,只有两个原则。”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没有咖位,只有角色。影帝和龙套,都是零件,没有贵贱。”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里是一种残酷的平静。 “第二,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虚假。” “无论是情绪,眼泪,还是一个吻。” 张谋一看着两人,给出了最终审判。 “真实,是唯一的标准。” 第178章 灵汐和阿离,都由你一个人来演 张谋一的话就是最终判决。 包厢里压抑的气氛,仿佛被这句话一刀斩为两段。 江辞心里那块关于KPI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对着主位的张谋一,微微躬身。 “张导,我完全理解并服从您对艺术真实性的所有要求。” 他的吐字清晰,不带半分讨价还价。 说完他重新坐下,动作干脆利落。 表面上,他是个尊敬前辈、为艺术献身的优秀后辈。 实际上,他脑内的一套关于“心碎值”的投入产出分析报告立刻生成。 真亲。 意味着情感冲击最大化。 观众共情体验直达巅峰。 后续悲剧爆发时,“心碎值”的收割效率将达到峰值。 完美。 但很快,他的思绪又转向了另一个关键。 这场戏,是“阿离”主动。 是她在极度痛苦与愧疚中,主动亲吻昏迷的“夜宸”。 那个吻所需要蕴含的怜惜、绝望、心碎、告别……所有复杂到极致的情绪,那种让观众一看就揪心的破碎感…… 核心KPI的压力大头,并不在他身上。 压力给到了苏清影。 现在全看这位冰山影后的发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 一时间,包厢内三道目光——张谋一的审视,顾淮的探究,和江辞的好奇,都落在了苏清影身上。 刚刚才缓和下来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他们在等待。 等待这位“不拍亲密戏”的影后,做出她最终的答复。 苏清影的思绪,出现了一瞬的游离。 她的眼前,浮现的不是剧本里那些生离死别的惨烈。 而是一个黄昏。 《宫谋》的片场,戈壁滩上,风沙漫天。 那个穿着一身带血残甲的青年将军,沉默地为她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在夕阳里。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他那不算宽阔,却足够坚毅的背影,为她挡去了所有风沙和旁人的窥探。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短暂地交汇,又分开。 那个画面,一直定格在她的记忆深处。 如今,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画面,开始奇异地重合。 戏里的“顾将军”,用背影承担了一切。 戏外的江辞,则用一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将她长久回避的“真实性”问题,毫不客气地摆上了台面。 他没有丝毫扭捏,更没有半分暧昧试探。 他只是在讨论一个纯粹的,关于表演的问题。 干净,坦然。 她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 抬起头,迎上张谋一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 她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清晰响起。 “我没有问题。” 她的回答,带着专业的笃定。 “一切为了角色。”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淮端着茶杯的手指,在杯沿上停顿了一瞬。 他看向苏清影,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清影的原则。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苏清影拒绝,他会立刻出面打圆场,说服张导在表演上做些妥协。 可她就这么松口了。 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意外。 饭局的气氛,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问题,尘埃落定。 然而。 就在这片刚刚降临的祥和中。 那个始终掌控着全场节奏的男人,再次开口。 张谋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杯口的热气。 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既然大家对‘真实’都没意见,那正好。” 他的动作很慢,每个细节都透着成竹在胸的从容。 “这个本子,我做了一点调整。”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音虽轻,却让在场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张谋一没看顾淮,也没看江辞。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苏清影的身上。 “灵汐和阿离。” “都由你一个人来演。” “一人分饰两角?” 顾淮率先打破了包厢里的沉默。 他看向张谋一,眉头紧锁,语气是站在演员角度的急切。 “张导,剧本我看了,里面灵汐和阿离的性格截然不同。” “一个是浓烈到极致的占有,一个是温暖而坚韧的守护。” “强行让一个演员去承担,表演上很容易混乱,导致两个角色的边界模糊,最后可能哪个都演不好。” 顾淮的担忧,是所有专业演员的担忧。 这已不是简单的演技挑战,这是在走钢丝。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苏清影也愣住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茶杯壁上轻轻划过。 脑中飞速分析着这个疯狂决定背后的可行性与巨大风险。 灵汐。 那个爱得炽热、恨得决绝,最终选择用封印换取永恒的传奇巫女。 她的情感是外放的,是带着毁灭性的。 阿离。 这个来自现代,善良、笨拙,却无比坚韧的少女。 她的爱是内敛的,是治愈的,是在日常相伴中渗透的。 让同一张脸,去演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灵魂。 这对她的演艺生涯而言,是一场豪赌。 张谋一却只是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顾淮。 他的目光专注,紧紧盯着苏清影。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偏执的坚持。 “我要让观众,在男主角夜宸的身上,看到两种爱的反复撕扯。” “让他们分不清,夜宸透过阿离的脸,看到的究竟是谁的影子。” “这种撕扯,这种宿命般的残忍,必须通过同一张脸来呈现!” 张谋一站起身,在狭小的包厢里走了两步,眼神里跳动着一种灼人的光,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了成片的画面。 “灵汐的爱,是在毁灭中寻求永恒的占有!她亲手将爱人封印,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的方式!这份爱,浓烈到化不开,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悲剧!” “阿离的爱,是在陪伴中给予救赎的温暖!她用现代人的方式去关心他,温暖他,笨拙却真诚。这份爱,是坚韧又脆弱的希望!” “一个是千年之前,给了他最深刻创伤的女人。” “一个是千年之后,给了他唯一救赎的女孩。” 张谋一停下脚步,再次看向苏清影。 “她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她们是彼此的影子,又是彼此的对立面。这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悲剧核心!” 江辞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表面上,他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神情专注。 实际上,他内心再一次沸腾了。 灵汐封印夜宸,是第一次心碎。 阿离误伤夜宸,复刻千年场景,是第二次心死。 两段深入骨髓的创伤,都由同一张脸完成。 观众在为阿离的“身不由己”心痛时,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千年前灵汐的“狠心决绝”。 在回忆灵汐的悲剧时,又会代入阿离那张无辜又痛苦的脸。 情感反复叠加。 痛苦无限放大! 这…… 这简直是BE美学的顶级盛宴! 顾淮还想再说些什么,张谋一却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不想再听任何关于市场、关于演员状态的专业分析。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来自当事人的,最直接的答案。 张谋一的视线,紧紧锁在苏清影身上。 “清影。” 他几乎是逼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发问。 “你,敢不敢接?” 顾淮皱着眉,没再说话,但眼里的担忧却更加浓重。 江辞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快要咧开的嘴角。 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清影身上。 她依旧安静地坐着,长发垂在肩头。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天人交战。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飘向了斜对面的江辞。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干净利落。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 无论外界如何风浪,他总能找到一个让自己沉静下来的内核。 苏清影忽然想起,当初在《宫谋》剧组,自己问他,为什么一个表演系的学生,能把一个将军的悲怆演得那么好。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因为我相信他。” 相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苏清影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迎上张谋一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然后,她吐出了两个字。 “我接。” 第179章 宿命与陪伴 那句“我接”,在雅致的包厢里掷地有声。 饭局的气氛,在此刻抵达了某种顶点。 张谋一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松动,是找到知音的满意。 顾淮的神情则很复杂,既有对苏清影选择了一条地狱级难度道路的担忧, 又隐隐有对一场顶级的、疯狂的表演即将诞生的期待。 饭局结束。 侍者拉开木门,张谋一走在最前,却在门口停下脚步。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苏清影。 那不是普通的剧本,封皮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 翻开的侧页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用红黑两种颜色标注的笔记。 “这是我熬了几个通宵做的功课,现在归你了。” 张谋一说完,又看了江辞一眼。 “你们两个,是这部戏的‘眼’。” “别让我失望。” 回酒店的车上,依旧是顾淮的那辆黑色保姆车。 孙洲早就被安排坐另一辆车先回去了,此刻车里只有司机、顾淮和江辞。 车内安静了许久,顾淮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对清影来说,太难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似乎在组织语言。 “灵汐和阿离,强行在一部戏里切换,对演员的消耗是巨大的。” 顾淮转向江辞。 “你在跟她对戏的时候,要多配合她,多给她一些反应。帮她尽快找到两个角色之间的开关。” 顾淮的担忧,让江辞心头一动。 苏清影要是演崩了,他的心碎值KPI岂不是要全线飘绿? 从这个角度看,这位影帝倒是和他站在了同一战线。 苏清影,必须演好。 江辞点点头,态度十分诚恳。 “顾老师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回到酒店房间,江辞径直走进卧室。 就在他准备进入深度冥想状态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 来自苏清影。 内容很简短,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周五下午三点,有时间吗?聊聊剧本。” 江辞看着那行字,毫不意外。 这道题,太难了。 一人分饰两角,还是两个性格、情感逻辑、行为模式完全对立的角色。 苏清影作为国内最顶尖的演员,必然会寻求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破局方式。 那就是与她的对手演员,在开机之前,建立起最深度的角色链接。 他必须成为她的“锚”。 让她在灵汐的毁灭性人格和阿离的治愈性人格之间切换时,能有一个清晰不变的参照物。 江辞回复。 “有时间。地点我来安排。” 他需要一个绝对私密,不会被任何外界因素打扰的环境。 他不想在咖啡馆或者餐厅,进行这场关乎他未来续命效率的“学术研讨”。 他立刻给林晚发了条微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晚的效率高得惊人。 十分钟后,一个地址发了过来。 是租界一栋老洋房的顶楼,那里曾经是一位旅法作家的私人书房, 现在被改造成了一个不对外开放的会员制阅读空间。 隔音极好,安保严密。 周五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江辞提前到达。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木质家具混合的沉静气味。 他没有像常规等人那样准备茶水点心。 而是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铺开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一米见方的白纸。 然后,他拿出记号笔,在上面画出了两条从不同起点出发,最终交错在一起的时间线。 分别在起点处标注了两个名字。 “灵汐”。 “阿离”。 三点整,苏清影准时到达。 她依旧是一身素色的长裙,推开虚掩的门,一眼就看到了书桌前那个专注的身影。 当视线落在书桌前那张画满线条与标记的巨大白纸上时,前行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之前无数CP粉还在为他们的绯闻,脑补着各种爱而不得的虐心剧情。 而两个主角,却在同一个地方,即将进行一场角色解剖。 “我以为,我们会从台词开始。” 苏清影的声音打破了书房里的安静。 她缓缓走近,视线落在那张复杂的分析图上。 江辞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在白纸上一个刚刚画好的节点上点了点。 “台词是结果,情绪才是动因。” “我想先和你统一一下,‘夜宸’这个角色,在她们两个人心中,各自的‘锚点’是什么。” 苏清影安静地听着。 江辞拿起笔,在属于“灵汐”的那条时间线的正下方,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宿命。” “灵汐的爱,是炽热的,毁灭的,不容瑕疵的。” “她爱上的,是作为半妖,那个强大而完美的夜宸。这是一种基于崇拜和占有的爱。” “所以,当她发现这份完美存在她无法掌控的变数,她的爱就会瞬间崩塌。” “毁灭他,封印他,将他变成一个永远属于自己的标本,就成了她维持这份‘完美’的唯一方式。” 说完,他又移向另一条时间线。 在“阿离”的正下方,写下了另外两个字。 “陪伴。” “阿离遇到的,是沉睡千年后,被意外唤醒的,一个虚弱、孤独又傲娇的夜宸。” “她爱上的,是他的不完美和他隐藏在傲娇外壳下的温柔。 “所以她的爱,是包容,是治愈。” 苏清影彻底被带入了他的节奏。 她看着那张白纸上泾渭分明的两条情感路径,第一次发现,原来表演,还可以用如此“理性”的方式去解构。 这些天来,困扰她的,关于两个角色如何切换的巨大难题,似乎在这一刻,被找到了一个清晰的解题思路。 她看着江辞那张在午后阳光下,显得过分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像个演员。 更像个精于计算,能将所有感性情绪都量化为数据的……情感工程师。 她看着江辞那张在午后阳光下,显得过分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 “你对‘悲剧’,好像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她问。 “为什么?” 第180章 影子,这才是悲剧的核心 江辞握着记号笔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 为什么对悲剧有执着? 因为不演悲剧会死。 这个要命的答案,当然不能说。 源自生存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细胞都瞬间绷紧了。 他必须给出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证伪的答案。 他缓缓放下笔,抬起头,迎向苏清影探究的视线。 “因为快乐千篇一律,爽感稍纵即逝。但痛苦不一样,每一种心碎都有它独特的质感和形状。” 他的话语清晰,稳定,不带一丝私人情绪。 “人们会很快忘记一百种笑的理由,却会永远记得那一种让心脏骤停的滋味。” “这种滋味,才值得被反复品尝,被永远铭记。它比快乐,更有价值。” 一番话说完,他自己都快信了。 这套从表演理论课本上扒下来的话术,经过他结合自身续命经验的润色,显得格外真诚且深刻。 苏清影安静地听完,没有继续追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江辞能感觉到,那种探究的意味,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她暂时沉淀了下去。 “我明白了。” 苏清影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她做了一个出乎江辞意料的动作。 她没有去碰桌上的剧本。 也没有继续讨论角色。 她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书房中央的空地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晕。 她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 她整个人都变了。 之前那个冷静、专业的影后消失了。 一个被巨大痛苦和愧疚吞噬的少女出现在江辞面前。 她看着面前的空地,仿佛那里正躺着一个被她亲手伤害的,遍体鳞伤的爱人。 她的身体在发抖,不是那种夸张的、戏剧性的颤抖。 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无法抑制的痉挛。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夜宸……” 她发出的是破碎的呜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表演,从技术层面看,是完美的。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精准地传达出剧本里“阿离”在巨木下面对重伤夜宸时的心碎与绝望。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演技。 然而,江辞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他平静地走到那张巨大的白纸前,重新拿起了记号笔。 “嗒。” 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轻微的声响,让苏清影的表演戛然而止。 她从那种极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向江辞。 江辞的笔尖,正点在属于“阿离”那条时间线正下方的两个字上。 “陪伴。”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的意思,苏清影瞬间懂了。 她的表演,演出了痛苦,演出了愧疚,演出了心碎。 但她没有演出这两个字。 没有演出那份在三年朝夕相处中,一点一滴渗透进骨子里的,温暖而坚韧的陪伴。 虽然惨烈,却缺少了最核心的地基。 苏清影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江辞很有耐心,他知道,真正的“临床试验”才刚刚开始。 当苏清影再次睁开双眼。 那不是阿离。 那是灵汐。 是那个千年之前,爱得炽热,恨得决绝的传奇巫女。 她的站姿变了,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看着同一个方向,但那份情感,已经截然不同。 不再是愧疚与怜惜。 而是一种混杂着恨意、悔意和占有欲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爱。 “既然不能只属于我。”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陪着这棵树,陪着我。” 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灼人的决绝。 那份冲击力,远比刚才阿离的哭泣要强大得多。 这位影后,果然是专业的。 江辞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然后,他再一次,做出了同样冷酷的举动。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拿起笔,在那张巨大的白纸上,缓缓地,在代表“灵汐”的时间线终点,和代表“阿离”的时间线起点之间,画出了一条清晰的,悬在半空中的虚线。 这条线连接着两个角色。 却又将她们彻底割裂。 苏清影的表演,再一次被打断。 她看着那条虚线,整个人都定住了。 她知道江辞的意思。 灵汐。 阿离。 她能完美地演绎出任何一个。 但她无法将她们连接起来。 她的表演,是两场独立的,精彩的独角戏。 而不是同一个故事的,一体两面。 这正是张谋一导演那个疯狂决定背后,最难,也最核心的症结。 她陷入了沉思,之前那种强大的气场瞬间消散,变回了那个安静的,面对难题的苏清影。 她想不通。 这两个完全对立的灵魂,要如何通过同一张脸来呈现?那个连接点,到底在哪里? 江辞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抬起笔,在那条孤零零的虚线正上方,工整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影子。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 苏清影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所有关于角色切换的困惑,所有关于表演边界的障碍,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彻底击穿。 是了。 影子。 阿离是灵汐的影子。 夜宸透过阿离的脸,看到的是灵汐的影子。 灵汐是阿离的影子。 阿离所有温暖的陪伴,都笼罩在灵汐那场千年悲剧的阴影之下。 她们不是对立的。 她们是彼此的因果,是宿命的缠绕。 这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悲剧核心! “哗啦。” 苏清影忽然动手,将那张巨大的白纸,连同上面所有的分析图仔细折叠起来。 她拿着那份沉甸甸的“作战地图”,走到门口时,脚步却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江辞,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等江辞回答,她已经拉开门,快步离去。 江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搞定。 不枉他这几天费尽心思的去研究剧本。 只要苏清影能把“影子”这个核心演出来,心碎值KPI,就稳了一半。 他收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 …… 另一边。 黑色的保姆车内,气氛压抑。 苏清影一上车,就将那张折叠好的白纸,摊开在自己腿上,专注地看着。 经纪人王姐坐在她对面,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她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清影,你看一下。” 苏清影没有抬头,视线依然落在那张画满线条的纸上。 “刚刚收到的通知。” 王姐的话语里,带着焦虑。 “剧组的第一次剧本围读会,定在后天。” 苏清影“嗯”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 王姐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迫。 “张导点了你的名。” “还有江辞。” “他要你们现场对戏。” 苏清影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 王姐看着她,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完。 “张导说要试就试‘最难的’。” 第181章 两场连演的绝杀局 王姐的话,让苏清影愣住。 最难的? 那不就是……她刚刚和江辞剖析过的,灵汐与阿离,那两场跨越千年的致命心碎。 苏清影握着那张白纸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折痕上反复摩挲,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另一边,江辞刚回到酒店,还没来得及换鞋,林晚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林晚,嗓音里没有了平日半开玩笑的调侃。 “刚收到的消息,后天的剧本围读会,张谋一指名你和苏清影,现场对戏。” 江辞“嗯”了一声。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张谋一的风格就是如此。 “不是简单的对词。”林晚的语速很快,“他要你们连着演两场。” “千年前,灵汐封印夜宸。” “千年后,阿离误伤夜宸。” 江辞拿着手机,沉默了。 林晚继续说:“这是一上来,就给你两上强度了” 电话挂断,江辞想的不是压力。 而是连续表演两场极致的悲剧。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碎,在同一个空间,由同一组演员,无缝衔接。 这其中的情感冲击力,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指数级的爆炸。 在这两场戏份中的主角都是苏清影,不知道她顶不顶得住? 第二天,江辞没有出门,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 他摊开《穿越时空的思念》的剧本,再次沉浸进去。 故事的开端,商朝,人妖共存。 半妖夜宸,战无不胜,却爱上了人类的传奇巫女,灵汐。 他们的爱,是炽热、纯粹,容不下一粒沙。 直至那场决裂。 灵汐误以为夜宸背叛,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中,拉开灵犀弓,用一支淬满怨念的灵犀箭,将他永远地钉在了御神树上。 爱到极致是占有,得不到,便毁灭。 随后,她以魂为代价,封印妖军团,亡魂却未散去,在御神树旁,守着被她亲手禁锢的爱人,一守,就是千年。 江辞的手指在剧本上轻轻点了点。 第一层悲剧,有了。 爱人反目,亲手封印,这是BE美学里最经典的母题。 他翻过一页。 千年后,现代都市,巫女后裔阿离,通过一面家传的月纹铜镜,意外穿越。 她在御神树下,唤醒了那个沉睡千年,灵魂与肉体都已千疮百孔的夜宸。 一个傲娇毒舌的古代半妖,一个机灵善良的现代少女。 他们在危机四伏的旅途中相互陪伴,情愫暗生。 夜宸被阿离的温暖和坚韧所打动,冰封千年的心,开始龟裂。 阿离也爱上了这个嘴硬心软,会别扭地推开她递来的饭团,却又在她睡着时默默为她披上外衣的半妖。 然而,宿命的绞索再次收紧。 妖军团首领之子赤桀复活,操控了阿离的身体。 归墟巨木下,她对着刚刚向她敞开心扉的夜宸,被迫拉开了那张她无比熟悉的灵犀弓。 “不——!” 阿离泪流满面,意识清醒,身体却沦为傀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黑箭,射向那个眼神里没有丝毫防备,一步步朝她走来,试图用温柔唤醒她的男人。 箭矢穿透夜宸的肩头,巨大的力道将他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巨木上。 与千年前,灵汐封印他的姿态,分毫不差。 宿命的悲剧,完美复刻。 江辞合上剧本,胸口有些发闷。 第二层悲剧,比第一层更狠。 明明相爱,却被迫亲手伤害。 剧本的后半段,情感浓度更是达到了令人窒息的顶峰。 阿离挣脱控制,吻别昏迷的夜宸,却被嫉妒的灵汐亡魂强行送回现代; 而后又凭着刻骨的爱意打破时空壁垒,遍体鳞伤地归来,与夜宸联手击败强敌,最终相守。 结局是HE。 但过程,足以把观众的心都掏空了。 江辞将剧本放在一边,一种奇异的期待感从心底浮现。 他很好奇,苏清影,会如何演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碎。 而自己,又该如何去承接那两场跨越千年的,致命伤害。 …… 周五,剧本围读会当天。 林晚亲自开车来接他。 “紧张?”林晚目视前方,语气平静。 “还行。”江辞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提醒你一句。”林晚轻点刹车,让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今天来的,不只有主创团队。” “天光娱乐的高层,苏清影的东家,会派人坐镇。” “几个大投资方的代表,也会列席。” 林晚转动方向盘,车子汇入通往影视基地的主路。 “所以,今天不是内部研讨。” “是一场面向资本的,正式汇报演出。” 车子抵达影视基地,在最大的1号放映厅门口停下。 林晚熄了火,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拿出你在《汉楚传奇》里的本事就行。” “去吧。” 江辞推门而入。 偌大的放映厅内,光线昏暗,却坐满了人影,压抑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弥漫。 他一眼就看到了前排的顾淮。 以及顾淮身边,那个安静坐着,穿着一身素色长裙的苏清影。 仿佛心有灵犀,苏清影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的空间与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瞬。 没有言语。 但江辞从她那沉静到极致的姿态里,读懂了同样的信息。 这是一场必须拿下的硬仗。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在苏清影隔着一个空位的地方。 人员到齐。 张谋一走到了放映厅最前方的临时高台上,背后的巨大银幕一片漆黑。 他没有碰话筒,沉稳的声音却穿透了所有杂音。 “各位,时间宝贵,废话不多说。” “剧本,都看过了。但文字是苍白的。” “为了让所有合作方,更直观地感受这部影片的情感核心。” 张谋一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我决定,让我的男女主角,现场为大家演绎剧本中,最重要的两个转折点。” 话音落下。 厅内的嗡嗡声陡然炸开,无数道视线瞬间化为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江辞和苏清影身上。 有好奇,有质疑,有期待,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玩味。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苏清影的原则,也都在好奇,这个稍有点名气的年轻人,要如何接住顶级影后的戏。 还是两场连演的绝杀局。 在所有目光的炙烤下。 江辞和苏清影,一同从座位上起身。 他们并肩,走向场地中央那片特意为他们空出的区域。 那里是他们的舞台。 寂静中,张谋一的指令响起,拉开了序幕。 “从灵汐开始。” 第182章 你我……再无牵连! 随着张谋一的指令落下,放映厅内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 聚光灯不存在,但众人的视线就是最灼热的聚光灯,牢牢地钉在场地中央的两个人身上。 苏清影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而后合拢。 周遭的一切,资本的审视,同行的揣度,瞬间被隔绝在外。 江辞就站在她身侧,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气场的急速沉淀。 那是一种从现代都市的冷静专业,向着古老洪荒的神秘悲悯坠落的过程。 很慢,却无比坚定。 她没有穿戴任何剧本中描述的繁复巫祝服饰,只是一身素雅的现代长裙。 可当她再度睁眼时,在场所有人,呼吸齐齐一滞。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俯瞰众生的悲悯,更有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后,深可见骨的剧痛。 她不再是苏清影。 她是商朝最后的传奇大巫,灵汐。 她的脊背倏然挺直,那单薄的肩胛,竟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信仰世界。 无形的威严与神圣感,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连呼吸,都带上了祭祀般的虔诚。 前排,天光娱乐的高层代表身体微微前倾,搭在膝盖上的手,已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几个投资方脸上的玩味彻底消失,只剩下被牢牢攫住心神的专注。 这就是顶级影后的实力。 无需外物,她一人,便撑起一个角色的灵魂。 苏清影抬起了手。 动作很慢,手臂修长,指尖纤细。 一个在现实中平平无奇的拉弓姿势。 可这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导演,还是挑剔的资本方, 都在脑海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张弓。 一张由月华与怨念构成的虚幻长弓,正在她手中成型。 剧本中的灵犀弓。 以巫祝之血,引天地之灵,诛世间万妖。 顾淮的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他比谁都清楚,苏清影此刻演绎的,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恨”。 那是爱到极致,不得不亲手埋葬信仰的剜心之痛。 她的气场,就是灵汐本人。 压力,全部给到了江辞。 他要如何接住这“一箭”? 苏清影开口。 声线清冷,每个字却滚烫而痛楚。 “夜宸。” 她喊出这个名字。 “我曾信你护人妖两界、护我周全,可你看看现在——” 她的手在虚空中划过,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悲凉。 “妖气蚀骨,你滥杀巫师、祸乱生灵,连我也成了你眼中的阻碍!” 一句比一句重。 一句比一句冷。 “你说的相守是假,说的初心也是假,对不对?” 最后一句质问,声调陡然拔高,像一根冰锥,直刺人心。 众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揪。 轮到江辞了。 都以为他会辩解,会咆哮。 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一秒。 两秒。 就在有人开始皱眉的瞬间。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江辞的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野兽般的痛苦与挣扎,让在场许多人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身体先是猛地向内蜷缩,像一只被铁链勒住脖颈的困兽,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随即,他又用一种更狂暴的力量,将自己的脊背狠狠挺直。 他脸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的双眼死死锁住前方那个决绝的身影。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惨烈撕扯。 他对着他爱了一生的女人,用撕裂般的音节嘶吼: “灵汐……不是我……”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妖气……它控我……” “我没忘……没忘要护你、护两界……” 他的身体剧烈晃动,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那股“妖气”彻底吞噬。 可他的视线,那仅存的一丝清明,却始终死死钉在苏清影的身上。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最后,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一句泣血的哀求。 “信我……” “求你……” 这一声“求你”,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那不是台词。 那是一个高傲的灵魂,在堕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是一个男人,在赌上一切,向他唯一的光,发出的最后祈求。 顾淮捏着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 张谋一古井无波的脸上,线条绷得死紧,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起来,骨节凸显。 就连苏清影,那个已经完全化身灵汐的苏清影, 身体也因为江辞这石破天惊的表演,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闭上了眼。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 那滴泪,是最后的温情,也是最彻底的决绝。 再睁眼时,她眸中所有的悲悯与刺痛都已消失。 苏清影的动作发生了变化。 她松开了那只虚握着弓弦的手。 动作轻如羽毛。 却又重若泰山,斩断了千年的羁绊。 她的语调,平静得可怕。 “信你?” “我信你的每一次,都换来了生灵涂炭!” “这封印,封你的妖气,也封我对你的所有痴念——” 她一字一顿,如同最严酷的审判。 “从此,人妖两界安,你我……再无牵连!”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股无形的巨力,仿佛狠狠击中了江辞的胸口。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双脚在地面摩擦出无声的痕迹,最后重重地“钉”在了那棵想象中的御神树上。 他双目圆睁。 眼中那最后一丝拼死维持的清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只剩下无尽的,凝固了的错愕与痛苦。 他的灵魂,被这一箭,钉死在了永恒的黑暗里。 表演结束。 偌大的放映厅内,一片沉默。 没人鼓掌,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场惨烈到无法呼吸的悲剧里,无法自拔。 空气中,只剩下那句“再无牵连”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直到一个毫无温度的指令,打破了这片死寂。 张谋一依旧坐在原位,动也没动。 他看着场中还维持着最后姿态的两个人,冷硬地开口。 “下一场。” “阿离,巨木之下。” 第183章 宿命的闭环完成了 那句“下一场”,是命令,也是一道无形的开关。 放映厅里凝固的悲怆还未散去,更残酷的第二幕,已然拉开。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被牢牢钉死在场地中央。 苏清影维持着灵汐最后决绝的站姿,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身上那种属于传奇巫女,与生俱来的神性与高傲,正在飞速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现代都市人的,惊恐与脆弱。 前一秒,她还是审判神明的巫祝。 下一秒,她脸上所有属于灵汐的剧痛与决绝,都消失了。 一种被外力强行注入的,彻底的空洞与麻木,占据了她的双眼。 她不再是俯瞰苍生的灵汐。 她是阿离。 一个意识清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杀人工具的,可悲傀儡。 与之对应的,江辞的角色状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切换。 那被钉在御神树上千年,凝固于灵魂深处的错愕与痛苦,正在飞速剥离。 他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身体不再僵直,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温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从被封印的永恒黑暗中“苏醒”,化作千年之后,那个对阿离敞开心扉,卸下所有防备的夜宸。 脸上带着伤后初愈的些许苍白,和一丝对眼前人全然信赖的柔光。 然后,他动了。 他朝着苏清影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那一步很轻,落地无声,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那是剧本里,夜宸在看到阿离状态不对后,试图用温柔唤醒她的动作。 一个毫无防备的靠近。 前排,那个之前还翘着二郎腿,一脸看戏神态的投资人,此刻身体早已前倾绷直,紧紧抓着扶手。 顾淮的眉头,已经锁死成了一个川字。 他终于看懂了。 苏清影不是在分裂地演两个角色。 她在演一个人的两道影子! 阿离的每一次呼吸,都拖拽着灵汐那道横亘千年的悲剧投影! 这才是张谋一想要的,那该死的“一体两面”! 就在江辞那一步落地的瞬间。 苏清影,那个被操控的“傀儡阿离”,猛地动了。 她的手臂抬起,做出了一个向前直刺的动作。 动作迅捷、利落、精准。 不带半分人类该有的犹豫,直直地指向江辞的“心口”。 按照剧本的设定,那里是夜宸的妖丹所在。 江辞的身体,在那个动作出现的刹那,剧烈地一震。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没有恨意,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被最信任、最亲近之人骤然伤害后,那种难以置信的剧痛。 以及更深层的,对她的担忧。 他痛苦地说出了那句台词。 “阿离……醒醒……” “别被控制了……” 他用肢体,完美诠释了一个宁愿自己被贯穿,也不愿看到爱人被妖力吞噬的男人,那种极致的温柔与心碎。 他的表演,让苏清影的“傀儡”之举,更添了一份残忍。 苏清影再次有了动作。 她机械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臂。 做出了一个与第一场戏里,灵汐拉开灵犀弓时,完全一致的姿势。 历史,在重演。 千年前的悲剧,在千年之后,以一种更加荒谬,更加残忍的方式,完美复刻。 “嗡——” 放映厅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 那种宿命轮回、无力反抗的巨大窒息感,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让人绝望。 因为上一次是恨。 这一次,是爱。 江辞的身体,在苏清影拉弓的那个瞬间,彻底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 背对着她,背影在想象中的光影下,显得无比孤寂。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那挺直的脊背,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道强大了千年的魂,在发觉自己终究逃不脱宿命的愚弄后,最后的哀鸣。 剧本里,夜宸可以对付实力强的大妖。 却唯独无法对抗,她再一次对准他的弓箭。 随着苏清影一个虚幻的“松弦”动作。 江辞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越过几步的距离,最后重重地“钉”在了那棵想象中的归墟巨木之上。 他的手臂张开,头颅无力地垂下。 那个姿态,那个被钉在宿命十字架上的剪影。 与千年前,被灵汐用灵犀箭封印在御神树上的姿态,分毫不差。 宿命的闭环,完成了。 表演的最后一秒。 当江辞的动作彻底定格。 苏清影身上那种属于傀儡的僵硬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控制她身体的妖力消失了。 阿离自己的意识,夺回了主权。 她看着眼前那惨烈的一幕,看着那个被自己亲手“钉”死的爱人。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 脸上是无尽的惊恐、悔恨与绝望。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一幕双人悲剧的最终画面,就此定格。 一个,被钉死在无法挣脱的宿命之上。 一个,跪倒在无法挽回的现实之前。 放映厅内,一片安静。 比第一场表演结束时,更加彻底的安静。 众人都被这场连续上演的,跨越千年的宿命悲剧,狠狠地攫住了心脏。 不知何时悄悄进场,坐在后排角落的林晚,放在腿上的手,早已捏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她看着场中那两个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一个椅子被挪动的轻响。 张谋一缓缓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场地前方。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停在了江辞和苏清影面前。 看着一个还维持着被钉死的姿态,一个还跪在地上无声落泪。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赞许。 那张严肃的脸,压迫感十足。 他扫视全场,最后,将视线落回到了那两个还未出戏的演员身上。 他开口,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话语清晰掷地有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演员,没问题了。” “现在,我们接着讨论剧本其他问题。” 第184章 斯文败类与天真恶女(改) 张谋一的话,让后排那几位之前一直抱臂旁观的投资方代表,身体不约而同地松弛下来。 他们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从看戏的戏谑,转为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们看向江辞和苏清影的视线,变了。 回过神的江辞,情绪隔离技能悄然发动。 他从那种被钉死在宿命中的感觉里挣脱出来,胸口的窒息感缓缓消退。 站直身体,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下意识地看向苏清影。 她也正从地上缓缓站起。 那双刚刚还盛满了绝望的眼眸,此刻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沉静。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只有一种共同打完了一场惨烈硬仗后,无声的默契。 “好了。” 张谋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拿起桌上的剧本,在手心轻轻拍了拍,将人们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主角的‘眼’立住了。” “我们来聊聊,逼死他们的‘刀’。” 他翻开剧本,指向了人物关系图上的另外几个名字。 “赤桀、墨影、玄霜。” 放映厅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绷紧。 如果说夜宸和阿离是这个故事的心,那这三个名字,就是贯穿心脏的利刃。 张谋一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赤桀,妖军团首领之子,为父复仇,踏平商都。” “就这么简单吗?” 他扫视全场。 “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这个人物就薄了,成了一个单纯的功能性反派。观众只会恨他,不会怕他,更不会记住他。” 顾淮拿起笔,似乎想从专业角度分析人物动机的层次感。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一个清冷的,带着些许阴郁质感的男声,从放映厅的后排响了起来。 “不止是复仇。” “更是一种被扭曲的‘继承’。”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缓缓站了起来。 他皮肤很白,透着久不见光的质感,整个人带着阴郁气息,镜片后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 一种斯文败类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 他叫罗钰,正是赤桀的扮演者。 圈内一个凭着网剧反派角色崭露头角的新生代演员。 罗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 “他要向他父亲的亡魂,也向整个妖族证明,他比那个被封印的半妖,更有资格代表妖族。” 这句话,让在场不少人一怔。 罗钰没有停顿,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赤桀这个角色,他的核心不是恨,是自卑。” “他一生都活在两个巨大的阴影之下。一个是他那个战败被封印的父亲,另一个,就是千年前战无不胜的半妖夜宸。” “他所有的残暴,所有的杀戮,本质上都是一场歇斯底里的自我证明。他想告诉众人,他才是妖族真正的王,他比那个血统不纯的半妖更强,更值得追随。” 罗钰的这番话,瞬间划开了角色脸谱化的外皮,露出了里面嫉妒与自卑交织的血肉。 “所以,他针对夜宸,不光是仇恨,更是嫉妒。” “一种根植于血脉,燃烧了千年的嫉妒。” 他看向场地中央的江辞,已然将对方视作宿命的对手。 “他要夺走的,不是一座城池。” “他要夺走的是夜宸在千年前,本该拥有的‘一切’。” 罗钰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 “包括,那个巫女。” 一语惊四座。 江辞心里咯噔一下。 妙啊。 这么一解读,赤桀这个反派,立刻就从一个脸谱化的复仇者,变成了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篡位者。 他对夜宸的恨,对阿离的抢夺,都有了更深层的,源自于嫉妒和自卑的动机。 这会让剧中的悲剧程度再次翻倍! 张谋一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抬起手,指向那个还站着的阴郁青年,干脆利落地宣布。 “这番理解,很到位。” 罗钰扶了扶眼镜,平静地坐下。 紧接着,张谋一的目光,转向了罗钰身边。 那里坐着一个与罗钰气质截然相反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泡泡袖公主裙,扎着双马尾,脸上画着元气满满的甜美妆容, 正睁着一双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唐芯,一个以甜妹形象走红的偶像,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大制作电影。 “那么,”张谋一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墨影呢?” 唐芯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张谋一甜甜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 然后,她用最甜美的嗓音,说出了最冷酷的话。 “墨影没有思想。” 这个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芯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继续用那种软糯的口吻说道。 “她只是赤桀主人最锋利、最听话、也最不在乎的一把刀。” “她的所有行动,只有指令。主人的开心,是她唯一的逻辑。” 她歪了歪头,双马尾随之晃动,显得天真又烂漫。 “所以,她操控那只叫雪绒的灵猫去攻击夜宸同伴,设计陷阱让苏衍和青玥落入险境,这些行为对她来说,仅仅是服从命令” “没有快感,也没有愧疚。” “她在完成一个任务,然后期待主人的夸奖。” 她那甜美的笑容与话语里“天真的残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在场的顾淮和苏清影,都对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唐芯看着张谋一,完成了她对角色的最终定义。 “她不是恶。” “她是‘无知之恶’。” 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只为取悦主人而作恶的工具,远比一个有明确目的的恶棍,更加可怕。 角色选定。 张谋一没有给众人太多消化时间,紧接着宣布。 “赤桀手下,拥有复制能力的玄霜,将由季岚饰演。” 季岚这个名字一出,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 国内话剧舞台上以“千面”著称的实力派女演员,她本人就以能精准模仿他人表演风格而闻名,让她来演这个角色,简直是量身定做。 主角,反派,核心团队尘埃落定。 张谋一合上了剧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环视全场。 最后,他说出了今天最后一句,也是最令人胆寒的一句话。 “这个故事里,没有一个绝对的坏人。” “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一个‘得不到’的东西。” 话音落下。 整个放映厅,再次陷入了对整个故事的重新思考之中。 江辞感觉到苏清影的身体,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185章 开机第一场,就被导演说演错了! 保姆车内一片安静。 连续两场极致悲剧的演绎,抽干了江辞所有的精神力。 不是出不了戏的迷惘,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精神过度消耗的疲惫。 比起刚出道那会儿,再加上情绪隔离技能,他现在脱离角色的速度快了很多。 但那种前所未有的精神倦怠,却真实地压在身上。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江辞下意识地,在脑中打开了系统面板。 毫不犹豫地在商城里找到了那个早就看中的技能。 【深度睡眠LV1】 介绍很简单,开启后,宿主将立刻进入高质量的深度睡眠状态。 在该状态下,2小时的睡眠效果,等同于正常状态下的6小时。 心碎值兑换点数:1200点。 不贵。 对他这种常年需要压榨精神力的续命打工人来说,简直是性价比之王。 【兑换】 兑换完成的瞬间,系统商城的界面自动刷新。 特殊技能那一栏,一个崭新的图标跳了出来。 江辞扫了一眼。 【真言贴片(消耗品)】 【售价:8888心碎值】 【释义:对目标使用,可强制对方在1分钟内,对你的一个问题做出最真实的内心回答。】 江辞的眉梢动了一下。 有史以来最贵的技能。 还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 强制说真话? 江辞暂时想不到这个技能有什么使用场景。 不过,心碎值这一块,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再过两个月,暑期档就要来了。 他参演的仙侠电影《三生劫》,也该上映了。 楚无尘。 那个被他演绎出来的,仙界第一美强惨。 五百年守护,只为替她挡下最后的天劫,魂飞魄散。 临死前那个笑,可是他精心设计过的。 到时候收割的心碎值,只会比顾将军多,不会少。 他关掉系统,安心地闭上了眼。 …… 第二天。 《穿越时空的思念》剧组,在影视城一个偏僻的角落,举行了开机仪式。 没有媒体,没有通稿,甚至没有红毯和鲜花。 只有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桌,上面摆着果品和香炉。 这很“张谋一”。 江辞跟着主创团队,安静地上前,拿了三炷香。 缭绕的青烟里,他看到了剧组的其他核心成员。 饰演大反派赤桀的罗钰,安静地站在最角落。 他穿着一身黑,戴着金丝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的疏离感。 而饰演墨影的唐芯,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扎着可爱的双马尾,正端着一个饼干盒,在人群里穿梭。 “来来来,尝尝我亲手烤的蔓越莓饼干!” “王哥,你多拿几块!” “灯光老师辛苦啦,补充点糖分!” 她热情得像个剧组的小太阳,用甜美的笑容,迅速拉近了和所有工作人员的距离。 没有人会把这个元气满满的甜妹,和剧本里那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联系在一起。 不远处,饰演玄霜的季岚,则拿着一个小本子,观察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她的笔在本子上一刻不停地记录着。 江辞收回视线。 这剧组,从主角到反派,一个比一个卷。 简单的仪式结束,张谋一站了出来。 他拍了拍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今天第一场,第一幕。” 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开场白中,归墟林,夜宸和阿离的饭团戏。” …… 布景地在影视城的人造林区。 高大的仿古树木,地面铺满了枯叶和苔藓,基本复刻了剧本中【归墟林】的样貌。 苏清影换好了衣服。 不是什么繁复的古装,而是一身最普通的现代装束。 白色的连帽卫衣,浅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 她安静地站在那片古色古香的布景里,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便当盒。 强烈的时空错乱感,扑面而来。 她就是那个意外闯入商朝的现代少女,阿离。 江辞也换上了夜宸的戏服。 一身玄黑色的长袍,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暗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 当服装老师为他整理好衣领的最后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沉了下来。 那种属于半妖的,沉睡千年的清冷与孤傲,回到了他的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 灯光,摄影,录音,各部门全部到位。 场记拿着打板,正准备喊开始。 “等一下。” 张谋一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径直走向江辞。 现场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张谋一在江辞面前站定,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都能隐约听到。 “剧本里,夜宸推开饭团,说的是‘半妖才不吃这种凡物’。” 江辞点头。 “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张谋一问。 江辞想了想:“傲娇。他心里想吃,但拉不下面子。” “错。” 张谋一直接否定。 “不是情绪上的傲娇。”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江辞的腹部。 “是生理性的排斥。” 江辞一愣。 张谋一继续说:“他是个半妖,沉睡了千年。他的身体构造,他的味觉和嗅觉,都和人类不一样。” “阿离做的烤肉饭团,对人类来说是美食,对刚刚苏醒的他来说,那种混合了米饭、油脂和调味料的气味,是一种负担。” “他推开,首先是因为身体本能地抗拒这种‘凡间烟火’。他闻着就不舒服。” “然后,才是属于夜宸这个人物的,那种不屑于解释的孤高和嘴硬。” 江辞立刻懂了。 这场戏,要演出两个层次。 表层是傲娇。 里层,是生理性的不适与排斥。 后者,才是让这个人物更真实,更有说服力的根基。 “明白了。”江辞点头。 张谋一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要看到你皱眉的那个瞬间,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那个味道,真的让你不舒服了。” 说完,张谋一又转身走向苏清影。 苏清影安静地站在原地,提着那个便当盒,一直认真地听着。 “你,”张谋一指着她,“要按剧本里写的演。” 苏清影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 张谋一解释道:“剧本里,阿离在递出饭团后,会期待地看着他。这个‘期待’,是演出来的。” “你不知道他排斥人间食物。” “在你眼里,他就是一个刚醒过来没多久,饿着肚子的''古代人''。你心疼他,想让他吃点热乎的。” 张谋一的语速不快。 “你是在单纯地对他好。” 张谋一的视线,在江辞和苏清影之间扫过。 “我要看的是一颗‘真心’,被一种‘本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拒绝的那个瞬间。” 第186章 半妖才不吃这种凡物 他话音落定,整个剧组的机器瞬间开始运转。 “各部门注意!《穿越时空的思念》,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次!” 场记走到镜头前,清脆的打板声落下。 “ACtiOn!” 现场只剩下风吹过人造林叶片的沙沙声响。 苏清影从一棵巨大的仿古神树后走出。 她一身现代装束,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与周围古朴苍凉的景致形成了强烈的时空割裂感。 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茫然,还有对未知环境的警惕。 当她看到靠在不远处树干上的江辞时,那份警惕瞬间融化,化作了纯粹的关心。 她快步走过去,拧开手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便当盒。 一股白色的热气,裹挟着烤肉与米饭的香气,袅袅升起。 苏清影的表演极为细腻。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饭团,眼中闪烁着不含杂质的期待与善意。 她将饭团递向江辞。 “夜宸,尝尝我做的烤肉饭团,现世的做法。” 江辞遵从张谋一的指示,在饭团递到面前的一刻,眉心微蹙,头下意识地偏转。 “半妖才不吃这种凡物。” 他抬手,动作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推开了苏清影的手。 动作幅度不大,但那份源自高等生灵对低等食物的生理性排斥,混合着嘴硬的傲慢,表现得淋漓尽致。 演得不错。 江辞在心里给自己盖了个章。 生理排斥的里子,傲娇孤高的面子,两个层次都带到了。 然而—— “咔!” 张谋一冰冷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遍了整个片场,瞬间斩断了刚刚酝出的氛围。 NG。 张谋一从监视器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江辞,而是看了一眼苏清影手中那个无辜的饭团。 “你刚才的表演是在告诉我,‘我很不舒服’。”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江辞。 “你在‘演’一个半妖的生理排斥。” “痕迹太重。” “我要的不是演出来的,我要的是你真实的生理反应!” 江辞看着回放画面,没有辩解。 张谋一要的是在那份“傲娇”情绪表达之前,必须先有一个源自半妖体质的本能反应。 这个层次,比单纯的口是心非,要深得多。 也难得多。 张谋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在你说出那句台词之前,我必须看到一个被这个味道‘冒犯’到的瞬间。” “这个厌恶,要先于你所有的情绪。懂了吗?” “明白了。”江辞点头,干脆利落。 他闭上眼,在原地站了几秒。 脑海里,飞速重构着表演逻辑。 他要演一只刚刚苏醒的野兽,在面对一份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食物时,那种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一旁的苏清影安静地看着,手上还提着那个卡通便当盒。 她的关注点,已经从如何演好自己,转移到了江辞要如何接住这个考题。 这已经不是演员和演员之间的对戏。 这是演员与导演之间,一场无声的高水平对弈。 “好,各部门准备!”副导演高声喊道。 “第二场,第一镜,第二次!” 场记板再次落下。 拍摄重新开始。 苏清影的表演和第一次分毫不差。 她从树后走出,打开便当盒,眼中依旧是那份未经世事的、纯粹的善意和期待。 热气升腾。 就在那股混杂着食物香气的热浪,飘到江辞面前的一瞬间。 异变陡生! 江辞的眉心,如同被针刺般,极快地猛然一蹙! 他的鼻翼,随之出现了一次非常细微的翕动。 就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在拥挤的地铁里,突然闻到旁边人身上浓烈刺鼻的劣质香水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生理性的嫌恶。 这个反应,只存在了零点三秒。 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但摄影机还是记录了下来。 紧接着。 那份源自本能的嫌恶,被一种更强大的,属于夜宸这个角色本身的孤高和傲慢,强行压了下去。 他像是对自己刚才那个失控的反应,感到了某种冒犯。 他推开饭团,冷漠地说出了那句台词。 “半妖才不吃这种凡物。” 这一次,他目光在饭团上那短暂的停留,含义也彻底变了。 不再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吃”的口是心非。 而是一种“这东西为什么会影响我”的,对自己身体陌生反应的困惑。 一个动作,两种层次。 一层生理,一层心理。 完美! 监视器后,张谋一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面孔上,嘴角破天荒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过了。” “准备下一条。” 现场的工作人员,在听到“过了”两个字时,先是集体松了口气。 随即,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惊,从每个人心底涌了上来。 尤其是常年跟着张谋一的摄影组和灯光组,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见鬼似的眼神。 在张导这里两条过? 还是这种堪称变态级别的细节戏? “休息十分钟!” 副导演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江辞从角色状态里抽离出来,走到角落的休息椅上坐下。 另一边,苏清影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却没有立刻喝。 她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她走向了江辞。 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苏清影用她一贯清冷的,没有太多起伏的语调开口。 “刚刚那一下,演得真的很好。” 一句简单的,来自顶尖影后的认可。 江辞抬起头,看着苏清影,坦然地接受了赞美。 “谢谢。”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刚才一直在想象,那是个榴莲馅儿的臭豆腐饭团。” 苏清影:“?” 她准备转身离开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江辞那张一本正经,脑子里嗡的一声。 榴莲……馅儿的……臭豆腐饭团? 那张常年保持着冷静与专业的冰山面容,出现了丝丝龟裂。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转身,用比来时快了一倍的脚步,迅速走开。 就在这时,张谋一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还在思考“饭团口味”的江辞,又看了一眼另一边已经换好戏服,整个人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罗钰。 他直接下达了下一个指令。 “清场,准备第二场。” “夜宸跟赤桀初遇。” 第187章 从戏里“杀”到了戏外! 张谋一的声音瞬间切断了片场所有嘈杂。 “除了A组,其他人都出去。” 话音刚落,还在交谈的工作人员们瞬间噤声。 一个个垂着头,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快步撤离这片低气压中心。 转眼间,偌大的人造林区只剩下最核心的摄影、灯光,以及几个被这股气压笼罩的主要演员。 “灯光,把主光源压下去。”张谋一的指令还在继续。 “我要林子里的光影再诡异一点,压迫感要出来。” 灯光师立刻会意,几盏大功率的照明灯被调暗。 光线透过人造树木的枝叶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扭曲的暗影。 整个归墟林片场,瞬间阴森了不止三分。 道具组的老师傅提着一个长条形的黑布袋子,走到罗钰面前。 布袋打开,一柄造型诡谲的黑色长刀显露出来。 妖刃。 刀身无光,刀刃上刻着的血色符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罗老师,您的刀。” 罗钰“嗯”了一声。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柄妖刃。 江辞注意到,在他手指触碰到刀柄的一瞬,罗钰整个人的重心都沉了下去。 之前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有些阴郁疏离的青年,消失了。 一个从千年怨恨中苏醒的妖物,活了过来。 他修长的指尖缓缓划过刀身,动作轻柔,却透着一种让人背脊发凉的亲昵。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冰冷而漠然。 站在他不远处的几个场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挪了半步。 江辞的目光落在罗钰身上。 他能感觉到,罗钰此刻已经不是演员,而是那个从千年怨恨中苏醒的妖。 那股被嫉妒与自卑扭曲的阴冷,已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江辞的血液也跟着微微沸腾。 他期待的不是胜利,而是接下来这场酣畅淋漓的对手戏。 “《穿越时空的思念》,第二场,第一镜,第一次!” 场记板清脆的“啪”声,在林间突兀回响。 “ACtiOn!” 罗钰动了。 身形一晃。 他没有直冲江辞,脚步无声,像个林中鬼魅,轻而易举地绕开了江辞(夜宸)的防御范围。 那柄通体漆黑的妖刃,刀尖直指半妖身后,那个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现代少女——阿离。 苏清影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一击,太快,太刁钻,完全是奔着她的破绽来的。 “锵——!”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划破了林中的死寂。 江辞没有回头。 但在罗钰动身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碎星刃出鞘,用刀背精准地横亘在苏清影的身前,稳稳架住了那柄诡谲的妖刃。 刀锋相抵,激起的风压吹乱了苏清影额前的发丝。 那致命的刀尖,距离她白皙的脖颈,不过几寸。 江辞持刀的手臂,小臂上肌肉虬结,青筋毕露。 一股被触及逆鳞的狂怒,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罗钰扮演的赤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轻蔑的笑。 他手腕一翻,威亚带着他向后飘开,拉开了距离。 “千年不见,”他声线轻佻,每个字都透着玩味和刺骨的寒意。 “你竟只懂得护着一个凡人了吗?” “真是可悲。” 江辞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 他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脚下发力,整个人在威亚的带动下,爆射而出,手中的碎星刃,直劈赤桀面门。 缠斗开始。 江辞的攻势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悍然杀气,刀风呼啸,势大力沉。 而罗钰饰演的赤桀,却像一团抓不住的影子。 他不硬接,只闪躲,只格挡,身形如鬼魅般在江辞的刀光中穿梭。 这一幕是赤桀在利用夜宸的愤怒,测试着他沉睡千年后,力量的极限。 阿离站在不远处的安全距离,双手在身侧死死攥成拳。 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夜宸的背影上,眼中满是担忧。 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 她的任何惊慌,都会成为夜宸的破绽。 监视器后,张谋一双手抱臂,面沉如水。 他没有喊“咔”。 他就这么放任着这两个已经完全化身角色的演员,在这片空间里,进行着一场高强度的对手戏博弈。 罗钰的战术突然变了。 他虚晃一招,妖刃横劈向江辞,身体却猛地拧转,真正的杀招,再一次对准了那个看似是软肋的阿离。 夜宸上钩了。 “吼——!” 一声嘶吼,从江辞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用碎星刃的刀身,狠狠向前一拍! “砰!” 巨大的力道,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罗钰。 然而,就在那股恐怖力量爆发的瞬间,江辞的脸上却露出了极度的痛苦与恐惧。 他咬紧牙关,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像是在用全部的意志,去禁锢那股即将吞噬自己的妖力。 罗钰饰演的赤桀被震退数步,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站稳了身形。 他没有愤怒,没有受伤。 他在笑。 一种阴谋得逞后,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站直身体,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眼神里是了然,更是贪婪。 他的目的,达到了。 “你的力量……”他缓缓开口,玩味地咀嚼着每一个字。 “果然是打开那扇门的唯一钥匙。” 话音落下,他身形化作一道黑烟(后期特效),迅速消散在阴森的林间。 战斗结束。 江辞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猛地转身,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苏清影。 “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虚扶住她的手臂,保持着夜宸应有的距离感。 苏清影看着他,脸色苍白。 她看清了他眼中还未散去的恐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现代少女,能对一个刚刚与宿敌和心魔搏斗完的半妖,说些什么呢? 这片沉默,这沉重的喘息,这无需言说的恐惧与担忧,比任何台词都更有力量。 “咔!” 张谋一的声音,终于通过对讲机响起。 罗钰那一身属于赤桀的阴冷气息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又变回了那个专业的演员。 他径直走向了江辞。 江辞还在平复着呼吸,将自己从夜宸战后的余悸中剥离出来。 罗钰在他面前站定,就那么看着他,眼里燃烧着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光芒。 江辞迎着他的目光,心里那点属于打工人的算盘拨得飞快。 很好。 很有精神! 第188章 半夜响起的门铃 “很爽。” 回过神来,罗钰开口。 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 “罗老师演得也很好。”江辞客气地回了一句。 罗钰却完全没在意他的客套,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戏的亢奋里。 “晚上有空吗?”他忽然问。 江辞一愣。 “我想再跟你对一遍‘操控之殇’那场。”罗钰的语速极快。 “就是阿离被我操控,刺伤你的那场戏。我觉得我们之前在围读会上的感觉,可以挖得更深。” 江辞感受到了对方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热情。 但他此刻的精神力,确实已经见底了。 连续高强度的情绪爆发,让他的大脑只剩下疲惫。 “抱歉,罗老师。”江辞礼貌地拒绝了,“今天精神损耗过大,今晚需要休息,不然明天会影响拍摄状态。”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 罗钰听到这个回答,眼里的那股狂热稍稍冷却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没再强求。 “好。”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区,背影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江辞终于松了口气。 跟这种同级别的戏疯子搭戏,爽是真爽,累也是真累。 下午的拍摄收工后,剧组解散。 江辞婉拒了罗钰送他回酒店的好意,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踱了回去。 一进房间,他连灯都没开,直接摔进了床上。 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被掏空的虚无状态。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调出了系统面板。 【深度睡眠LV1】 没有丝毫犹豫。 【使用】 念头落下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的困意将他淹没。 前一秒,他还能感觉到床垫的柔软和空调的微风。 下一秒,意识便彻底沉入了一片无梦的黑暗。 整个世界,安静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咚咚咚——” 急促而规律的门铃声,将江辞从深不见底的睡眠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城市光晕。 身体没有任何刚睡醒的沉重与滞涩。 恰恰相反,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与清明,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系统重装,所有的缓存垃圾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那股压在神经末梢的疲惫感,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 晚上八点。 距离他回到酒店,刚好过去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换来满血复活。 “咚咚咚——” 门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 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 林晚?不可能,她有事只会打电话。 罗钰?更不可能,那种戏疯子应该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磨炼演技。 江辞带着一丝疑惑,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一身素色的长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没有任何妆容。 是苏清影。 江辞愣住了。 这位冰山影后,找自己干什么? 他拉开了房门。 门口的苏清影,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周身的气场仿佛能让走廊的温度都降下几度。 她的手里,却提着一个透明的,看起来很精致的方形食盒。 食盒里装着切成小块的、晶莹剔透的无骨鸡爪,上面点缀着黄色的百香果籽和绿色的香菜碎,看起来酸爽开胃。 苏清影将食盒递到江辞面前。 动作和他白天递饭团时一样,直接,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铺垫。 江辞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然后,他就听见苏清影用她那惯有的,听不出太多起伏的语调,言简意赅地开口。 “助理做的。” “柠檬百香果味,无骨鸡爪。”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补充了一句。 “不臭。” 江辞拿着那个还带着一丝凉意的食盒,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臭。 短短两个字,瞬间劈开了他刚刚重启完毕的大脑。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她对自己白天那个“榴莲馅儿的臭豆腐饭团”的离谱比喻,做出的回应。 一种极其“苏清影”式的直接回应。 他看着苏清影。 她说完那句话,就移开了视线,似乎多看他一秒都会感到不自在。 递完东西,她甚至没有等江辞说一句谢谢,就径直转身离开。 那背影,清冷,孤傲,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 江辞看着她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 这位影后,不懂得如何寒暄,也不懂得如何表达关心。 她只是在用她唯一擅长,且不会让自己感到尴尬的方式,向他这个并肩作战的“战友”,释放了一点善意。 江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关上了门。 他走到房间的桌子旁,打开了食盒。 一股酸甜清新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彻底驱散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他捏起一块鸡爪放进嘴里。 Q弹爽滑,柠檬的清新和百香果的酸甜完美融合,带着辣意,瞬间激活了味蕾。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这不仅仅是一份食物。 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的默契。 江辞啃着鸡爪,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啃完大半盒鸡爪,江辞觉得有点撑。 他决定出门溜达一圈,消消食,顺便熟悉一下酒店的环境。 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他刚走出没几步,正要拐向电梯间的方向。 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口,一个靓丽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一头波浪长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她似乎很警惕,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敲了敲面前的房门。 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江辞认出来了,那是罗钰的房间。 那个靓丽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侧身,飞快地闪了进去。 房门“咔哒”一声,又关上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辞的脚步顿了一下。 有人来探班么? 这种事情在剧组并不少见,演员的家属、朋友,偶尔都会来探班。 江辞当然也没有过多在意。 他摇了摇头,继续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第189章 甜美女友?顶级掠食者! 第二天,剧组的氛围肉眼可见地融洽起来。 大概是开门红给了大家信心。 张谋一那张脸虽然依旧紧绷,但至少没有在一开场就给演员上强度。 江辞的精神状态好得出奇,【深度睡眠】的效果堪比电脑一键重装,所有疲惫都被清扫一空。 拍摄间隙,一个身影的出现,让整个片场燥热的空气都甜腻了几分。 一个外形和气质都堪称完美的女孩,推着个小推车,里面放着十几份包装精美的下午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微笑,甜美,却不显得廉价。 女孩的声音甜的像蜜。 她先是跟最外围的场务和助理们打了招呼,然后才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正在角落里闭目酝酿情绪的罗钰。 动作自然无比,她伸手挽住了罗钰的手臂。 奇迹发生了。 罗钰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在女孩靠近的瞬间,竟散去了大半。 女孩踮起脚,用纸巾无比轻柔地擦了擦罗钰额角的汗,那双眼睛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众人,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温念,是阿钰的女朋友。” 一句话,如春风化雨解开了在场不少人心中的疑惑。 江辞恍然。 原来昨晚那个行踪诡异,闪进罗钰房间的身影,就是她。 温念的表现,堪称“完美女友”的教科书。 她先是恭敬地向不远处的张谋一鞠躬问好,即便他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她脸上也看不出丝毫尴尬。 接着,她开始热情地给所有工作人员分发下午茶,每一份都亲手递上,并附赠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甜美笑容。 “王哥,辛苦了,这是您要的冰美式。” “灯光老师,天热,喝点解暑的。” 她甚至提前做足了功课,精准地叫出了每个核心团队成员的姓氏,并照顾到了他们的口味偏好。 当她走到苏清影面前时,姿态更是放得极低,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尊敬与仰慕。 “苏老师,久仰大名,您是我最敬佩的演员。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无糖花草茶,养颜安神。” 连苏清影都破天荒地接了过来,还从唇缝里挤出了一句“谢谢”。 整个剧组,因为她的到来,气氛变得无比和谐。 所有人都觉得,罗钰这个阴郁偏执的戏疯子,能找到这么一个体贴入微、八面玲珑的女朋友,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最后,温念特意拿了一杯包装最精美,也是最贵的一杯特调手冲,袅袅婷婷地走到了江辞面前。 她的笑容,真诚又温暖。 “江老师,谢谢您。” “阿钰昨晚回去,一直在跟我说您。他说您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刺激和灵感,让他找到了最好的状态。这杯咖啡,请您一定收下。”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夸了江辞,又捧了自己男友。 江辞礼貌地伸手去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杯壁的一刹那。 脑海中,一道从未有过的警报声,海王鉴别光环触发了! 【警告!警告!检测到顶级掠食者!】 江辞脸上营业性的嘴角,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凝固。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停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接过了咖啡杯。 “客气了。” 他的内心,一片惊涛骇浪, 顶级掠食者? 这又是什么新品种?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温念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上掠过。 系统面板,疯狂刷新。 【目标:温念】 【威胁等级:极度危险(精准捕猎型)】 江辞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精准捕猎型? 这五个字,透着一股不属于普通段位的专业与冷酷。 紧接着,一连串新的标签,如同弹幕般在他视野里炸开。 【核心伪装:完美女友(定制版)】 【捕食行为:寄生。】 【寄生逻辑:通过“精神依赖”的持续植入,精准寄生于具备高成长潜力的目标个体,榨取其攀升过程中带来的所有附加资源与社会价值。】 【当前寄生目标:罗钰。】 【评估:寄生关系已进入稳定期。】 江辞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比曾经在《三生劫》剧组中的乔欣然,那种广撒网的渔女段位高了不知道多少个量级! 人家那是捕鱼,这位是养殖!还是科学养殖! 他端着咖啡,余光瞥向不远处。 温念正细心地为罗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满眼都是心疼。 江辞的视野里,系统冰冷的标签精准地浮现在她的动作之上。 [捕猎流程启动——第一阶段:绝对信任建立(已完成)] 温念笑着对罗钰说了句什么,罗钰原本的社交圈子被她自然地隔开,形成一个以他们两人为中心的小世界。 [捕猎流程——第二阶段:信息孤岛塑造(进行中)] 江辞感觉手里的这杯特调手冲,正在迅速变凉。 这不是在谈恋爱。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流程化的精准寄生! 罗钰,这个在戏里能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反派专业户,在现实里,却成了一个即将被吸干所有价值而不自知的“宿主”。 何等的讽刺。 江辞垂下眼睑,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很香醇,回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这是罗钰的私事,或者说是他的劫。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不影响拍摄进度,不波及到自己的前提下,他绝不插手。 他没义务也没精力去拯救一个沉浸在“幸福”里的戏疯子。 稳住,别浪。 江辞再次抬起头,看向那对“恩爱”的情侣。 温念正笑着,将一块她亲手做的小饼干,喂到罗钰嘴边。 画面温馨又美好。 江辞的脑中,却只剩下系统面板上缓缓浮现的最后两个阶段标签。 [第三阶段:共同体意识植入。] [第四阶段:价值完全榨取。] (附一张夜宸原型图) 第190章 BE美学的真正核心:双重悲剧(改) 江辞的注意力,从那杯回味苦涩的特调手冲上移开。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系统面板上那毫无温度的“价值完全榨取”六个字上。 一阵沉闷的骚动打断了他。 张谋一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 “下午,拍回忆部分。” “《商都与霓虹影》。” 这五个字一出,现场气氛骤然紧张。 这一幕是夜宸与灵汐千年虐恋的开端。 也是电影开场白里,那段惊鸿一瞥的唯美画面的完整版。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核心主创团队再次被召集到监视器旁,进行最后的剧本围读。 剧本的纸页在众人手中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一页,揭示了千年“误会”的全部真相。 一个与灵汐部落敌对的萨满,为了夺取由巫女世代守护的圣物,动用了一场弥天大谎般的幻术。 他伪造了夜宸与妖族勾结,屠戮御神树守卫的假象。 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指向了那个外来者,那个与巫女灵汐日渐亲近的半妖,夜宸。 而灵汐,作为部落的守护者,在看到那片“真实”的幻象后,别无选择。 江辞看着剧本上的文字,脑子转得飞快。 他立刻抓住了核心。 悲剧的内核,就是用最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 要让最后那场由挚爱之人亲手执行的“封印”,变得痛彻心扉。 就必须让前期的“爱恋”,甜到极致,不含半点杂质。 这份爱越是美好,最后的毁灭就越是残忍。 观众的心,也才会跟着碎得越彻底。 这是他的工作。 剧组的效率高得可怕。 围读会刚结束,场景就已经布置完毕。 张谋一的要求很简单,排演“热恋期”的戏份。 第一场戏,夜宸为灵汐编织花环。 地点就在那棵巨大的人造御神树下。 江辞一身红衣,道具组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份狗耳朵戴在头上。 夜宸体内有着犬妖的血脉。 江辞席地而坐,面前堆放着一捧新鲜娇嫩的道具花。 他学着剧本里的描述,笨拙地拿起花枝,试图将它们编织在一起。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手工能力。 力道没控制好。 “啪嗒。” 花被他粗鲁的动作直接给薅秃了。 花瓣零落。 江辞:“……” 现场几个年轻的场务没忍住,发出了噗嗤声。 坐在他对面的苏清影,一身素红色巫女服,原本正带着浅笑,安静地看着他。 此刻,她也忍不住侧过了脸。 江辞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里,充满了调侃。 苏清影没有嘲笑他。 她只是极其专业地抬手,叫了停。 “停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江辞身边,自然地蹲下。 她从江辞手里,接过了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半成品花环。 冰凉的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有意无意地划过江辞的手背。 一触即分。 江辞的动作顿住了。 苏清影没有在意,她专注地整理着那些花枝,用行动向他示范。 “夜宸是战士,但他有耐心。” “他想为灵汐做一件与战斗无关的事。” 她灵巧的手指翻飞,将一根柔软的藤蔓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将花朵稳稳地固定住。 “巫女的发饰,是祈福,不是捆绑。” 一句话,点醒了江辞。 他刚才的表演,只是在“演”一个笨拙的男人,而没有演出夜宸的“心”。 那个结,是承载着心意的仪式。 江辞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看着她专注纠正自己错误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才是灵汐。 一个看似清冷,却愿意为所爱之人,耐心讲解整个世界的巫女。 就在这片安静又和谐的氛围里,一个不属于剧组的甜美声音响了起来。 温念来了。 她依旧推着那个小推车,上面是新一轮的下午茶。 她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将推车停在角落,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安静地站在那里。 一个完美的,不给男友添任何麻烦的女朋友。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先是落在自己的男友罗钰身上,带着浓浓的爱意。 然后,那道视线轻飘飘地滑过,在认真教学的苏清影和江辞之间,来回逡巡了数次。 江辞后背的汗毛无声立起。 脑海中,海王鉴定光环的警报自动触发。 【警告:目标“温念”正在对您进行潜力评估与社会价值分析。】 江辞的心沉了一下。 自己已经从一个无关紧要的“罗钰的同事”,变成了她食谱上的一道“备选菜”。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注意力,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苏清影的教学中。 罗钰也注意到了温念的视线。 但他完全会错了意。 他只当是自己的女朋友,在好奇地打量那个被他视为“宿敌”的男人。 一种莫名的胜负欲,从他心底悄然升起。 花环的戏份,在苏清影的亲自指导下,很快就过了。 《商都与霓虹影》的最后一场戏,到来。 夜宸在御神树下,向灵汐许下承诺。 他会永远守护她,和她的族人。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表演开始。 江辞单膝跪在苏清影面前,握住她的一只手。 他抬起头,仰望着她。 这一刻,他脑中没有心碎值,没有BE美学,也没有续命。 他只是夜宸。 一个找到了生命中唯一光芒的半妖。 “我向这棵树起誓。” “从今往后,你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 “我会用我的全部,守护你,守护这里的一切。” “直至我生命燃尽。” 苏清影扮演的灵汐,静静地听着。 她反手,用另一只手覆盖住夜宸的手背,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化不开的柔情。 两人之间那种真挚又炙热的化学反应,让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监视器后,连一向苛刻的张谋一,都看得入了神,忘记了喊“咔”。 …… 江辞回到休息区,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动作却停住了。 水杯旁,多了一小瓶棕色的活络油。 是剧组常备的药,用于缓解肌肉酸痛。 江辞拿着水杯,没有动。 他抬眼在散场的人群中搜寻,只看到苏清影留给他一个清冷的背影,快步走向了保姆车。 她没有回头。 江辞拿起那瓶活络油,瓶身残留的微凉触感,和他手背上短暂的记忆重合。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他的思绪,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了这场戏里,那真正残忍的核心。 不单是夜宸的悲剧。 更是灵汐的悲剧。 夜宸被万夫所指,被世人唾弃,最终被挚爱封印,这是第一层悲伤。 而亲手执行这一切的灵汐,将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独自度过漫长的余生。 这才是最残忍的第二层悲伤。 要让观众为这场悲剧心碎到无以复加,就必须让他们同时爱上这两个人。 爱上夜宸的守护,也爱上灵汐的真挚。 然后,再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命运推向彼此毁灭的深渊。 一刀,捅在角色身上。 另一刀,则会精准地捅进每一个观众的心里。 第191章 这姐们业务范围挺广啊 两天后。 归墟林的核心区域,被改造成了另一番模样。 剧组以恐怖的效率,搭建出了剧本中的“圣地祭坛”。 高耸的道具石台漆黑斑驳,缠绕着碗口粗的道具锁链。 一块巨大的血月背景布,悬挂在场景最深处,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整个场景,处处透着不祥。 张谋一的指令下达。 “ACtiOn!” 一道素红色的身影冲入祭坛范围。 是苏清影饰演的灵汐。 当她看清石台上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石台之上,两名巫女守卫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而那个她日夜思念,刚刚还对她许下永恒誓言的男人,正站在那两具“尸体”旁边。 江辞饰演的夜宸。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道具组精心制作的妖刀,刀身遍布诡异的黑色纹路,后期将加上黑炎特效。 他的脸上,却勾起一抹冰冷而陌生的弧度。 苏清影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她的表演充满了惊人的层次感。 先是纯粹的震惊,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是难以置信,她拼命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破绽,来证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最后,是心死如灰。 她没有嘶吼,没有质问。 只是那么站着。 仿佛全身的生命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 而江辞的表演,堪称炸裂。 他将那种被幻术操控的身不由己,与内心深处的绝望呐喊,演绎到了极致。 他的肢体邪魅、张狂,甚至做出了一个轻轻擦拭刀锋的动作,充满了挑衅。 但他的内部,却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不是我! 快看我! 相信我! 这些呐喊,一个字都无法冲破喉咙。 特写镜头,死死锁定了江辞的脸。 当苏清影终于找回自己破碎的声音,问出那句话时。 “为什么?” 幻术的力量,牵引着夜宸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 江辞做出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与此同时,眼神微表情技能发动,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顺着他那扭曲的脸颊,决堤而下。 一滴泪。 这滴泪,就是刺穿灵汐心脏的最后一击。 它将“背叛”的表象,与“被冤枉”的真相,血淋淋地同时撕开,摆在了面前。 苏清影整个人都剧烈地晃了一下。 夜宸无法开口解释。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摇头。 但在幻术的加持下,这个动作,在灵汐看来,变成了得意忘形的炫耀,是对她那句质问的无声嘲讽。 所有的希望,彻底化为齑粉。 监视器后,一直面沉如水的张谋一,身体微微前倾,看得入了神。 太对了。 这一条的感觉,太他妈对了! 要知道,剧本里玄之又玄的“幻术”根本不存在。 所谓的妖刀,只是逼真的道具。 剧本中的“灵犀弓”,也仅仅是一把道具弓。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演员的信念感和表演张力,硬生生撑起来。 江辞和苏清影,做到了。 他们用纯粹的表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了这场不存在的幻术,和这场正在发生的、刻骨铭心的悲剧。 片场的一角。 温念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沉浸在主角的表演里。 她的观察对象,很特别。 她没有看演员。 而是导演,是摄影师,是灯光师,甚至是旁边那个已经红了眼圈、死死捂住嘴的场务小姑娘。 她在用周围人的沉浸程度,来量化这场表演的潜在商业价值。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甜美温柔的微笑,但那微笑的背后,是一种冷静到可怕的评估。 戏,还在继续。 灵汐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所有的爱意、挣扎、痛苦,都已褪去。 只剩下身为商都大巫女的冰冷与决绝。 她不能有私情。 她亲口宣判。 “夜宸身为半妖,妖性暴露,杀我同族,为我商都叛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贯穿了整个祭坛。 “罪当……永世封印。” 每一个字,都狠狠刺在夜宸的心上。 就在这一刻。 江辞的系统面板,在脑海中无声无息地亮起。 心碎值余额开始跳动。 有了! 江辞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一边维持着夜宸万念俱灰的绝望状态,一边分出心神,观察着这“续命能量”。 第一批“韭菜”,已经被收割。 正是片场那几个被彻底代入情绪,忍不住悄悄抹泪的女性工作人员。 她们为夜宸的冤屈而心碎。 她们为灵汐的决绝而心痛。 这双重的悲剧,正在通过镜头,转化为最精纯的能量。 戏,走到了结尾。 灵汐缓缓举起右手。 在剧本设定中,她那白皙的掌心,会汇聚起璀璨的光芒,凝聚成传说中的灵犀弓。 当然,现在苏清影的手里,空无一物。 她只是举着道具弓,对准那个她曾倾付一切的男人。 她看着他,说出了属于大巫女的,最终的台词。 “以吾之名,卫我苍生。”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是她的宿命。 也是他的劫。 “咔——!” 张谋一的声音,终于迟迟响起。 全场工作人员如梦初醒,许多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江辞长吁一口气。 演完了。 他刚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一个甜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他身边响起。 “江老师,您没事吧?” 是温念。 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运动饮料,脸上是那种让人无法设防的、完美的担忧。 “您刚才的表演,真的太……太让人心疼了。” 她将饮料递了过来。 江辞看着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大脑里,系统警报拉到了最高级! 【警告!警告!目标“温念”正在对您的表演价值进行二次评估!】 【评估结果:商业潜力极高,社会影响力权重上调!】 【分析:目标已将您列入‘潜在备选宿主’名单!捕猎意图确认!】 江辞的心脏骤然一缩。 ‘潜在备选宿主’? 这姐们业务范围挺广啊。 江辞没有接那瓶饮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落在上面。 他抬眸静静地看向不远处。 罗钰正朝这边走来,脸上神情极为复杂,混杂着嫉妒、欣赏与不甘。 温念察觉到了罗钰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江辞的冷淡。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立刻收回了递向江辞的手,转身迎向自己的男友,脸上的笑容瞬间甜得能掐出水来。 “阿钰,你来啦。” 她自然地挽住罗钰的手臂,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位顶级掠食者,已经开始不满足于一个“宿主”了。 第192章 她笑了,系统警报拉满! 江辞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闭上了眼。 那瓶苏清影留下的活络油,他没有碰。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清算收成。 【系统面板】 视野中,淡蓝色的光屏应念展开。 他的目光直接钉在最核心的数据上。 【当前心碎值余额:3401点】 【剩余生命时长:1184天4小时】 成了! 刚才那场戏,总计收割560点心碎值。 换来了57天的生命。 江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同时,一个被验证的猜想,让他的心脏跳得更快。 “双重悲剧”。 让观众既为男主角的冤屈心碎,也为女主角的决绝心痛。 一刀捅在角色身上。 另一刀,则会精准地捅进每一个观众的心里。 当他们同时爱上这两个注定要毁灭的角色时,这份双倍的爱,在悲剧降临时,就能榨取出双倍的心碎值。 一鱼两吃,效益最大化! 剧组人员收拾设备的嘈杂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一道身影穿过忙碌的人群,径直向他走来。 那身影甜美,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又是温念! 这一次,江辞甚至懒得抬头。 视野里自动触发的系统标签,替他完成了身份识别。 【温念威胁等级:中度危险】 江辞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 中度。 说明对方还停留在狩猎前的观察阶段,没有实质性的攻击意图。 温念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柔又真诚的笑容。 她没说废话,直接递出一张黑色名片,字体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江老师,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温念,是一名经纪人。”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声音甜得恰到好处。 “我非常看好您的未来,如果您有兴趣,我希望能和您进行一次深度合作,我手上的资源,绝对能为您铺就一条最顶级的星光大道。” 饼,画得又大又圆。 江辞的视线里,那张精致的名片上,系统用猩红的字体,打上了一行全新的标签。 【狩猎工具:长期寄生契约】 江辞连名片都没多看一眼。 他抬起头,迎着温念那双写满“诚意”的眼睛,语气礼貌,却透着一股无法跨越的疏离。 “谢谢温小姐的赏识。” “不过我已经和星火传媒签了长期的独家合约,暂时没有更换合作方的打算。” 拒绝的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温念脸上的完美微笑,没有出现哪怕一丝波动。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 但江辞的系统面板,却在这一刻,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她头顶的标签,瞬间从代表“观察”的黄色,跳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温念 | 威胁等级:高度危险】 一行更小的子标签,警告般弹出。 【策略变更:从“潜在备选宿主”切换为“一号威胁源”】 江辞心底一沉。 这女人,是真的坏。 温念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整个过程看不出半点被拒的尴尬。 她甚至还对江辞报以一个“没关系,我理解”的宽容微笑。 然后,她转身,走向不远处正用复杂眼神看着这边的罗钰。 她极为自然地挽住罗钰的手臂,整个人亲昵地贴了上去,在他耳边低语。 江辞的系统视野里,她这个看似安抚男友的动作,被精准地打上了标签。 【行为:精神植入(播种怀疑)】 江辞清楚地看到,罗钰听着温念的话,原本复杂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就发生了质变。 那份属于戏疯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欣赏,正在褪去。 一丝被刻意掩饰的警惕与疏远在他脸上浮现。 当罗钰再次抬头看向江辞时,他的眼神,已经从一个渴望对决的对手,变成了一个审视潜在敌人的陌生人。 …… 傍晚,剧组聚餐。 张谋一包下了酒店附近一家私房菜馆,气氛本该轻松。 江辞端着茶,主动走向罗钰那一桌。 他想趁机对一下剧本上那场难度极高的“操控之殇”的戏。 “罗老师,关于那场戏,我觉得阿离被操控后的状态,我们可以再……”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哦,那场啊。” 罗钰的回应很敷衍,甚至没正眼看江辞,心不在焉地夹着菜。 “围读会上不是聊过了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到时候临场发挥就行。” 刻意的回避。 一堵看不见的墙,在两人之间凭空竖起。 一旁的温念,正用公筷给罗钰夹菜,动作亲密,她微笑着插话,语气天真无邪。 “江老师,阿钰他这两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您多担待呀。” 一句话,轻飘飘地将罗钰的无礼,定性为了“身体不适”。 江辞没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远处的另一桌。 苏清影端着茶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着江辞略显落寞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边被温念亲密喂食、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罗钰。 她好看的眉型微微蹙起,握着茶杯的指节,无声地收紧了些。 聚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江辞独自返回酒店。 他刚走出电梯,走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与两个人迎面撞上。 罗钰和挽着他手臂的温念。 温念抬起头,看到江辞,脸上立刻绽放出那个甜美无害的微笑。 “江老师,这么巧。” 罗钰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江辞也点了下头,侧身让开路,准备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走廊的地毯很厚,吸收了所有脚步声。 寂静中,三人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 温念头顶的标签,再一次疯狂刷新。 一行猩红色的系统警告,轰然炸响! 【警告:目标“温念”已启动“宿主保护”协议!】 第193章 把你喂成我想要的样子! 江辞回到酒店房间。 他脑中,不断回放着温念头顶那行血红色的系统警告。 【警告:目标“温念”已启动“宿主保护”协议!】 “宿主保护协议?” 江辞在沙发上坐下,脑中调出协议的详细说明。 【宿主保护协议:一种高级寄生行为的防御机制。】 【运作机制:当寄生关系进入稳定期后,掠食者(温念)会对宿主(罗钰)进行持续性的精神锚定。一旦检测到外部存在可能威胁宿主地位、或动摇宿主精神依赖的“威胁源”(江辞),该协议将自动激活。】 【激活效果:通过非直接的语言暗示、行为引导,系统性地放大宿主本身存在的“不安全感”、“嫉妒心”、“危机感”,并将其精准地转化为对“威胁源”的强烈敌意。 【最终在宿主周围,建立起一道“信息壁垒”,确保宿主始终处于掠食者的绝对掌控之下。】 江辞逐字逐句地读完。 非但没有焦虑,他反而无声地笑了。 一种猎人发现更完美陷阱时的兴奋感,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原来如此。 精神PUA的豪华升级版。 通过放大罗钰的负面情绪来孤立他,从而完全掌控。 温念的手段,高明且歹毒。 但江辞的脑回路,没把这当成危机。 他的思绪飞速旋转。 温念的核心是情绪放大。 罗钰的核心是戏疯子。 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能将BE美学发挥到极致的对手。 一个对“夜宸”恨之入骨,恨到想将他挫骨扬灰的“赤桀”! 原本江辞还在发愁,如何让罗钰这个现实中的戏痴,在戏里爆发出那种极致的残忍。 现在,温念亲手把答案送了过来。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反向利用。 既然温念要给罗钰“喂”敌意,那他就大大方方地“接”! 他要主动扮演一个恃才傲物、锋芒毕露、处处压罗钰一头的天才演员。 他要把温念费尽心机挑拨起来的所有嫉妒、不甘和敌意,全部精准地引导、并聚焦到“赤桀”这个角色上。 他要把罗钰,“喂”成他最想要的那个样子。 想到这,江辞的心情都舒畅不少。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幽光。 一条微信新消息,来自苏清影。 江辞解锁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那个温念不简单,别分心,专注演戏。” 江辞看着信息,心里莫名流过一股暖流。 他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切为了电影。” 信息发送。 而在另一间房里。 苏清影看着手机回复,好看的眉型反而蹙得更紧。 为了电影? 从江辞那里说出来,配上他今晚在饭局上刻意疏远罗钰的姿态,味道就全变了。 更像是一句年轻人的意气用事。 他果然还是被那个女人影响了。 苏清影放下手机,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上午。 剧组的气氛愈发诡异。 江辞和罗钰之间的隔阂,已经成了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今天的拍摄内容,是《穿越时空的思念》里为数不多的日常戏份。 张谋一将江辞和苏清影叫到监视器前。 “这场戏,很重要。” 他指着剧本,“我不要小情侣的打情骂俏,我要两个世界观的碰撞和融合!” “阿离是现代人,她想用她的方式关心夜宸。夜宸是千年半妖,他对这些现代玩意儿本能地排斥、不解、甚至鄙夷。” “这个过程,要甜而不腻,要有反差,更要有情感的递进。” 张谋一挥挥手。 “去准备。” 拍摄开始。 第一场,阿离教夜宸用保温杯。 古神树下,苏清影一身现代装束,笑意明媚。 她将一个粉色的、造型可爱的保温杯递到江辞面前。 表演充满了生活气,那份期待是真实的。 “夜宸,尝尝这个,现世的热水,对身体好。” 江辞一身红衣,脸上带着警惕。 他没接。 而是先微微俯身,用鼻子凑近那粉色保温杯,轻轻嗅了嗅。 一个极其细微,却瞬间立住人物的动作。 半妖的本能。 他对这散发着塑料与金属气味的陌生“法器”,充满不信任。 他抬起头,拧眉看向苏清影。 眼神分明在说:你想毒死我? 监视器后的张谋一,身体悄悄前倾。 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苏清影扮演的阿离完全领会,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 江辞学着阿离的样子,笨拙地拧开盖子,凑到嘴边。 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下一秒。 他整个人一颤,迅速拿开杯子。 嘴唇紧抿,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法器”看起来简单,竟有如此功效! 整个过程的反差萌,将夜宸不通世故的傲娇演绎得淋漓尽致。 “咔!” 张谋一的声音带着兴奋。 “过了!非常好!” 他难得没坐在监视器后,而是站起身,隔空点了点江辞:“江辞,你刚才那个嫌弃又好奇的眼神,就是夜宸这个人物的魂!保住!” 直白的夸赞传遍片场。 不远处,正在角落酝酿情绪的罗钰听到了动静。 当他看到张谋一对江辞露出的赞许时,整个人的气息瞬间阴沉下去。 温念就站在他身旁,适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江辞的视野里,系统面板自动弹出。 【精神植入:渲染“被抢风头”的屈辱感。】 江辞的眼底闪过寒意。 精神植入……这女人的手段,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苏清影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着江辞那近乎“炫技”的表演,再看罗钰那边愈发疏离阴郁的样子,心中担忧更重。 在她看来,江辞这就是在故意挑衅,回应温念的阳谋。 而张谋一,却在监视器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第194章 “向往的烟火日常” 就在这时,苏清影的助理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的脚步在距离苏清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将一份打印出来的通告单递了过去。 “清影姐,公司的意思,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苏清影接过,视线落在纸上。 片刻后,她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苏清影的视线在通告单上停留了很久,久到不正常。 “电影宣传期综艺《向往的烟火日常》首秀。” “拟邀嘉宾:江辞,苏清影,罗钰。” 时间就在五月中旬,不到一个月。 那个时候,电影拍摄过半,后期的任务确实不会那么紧张。 但苏清影从不参加综艺。 这是整个圈子都知道的铁律。 她只演戏。 一旁的助理见她迟迟不语,以为她又要和往常一样直接拒绝。 毕竟天光娱乐是投资方,苏清影有这个底气。 咖位小的艺人挤破头想上的宣发综艺,她可以不去。 助理正准备开口,帮忙回绝掉。 “先留着。” 苏清影开口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小助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保留机会? 助理的内心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出道十年,把“专注演戏,远离综艺”写在脸上的苏清影,居然说要保留一个综艺的机会? 苏清影没有解释,她拿着那张纸,径直朝着江辞的方向走来。 她在他面前将通告单递了过去。 “你看一下。” 江辞接过,扫了一眼。 综艺? 还是和他,跟罗钰一起? 他几乎能想象到时候的修罗场了。 苏清影看着他,在等一个回答。 江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张谋一拿着大喇叭,中气十足。 “下午,接着拍日常戏!”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宣布了下一场戏的内容。 阿离用耳机,给夜宸分享现代的音乐。 张谋一将江辞和苏清影叫到监视器前,用剧本敲了敲桌子。 “我要的,不是小情侣分享歌曲的甜蜜。” “我要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寂静中,第一次尝试触碰彼此世界的感觉!” “一个想分享,一个在警惕。” “一个用天真去靠近,一个用本能去试探。” “给我演出这种碰撞感!” 拍摄开始。 巨大的“御神树”下,苏清影换上了一身现代的休闲装,扮演着从现世而来的阿离。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想把一只白色的耳机,戴到江辞扮演的夜宸耳朵上。 江辞的表演,开始了。 在苏清影靠近的瞬间,他整个身体向后一缩,动作迅捷又警惕。 完全是一只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野兽,对未知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没有看苏清影。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根从她手里垂下来的,细细的“白线”吸引。 他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用鼻子,在那小小的耳机上,轻轻嗅了嗅。 一个极其野性,又无比符合半妖身份的动作。 监视器后,张谋一的身体再次前倾。 苏清影的表演也接得极好。 她没有被夜宸的反应吓到,反而更有耐心地,将耳机又往前递了递,脸上是全然的安抚与鼓励。 夜宸的警惕,在她的坚持下,慢慢瓦解。 他犹豫着,终于不再躲闪。 苏清影将那只冰凉的耳机,轻轻塞进了他的耳朵里。 耳机不是个假把式道具,它里面正在放着电影上映后的主题曲《穿越时空的思念》。 没错,主题曲的名字跟电影同名。 江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种极富韵律的声音,通过那个小小的“法器”,直接灌入他的脑海。 他的耳朵,在道具的辅助下,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清影。 那张脸上是一种被全新事物彻底冲击到的,全然的震撼。 他不懂这是什么。 但他看到,苏清影戴着另一只耳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忧伤表情。 角落里。 罗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温念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 “江老师的表演,真的好有灵气,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过去了呢。” “阿钰,你别有压力,你的表演方式更厚重,只是张导现在可能更喜欢这种外放的吧……” 江辞的系统视野里,标签无声浮现。 【精神植入:放大“被排斥”的孤立感与“被无视”的羞辱感。】 温念的手段,还在继续。 她正在将江辞每一次的高光表现,都转化为刺向罗钰心头的一根根尖刺。 而此刻的江辞,完全沉浸在戏里。 他看着苏清影的脸,脑中灵感猛地炸开。 夜宸这个角色,在这一刻,应该做什么? 他应该去夺走那个发出奇怪声音的“法器”吗? 江辞,或者说夜宸,忽然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 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去触碰那只耳机时。 他的指尖,却越过了耳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 然后。 极轻地触碰了一下苏清影戴着另一只耳机的,那小巧的耳廓。 整个表演的内核,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升华。 他想理解的,从来不是音乐。 而是她。 是那个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她的世界。 整个片场,片场众人都被这个即兴的动作,震得说不出话来。 监视器后,张谋一猛地一拍大腿。 “咔!” “过了!!” 他指着场中的江辞,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全剧组都被这一神来之笔彻底折服。 苏清影还愣在原地,耳廓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微凉触感。 她看着江辞,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导演喊了收工,她才回过神,在一片嘈杂的赞叹声中,默默转身走开。 助理小跑着追了上去,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清影姐,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 苏清影下意识地想说没事。 可助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助理停下脚步,一脸惊奇地看着她,那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姐,你……你在笑?” 苏清影一怔。 笑?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指尖传来的,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嘴角微扬。 她的动作停在那里,一片茫然。 第195章 来自张导的满汉全席 临近收工,一道指令砸穿了片场的嘈杂。 “‘操控之殇’的戏份,提前到明天。” 张谋一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整个剧组炸锅了。 搬运道具的场务,动作僵在原地。 调试设备的灯光师,猛地抬起头,满脸错愕。 疯了! 这完全违背了顶级大制作的基本流程。 那不是普通的戏。 那是《穿越时空的思念》里,情绪最高压、表演难度最大、也最惨绝人寰的一场戏! 赤桀俘虏阿离,用妖力操控她,让她亲手将箭射向夜宸,复刻千年前的悲剧。 角色的痛苦,演员的爆发,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蕴含,去沉淀。 提前到明天?! 张谋一的助理拿着一沓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通告单,额头冒汗地一路小跑。 他穿过人群,最终停在了罗钰面前。 “罗老师,张导的意思……” 助理将改动后的通告单递了过去,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罗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他的指尖,在轻微颤抖。 温念无声无息地贴近,那股标志性的甜香,此刻却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安抚,也绞紧了神经。 她没有去看那张通告单。 她看着罗钰绷紧的侧脸,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 “阿钰,张导这是在逼你。” 罗钰的身体极轻微地一震。 温念继续说着,她的每一句话都轻轻搔刮着他敏感的神经。 “江辞的风头太盛了。” “下午那场戴耳机的即兴表演,大家都有目共睹,张导有多兴奋。他觉得找到了捷径,找到了那种能瞬间抓住观众眼球的‘灵气’。” 她巧妙地停顿了一下,让“灵气”和“捷径”这两个词,在罗钰心里狠狠发酵。 然后,她才抛出最狠的一刀。 “他现在,是想用你来压一压江辞。” “也是在考验你。” 温念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亲密。 “考验你,能不能接住他那种天马行空的戏。” 这话太毒了。 她将江辞的表演,定义为一种“取巧”的“灵气”。 暗示罗钰若接不住,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将沦为笑柄。 一场拍摄,被她成功变成了一场荣誉之战。 温念的话如催化剂,将罗钰因准备不足而产生的专业焦虑,迅速扭曲成另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情绪。 他捏紧了手里的通告单,薄薄的纸张被他攥得变了形。 助理没在罗钰身边多待,又去找到了另一位主角。 江辞。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关于“准备时间不足”的抱怨, 毕竟,江辞也是这场戏的核心。 “江老师,明天的戏……” 助理将另一份通告单递了过去。 江辞接过,只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知道了。” 他把通告单随手折了一下,塞进口袋里。 “没问题啊。” 江辞揉了揉眼睛,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正好,早点拍完早点收工,这几天熬大夜都快猝死了。” 助理哽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抚和解释,结果一个字都没用上。 对方不仅没抱怨,甚至还有点高兴? 这句轻描淡写的调侃,经由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工作人员,再传到不远处的罗钰那里,瞬间就变了味。 “猝死”,成了对这场终极对决的蔑视。 “早点收工”,成了对这场高难度戏份的傲慢。 罗钰听着耳边传来的风言风语,攥着通告单的手,骨节根根凸起,泛出青白。 江辞完全没在意周围诡异的气氛。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提前拍? 太好了! 温念那个女人,正愁没素材给罗钰“喂饭”呢。 张导这简直是送上了满汉全席啊! 他巴不得罗钰对“夜宸”的恨意,浓到能化为实质。 只有这样,当赤桀操控阿离,将箭射向夜宸时, 残忍的快意、大仇得报的癫狂,才能被演绎到极致。 这对收割心碎值,好处巨大。 他只需要,把罗钰“喂”成他想要的样子。 …… 酒店的走廊,地毯厚实,吸收了所有脚步声。 江辞心情愉悦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个身影,在他前方不远处停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苏清影。 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正是那份综艺通告单。 但她没提综艺的事。 她快步走到江辞面前,将一份新剧本,直接拍在他胸口。 那动作急促而用力,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苏清影。 江辞有点懵。 “苏老师?” 苏清影没有回答。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脸上写满了担忧。 “江辞。” 她连名带姓地喊他。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情绪。” “但我不希望你把私下的东西带到戏里,尤其是明天的戏!” 她的语速很快,冰冷又急切。 显然,下午江辞和罗钰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全都看在眼里。 在她看来,江辞今晚在片场那句轻飘飘的“早点收工”,就是一种极其幼稚的挑衅。 她担心江辞会因为和罗钰斗气,而毁了明天那场至关重要的戏。 江辞低头,看了眼被拍在胸口的剧本。 剧本上,正是“操控之殇”那场戏的详细分镜。 他又抬起头,看向苏清影那双满是焦灼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带着神秘的意味。 他答非所问。 “苏老师,你只需要像阿离相信夜宸一样,相信我就行了。” 苏清影一怔。 江辞看着她,嘴角的弧度不变,继续说出后半句话。 “……在悲剧发生前。”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一切都是为了最好的‘作品’。” 说完,他绕过僵在原地的苏清影,刷卡,开门,走进房间。 门,轻轻合上。 走廊里,只剩下苏清影一个人。 作品? 最好的作品? 她低下头。 视线落在自己一直死死捏着的那份综艺邀约上。 白色的纸张上,三个名字并排印在那里,刺眼无比。 江辞意味深长的话,在她脑中炸开。 一个让她心底发寒的念头,猛地浮现。 江辞所谓的“作品”。 指的……到底仅仅是电影? 还是……别的什么? 第196章 操控之殇,开拍! 第二天。 归墟巨木的片场。 一个负责道具的场务小哥,正擦拭着一根道具锁链上的假血浆。 他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整个剧组,从灯光到摄影,都像上了发条的木偶。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的出现。 是温念。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今天的温念,和之前那个总是带着甜美笑容,给大家分发下午茶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每一步都走得从容而坚定。 在场不少工作人员都投去了诧异的打量。 温念对这些视线熟视无睹。 她穿过忙碌的人群,径直走向了导演监视器所在的区域。 那是片场的核心,是张谋一的绝对领域。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在张谋一的导演椅旁,找了个空位,优雅地坐了下来。 距离张谋一,不到半米。 场务小哥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 疯了。 这行为,无异于在金銮殿旁边,私自摆上了一张凤椅。 她这哪是来探班的! 她是来“监国”的。 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那微笑不再甜美。 这一刻,片场最后一点创作的氛围,被彻底抽干。 罗钰化好妆,从休息室里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监视器旁的温念。 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温念的存在,在催逼着他。 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气息,在短短几秒内,被飞速地打磨,最后变成了一股即将出鞘的利刃寒气。 苏清影也走进了片场。 她看到监视器旁那个不该出现的身影,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江辞。 江辞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他穿着夜宸的红衣戏服,无视了片场里诡异的气氛,也无视了罗钰那愤慨的视线。 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开始活动手腕脚腕,做着热身运动。 张谋一终于从监视器后抬起了头。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温念,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将三位主演叫到了巨木之下。 苏清影和江辞先到了。 罗钰最后才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上。 张谋一的视线,死死锁在罗钰身上。 他没有讲戏。 只对罗钰说了一句话。 “赤桀抓阿离,不仅仅是为了当人质。” “他是要毁掉一件属于夜宸的最珍贵的东西。” “我要的不是控制,是‘玷污’的快感。” 这句话,精准地插进了罗钰的心里,然后猛地一拧。 阀门被彻底打开。 温念这几天费尽心机煽动起来的所有嫉妒、在这一刻,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口。 江辞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似在听导演讲戏。 实际上,他正在心里为张谋一鼓掌。 绝了。 它把罗钰个人的情绪,和角色的动机,完美地缝合在了一起。 张谋一坐回监视器后。 他再次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念,又看了看场中已经各就各位的演员。 他拿起扩音器,冷冷吐出两个字。 “ACtiOn!” 一声令下。 罗钰动了。 他饰演的赤桀,如同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猛虎,带着狂暴的恨意,扑了出去。 他的表演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 “啊!” 苏清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被罗钰一把擒住。 那动作粗暴,直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攻击性,甚至让苏清影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罗钰将她死死地按在身前的巨木上。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染着妖力的勾玉道具,贴向苏清影的额头。 镜头,给了他的手一个特写。 他的动作,充满了粗暴的占有欲。 他的指腹,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在苏清影光洁的额头上,用力地碾磨了一下。 是在向那个还未到场的“夜宸”,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苏清影的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 她的身体在剧烈挣扎,那份属于阿离的恐惧与不屈,真实得让人心颤。 当那枚冰凉的道具勾玉触碰到额头的瞬间,她的挣扎,慢慢停了下来。 她眼里的光,正在一点点涣散。 混沌,迷茫,失去了焦距。 监视器后。 一直稳如泰山的张谋一,身体猛地前倾。 他的瞳孔,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 这个疯子,真的把温念喂给他的所有毒,都转化成了戏。 罗钰没有松手。 他反而将苏清影更用力地按在粗糙的树干上,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 语气充满了病态的味道, “接下来。我要你亲手给我演一出好戏!” 苏清影的身体,因为这句台词,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角落里。 做着热身运动的江辞,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场中那两个已经完全入戏的演员。 罗钰这头被温念精心饲养的野兽,终于被他引到了预设的陷阱里。 他所有的嫉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毒,都在此刻,通过“赤桀”这个角色,找到了最完美的爆发。 而这份凌虐,正是江辞最需要的,催生顶级BE美学的完美养料。 监视器旁。 温念看着罗钰那近乎癫狂的表演,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她的“作品”,正在绽放。 她甚至还侧过头,用一种炫耀的姿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辞。 看,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能把你,连同你的那些小聪明,一起碾碎。 江辞没有回应。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拉回了戏里。 场中,被妖力侵蚀的阿离,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她的手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缓缓抬起。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伸向了挂在巨木上的那把灵犀弓。 苏清影的表演,在这一刻,再次升华。 她的身体是木偶。 但她的脸上,却写满了灵魂被撕裂的无尽痛苦。 她有意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但她控制不了。 一滴清泪,从她那双变得混沌的眼眸中,无声滑落。 罗钰饰演的赤桀,看到了这滴泪。 他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愉悦的笑。 他喜欢看她这副样子。 痛苦,无助。 却又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力量。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哭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残忍的蛊惑。 “你的眼泪,你的痛苦,都将是献给他最好的祭品。” “让他看清楚,他所珍视的巫女,是如何亲手将他再次打入深渊的。” 第197章 好戏开场了 随着罗钰最后一声病态癫狂的笑声在片场回荡。 “咔!好!” 张谋一从监视器后猛地站了起来。 他原本平静的脸上,此刻瞳孔里像是烧着火,一声中气十足的赞许,砸得全场心头一震。 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大步流星地走到场地中央,目光如炬,直视着罗钰。 “你演出了那股被嫉妒烧干理智的疯劲儿。” 张谋一张口就是毫不吝啬的夸赞。 “很好。” 这番评价,极高。 从这位片场暴君嘴里说出来,分量重如泰山。 片场短暂安静后,响起一片混合着惊叹与敬畏的掌声。 罗钰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微微抬起下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胜者的空气,享受着这独属于他的认可。 监视器旁,温念嘴角的弧度堪称完美,像是在欣赏自己打磨完成的最杰出的艺术品。 她的视线随即轻飘飘地滑向角落里的江辞。 江辞心底的声音平静无波。 很好。 罗钰这只被精心饲养的“疯犬”,终于被喂到了即将失控的边缘。 而这,正是他需要的,用以酝酿顶级悲剧的最好养料。 张谋一没有让这种氛围持续太久,他摆了摆手,掌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立刻开始下一场戏。 反而转身,回到了监视器旁,拿起了那本厚重的剧本。 “我们现在拍的,只是赤桀这个角色最终呈现的‘果’。” “接下来,我们讲讲,种下这个‘果’的‘因’。” 张谋一的举动让众人一愣。 他翻开剧本,目光扫过全场。 “剧本设定,飞蛾妖一族,子嗣可以继承上一代的执念与力量。” “千年前,赤桀的父亲,被灵汐和夜宸联手封印,死不瞑目。” “他的妖力,也一并留在了阵法里。” 张谋一的语调平铺直叙,像在讲述一个早已写定的宿命。 “所以,赤桀抓走阿离,不只是为了人质。” “他是要逼夜宸,亲手破开那个封印。” “夜宸当然知道后果。”张谋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一旦破开封印,赤桀将吸取积攒千年的妖力,成为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怪物。” “但是,”张谋一顿了顿,话锋一转,“那时的夜宸,极度自负。” “他觉得就算赤桀变强,他也能应付。” “他选择了一个最愚蠢,也最傲慢的方案:先破封印,救阿离,再杀赤桀。” “结果呢?” 张谋一“啪”的一声,猛地合上了剧本。 那声脆响,让所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结果,他惨败。” “碎星刃被一招击飞,赖以生存的妖丹,当场震裂。” “他不仅没救下阿离,自己还差点把命丢了,最后是被苏衍和青玥拼死救走的。” 原来如此。 原来那场即将上演的惊心动魄,背后竟是这样一场毫无希望的惨败。 张谋一的视线,最终穿过人群,牢牢落在江辞身上。 他的语气不带温度。 “所以,江辞。” “你现在要演的,是一个刚刚惨败、妖丹都裂了,却回去送死的失败半妖。” “懂了吗?” 江辞听完,迎着张谋一那审视的视线,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落在一旁还没从巅峰快感中落下的罗钰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温念再次恰到好处地凑到他耳边。 “阿钰,你看。” “他对你刚才的表演,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打心底里觉得,你拼尽全力的爆发,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这话,精准地戳在罗钰那身为“戏疯子”的、最脆弱的自尊心上。 罗钰脸上刚刚升起的自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剧组人员开始清理现场,干涸的血迹和破损的兵器被布置上去,整个场景的氛围变得更加绝望。 赤桀的戏份暂时结束。 按照剧本的设定,此时赤桀自认为对实力高于了夜宸,他便回到了千年前的封印之地。 只留下阿离被困在巨木上。 罗钰将作为“观赏者”,在幕后欣赏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好戏”。 张谋一看着已经布好景的片场,再次拿起了扩音器。 “江辞,苏清影,补妆!” “十分钟后,开拍!” 化妆师拿着笔刷,正在江辞脸上绘制伤痕。 她的任务,是还原一个惨败半妖的身心俱疲。 “停一下。” 江辞忽然开口。 化妆师的手悬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江辞没有看她,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红色的戏服,在心脏偏下三寸的位置点了点。 “找道具组用最细的银线,在这里,绣一道裂纹。” 一个无法理解的指令。 一旁负责服装的助理愣住了。“江老师,这……这么细的痕迹,别说特写,就是镜头怼脸都拍不出来的。” 江辞抬起头,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 “我自己知道它裂了,就够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周围几个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这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属于表演者的偏执。 苏清影坐在另一侧,远远看着,心头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很快,道具师赶了回来,用最快的速度满足了江辞的要求。 那道银色的裂纹,细微到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 江辞用指腹轻轻抚过那道“裂痕”,然后闭上了双眼。 妖丹已裂,回天无力。 他是一个将死之人。 “各部门准备!” 张谋一的声音打破了片场的寂静。 “ACtiOn!” 一声令下。 归墟林的尽头,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 江辞出现了。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从密林深处,一步步走向那棵囚禁着阿离的巨木。 监视器后,张谋一的第一秒就皱紧了双眉。 不对。 完全不对。 镜头里的夜宸,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狼狈,看不到半分失败者的颓唐。 江辞的身姿,挺得笔直。 那不是挑衅的笔直,而是一个王朝崩塌前,撑着天空的最后一根殿柱。 张谋一旁边的副导演,额头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导演身上那股即将爆发的怒火,他几乎想冲过去喊停。 可张谋一没有动。 他紧盯着监视器。 他要的是惨败。 江辞给他的,却是末路。 罗钰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幕,准备看江辞如何演一个失败者。 可当他看到走出来的“夜宸”时,他准备好的所有讥讽台词,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戏谑,慢慢凝固。 温念的笑容也僵住了。 整个片场,只有江辞的脚步声在回响,不疾不徐。 他终于走到了空地中央,停了下来,抬起了头。 第198章 这刀捅得张导都站起来了! 那张被血污和疲惫浸染的脸上,找不到半分失败者的颓丧。 江辞的视线越过了空地上的狼藉,越过了那把掉落在不远处的、属于赤桀的妖刃。 他的全部注意力,死死锁在巨木之下,那个被妖力束缚的白色身影上。 他的阿离。 是他千年沉睡后苏醒的唯一意义。 一星半点属于“夜宸”的,与生俱来的自负,在江辞的脸上闪过。 监视器后。 张谋一那双拧成一团的眉,在这一瞬间,终于舒展开了。 他整个人的重心骤然前倾。 他彻底懂了江辞在演什么! 这不是身体上的惨败。 这是精神上的“惨败而不自知”! 江辞演的不是“失败”这个结果。 他演的,是那个“最愚蠢,也最傲慢的方案”,是那个导致惨败的性格悲剧本身! 是夜宸这个半妖,骨子里那种被封印千年也未曾磨灭的,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 这才是他讲戏时,真正想要却又不敢奢望的核心! 一种巨大的、被演员读懂甚至超越的狂喜,蛮横地撞击着张谋一的心脏。 这个疯子! 江辞这个疯子,真的把人物的悲剧宿命,演进了骨子里! 而在另一边。 场外的罗钰,抱着手臂,正准备目睹江辞的笑话。 他看到的是一个面无表情,走出来站定的“面瘫”式表演。 罗钰的嘴角勾起不屑。 就这? 这就是被吹上天的灵气? 连一个失败者的基本情绪都演不出来。 他侧头,想从温念那里寻求认同。 温念的微笑也僵硬在脸上,她迅速调整过来,凑到罗钰耳边,声音轻柔地安抚。 “他这是接不住你的戏,阿钰。” “你之前的爆发力太强,他被你压得只能用这种僵硬的方式来应对,想保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这番话,让罗钰心里舒服了不少。 没错,肯定是这样。 江辞已经被自己的气场完全镇住了。 场中。 苏清影的身体被道具威亚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固定着。 当她看到江辞走出来的那一刻,作为顶级演员的本能让她瞬间捕捉到了对方的表演核心。 他完全沉浸在夜宸的自负里。 苏清影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该怎么接? 剧本里,阿离是彻底的木偶。 但此刻,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即将踏入死亡陷阱的“夜宸”,她做不到完全的麻木。 苏清影的身体依旧机械地站着,但她那双原本混沌涣散的眼眸深处,却拼命挤出了一线微弱的哀求。 别过来。 快走。 这一线哀求,成了引诱夜宸走进深渊的、最致命的诱饵。 江辞看到了。 他将那丝哀求,解读成了她对他最后的求救与依赖。 “阿离!” 一声压抑着怒火与心疼的呼喊,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动了。 不顾身上那道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裂痕”,不顾妖丹出现裂痕后空虚的身体,他朝着巨木下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冲到阿离面前,无视了她周身即将由后期特效加上去的不祥妖气。 他抬起了手。 带着伤痕与血污的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就像过去在御神树下,她无数次笨拙地想要靠近他一样。 就在江辞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清影脸颊的瞬间。 张谋一没有喊“咔”。 他通过对讲机,对A机位摄影师下达了一个指令。 “推特写!” “给她的手!” 摄影师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猛地将镜头推向了苏清影垂在身侧的手。 镜头里。 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正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缓缓抬起。 五指僵直,然后慢慢并拢,弯曲。 最终,形成一个致命的爪形。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工作人员,都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江辞当然也看到了那只正在抬起的、充满杀机的手。 但他没有躲。 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他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根本不相信这只手会伤害自己。 他执着地完成了刚才未尽的动作。 指尖,越过最后的距离。 极轻地,触碰到了阿离冰冷的脸颊。 也就在这一刻。 苏清影的表演,彻底升华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江辞指尖传来的,那属于“夜宸”的、不顾一切的温度。 作为专业演员,她应该维持“木偶”的状态。 但江辞的表演太有穿透力了。 那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那种末路之下的温柔,像一根针,狠狠刺穿了她作为演员的理性屏障。 一种巨大的、撕裂般的情感在胸腔里炸开。 那是属于阿离的绝望,也是属于苏清影的心碎。 她的脸上,依旧是木偶般的麻木。 但一滴滚烫的眼泪,却从她空洞的眼角滚落,划过脸颊,最终滴落在那根正在抚摸她的手指上。 监视器后,张谋一“嚯”地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到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他没有喊“咔”。 他知道,这两个演员已经彻底疯了,他要做的,就是把这该死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而对于戏里的夜宸来说。 这滴泪,是压垮他所有防备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到她哭了。 在他面前哭了。 这证明她的意识还在,她能感受到他,她正在为他而痛苦。 夜宸那张自负的脸上,防备彻底瓦解,浮现出一丝心疼到极致的温柔。 他准备收回手,将这个痛苦的灵魂,紧紧拥入怀中。 就在他放下所有戒备,准备拥抱阿离的瞬间。 那只早已蓄势待发的手,动了。 苏清影的手臂在道具师的暗中牵引下,配合着机位的错觉,以一种迅猛无比的姿态,向前刺出。 目标正是江辞那件红色戏服上,心脏偏下三寸,那道用银线绣出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中心。 妖丹所在。 “噗嗤!” 藏在江辞戏服下的血浆包,应声爆开。 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瞬间染透了他胸前的大片红衣,甚至溅到了苏清影纯白的衣衫上。 江辞整个身体剧震。 他难以置信地,僵硬地,一寸寸低下头。 看着那只“洞穿”了自己身体的手。 第199章 千年之殇复现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道具血浆顺着苏清影的手臂,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辞的身体还维持着被“贯穿”的姿态,他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他看着那只洞穿了自己身体的手。 那只手,纤细,白皙。 曾经无数次,在剧本的设定里,为他包扎伤口,为他递上食物,笨拙地想要表达关心。 而现在,它沾满了他的“血”。 一股愕然,浮现在江辞那张被血污浸染的脸上。 然后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缓缓抬起头,那份困惑在接触到苏清影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那张麻木的,没有半分生气的脸。 也看到了那张脸上,一道清晰的泪痕。 原来,她也在痛苦。 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江辞颤抖着,缓缓抬起自己那只干净的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正在伤害自己的手。 动作轻柔。 “阿离……” 一句破碎的呢喃,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醒醒……” “别被控制了……” 这句话,在苏清影的脑海里炸开。 她只是在演戏。 她是一个专业的演员。 她应该维持阿离被操控的木偶状态。 可是…… 当江辞那句台词,伴随着他脸上那种让人心口窒息的悲哀与温柔, 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时,她感觉自己作为演员的理性屏障,正在一寸寸地崩裂。 他明明是受害者,却反过来,在安慰伤害他的“凶手”。 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从胸腔深处炸开。 那是属于阿离的绝望。 也是属于苏清影,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穿的心碎。 江辞的脑中,一道久违的机械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在场核心关联者(苏清影)产生强烈心碎共鸣……】 【心碎值+388!】 监视器旁。 温念脸上那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彻底僵住了。 她不是那些只看得到表面爆发力的外行。 她看得清清楚楚。 江辞的表演,有多恐怖。 那根本不是什么被罗钰的气场压制,也不是什么保住体面的僵硬应对。 那是一种,将所有人,连同摄像机在内,一同拖入他所构建的那个悲剧世界的可怕能力。 他没有嘶吼,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 他用一个表情,一句台词,就将罗钰之前那场堪称癫狂的爆发,衬托得像一出幼稚的独角戏。 温念感觉自己精心为罗钰编织的“胜利”外衣,正在被江辞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一根根抽出丝线,直至分崩离析。 而在另一边。 罗钰彻底呆住了。 他抱着手臂,站在场外,自以为是的“胜利”带来的快感还未散去。 可监视器里的画面,却让他如坠冰窟。 他预想中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 只有一种…… 一种仿佛能将天地都溺毙的悲伤。 那种悲伤,通过监视器的镜头,穿透了时空的距离,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笼罩了整个片场,也淹没了他。 让他那场自以为是的“胜利”,显得那么可笑。 他对自己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表演,产生了怀疑。 场中。 江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仿佛在场的众人,都能透过那件被血染红的戏服,清晰地“听”到,那颗属于半妖的、赖以为生的妖丹,正在他的体内,寸寸碎裂。 “嗬……” 他推开了苏清影。 踉跄着,向后退去。 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而沉重的“血”脚印。 可他后退的时候,那双浸满了悲伤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巨木下那个白色的身影。 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情绪。 不舍。 担忧。 还有一种……想要将她从这无边地狱里拉出来,却又无能为力的,深深的保护欲。 他想带她走。 可他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被“操控”的阿离,也就是苏清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缓缓收回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机械地转过身。 然后面无表情地,从身后的巨木上,取下了那把道具组提前做好的,属于巫女的灵犀弓, 她的动作僵硬而诡异。 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 搭在弓弦上。 缓缓地,将弓拉开。 箭头,直直对准了那个正在踉跄远去的,那个濒死的,她曾倾尽所有爱恋的半妖。 一场绝望的追杀,即将开始。 “继续!” “不要停!” “所有机位!跟着他!” 监视器后,张谋一那压抑着极致兴奋的嘶吼,通过扩音器,传遍每个人的耳边! 整个剧组,像一台瞬间被激活的精密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负责轨道的灯光师,扛着沉重的设备,连滚带爬地跟上。 A机位的摄影师,将摄像机架在自己肩膀上,紧紧追着江辞后退的步伐。 副导演扯着嗓子,指挥着场务清理出一条足够宽阔的道路。 “清场!快!把前面的道具都给我挪开!” 整个片场,乱成了一锅粥。 却又乱得井然有序。 所有人都跟着导演,跟着那两个已经彻底与角色融为一体的演员,一起疯了。 罗钰僵在原地,看着这堪称混乱的一幕。 他看到江辞拖着那副残破的身躯,艰难地后退。 苏清影饰演的阿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猎人,一步步逼近。 箭尖始终锁定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 罗钰本该是那个坐在幕后,欣赏着“仇人”痛苦的胜利者。 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一个……小丑。 江辞踉跄着,退到了空地的边缘。 来到剧本中提到的御神树旁, 他靠在御神树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鲜血”,将身后的树干都染上了一抹凄厉的红。 他没有再退。 不是不想退。 是退不了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一步步向他走来的,他最心爱的现世姑娘。 她的脸上空洞而麻木。 手中的弓,拉成了满月。 箭,正对着他的心脏。 下一秒。 就会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 就和千年前一样。 第200章 妖丹裂痕,最后一箭! 镜头紧紧锁住那张拉满的弓。 扩音器里传来张谋一冷硬到不带感情的指令。 “放!” 命令下达。 苏清影松手。 道具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呼啸而出。 没有半分偏差。 “噗!” 藏在江辞肩头的血浆包,应声炸开! 鲜红的液体喷涌,瞬间浸透了那身红衣。 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御神树上。 那不是演出来的撞击。 为了追求极致的真实感,道具箭的冲击力被刻意调高, 江辞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整个人剧烈一震,身体顺着树干向下滑了半寸。 同一时间。 江辞的大脑里,响起了几声零星的提示音。 【叮!心碎值+8(来源:服装助理小雅)】 【叮!心碎值+11(来源:道具师小琴)】 【心碎值+5(来源:场记……)】 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甚至不如他之前演“霸王别姬”时,赵颖菲一个人贡献的零头。 江辞心底平静。 这很正常。 单纯的肉体折磨,带来的视觉冲击远大于情感共鸣。 观众只会觉得“惨”,而不会觉得“心碎”。 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还没上。 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都被这真实到残酷的一幕震慑住了。 张谋一的声音,再次通过对讲机响起,冷静得可怕。 “第二支,第三支!” “情绪不准断!一镜到底!” 这句话,砸在每个工作人员的心上。 也砸在苏清影的身上。 她被操控的“阿离”,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那声指令便是赤桀的命令。 她机械地,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第二支箭。 搭弦。 拉弓。 整个过程流畅而冷酷。 那双空洞的、不属于苏清影的眼睛里,只有那个被钉在树上的红色身影。 监视器旁。 温念脸上的微笑,在第二支箭被搭上弓弦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她不懂表演的细微技巧。 但她能感受到一种东西。 一种超出她理解范畴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它无法被计算,无法被掌控,充满了失控的变数。 就像此刻的江辞和苏清影。 第二支箭,离弦。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箭矢精准地钉穿了江辞另一侧的肩头。 鲜血再次炸开。 两支箭,左右对称,形成一个无比屈辱的姿态,将他牢牢定在御神树上。 和千年前,灵汐封印他时,一模一样。 不,比那时候更残忍。 封印是禁锢。 这是虐杀。 “呃……” 江辞配合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 “那不是灵汐,是阿离。” 说完这句台词,江辞的头无力地垂下。 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只留下一个淌着血污、却依旧倔强到极致的下颌线。 一直抱着手臂看戏的罗钰,浑身发寒。 他脑子里还在回放着自己之前那场堪称癫狂的表演。 他以为自己演出了赤桀的恨。 可现在,他看着监视器里那个被钉在树上,连一声痛呼都不肯发出的身影。 他忽然发现。 自己那场戏的“癫狂”,在这种宿命般的、无法反抗的“悲剧”面前,显得无比单薄。 场中。 苏清影的手,伸向了最后一支箭。 她抽出那支箭。 缓缓搭在弓弦上。 这一次,她拉弓的动作,比之前慢了很多。 镜头给了她一个面部特写。 那张属于“阿离”的脸上,依旧是木偶般的麻木。 但箭尖,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移动。 最终,它再次对准了江辞。 对准了他胸口那件红色戏服上。 那道用最细的银线绣出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中心。 妖丹裂痕的所在。 这是赤桀下的最后一道指令。 他要阿离,亲手击碎夜宸最后的生机。 监视器后,张谋一紧紧盯着苏清影。 就在这时。 他捕捉到了。 一个极其细微,难以被察觉的动作。 苏清影那只拉着弓弦的手臂,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完全不属于“被操控”状态的…… 颤抖。 那颤抖很小。 小到如果不是在高清特写镜头下,根本无法发现。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抗拒。 是阿离残存的意识,在用最后的力量,对抗着妖力的侵蚀。 她在哭喊。 在哀求。 不要。 不要杀他。 监视器后的张谋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神来之笔! 这是苏清影作为顶级演员,与角色共情的极致体现! 她没有去演“挣扎”。 她演出了“挣扎”失败后的,最后余烬。 而这,也为后续的情感总爆发,埋下了最深、最痛的伏笔! “放……” 张谋一用气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仿佛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了两位演员的状态。 最终。 那丝颤抖,还是被无情的妖力压了下去。 手臂,恢复了绝对的平稳。 苏清影松手了。 第三支箭,直直射向夜宸的妖丹。 而就在箭矢离弦的同一时间。 “啪嗒。” 一声轻响。 苏清影额前那枚作为妖力核心的,猩红色的勾玉道具,毫无征兆地,应声碎裂。 裂成两半,掉落在地。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枚碎裂的勾玉。 那支飞向心脏的箭。 还有苏清影那双原本空洞涣散的眼眸。 混沌,迅速褪去。 清明,夹杂着无边的恐惧,倒灌而入! 她恢复了意识。 她看清了。 看清了那支离弦的箭。 看清了箭矢所指的方向。 更看清了,那个被两支箭钉死在树上,鲜血淋漓,即将被她亲手射穿心脏的……夜宸。 轰! 张谋一猛地从导演椅上弹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机器,紧紧盯着监视器里,那张被惊骇与绝望填满的脸。 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低吼。 “她挣脱了!” “好!好!!” “所有机位!所有机位对准她!!” “清影!!” 张谋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彻底变形,带着一股疯魔般的狂热。 “接下来,是你一个人的舞台!” 第201章 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被苏清影死死压制在喉咙深处,最终化为一声呜咽。 她的身体剧烈一颤。 那股操控着她,让她沦为行尸走肉的无形力量,在这一刻,伴随着额前道具勾玉的碎裂,彻底消散。 她脱离了所有束缚。 哐当。 那把沾染了夜宸鲜血,亲手将他钉死在绝望深渊的灵犀弓,被她像丢弃一件秽物般,狠狠砸在地上。 她像疯了一样。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巨木之下,那个被三支箭贯穿身体,鲜血淋漓,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的红色身影。 “夜宸!”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可极致的惊骇与绝望,抽干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才跑出几步,她的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膝盖磕上碎石,钻心的疼。 她却毫不停留。 手脚并用,以最狼狈的姿态,在满是尘土与道具血浆的地面上爬着。 最终,她扑倒在江辞身前。 缓缓站起身来。 “夜宸……” 她伸出颤抖到不成样子的手,想要去触碰他,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那三支箭,像三根毒刺,扎穿了她的视网膜。 她不敢碰。 她什么都不敢做。 她只能蜷缩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抱住江辞那已经“瘫软”垂落的身躯。 她将脸深深埋在他那片被鲜血彻底染透的胸口。 那里,曾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呜……嗬嗬……” 她发不出完整的哭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恸哭。 独白戏,开始了。 “夜宸……对不起……” 苏清影的台词,或者说,完全属于阿离的台词,破碎而急切。 “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真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疯狂砸在江辞的戏服上,将那片暗红的血色,浸染得更深。 “你醒醒……你看看我……” 她的手,终于敢动了。 她捧起江辞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指尖冰凉。 “求求你……不要睡……你不是最厉害的半妖吗……你怎么会……” 她的表演,早已脱离了剧本的缰绳。 阿离这个角色积压了整部戏的愧疚、爱恋、悔恨、绝望,被她全部揉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伴着血和泪吐了出来。 现场的悲伤气氛,被她一个人,推向了无以复加的顶点。 而在这一片悲伤磁场的中央。 江辞的意识面板上,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叮!心碎值+22(来源:化妆助理陈姐)】 【叮!心碎值+19(来源:灯光师小丽)】 【叮!心碎值+25(来源:服装师小王)】 …… 在场所有女性工作人员,无论岗位,都在为他疯狂贡献着KPI。 【检测到核心关联者(苏清影)心碎共鸣持续增强……】 【心碎值+288!】 那条金色的提示,像开了闸的洪水,数据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向上飙升。 这演技,不愧是影后。 这KPI,涨得太踏实了。 场中。 苏清影的独白还在继续。 “……是我把你唤醒的,也是我把你留在这个时代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她的哭声里带上了一丝自责到极致的癫狂。 “如果……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是不是还好好地沉睡在御神树里,不会受伤,不会心痛,更不会……更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无尽的悔恨,像是黑色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捧着江辞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泪水混杂着他脸上的血污,糊了满脸。 “在归墟林里,你一次次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在御神树下,你嘴上说着嫌弃,却偷偷把烤肉饭团吃完的时候;是我每一次遇到危险,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的时候……” “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独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愧疚,悔恨,所有的爱恋,绝望,都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了一个动作。 苏清影捧起江辞的脸,带着近乎虔诚的决绝,吻了下去。 唇瓣柔软。 她滚烫的泪水,咸涩,而又绝望。 江辞的身体瞬间绷紧。 不对! 剧本里只是轻触! 可苏清影的吻,却停在了他的唇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这……这停留超过三秒了喂! 这是他,江辞。 一个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纯情男大学生…… 货真价实的,初吻! 这短短三秒,江辞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一个被爱人亲手毁灭,又在死前得到她最后告白的悲剧角色。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颤抖的睫毛,一下下扫过他的脸颊。 新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他的脖颈。 透过双唇传递而来的,是足以将人溺毙的,庞大而滚烫的悲伤。 这不是在演戏。 这完全是苏清影,是阿离在此刻最真实的情感宣泄。 监视器后。 张谋一死死盯着屏幕,他拿着对讲机的手,青筋暴起。 他没有喊停。 他贪婪地捕捉着这由演员失控所带来的,最顶级的艺术瞬间。 直到他确认,自己已经捕捉到了所有想要的情绪,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才对着对讲机,喊出了那个字。 “咔——!” 一声“咔”,切断了片场那根绷到极致的弦。 江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苏清影那张近在咫尺的,泪流满面的脸。 她还抱着他。 维持着那个吻结束后的姿势,没有动。 四目相对。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双眸依旧湿漉漉的,那里面属于阿离的悲伤、 绝望与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还没有半分消散的迹象。 她完全没有出戏。 第202章 你管这叫出戏? 江辞的大脑里,情绪隔离技能启动, 将属于“夜宸”那份足以淹没天地的悲怆感,飞速剥离。 然而,他嘴唇上残留的那抹柔软和温热,却在提醒他另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初吻没了。 就这么在一个充满了道具血浆味的片场,没了。 来不及过多在意,因为江辞看着眼前这张还在持续输出悲伤情绪,哭得梨花带雨,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一个极其严肃的现实问题浮现在脑海。 他有系统加持的情绪隔离技能,出戏比较快。 苏清影没有啊! 看她这样子,哭得肝肠寸断,完全是人戏合一的状态。 等会儿怎么切换成那个高冷傲娇,眼底还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亡魂灵汐? 这可不单单是影响她下一场戏的发挥。 更重要的是,灵汐那个醋意大发的名场面,可是剧本里预定的、又一个收割心碎值的绝佳节点! 绝对不能让她带着“阿离”的悲伤,去演“灵汐”的戏! 这位“年度最佳KPI搭档”的身心健康,他必须得管! 一很快,江辞就打定了主意。 在全场依旧被无边悲伤笼罩,连呼吸都带着哽咽的时刻。 江辞动了。 他顶着一身骇人的“血污”,靠着苏清影的搀扶,艰难地坐直了些身子。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他伸出手指,一本正经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唇。 他凑到还沉浸在悲痛中,紧紧抱着他的苏清影耳边。 压低了声音悄声说。 “苏老师。” “咱道具组这血浆……是枫糖味的?” 江辞顿了顿,似乎在回味,然后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判断。 “是不是有点太甜了?” “……” 苏清影脸上那足以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绝望与悲伤,瞬间卡住了。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维持着抱着江辞的姿势,一动不动。 什么? 枫糖味? 太……甜了?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盛满了千年悲欢离合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错愕与茫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脸上还画着濒死的惨烈伤妆,肩头和胸口插着三支致命的“箭”,满身都是淋漓的“鲜血”,虚弱得下一秒就要咽气。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在跟她一本正经地讨论血浆的甜度问题。 这种极致的悲喜反差,将她脑子里那份属于“阿离”的绝望,砸得粉碎。 荡然无存。 她甚至忘了哭。 她呆呆地看着江辞,心中那份肝肠寸断的爱与悔,在悄然之间,转化成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好气又好笑的异样情愫。 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孙洲和几个工作人员终于从戏里的悲伤中缓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冲了上来。 “哥!哥!你没事吧!” “苏老师,您也还好吧?” 工作人员小心地将江辞从树上“解”下来,又扶起还跪坐在地上的苏清影。 江辞被孙洲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向休息区。 他终于有空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 刚才那一幕混乱又动情,他只来得及听到苏清影贡献的第一波心碎值。 现在,是时候验收最终的劳动成果了。 【结算完毕。】 【心碎值共计收割:648点。】 【奖励续命时长:88天。】 江辞看着面板上那两个崭新而出众的数字,内心一片安详与踏实。 【当前心碎值余额:4049点】 【剩余生命时长:1244天4小时】 他咂了咂嘴。 刚才那该死的枫糖味血浆,好像都变得甜润可口了几分。 这波,不亏。 而这一切“沙雕”得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被不远处监视器后的张谋一,分毫不差地尽收眼底。 他没有错过江辞凑到苏清影耳边低语的那个瞬间,以及苏清影脸上那堪称戏剧性转折的表情变化。 副导演在一旁看得直咧嘴,压低声音道:“张导,这江辞……是不是有点太跳脱了?刚演完那么悲的戏,他这……” 张谋一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江辞被搀扶着远去的背影,那双一向挑剔的眼睛里,此刻却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跳脱? 不。 那是一种收放自如到近乎恐怖的境界。 更是对搭档一种“非典型”的温柔。 张谋一比任何人都清楚,演员从极致的情绪中抽离有多么困难。 苏清影刚才的状态,几乎是人戏合一,再陷进去一分,就可能对心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可江辞,就用那么一句看似不着四六的胡说八道,轻而易举地就将她从情绪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这小子,在用自己那种独一无二的方式,温柔地保护着他的搭档。 张谋一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滚烫的普洱,压下心头的震动。 他看着江辞的背影,眼神愈发复杂。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另一边。 苏清影在助理的帮助下,简单清理了脸上的泪痕和血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 她的脑子里还是乱的。 枫糖……太甜了…… 这句话像有魔性一样,在她脑内单曲循环,轻而易举就冲淡了“阿离”带给她的悲伤与心碎。 她走到休息区。 江辞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孙洲在一旁给他递水。 苏清影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她看着他那张卸掉了伤妆,恢复了清隽本色的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想问他,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又想质问他,你知不知道那样很破坏气氛? 可那些翻涌的情绪到了嘴边,最终只汇成了一个念头:对他说一句谢谢。 就在她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清影!”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通过扩音器传来。 是张谋一。 “补妆!立刻拍灵汐的戏份!” 这个指令,让刚刚才从悲伤中缓和下来的剧组,再次炸开了锅。 现在就拍? 所有人都知道剧本的设定。 在阿离对夜宸那绝望一吻结束后,一直隐匿在旁的灵汐亡魂,会现身在御神树旁。 她会用最冰冷的姿态,逼迫阿离离开,与她上演一场两个时空的“女主角”之间,关于爱与占有的激烈对峙。 张谋一的指令还在继续,没有商量的余地。 “化妆组!灯光组!道具组!都给我动起来!” “我要她脸上阿离的痕迹全部消失!” 整个剧组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苏清影还没来得及对江辞说出一个字,就被两个化妆师一左一右地“架”走,直接按在了化妆镜前的椅子上。 卸妆水拍在脸上,带走了属于“阿离”的尘土与血污。 化妆师打开一个全新的化妆箱。 从极致悲痛、满身尘埃的“阿离”,切换到冷漠如霜、不染凡尘的“灵汐”。 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大家心里都为苏清影捏了一把汗。 第203章 灵汐,宿命登场 张谋一那声“开拍”,瞬间刺破了片场短暂的松弛。 整个剧组的气氛,从刚才的极致悲伤,猛然转为高度紧绷。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化妆间大门。 苏清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切换吗? 从那个为爱癫狂、热烈绝望的“阿离”,切换成那个怨念千年、清冷孤高的“灵汐”? 角落里,罗钰脸上情绪不明。 他被江辞和苏清影刚才那场戏,结结实实地“震”到了。 但他深知体验派演员最大的弱点——出戏难。 从一种极致情绪抽离,再投入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这中间的撕扯,足以毁掉一个演员最好的状态。 他等着。 等着看苏清影因为无法转换而NG。 看那个被捧上神坛的影后,也露出狼狈的一面。 这能让他找回一点可笑的心理平衡。 另一边,江辞已经被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重新“安置”回了御神树上。 化妆师拿着血浆瓶,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补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 江辞闭着眼,一动不动。 一方面是维持角色濒死的静止状态。 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懒得动。 刚才那场戏,情感投入是其次,体力消耗才是真的大。 【叮!心碎值+3(来源:化妆师小柳)】 【叮!心碎值+2(来源:道具师助理)】 系统面板上,零星飘过几条心碎值。 一个负责扮演阿离背影的替身演员走了过来。 她很年轻,看样子也是电影学院的学生,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剧组,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按照剧情,她需要抱着江辞“瘫软”的腰,做出悲痛欲绝的姿态,给即将出场的苏清影一个表演的背景板。 女孩走到江辞身前,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环住江辞的腰。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 江辞没有睁眼,只用一种很轻的气音说了一句。 “别怕,当成一棵普通的道具树抱就行。” 那声音很轻,带着伤后特有的虚弱,却奇迹般地抚平了女孩的紧张。 女孩身体一僵,那股肉眼可见的紧绷感,悄然消散了。 她用力点头,将脸埋在江辞的“血衣”上,眼眶却有点发热。 前辈,好温柔。 化妆间里。 苏清影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上,属于阿离的悲戚犹存。 但她的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那句离谱的评价——“是不是有点太甜了?” 卸妆棉擦去阿离的血和泪, 苏清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无奈。 那份肝肠寸断的绝望,被这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睁开眼。 镜中的人,已然不同。 “吱呀——” 化妆间的门,开了。 苏清影走了出来。 片场原本有些嘈杂的声响,在她走出的那一瞬间,自动消失。 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呆呆地看着她。 身上那件凌乱的红色巫女服,已经换成了一袭工艺繁复、绣着上古图腾的黑色祭司袍。 衣摆流转的银线,闪烁着不敢直视的华贵。 妆容也完全变了。 眉眼被描画得更加修长锋利,唇色是近似于凝固血液的暗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艳与危险。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她走路的姿态。 不再是阿离那种属于少女的灵动,也不是摔倒后的踉跄。 她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裙摆拂过地面,不沾半点尘埃。 一个行走于人间的幽魂,正在俯瞰脚下的凡尘。 监视器后。 张谋一那双一直紧锁的眉,终于舒展开。 赌对了。 在同一个演员身上,连续拍摄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状态,是行业大忌。 但他就是要赌这一把。 只有这种无缝衔接的、属于同一个人的“精分”,才能拍出那股横跨千年的,“宿命纠缠”的味道! 他原本做好了要磨一整个下午的准备。 没想到,苏清影调整得如此完美。 监视器的画面里,她的状态好得惊人。 苏清影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惊艳或探究的视线。 她径直走到了剧本上标注的那个位置。 御神树巨大的阴影之下。 距离被替身演员抱着的江辞,五米远。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 生与死的距离。 “前任”与“现任”的距离。 嫉妒与占有的距离。 场记举起了场记板。 “第四幕,第三十七场,一次!” “啪!” 一声脆响。 所有灯光瞬间调整,主光源熄灭,几道幽蓝色的冷光从下方打上来, 将苏清影的脸映得一片惨白,营造出一种幽冥鬼火般的凄冷。 张谋一拿起扩音器。 “ACtiOn!” 一声令下。 阴影里,苏清影缓缓抬起了脸。 那张脸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阿离的温情与泪水。 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片场。 扫过那些在她看来,如同蝼蚁般忙碌的工作人员。 最终,落在了不远处。 落在那个抱着夜宸,哭得双肩颤抖的“阿离”背影上。 就在那一瞬间。 她漠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变化。 那眼神,是在审视一件原本属于自己、完美无瑕的藏品,此刻却被一只肮脏的虫子玷污了。 她左边眼角的位置,极轻地抽搐了一下。 站在场外的罗钰,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抽搐的细节。 那是一个角色,在极致的嫉妒与占有欲下,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苏清影缓缓抬起手。 白皙修长的指尖,在幽蓝的灯光下,显得诡异而致命。 她对着那个“阿离”的背影,虚空一握。 仿佛正在凝聚什么看不见的、致命的力量。 抱着江辞的那个替身女孩,忽然浑身一抖。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让她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攫住。 抱着江辞腰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几乎要松开。 第204章 伤害他的人,是你! 幽蓝的冷光下,苏清影就是灵汐。 她静立不动,却成了整个片场唯一的风暴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那身黑色祭司袍无声吞噬。 江辞双眼紧闭,身体被道具箭钉在御神树上。 他的感知却无比清晰。 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腰部的替身女孩,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是被苏清影此刻所化的“灵汐”,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上位者威压所震慑。 江辞脑中,情绪隔断技能高效运转。 刚才那场濒死戏消耗巨大,此刻他却奇异地感到了属于演员的兴奋。 他知道,苏清影入戏了。 而且,是进入了一种比“阿离”更加深不可测的状态。 监视器后,张谋一兴奋地搓了搓手。 他要的就是这个! 同一个演员,同一张脸,在十几分钟内,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甚至互为死敌的气质。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才是“宿命”二字最残忍的体现。 江辞的身体必须维持僵直,同时细微地传递出昏迷中的痛楚。 他调动着肌肉记忆,让身体呈现出因剧痛而引发的轻微痉挛。 这是个技术活。 幅度大了,显得假,破坏了濒死的设定。 幅度小了,镜头又捕捉不到。 终于。 幽蓝光影里,苏清影动了。 她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枚后期才会加上去的灵玉碎片,正悬浮于她手中。 她开口了。 “拿着它,通过月纹铜镜,回你的现世去。” 那句话没有任何起伏,空灵,清冷,不带人类的情感。 却让在场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那话语带着无形的力道,让抱着江辞的替身演员身体一僵,惊愕地回头望去。 “咔!好!” 张谋一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 “替身下去,清影准备,我们拍你的主观视角。” 替身女孩如蒙大赦,连忙离开了江辞。 现在,场上只剩下被钉在树上的江辞,和远处的苏清影。 镜头移动到她身后,准备拍摄过肩镜头。 这意味着,接下来,她要对着一片空无一人的空气演戏。 演那场与“阿离”的激烈对峙。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太考验演员的信念感了。 苏清影却毫无所觉。 她对着那片虚空,缓缓伸出手。 视线精准地落在一点上,那里真的站着一个泪流满面、抱着夜宸不肯放手的阿离。 剧本里,阿离摇头了,哭着说不。 苏清影的反应,精准无比。 她微微眯起那双被画得狭长而锋利的眼睛。 那是一个“前任”,看到后来者鸠占鹊巢时,最本能的醋意。 这份醋意,在下一句台词里,彻底爆发。 “伤害他的人,是你。” 这句话,她处理得堪称绝妙。 前六个字,依旧平铺直叙,带着漠然。 最后一个“你”字,却突然加重。 诛心。 最狠毒的诛心之言。 更是在提醒那个现世女孩:你,才是罪魁祸首,没有资格在这里扮演情深不悔的守护者。 被钉在树上的江辞,虽闭着眼,但那句话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狠。 太狠了。 不愧是能把夜宸封印千年的女人。 杀人,还要诛心。 这刀子,捅得又准又深。 【叮!心碎值+13(来源:场记小周)】 【叮!心碎值+15(来源:灯光助理小雪)】 连旁观的工作人员都开始贡献KPI了。 江辞脑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还不够。 这场戏的悲剧感,还可以更浓。 灵汐的动机是嫉妒,但如果仅仅是嫉妒,角色就太薄了。 必须给她一个更深的刺激。 一个剧本里没有的,只属于他江辞和此刻的苏清影的,即兴反应。 于是。 在全场都被那句台词震慑住的寂静里。 江辞那只垂落在身侧、沾满“血污”的右手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就一下。 很轻。 一种潜意识里,想要回护什么的动作。 在反驳灵汐那句诛心之言。 监视器后。 一直稳坐的张谋一,身体向前一探。 他盯着屏幕里江辞那只手的大特写,嘴巴无声地张开。 这个细节,剧本里根本没有! 这是江辞自己加的! 他竟然在用一个濒死角色的潜意识,去维护那个伤害了他的爱人! 这一刻,张谋一甚至想冲过去给江辞一个拥抱。 苏清影当然也看到了。 心有灵犀般接上了江辞这临场一笔。 她正对着江辞的方向。 那个抽动的细节,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她为“灵汐”构建的冰冷外壳。 她的身体,出现了僵直。 那层伪装了千年的漠然,裂开了。 从裂缝里泄露出来的,是压抑了千年的,属于一个女人的,巨大的委屈与不甘。 凭什么? 我为了封印妖军团,魂飞魄散,守着这棵破树一千年。 你不过才出现三年。 凭什么你伤害了他,他却还在维护你? 这股翻涌的情绪,让她接下来的表演,彻底脱离了技巧的范畴。 她不再是那个淡然的亡魂。 她成了一个怨气冲天的“前女友”。 苏清影的视线在虚空中那不存在的“阿离”和被钉在树上的“夜宸”之间,疯狂地来回移动。 灯光师像是通了神。 主光源再次调整,一道清冷的月白色光束从侧上方打下,正好将苏清影的脸一分为二。 一半,笼罩在御神树巨大的阴影里,是亡魂的阴郁与怨毒。 另一半,被月光照亮,依稀还能看出千年前那位传奇巫女圣洁的轮廓。 她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看着“夜宸”时,是想要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爱意。 而看着“阿离”时,那份爱意又瞬间转化为要将这个后来者彻底毁灭的杀意。 两种情绪在她脸上反复横跳,交织,撕扯。 监视器后的张谋一,也有点坐不住了。 他知道,全剧最华彩的篇章之一,就要来了。 苏清影对着空气,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急促。 “赤桀吞噬了其父亲的妖力后,如今正在吸取整个商都、甚至两界的灵力,他会越来越强。” “现在不走,等他力量大成,你想回现世,也回不去了。” 这是在劝告。 也是在威胁。 可她假想中的“阿离”,依旧固执地摇头。 那份属于凡人的愚蠢坚持,彻底点燃了灵汐最后的理智。 她眼底的醋意与杀意,彻底爆发。 她不再废话。 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巫力在她掌心汇聚。 一个后期会加上耀眼光芒的动作。 监视器后,张谋一紧握着对讲机。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来了……” 苏清影的手,对着虚空中“阿离”的方向,毫不留情地,猛然挥下。 第205章 镜花水月 “咔!” 张谋一的声音,为苏清影这场惊心动魄的独角戏画上句点。 片场的空气却未曾松弛分毫。 “技术暂停!” 扩音器里,张谋一的指令再次响起,不容置喙。 “换机位!拍阿离的主观反应!” “化妆!服装!五分钟!我要看到刚才那个哭到崩溃的阿离!” 整个剧组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苏清影甚至来不及从灵汐的怨念中抽身,就被助理一左一右扶着,快步冲回化妆间。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速,更是对演员精神与体力的双重压榨。 江辞依旧被道具箭“钉”在御神树上。 刚才那场戏,他只需闭眼当个完美的背景,此刻脖颈已僵硬发酸。 他下意识想动一动。 “哥!别动!” 旁边的道具小哥立刻冲上来,神情紧张地按住他的肩膀。 “箭!角度都是定好的,要歪了!” 江辞纹丝不动,心底却是一片平静。 行,完美的“尸体”也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化妆间的门再度被推开。 苏清影回来了。 短短几分钟,她脸上的妆容判若两人。 属于灵汐的锋利与冷艳被尽数擦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泪水浸泡后的苍白与脆弱。 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通红的眼眶里,还挂着新鲜补上的、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又变回了那个无助、悔恨,却带着疯狂倔强的阿离。 她的目光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径直走向御神树。 在江辞身前,她重新跪坐下来。 这一次,那个站在阴影中,扮演高高在上审判者的,是穿着灵汐祭司袍的替身。 苏清影缓缓抬头。 视线与那道黑色身影交汇的瞬间,她蓄满泪水的眼眸,再次汹涌决堤。 她一言不发。 只是伸出手,用尽全力,死死抱住怀中江辞的腰。 那姿态,像一只在暴雨中拼命护住最后一丝火苗的困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来自千年前的,宿命的威压。 “ACtiOn!” 张谋一的声音响起。 镜头中。 那道代表“灵汐”的黑色身影,缓缓抬手,掌心向上。 苏清影的身体随之剧烈一颤。 她知道,灵汐在逼她离开。 她将江辞抱得更紧。 那股力道之大,江辞甚至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在微微发颤。 他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苏清影身体里爆发出的那股纯粹而灼热的绝望。 这,就是她回馈给他的戏。 苏清影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对着那道高傲的身影嘶吼出声。 “我不回去!” 声音沙哑、破碎,裹挟着浓重的哭腔。 “我要陪着他!我要救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灵魂深处,用血挤出来的。 那股属于凡俗少女的,不计后果的滚烫生命力,与灵汐非人的冰冷,形成了最剧烈的冲撞。 她不只在对抗情敌。 她是在对抗“宿命”的无力,对抗那句“你才是罪魁祸首”的诛心之言。 苏清影的表演,精准抓住了这一点。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他。 可我,绝不放手。 这份燃烧一切的偏执爱意,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然而,“灵汐”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远处的替身演员依导演指示,做出挥手的动作。 一股无形的巨力,仿佛狠狠击中了苏清影。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不受控制地倒去。 威亚组,在此刻启动。 巨大的拉力从她腰间传来,将她整个人向后强行拖拽。 “不!” 苏清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她的手在半空疯狂抓挠,试图抓住什么。 最终,她死死地,抓住了江辞垂落的那片红色衣袖。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几乎要陷进布料之中。 威亚的力道持续增加。 她整个人被拖拽着,在地上划出一道狼狈的痕迹。 可她的手,像长在了那片衣料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不放。 “嘶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片场突兀响起。 江辞戏服上那道预设的切口,在巨大的拉扯下,应声而开。 一大片鲜红的衣袖,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苏清影的身体因惯性重重后摔。 她的手里,只剩下那一片单薄的、被“鲜血”浸染的红色布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 苏清影摔在地上,没有看自己,也没有看远处的灵汐。 她的全部视线,都凝聚在手中那片布料上。 那片红色,像一团将熄的火。 也像从夜宸身体里流出的,最后一点温热的血。 她脸上的倔强、坚定,所有不顾一切的反抗,在看到那片碎布的瞬间,彻底崩塌。 瓦解。 粉碎。 一种极致的、被活生生剥离的绝望,瞬间吞没了她。 这一刻,她不再是苏清影。 她就是阿离。 一个眼睁睁看着爱人被自己亲手毁灭,最后连他一片衣角都抓不住的,可悲的凡人。 监视器后。 张谋一死死盯着屏幕,拿着对讲机的手青筋暴起。 这个撕裂的细节,本是他追求真实感的备用方案。 未曾想,在苏清影这堪称神级的表演下,竟升华成了具象化的“生离死别”! 神来之笔! 他没有喊停。 他要将这份绝望,榨干到最后一滴。 威亚的力道再度加大。 苏清影的身体被强行拖离夜宸。 三米。 五米。 她被拖向那个后期会合成的,散发着幽光的“月纹铜镜”光门。 她哭喊着,向御神树的方向伸出手。 可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在被无情地拉远。 地上的夜宸,依旧一动不动地被钉在那里。 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第206章 生离死别终难舍 巨大的绿幕背景板,被工作人员快速推到了苏清影身后。 强光之下,那片绿色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即将成为吞噬一切的时空光门。 镜头切换回全景。 苏清影被威亚吊在半空,双脚无助地悬着,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向后拉扯,姿态失控。 她在空中挣扎,动作里没有半分美感。 只有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狼狈与真实。 后期,灵汐那冰冷如霜的声音将在此处回荡:“赤桀正在吸取灵力……现在不走,就回不去了。” 威亚的拉力稳定而无情。 苏清影被一点点拖向那片代表永别的绿色。 视线里,那棵钉着夜宸的御神树正在飞速倒退。 树上那个红色的身影,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她正被活生生地,从他的世界里撕出去。 在即将被绿幕吞噬的前一秒,苏清影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个替身扮演的,身穿黑色祭司袍的“灵汐”。 那一眼里,没有恨。 只有一种燃尽所有力气的悲凉。 以及,一种无声的托付。 ——把他交给你了。 江辞紧闭双眼,身体被道具箭矢固定着,纹丝不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现场那股浓到化不开的悲伤气流。 苏清影的表演,已经将所有人都拖入了阿离的绝望深渊。 【叮!心碎值+31(来源:场务小李)】 【叮!心碎值+28(来源:茶水间阿姨)】 【心碎值+188!(来源:苏清影)】 江辞的意识面板上,数据还在疯狂滚动。 尤其是苏清影贡献的数值,简直是一骑绝尘。 但…… 还不够。 这场戏已经摸到了“顶级”的门槛,但离“封神”,还差最后一口气。 差那一点,就能把所有人的情绪彻底引爆,榨干最后一滴心碎值! 夜宸此刻是昏迷的,一个昏迷的人,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但也正因如此,任何一丝潜意识的反应,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要加的,就是这根稻草。 于是。 就在所有镜头都紧紧追随着即将被时空吞噬的苏清影时。 江辞,这个被下意识当成“背景板”的濒死角色,忽然有了动作。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他那张毫无血色、布满伤痕的脸上,紧闭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沁出了一滴泪。 一滴滚烫的,完全无意识的,属于夜宸的泪。 这滴泪,不是为自己的伤痛而流。 是为那个即将离他而去的,他唯一的光。 A机位的摄影师,凭着职业直觉,下意识地将镜头推向了江辞的脸部特写! 监视器后,张谋一一动不动的。 屏幕上。 那滴泪,挣脱了睫毛的束缚,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犁开干涸的血痕,留下一道清晰而绝望的水痕。 这一滴泪,立刻让“夜宸”这个角色,从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拥有破碎灵魂的悲剧核心! 他虽昏迷,但他的灵魂,在为她的离去而哭泣! 而被吊在半空的苏清影,也通过监视器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 轰! 她作为演员的最后一道理性防线,被彻底击碎。 灯光师收到指令,片场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模拟着时空乱流的狂暴能量。 强光刺目。 苏清影在耀眼的白光中,发出了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用尽了全部生命力的呼喊。 “夜宸——!” 音效师精准地卡住了这个节点。 就在那声呼喊达到最顶点时。 “啪!” 所有音响设备被瞬间切断。 那是穿越时空瞬间,连声音都被撕碎的、绝对的虚无。 强光熄灭。 威亚缓缓下放。 苏清影的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绿幕之前。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时空乱流撕扯过的灵魂,又被抛回了这片尘世。 片场工作人员,无论身经百战的老炮,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 全都被刚才那场高浓度、高强度的“生离”戏码,震得失语。 直到。 “咔——!” 张谋一的声音,终于划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他猛地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癫狂、赞叹与力竭的复杂神态。 他看着场中那两个几乎虚脱的演员,看着周围那些还没回过神的剧组人员。 他知道。 自己拍到了宝。 一条过的“神级”镜头! 两位主演的实力,已经不是“超出预料”,而是“匪夷所思”! 这么高难度的戏,竟然连一次NG都没有。 从惨败,到被俘,到被操控,到生离死别。 一气呵成! 张谋一拿起扩音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过了!” “这条过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赦令,整个剧组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 张谋一摆了摆手,止住了这股狂热。 他接着宣布。 “今天就到这!” “夜宸和灵汐剩下的补拍,调整到明天!” “收工!” 他很清楚,两位主演的情绪和体力,都已经被榨干到了极限。 尤其是苏清影,在阿离和灵汐两种极端情绪里反复横跳, 还能贡献出如此完美的表演,这不是在演戏,这是在燃烧生命。 不能再逼了。 最锋利的刀,也需要回鞘。 江辞对张谋一的决定深表赞同。 他被工作人员从御神树上“解”了下来,拔掉了身上那些道具箭。 孙洲赶紧冲上来扶住他。 “哥,你没事吧?” 江辞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他默默打开了系统面板,验收最后的劳动成果。 【结算完毕。】 【本场戏(生离死别)共计收割心碎值:488点!】 【最终获得续命时长:45天!】 【当前心碎值余额:4537点】 【剩余生命时长:1289天1小时】 江辞看着面板上那一长串喜人的数字,感觉身体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值了。 这场三个角色之间的修罗场剧情,至此,暂时画上了一个惨烈的句号。 张谋一已经走到了江辞和苏清影的面前。 他看着两个脸色苍白,明显还没从戏里完全抽离的年轻人,那张一向刻薄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满意。 “今天,你们俩,都很好。”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更重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非常好。” 第207章 “干饭人”的自我修养 整个剧组,都死机了。 长达数小时的高浓度情感连续拍摄,席卷了片场每一个人。 收工的指令已经下达。 可没人喧哗,没人着急收拾。 所有工作人员动作迟缓,偷偷望向休息区的两道身影。 那不像在看两个刚下戏的演员。 更像在看一对刚刚经历了惨烈生离,阳气都被哭没了的,真情侣。 角落里,苏清影坐在椅子上。 助理已经帮她卸掉所有妆容,换回了常服。 她捧着那只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无意识地划过,一遍又一遍。 那是一种肌肉记忆。 是“阿离”被时空洪流卷走时,拼尽全力,却依旧抓不住“夜宸”衣袖的,那种绝望的徒劳。 杯壁凉丝丝的。 抓不住。 那片被撕裂的染血衣袖,也是这样抓不住。 助理在一旁看着,张了好几次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觉得,苏清影的人是回来了。 魂,还留在那棵该死的御神树下。 而另一边。 江辞在确认完系统面板上一长串喜人的数字后,灵魂深处的状态完成了切换。 从“BE美学悲情男主”,无缝切换回了“续命要紧干饭人”模式。 生命安全,长路漫漫。 但胃,永远无辜。 他正准备招呼孙洲,极其严肃地商讨一下今晚的夜宵, 到底是滚烫沸腾的九宫格麻辣火锅,还是嫩滑鲜甜的潮汕牛肉火锅。 一道视线投了过来。 江辞抬起头。 苏清影站了起来。 她让助理留在原地,独自一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步伐很稳,每一步距离都很均匀。 但江辞注意到了。 她走路的路线,刻意绕开了一片空地。 那里,正是刚才“夜宸”被阿离“杀死”后,倒下的地方。 江辞心里有了底。 这位影后搭档,陷进去了。 陷得有点深。 苏清影在他面前站定,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纸被揉得有些发皱,边角都卷了起来,泄露了主人内心真实的不平静。 是那份《向往的烟火日常》综艺通告单。 她将通告单递到江辞面前。 “这个,你确定接吗?” 她的嗓子有些干,是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哭戏留下的后遗症。 她看着江辞,目光里满是探寻。 在那份探寻之下,还藏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江辞接了过来。 去,还是不去? 从续命的角度看,现在生命时长暂时安全,但坐吃山空是兵家大忌。 长远考虑,保持曝光,才有机会接触更多的好剧本,才有机会收割更多的心碎值。 更何况…… 江辞挠了挠头,选择了实话实说。 “应该会去吧。” 他看着那张纸,很是认真地分析。 “毕竟,给的通告费挺高的。” “而且我听说,那地方伙食是真不错。” 江辞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纯粹的光,补充了一句。 “黄昱磊老师做的饭,听说每期去的嘉宾,都吃胖了。” 他完全是出于一个干饭人的终极向往。 可这番话落进苏清影的耳朵里,却被她的大脑自动解码成了另一层截然不同的含义。 通告费? 伙食? 这两个过于世俗的词,被她自动过滤。 她捕捉到的,是江辞在说出这番话时,脸上那份不经意的、对“烟火日常”的向往。 原来,他也是一样。 他也需要从那个悲惨到令人窒息的世界里逃出来。 他也需要用最真实的柴米油盐,来治愈那个被“夜宸”掏空了的灵魂。 那些看似不着调的理由,不过是他为了掩饰自己入戏太深,而披上的一层伪装。 一种同为演员的懂得,击中了她。 她轻轻点头,之前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都在这一刻被风吹散。 “好。” “那我也去。” 她的回答平淡却很肯定。 江辞愣了一下。 他就是随口一说,怎么感觉对方好像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 出于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反问了一句。 “苏老师特意来问我,是担心我这个新人……在综艺上乱说话,影响电影宣发吗?” 他以为,这是前辈对后辈的一种职业敲打。 苏清影没有解释。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情绪很复杂。 有释然,有决定,还有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安心。 她转身,对着远处自己的助理招了招手。 助理连忙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苏清影接过笔。 当着江辞的面,在那份她之前从未考虑过,甚至本能抗拒的综艺合同上,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清影。 三个字,笔锋清隽,力道十足。 旁边的助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签了? 真的签了? 那个十年不接任何综艺,把“专注演戏”刻在骨子里的苏清影,就因为江辞要去,她就签了? 签完字,苏清影将合同递还给助理。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江辞,补了一句。 “晚上好好休息。” “明天的戏,是重头。” 江辞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很自然地接话道。 “苏老师也早点休息。” 他顿了顿,由衷地补充。 “毕竟,明天的戏,您才是主角。” 那场横跨千年的宿命对峙,那场属于灵汐和阿离两个灵魂的战争,她才是绝对的核心。 苏清影身体僵了一下。 她看着江辞那张真诚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没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江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影后,行事风格还真是……雷厉风行。 他不知道。 苏清影之所以签下那份综艺合同, 只是因为在她转身的瞬间,脑海中那个被钉在御神树上,眼角淌下血泪的“夜宸”, 与眼前这个认真讨论着火锅口味的江辞, 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重叠与剥离。 第208章 导演他疯了,他要BE上加BE! 第二天。 片场的气氛,比前一日更加凝重。 昨天那场惨烈的情感风暴,余威犹在。 众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说话都压着嗓子。 江辞依旧被固定在御神树上,维持着那个濒死的屈辱姿态。 化妆师正在他脸上补着干涸的血迹,手上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触感。 江辞闭着眼,一动不动。 “ACtiOn!” 随着张谋一一声令下,片场瞬间陷入绝对的寂静。 昨天那块巨大的绿幕已经被撤走。 镜头重新对准了御神树下。 阿离消失了。 那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热烈又笨拙的现世姑娘,被时空彻底吞噬。 原地,只剩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苏清影再次换回了那身繁复的黑色祭司袍,她扮演的灵汐,静静伫立在阿离消失的地方。 她缓缓放下了那只逼走情敌的手。 背影挺得笔直。 可那份笔直里,却透出一股被整个天地遗弃的,巨大的孤寂。 一个守了千年,却什么都没能留住的亡魂。 片刻后,她动了。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棵囚禁着夜宸的御神树。 她的脚步很轻,黑色祭司袍的裙摆拂过地面,没有扬起半点尘埃。 她走过满地的狼藉。 走过赤桀留下的妖力残痕。 也走过阿离跪在那里,用泪水浸湿过的那片土地。 每一步,都走在一段宿命的废墟上。 江辞能感觉到她的靠近。 那股属于亡魂的,独有的阴冷气息,让他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微的战栗。 他当然不怕。 他只是在作为演员,感受着搭档传递过来的,最精准的信号。 苏清影在他面前站定。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被三支箭钉在树上的半妖。 她的夜宸。 她伸出了手。 那只刚刚才亲手将情敌推入时空裂隙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想要去触碰夜宸的脸。 就像千年前,无数个午后,她曾做过的那样。 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阴冷,与温热。 亡魂,与生者。 只差一寸。 江辞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带起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 她的手,停住了。 她想起来了。 她是亡魂。 他是活着的半妖。 她的触碰,只会带给他无尽的阴气,加速他的死亡。 她是来救他的。 不是来杀他的。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最终,指节一根根蜷缩起来,握成一个无力的拳,绝望地收了回去。 抓不住。 什么都抓不住。 【叮!心碎值+12(来源:摄影助理小菲)】 江辞的意识面板上,跳出一条微弱的提示。 这都能有KPI?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位影后搭档的表演,真是润物细无声。 一个收手的动作,都能让旁观者心头一紧。 苏清影看着江辞,脸上那份伪装的漠然,终于出现了裂痕。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台词。 但所有透过监视器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读懂了那句潜台词。 “活下去。” 就在这时。 “呼——” 巨大的鼓风机,在导演的指令下,毫无征兆地启动。 狂风,席卷了整个片场。 吹起了苏清影宽大的黑色衣摆,吹起了她如瀑的长发。 她的身影在狂风中单薄摇晃,似要被风彻底吹散。 风也吹动了江辞身上那件残破的红衣。 红色的衣袂,与黑色的裙摆,在风中交织,狂乱地飞舞。 它们一次次地触碰,又一次次地被风无情地分开。 纠缠。 却又泾渭分明。 这画面,凄艳到极致。 像一幅被泼上了血与墨的,绝望的水墨画。 监视器后,张谋一的身体再一次前倾,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美。 太美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独属于东方神话的,BE美学的巅峰! 风停了。 苏清影转过身,背对夜宸。 她的视线,在狼藉的地面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处。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弓。 是阿离被时空卷走时,遗落的那把灵犀弓。 她缓缓走过去,弯腰,将那把弓捡了起来。 这是一个剧本上写明的,极具象征意义的镜头。 前世的恋人,用现世情敌留下的武器,去守护她们共同爱着的那个男人。 宿命,在此刻形成了一个残忍的闭环。 苏清影握着那把还残留着阿离气息的弓,闭上了双眼。 片场死一般地寂静。 一滴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划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最终,滴落在黑色的祭司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是灵汐,唯一的眼泪。 是她为夜宸,为阿离,也为自己这荒唐的千年,流的最后一滴泪。 流完这滴泪。 她便不再是那个会被嫉妒与爱恨捆绑的女人。 她是那个杀伐果断,以魂魄镇压整个妖军团的,传奇巫女。 苏清影猛地睁开双眼。 那里面,最后一丝属于凡人的脆弱,已经消失殆尽。 只剩下属于神祇的,绝对的清醒与冷酷。 她转身,面向赤桀离去的方向。 拉弓。 搭箭。 虽然箭筒里已经没有箭。 但她的动作,却充满了力量感。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支由巫力凝聚而成的箭,破空而出,诛灭世间一切妖邪。 “好!” “推远景!大远景!” 张谋一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摇臂摄像机缓缓升空。 镜头越拉越远。 画面里。 巨大的御神树,占据了整个构图的中心。 树干上,那个被钉在上面的红衣半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红色符号。 而在巨大的树下,那个手持长弓的黑色身影,更是渺小得如同一点墨痕。 极致的孤独感,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监视器里的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幕。 美得让人心碎。 也悲得让人窒息。 副导演在一旁看得眼眶都红了,他正准备提醒张谋一该喊“咔”了。 可他一转头,却看到了张谋一脸上,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神态。 一种……疯魔般的神采。 张谋一没有喊“咔”。 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那幅已经可以封神的画面。 脑子里,一个比之前所有想法都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不够。 还不够! 这种孤独,只是视觉上的。 他要的,是灵魂上的共振! 是两个被时空与生死隔绝的灵魂,在这一刻,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触碰! 他要加戏。 加一场剧本里根本没有的戏。 第209章 别刀了,会笑场 张谋一抓起对讲机。 “别动!” 他的声音在对讲机里炸开,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狂热。 “清影,维持住!” 苏清影背对御神树的身影,纹丝不动。 狂风已停,但她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更冰冷的风暴席卷。 张谋一的指令还在继续。 他转向了另一个方位,声音压得更低。 “江辞。” “手。” “给你的手一个特写,动一下。” 这声指令,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悬停。 动一下? 怎么动? 那是一个被三支箭钉死,妖丹破碎,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濒死之人! 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摧毁之前所有铺垫好的真实感! 江辞紧闭的眼睫一颤。 疯子。 他几乎立刻读懂了另一个疯子的指令。 张谋一这是要BE上加BE,不把观众的眼泪榨干不罢休! 江辞的脑中,几乎能预见到这一幕播出后,系统后台心碎值疯狂滚动的画面。 送上门的KPI,没有不收的道理。 他要的是一个濒死之人,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 江辞调动着最后一点气力。 那只沾满干涸血污的右手,五指抽搐了一下。 而后开始缓慢地,一寸寸地,向上抬起。 他的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摸索着。 终于。 勾住了。 那飞扬的黑色祭司袍,在风停之后,恰好有一角垂落在他手边。 江辞的手指,就那么轻轻地,几乎没有任何力道地,勾住了那片冰凉的布料。 很轻。 轻到一阵微风就能吹开。 那触感,轻如蝶翼, 却烫穿了她身为亡魂的千年冰冷,沿着那片布料,一路灼烧上她的脊椎。 苏清影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为“灵汐”这个角色构建的淡漠与决绝,在这一刻,被这凡俗到近乎无赖的轻轻一勾,击得粉碎。 她感觉到了。 衣角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近乎幻觉的拉扯感。 他醒了? 不。 他没醒。 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是他即便在昏迷中,灵魂深处,依旧在乞求她不要走的本能。 一股酸涩的洪流淹没了她的鼻腔与喉咙。 她咬住下唇,用尖锐的疼痛压下回头的念头。 她怕一回头,为“灵汐”这个角色构建的所有冷酷与决绝,都会瞬间崩塌。 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监视器的画面里。 巨大的御神树下。 被钉在树上的红衣半妖,与手持长弓的黑衣巫女。 生与死。 前世与今生。 通过那么一小片被轻轻勾住的衣角,达成了最后一次连接。 一个在用生命挽留。 一个在用沉默告别。 这幅无声的画面,将那份跨越时空的悲剧,渲染到了极致。 监视器后,副导演的眼眶已经彻底红了。 他身边的几个女性工作人员,更是早已抬手捂住了嘴,压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哭声。 张谋一看着屏幕上这神来的一笔,看着这由他亲手缔造的,悲剧美学的巅峰。 他胸腔起伏,终于看到了最完美的猎物。 他抓起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字。 “——咔!” 这一声落下。 现实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搬运器材的摩擦声,工作人员压抑的抽泣声,远处车辆驶过的引擎声。 属于人间的声音,打破了刚刚那片凝固的悲伤,将那份凄美的氛围撕得粉碎。 苏清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软,脱力般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把灵犀弓,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一旁。 她太累了。 在“阿离”和“灵汐”两个极端对立的灵魂之间来回撕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快!快去看看!” “苏老师!” 助理和几个工作人员,惊呼着冲了上去。 另一边,道具组也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拆卸固定在江辞身上的道具箭。 “哥,没事吧?” “慢点慢点,别扯到伤妆……” 江辞被从树上“解”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颈。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瘫坐在地上,被众人围住的苏清影。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态,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一切。 江辞甚至能看到,她的助理想扶她,手伸到半空却又无措地放下。 江辞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坏了,这位年度最佳KPI搭档,这是陷进去,快拔不出来了。 再这么下去,别说之后的戏,人先得伤了神。 这可不行,这位好前辈的身心健康,必须得保证。 在孙洲的搀扶下,站稳了身体。 然后他伸出手。 在自己那件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戏服夹层里,慢条斯理地摸索着。 片刻后。 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颗用透明糖纸包好的润喉糖。 他拨开围着苏清影的助理,在她面前蹲下。 将那颗糖递到她眼前。 “苏老师。” 他开口,那张还在流着“血”,画着濒死伤妆的脸,神情无比认真。 “吃糖。” 苏清影缓缓抬起头。 她眼里沾着泪水,还带着灵汐的悲伤。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颗糖。 江辞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调。 “这次是薄荷味。” 他言简意赅。 “醒脑。” “……” 苏清影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江辞那张画着伤妆、却认真推荐糖果口味的脸。 那股荒诞感,戳破了她心中“灵汐”的悲伤。 她再也绷不住了。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带着哭腔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笑声驱散了笼罩在她身上的,那片名为“宿命”的阴霾。 这一笑,让周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张谋一走了过来。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江辞,和终于笑出来的苏清影,那张一向刻薄的脸上,满是欣赏。 他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又看了看苏清影。 “这一条,保了。” 他顿了顿,宣布最终结果。 “过!” 副导演立刻心领神会,拿起扩音器,扯着嗓子大喊。 “收工!今天都辛苦了!收工!” 片场终于彻底恢复了喧嚣。 工作人员们大声交谈,收拾着器材,整个空间充满了属于尘世的,鲜活的吵闹。 可在那片嘈杂的中央。 御神树下,那片还残留着道具血浆的地面上。 江辞和苏清影,一蹲一坐。 自成一片安静的小天地。 那是属于演员的,“过命”的交情。 也是一种,无须言说的默契。 第210章 你更适合当《提线木偶》 随即,张谋一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 “所有人注意!” 刚刚还一片欢腾的剧组,安静下来。 “刚刚拍完的是‘果’,是夜宸和阿离,和灵汐的最终结局。” 张谋一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但是,罗钰的档期很紧。所以,从后天开始,我们倒回去拍‘因’!” 倒回去拍? 这意味着,他们要跳过中间所有剧情,直接拍摄整部电影前半段,夜宸第一次去救阿离,惨败而归的那场戏。 从结局,演回开始。 这对演员,是地狱级的折磨。 尤其是苏清影。 她需要把刚刚被绝望填满的灵魂,重新一点点拼凑回去。 变回那个初到异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天真懵懂,甚至还有点恋爱脑的少女阿离。 张谋一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全体休整一天!” “后天,开拍妖阵的戏!” 导演的指令不容置喙。 剧组在短暂的错愕后,再次爆发出欢呼。 江辞打开系统面板,扫了一眼最终的战果。 【共计收割心碎值:488点!】 【最终获得续命时长:88天!】 【当前心碎值余额:5137点】 【剩余生命时长:1358天18小时】 …… 休整的一天,对江辞而言,是抱着酒店枕头睡到天昏地暗。 再次回到片场,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江辞脱下了那身浸满血污与绝望的残破红衣。 他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意气风发的半妖战损装。 今天要拍的,是夜宸初闯妖阵,试图救出阿离的戏。 这是一场打戏。 也是夜宸这个角色,在整部戏中最自负的时刻。 “我要的,是少年鲜衣怒马,不知死生为何物的感觉!” 监视器后,张谋一拿着大喇叭,对场中的江辞喊话。 江辞站在场地中央,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具挑衅,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就是这个感觉! 张谋一满意地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的罗钰。 赤桀的戏份,就在这里。 他要以一种绝对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夜宸的愚蠢,然后利用他破开其父亲的封印! “ACtiOn!” 拍摄开始。 江辞动了。 他手持碎星刃,在布满机关的妖阵中穿梭。 那张脸上,是全然的自信与张扬。 然而,当镜头给到作为对手的罗钰时。 众人都感觉不对劲了。 剧本里的赤桀,应该是阴狠狂傲的。 他看着闯阵的夜宸,应该带着戏谑与不屑。 可镜头里的罗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整个人用力过猛,眼底布满血丝,那份狰狞不是源于掌控一切的残忍,是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疯狂。 他不像一个戏耍猎物的妖王。 更像一头只会亮出獠牙胡乱嘶吼的困兽。 完全失去了反派该有的格调。 “咔!” 张谋一的声音有点不悦。 站起身,指着场中的罗钰,当众指责。 “罗钰!你演的是妖王!不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你的格调呢?你的城府呢?” 这番话不留半分情面。 罗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温念立刻从角落里冲了上去。 她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挡在罗钰身前。 “张导,您别生气,阿钰他只是太想演好了,压力太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纸巾,当着全剧组的面,无比温柔地给罗钰擦着额头上的汗。 “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这番做派,落在众人眼中,滋味各不相同。 有羡慕罗钰找到这么体贴的女朋友的。 也有暗地里撇嘴,觉得这女人戏太多的。 温念的动作,在全剧组面前,彻底坐实了罗钰“状态不佳,需要人照顾”的巨婴形象。 角落里,苏清影看着这一幕,好看的眉蹙了起来。 她这种专业演员,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把片场当秀场,用人情绑架专业的行为。 但碍于身份,她不好开口。 另一边,江辞正靠着一根柱子,面无表情地啃着道具组剩下的半个苹果。 苹果很甜,很脆。 他的系统视野里,温念身上那个熟悉的标签,正在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精神操控中:利用“过度保护”削弱目标的独立性与自信心】 很好。 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江辞对罗钰的死活,没有半分兴趣。 他甚至觉得,罗钰被骂得越惨,他心里那股莫名的舒爽就越强烈。 但是。 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这场戏,NG了七次了。 整整一个上午,就卡在这里。 张谋一不松口,这场戏就得一直拍。 一直拍,就意味着严重耽误了剧组的整体进度。 而拍摄进度,直接关系到电影的最终质量。 更重要的是,赤桀这个反派的塑造,直接决定了夜宸后期悲剧的厚度! 一个强大、充满格调的反派,他的胜利,才会让主角的失败显得荡气回肠,令人扼腕。 一个“杀猪匠”,他就算赢了,观众也只会觉得主角是个连杀猪匠都打不过的废物。 哪里来的悲剧? 哪来的心碎值? 想到这里,江辞啃苹果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场中那个被温念哄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的罗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看罗钰吃瘪确实很爽,但这爽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换成续命时长。 一个迷人又强大的反派,才能造就一场惊心动魄的悲剧。 让罗钰顶着这张“杀猪匠”的脸赢了自己,观众只会觉得夜宸是个废物,谁会为废物心碎? 这简直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江辞眼神变了。他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一个重要的生产工具,眼看着就要报废了。 这怎么行? 江辞将啃了一半的苹果随手递给孙洲, 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眼神在搜索结果和角落里失魂落魄的罗钰之间来回切换。 几分钟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收起手机,对孙洲低语了几句。 孙洲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古怪地点点头,快步跑向了保姆车。 又一次NG后。 张谋一已经懒得骂了,他直接宣布赤桀的戏份先暂停, 让罗钰找找状态,明天再继续。 罗钰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彻底自闭了。 温念还在他耳边,用那种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诛心的话。 “阿钰,你别怪张导,他可能就是更喜欢江老师那种表演方式吧……” “你看,他刚才演得多轻松,全剧组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呢。” 这些话,扎进罗钰本就脆弱的自尊心上。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 罗钰抬起头。 是江辞。 他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矿泉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他的助理孙洲,则抱着一个文件夹,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他将其中一瓶,递到罗钰面前。 罗钰没接,只是用一种警惕又怨恨的姿态看着他。 来看我笑话的? 江辞也不在意。 他自顾自地拧开另一瓶水,喝了一口。 然后,用探讨业务的口吻开口。 “罗老师,有空吗?” “我们对对戏?” 这话一出,不光罗钰愣住了,连一旁的温念,脸上完美的微笑都出现了裂痕。 对戏? 在这种时候? 这不是在罗钰的伤口上撒盐吗? 罗钰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跟你,没什么好对的。” “不是对电影的戏。” 江辞说着,从身后孙洲递过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本用夹子夹好的,刚刚才打印出来的剧本。 他将剧本递了过去。 罗钰的视线,落在那沓纸上。 他本能地想拒绝。 可他的眼睛,却被封面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吸住了。 那根本不是《穿越时空的思念》。 是一本他从未见过的,话剧剧本。 剧本的标题只有三个字。 《提线木偶》。 第211章 无名之辈 《提线木偶》。 这是一部经典的小剧场话剧,以其极致的压抑和对人性操控的深刻剖析而闻名。 江辞,拿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 羞辱他吗? 说他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罗钰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正要发作,将这本莫名其妙的剧本摔在江辞脸上。 江辞却先一步开口了。 “圈里都说罗老师你是‘戏疯子’,对角色够投入,够沉浸。我想……跟你偷师。” 偷师。 这两个字,刺入了罗钰心里最骄傲的地方。 他自认在“戏疯子”的程度上,远远比不上江辞这种能把自己演到脱力的怪物。 但这句“偷师”,却将他跌到谷底的,身为演员的自尊心,轻轻地托了一下。 江辞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学习的前辈。 而不是一个被导演当众责怪的问题演员。 站在一旁的温念,微笑僵住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柔柔地开口。 “阿钰,你今天太累了,还是先休息吧。” 她转向江辞,笑容无懈可击。 “江老师,真不好意思,阿钰他今天状态不好。对戏的事情,要不明天?” 她想打断这场莫名其妙的交流。 直觉告诉她,江辞的出现,带着一种她无法掌控的变数。 罗钰却在她开口的瞬间,抬起了一只手。 一个制止的动作。 他看着江辞,压下了心底所有翻涌的情绪,挤出两个字。 “可以。” 温念脸上的笑,彻底僵住。 罗钰居然,拒绝了她? 江辞的系统视野里,温念身上【精神操控中】的标签闪烁频率陡然加快, 旁边短暂地跳出了一个【警告:目标出现挣脱迹象】的提示。 他内心平静,脸上完美扮演着一个对人际关系和诡异气氛毫无察觉的“戏痴”, 径直翻开了那本打印出来的剧本。 手指点在了其中一幕上。 “就这段吧。” 剧本里的角色很简单。 一个被经纪人完全操控,最终灵感枯竭、事业尽毁的天才画家。 一个步步为营,以爱为名,将画家变成自己最得意作品的魔鬼经纪人。 江辞指着“经纪人”的台词。 “我演这个。” 罗钰的视线,落在了“画家”的台词上。 很短,大部分都是被动的回应和无力的挣扎。 这不就是他现在状态的写照吗? 罗钰自嘲地想。 他接过那沓纸,准备开始这场荒谬的“对戏”。 江辞没有给他太多准备时间。 他靠在一旁的道具箱上,整个人放松下来,但当他开口的瞬间,他就不再是江辞了。 他是那个口蜜腹剑的经纪人。 “听我的,那个画展不适合你,它会消耗你的灵气。” 江辞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 “我为你选的,才是真正能让你发光的舞台。” 罗钰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两句话…… 何其相似。 温念总是在他耳边说:“阿钰,那个剧本太磨人了,会消耗你的,我帮你推了。” “听我的,我已经帮你接洽了另一个商业片,那个才能让你被更多人看到。” 一模一样。 罗钰的呼吸,乱了一瞬。 他强迫自己看向剧本,念出了属于“画家”的第一句台词。 “可是……我很喜欢那个画展的主题。”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辞接得很快,温和的语调里藏着绝对的强势。 “喜欢不能当饭吃。你是艺术家,但你也要生活。” “那些人不懂你的好,他们只会用世俗的眼光评判你,伤害你。” “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你只要安心画画,所有肮脏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罗钰拿剧本的手开始抖。 这些话,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在复述自己过去两年的人生。 他身边的温念,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 她当然听出了这些台词背后,那令人不安的影射。 但她不能发作。 她只能站在那里,维持着温柔体贴的完美女友形象。 她甚至必须微笑着,加入这场“表演”。 “江老师的台词功底真好,阿钰,你看,你完全被带入戏了呢。” 温念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试图将那份失控的真实感,重新拉回“演戏”的安全范畴。 可已经晚了。 江辞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走向罗钰。 他的脸上,不再是温和的劝诱,而是一种欣赏着自己作品的残酷。 “你以为你是自由的。” 他低声道。 “但你早已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罗钰猛地抬起头,盯着江辞。 江辞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说出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事业前程,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他顿了顿,最后的音调,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罗钰的心上。 “可悲的是,你还以为那是爱。” 最后三个字,直接劈开了罗钰混沌的脑海。 他所有的防备,自我催眠,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温念。 那一瞬间。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看到温念那张总是挂着完美微笑的脸上,来不及收起的,一闪而逝的惊慌。 虽然只有一瞬,她就立刻恢复了那副担忧又无辜的神态。 “阿钰,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但罗钰看见了。 就在这时,江辞合上了手里的剧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让罗钰浑身一僵。 江辞恢复了平时那副有点懒散的样子,他挠了挠头,像个真的在苦恼业务的后辈。 “唉,这段太压抑了,我还是演不好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把剧本塞回给孙洲,对着还僵在原地的罗钰点了点头。 “谢了,罗老师,学到了。” 说完,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业务交流,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孙洲抱着文件夹,快步跟了上去。 整个角落,只剩下罗钰和温念。 罗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里,疯狂回响着刚才的台词。 “你早已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你还以为那是爱。” 那句话和温念脸上闪过的异样交织,剖开了他一直深信的现实。 他第一次,对自己身边这份无微不至的“爱”与“扶持”,产生了动摇。 当晚,酒店房间。 罗钰破天荒地,没有跟温念一起吃晚饭。 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任凭温念在门外如何温柔地敲门、关切地询问,他都没有回应。 他坐在黑暗里,手里握着手机。 他翻出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是他以前的,那个被温念用各种理由“劝退”的助理。 好在他俩私下还有着联系。 电话接通了。 罗钰没有寒暄,直接开口。 “帮我查件事。” “跟温念在一起这两年,她以我的名义,到底帮我推掉了多少个剧本。” 挂掉电话,罗钰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屏幕,亮了。 是一条短信。 罗钰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信息。 里面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压缩文件。 他点了下载,解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列表。 密密麻麻的,全是剧本的名字,后面还标注着被拒绝的日期。 他的视线,在那份名单上疯狂地扫过。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眼神一凝。 列表中,一个剧本的名字,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无名之辈》。 那部他曾经辗转反侧,做梦都想演的文艺电影! 他记得这部电影,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读完剧本,激动地跟温念说,他愿意自降片酬,甚至不要片酬都想演的角色! 他还记得当时温念是如何抱着他, 声音温柔:“阿钰,我知道你喜欢,但这种文艺片拍出来都未必能上映,太消耗你了。听话,我们不演这个,我已经帮你看了个更好的商业片,那个能让你被更多人看到……” 当时的他,被那份“为他好”的爱意包裹,虽然遗憾,却也感动地接受了。 可现在,那温柔的话语,与江辞那句“可悲的是,你还以为那是爱”,在他脑中重叠、最终化作一句嘲讽。 “呵……” 黑暗中,罗钰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第212章 一拜泯恩仇,KPI慌了神 罗钰一夜没咋睡。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前助理发来的那个文件,像一封迟到的判决书。 一部部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好本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轻轻推开。 换来都是一堆他自己都觉得脸红的烂俗网剧,和透支他人气的商业站台。 《无名之辈》那四个字,在他视野里烧灼。 原来,他梦寐以求的角色,不是败给了市场,是死在了最亲密之人的“为你好”里。 …… 第二天。 再次回到片场,罗钰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依旧沉默,但那份阴郁不见了。 他甚至主动跟几个场工打了招呼。 温念像往常一样,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阿钰,昨晚没睡好吗?脸色这么差,要不要跟导演请个假?”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罗钰看着她那张关切备至的脸,心里毫无暖意。 他平静地开口。 “念念,我想了想,拍完这部戏还是想找个好的文艺片角色,磨练一下演技。” 温念脸上的笑容,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但罗钰看见了。 她立刻恢复了那份滴水不漏的温柔,伸手想去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动作自然又亲昵。 “不行,阿钰。” 她用一种为他好的口吻,立刻否决。 “那种片子周期长,又没热度,会拖垮你现在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气。” “听我的,我已经为你规划好了,我们先稳住现在的咖位,以后会有机会的。” 罗钰没有躲。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看着她说着和江辞那场戏的台词里,一模一样的话。 心中最后侥幸的火苗,彻底被浇灭。 罗钰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当着温念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王总,是我,罗钰。” 他的声音很平稳。 “我有点东西想发给您,关于我的经纪人,温念。” 温念脸上完美的笑容,一寸寸地裂开,血色瞬间褪尽。 …… 公司的保姆车里,气氛压抑。 罗钰的签约公司老板,一个四十多岁、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坐在后排。 他就是电话里的王总。 罗钰坐在他对面,神情冷漠。 温念在几分钟前被叫上车,那张温柔的脸已经挂不住了, 所有的伪装,在看到王总递来的那份打印出来的清单时,土崩瓦解。 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温念缓缓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所有表情。 她不再去看王总,转而盯着罗钰。 她冷笑了一声。 “罗钰,你真以为你能有今天,全靠你自己?” 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那种软糯的温柔。 “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十八线挣扎,在各种烂剧里演着你那个所谓‘有层次’的炮灰!” “你以为那些热搜是自己爬上去的?是我,是我一点点帮你铺的路,是我帮你打点好所有关系!” “你现在倒好,翅膀硬了,觉得我挡着你成仙了?” 王总在一旁听着,脸色铁青。 罗钰却异常平静。 他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两年的女人,只觉如此陌生。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那些好本子,把我推进一堆烂剧里的理由?” “是为了我好?” 温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为你着想?罗钰,你是不是演戏演傻了?” 温念的声音尖利起来,彻底撕掉了伪装,“我是在投资!你是我手上最成功的一件作品,是我亲手打造的商品!” “文艺片能换来什么?一个没几个人看过的破奖杯?我要的是流量,是商业价值,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钱!” 她轻蔑地笑了,“你不是我的爱人,你是我通往更高处,最好用、最听话的一块跳板!” “没有你,我或许还在十八线。” 罗钰终于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我至少还是个演员。” “而不是一个被你榨干价值就扔掉的商品。” 他此刻清醒而决绝。 王总猛地一拍扶手。 “够了!” 他指着温念,怒不可遏。 “温念,你被解雇了!” “公司会立刻发出声明,解除与你的一切合作关系。另外,你严重违反经纪合同,恶意损害公司核心艺人利益,等着收律师函吧!” 温念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她盯着罗钰,眼里再没有半分爱意,只剩下怨毒。 罗钰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这是两年来,他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片场中江辞正坐在角落里,捧着剧本,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一道阴影,落在了他剧本上。 江辞抬起头。 是罗钰。 他就那么一个人,站在江辞面前,站了很久。 久到江辞以为他是想找个地方罚站,顺便挡挡光。 终于,他有些生硬地开口。 “那天……谢谢你。” 江辞一脸茫然。 他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从剧本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谢我什么?” 他真心实意地发问。 “谢我找你对戏,结果我自己还是没找到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罗钰被他这句话噎得不轻。 他看着江辞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你要干嘛”的真诚的脸,忽然就笑了。 笑得有些释然。 他知道江辞在装傻。 或者说,这个人根本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递过来一根救命的稻草。 而他,抓住了。 罗钰不再纠结于口头上的感谢。 他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演员之间才懂的方式。 “你那场戏,演得很好。” “因为……那是真的。” 说完,他后退一步,对着江辞,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半分虚假。 江辞被他这一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手里的剧本都差点掉了。 他下意识地想去扶,罗钰却已经直起了身。 “以后,请多指教。” 罗钰说完这句话,没再停留,转身走向了导演监视器的方向。 江辞坐在原地,看着罗钰离去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是怕他演不好反派,砸了自己的KPI饭碗,顺手点拨了一下。 怎么还整出“一拜泯恩仇”的戏码了? 江辞挠了挠头,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剧本。 只是,看着看着,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忽然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等一下。 罗钰现在这个状态,心态平和,眼神清明,整个人都通透了。 这……这让他怎么去演那个阴狠毒辣、嫉妒成狂的妖王赤桀? 没了那股被压抑的、扭曲的狠劲儿…… 自己的KPI,不会受影响吧? 江辞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淡定,转为呆滞, 最后就是一幅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第213章 败犬重生,半妖末路 片场的气氛,因为一个人的消失,变得诡异起来。 温念走了。 走得无声无息,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剧组里的人都在悄悄议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八卦,但当事人罗钰走过时,所有声音又都默契地消失。 孙洲刚从茶水间打探完最新消息,凑到江辞身边,压着嗓子说。 “哥,听说了吗?罗钰把他那个经纪人给开了!不对,是前女友!听说那女的把他坑惨了,好多好本子都给推了!” 江辞“哦”了一声,手上翻着剧本,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这时,罗钰走向了导演监视器的方向。 全剧组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罗钰在张谋一面前站定,没有半分迟疑。 “张导,对不起。”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安静的片场。 “之前是我的问题,耽误了大家的进度。” 他没有解释原因,没有卖惨,只是陈述事实,然后承担责任。 “请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他抬起头,直视着张谋一审视的目光。 “给我三天时间。” “我重新‘活成’赤桀。” 张谋一什么都没说。 他就那么盯着罗钰,足足看了半分钟。 那目光,要将罗钰从里到外剖开来看。 最终,张谋一只说了一个字。 “准。” 那一个字里,带着审视。 接下来的三天,剧组的拍摄计划临时调整。 张谋一把所有文戏、以及墨影和玄霜的戏份都提了上来。 片场依旧忙碌,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等一个人。 孙洲每天都在给江辞直播最新的八卦。 “哥,你说罗钰能行吗?别到时候人调整好了,戏还是不行,张导可真要换人了。” 江辞表面淡定地“哦”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Plan B了。 如果赤桀这条线真的崩了,后面得想办法给自己加点戏。 比如,跟导演商量一下,在跟赤桀决战的时候,为了保护阿离,被什么失控的妖兽意外咬断一条胳膊? 嗯,为爱牺牲的伤残人设,听着就很惨。 就在江辞认真盘算着自己该断哪条胳膊比较有悲剧美学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是个好演员。” 江辞一回头,是苏清影。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看着远处正在拍摄的片场。 “只是之前被蒙住了眼。” 苏清影大概是看出了江辞的“走神”,以为他是在担心罗钰的状态会影响整部电影的质量,罕见地主动开口,安抚了一句。 江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位影后搭档,又误会了。 他只能顺着她的话,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是啊,希望他能调整好。” 心里想的却是:千万别调整得“太好”了啊! 那种大彻大悟、看破红尘的好,对他的续命大业,可是致命打击! 第三天清晨。 当剧组所有人都做好了罗钰继续自闭,或者直接被换掉的准备时。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片场。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停住了动作。 他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几天几夜没合眼。 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极其矛盾的气质。 平静,又危险。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径直走进了服装组。 片刻后,他再次走了出来。 身上,已经换好了那身属于妖王赤桀的,绣着暗金纹路的黑色长袍。 张谋一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罗钰,机位准备好了。” “全剧组都在等你。” “如果这一条还过不了,你知道后果。” 罗钰没有回应。 他走到了妖阵的中心,那个属于胜利者的王座旁,静静站定。 江辞也走进了场内。 他能感觉到,整个片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罗钰身上。 江辞心里也打着鼓。 他的KPI,可跟这位“重生”反派脱不了钩啊! 张谋一从监视器后抬起头,扫了两人一眼。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废话,直接举起了手,挥下。 “ACtiOn!” 一声令下。 江辞动了。 他所扮演的夜宸,手持碎星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自信,直扑妖阵中心的赤桀。 是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 然而,面对这凌厉的攻势。 罗钰扮演的赤桀,动都未动。 他站在那里,甚至连防御的姿态都懒得摆出。 当江辞的刀锋即将触及他脖颈的前一瞬,他才慢悠悠地抬起一根手指。 轻轻一点。 一道无形的妖力屏障在他身前凝聚, 碎星刃的刀尖撞在上面,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再也无法寸进。 罗钰甚至有些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指甲。 骨子里的轻蔑,让江辞扮演的夜宸成了一个冲动的半妖。 监视器后,张谋一的身体微微前倾。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江辞心中悬着的大石,也落地了。 稳了!这个味儿太对了! 他按照剧本的设定,被激怒了。 夜宸的攻势变得更加狂暴。 可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赤桀始终用最随意的动作,就将他所有的攻击一一化解。 一次又一次。 那份属于强者的从容,与属于半妖的狂怒,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啊——!” 终于,在又一次攻击被轻易弹开后,夜宸被彻底激怒。 江辞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双目赤红,攻势彻底失了章法,只余下被羞辱后的疯狂, 他将所有妖力都灌注于碎星刃之中,使出了威力最强的一招。 罗钰那张终于有了变化的脸。 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 他张开双臂,完全放弃了防御,任由那道致命的刀芒,狠狠劈在自己胸前。 不,不是劈在他身上。 是劈在了他身后,那道沉寂了千年的,封印着他父亲妖力的阵眼之上! 夜宸最强的一击,成了破开那远古封印的最后一把钥匙! 积攒了千年的强大妖力,疯狂地涌入赤桀的体内。 罗钰仰起头狂笑。 江辞扮演的夜宸,呆立当场。 他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还没等他从这份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罗钰演的赤桀,在威亚的带动下,来到江辞面前。 他只用一根手指,就弹开了夜宸手中的碎星刃。 紧接着。 赤桀的另一根手指,在夜宸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点在了他的胸口。 妖丹所在的位置。 镜头特写。 江辞那件红色戏服上,道具师精心缝制的那道银色裂纹,应声而断。 “噗——” 江辞一口血浆精准地喷了出来,身体向后重重倒去。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 赤桀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彻底失去所有力量的半妖。 罗钰抬起脚。 那双绣着金线的黑靴,轻轻地踢了踢江辞的脸颊,将他的头拨到一边。 他俯下身。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蔑地低语。 “半妖……你也配?” 第214章 反派他“杀”疯了 “咔!” 张谋一的声音从监视器后面传来。 刚刚还不可一世,将半妖踩在脚下的妖王赤桀,在那声指令落下的瞬间,立即停下来动作。 罗钰立刻从角色中抽离,第一时间弯下腰,伸手去扶还躺在地上的江辞。 他动作里的急切和担忧,没有半分伪装。 那双刚刚还满是轻蔑与残忍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属于演员的歉意。 “江老师,对不起,刚才那一下……” 江辞被他扶着,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 没有去看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口”,也没理会罗钰的道歉。 他反而扭过头,对着罗钰,极其认真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那张还沾着道具血浆的脸上,神情是一本正经的。 “罗老师。” “你刚才踢我脸的角度,特别上镜。” “……” 罗钰准备好的一肚子道歉,全被这句话堵了回去。 踢脸? 上镜? 他看着江辞那张无比真诚的脸,一时间哭笑不得。 之前因为温念的事而积压在心头的所有沉重、阴郁,被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冲淡得一干二净。 监视器后。 张谋一正看着刚刚拍摄完成的回放。 画面里,赤桀的强大、从容、残忍,与夜宸的狼狈、溃败,形成了最惨烈的对比。 他要的就是这个! 只有赤桀的格调立住了,夜宸的悲剧才够分量,才够痛! “啪!” 张谋一激动地一拍大腿。 他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抓起扩音器,直接宣布。 “非常好!” “灯光!道具!维持住这个氛围!” “苏衍!青玥!入场!” “我们不休息,一气呵成,直接拍拼死救援!” 这个指令,让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剧组,再次绷紧。 饰演苏衍和青玥的两位演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快步冲入场内。 妖阵的布景还维持着惨败后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浆的味道。 罗钰扮演的赤桀,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欣赏着这两个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他吸取了千年妖力,此刻的他,是这个世界绝对的主宰。 这两个小小的巫师,在他看来,不过是饭后助兴的余兴节目。 苏衍和青玥冲到江辞身边,一人一边,试图将他从地上架起来。 可就在他们触碰到夜宸身体的瞬间。 一道将会由后期制作的无形的屏障,将他们狠狠弹开。 罗钰甚至懒得动手。 他只是玩味地看着他们用尽浑身解数,试图从他脚下,带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废物”。 夜宸躺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或者说,半清醒。 妖丹被震裂的剧痛,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混沌中,但偶尔又能捕捉到外界的片段。 江辞看着苏衍和青玥为他拼命,心里毫无波澜。 还萌生出给他们的悲壮演技点个赞。 这股被单方面碾压的无力感,为了守护同伴不惜一切的悲壮感,何尝不是在为心碎值叠加bUff。 “起!” 场中,饰演苏衍的男演员一声暴喝,双手结印,数十张道具符咒凭空燃起,化作一条火龙。 饰演青玥的女演员也同时出手,长鞭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袭向赤桀的下盘。 配合得天衣无缝。 然而,面对两人的合力一击。 赤桀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 轻轻一夹。 道具符纸在他指尖瞬间熄灭,化为飞灰。 至于那条长鞭,他更是看都未看。 “噗!” 苏衍和青玥同时受到反噬,各自喷出一口血来。 罗钰的表演,已经进入化境。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嘶吼来表达愤怒的疯子。 他现在是一个以戏弄凡人为乐的,妖神。 他轻松化解了苏衍和青玥的所有攻击,将两人拼死的守护,变成了一场可笑又可悲的独角戏。 监视器后的张谋一,已经彻底看痴了。 场中,战斗还在继续。 苏衍和青玥一次次地冲锋,又一次次地被更狼狈地击退。 他们的灵力在飞速消耗,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决绝,慢慢变成了绝望。 可他们没有放弃。 因为他们身后,躺着的是他们最重要的伙伴。 “没用的。” 赤桀终于开口了。 他像是看腻了这场无聊的戏码,缓缓踱步,走向两人。 “你们的挣扎,在我看来,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他每走一步,那股庞大的妖力威压,就让苏衍和青玥的身体沉重一分。 最终,两人连站立都变得困难,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赤桀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似乎想给他们一个了断。 就在这时。 “休想!” 一直护在夜宸身前的青玥,用尽最后力气,扑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挡在了夜宸身前。 赤桀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印在了她的背心。 “轰!” 一声闷响。 青玥整个人被威亚拉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泡沫石柱上。 “青玥!” 苏衍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又看了看地上毫无生机的夜宸。 从怀中掏出一张通体金黄、布满古老篆文的符纸。 “上古符篆·绝影!” 赤桀在看到那张符纸的瞬间,脸上那份玩味的从容,出现了变化。 他想阻止。 但已经晚了。 苏衍毫不犹豫地引爆了符篆。 “轰隆——!” 片场道具师适时的引爆烟雾阵, 在剧本中,这一幕将会配合后期特效,营造出一种紧迫感。 烟尘之中,苏衍拼尽全力,背起已经彻底昏迷的夜宸,又冲到另一边,将重伤的青玥也扛在肩上,狼狈不堪地向阵外遁去。 烟尘缓缓散去。 妖阵的中心,只剩下赤桀一人。 他的衣袍上沾染了几分爆炸的尘土。 但他没有愤怒。 他看着三人逃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反正,那个半妖的妖丹已裂,就算被救走,也是一个废人。 而这场游戏的最终解释权,依旧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随着赤桀最后一个轻蔑的笑容定格。 “咔——!” 张谋一的声音,终于落下。 这场耗时数日,折磨了所有人的重头戏,终于结束了。 扩音器里没有传来导演惯常的咆哮。 整个剧组,都还沉浸在一种被强大反派所支配的,巨大的压抑感中。 片刻后,张谋一放下了扩音器。 他难得地,没有第一时间冲回监视器前复盘。 他从自己的导演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场地中央,走到了还站在那里的罗钰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重重拍了拍罗钰的肩膀。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带着满意的感慨,说了一句话。 “你没让我失望。” 第215章 “恶女”飙戏,综艺搞事 在补拍了剧本中一些配角的日常戏份后,时间悄然来到四月下旬。 张谋一将拍摄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剧本中两位剧中女反派身上。 墨影与玄霜。 江辞今天没戏,拿着水杯,坐在角落里当蘑菇,顺便围观学习。 不远处,换上了一身黑色紧身劲装的唐芯,正对着空气练习。 她脸上依旧是那种偶像团体里最常见的甜美无害的笑容,手里却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道具匕首。 武术指导正在旁边给她讲解动作要领。 唐芯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举起手,天真发问。 “老师,我有点不明白。” “怎样才能捅进去的时候,血溅出来又不会弄脏我的脸呢?” “我想一直对他笑。” 身经百战、带过无数硬汉演员的武术指导,动作一僵。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场工,手里的活儿都慢了半拍。 江辞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好家伙。 这位是真把“天真恶女”的人设,贯彻到了骨子里。 他的视线,又转向了片场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人。 话剧女王,季岚。 她饰演的是另一个反派,拥有复制能力的“玄霜”。 但此刻的她,没有穿戏服,一身最普通的剧组T恤,戴着一副平光眼镜,安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没有看剧本,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唐芯。 江辞注意到,她的手指,正在自己的膝盖上无意识地动着。 复刻着唐芯手腕转动匕首的每一个细微角度。 “各部门准备!” 张谋一的指令传来。 第一场戏,开拍。 墨影与玄霜奉命抓捕逃亡的阿离。 扮演阿离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替身演员。 “ACtiOn!” 唐芯动了。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追杀的步伐甚至带着几分少女追逐蝴蝶般的雀跃和轻快。 她用最甜软的嗓音,说着剧本里最狠毒的话。 “别跑了呀,姐姐。” “你的腿,没有我的刀快哦。” 那种极致的反差感,让监视器后面的张谋一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而季岚饰演的玄霜,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没有一句台词。 却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 动作精准,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每一次现身,都恰好封堵住阿离所有的退路。 一个是捉摸不定的感性之恶。 一个是精准计算的理性之恶。 张谋一要的,就是这种强烈的碰撞感。 拍摄中途,一个回身格挡的动作,唐芯始终找不到感觉。 她要么用力过猛,显得笨拙。 要么力道不够,显得轻飘。 NG了两次后,她自己都有些急了。 张谋一还没来得及开骂,一直沉默的季岚,忽然站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 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位话剧女王身上。 季岚没有做任何示范。 她只是走到唐芯身边,平静说了一句话。 “别把她当人。” 唐芯愣住了。 季岚继续说了下去。 “把她当你讨厌的洋葱。” “一层层剥开,会辣眼睛,但很有趣。” 这几句话很轻。 却在唐芯的脑子里炸开。 她站在原地,先是迷茫,然后是恍然大悟。 最后,她脸上露出找到同类般的奇异神采。 “我懂了!” 张谋一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ACtiOn!” 这一次,唐芯的表演,完全变了。 她的动作依旧狠辣,笑容依旧甜美。 但在那笑容之下,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玩弄猎物的层次感。 她不再是单纯地要杀死阿离,她在享受这个“剥洋葱”的过程。 角色的危险度飙升。 江辞在旁边看得心中一凛。 他忽然意识到,季岚这种指导方式,与其说是演技指导,不如说也是一种精准的“精神植入”。 她没有教唐芯“怎么演”,直接给了她一个“杀人的理由”——剥洋葱。 这比他那个需要靠剧本和自我沉浸,慢慢酝酿情绪的表演方法,来得更直接,也更可怕。 这位话剧女王,也不简单。 不过……江辞的笑容很快又僵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个潜在的风险。 这种极致的反派塑造,固然能让夜宸的悲剧更震撼,拉满BE氛围。 但万一……万一观众不为夜宸心碎,反而被这两个魅力四射的恶女圈粉了怎么办? 到时候心碎值都跑偏了,自己找谁哭去? 一场戏拍完,中场休息。 张谋一正盯着监视器回放,助理小跑着过来,递上一瓶水。 “张导,歇会儿吧。” 助理压低了声线,凑到张谋一耳边。 “对了张导,配合我们电影宣发的综艺《向往的烟火日常》那边传来个消息。” 张谋一“嗯?”了一声,没回头。 助理继续汇报。 “说是为了节目效果,给三位嘉宾……就是江老师、苏老师还有罗老师,设置了一个‘神秘任务’。” “具体内容没透露,但听他们的意思是……” “可能会和咱们的电影有关。” 助理声音不高。 江辞本是起身想去看看自己的水杯续上了水没, 刚走两步,就听到“江老师、苏老师还有罗老师”这几个名字被串联在一起, 脚步下意识就顿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导演椅的侧后方,假装在活动手腕。 综艺……神秘任务? 还和电影有关? 助理还在继续说。 “导演,您看这事儿,要不要提前跟江老师他们打个招呼?” 张谋一拿起扩音器吹了吹麦,带着点恶趣味。 “打什么招呼?”他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假装活动手腕的江辞, “演员嘛,就是要扔进生活里摔打,才能磨出真东西。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随即他又拿起扩音器,中气十足地对着片场喊。 “季岚!唐芯!休息好了没?下一场准备!” 第216章 向往的烟火与泡面 五月上旬,随着季岚饰演的玄霜,将虚弱不堪的阿离替身,扔进妖族地牢的镜头拍完, 女反派的核心戏份,宣告一段落。 张谋一宣布,因后续剧情涉及现代都市的大规模场景转换,剧组将进入为期一周的休整期。 等待三位主演录完那档宣发综艺后,再继续推进后续的拍摄。 张谋一趁着这个机会,召集了几个核心主创。 他没有直接交代剧情,而是指着监视器旁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氛围感诡异的分镜草图。 “都以为结束了?这才到哪儿。” 他拿起最上面一张,上面画着一个被魔气缠绕、双目赤红的夜宸。 “下一步,妖化。我要他亲手撕碎自己所有的骄傲,变成他最看不起的怪物。” 他又指向另一张,上面是灵汐支离破碎的魂魄消散在赤桀脚下。 “然后,是飞蛾扑火。”他笑得有些残酷,最后将手指重重点在最后一张图上, 那上面画着一道横跨两个世界的光,连接着现代的阿离与古代的夜宸。 “看到这道光了吗?这,才是我们这部戏的名字。” …… 江辞混在人群中,看着那几张充满悲剧美学的草图,听着张导低语的解说。 惨败?妖化?隔空思念?剧本他早就翻烂了。 在他听来,张导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自动被他翻译成了另一套话术:【后续重点:包括但不限于“曾经的爱人惨死”、“自我认知崩塌”、“跨位面网恋”等多个高价值心碎场景。】 五月上旬,就在剧组休假的第一天。 一则消息,引爆了整个互联网。 《向往的烟火日常》节目组,在万众期待中,官宣了首期嘉宾阵容。 影后苏清影、新生代实力演员江辞、以及同期演员罗钰。 名单一出,微博服务器瞬间卡顿,几近瘫痪。 #清辞CP# #江辞唯粉# #苏清影十年首综# #罗钰江辞“宿敌”再会# 四个词条交错着霸占了热搜榜。 评论区,彻底吵成了一锅粥。 CP粉在废墟上狂欢:“啊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正主亲自下场发糖了!电影里的BE,综艺里必须给我补回来!” 唯粉们则忧心忡忡,如临大敌:“抱走我家哥哥,我们不约CP,专注自家,谢谢。” “姐姐糊涂啊!为什么要上综艺?还是跟那两个人!” “江辞疯了吗?嫌自己命长?那可是修罗场啊!” 电影粉则像是提前过了年,一个个打了鸡血。 “我靠!张导太会了!BE美学铁三角给我锁死!我倒要看看,这三个人在综艺里能搞出什么节目效果!” 风暴中心的江辞,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在酒店房间里,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行李。 孙洲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目瞪口呆。 箱子不大。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T恤。 一条备用的长裤。 除此之外,最占地方的,是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孙洲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指着那个空荡荡的箱子,结结巴巴地问。 “哥,你……你就带这个?” 江辞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然呢?” 江辞拍了拍那本厚厚的书,神情庄重。 “衣服够换就行,精神食粮不能断。”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难得流露出向往, “演了那么久的将死之人,总得找机会闻闻人间的烟火气,不然下回连‘活人’什么样都忘了,还怎么演戏?” 当然,除了这些,江辞还特意让楚虹女士从家里寄来了一些她亲手做的酸菜。 在他看来,那缸子酸味就是“活着”最具体的证明之一。 只不过,快递明天才到。 …… 同一时间。 另一边,苏清影的豪宅里。 她的助理正看着满地的高奢品牌当季新款礼盒,愁眉不展。 “清影姐,咱们这次是去录体验生活的慢综艺,不是去走戛纳的红毯……” 助理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沙发上,苏清影蹙着眉,否决了所有亮闪闪的奢侈品。 她沉思了很久。 在她看来,“烟火气”的本质,并非环境的简陋,而是人与人之间真诚的交流。 她回想起在片场,江辞总能用一些出人意料的方式(比如一颗薄荷糖)打破悲伤的氛围, 将她从角色的深渊中拉出来。 那或许就是一种最直接的交流。 她需要一个载体,一个能让她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也能构建起一个交流载体。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主意。 她起身,亲自从家里的收藏室里,取出了一个古朴的木盒。 打开。 里面是一套釉色天青的名家烧制汝窑茶具。 旁边,还配着一小罐用锡纸密封好的,顶级的金骏眉。 她将木盒递给助理。 “带这个。” 助理看着那套比自己一年工资还贵的茶具,整个人都麻了。 她的声音因为绝望而变得有气无力。 “姐,他们是在山里劈柴生火,用大铁锅烧水……” “不是在私人会所里品茶论道啊!” 苏清影却觉得,这很“接地气”。 在她看来,这才是最有诚意,最能体现“烟火气”的交流方式。 她坚持要带上。 助理彻底放弃了挣扎。 而罗钰的酒店房间里,则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没有收拾行李,只是反复看着节目组发来的流程简介。 摆脱温念的掌控后,他需要自己处理这些演戏之外的工作。 助理新换的,还在熟悉业务,小心地问他需要准备些什么。 罗钰沉思了片刻,说:“给我找几部经典的体验派演员参加真人秀的纪录片。” 助理愣住了。 罗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目光清明专注:“他们不是要‘烟火气’吗?那我就去观察一下,最真实的‘烟火气’,是什么样的。” 他甚至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 助理看着自家艺人这副要把生活综艺当成学术研究来搞的架势,默默地在心里为节目组点了根蜡。 …… 江辞的酒店房间里。 孙洲无意中,看到了江辞放在床头柜上,还亮着屏的手机。 备忘录的页面,赫然在目。 孙洲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僵住。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行字。 “综艺三大目标”。 第一条:吃好喝好。 第二条:按时拿到通告费。 第三条:找机会跟黄老师请教一下,“赛螃蟹”到底是怎么做的! 孙洲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视线落在了那个已经被塞进行李箱,只露出一个书角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上。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那本书的厚度,那本书的硬度…… 用来压泡面盖,简直是绝配。 第217章 最接地气的礼物 《向往的烟火日常》节目录制地。 一座风景秀丽的山间小屋,圈内人称“蘑菇屋”。 院子里,节目的两位常驻主心骨,黄昱磊和何炅炅,正挽着袖子劈柴。 吱呀一声,第一辆节目组的车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打开,罗钰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走了下来。 他换下了剧组里那身繁复的戏服,只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但面对院子内外好几个镜头的瞬间,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何炅炅眼尖,立刻挂着招牌的亲切笑容迎了上去。 “欢迎欢迎!罗钰来了!” 他热情地接过罗钰手里的箱子,“哎呀,本人比电视上看着更帅气啊!” 罗钰礼貌性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但他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院内的几个固定机位和主持人的站位, 将这个新“片场”的机位布局和人物关系,迅速在脑中建立起初步模型。 第二辆车紧随其后。 车门推开,苏清影走下车来。 她一出现,连周围因为蝉鸣而显得有些嘈杂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刚才还在跟罗钰轻松调侃的何炅炅,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挂着, 但话头却明显顿住了,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接续。 一旁的黄昱磊也从柴火堆旁站起身,下意识地在裤腿上使劲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笑容里是恰到好处却又带着明显距离感的拘谨。 “欢迎清影。” “路上辛苦了。” 气氛,陷入一种礼貌但疏离的尴尬之中。 就在这时,第三辆节目组的车,终于姗姗来迟。 车刚停稳,车门就被从里面推开。 江辞打着哈欠,背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鼓囊的双肩包,拉着一个小号行李箱,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 何炅炅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将气氛活络起来。 “江辞!终于等到你了!路上累了吧?” 江辞耿直地摇了摇头,回答得毫不客套。 “不累,睡了一路。”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田园气息的小院,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黄昱磊身上。 “就是有点饿了。黄老师,咱们晚上吃什么?” 一句话,把所有预设的寒暄流程全部打乱。 黄昱磊被他问得一愣。 随即,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开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又真实。 “你这孩子,真实在!” 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大手一挥。 “想吃什么,自己动手!” 小屋内,到了新人嘉宾的送礼环节。 罗钰先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是几盒包装精美的家乡特产,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 何炅炅笑着收下,说着客套的感谢词。 接着,轮到了苏清影。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个助理一路护着的古朴木盒,放在了桌上。 她亲手打开。 一套釉色天青、光泽温润的汝窑茶具,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绸里。 哪怕是对古玩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套东西的珍贵。 何炅炅和黄昱磊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想夸,又觉得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显得苍白。 想接,又怕一个不小心给碰了。 何炅炅的手在木盒上方悬停了半秒,又默默收了回去。 黄昱磊则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个别的话题。 苏清影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位主持人僵硬的笑容,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并未理解其中的社交含义。 在她看来,分享自己最能带来内心平静的东西,就是最高级别的诚意,是她所理解的“烟火气”。 她认真地介绍。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希望大家劳作之余,可以一起喝喝茶,放松一下。” 她完全是出于最真诚的分享,希望把她认为最好的放松方式,带给大家。 屋内的气氛,在“艺术品”的强大气场下变得有些沉闷。 江辞从他那个半瘪的双肩包里,掏了半天。 最后,掏出一个用最普通的透明塑料袋,严严实实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黄老师,何老师。” “我没准备什么贵重礼物。” 他把那个袋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透过塑料袋,能看到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颜色深沉的腌菜。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酸豆角,她说配白粥一绝。” 那个袋口,还系着一个一看就是出自长辈之手的,解开都费劲的死结。 那包充满了浓郁生活气息的酸豆角,就这么被放在了那套价值不菲、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汝窑茶具旁边。 一个极致的阳春白雪。 一个极致的下里巴人。 两者并排陈列,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比。 全场安静了一秒。 然后,黄昱磊第一个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他一把就拿起了那袋沉甸甸的酸豆角,像是接过了什么烫手的宝贝,脸上的局促不安一扫而空。 “哎哟!这个好!这个好!” 何炅炅也如释重负,凑过去捏了捏袋子,脸上满是喜悦。 “这才是咱们‘烟火日常’该有的东西嘛!” 苏清影看着他们对着一包酸豆角如获至宝的样子,有些茫然。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套古朴雅致的茶具,又看了看那个系着死结的塑料袋, 对“珍贵”和“受欢迎”之间的逻辑关系,产生了某种动摇。 罗钰则是推了推眼镜,将这一幕默默记在了心里。 这就是综艺的“真实”吗? 江辞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妈的手艺,就没有差评。 何炅炅笑着拍了拍手,宣布了今天的第一个任务。 “好了,三位刚到,咱们先别闲着,活动一下筋骨。” 他话锋一转,神秘地眨了眨眼, “顺便提醒一下,我们为三位准备的‘神秘任务’,可能会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形式出现哦。” 卖了个关子后,他才指向屋后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 “现在,先完成我们的开胃小菜——去后山的竹林里,挖五斤新鲜的竹笋回来,做竹笋炒肉!” 挖竹笋?江辞的目光投向那片竹林,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电影里,夜宸好像就是被初代的巫师封印在一片类似的竹林里。这节目组,不会这么会玩吧? 第218章 江老师的隐藏技能 任务发布,节目组给三人各发了一把崭新的锄头和一个竹编背篓。 罗钰二话不说,拿起锄头就往后山的方向走。 他的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那股认真的劲头,看得出是真准备下力气。 苏清影看着自己手里的农具,整个人都僵住了。 锄头是铁的,上面还带着点润滑油的味道。 背篓是竹子的,边缘有些细小的毛刺。 她想到待会儿要用手去刨开带着湿气的泥土, 触碰那些藏在里面的竹笋,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洁癖是她的老毛病了,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抗拒。 江辞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拿起锄头,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感受它的平衡。 然后,他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院子角落里一块用来磨刀的旧磨刀石。 他走了过去,挽起袖子,将锄头刃口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贴上石面,开始打磨。 “唰——唰——” 金属与石头发出的摩擦声,规律又清晰。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看得一旁的跟拍摄像和黄昱磊都是一愣。 这熟练度,可不是装出来的。 黄昱磊终于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 “小江,你还会这个?” 江辞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不停,专注地打磨着刃口的每一个部分。 “我外婆家以前在农村。” 他回答得简单直接。 “小时候暑假天天帮她干活,挖地、砍柴,都干过。” 几句话,解释了一切。 一个在银幕上扮演着忧郁、破碎悲情角色的演员,私底下竟然是个农活好手。 这种反差,让黄昱磊和何炅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惊喜。 很快,锄头磨好了。 江辞用手指在刃口上轻轻试了试锋利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锄头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朝着竹林走去。 到了竹林。 罗钰已经选了一块地,凭着一股蛮力在硬挖。 锄头一下下砸进土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但除了刨起一堆堆的泥土,什么也没挖到,反而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 苏清影则远远地站在一片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面上。 她拿着锄头,在空中比划了半天,却始终下不去手。 江辞走进竹林,却没有急着动手。 他的视线在林间快速扫过,观察着竹子的颜色、竹叶的疏密,还有地面土壤的干湿程度。 很快,他就锁定了几处目标。 他走到其中一处,那里的地面只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龟裂痕迹。 外行人根本不会注意这种地方。 江辞对准裂缝旁边的一个点,站定。 他挥起锄头,干脆利落地三两下。 第一锄,破开表层硬土。 第二锄,斜着切入土层深处。 第三锄,轻轻一撬。 一根被泥土包裹着,但形态饱满肥美的冬笋,就这么被完整地从土里刨了出来。 笋的根部切口平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罗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这边。 苏清影也看傻了。 跟拍摄像更是激动,立刻把镜头推近,给了江辞手里的锄头和那根刚出土的竹笋一个大大的特写。 江辞对周围的反应毫无察觉。 他把那根笋扔进背篓里,然后走向下一处,一边挖,一边还不忘给另外两个“菜鸟”传授经验。 “挖笋得看地上的裂缝。”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林里很清晰。 “找那种‘一线天’的挖,就是一条笔直的细缝,那种笋才嫩,才壮。” 他又轻松刨出一根。 “锄头要斜着下去,顺着笋的生长方向撬,别直愣愣地往下刨,那样容易把笋头给刨断了,卖相不好。” 苏清影站在不远处,拿着那把对她来说千斤重的锄头,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江辞。 看着那张在电影里总是写满了悲伤、绝望和隐忍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却带着一种兴致勃勃的神采,在认真地讲解着如何分辨土壤、如何下锄头、如何才能挖出一根完美的竹笋。 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冲击着她的认知。 那个在御神树下,眼神破碎,连被触碰一下都会警惕退缩的夜宸。 那个在妖阵之中,被踩在脚下,浑身是血也不肯低头的夜宸。 和眼前这个,扛着锄头,熟练地跟土地打交道的江辞…… 是同一个人吗? 角色与演员,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剥离开来。 这种剥离,非但没有让苏清影感到任何失望,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不到半小时,江辞身后的背篓就已经装满了大半。 他看了看还在跟一块地较劲的罗钰,走了过去,三两下就帮他挖出了几根又大又肥的。 罗钰看着自己刨了半天都一无所获的土地,在江辞手下轻轻松松就“开花结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江辞走到了还在原地纠结,一根笋都没挖出来的苏清影面前。 他看了看她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手,又看了看她脚边那片丝毫未动的土地。 他没说什么大道理,也没劝她克服。 他只是把自己身后那个沉甸甸的背篓解了下来,递到她面前。 “苏老师。” “你背着。” “我来挖,这样快一点。” 回到蘑菇小屋。 黄昱磊看着那满满一筐鲜嫩的竹笋,大部分都带着漂亮的“一线天”裂痕,对江辞是赞不绝口。 “小江,你这手艺,绝了!今晚有口福了!” 何炅炅也笑着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张节目组的任务卡。 “恭喜大家,超额完成任务!” 他先是鼓了鼓掌,然后话锋一转,神秘地眨了眨眼。 “现在,公布本次任务的隐藏规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何炅炅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出卡片上的内容。 “隐藏规则就是……” “本次任务中,挖笋最多的人,将获得一项殊荣——”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那就是,负责今晚的晚餐主厨工作!” 江辞脸上那副“劳动最光荣”的淳朴笑容,僵住了。 第219章 磨刀霍霍向厨房 黄昱磊和何炅炅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藏不住了。 苏清影和罗钰的反应则复杂得多。 一个投来的是好奇。 另一个,则是审视。 江辞,这位新晋的晚餐主厨,一张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 生无可恋。 他就这么被两位前辈一左一右,半推半就地“护送”进了蘑菇屋那间著名的开放式厨房重地。 他站在原地。 看着满桌子鲜嫩欲滴,但完全未经处理的食材。 看着那个巨大,且需要自己烧柴火的大灶台。 江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他被推进厨房的那一刻,节目组的导演异常敏锐地挥了挥手。 一个全新的直播窗口,被临时开启。 标题简单粗暴:《江老师的厨房首秀》。 窗口开启的瞬间,弹幕数量直接呈指数级爆炸。 “啊啊啊啊!清影快去帮忙啊!夫妻双双把厨下,这不比电影甜?!” “前面的CP粉圈地自萌好吗?抱走我家哥哥,别勉强,一看就不会做饭,不行就喊黄老师过来吧!” “哈哈哈哈等着看!绝对要翻车!坐等一份惊天动地的黑暗料理!” “他那张脸看起来就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会做饭?” 直播间里吵得热火朝天。 厨房里的江辞,却动也未动。 他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对着食材手足无措。 他先是走到水龙头前,慢条斯理地洗了手,每一个指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开始检查厨具。 他拿起那把看起来刃口有些发钝的中式菜刀,用指甲在刀刃上轻轻敲了敲。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 在所有观众,包括院子里的黄昱磊和何炅炅都以为他要求助时。 江辞拿着那把菜刀,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厨房。 他走到了院子角落。 拿起了之前被他用来磨锄头的那块,旧磨刀石。 “唰——” “唰——” “唰——” 金属与石头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小院。 江辞挽着袖子,动作专注,神态认真。 他来这个综艺的唯一目的,就是把节目组所有的铁器都磨一遍。 这一幕,通过直播镜头,清晰地传送到了每一个观众的手机屏幕上。 “??????” “这人有什么毛病?来参加综艺是来当磨刀师傅的吗?” “继农具杀手之后,又解锁了厨具杀手的新身份?” 屋里。 苏清影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她看着江辞在院子里专注磨刀的背影,又看了看厨房里那一堆无人问津的食材。 她走了进去。 想帮忙。 但看着水箱里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和那些根茎上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蔬菜,她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需要……帮忙吗?” 她站在厨房门口,声音有些生硬。 这时,江辞磨好了刀,拿着那把闪着寒光的菜刀走了回来。 他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无措的苏清影。 没有客气。 他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灶台。 “苏老师,你会烧火吗?” 苏清影一怔。 “小火就行,别让它灭了。”江辞补充道,态度理所当然。 于是,在全网数十万观众的注视下。 那位出道十年,从未上过综艺,被誉为“冰山影后”的苏清影,默默地走到灶台后,拿起一旁的蒲扇和柴火, 笨拙地,却又异常认真地,开始研究如何控制火候。 她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影后,变成了一个“烧火童子”。 江辞对此很满意。 他把菜刀在水下冲洗干净。 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他拿起一个土豆,削皮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然后。 “笃笃笃笃笃——” 菜刀与砧板接触,发出了一阵急促声响。 片刻后,他停手。 一捧根根分明,在灯光下甚至微微透光的土豆丝,出现在众人面前。 院子里,一直抱着手臂看热闹的黄昱磊,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江辞没有停。 他转身从水箱里捞出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手起刀落,刮鳞、去内脏、清洗,一整套动作快准狠,毫不犹豫。 黄昱磊的瞳孔动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普通会做饭的水平了! 罗钰本来在一旁默默地观察,试图从江辞的每一个行为中,分析出他那种独特表演方法的内核。 结果看着看着,他的思路,完全被江辞那行云流水的做菜动作给带偏了。 他看着江辞热锅,倒油。 油面上冒起青烟。 看着江辞将姜片蒜末“刺啦”一声丢进锅里,香气瞬间爆开。 罗钰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本他准备用来记录观察的笔记本。 他推了推眼镜,在崭新的一页上,认真写下一行字。 “……爆炒时,油温需至八成热,先下姜蒜,再放干辣椒。” 厨房里,江辞已经开始颠勺。 食材在空中翻飞,与火焰接触,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声响。 调味,勾芡,出锅。 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竹笋炒肉,被稳稳地盛入盘中。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当一桌香气扑鼻的菜肴即将全部完成时。 院子的上空,忽然传来一阵无人机的嗡鸣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架无人机,吊着一个系着粉色丝带的小盒子,正缓缓地朝着小院中心降落。 盒子上,贴着一张精致的卡片。 何炅炅笑着走了过去,将盒子和卡片取了下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卡片。 “看来,我们的神秘任务,来了!” 他打开卡片,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却在看清内容的下一秒,变得古怪起来。 “神秘任务,第一环,启动。” 他顿了顿,抬起头,用一种混合了同情和兴奋的目光,扫过江辞、苏清影和罗钰三人。 “任务要求……” “三位嘉宾,必须在晚餐时,用你们在电影《穿越时空的思念》中,各自所扮演角色的方式……” 何炅炅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最后的指令。 “……评价江辞做的这道‘竹笋炒肉’。” 第220章 说好的烟火日常呢? 晚餐正式开始。 竹笋炒肉,酸菜鱼,爆炒土豆丝,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菌菇汤。 香气在小小的蘑菇屋里弥漫开来,充满了最朴实的人间烟火味。 黄昱磊率先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肉片是他看着江辞切的。 他将信将疑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双眼瞬间亮了。 “哎哟!” 黄昱磊忍不住叫了一声,咀嚼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这手艺!小江,你这手艺绝了!”他连连称赞。 何炅炅也笑着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后,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温暖笑容。 他对着镜头,开始了专业的美食播报。 “这个竹笋,因为它足够新鲜,所以保留了最原始的清甜,一口咬下去,能感觉到山林的气息。” 直播间的弹幕,被两位前辈的夸奖彻底引爆。 “饿了饿了!黄老师何老师给我留一口啊!” “可恶!为什么这是一个只能看不能吃的综艺!” “江辞还有什么隐藏技能是我们不知道的?从农活好手到做的一手好菜?” 常驻的妹妹张紫岚和弟弟彭彦畅,也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夸夸团。 他们的评价就朴实多了。 “好吃!” “太好吃了哥!” 两人埋头苦吃,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了对主厨手艺的最高赞誉。 就在这时,何炅炅笑着放下了筷子。 他从身旁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粉色的任务卡。 “好了好了,光顾着吃,差点忘了我们还有正事。” 他举起卡片,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现在,‘角色评价’环节,正式开始!” 镜头非常懂事地分别给到了罗钰、苏清影和江辞。 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直播弹幕也立刻转换了画风。 “来了来了!我等的就是这个!” “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这顿饭马上就要变味了!” 众人的视线,首先落在了罗钰身上。 只见罗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他用餐巾纸,极其斯文地擦了擦嘴角。 微微后靠,椅背发出一声轻响, 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里, 之前那个礼貌、安静,甚至有些内向的青年演员不见了。 那个在妖阵之中睥睨众生的妖王赤桀味道出现了。 他伸出筷子,从那盘竹笋炒肉里,夹起一片竹笋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鼻腔里发出。 “凡人的食物。” “沾染了些草木之气,倒也能入口。”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评价。 “聊胜于无。” 四个字,既完美符合了赤桀藐视一切的身份,又很巧妙地没有直接贬低菜品本身,分寸感拿捏得堪称一绝。 黄昱磊和何炅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惊叹。 这台词功底,这入戏速度,太强了。 弹幕更是一片喝彩。 “卧槽!罗钰牛逼!这气场,我隔着屏幕都感觉被碾压了!” “不愧是专业演员!这才是真正的演技!” “‘聊胜于无’,这个‘无’字说出口的时候,那个轻蔑的劲儿,绝了!” 在罗钰营造的强大压力下,第二个轮到了苏清影。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此刻的她,周身那股属于“苏清影”的清冷疏离感消失。 她的坐姿不再是挺拔的, 身姿微微前倾,眼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好奇与拘谨。 她学着黄昱磊的样子,夹了一小块竹笋。 她吹了吹,才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只是一口。 她的双眼就亮了起来,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 “它……” 她开口,认真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它有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像春天刚睡醒的样子。” 这句充满灵气的评价,瞬间冲散了赤桀带来的压迫感。 “好!” 黄昱磊第一个带头鼓掌。 “这个比喻好!太有画面感了!”何炅炅也赞不绝口。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被刷屏。 “影后牛逼!这是什么神仙比喻!” “我宣布,这道菜的名字就叫‘春天刚睡醒’!” 欢乐的氛围中,所有人的焦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 主厨本人,江辞。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很安静。 没有因为被夸奖而欣喜,也没有因为任务而紧张。 他只是默默地吃饭,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 现在,轮到他了。 在全场,以及全网数十万观众的注视下。 江辞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那碗白米饭。 他夹起一块自己亲手挖、亲手炒的竹笋,缓缓放入口中。 慢慢地咀嚼。 他没有看镜头。 他的视线,飘向了屋外漆黑的夜色,穿透了蘑菇屋温暖的灯光,落在了某个遥远而虚无的所在。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会磨刀、会挖笋、会做饭的江辞。 他是那个被封印千年,怀着执念与误会,孤独地站在御神树下的半妖,夜宸。 在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中,江辞终于开口。 江辞用“夜宸”那种历经千年沧桑、傲娇又破碎的声线,低声说了一句:“味道……很好。”他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可惜,已经没有能一起分享的人了。” 话音落下。 黄昱磊脸上爽朗的笑容,彻底僵住。 何炅炅那句准备好的圆场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清影看向江辞,动作顿住。 那句话,让她瞬间回到了戏中,亲手将箭射向夜宸,满心愧疚与痛苦的阿离。 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诡异空白。 然后。 评论,彻底淹没了屏幕。 “???????” “我靠!!!!!” “别刀了!别刀了!我正在用这盘菜下饭啊大哥!” “草(一种植物)!说好的烟火日常呢?你往我嘴里塞刀片!” “江辞不愧是你!”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刀”完众人的江辞,却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他看着一桌子突然不动了的人,真诚地发出了疑问。 “怎么了?” 他环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在黄昱磊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酸菜鱼上,脸上满是对厨艺的困惑。 “是不合胃口吗?” “我妈说酸豆角放多了会影响本味,难道是真的放多了?” 第221章 橡皮鸭与泰坦尼克 何炅炅不愧是金牌主持,愣神两秒后立刻反应过来,强行打圆场。 “我们小江真是太敬业了!吃个饭都带着戏!大家掌声鼓励!” 他带头鼓起了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黄昱磊也跟着附和。 江辞看着众人复杂的反应,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他只是觉得那句台词很配当下的心境,很符合夜宸会说的话。 这菜,难道真的做得有问题?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节目导演在监视器后激动地挥舞拳头。 这个意外的“神来之笔”让节目效果直接飙升, 后台的直播实时在线人数,出现了一个夸张的峰值,突破了四十万在线观看! 他当机立断,立刻通过耳机示意工作人员推进下一个环节。 “快!上道具!” 收到指令的工作人员,立刻抬上一个装饰夸张的“神秘魔盒”。 木盒子被涂成了五颜六色,上面贴满了闪亮的星星和问号。 何炅炅见状,立刻站起身,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盘快要凉掉的竹笋炒肉上移开。 “好了,晚餐时间结束!现在开启我们的晚间重头戏!” 他拍了拍那个巨大的盒子,发出“砰砰”的声响。 “‘经典重现’即兴表演直播,现在开始!” 何炅炅开始介绍规则。 “规则很简单,挑战者需要在这个魔盒里,分别抽取一张‘经典电影片段’卡,和一件‘奇葩表演道具’。” “然后,用抽到的道具,对抽到的片段,进行即兴的二次创作!” “这考验的是我们演员的应变能力和想象力!”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饭桌上的三个“罪魁祸首”。 为了打破刚才的尴尬,也为了综艺效果,黄昱磊第一个提议。 “这个,我看就让清影先来吧?” “作为我们这里的演技天花板,得给我们打个样啊!”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 苏清影被推举为第一个挑战者。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演员,她不惧怕任何挑战。 刚才饭桌上的失态,让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她需要一个舞台,来重新证明自己的专业性。 苏清影表情严肃地走上前,在一片期待的注视中,将手伸进了魔盒的第一个抽奖口。 她摸出了一张硬质卡片。 何炅炅接过,对着镜头展示。 卡片上用艺术字写着一行标题——《泰坦尼克号》船头飞翔。 “哇哦!经典中的经典!”何炅炅发出一声惊叹。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开场就是王炸啊!” “这个片段太考验氛围感了,不知道清影姐会怎么演。” 苏清影的专业神经立刻被调动起来。 《泰坦尼克号》,杰克与露丝。 船头,海风,夕阳,史诗般的浪漫与生离死别前的最后温存。 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构建表演的内核。 要抓住那种挣脱束缚、拥抱自由的释放感。 也要演出那种在宏大悲剧背景下,两个渺小个体之间爱情的脆弱与珍贵。 她有信心。 紧接着,她将手伸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抽奖口。 这里面装的,是决定她今晚命运的“奇葩道具”。 她的手在里面摸索着,触碰到一个巨大、光滑,还带着弹性的物体。 苏清影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全场,以及全网直播间观众的注视下,她把那个东西,从魔盒里,慢慢地,拖了出来。 全场都安静了。 那是一只足有一米高的,亮黄色的巨大橡皮鸭。 鸭子通体是一种刺眼的明黄,巨大的眼睛画得又黑又圆,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橘色扁嘴。 苏清影把它放在地上,它还因为重心不稳,憨态可掬地晃了两下。 何炅炅手快,上去捏了一下鸭子的肚子。 “嘎——!” 一声嘹亮又破锣的巨大鸭叫声,响彻了整个蘑菇屋。 苏清影看着手里的片段卡片,又看了看脚边那只蠢萌的鸭子。 在这一刻,脑中演员理论系统崩溃。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理论告诉她要从自我出发, 可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抱着巨大鸭子感受史诗浪漫的经验, 这要怎么演? 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抱着这只蠢萌的鸭子,演出那种史诗级的浪漫。 镜头非常懂事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特写。 她紧紧抿住嘴唇,整个人僵在原地,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表情。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三秒钟的静默后,彻底井喷: “哈哈哈哈哈哈节目组是魔鬼吗?这是人干的事?” “快看清影姐的表情!我感觉她想刀了那只鸭子!” “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冰山影后啊!她今天一天破的功,比过去十年都多!” “我赌五毛,清影姐会拒绝!这根本没法演!” 苏清影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作为演员的职业素养,让她不能拒绝。 可眼前的画面,让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艺术的切入点。 《泰坦尼克号》的船头。 抱着一只巨大的橡皮鸭。 说出那句“我在飞,杰克”? 不行。 这画面太诡异了。 她尝试从专业角度去解构这个难题。 把鸭子当成一种象征。 象征什么?象征女主角露丝内心深处,那份属于孩童的天真? 她抱着鸭子,就是抱着过去的自己? 这个逻辑似乎通顺。 但当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只鸭子咧到耳根的傻笑大嘴上时。 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艺术构想,瞬间崩塌。 那换个思路。 把鸭子当成男主角杰克。 她抱着鸭子,就是抱着杰克。 当她脑中浮现出自己深情款款地对着一只橡皮鸭说“杰克”的时候。 苏清影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正在遭受挑战。 进退两难。 就在苏清影进退维谷,几乎要僵在原地的时候。 一道认真的声音,从旁边探了过来。 是江辞。 他一直很认真地在旁边看着,也在帮她思考。 他看着一脸痛苦的苏清影,又看了看那只无辜的鸭子,给出了一个他自认为非常合理的建议。 “苏老师。” 江辞一脸认真。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只会游泳的冰山。” 第222章 “对唔住,我系差人” 直播间的弹幕在江辞这句话后,直接疯了。 “神他妈会游泳的冰山!江辞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我悟了!鸭子是黄色的,冰山是白色的,撞上都会沉没!这个逻辑没毛病!” “清影姐:我谢谢你啊!你这个建议还不如没有!” 苏清影看着江辞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份认知,让她心中那股即将爆发的不适感,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苏清影还在和那只橡皮鸭作斗争时,江辞主动站了出来。 他转向何炅炅和黄昱磊。 “黄老师,何老师,苏老师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构思。” “不如我和罗老师先来一个,抛砖引玉?” 这简直是救星降临。 何炅炅立刻拍手叫好:“好啊!这个提议好!那就辛苦江辞和罗钰给我们打个样了!” 苏清影明显松了一口气,默默地退到一旁,抱着手臂,想看看江辞到底要怎么“引玉”。 江辞和罗钰并肩走到魔盒前。 “来,谁先抽?”何炅炅举着话筒,把气氛往上烘托。 江辞很有风度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罗老师先。” 罗钰点点头,没有推辞,干脆地将手伸进了第一个抽奖口。 他抽出一张卡片。 何炅炅接过,对着镜头高声念了出来。 “《无间道》,天台对决!” 哗!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可不是《泰坦尼克号》那种浪漫爱情片。 这是港片史上最经典,最考验演技,张力最强的对手戏之一! 刘建明和陈永仁,一个想做回好人而不得的假警察,一个做了十年卧底却无法证明身份的真警察。 两个男人在天台上的宿命对峙,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微表情,都是戏。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换了画风。 “我靠!又是王炸!” “这个比刚才那个难一百倍!那可是朝伟和德华啊!” “罗钰的气质演刘建明有点感觉,就是不知道江辞能不能接住。” 罗钰拿到卡片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迅速进入了思考状态。 很明显,大家已经默认江辞要跟他演这场对手戏。 而江辞,则把手伸向了另一个决定命运的道具口。 他掏了半天。 最后拿出了两把造型极其浮夸的儿童玩具。 水枪。 一把是鲜艳的红色,一把是明亮的蓝色,塑料感十足,枪身上还贴着卡通贴纸。 《无间道》。 天台对决。 用水枪? 这画面,光是想一想,就已经充满了荒诞感。 然而,和苏清影的反应截然相反。 江辞在看到那两把水枪的瞬间,眼睛都亮了。 他拿起那把蓝色的,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灯光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检查做工。 他转头,对着罗钰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句。 “我以前没演过警察,有点兴奋。” 罗钰:“……” 节目组给了两人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罗钰立刻走到角落,闭上眼,完全沉浸到了刘建明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里。 痛苦,不甘,还有想抓住救命稻草的挣扎。 他的专业素养,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角色的灵魂。 而另一边。 江辞的准备方式,就显得朴实无华多了。 他拿着那把蓝色水枪,径直走到了厨房的水龙头边。 拧开水枪后面的盖子,仔细地给它灌满了水。 灌完之后,还对着水槽,扣动了两下扳机,测试水柱的射程和压力。 确定水压强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笑得不行了。 “哈哈哈哈别人在揣摩演技,江辞在测试玩具枪性能!” “太真实了!这不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吗!拿到新水枪必须先试试好不好用!” “我开始同情罗钰了,他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五分钟后,表演正式开始。 节目组非常懂事地将那张饭桌搬到了场地中央,充当临时搭建的“天台”。 虽然只有十公分高,但气势得做足。 罗钰率先走上“天台”。 在他站上桌子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安静内敛的青年演员罗钰。 他是刘建明。 是那个穿着笔挺西装,内心却被无间地狱反复煎熬的警察。 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痛苦与挣扎,将那种被逼到绝境的复杂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紧接着,江辞也走上了“天台”。 大家都以为,他会因为手里的水枪而显得格格不入。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江辞的脸上,竟然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隐忍。 他望着远方,像是真的看到了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那种做了十年卧底,身心俱疲,却始终坚守信念的感觉,竟然被他演出了几分味道。 观众们一度忘记了,他手里还握着一把蓝色的,极具喜感的塑料水枪。 对峙开始了。 罗钰嘶吼着问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给我一个机会。” 江辞缓缓转过头,直视着他。 他慢慢地举起了手。 举起了手里的那把蓝色水枪,枪口对准了罗钰。 他用一口标准的粤语,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那句港片影史上足以封神的台词。 “对唔住,我系差人。” (对不起,我是警察。) 现场嘉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罗钰的表演也到达了顶峰,他看着那黑洞洞……哦不,蓝汪汪的枪口, 脸上的不甘与绝望几乎要溢出屏幕。 然而。 就在大家以为,江辞会按照原剧本,继续进行那段经典的拉扯和对峙时。 他,扣动了扳机。 在罗钰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呲——!” 一股强劲有力的水柱,从蓝色的枪口喷射而出。 然后精准无比地,喷了罗钰一脸。 正中面门。 罗钰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甚至还维持着刘建明那个绝望的表情,但自来水,顺着他的额头哗哗地往下流。 在罗钰震惊到失语的注视中。 江辞,一脸严肃且理所当然地,补充了一句。 “这下信了吧?” 陈永仁当了十年卧底,身份不被承认,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一个无法辩驳的“证明”。 空口白牙地说“我是警察”,对方不信怎么办? 所以,必须用行动来证明。 用水枪,代替真枪,直接用物理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这是最高效的“物理说服”。 逻辑完美闭环。 “噗——” 黄昱磊第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瞬间响彻整个蘑菇屋。 何炅炅笑得直不起腰,紧紧抓着黄昱磊的胳膊。 苏清影愣在原地,之前因为橡皮鸭而紧绷的嘴角,此刻终于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她看着被水浇得狼狈不堪的罗钰,和那个一脸“我帮你解决了大问题”的江辞,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原来,当艺术无法解释荒诞时,用更极致的荒诞去解构它,也是一种出路。 她好像……学到了一招。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爆炸。 罗钰,还站在那张十公分高的“天台”上。 他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水珠顺着他的下巴落下。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第223章 笑场?不,这是艺术!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笑得捶胸顿足, 嘴里不停地喊着:“给特写!给罗钰特写!给江辞那个一本正经的脸特写!” 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罗钰本人。 在经历了长达三秒的石化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然后,他看着对面那个还举着蓝色水枪,一脸“我帮你解决了大问题,快夸我”的江辞。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边擦脸,一边摇头,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还带着几分自嘲。 他真的服了。 笑声是会传染的。 一直紧绷着,站在角落里的苏清影,在看到罗钰也笑出来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扑哧”一声。 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但那只是一个开始。 她先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试图将那股笑意压下去,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可是没用。 江辞那种“我用我的逻辑战胜了你的逻辑”的严肃神态, 和罗钰那张湿漉漉的、写满“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脸庞,形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她再也绷不住了。 清脆带着些许失控的笑声,从她的指缝间逸了出来。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 所有机位,瞬间调转方向,齐刷刷地对准了她。 镜头里,那位出道十年,在公众面前永远冷静、克制的冰山影后,此刻正捂着嘴,笑得蹲了下去。 那是真心的大笑。 她白皙的脸颊因为笑意而泛起一层薄红,和平日里那个苍白又高冷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个画面,被后台导播以最快的速度截取,然后发到了节目官方微博上。 #苏清影 笑场# 这个词条,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开始向热搜榜顶端攀升。 “我看到了什么?!活的?!会笑的苏清影?!” “啊啊啊啊啊啊姐你终于笑了!你知道我们等你笑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历史性的一刻!我要把这张截图打印出来裱起来!” 江辞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眉心微蹙。 他的表演逻辑严丝合缝,行动干脆有力,明明已经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了“证明卧底身份”的核心戏剧冲突。 为什么大家不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反而是这种反应?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蓝色水枪,若有所思。 难道是……这水枪的威力还不够震撼,没能完全传递出“我是警察”的严肃性? 笑声过后,整个蘑菇屋的气氛,变得轻松和热烈。 之前因为江辞那句“BE发言”而带来的尴尬,被这股强劲的水柱,冲刷得一干二净。 苏清影缓缓站直了身体,她还在轻轻喘着气,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 她看着江辞,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悟。 她之前一直试图从艺术的角度,去解构那个“泰坦尼克号与橡皮鸭”的荒诞命题。 她想为这份荒诞,找到一个合理的、深刻的、具有艺术价值的内核。 所以她痛苦。 但江辞用行动告诉她,当艺术无法解释荒诞时,为什么不可以用更极致的荒诞去解构它? 他只是让水枪,做了一把水枪最该做的事——喷水。 那种自成一派的表演方式,像一道光照进了她思维的死角。 在这一刻,她彻底放下了思想包袱。 她忽然觉得,那只黄色的橡皮鸭,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苏清影主动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拿起了那只足有一米高的橡皮鸭,抱在怀里。 鸭子很轻,触感很滑稽。 她主动对何炅炅说:“何老师,可以请你当我的杰克吗?” 何炅炅受宠若惊,连忙站好,脸上是既荣幸又想笑的表情。 他立刻进入状态,走到苏清影身后,按照经典电影里的姿势,从背后环绕住她,双手交叠在她身前。 苏清影抱着那只巨大的,咧着傻笑大嘴的鸭子,站上了那张被当作“船头”的,只有十公分高的饭桌。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刚刚“破功”的影后,会带来怎样的表演。 苏清影缓缓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风扇吹动了她的长发。 那一瞬间,她的气场又变了。 属于影后的专业性和信念感,让她在一秒之内就进入了角色。 她用她那副获得过无数赞誉的,充满故事感的嗓音,深情款款地,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我在飞,杰克!” 她的声音里,带着挣脱束缚的喜悦,带着拥抱自由的释放,带着对爱情的无限憧憬。 那一刻,观众几乎忘了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鸭子。 他们真的从她的声音里,看到了那艘巨轮,看到了无垠的大海和壮丽的夕阳。 这就是影后的实力。 台词念完,她没有立刻结束表演。 她缓缓睁开眼,转过身。 她没有看身后的何炅炅,而是低头,用一种混杂了深情、温柔、宠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怀里那只黄色的橡皮鸭。 她用一种既浪漫又荒诞的语调,补上了一句即兴发挥的台词。 “你跳,我也跳……” 就在嘉宾们以为她会给这只鸭子一个深情的吻时。 她话锋一转,用气声,俏皮地吐出了最后一个词。 “……嘎?” 说完。 她还伸出手,故意用力地,捏了一下鸭子的肚子。 “嘎——!” 一声嘹亮又破锣的巨大鸭叫声,再次响彻全场。 全场爆笑! 这一次的笑声,比刚才来得更猛烈,更彻底! 何炅炅直接笑瘫在了她的背后。 黄昱磊笑得在地上打滚。 苏清影自己,也终于绷不住,抱着那只鸭子笑得蹲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这个真实的笑场,展现了她可爱、俏皮的一面。 这种真实的、不完美的、充满生命力的模样,比任何完美的表演,都更能圈粉。 直播间彻底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姐姐好可爱!这个嘎我能笑一年!” “你跳,我也跳,年度金句诞生了!谁赞成,谁反对?!” 后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忙疯了。 #苏清影 笑场# #你跳,我也跳# 两个词条,没有丝毫悬念地,霸占了微博热搜榜的第一和第二。 而苏清影还蹲在地上,抱着那只巨大的橡皮鸭,笑得直不起腰。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星光。 第224章 修身养性,愿者上钩 全场还沉浸在苏清影带来的爆笑余韵里,笑声在山间的小院里回荡。 何炅炅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举起已经没什么威力的水枪,大声宣布。 “好了好了!我宣布晚间游戏环节,圆满结束!” 他特意走到三位嘉宾面前,挨个拍了拍肩膀,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 “三位的综艺感,实在是太强了!” 江辞看着已经笑到直不起腰的众人,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T恤,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场“事故”负起责任。 他走到同样浑身湿透,但明显心情不错的罗钰面前,真诚地开口。 “罗老师,不好意思。” 罗钰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闻言一愣。 江辞继续认真地补充:“刚才是不是水压太大了?我没控制好。” 罗钰:“……” 他准备好的“没关系”三个字,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江辞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终于明白,这个人是真的在跟他讨论水枪,而不是在进行社交客套。 几秒后,罗钰摆了摆手,笑意重新回到脸上。 “没有,挺好的,我很开心。” 笑声渐渐平息。 黄昱磊从厨房里拿了几条干毛巾出来,分发给众人。 他走到江辞身边,没有递毛巾,而是重重地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他用一种任命大将军的郑重姿态,当众宣布。 “小江,以后蘑菇屋的厨房,你就是二把手了!” 江辞的脸上,清晰地写着“我只是来蹭饭的,怎么还给官做”的迷茫。 另一边,苏清影则主动帮着收拾散落在院子里的水枪和水盆, 在经过江辞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开了口。 “谢谢你的‘冰山’。” 江辞一怔。 苏清影没有解释,说完便转身继续收拾东西,留给江辞一个带着些许仓促的背影。 众人收拾完残局,换上干爽的衣服,围坐在院子里的木桌旁乘凉。 夏夜的风带着山林的气息,吹散了白天的暑热。 何炅炅顺势开启了蘑菇屋的经典环节——夜谈会。 他给今晚的话题起了一个颇具文艺气息的名字。 “入行以来,最想撕掉的标签。” 这个问题,对于艺人来说,既敏感,又真实。 罗钰率先开口。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整个人在夜色下显得比白天更加沉静。 “阴郁反派。” 他坦诚地说道,“我靠这个类型的角色被大家认识,我很感激。但我害怕,自己会被定型,所有的表演,都会被框在这个标签里。”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枪,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今天,被大家用水枪这么一冲,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他说得很真诚,在场的黄昱磊和何炅炅都给予了鼓励的点头。 轮到苏清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沉默了片刻,只说了四个字。 “冰山美人。”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端起面前的水杯,安静地看着杯中摇晃的水面。 但这一次,她的沉默和刚来时那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完全不同。 那沉默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坦然的无奈。 像是在说,看吧,我就是这样。 最后,何炅炅将问题抛给了全场的焦点,江辞。 “江辞,你的标签,现在网上讨论度最高的,应该就是‘BE美学之王’吧。” 何炅炅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这个标签,你想撕掉吗?” 直播间的弹幕,也在这一刻,密集到了看不清画面的程度。 江辞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 然后,他摇了摇头。 “不想。” 两个字,干脆利落。 现场一片安静。 黄昱磊和何炅炅对视一眼,都以为他后面还有长篇大论的解释。 比如,这是观众的认可,是演员的勋章之类的话。 然而江辞接下来的补充却出乎意料。 “撕掉了,会影响他们的观影体验。” 他又极其冷静地补充了后半句。 “对票房不好。” “……” 整个小院,陷入了一种比苏清影发言时更加诡异的寂静。 黄昱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纵横演艺圈几十年的经验,完全不足以应对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何炅炅脸上的职业笑容也僵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万种接话方式,比如“你真是个为角色而生的演员”,或者“你对艺术有自己的坚持”,全都被这句“对票房不好”给堵了回去。 这孩子……也太实在了吧!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刷屏了。 【???我听到了什么?对票房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江辞的脑回路是量子力学吗?永远无法预测!】 【别人都在谈艺术,谈人生,他在谈商业价值!一股清流啊!】 【我突然懂了,这才是最高级的敬业啊!为了电影的沉浸感,连自己的综艺人设都要服务于电影角色!】 【楼上的,你是魔鬼吗?我竟然被你说服了!】 苏清影和罗钰的反应,则更为复杂。 作为演员,他们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他们从江辞这番话里,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专业性”。 不谈虚的,不讲情怀。 演员的标签,也是作品的一部分。 维护好标签,就是对作品负责,对票房负责。 黄昱磊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哭笑不得地指着江辞:“你这孩子,真是把‘敬业’两个字干成了‘敬业’!我算是服了!” 何炅炅也顺势接话,笑着打圆场:“小江这是把咱们整个剧组的KPI都背身上了啊!行了行了,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他转向旁边一直待命的工作人员,伸出手,“聊点实际的,看看咱们明天的KPI是什么吧。” 工作人员这才适时地将任务卡递了上来。 何炅炅拿起卡片,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们来看看,明天的任务是什么。” 他念出任务卡上的字。 “明日,请三位嘉宾与常驻成员一起,前往后山水库,完成‘修身养性,愿者上钩’的垂钓任务。” 听起来,是个很悠闲的任务。 但何炅炅的视线,落在了卡片背面那一行小字上。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温馨提示:明日的午餐食材,将……完全取决于,各位的垂钓收获。” 这句话一出,全场都惊了。 黄昱磊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作为蘑菇屋的大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食材”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大家明天可能要喝西北风。 然而江辞却完全没有get到这个重点。 他听完任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上非但没有危机感,反而露出一脸向往。 “太好了。” 他由衷地感叹。 “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坐着发呆了。”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何炅炅看着一脸轻松,已经开始畅想明天如何摸鱼的江辞,忧心忡忡。 他悄悄转过身,背对镜头,对着远处导演组的方向,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他……是不是没明白我们的规则?” 第225章 钓鱼佬永不空军? 第二天清晨。 山里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湿意。 众人顶着睡眼惺忪的脸,在蘑菇屋的院子里集合。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将今天的“作战装备”整齐地摆放在了桌上。 崭新的鱼竿,盒子装着的鱼饵,还有几个塑料水桶。 黄昱磊拿起一根鱼竿,边检查渔轮边开始渲染气氛:“我跟你们说,咱们后山这个水库,邪门得很。” 他压低了嗓子,搞得神神秘秘。 “里面的鱼,都成精了,极有灵性,只挑选有缘人。” 何炅炅在一旁笑着补充:“所以啊,今天能不能吃上饭,就看各位跟鱼的缘分深不深了。” 彭彦畅和张紫岚这两个年纪最小的,立刻就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危机。 “黄老师,那蚯蚓和这种商品饵料,哪个缘分大一点啊?”彭彦畅一脸认真地请教。 张紫岚则凑到那盒还在蠕动的蚯蚓面前,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好奇。 罗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界面复杂的钓鱼软件。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边抬头观察着天边的云层和风吹动树叶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 “今天气压偏低,东南风,水色浑浊,理论上来说,鱼的开口欲望不强。” 他推了推眼镜,开始用科学方法论,试图破解“缘分”这门玄学。 江辞与众人截然相反。 他接过自己的那套渔具,第一反应是掂了掂分量。 嗯,还行,不算太重,方便待会儿搬运。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苏清影的身上。 只见那位影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眼前的商品饵料不知如何下手。 何炅炅注意到了她的窘迫,连忙走了过去。 “清影,没事,这个我来帮你。” 最终,在何炅炅手把手的指导下,将那饵料挂了上去。 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后山水库。 水库的景色很美,水面开阔。 但没人有心思欣赏风景。 罗钰一马当先,他举着手机,在水库边来回踱步,最终选定了一个他认为“风水最好”的位置。 “根据水流和光照分析,这里是一个洄水湾,是大型鱼类最喜欢的觅食区。” 他对着跟拍摄像,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自己的科学依据。 彭彦畅和张紫岚也选好了位置,两个人紧张兮兮地讨论着是用腥味饵料还是香甜饵料。 苏清影则选了一个离所有人都远,却最干净的石头平台。 她将挂好饵的鱼线,随意地甩进了水里,然后就把鱼竿往旁边一放。 江辞是最后一个动手的。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一棵枝树荫面积最大的树。 很快,他就找到了。 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浓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完美。 他将鱼竿用一块石头简单地支在岸边,鱼线也是看都没看,随意地甩进水里。 然后,他拉下头顶的草帽,盖住整张脸,身体往树干上一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次他没有发动深度睡眠技能,只想随性一点。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江辞的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这才是向往的生活啊。 拿钱,管饭,还能给电影带来曝光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整个水库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一个小时过去了。 水面上,大家的鱼漂都如定海神针,纹丝不动。 罗钰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他的科学理论,似乎在“缘分”面前不管用。 “不应该啊。”他喃喃自语,收起鱼线,换了一个他分析出的二号“黄金钓位”。 彭彦畅和张紫岚已经尝试了五种不同的饵料组合,从蚯蚓换到玉米粒,又从玉米粒换到商品饵。 可鱼就是不给面子。 “哥,怎么办啊,咱们中午不会真的要吃野菜吧?”张紫岚忧心忡忡地问。 黄昱磊也开始坐不住了,他开着玩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没事,待会儿咱们捡点石头,我给你们做一锅石头汤,管饱!” 就在大家要放弃希望,开始认真讨论中午吃哪种野菜比较抗饿时。 异变陡生。 “嗡——” 一声尖锐急促的声响,划破了水库的宁静。 那是渔轮疯狂转动发出的声音! 循声望去。 只见在角落里,那根被苏清影遗忘在石头边的鱼竿,此刻竿尖已经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苏清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鱼!上鱼了!”黄昱磊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喊。 “清影!快拉!快收线!”何炅炅也远程声控指挥。 在催促声中,苏清影才如梦初醒,一把抓住了那根剧烈抖动的鱼竿。 巨大的力道从水下传来,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拖下水。 她完全没有章法,也顾不上什么姿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它跑了。 她死死握住鱼竿,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和水下的那个庞然大物搏斗。 罗钰,彭彦畅,张紫岚三人都扔下了自己的鱼竿,冲了过来,围成一圈,紧张地看着这场人与鱼的对决。 “稳住稳住!” “别让线断了!” “慢慢来,把它溜累了!” 众人的声控指挥,在苏清影听来,都变成了背景音。 经过一番拉扯,一条巨大的银白色身影,终于被她硬生生拖出了水面! “哗啦——” 水花四溅。 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 苏清影没有停,她继续后退,将那条大鱼直接拖上了岸边的泥地。 鱼在地上奋力地扑腾着,尾巴拍打着地面。 苏清影气喘吁吁地松开手,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战利品, 脸上是震惊茫然,和一丝欣喜。 大家都围了过来,发出惊叹声。 “我的天!这也太大了吧!” “清影姐牛逼!” 罗钰看着那条至少有五斤重的大草鱼,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科学分析”,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彭彦畅和张紫岚则欢呼雀跃。 “有饭吃了!我们有鱼吃了!” 巨大的欢呼声,终于抵达了江辞的耳中。 他被吵醒了。 睡眼惺忪地推开草帽,他坐了起来。 他看着不远处围着的一群人,和地上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大鱼。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看向一脸兴奋与成就感,脸上还沾着几点泥水的苏清影。 “苏老师,运气不错。”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终鉴定结果。 “这鱼够肥,中午可以做酸菜鱼了。” 第226章 黄老师:张谋一的眼光真毒! 回到蘑菇屋,院子里还回荡着钓到大鱼的欢呼。 黄昱磊看着那条在桶里无力扑腾的草鱼,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他犯了难。 一条鱼,就算再大,要喂饱院子里七八张嗷嗷待哺的嘴,怎么看都捉襟见肘。 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何炅炅也看出了困境,他走过来拍了拍黄昱磊的肩膀,开着玩笑。 “黄老师,要不今晚咱就主打一个忆苦思甜?” 就在这时,江辞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他擦了擦手,走到了那个装着鱼的桶边,低头端详片刻。 “黄老师,交给我吧。” 黄昱磊一愣。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辞身上,这位新上任的“二把手”大厨。 江辞指着那条鱼,思路清晰地开始布置任务。 “鱼头、鱼尾和鱼骨,别扔。配上我妈做的酸豆角,炖一锅汤,开胃。” 他的手指又划向鱼身最肥厚的部分。 “这块肉最嫩。片成薄片,晚上煮一大锅生滚鱼片粥。” 这个“一鱼两吃”的法子,瞬间让眼前的温饱危机迎刃而解。 黄昱磊看着江辞,那份欣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 “行啊你小子!脑子转得真快!” 何炅炅也笑着点头:“这个好,这个好!鱼片粥,想想就鲜!” 午餐算不上丰盛,但热气腾腾的酸豆角鱼汤和鲜美的鱼片粥,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声,透着几分慵懒。 黄昱磊靠在椅背上,看着院子里那几个年轻人脸上散发出的满足和慵懒,忽然笑了起来。 这感觉,真舒服。”他感慨了一句,目光落在了角落那把木吉他上,“光吃饱了多没劲,年轻人,不来点音乐助助兴?” 何炅炅立刻领会,笑着接话:“黄老师这个提议好!咱们来一场山间音乐会,怎么样?” 说着,工作人员适时地搬出了一把保养得很好的木吉他,还有一个小型的便携KTV设备。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彭彦畅和张紫岚率先拿起话筒,大大方方地唱了几首时下最热门的流行歌曲。 欢快的旋律和年轻人充满活力的歌声,让小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气氛被成功炒热。 随后,视线都默契地落在了角落里安静喝水的苏清影身上。 “清影,来一个!”黄昱磊带头起哄。 苏清影拿着水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都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来拒绝时,她却看向了那把被放在桌上的木吉他。 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院子里响起一片惊喜的呼声。 她点了一首非常空灵、曲调有些清冷的民谣。 当她开口的瞬间,院子里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她的嗓音如山间清泉,每一个转音,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赞美声不绝于耳。 “太好听了!” “不愧是苏影后,唱歌都这么专业!” 在一片赞美声中,罗钰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他听出了那份完美,也更能听出那份完美之下的距离感。 这时,黄昱磊把吉他递给了江辞。 “小江,到你了,别藏着掖着啊!” 江辞接过吉他,随意地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没有选歌,只是随意地拨动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色。 然后就开口了。 他唱了一首老歌,慵懒又有些落魄。 他的嗓音和苏清影截然相反。 不算清亮,甚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技巧更是谈不上,处理得也有些粗糙。 可就是这种未经打磨的粗糙感,却充满了故事的味道。 他是在讲一个关于等待和无可奈何的凡俗故事。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一曲终了,没有人立刻鼓掌。 黄昱磊看着江辞,忽然提议道:“你们两个,一个空灵,一个烟火,风格反差这么大。” 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不如合作一首?” 没等两人回答,他直接点名了曲目。 “就唱《魂断蓝桥》那首主题曲,《友谊地久天长》。” 话音落下,苏清影的身体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没有任何排练的时间。 那段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已从音响里流淌了出来。 苏清影率先开口。 声音依旧纯净悠扬。 当她的第一段落入尾声。 江辞的男声部分,没有任何预兆地加了进来。 那是一个充满温度和颗粒感的嗓音。 罗钰坐在不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 苏清影的歌声是一座用冰晶雕琢的完美宫殿, 结构华美,却毫无生机。 而江辞的歌声, 是一株从石缝里野蛮生长出来的藤蔓。 它混乱,感性,充满了未经修饰的生命力。 然后,罗钰清晰地“看”到,那疯狂的藤蔓,开始攀附上冰冷的宫殿。 苏清影后半段的歌声,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份绝对的精准,出现了松动。 某个本该平滑过渡的音阶,染上了一点点迟疑的温度。 一曲终了。 吉他的最后一个和弦,在空气中慢慢散去。 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连扛着机器的摄像师,都忘记了推拉镜头,只是呆呆地定格在原地。 苏清影还保持着唱歌时的姿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江辞。 那双总是隔着一层雾的眼睛里,此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迷茫和震动。 角落里,黄昱磊看着这一幕,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同样陷入沉默的何炅炅,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惊艳与感慨。 “你看他们俩。” 他用下巴朝那两人点了点,“一个拼命往天上收,想唱成圣歌;一个使劲往地上拽,要唱成人间。” “就这么一拉一扯,反而把那份求而不得的‘魂’给唱出来了……” “张谋一,找演员的眼光是真毒啊。” 第227章 灶膛里的烟火气 江辞放下吉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凉白开。 润喉完毕,舒服了。 他压根没留意到身旁苏清影的异样,更没看见黄昱磊和何炅炅脸上那复杂的赞叹。 他旁边的罗钰,已经默默取出了笔记本。 他推了推眼镜,在崭新的一页上,笔尖飞快地划过。 “混沌理论在声乐艺术中的实践应用——江辞现象分析。” 他将江辞的表演,彻底归类为一种无法预测、却能产生奇妙化学反应的变量。 何炅炅不愧是金牌主持,最先从那份奇异的感动中回过神。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黄昱磊也跟着长吁一口气,望着天边渐渐染上暖色的云霞,感慨道:“你们刚才唱的,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村里的炊烟。那股子味道,就是烟火气啊。” 几位嘉宾包括江辞在内,一下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首歌咋就能和烟火挂上钩了呢? 几人脸上满是问号? 何炅炅笑着接话,顺势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个盒子:“说起烟火气,咱们今天的赞助商可就有话说了。” 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几台新手机,巧妙地将lOgO对准镜头,“最新的菊花手机,主打的就是一个‘记录生活瞬间’。所以,咱们下午就来一场‘山间摄影大赛’,怎么样?”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甲方来活了! 他宣布了任务。 “主题,就是我们节目的核心——烟火。” “要求大家用这台手机,在黄昏之前,交出一张你认为最能体现‘烟火’二字的作品。” 摄影大赛? 江辞瞥了一眼那台手机。 赞助商的KPI环节,懂了。 无所谓,反正他也想找个地方歇会儿,这任务听着比钓鱼还省力。 然而,苏清影听到这个主题,整个人立刻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她的身体坐直了。 烟火。 这是一个宽泛又诗意的命题。 她的脑海里,光影、构图、意境等词汇开始飞速运转。 是炊烟袅袅的屋顶,还是晚归农人的背影? 她要捕捉山村黄昏最富诗意,也最动人的画面。 另一边,罗钰也拿起了手机。 他没有立刻出门,而是打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 “亨利·卡蒂尔-布列松:决定性瞬间理论。” “马克·吕布:东方构图美学。” “安塞尔·亚当斯:区域曝光法在手机摄影中的应用。” 就在苏清影构思诗意,罗钰研究理论时,大家发现,江辞不见了。 “欸?江辞呢?”何炅炅环顾四周。 “估计是去找灵感了吧?”彭彦畅猜测道,“江辞哥的思路,肯定跟我们不一样。” 众人深以为然。 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疯狂猜测。 “肯定是去找什么绝美的秘境了!” “江辞镜头下,烟火会不会也带着一丝破碎感?我开始期待了!” 实际上。 此刻的江辞,正鬼鬼祟祟地溜达到村子另一头。 跟拍摄像师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江辞没有去风景秀丽的山头,也没在古朴的石板路上寻找光影。 他径直走进了一户院门半开的农家。 院子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准备生火做晚饭。 摄像师一愣,赶紧将镜头对准了院内。 江辞很有礼貌地走上前。 “阿婆,您要做饭啦?” 老奶奶抬起头,看到是年轻人,乐呵呵地点头。 “是嘞,孙娃儿们快放学咧,饿得快。” 江辞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婆,我……我能在这儿看您做饭吗?” 老奶奶被他这个奇怪的请求逗笑了。 “有啥好看的嘛,天天都这样,生火,炒菜。” “我就喜欢看。”江辞的回答很认真,“也喜欢闻这个油烟味。” 老奶奶没再多问,爽朗地摆摆手。 “看嘛看嘛,想看就看。” 她转过身,开始往灶膛里塞干枯的稻草和木柴。 “刺啦——” 火柴划亮,引燃了稻草。 橘红色的火苗舔上了干燥的木柴。 “呼——” 老奶奶拿起一把蒲扇,对着灶膛口,不紧不慢地扇着。 火势一下子旺了起来。 火焰在不算宽敞的灶膛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江辞就蹲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他又闻到了儿时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个总是絮絮叨叨的身影,那张被火光映得温暖的脸…… 江辞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他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了那个烧得正旺的灶膛。 “咔嚓。” 快门声响起。 他认为这完美切题。 黄昏时分,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蘑菇屋的院子里,众人陆续交上了自己的作品。 “好了,我们的山间摄影大赛,现在进入评审环节!” 何炅炅将几台手机并排放在桌上。 首先展示的,是苏清影的作品。 所有人都凑了过去,发出一阵惊叹。 一张逆光拍摄的照片。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远山的轮廓,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一个挑着担子的村民,正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整个画面,意境绝美。 “太美了!清影姐!” 第二个,是罗钰的。 他的照片也引来一片赞叹。 他拍的是后山那片竹林。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无数细碎的光斑。 构图工整,光影对比强烈,技术感十足。 “专业!罗老师这水平,绝对是专业级的!” 在两幅堪称艺术品的作品之后。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最后那台手机上。 江辞的手机。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将自己的照片点开,放在了桌子中央。 那是一张近景特写。 没有构图,甚至没有焦点。 画面里,只有一团模糊又滚烫的火焰和一位慈祥老人在灶台做饭的背影。 直播间的弹幕,在江辞的照片出现后,出现了长达三秒的空白。 随即,评论区炸了。 “卧槽?就这?江辞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聚焦都不会吗!” “楼上的懂不懂!苏清影那张才是艺术!意境绝了!” “罗钰那张光影构图,都可以直接当教材了,这才是专业!” “CP粉弱弱说一句,苏老师的《远方》,江辞的《家》,这不就是归宿吗?磕到了谢谢!” “前面的别乱磕!我们BE美学之王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我有点不适应……但是看着看着,我饿了是怎么回事?” “技术个屁!艺术个屁!前面两张看着高大上,但都是冷的!只有江辞这张,它冒着热气,还带着我外婆骂我偷吃的声音!” “没错!我宣布,江辞赢了!不接受反驳!因为老子真的闻到饭香了!” 第228章 诗和远方不如灶台火光 彭彦畅和张紫岚最先没绷住。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像是点燃了引线。 “江辞哥,你这是什么啊?抽象派艺术吗?”张紫岚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是行为艺术,主题是《论手机的自动对焦功能是如何失灵的》。”彭彦畅更是直接,一边笑一边给江辞的作品起了个名字。 何炅炅一看场面快要往搞笑方向一去不复返,赶紧走上前,试图挽回局面。 他拿起那台手机,将屏幕对着自己,表情管理立刻上线。 他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能用的夸奖词汇。 “咳,江辞这张作品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非常有……生活的气息,对,生活气息!”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想用这个动作来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而且这个视角,非常独特!” 然而,他说完这两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院子里,除了两个小辈的偷笑声,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 苏清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看不出在想什么。 罗钰则是推了推眼镜,将这一幕当成了一种综艺效果,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插科打诨的笑话,即将被揭过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厨黄昱磊,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黄昱磊站起身,径直走上前。 他没有笑,表情还有着几分严肃。 他从何炅炅手里接过那台手机,没有立刻说话。 他端详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众人视线,都跟随着他的动作,聚焦在那张小小的屏幕上。 镜头给了那张照片一个大大的特写。 一团因为过近而失焦的,模糊又滚烫的火焰。 在火焰的边缘,能看到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正握着一把蒲扇。 而在灶台的另一侧,隐约可见一盘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辣椒炒肉。 黄昱磊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人。 他沉声开口。 “你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瞬间压住了全场所有的嘈杂和轻浮。 彭彦畅和张紫岚的笑容僵住了。 何炅炅也愣在了原地。 黄昱磊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自顾自地拿起另外两台手机,将苏清影和罗钰的照片,并排放在桌上。 “这张,这张。”他指着那两张堪称完美的照片。 “是漂亮的明信片,是杂志封面,是值得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艺术品。” 他的评价很高,也很客观。 “它们是诗,是远方。” “任何人,只要有钱有时间,都可以去到这个远方,拍下同样漂亮的照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它们是隔着一层玻璃的风景,好看,但是你摸不着,也闻不到味儿。” 说完,他将那两台手机轻轻推到一边。 然后,他将江辞的那台手机,举到了最高处,举到了嘉宾们都能清晰看到的位置。 “但这,是家。” 话音刚落 连直播间里飞速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片刻停滞。 “你们不懂。”黄昱磊的视线从那张模糊的照片上,慢慢移开,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苏清影那张叫《远方》,罗钰那张叫《意境》,江辞这张……”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命名。 “它叫《开饭了》。” “它不讲构图,不讲光影。但是,”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颤动,“它有味道。” “我能闻到稻草烧起来的呛味,能闻到热油碰到辣椒的香味。” “它有温度。” “我能感觉到阿婆扇风时,带起来的那股热浪。” “它还有声音。” 黄昱磊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怀念。 “我能听到我小时候,围着灶台偷吃刚出锅的肉,被我妈发现,然后用筷子‘啪’的一声,敲在手背上的声音。” “嘶……还挺疼。” 他最后这句带着调侃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一种巨大而温暖的情感,裹挟着饭菜的香气,穿透了屏幕,击中了每一个人。 诗和远方固然美好,但能填饱肚子的,永远是这一捧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罗钰默默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他的笔记本和钢笔。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划掉了之前写下的那行“混沌理论在声乐艺术中的实践应用——江辞现象分析”。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许久。 最后,他郑重写下了一行全新的标题。 “当真实本身超越艺术加工时,即为最高级的表达。” 苏清影依旧安静地坐着,但她的手,却不知何时悄悄握紧了水杯。 她的照片里,是孤独的远行者。 江辞的照片里,是温暖的归宿。 远行的人,终究要回家。 直播间的弹幕,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再次爆发。 【我错了,我给江辞道歉!我他妈一个大男人,看一张糊图看哭了!】 【黄老师牛逼!这段话说的我头皮发麻!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家!】 【诗和远方是给别人看的,人间烟火才是留给自己的。我悟了! 在全场还沉浸在黄昱磊那番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时。 院子里的那个大喇叭,忽然响了起来。 是导演组的声音。 “咳咳,经过节目组一致评审,我们认为,在本次‘山间摄影大赛’中,江辞的作品,最契合我们节目‘向往的烟火日常’这一核心主题!” “因此,节目组决定——” 导演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胃口。 “奖励江辞老师,全新顶级厨房刀具一套!” 奖励……一套刀? 这也太实在了吧! 很快,一名工作人员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精致木盒,小跑着进了院子。 盒子被放在桌上,打开。 一套崭新的刀具,整齐地陈列在红色的丝绒内衬里。 从主厨刀到切片刀,从剔骨刀到砍骨刀,一应俱全。 刀身在黄昏的阳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江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走上前,拿起那把最重的中式菜刀。 入手分量十足,刀柄的配重和手感都堪称完美。 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一个念头。 回头得找个快递,直接寄回老家去。 他妈用了几十年的那把旧菜刀,早该换了。 第229章 “这把刀,我磨的” 次日早晨,众人围坐在院子里吃着简单的早餐。 这是他们在蘑菇屋的最后一天。 何炅炅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各位,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项任务。” 他温和地笑着。 “为蘑菇屋留下一件临别赠礼吧。” “形式不限,可以是一件物品,一句话,或者别的什么。只要能代表你们这次旅程的印记,就可以了。” 临别赠礼。 这个任务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伤感和郑重。 苏清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她默默回到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速写本和一盒画笔。 她没有选择坐在热闹的院子中央,而是走到了那个能看到远山的角落,安静地坐下。 她低着头,画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没有去画这里壮丽的山水,也没有画蘑菇屋的全景。 摄像机悄悄拉近,给了她的画纸一个特写。 那是一个男人的侧影,他正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动作熟练地在竹林里挖着什么。 正是江辞挖笋时的样子。 她很快翻过一页,继续作画。 第二个画面,是那个荒诞的夜晚。 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造型可笑的水枪,一脸严肃地对着前方。 第三个画面。 一个身影蹲在灶台前,安静地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光,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那份专注,仿佛与世隔绝,却又无比安然。 三幅速写,三个瞬间。 每一个画面中都是江辞。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这画的不是江辞,是苏清影眼里的江辞啊!磕死我了!” “这该死的烟火气!” 画完最后一笔,苏清影合上速写本,在封面上认真地写下了四个字。 《烟火人间》。 另一边,罗钰也拿出了他的礼物。 就是那本从不离身,已经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翻到了扉页,拿起钢笔。 笔尖划过纸面。 他写下一行工整的字。 “赠后来者:一份关于如何在蘑菇屋科学地生活并高效完成KPI的非标准指南。” 写完,他将笔记本郑重地放在了桌上。 现在只剩下江辞了。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直播间里观众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这个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会留下什么? 江辞迎着众人的注视,却神秘地笑了笑。 “我的礼物,正在准备。” 说完,他没再解释,转身一头扎进了厨房。 “叮叮当当……” “哗啦啦……” 厨房里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响。 彭彦畅好奇地凑到门口,想看个究竟,却被江辞从里面关上了门。 “干嘛呢?这么神秘?” “不会是真要做一道告别大餐吧?” 众人议论纷纷,充满了期待。 就在大家以为江辞是不是要把厨房拆了的时候,门开了。 江辞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捧着一个干净的木托盘。 托盘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把刀。 一把锈迹斑斑,刀刃上布满豁口,看起来马上就要报废的旧菜刀。 正是蘑菇屋厨房里那把最钝的刀。 全场愕然。 直播间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 “这就是他的礼物?一把破刀?”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这难道又是什么行为艺术?” “送刀?这是要跟黄老师恩断义绝吗?” 就在嘉宾们都无法理解的时候,江辞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中央。 他拿起那把旧刀,在众人面前缓缓翻转。 原本布满豁口和铁锈的刀刃,此刻竟然被打磨得锋利无比。 就连那根粗糙的木质刀柄,也被他用砂纸仔细打磨过,变得光滑圆润。 江辞将这把“焕然一新”的旧刀,郑重地递到了黄昱磊的面前。 他还附上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黄昱磊接过刀,展开了字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一把好刀,是厨房的尊严。——江辞”。 黄昱磊看着手里的刀,又看了看那行字。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锋利的刀刃上轻轻试了试。 那份触感是实用主义,让他这个掌管厨房的男人,一丝触动。 他抬起头,看着江辞。 良久,他重重地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好小子!” “这礼物,我收下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蘑菇屋的全员,都出来为他们送行。 院子里的气氛,不再是初见时的客套与尴尬,而是充满了真实的温情和不舍。 黄昱磊给了江辞一个用力的拥抱。 “以后常回来,厨房二把手的位置,给你留着。” “好嘞,黄老师,我还惦记着您的赛螃蟹呢。”江辞笑着回应。 何炅炅也走过来,拍了拍苏清影的肩膀。 “清影,以后别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苏清影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三人坐上了返回剧组的车。 车子缓缓启动,带起一片尘土。 车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连绵的青山绿水。 车内的气氛,也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而变得格外轻松。 罗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苏清影,竟然主动开了口。 她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江辞。 “你之前那个酸豆角怎么做的?” 江辞睁开眼,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 “我妈腌的。怎么,你也想学?” “嗯。” 苏清影点点头,态度很认真,“可以教我吗?” “行啊,等回去了我问问我妈,然后把步骤写给你……” 一个是被誉为“冰山影后”的顶流女星,一个是冉冉升起的“BE美学之王”。 两个在大荧幕上虐得观众死去活来的人,此刻,竟然在保姆车里,一本正经地讨论着酸菜的做法。 下午,保姆车平稳驶入《穿越时空的思念》拍摄基地。 和蘑菇屋那片浸透了阳光的田园风光截然不同。 这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和行色匆匆、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 一路还在热烈讨论着酸豆角最佳腌制时间的苏清影,话语渐渐停了下来。 第230章 烟火散尽 车内的气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那种在蘑菇屋里好不容易滋生出的,松弛而温暖的烟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江辞能感觉到,身边那个刚刚还在认真请教“要不要放一点紫苏”的女人,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她不再靠着椅背,而是坐直了身体,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车门缓缓打开。 四周气氛高压,严阵以待。 这是片场独有的味道。 苏清影第一个下车,当她的脚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时,她身上所有属于“苏清影”的柔和与好奇,都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调试的巨大摇臂,又变回了那个“冰山影后”。 江辞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同样脱下了在综艺里那份难得的散漫。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里是剧组为了“现代戏”部分,特意搭建的一部分都市布景。 熟悉,又陌生。 危机感再次将他包裹。 演员“江辞”,回家了。 “都回来了?” 一个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问句,从监视器后传来。 张谋一甚至没有回头。 他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导演马甲,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连一个多余的招呼都懒得打。 他省去了所有毫无意义的寒暄,直接指了指监视器旁边的位置。 “过来。” 江辞,苏清影,罗钰三人默默走了过去。 导演椅的背后,贴着一张巨大的白板。 上面用红黑两色的记号笔,排满了密不透风的拍摄通告单。 那简直不是一张通告单,更像一份战斗檄文,看得人头皮发麻。 张谋一用那两颗核桃指了指那面“墙”。 “综艺宣发结束了。” 他的声音不高,周围竖着耳朵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挺直了腰。 “从今天开始,剧组正式进入最后,也是最残酷的‘攻坚阶段’。” 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三位刚刚从“世外桃源”回来的主演。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了白板最顶端的一行大字上。 【穿越时空的思念】 那正是整部电影的核心高潮部分。 “接下来的拍摄顺序,打乱重来。” 张谋一的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表格,最后停在了苏清影的名字上。 “先集中所有火力,在三天之内,拍完阿离在现代的所有单人戏份。” 此话一出,连江辞都感到了几分意外。 这相当于要把整部戏的结局部分,提前抽出来单独拍摄。 张谋一的视线落在苏清影身上。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阿离。” “我要你把回到现代后,失去夜宸,独自活在另一个时空里所有的思念、悔恨、孤独,全部在镜头前给我积蓄起来,发酵,直到引爆。” 他的要求简单粗暴。 苏清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谋一继续下达指令。 “为了给你创造绝对的沉浸环境。”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提高。 “阿离的单人戏份拍摄期间,除了必要的灯光、摄影、收音,任何人不得进入现代戏的布景区。” 他的视线,特意在江辞和罗钰的脸上停顿了一秒。 “包括你们两个。” 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这是要将苏清影彻底孤立起来。 用最极端的方式,榨干她所有的情绪。 江辞对此毫无异议。 他太理解张谋一这种做法了。 这位片场暴君,根本不是在拍戏,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淬炼”演员灵魂最深处的情绪。 这种“淬炼”虽然残酷,但对于后续两人那场隔着时空的隔空对手戏,却是最好的铺垫。 只有当苏清影的思念与痛苦浓烈到极致,自己所扮演的半妖夜宸的受伤与绝望,才显得更有分量。 观众的心,才更容易碎。 “明白。” 苏清影吐出两个字,算是回应。 她默默点头,没有丝毫的迟疑或是不满。 然后她转身,脱下了身上那件在综艺里穿过的,舒适柔软的私服外套,递给助理。 她一个人走向了那间只属于“阿离”的化妆间。 片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背影。 半个小时后,化妆间的门开了。 苏清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套属于“阿离”的现代服装,简单的白色衬衫,牛仔裤。 妆容很淡,几乎看不出修饰的痕迹。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走出来的已经不是苏清影了。 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与这个喧嚣片场格格不入的抽离感。 一个迷失在现代都市里的古代幽魂,茫然而无措。 站在远处的罗钰,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看着那个状态截然不同的苏清影,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江辞。 他意识到,在蘑菇屋的那几天,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序曲。 真正的“战场”,从这一刻,才算正式拉开帷幕。 现代戏的布景区,已经被清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剧组用LED屏幕模拟出的繁华都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不息。 张谋一坐在监视器后,戴上了耳机,彻底与外界隔绝。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取景框里的那个身影。 苏清影就那么独自一人,站在仿造的现代公寓窗边。 她只是站着。 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不属于她的繁华。 那片车水马龙,像无声的嘲讽。 她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却遗落在了另一个千年之外的时空。 张谋一拿起对讲机。 “各部门就位。” “准备。” 片场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微弱电流声。 张谋一的视线锁在监视器屏幕上,那个孤独的侧影上。 他举起手,然后重重挥下。 “ACtiOn!” 镜头,缓缓推向了那个站在窗边的女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划着。 在寻找一个永远不可能再出现的身影。 第231章 名为“思念”的囚笼 那间被剧组完美复刻的,属于“阿离”的现代房间,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 书桌上家人的合照,床头柔软的玩偶,一切都与这个时空完美契合。 然而这片温暖,对于此刻的苏清影,或者说“阿离”而言,是最大的酷刑。 她转过身,动作缓慢地走到书桌前,无意识地拿起一本摊开的历史书。 那是一本讲述架空王朝“商都”的编年史。 镜头拉近,给到书页的特写。 上面用最客观的印刷字体,描述着那个时代的末路,战火纷飞,民生凋敝。 一个王朝的终结,被浓缩成了几行毫无感情的铅字。 监视器后,江辞站得笔直,他没有去休息室,选择站在了张谋一的身后。 他看到的不是苏清影的演技有多么精湛,而是在贪婪地汲取着屏幕里那个女人的痛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阿离”的整个世界正在那几行文字前分崩离析。 她所珍视的一切,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回去的那个时空,不过是一段会被轻易遗忘的凋零注脚。 那份痛苦,那份被两个时空同时抛弃的绝望,通过镜头精准地传递了过来。 江辞的系统面板上,心碎值并未跳动。 因为表演还未结束,观众还未看到。 但他自己的心脏,却先一步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悲剧,献上了预演般的悸动。 这是燃料,是他接下来表演所必需的燃料。 片场里安静得可怕。 张谋一反常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就那么盯着屏幕,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让周围的工作人员后背发凉。 当天最后一个镜头。 苏清影饰演的阿离,蜷缩在沙发角落。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作为信物的,碎裂的灵玉。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玉佩上,碎成更小的水花。她的嘴唇翕动着,一遍遍地,无声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夜……宸……”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可那份撕心裂肺的思念,却贯穿了整个片场。 “咔!” 张谋一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苏清影的身体松弛下来,她缓缓抬起头,过了好几秒,才从那种极致的情绪中抽离。 剧组人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深水里浮出水面。 然而,张谋一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没有去安抚苏清影,只是拿起扩音器,对着全场宣布。 “收工!灯光、布景,全部换掉!” “明天,拍夜宸。”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颤。 “妖化。” 全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刚从极致悲伤中抽离的苏清影,脚步顿了顿,她没有回头,但江辞知道,导演这道命令,也是说给她听的。 他们是这场盛大悲剧的两个支点,一个人的痛苦,是另一个人的序章。 当晚,没有人去打扰苏清影,也没有人敢去跟江辞搭话。 …… 次日。 片场的主场景,从现代都市切换回了古代商都的郊外。 那棵巨大而扭曲的御神树,在数十盏冷色调灯光的照射下,投下狰狞的暗影,阴郁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辞很早就到了。 他拒绝了孙洲递来的早餐,也避开了所有试图与他交谈的人。 他就那么一个人,穿着单薄的戏服,在御神树下静静地坐着。 他在提前进入角色被整个世界抛弃和背叛后的,那种自我封闭的绝望状态。 “各部门准备!” 随着张谋一的指令,片场再次陷入了那种熟悉的,高压的寂静。 拍摄,开始。 没有台词。 第一个镜头,只给了江辞一个背影。 他孤零零地站在树下,身体开始颤抖。 起初是肩膀,然后是脊背,最后蔓延至全身,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力压制着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的剧痛。 “咔!特效化妆组!跟上!” 几个化妆师立刻冲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在江辞的脖颈和手背上,画上不断蔓延的黑色妖纹。 再次开拍。 江辞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然后又猛地伸展,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不再是人,更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即将突破束缚的野兽。 痛苦在加剧。 他猛地用头撞向地面,那结结实实的闷响让监视器后的一些人牙酸。 他趴在地上,十指疯狂地在泥土里抓挠,划出深深的痕迹,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血浆(道具)。 现场一名胆小的女场务,下意识地别开了脸,不敢再看。 站在场边的医疗组人员,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几步,手心里全是汗。 这场面已经超越了表演的范畴,更像是一场真实的崩溃实录。 “特写!给他脸部特写!”张谋一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镜头快速推近。 江辞仰起头,整张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彻底扭曲变形。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却挤不出任何声音。 众人都被这画面钉在了原地。 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嚎叫都更具穿透力, 他开始撕扯自己胸口的衣服,道具利爪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道血痕, 系统面板上已经开始微微传来心碎值的提示音了。 很好……他想。 这场剧本中夜宸濒死之际的彻底妖化的戏份,必须足够惨烈,才能换来最丰盛的回报。 观众的心,是不会为温吞的悲伤买单的。 粘稠的“血浆”顺着他肌肉的纹理流下。 他像是在用最野蛮的方式,企图将体内那股让他痛苦到发疯的妖力,活生生地挖出来。 张谋一依旧没有喊停。 “再推近!给我他眼睛的特写!我要看到光在他眼里熄灭的全过程!” 经验最丰富的摄影师,操控着摇臂的手,都出现了极其轻微的颤抖。 镜头里,那双原本还残留着挣扎与不甘的眼睛,所有的情绪都在剥离。 最终,所有的狂乱挣扎都停止了。 江辞缓缓跪倒在地,之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空洞与麻木的猩红。 “咔——!” 张谋一嘶哑地喊出了这个字。 下一刻,雷鸣般的掌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 孙洲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拿着毛毯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裹住。 触手一片冰冷。 江辞的戏服,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第232章 两个世界,一份心碎 孙洲用毛毯将江辞紧紧裹住。 江辞靠在助理温热的身体上,疲惫地阖上眼。 脑中,系统面板刚刚一闪而过的提示音,微弱得几乎是幻觉。 【获得心碎值:7点。来自场务小花。】 【获得心碎值:11点。来自摄影助理芳芳。】 但江辞知道,这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不远处,导演张谋一放下对讲机,对全场那经久不息的雷鸣掌声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只在不远处的医疗组组长身上。 看到对方在检查后,冲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演员状态可控,他才算彻底放下心。 随即,他拿起扩音器,冷酷的声音立刻压过了所有杂音。 “江辞,休息半天。” 这句看似体恤的话,却没有带来任何温度。 因为下一句,才是重点。 “其余人,一分钟都不能停!立刻开始准备明天的戏!” 他环视全场,每一个被他扫过的工作人员都感到一阵寒意。 “技术组、灯光组、布景组,立刻为‘隔空传情’做准备!” “隔空传情”这四个字一出,整个片场刚刚因为江辞那场炸裂表演而沸腾起来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整个剧本里,拍摄难度最高,对演员情绪要求也最变态的一场戏要来了。 庞大的片场被迅速一分为二。 A棚,是古代商都那棵扭曲狰狞的“御神树”。 B棚,则继续维持着现代戏中,那栋老宅院落里挂满祈福红布条的“古槐树”布景。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巨大的布景板被吊车缓缓吊起,现场一片忙碌,却诡异地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 这是张谋一的片场。 效率,压倒一切。 技术总监小跑着来到张谋一面前,额头上全是汗,他递上一份刚刚赶出来的技术预案,面色凝重地汇报。 “张导,双棚同步拍摄,实时监看的方案已经就位了。” “但是……这对于两位演员的情绪同步要求,是史无前例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还有着几分不安。 “只要任何一边的节奏,或者情绪出现哪怕零点一秒的微小偏差,整场戏……可能就废了。” 张谋一接过方案,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是信他们,我是信我的眼光。” 他丢下这句话,语气傲慢。 “如果连这点共鸣都做不到,那他们就不是我的演员。” 技术总监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张谋一的视线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转身投入到那片紧张的备战中。 次日,清晨。 A、B两个摄影棚内外。 所有工作人员都佩戴着内部通讯耳机,穿梭在器械之间。 张谋一独自一人,坐镇在两个摄影棚之间的中央总控室。 他面前是两块巨大的主监视屏,分别实时显示着A、B两棚的画面。 而在主屏之下,是两个小屏幕。 上面跳动着普通人完全看不懂的数据:A棚摄影机1号的光圈值,B棚主麦克风的实时音频波形图。 B棚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 苏清影走了进来。 她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日常便服,素面朝天,连一点粉底都没上。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忙碌的工作人员和冰冷的摄影机,直直走向了那棵按照剧本完美复刻的古槐树。 那棵树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粗壮的枝干上,挂着几条家人在不同年份为祈福留下的红色布条,有些已经褪色发白。 这棵树,是剧本里阿离回到现代后,唯一的精神寄托。 与此同时,在百米之外的A棚。 江辞正坐在化妆镜前。 特效化妆师正在为他做最后的妖化妆容收尾。 两片猩红色的美瞳被戴上,隔绝了所有属于“人”的温度。 化妆师用极细的笔,在他脖颈处,画上最后一道黑色血管般蔓延的妖纹。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开拍前。 张谋一通过内部通讯频道,对相隔百米的两位主演,说了同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耳膜,直达灵魂的重量。 “忘了镜头,忘了剧本。” “从现在起,你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A棚内,江辞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被放置在冰冷的地面上。 御神树下。 他闭上眼。 一股极其微弱的低频震动,顺着冰冷的地面,从他的脊椎传遍全身。 这是特效组按照导演要求,模拟出的“御神树脉动”。 江辞的意识,顺着这股脉动,缓缓沉入了一片无尽的混沌与黑暗之中。 那里,只有被背叛的愤怒,被抛弃的绝望,和妖力失控的痛苦。 B棚中。 苏清影背靠着那粗糙的古槐树干。 她阖上双眼,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作为信物的、早已碎裂的灵玉道具。 玉石的裂口,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的脑海中,什么都不想,只是在反复回放着一个画面。 那个红衣似火的少年,被他紧紧钉在御神树下的画面。 一遍。 又一遍。 总控室里,张谋一静静地看着监视器里B棚的画面。 他看着苏清影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但他觉得还不够。 这只是演员在酝酿情绪。 他要的是崩溃。 他拿起主麦克风,没有通过公共频道, 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声音,精准地传进了苏清影一个人的耳机里。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锥子般的穿透力。 “他听不见你的思念。” 耳机里,苏清影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剧烈地一颤。 张谋一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冷静而残酷。 “除非,你用你的内心去喊。” 这句话,让苏清影所有精心酝酿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突破口。 她不再是影后苏清影,她是一个失去了爱人,被困在另一个时空里的,孤独的阿离。 张谋一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即刻崩溃的身影,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要的就是这一刻。 他冷静地,对两个棚同时下达了指令。 “ACtiOn!” 第233章 一场横跨时空的视觉陷阱 总控室内,张谋一冰冷的声音通过耳机同时传给A、B两棚。 指令下达的瞬间,两个独立的世界开始同步转动。 B棚。 古槐树下,苏清影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剧烈的动作。 她的手紧紧抓着那枚碎裂的玉佩,道具的锋利边缘硌着她的皮肤, 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需要这种痛感,来确认自己还真实地存在于这个没有他的时空。 苏清影的脑海里,不再是刻意去回想剧本。 那个画面是自己长出来的。 是那个红衣少年被她亲手射出的箭钉在御神树上的瞬间。 他胸口绽开的血花。 他失去所有光彩的脸。 那份痛苦和思念不再需要酝酿! 与此同时,百米之外的A棚。 江辞蜷缩在狰狞的御神树下。 他彻底沉浸在妖化后的混沌状态。 猩红色的美瞳隔绝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只剩下野兽般的麻木。 身体因为体内妖力的冲撞而无意识地抽搐, 脖颈与手背上蜿蜒的黑色妖纹, 拥有生命的毒蛇,在他皮肤下缓缓游走。 他的表演很简单。 放弃思考,放弃控制,将身体完全交给那份被设定好的“痛苦”。 他成了一个容器,盛满了角色的绝望。 江辞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不需要真的去感受痛苦,他只需要成为一个顶级的“痛苦展示柜”。 他的大脑此刻就是一台高性能服务器, 正在精准地计算着——苏清影那边酝酿的情绪浓度、灯光切入的时机、自己身体抽搐的频率…… 所有变量,都将指向一个最终结果:如何让这场表演的“心碎”性价比达到最高,榨干观众的每一滴眼泪。 苏清影的表演,透过总控室的公共频道传来的微弱现场音,化作了他脑中的节拍器。 他在等。 等她的情绪抵达顶点的那一刻。 B棚中,苏清影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抓着玉佩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皮肤被硌得发红。 就在她整个人即将被那灭顶的悲伤彻底吞噬的瞬间, 她手中的碎玉道具,在灯光师精妙的配合下,迸发出一道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 那光芒很轻,却捅开了她所有情绪的闸门。 光芒亮起的瞬间,苏清影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喊出那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 “夜宸!” 没有声音。 一个音节都没能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 这声呐喊被时空牢牢封死在了她的胸腔里, 她的整个面部肌肉都在因为这声无声的呼唤而剧烈颤抖,脖颈上青筋暴起。 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不是滑落,是汹涌而出。 那份想要喊破时空屏障,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绝望, 通过她那精湛的表演,扭曲的五官,和那双被泪水彻底淹没的眼睛,具象化了。 这才是“思念”最残酷的形态。 总控室里,张谋一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他看着监视器里苏清影那张彻底崩溃的脸,冷静地按下了另一个通话按钮。 “A棚,灯光,跟上。” 指令精准下达。 A棚的灯光组接到指令,一道与B棚玉佩光芒同频率、同色温的光束, 穿过重重布景,精准地投射在蜷缩于地的江辞身上。 宛如那道光,真的撕裂了空间,跨越了千年。 光芒触及江辞身体的刹那。 那道光仿佛一道指令,瞬间激活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所有情绪开关。 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 表演,在这一刻引爆。 江辞(夜宸)猩红的瞳孔深处,那片麻木的血色海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唤醒。 痛苦的挣扎重新出现在他扭曲的脸上。 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被妖力折磨的兽性挣扎。 而是一种……属于人的,想要挣脱束缚的痛苦。 他仰起头,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嘶吼。 B棚,完成那声“呼唤”后, 苏清影的表演仍继续。 按照剧本,阿离在这一刻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苏清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开始顺着粗糙的槐树树干,无力地滑落在地。 只剩下无意识的啜泣。 她的手松开了,无力地垂在身侧,摊开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A棚内,江辞的手指在泥土里痛苦地抓挠。 妖力正在疯狂反扑,企图将那丝刚刚被唤醒的人性重新吞噬。 就在他即将再次被那片血色混沌淹没的瞬间。 他的手,停止了抓挠。 宛如被一股来自遥远时空的力量牵引着。 那只布满妖纹、沾满泥土和血浆(道具)的手,挣扎地在地上伸展开来。 总控室。 张谋一的视线紧锁在面前并排的两块主监视屏上。 左边的屏幕里,是B棚。 苏清影饰演的阿离瘫倒在地,一只手无力地伸出,摊在落叶里,纤细而脆弱。 右边的屏幕里,是A棚。 江辞饰演的夜宸在妖化的痛苦中挣扎,同样伸出了一只手,按在泥土中,充满了力量与不甘。 两个镜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质感。 在各自的画面中,通过摄影师对角度精确到毫米的把控, 两只手,在镜头里精准地重合。 江辞甚至能想象出监视器里那完美的构图, 这是张谋一为观众精心设计的、一场横跨时空的视觉陷阱。 而他,则是这个陷阱最关键的诱饵,他的任务,就是让这只手的每一次颤抖,都完美地落在观众的心上。 一只纤细、无力,摊开在现代的落叶里; 一只扭曲、挣扎,深陷于古代的泥沼中。 没有真实的触碰,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交握”。 仿佛他们用思念与痛苦作舟,横渡了千年时光的长河, 终于在这一刻,抓住了彼此破碎的灵魂。 第234章 “等我……我会去见你” A棚内,那道横跨时空的光芒,在江辞身上烙下印记。 那股被妖力折磨的兽性挣扎,在这一刻,被一股更深沉的意志强行扼住。 属于“人”的意识,在混沌的血海中疯狂反扑。 江辞用尽全力,对抗着体内那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他的嘴唇翕动,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模糊又破碎的音节。 “阿……离……” 已经力竭,瘫倒在古槐树下的苏清影,忽然睁大了那双被泪水彻底浸泡的眼睛。 她听见了。 根据剧本的设定,在导演张谋一的层层引导,在自我催眠般的情绪沉浸下,她真的“听见”了。 那个跨越了千年时空,从地狱深渊里传来的,对她的回应。 总控室内,张谋一看着监视器里苏清影那副劫后逢生般的错愕,冷静地对两个棚的音效组下达了指令。 “内放,开始。” 下一秒,一段带着电流杂音,却清晰无比的台词,通过微型耳机,精准地灌入了苏清影的耳中。 是江辞的声音,经过处理后,充满了被妖力侵蚀的痛苦与挣扎。 苏清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撑起上半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句台词。 “夜宸……你还活着……是不是?” A棚内,江辞的表演因为这句台词的注入,变得更加惨烈。 欣喜。 被唤醒的欣喜。 以及,被妖力疯狂反噬的,加倍的剧痛。 两种极致的情绪在他身上疯狂撕扯,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即将被撕成两半的惊人张力。 这还不够。 江辞的脑子在冷静地计算。 单纯的痛苦无法构成“BE美学”的闭环,必须有破而后立的新生。 按照剧本,夜宸的妖丹本已碎裂,却因祸得福,激活了体内潜藏的全妖血脉。 此刻,在阿离思念之力的“感召”下,这股力量,开始被他的意志所争夺。 表演的层次,必须改变。 他身体那混乱无序的颤抖,渐渐地,开始出现一种固定的频率。 起初微弱,但越来越清晰。 就像一颗全新的,更强大的心脏,在他的体内开始搏动。 他皮肤上那些狰狞的黑色妖纹,不再是单纯的漆黑,内部开始渗透出一丝丝暗金色的光路。 那不是简单的恢复。 那是一种带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彻底的重塑。 他眼神中的疯狂与麻木,被一种更深沉、更强大,宛如深渊般的力量所取代。 总控室里,张谋一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他的指令通过不同的频道,精准地下达到每一个战位。 “B棚!镜头推上去!我要苏清影那滴砸在手背上的泪!” “A棚!给江辞脖子上妖纹变化的特写!对!就是那条金线!” “光圈收半档!我要那种从黑暗中诞生的神性!” 在重塑过程最关键的时刻,剧本中最核心的告白, 通过耳机在两个时空里同时响起。 苏清影的脸颊肌肉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抽动, 她想笑,想回应那声承诺,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撇去, 形成一个比哭泣更令人心碎的弧度。 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那双试图微笑的眼中汹涌滑落, 淌过她的唇边,带起一片咸涩。 “我从未想过回到现代,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句台词,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夜宸重生的门。 A棚内,江辞的回应,通过处理,变得稳定而充满力量。 “活下去。”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回响。 “等我……” “我会去见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两个摄影棚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工作人员,在这一刻都忘记了自己是工作人员。 他们成为了第一批,为这场跨越时空的绝恋,献上心碎的观众。 B棚的收音师助理,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悄悄抬手,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A棚的灯光师,盯着监视屏,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那场盛大的告别与重逢。 也就在这一刻,江辞的脑海里,那冰冷的系统面板,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开始了刷屏。 【叮!来自场B棚收音师助理李丽的‘跨世恋共鸣’,获得心碎值+45!】 【叮!来自A棚灯光师刘芸的‘意难平的共鸣’,获得心碎值+55!】 【叮!来自场务小李的‘被虐到的心痛’,获得心碎值+68!】 【叮!……】 【共计收割心碎值:648点!】 【最终获得续命时长:90天!】 【当前心碎值余额:5785点】 【剩余生命时长:1418天10小时】 感受着系统面板上增加的心碎值余额和增加的生命时长。 江辞知道,这场横跨时空的虐恋,成了。 随着夜宸彻底掌控妖力。 A棚那极度压抑的冷色调灯光,缓缓褪去。 一束象征着新生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暖光, 从御神树的缝隙中投下,精准地笼罩在江辞身上。 他缓缓从泥泞的地上站了起来。 身上的妖纹彻底隐去,那双猩红的眼眸恢复了清明。 但他的整个人的气质,已经与最初那个张扬跳脱的半妖,判若两人。 总控室内。 张谋一盯着面前两块主监视屏。 左边的屏幕上,是苏清影饰演的阿离,跌坐在地,脸上挂着泪痕,却露出一个比哭更让人心碎的微笑。 右边的屏幕上,是江辞饰演的夜宸,沐浴在光中,劫后重生,强大而孤独。 张谋一握着对讲机的手,停在半空,竟有长达十秒的沉默。 他忘了喊“咔”。 他甚至无意识地松开了手里一直盘着的那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 任由它们“哒”的一声掉在控制台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监视器里那两幅完美的画面——一个泪中带笑,一个劫后重生。 他忘了喊“咔”。 整个片场,都在等他那一个字。 最终,他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用已经嘶哑的嗓音,对着麦克风吼了出来。 “咔!……” “过!” 两个字,像是解除了某种禁制。 两个摄影棚内,先是安静了三秒。 随即。 掌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 第235章 近在咫尺,爱隔天涯 那场横跨时空的告白,余温未散。 掌声还在耳边回响。 然而,仅仅一天之后,A棚的气氛就彻底变了。 昨天还沉浸在“意难平”共鸣中的工作人员,此刻脸上只剩下被高压榨干后的麻木。 张谋一要求全员进入“战时状态”。 布景师连夜赶工,将那棵见证了妖化与重生的御神树周围,彻底改造成了一片炼狱。 断壁残垣,焦土遍地。 空气中飘散着干冰制造的低空烟雾,贴着地面缓缓流动。 拍摄正式开始。 苏清影站在绿幕前。 按照剧本,她在现代以生命为引,激活灵玉,强行撕裂了时空。 她的身体将由后期化作一道流光。 镜头切换的下一秒,便是商都废墟。 半空中,一道裂隙模型凭空炸开。 苏清影吊着威亚,从数米高的裂隙中坠落,重重摔在满是焦黑泥土的地面上。 尘埃四起。 “咔!” 威亚师立刻上前解开她身上的安全扣。 苏清影没有马上起身。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的震动。 当她终于撑起身体,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她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钉在了原地。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记忆中那繁华的商都,那些鲜活的生命,全都化作了脚下的焦土和远方的残骸。 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苏清影缓缓伸出手,抓起了一把地上的黑土。 那把土里,混杂着早已干涸凝固的,属于妖族与人族的血块。 粗粝的触感,和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让她彻底确认。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苏清影的脸上,没有狂喜,也没有嚎啕。 一种极致的微表情变化,在短短几秒内,被高清镜头无限放大。 从穿越时空后的茫然,到确认回归的错愕,再到目睹惨状的恐惧。 最后,是那份从地狱爬回人间,却发现人间已是地狱的,灭顶的绝望。 江辞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苏清影的表演。 这才是顶级演员。 她用最细微的动作,传递了最复杂的情绪。 也就在这时。 战场的另一端,威亚将罗钰吊至半空。 他饰演的赤桀,脚下踩着由无数道具尸体堆积成的“尸山”, 那些尸体属于反抗的人族,也属于不愿臣服的小妖。 他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看向阿离的方向。 他的脸上,肌肉牵动,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一股由特效风机制造出的强劲气流,混合着烟尘与碎石,卷向刚刚落地的阿离。 凡人之躯的阿离,根本无法抵挡。 阿离下意识举起灵犀弓,但那张曾封印过半妖之王的弓,此刻在她手中,脆弱不堪。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妖力风暴,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 尽管眼前空无一物,但苏清影的表演真实得可怕, 她像是真的看到了毁天灭地的妖力袭来,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色的屏障,凭空出现在阿离面前。 “轰!” 风暴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 烟尘散去。 那个身影,缓缓从破碎的屏障后走了出来。 江辞。 不,是夜宸。 他不再是那个张扬跳脱的红衣少年。 一身绣着暗纹的玄衣,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后。 他的周身,缭绕着一层被彻底驯服的暗金色妖力。 那股力量不再狂暴,而是内敛,沉静,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他彻底变了。 但他没有回头。 从出现的那一一刻起,他的视线锁定在半空中的赤桀身上, 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身后那个他跨越生死也要回来见的人。 江辞在心里冷静地计算着,此刻,一个深情的回眸只会带来短暂的慰藉, 而这种“不回头”的决绝,将爱人护在身后、自己独面炼狱的背影, 才能将“重逢即是死别”的悲剧感拉到最满。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夹杂着狂喜与绝望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半空中,罗钰饰演的赤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从这个“新生”的夜宸身上,嗅到了一股足以威胁到自己的气息。 两个宿敌,开始了第一轮交锋。 没有动作,没有台词。 是气场的对撞。 罗钰将赤桀的癫狂、残暴,以及那份对强者的忌惮,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江辞,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用一种近乎蔑视的从容,回应着对方所有的挑衅。 阿离看着夜宸的背影,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数次的背影。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想冲上去,想抱住他,想确认他的存在。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道极其柔和的妖力,轻轻地推开,稳稳地送到了远处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墙之后。 苏清影的表演,在这一刻贡献了又一个高光。 她没有挣扎,靠在断墙上,身体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将那种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的痛苦演绎得淋漓尽致。 江辞通过现场的收音耳机,捕捉到了她那一声微弱却令人心碎的吸气声。 他知道,苏清影已经完美接住了他抛出的“戏”, 并用她的方式,将这一幕推向了新的高度。 监视器后,张谋一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终于。 夜宸开口了。 他的嗓音,因为妖力的重塑,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赤桀。” “你欠下的债,该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镜头里,江辞的眼角,缓缓滑下了一行东西。 不是泪,是血。 一滴滚烫的、鲜红的血泪。 按照剧本,这是全妖化的力量,对这具重塑的身体,造成巨大负荷的极致体现! 夜宸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来发动这场战斗! 张谋一立即抓过对讲机。 “推!给我推上去!” “给他脸部大特写!别停!” 摄影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镜头疯狂推向江辞的脸。 那滴血泪,顺着他冷硬的面部轮廓,缓缓滑落, 最后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第236章 枯叶坠,英雄路 那滴血泪滚落,便是开战的信令。 “开拍!” 张谋一的指令在现场炸开。 话音未落,威亚骤然收紧。 江辞与罗钰的身影被猛地拽向高空,化作两道撕裂烟尘的流光,冲天而起。 动作指导设计的动作极其凶险。 他们不再于地面交手,整座扭曲狰狞的御神树,都沦为他们的战场。 江辞脚尖在横生的粗壮枝干上轻点,身体借力翻转。 他躲开了罗钰从刁钻角度袭来的一记妖力刃。 那道由后期特效加持的攻击,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衣角飞过。 他身后一截需要两人合抱的树干,被瞬间削去一半。 木屑与碎石漫天纷飞。 罗钰饰演的赤桀,彻底陷入一种癫狂的强大。 他不再单纯挥舞妖力,而是借助灵玉碎片,开始小范围地扭曲空间。 身影时而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江辞背后,攻击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 “半妖,你闻到了吗?这是绝望的味道!” 罗钰的台词功底展露无遗,那份病态的愉悦,让片场的气温都仿佛下降几度。 然而,面对这一切,江辞的表演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冷静。 饰演夜宸的他,在全妖化后,仿佛抛弃了所有多余的情绪。 没有嘶吼,亦无愤怒。 面对赤桀的狂攻,他化繁为简。 赤桀扭曲空间,瞬移至他身后,妖刃直取后心。 江辞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向后一弹指。 指尖与妖刃的尖端碰撞。 一股暗金色的妖力涟漪骤然荡开,罗钰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震飞,重重撞在远处的树干上。 绝对的力量压制。 江辞的脑中,此刻却是一片清明。 这不对。 这种碾压式的强大,爽的是角色,不是观众。 观众不会为无敌的胜利者心碎。 他此刻塑造的“妖性”越高,后续跌落神坛时的破碎感,才会越惨烈。 这场戏的重点,不是“赢”。 是“输”。 是以一种最壮美的方式,输掉一切。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从“妖”变回“人”,并不得不面对失败的契机。 战斗进入白热化。 罗钰饰演的赤桀在数次攻击无果后,那份癫狂的自信终于出现裂痕。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个重生的半妖面前,显得如此丑陋无力。 他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血统不纯的半妖,能拥有如此完美的妖力? 强烈的嫉妒与不甘,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的攻击目标,忽然变了。 他不再攻击江辞,而是将一股积蓄已久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妖力,猛地轰向战圈之外。 轰向那个站在断墙后,满脸泪痕的阿离。 这一招,卑鄙,且致命。 远处的苏清影,完美接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脸上的表情,从担忧瞬间切换到极致的惊恐。 这不是演出来的,这是被一个优秀演员带入戏中后,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她下意识举起灵犀弓,却也清楚,凡人之躯,根本挡不住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就是现在! 江辞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妖力光束即将吞噬阿离的瞬间,他动了。 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所有对赤桀的压制。 神性褪去,人性归来。 夜宸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以一种决绝到近乎自毁的姿态,凭空出现在阿离身前。 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下了那记重击。 “轰!” 巨响之中,江辞身上的玄衣炸成纷飞的碎片。 镜头给到他的背部特写。 衣物的碎片下,不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而是布满他整个后背的暗金色妖纹。 那些妖纹在承受了巨大冲击后,开始疯狂闪烁,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连带着这具身体一起炸裂。 江辞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单膝跪了下去。 但他没有倒下。 他依然用自己的背,对着阿离,像一座即将崩塌,却死也不肯倒下的山。 远处的断墙后。 苏清影饰演的阿离,被这一幕彻底击溃。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累赘。 她想起了灵汐的嘱托,想起了自己作为巫女后裔的宿命。 苏清影的眼神变了。 所有的脆弱与泪水,在那一刻被焚烧殆尽,淬炼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狠狠咬破自己的食指。 鲜血涌出。 她将那滴滚烫的血,用力抹在了灵犀弓的弓身之上。 以凡人之躯,强行引动血脉深处的巫女之力。 就在她做完这个动作的瞬间,张谋一对着对讲机低吼。 “特效组!青光!” 一道虚幻的青色光影,在导演的构想中,将于后期温柔地覆上她的手背,握住她持弓的手。 前世今生,灵汐与阿离。 两个女人,在这一刻为了拯救同一个男人,达成了灵魂的共鸣。 金色的巫女之力,与青色的亡魂之力,在灵犀弓上交错融合。 苏清影拉满了弓弦。 她的手臂在剧烈颤抖。 “灵犀一箭!” 她吼出了这句台词。 一道融合了两种力量的箭矢撕裂空气,没有射向夜宸, 精准地锁定了半空中,正准备发出第二击的赤桀。 罗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被这股来自灵魂的力量彻底锁定,动弹不得。 机会。 江辞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瞬移至赤桀面前。 没有用任何武器。 他只是抬手,那只布满明灭不定妖纹的手,缓慢而坚决地,按入了赤桀的妖力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罗钰贡献了他在整部电影里,最高光的演技。 他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那只手,脸上没有恐惧,亦无求饶。 他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终于解脱”与“极度不甘”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江辞。 “半妖……这就是……完美的妖力吗?” 话音落下。 妖力核心,彻底破碎。 赤桀的身体没有爆开,而是化作漫天黑色羽毛,缓缓飘散。 笼罩在商都上空数日的血色天空,开始褪去。 第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焦土。 战斗,结束了。 江辞饰演的夜宸,缓缓抽回手。 他站在御神树最高的一截断枝上,背对那轮新生的太阳,整个人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远处的阿离,脸上挂着泪,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英雄胜利的结局。 然而。 那尊沐浴在圣光中的金色剪影,毫无征兆地,晃动了一下。 一下。 又一下。 然后,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中,他直挺挺地,从御神树的顶端坠落了下来。 无声无息。 第237章 夜宸正式杀青 “夜宸!” 苏清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里的绝望,让在场每个久经沙场的老场工都心头发紧。 她疯了一般冲过去,当她终于跑到那具身体旁时,江辞已静静躺在焦土上, 身上那层象征新生的暗金色光芒,正像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消散。 剧本里最残忍的一笔——他燃尽了所有,甚至没能为自己留下一个完整的结局。 苏清影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他是一碰即碎的琉璃幻影。 “不……不要……”她语无伦次地哀求,不知是在求他,还是在求这残酷的命运。 最终,她还是将他紧紧揽入怀中,那身体的触感如此真实,又在光芒中变得虚幻。 “夜宸……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她的哭声,从压抑的抽噎,化作彻底失控的嚎啕。 在长达数日的沉浸式拍摄和导演近乎催眠的引导下,她就是阿离。 怀里这个正在消散的男人,就是她跨越千年、赌上性命也要寻回的爱人。 而现在她找到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从自己生命里流逝。 重逢即是死别。 这极致的痛苦,将她的表演推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监视器后,几个年轻的女场务早已别过头,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 张谋一盯着屏幕里苏清影那张被泪水与绝望完全吞噬的脸,没有喊“咔”。 苏清影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 她怀里那个本该寂静无声的身体,忽然极其微弱地发出了一声轻咳。 “咳……” 苏清影的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虚弱到极点,却又带着几分熟悉贱嗖嗖语气的男声,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别哭了……” “再哭……鼻涕要滴我衣服上了。” 苏清影整个人,瞬间呆住。 她挂着泪珠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缓慢低下头,对上了江辞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夜宸的强大与孤寂,只有属于江辞促狭的笑意。 苏清影瞪着他,呆滞了几秒。 脑子里的弦,一根一根地崩断。 然后,她哭了。 比刚才哭得撕心裂肺一百倍。 只不过这次,纯粹是被气的。 她举起拳头,想给他那张苍白又欠揍的脸来上一下。 可看到他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举到一半的拳头又无力地垂落。 最后,她只能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拳头无力地捶着他的胸口,状若疯癫。 “叶宸!你这个混蛋!”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着这神反转的一幕,先是错愕,然后是恍然。 最后,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快压抑许久的片场响起了一片劫后余生的爆笑。 远处,扮演灵汐亡魂的替身,在导演示意下,对着相拥的二人释然一笑,身影在构想中化作荧光消散。 盘桓千年的诅咒,就此解开。 …… 次日拍摄继续,剧本时间线来到大战后的数月。 商都废墟之上,新城重建,人妖共存。 狰狞的御神树焕发生机,枝繁叶茂,树下搭起了一座温馨的小木屋。 苏清影换上朴素的商都服饰,挽着袖子,在晾晒架上翻晒草药,动作娴熟而安宁。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头顶的树枝。 那里,江辞饰演的夜宸正懒洋洋地躺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把玩着修复好的灵犀弓。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从树枝上探出头,对着她咧嘴一笑。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 历经生死浩劫后的平淡与安宁,便是最完美的结局。 镜头拉远,定格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背影上,岁月静好。 “咔!全剧终!” 张谋一颤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片场, “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欢呼与掌声如同海啸般爆发。 剧组工作人员彻底释放了几个月来的高压,相互拥抱击掌。 孙洲第一个冲上去:“哥!杀青了!咱杀青了!” 苏清影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看着欢呼的人群, 一贯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真实的笑意。 当晚,杀青宴。 宴会厅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解脱的亢奋。 酒过三巡,张谋一拿着麦克风走上主台,全场瞬间安静。 “这部戏,从筹备到今天,三年零四个月。”他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在座的各位,都是功臣。” 台下掌声雷动。 “我尤其要感谢三位主演。”他的目光扫过江辞、苏清影和罗钰,“感谢你们,把夜宸和阿离,活生生地带到了我们面前。” “特别是最后那场戏。”张谋一脸上露出狂热的神采,“那个结局,是我拍电影三十年来,最满意的一个镜头!” 江辞坐在台下,听到导演的盛赞,心里盘算的却是:看来这波KPI稳了,年终奖(生命时长)应该相当可观。 然而,张谋一接下来的话,却让全场再次陷入沉默。 “为了保持我们这部电影的神秘感和艺术调性。” 张谋一顿了顿,享受着全场悬念,才慢悠悠地宣布。 “我决定,正片上映时,电影的结局,会停留在夜宸从御神树坠落的那一刻。” 全场哗然。 “至于我们拍的那个完美结局……” 张谋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茶渍染黄的牙。 “会作为‘隐藏彩蛋’,放在所有字幕滚动完之后。只有最有耐心的观众,才能看到。” 江辞端着果汁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正片用BE结局疯狂收割心碎值,续自己的命。 彩蛋再用HE安抚人心,赚尽口碑。 高,实在是高! 江辞默默放下果汁杯,在心里对着台上那个笑得像只老狐狸的导演, 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导演,您,才是真正的伤心大师。 第238章 刘国栋的再次传音 杀青宴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车后。 孙洲驾驶着保姆车,平稳地驶离了影视城。 车窗外,属于剧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江辞靠在后座,闭着眼睛。 他在心里默念。 “开启【情绪隔离】。” 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心脏的位置缓缓扩散至四肢。 属于夜宸的,跨越千年的孤寂与悲怆,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江辞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两个世界宿命的半妖夜宸,重新变回了那个因为连续高强度拍摄而有些疲惫的,二十二岁的普通青年江辞。 他睁开眼,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解锁。 屏幕上,一条来自微信的未读消息,粗暴地弹了出来。 发送人:刘国栋。 【江辞!你小子是不是忘了这周要拍毕业照?!全班就差你一个了!】 一连串的感叹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刘国栋老师那即将冲破天灵盖的怒火。 毕业照? 他迅速点开日历。 六月三号。 周四。 明天就是周五,学校拍毕业照的最后一天。 他几乎是立刻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对着驾驶座的孙洲喊道:“孙洲!掉头!去机场!” 孙洲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辞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去京都!”江辞飞快,“订最近一班去北京的机票!” 孙洲一头雾水,但还是靠边停车,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在手机上操作。 “哥,这……这也太急了。我还没安排保镖,VIP通道也得提前申请……” “不用!”江辞果断拒绝,“什么都不用,就我一个人,买张票就行!” 开玩笑,就回学校拍个毕业照,他啥时候整过这种活。 孙洲看着自家艺人那一脸“再晚一秒就要被就地正法”的惊恐,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订好了两个小时后起飞的红眼航班。 飞机上,江辞几乎是沾到座位就睡着了。 他太累了。 这几个月,他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两半用,一半是江辞,一半是夜宸。 梦里,光怪陆离。 一会儿是面目狰狞的赤桀,挥舞着妖刃,卷起腥风血雨朝他砍来,嘴里还狂笑着:“半妖,你也配?” 他转身就跑。 场景一换,他发现自己跑进了电影学院的大礼堂。 讲台上,刘国栋老师拿着一根三米长的巨大教鞭,指着他的鼻子,声如洪钟地咆哮:“江辞!全班就差你一个!你还配当个学生吗?!” 两个恐怖的场景,无缝切换。 江辞在梦里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直到空姐一阵轻柔的呼唤将他叫醒。 “先生,先生,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江辞猛地睁开眼,空姐那张温柔带笑的脸近在咫尺。 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窗外,天际线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首都机场,人来人往。 江辞戴着一顶最普通的黑色鸭舌帽,脸上挂着一个白色口罩,独自一人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 这种久违的,“路人甲”的快乐,让他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孙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坚持要派车来接他。 “哥,你就在出口等着,我让公司的车过去,很快的。”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好好休息吧。” 江辞挂断电话,熟练地打开了网约车软件。 很快,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拉开车门,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然后坐进了后座。 “师傅,去电影学院。” “好嘞。”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也没认出来。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里面正巧在播放一档娱乐早报。 “……由吴天明执导,顾淮、乔欣然、主演的年度仙侠巨制《三生劫》已进入紧张的后期制作阶段,预计将于暑期档与观众见面……” 司机听着广播,一边开车一边感叹。 “哟,这电影肯定火啊。吴天明的片子,错不了。” 他像是找到了话题,兴致勃勃地继续说。 “我闺女前两天还跟我念叨呢,说这里面那个仙尊的角色,叫什么……楚无尘,好像特神秘,到现在连张正经的剧照都没放出来,把人胃口吊得足足的。” 后座的江辞,默默地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他轻轻点了点头,配合地“嗯”了一声。 司机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我估计啊,这角色肯定特惨。你瞅瞅这名,《三生劫》,又是‘劫’又是‘三生’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大团圆结局。现在的编剧,就喜欢折腾人。” 江辞:“……” 车子一路畅通,很快就抵达了电影学院那扇熟悉的校门口。 看着周围一张张青春洋溢,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江辞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拖着行李箱,穿过林荫道,走向了男生宿舍楼。 宿管阿姨正坐在传达室里织毛衣,看到他这个生面孔,立刻警惕地抬起头。 “哎,那个同学,站住。” 江辞停下脚步。 阿姨推了推老花镜,上下打量着他:“哪个系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阿姨,我是表演系的,江辞。” “江辞?” 阿姨低头,在桌上一本厚厚的登记本上翻找了半天。 她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下。 然后她抬起头,恍然大悟。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请了小半年假,出去拍戏的那个大明星啊!” 这一声“大明星”,喊得中气十足。 周围几个路过的男生,都好奇地朝他看了过来。 江辞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身份割裂感。 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应了一声。 阿姨倒是没再为难他,摆了摆手:“行了,上去吧。” 江辞:“谢谢阿姨。” 他拖着箱子,走上那熟悉的水泥楼梯。 四楼。 走廊尽头。 404宿舍。 江辞站在那扇贴着一张褪色球星海报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已经有些生锈的钥匙。 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被拧开。 第239章 《三生劫》的首映票,能搞两张不? 门被推开。 江辞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宿舍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待机幽光在闪烁。 左手边的床上,一个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噜声打得地动山摇。 是赵振。 右手边的床上,另一个身形稍显单薄的身影则安静许多,只是偶尔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 那是陈默。 一切都和他半年前离开时相差不大。 江辞轻轻放下行李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那张在镜头前能演绎万千悲喜的脸上,此刻露出二十二岁男生特有的恶劣笑容。 他悄无声息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操作起来。 他找到了一个珍藏已久的音频文件。 是他在《穿越时空的思念》片场,偷偷录下的,导演张谋一的一次经典河东狮吼。 江辞将音量滑块,一把推到了最顶端。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咔!重来!都什么玩意儿!” 那声瞬间炸响在不过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里! 赵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 他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整个人还处于梦游状态, 却已经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挨训姿势, 对着空气扯着嗓子大喊:“导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吃道具烤鸡了!” 另一边床上的陈默,则表现得冷静许多。 他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也坐起了身。 他的动作很慢,脸上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伸手摸向床头柜上自己的眼镜。 然而,那只伸出去的手,却在空中不住地轻微颤抖。 赵振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看清了门口那个拎着手机,笑得肩膀直抖的身影。 “辞哥!” 一声悲愤的怒吼,赵振从床上饿虎扑食般冲了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 紧随其后的是陈默,他戴上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没有像赵振那样大吼大叫,他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从惊吓反应的神经传导速度来看,你的恶作剧堪称完美。但从物理伤害的可能性分析,你现在非常危险。” 话音刚落,江辞就被赵振那铁钳般的胳膊勒住了脖子。 三个人笑闹成一团,推搡着,用最幼稚的方式消弭了半年不见的生疏。 闹够了,赵振抢过江辞的小行李箱,粗暴地拉开,开始翻找。 “辞哥!横店特产呢?金华火腿带了没?我听说那玩意儿能生吃!” 江辞瘫在地板上喘气,有气无力地指了指箱底。 赵振嫌弃地扒开几件T恤,翻出几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他捏起一块造型别致的中式糕点,端详了半天, 最后咬了一小口,随即眉头拧成了麻花,“什么玩意儿?没滋没味的,就一股风干的客气味儿!” “辞哥,你这玩意儿是不是给导演送礼买错了,拿回来糊弄我们的?还不如楼下王大妈的酱香饼加俩蛋来得实在!” 江辞没理他,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拉开柜门。 他脱下身上那件看似低调的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 转而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旧校服。 当他套上那件印着校徽的旧T恤,一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味的洗衣粉气息将他包裹。 那个会和室友抢泡面、会睡过头的江辞,回来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 几个月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 赵振正把那盒“没滋味”的糕点往陈默嘴里塞,嚷嚷着“有难同当”, 陈默则一脸嫌恶地推着他的脸。 江辞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刚想开口吐槽,就在这时。“叮铃铃铃——!” 一阵刺耳又滑稽的土味DJ铃声,划破了宿舍的宁静。 是江辞扔在床上的手机。 刚才还瘫在椅子上挑剔糕点的赵振和陈默,听到这铃声,脸色瞬间变了。 江辞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来电显示——【刘老师】。 是刘国栋的夺命连环Call。 三人面面相觑,如临大敌。 “快接啊!”赵振压着嗓子催。 江辞划开接听。 他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听筒里就传来刘国栋恨铁不成钢的咆哮。 “江辞!人呢!回学校没有?” “刘老师我……” “我什么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内我要是在操场上看不见你的人影,你的毕业证就等着明年跟下一届的一起领吧!”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三人僵硬地对视一眼。 下一秒。 “卧槽!跑啊!” 赵振第一个反应过来,抓起床上的外套就往外冲。 陈默紧随其后,连拖鞋都忘了换。 江辞更是抓起外套就追了出去。 三人从四楼宿舍一路狂奔。 他们飞奔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穿过一张张年轻茫然的面孔,目标明确——操场。 远远地,就看到操场中央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表演系毕业班全员到齐,都穿着黑色的学士服。 方阵最前方,站着一个穿白衬衫、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 正是刘国栋。 当江辞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边缘时,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尤其是江辞身上。 好奇、惊讶、羡慕,还有几分嫉妒。 刘国栋的脸沉得像要下雨,他转过身,直直地朝着江辞大步走来。 周围的同学下意识让开一条路,人人脸上都写着“有好戏看了”。 赵振和陈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准备后退,给江辞留出足够的“受刑空间”。 在大家看来,江辞今天死定了。 然而。 刘国栋径直走到江辞面前,停下。 没有开骂。 他上下扫了江辞一遍。 然后,一把抓住江辞的胳膊,将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 赵振和陈默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操作?单独审讯? 只见刘国栋背对众人,依旧板着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却用蚊子哼哼似的音量开了口。 那话语,让江辞当场愣住。 “《三生劫》首映礼的票,能帮我搞两张不?” 江辞:“……” 刘国栋清了清嗓子,维持严肃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 他做贼似的瞥了眼学生方阵,又迅速转回头,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 “我女儿,是你的死忠粉。” 第240章 人情冷暖 当初请这小半年的长假,手续繁琐得能愁死人, 是刘国栋顶着压力一路开绿灯。 这份人情,江辞一直记在心里。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 “没问题,刘老师。” 江辞当即应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国栋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张僵硬得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脸,瞬间回暖。 他直起腰,重新板起脸,恢复了教导主任的威严。 转身,他对着全班同学,用一种和颜悦色的声音宣布。 “人到齐了,都笑一笑啊!准备拍毕业照呢!” 说完,他抓着江辞的胳膊,将他一把推进了队伍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的赵振和陈默已经彻底看傻了。 拍摄正式开始。 摄影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职业病发作,举着相机,不断指导着站在C位的江辞。 “这位同学,对,就是你。” “眼神别那么丧,毕业照,开心点!” “对对,下巴收一收,拿出阳光治愈的感觉!想想开心的事!” 江辞努力了。 他想到了银行卡里那串令人安心的数字, 想到了系统里超过三年的生命时长。 这些本该是快乐的源泉,可他的面部肌肉却像是形成了悲伤的记忆, 下意识地调动起了属于“夜宸”的神态。 嘴角努力上扬,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比诀别时还要苦涩的抽搐。 站在他旁边的赵振,听着摄影师的指导,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他猛地一侧身,故意挤到江辞身边,对着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鬼脸,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辞儿,笑一个,给爷乐一个!”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破坏了摄影师苦心营造的“明星氛围”。 江辞被他这个丑到极致的鬼脸彻底逗乐了。 他再也绷不住那副忧郁小生的模样, 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和旁边的赵振一起,露出了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咔嚓。” 集体照拍完,进入自由合影时间。 起初,操场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江辞站在那里,周围三米内空无一人。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光,偷偷打量着他,却没人敢上前。 直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在同伴的怂恿下,红着脸,捏着手机小跑过来。 “江辞同学……能,能跟你合个影吗?” “当然。” 这个口子一开,像是立刻泄洪。 “江辞!我也要!” 一个曾经在篮球场上和他勾肩搭背、互喷垃圾话的哥们儿, 此刻却隔着半米远,拘谨地举着手机问:“江辞,那个……方便合个影吗?” 那声客气的“江辞”,而不是熟悉的“辞儿”,扎在了他心上。 他点点头,手臂习惯性地抬起, 想搭上对方的肩膀,却发现那半米的距离, 竟显得如此遥远。 最终,他的手只能尴尬地悬在半空,然后轻轻落下。 “辞哥辞哥,看这边!” “啊啊啊江辞,我是你的粉丝!” 江辞被黑压压的学士服和举起的手机屏幕团团围住。 同学们的请求客气而疏远, 那种客气又生分的态度,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把他和曾经熟悉的校园生活彻底隔开。 这种距离感,比在剧组被工作人员簇拥时还要别扭。 他耐心地配合着每一个人的要求,手臂搭上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肩膀。 赵振和陈默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个被淹没在人潮里,脸上挂着营业微笑的江辞。 赵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陈默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让一让!让一让!” 赵振像一辆人形坦克,粗暴地挤了进去。 陈默则跟在后面,用他那单薄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隔开那些试图再次涌上来的人。 “拍完了拍完了啊,我辞哥要上厕所,憋不住了!”赵振扯着嗓子胡说八道。 “根据人类膀胱容量与液体摄入量分析,他确实需要立刻解决生理问题。”陈默一本正经地补充。 两人一左一右,将江辞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 三人逃离了那片喧闹的中心,一屁股坐在了操场最高一排的看台上。 底下,穿着黑色学士服的同学们还在兴奋地拍照,笑闹声隔着很远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切。 江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脱下那身闷热的学士服,扔在一边。 他看着底下那些跳跃的,鲜活的身影,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大学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林晚。 他划开接听。 “回京都了?不声不响的,翅膀硬了,连自己老板都不来拜见一下?” 林晚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调侃的御姐音传来。 “晚姐,我在学校,拍毕业照呢。” “毕业照?”电话那头的语气缓和下来,“行吧,算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 短暂的寒暄后,立刻转入正题。 “《潜伏者》的剧本吃透了吗?” “差不多了。” “侯导那边今天下午刚传来的消息,主演阵容基本敲定了,就等最后的合同流程。七月初,就会正式官宣建组。” “好。” 挂掉电话,江辞看着远处忙碌的操场,有些出神。 “我明天回家一趟。”他对旁边的两人说。 赵振正跟陈默抢一瓶矿泉水,闻言动作一顿,他把水递给江辞,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啊,正好,《三生劫》月底不就上了吗?回家陪阿姨一起看,也算是给她一个惊喜。” 赵振这家伙,连《三生劫》的上映日期都一清二楚,江辞心里一暖。 “要不要给你们也弄两张首映的票?”江辞问。 赵振摇了摇头,把空瓶子捏变形了, “首映礼?拉倒吧,我可没脸去看我兄弟在上面当大明星,自己却连个跑龙套的角色都混不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毕业就是失业,我这几天跑组跑得腿都快断了,人家副导演一看我简历,就一句‘等通知’。” “再这么下去,真得去天桥底下跟人抢地盘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却透着无法掩盖的疲惫:“我筛选了十五个符合我初期发展规划的剧组,” “递交了七份优化后的电子资料,并对其中三个剧组的选角导演进行了电话追访。目前,零回馈。” 江辞看着他们,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把这两个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忽然自动亮了起来。 一条新闻推送,蛮横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年度最受期待仙侠巨制《三生劫》正式定档6月28日,燃爆暑期!】 第241章 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 第二天,江辞坐上了回小县城的高铁。 出了站他没急着打车,拖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走在斑驳的街面上。 街角那家“李记面馆”的老板娘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眼尖地瞧见了他,愣了半秒,嗓门立刻扬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楚虹家的儿子嘛?放假回来啦?” 江辞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他家在老居民楼的三楼,人还没到,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就霸道地钻进了鼻腔。 红烧肉的味道。 江辞脚步一顿,被剧组盒饭折磨了几个月的味蕾,在这一刻彻底复苏。 他摸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拧开门。 厨房里,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背影正围着灶台打转。 听到门锁的轻响,那身影停下动作,猛地转过身。 楚虹看到门口的江辞,她先是怔住,随即巨大的惊喜在她脸上炸开。 她手在围裙上慌乱地蹭了两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楚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上到下地打量,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瘦了,脸都小了一圈,在外面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没有,妈,我壮着呢。”江辞由着她捏自己的胳膊,心里那根紧绷了几个月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快坐着,饭马上就好。” 楚虹把他摁在客厅那张掉皮的旧沙发上,自己又一头扎回厨房,锅铲碰撞的声响里,混着她不放心的追问。 “这次能待几天?” “学校的事都弄妥了?” “毕业证拿到了没?” 江辞坐在沙发上,一一应着。 视线扫过这个不大的客厅,墙上贴着他从小到大的奖状,玻璃茶几下压着他童年的涂鸦。 一切都陈旧,却无比温暖。 他心里盘算着,买房子的事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把母亲吓着。 晚饭很快上桌,三菜一汤,全是他的心头好。 红烧肉,番茄炒蛋,清炒豆苗。 江辞埋头扒了两大口饭,那股熟悉的家常味冲进胃里,熨帖得他差点掉下泪来。 楚虹几乎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吃,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妈,你也吃。” “我吃着呢。在外面拍戏是不是特别累?” “还行,不辛苦。” 饭桌上的气氛安宁而温馨。 江辞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清了下嗓子。 “妈,我最近……赚了点钱。” 话音刚落,楚虹夹菜的动作猛地停住。 她抬起头,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褪去,眼神里满是警觉。 “什么钱?你是不是又去拍那种危险的戏了?从楼上往下跳的那种?” 江辞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是,妈,您想哪儿去了。是代言费,拍广告的,很安全。” “代言?”楚虹对这个词很陌生,但听说是安全的,神色稍稍缓和。 江辞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决定一鼓作气。 他坐直了身体,语气郑重。 “我在星城看了一套房子,想把它买下来。” “哐当。” 楚虹手里的筷子滑落在桌上。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盯着江辞,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买房子?”楚虹的声音陡然拔高, “小辞,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被公司的人给骗了?是不是签了什么不该签的东西?星城的房子……那是要把人骨头都榨干的价钱!” “妈,不是骗子。”江辞耐心地解释,“是正规的楼盘,我看过了。” “正规?你怎么知道是正规的?你才出去几天,人心险恶你懂不懂?” “万一以后没戏拍了怎么办?你还这么年轻!钱要攒着应急,不能这么乱花!” 楚虹越说越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江辞试图让她冷静:“妈,您别急,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别被人骗了!” 楚虹霍地站起身,快步冲进了卧室。 江辞愣在原地。 几秒后,楚虹拿着一本东西走了出来。 那是一本存折,红色的封皮已经磨得发白,边角卷翘。 “啪!” 她把存折重重地拍在饭桌上。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加上你之前给我的,一共三十万,都在里面。” “你要是真铁了心要买,把这个也拿去!别一个人在外面死扛!” 江辞的目光钉在了那本存折上。 他甚至记得小时候自己曾用铅笔在封皮上画过一个小人。 这三十万,是母亲拿一辈子的辛劳和节俭换来的。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菜市场里为几毛钱的争执,是缝了又补的旧衣服。 他摇了摇头,伸手将存折推了回去。 “妈,我不要。我自己的钱,够了。” 楚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是不是觉得妈老了,没用了?连这点忙都帮不上了?”她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委屈。 “不是的!”江辞慌了。 他连忙起身,绕过桌子,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妈,您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这套房子,我就是买给您的。” 楚虹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辞继续说:“房子在星城,离家不远,高铁一个多小时。以后您想回老家随时能回,也可以住在那边。” “三室两厅,南北通透,还有一个大阳台。您不是总说家里阳台小,种花都施展不开吗?那个阳台,够您种一片花园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 楚虹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许久,她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大委屈了?” 这个问题问得江辞心里又酸又软。 他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没有,妈,我过得很好。我就是……想让您以后过得舒服点。” 楚虹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需要她处处庇护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胸口那股因为惊慌而提起的怒气,就这么慢慢地散了。 她重新坐下,拿起那本存折,用力拍在江辞手上。 “行。但买房这么大的事,我得亲眼去看着。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好。”江辞立刻答应。 夜深了。 江辞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小床上,床板硌得他有些不适。 隔壁房间,传来母亲辗转反侧的轻微声响。 他知道,她今晚注定无眠。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因潮湿而留下的水印。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系统界面上那一串冰冷的生命倒计时。 他演了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悲剧,让无数人为角色心碎,换来的续命和金钱, 不就是为了眼前这片刻的安宁? 为了能让那个为他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拥有一个能种满鲜花的大阳台吗? 第242章 不好意思,全款拿下 翌日上午,江辞开着一辆刚租来的家用车,载着楚虹驶向星城。 车子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楚虹坐在副驾驶,一颗心始终悬着。 “小辞,妈跟你说,咱们就是去看看,千万别冲动。” “星城的房子,咱就看个偏点的,不用非得市中心。还有啊,毛坯就行,妈自己会弄,能省一大笔呢!”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试图用自己一辈子的生活智慧,为儿子即将到来的“豪举”踩下刹车。 江辞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 他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母亲那张写满焦虑的脸。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非买不可。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星城,最终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楼盘销售中心前缓缓停下。 楚虹隔着车窗,望着那气派的大理石门头和门口站得笔挺的保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她扯了扯身上为了出门特意换上的、最好的一件外套,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辞,这……这地方看着就贵,咱们……进去合适吗?” 江辞熄火,解开安全带。 他侧过头,看到母亲局促不安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 他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下车。 “妈,我们是来送钱的,他们欢迎还来不及。” 两人走进销售中心。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光洁如镜的地板映出人影,空气里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销售踩着高跟鞋快步迎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标准得找不出破绽,唯独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 “您好,请问是来看房的吗?” 她的目光在楚虹那件略显陈旧的外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不着痕迹地站直了些,笑容的弧度没变,但热情已经悄然褪去。 女销售的注意力完全略过了江辞,仿佛他只是个拎包的跟班,她径直看向楚虹,认定这才是能做主的人。 “阿姨您好,我们主推一线江景大平层,精装修,面积一百六到两百二,总价在一百八十万到三百五十万。” 她语速极快,报出一串数字,随后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问道:“请问您的预算大概是多少?” 楚虹被那串天文数字砸得脑袋嗡嗡作响。 一百八十万?三百五十万? 她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太贵了我们走”,然后拉着儿子逃离这个让她呼吸都困难的地方。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是江辞。 他开了口,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沉闷,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三百五十万那套,户型图我看一下。” 女销售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人。 但江辞的旧T恤和牛仔裤实在太有迷惑性,她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职业性的判断还是占了上风。 大概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随口问着玩的。 她略带迟疑地取过一个平板电脑递过去,态度已然带上了敷衍。 “这是我们楼王单位的户型图,两百二十平,四室两厅三卫,带一个超大观景阳台。” 楚虹紧张地凑过去,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头已经开始晕了。 江辞却看得格外认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这个朝向,下午采光会不会受影响?” “物业是哪家?费用怎么算?” “车位配比多少?租还是售?” 他问得极为专业,每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女销售被问得一愣,脸上的敷衍终于收敛了几分,开始正经回答。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不是来凑热闹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挺着啤酒肚,手戴金表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别废话!”男人嗓门洪亮,“带我去看最贵那套!你们那个顶层复式,今天我看中了,直接就定!” 女销售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扔下了江辞母子,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迎上去,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十倍。 “张总!您可来啦!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 “好嘞!张总您这边请!” 她点头哈腰,殷勤地将人引向更豪华的VIP接待室,全程再没往江辞这边看一眼。 偌大的厅堂里,人来人往,却仿佛在江辞和楚虹周围划出了一片无形的尴尬地带。 楚虹的脸颊涨得滚烫,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死死地攥着江辞的衣角,嘴唇翕动着,声音发虚:“小辞,咱们……走吧,这地方不适合咱们。” 被人如此无视,让她脸上火辣辣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江辞却摇了摇头。他没有感到被羞辱,那双在镜头前演绎过数次生离死别的眼眸里,甚至泛起一丝熟悉的悲凉。 在他读过的个剧本里,被世人误解、权贵踩在脚下的角色有很多。 戏外的世界,也同样上演着如此直白的剧本。 这是很正常的。 他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那是他之前在网上咨询时,对方经理留下的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接通。 江辞的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 “你好,我是江辞,约了今天来看两百五十万那套房子的。” “我现在就在你们售楼处大厅,麻烦下来一趟。”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随即传来一个略显慌乱的女声:“啊!江先生您到了?好的好的,您稍等,我马上下来!” 不到三分钟。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气质干练沉稳的中年女人,脚步匆匆地从二楼快步而下。 她一眼就锁定了大厅中央的江辞,脸上立刻漾开真诚又歉疚的笑意。 “江先生!实在抱歉!刚才在开紧急会议,没能第一时间接待您,让您和阿姨久等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大厅,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一瞬间,所有销售和客户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辞身上。 那位经理快步走到江辞面前,先是对着他身边的楚虹歉意地微笑点头, 然后才转向江辞,热情地伸出双手:“江先生!实在抱歉!让您和阿姨久等了。” 刚才那位女销售看到经理亲自下来,还对这两人如此客气,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经理无视了旁人,继续对江辞说道:“您电话里提到的,关于全款支付楼王单位的流程,我们财务已经准备好对接。另外,您强调过想尽快签约,所以……” 她从随身带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上前:“合同我们连夜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就签吗? 第243章 妈给你去撑场面 这份合同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位之前还满脸敷衍的女销售,在看清经理亲自递出合同的动作后,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她身边的同事,一个年轻些的女孩,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幸灾乐祸道。 “莉莉姐,那个人……那不是最近网上超火的那个演员江辞吗?演《宫谋》那个……你刚才……” 后面的话,女孩没说完。 但那个叫莉莉的女销售,腿已经彻底软了。 江辞? 那个一个眼神就让全网心碎了的江辞?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经理那句清晰无比的话在回荡。 “关于全款支付楼王单位的流程……” 全款。 三百五十万。 完了。 …… 电梯里,楚虹拉着江辞的手,手心满是汗。 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从走进电梯开始,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售楼部经理推开那扇厚重的,雕着暗花的双开大门。 阳光,一下子,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 客厅宽敞得不像话,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江景和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微风吹起白色的纱帘,一切都不真实。 楚虹站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动了。 “江先生,阿姨,这就是我们的楼王单位,全屋采用的是德国进口的智能家居系统,您看这边……” 售楼部经理开始用她专业而温和的口吻,介绍着这套房子的户型优势、精装标准、材质用料。 楚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茫然。 呆呆地看着这个比她现在住的,那个承载了她半辈子喜怒哀乐的家属楼,大了三倍不止的地方。 江辞没有理会经理的介绍。 他拉着还在发懵的母亲,径直走到了阳台。 阳台大得惊人,甚至还预留了一片泥土区域。 江辞指着那片空地,对楚虹说。 “妈,这里可以摆满花架。” “您不是总说家里的阳台太小,养的花施展不开吗?” “以后,您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句话,瞬间打开了楚虹强忍了一路的情绪闸门。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售楼部经理察言观色,立刻找了个借口,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江先生,您和阿姨先慢慢看,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巨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母子两人。 楚虹终于忍不住了。 她站在那里,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模糊了眼前这片明亮到不真实的景象。 江辞有些慌了。 他演了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悲剧,让无数观众为角色流泪,但他最怕的,还是自己母亲的眼泪。 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妈,您别哭啊,这是好事,您哭什么。” 楚虹摇着头,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声音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才换来这些……” “你这孩子……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以后娶媳妇用,过日子用……” 一个母亲,在面对儿子突然给予的,超出她一生想象的巨大惊喜时,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愧疚。 她心疼儿子在外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愧疚自己作为一个母亲,非但没能帮上任何忙,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江辞蹲下身,仰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母亲布满泪痕的脸。 “妈,我没吃苦,真的。” 他的安慰笨拙又苍白。 “我就是演了几部戏,然后拍了个广告,这些钱来得很正当,您别担心。” 楚虹擦着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忽然,她问。 “那你自己呢?你住哪儿?” 江辞笑了。 “我在京都有住的地方,公司安排的,不用花钱。” “妈,这房子,就是给您的。以后您想住这儿就住这儿,想回老家,咱们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 楚虹沉默了。 看着儿子,眼泪还在流。 过了很久很久。 她终于止住了哭泣,慢慢走到阳台边,看着远处开阔的江景。 风吹起她鬓角的几缕白发。 “你爸要是还在……” 她轻声说。 “看到你现在这么出息,得高兴成什么样……” 江辞走到她身后,安静地陪着她。 阳光落在母子两人的身上,温暖而平静。 这一刻,所有的心碎值KPI,生命倒计时,都变得不再重要。 …… 下楼签合同。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江辞全程面无表情地签字,刷卡,确认手续。 售楼部经理全程陪同,热情周到,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大厅里,之前那位叫莉莉的女销售,一直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那个被经理和财务众星捧月般围着的年轻人。 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就在刚才,经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 这个月的奖金,一分不剩,全没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这个年轻人不是江辞,只是一个穿着朴素但真正有实力的普通客户,自己会错失一笔多大的佣金。 她为自己的傲慢和偏见,付出了最直接的代价。 …… 回老家的路上。 车里的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凝重。 楚虹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沉默不语。 她还在消化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就在江辞以为她会这样一直沉默到家时,楚虹忽然坐直了身体,开口了。 “小辞,《三生劫》是不是快要上映了?” 江辞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虹转过头,看着他,表情异常认真。 “别看我一把年纪了,现在微博我可已经用得很好了。” “你这次在那个戏里,是不是演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我都在微博上看到了,好多小姑娘天天在超话里念叨你呢。” 江辞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自己母亲已经摸索到“超话”这种地方。 他含糊地回答:“还行,演的男四号。” 楚虹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谦虚,她自顾自地计划起来。 “等电影上映了,我第一时间就去看。” “我再叫上对门的小莉,那闺女天天跟我说,她是你的头号粉丝,到时候一起去,也让她高兴高兴。” 江辞笑了。 “行,我给你们安排电影票。” 楚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上了一句。 “对了,你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粉丝后援会,是不是要买票冲票房的?妈这里还有点钱……” 第244章 首映前夜,最终审片! 在老家陪着楚虹女士挑选完基础的家具,时间一晃而过。 六月二十七日,《三生劫》首映礼的前一天。 江辞回到了京都。 推开酒店房门,助理孙洲已经抱着一沓文件等候多时。 他看到江辞,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手里的文件因为动作太急而散落了一页。 “辞哥,你回来了!” 孙洲手忙脚乱地捡起文件,快步迎上来,开始他机关枪式的汇报。 “明天首映礼的流程,我已经跟主办方那边确认了三遍。下午三点出发,三点半到红毯签到区,你的走位顺序在中间,跟顾淮哥一起。” “媒体采访环节预留了十五分钟,问题大纲在这里,我都给你划好重点了。” “然后是进场观影,中间有一个主创互动环节,最后是散场……” 孙洲的嘴像上了发条,把每个时间点都卡得死死的。 江辞随手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接过那份厚厚的流程表,随意翻动着。 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乔欣然会来吗?” 孙洲汇报的语速被打断,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她是女二号,肯定会来。而且……她最近的采访有点频繁。” 江辞的指尖在流程表上“乔欣然”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没再多问。 他划开手机屏幕,微博热搜榜上,#三生劫明日上映#的词条已经冲到了前三。 点进去,评论区是粉丝铺天盖地的期待和各种猜测。 【终于要来了!我的楚无尘仙尊!我已经准备好纸巾了!】 【据说楚无尘的结局超级惨,被刀傻了,期待又害怕。】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是为了楚无尘和苏念然的CP去看的?】 孙洲看着江辞的动作,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 “辞哥,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下。” “乔欣然前天接受一个杂志专访,被问到和您的合作感受。她说了一句‘楚无尘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人’。” “现在……你俩的CP粉都疯了,超话里全是她们P的图。” 孙洲说完,观察着江辞的反应。 他实在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辞哥,我就是有点想不通,乔欣然那边怎么就……这么上头呢?现在网上她跟您的CP超话,简直没法看了。” 孙洲还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怎么跟他家艺人对过戏的女演员,都特别容易产生CP感…… 从一开始的乔欣然,到后来《恋爱的犀牛》的夏梦,再到《宫谋》的苏清影。 只要跟江辞同框出现,CP粉们就能自己产粮产到过年。 江辞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流程表。 江辞对此没什么反应。 CP粉?无所谓。 他只关心一件事。 CP粉越多,关注度越高, 明天愿意为楚无尘心碎流泪的观众,是不是也会更多? 到时能为他带来多少生命时长? 孙洲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辞哥根本不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绯闻。 他继续汇报着其他琐碎的宣传事项。 …… 晚上。 孙洲离开后,酒店套房里只剩下江辞一个人。 他没有开灯,随意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 窗外是京都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插进特意让孙洲留下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顾淮特意派人送来的,《三生劫》的最终成片,内部版本。 电视屏幕亮起。 熟悉的龙标过后,磅礴大气的片头音乐响起,古朴的画卷徐徐展开。 江辞躺在沙发里,安静地看着。 电影的节奏很快,一个多小时后,剧情已经推进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楚无尘之死。 屏幕上,那个白衣飘飘的仙尊,为了守护身后的爱人,独自迎向毁天灭地的天劫。 雷光贯穿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白衣。 他从半空中坠落,身体开始一点点化为金色的光点。 这是足以让任何观众心碎的诀别场面。 江辞却看得异常平静。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面带解脱微笑,缓缓消散的楚无尘。 他的大脑里,在反复思考。 这个镜头,光影用得很好,能最大化演员脸部的破碎感。 配乐切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刚好在楚无尘流下第一滴泪的时候响起,能瞬间引爆观众情绪。 乔欣然最后的哭戏,比在片场时更有感染力,后期配音的情绪也给得很足。 很好。 这是一个完成度非常高的“产品”。 一个能高效收割心碎值的,完美的“BE武器”。 就在屏幕上的楚无尘彻底化为光点,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夜空时, 江辞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赵振发来的微信消息。 “辞哥!明天首映!我和陈默已经买好票了!前排正中!就等着给你捧场了!” 江辞看着那条消息,脸上那些属于审片时的疏离和冷静,瞬间融化了些。 他拿起手机,打字回复。 “不是说没脸来看吗?” 赵振秒回。 “那不一样!那是首映礼,咱们去的是普通场!自己买票进去的!正大光明!不算蹭你热度!” 江辞笑了笑,指尖正准备再回复点什么。 一个电话,直接切了进来。 来电显示——林晚。 他划开接听。 “明天首映礼,记住两点。” 林晚从不废话,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干脆利落。 “第一,别笑得太僵,你好歹是个演员,开心点。” “第二,如果媒体不长眼,问到你和乔欣然的关系,标准答案我已经让孙洲发给你了,就说‘合作愉快的搭档’,一个字都别多说。” “知道了,晚姐。”江辞应下。 “行,挂了。” 电话结束。 江辞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那片已经暗下去电脑屏幕。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倒影。 他看着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看到了那个在背地里守护了五百年的角色。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玻璃上。 喃喃自语。 “楚无尘啊楚无尘。”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245章 红毯营业“事故”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 《三生劫》的首映礼,在京都最大的影城举行。 保姆车平稳地停在红毯入口的候车区。 车窗外,是密不透风的人墙和足以刺穿黑夜的闪光灯。 孙洲半跪在座椅旁,手指有些颤抖地帮江辞整理着西装领带。 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里像念经一样反复叮嘱。 “辞哥,一会儿下车,记得微笑。” “别太冷,但……但也别笑得太假,自然一点,对,自然。” 江辞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他的大脑里,正在飞速加载林晚特意发来的《艺人红毯标准微笑教程》。 “第一步,放松面部肌肉。” “第二步,舌尖抵住上颚。” “第三步,想象一件真正让你开心的事情。” 他准备好了。 “辞哥,到我们了!”孙洲的声音传来。 车门被人从外拉开。 震耳欲聋的声浪,在一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 “江辞!江辞!” “楚无尘!” “仙尊看这边!” 江辞踏上红毯。 那一瞬间,他按照教程的最终指令,扯动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精准的,不多不少刚好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然而,他那张被无数BE剧本浸润过的脸,似乎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肌肉记忆。 这个微笑,在无数高清镜头的放大下,莫名透出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现场的粉丝们却看不出这些。 她们只看到了那个从光影中走出的男人,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 脸上还挂着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 尖叫声几乎要掀翻顶棚。 媒体区的记者们陷入了疯狂,快门声连绵不绝。 一个男记者扯着嗓子,将话筒往前递。 “江辞!听说你为了演楚无尘这个角色,特意减重了十几斤,是真的吗?” 江辞停下脚步,侧身对着镜头。 他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没有的事,都是网上捕风捉影。” 简短,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就在媒体准备追问下一个问题时,红毯的另一端,人群忽然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骚动。 乔欣然出现了。 她穿着一袭洁白的抹胸长裙,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银色闪片,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宛如剧中的苏念,跨越时空,降临人间。 粉丝的尖叫声里,CP粉的呐喊显得格外突出。 “啊啊啊!尘念是真的!” 乔欣然没有在红毯中央过多停留,她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 在众人的注视下,目标明确地,一步步走向了江辞。 最终。 她停在了江辞的身边。 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漾开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熟稔的笑容。 “师尊,好久不见。” 这个称呼,让现场的CP粉直接陷入了癫狂。 江辞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僵。 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维持着社交距离。 “乔老师。” 然而,乔欣然完全无视了他这份刻意的疏离。 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江辞的胳膊。 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装布料传来。 营业事故。 江辞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四个字。 林晚的警告音犹在耳, 他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到明天娱乐版块的头条——《江辞乔欣然恋情曝光?红毯亲密互动泄露天机》。 人群外的孙洲,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应援牌都差点没拿稳。 现场的媒体记者们,则像是闻到了味了,所有镜头在同一时间, 全部对准了这亲密挽在一起的两人,快门声骤然密集了数倍。 乔欣然的笑容真诚又坦然, 她甚至还侧过头,对着江辞,用一种亲昵的姿态, 对着镜头摆出了完美的合影姿势。 那画面,与江辞脸上那份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形成了充满了故事性的戏剧冲突。 记者们彻底疯了。 “江辞!欣然!请问你们私下关系也这么好吗?” “二位在剧组拍摄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难忘的事情?”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乔欣然抢在了江辞前面。 她看着提问的记者,微微一笑,说出了一段让现场一片哗然的话。 “楚无尘教会了苏念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她顿了顿,挽着江辞胳膊的手,似乎更紧了一些。 “而江辞老师,也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演员。” 这段话说得意味深长,充满了可以解读的空间。 无数道探究的、八卦的、兴奋的视线,全部聚焦在江辞的身上。 他感觉到乔欣然挽着他的手臂,那份力度。 他看向镜头,表情依旧平静, 若有似无的赞叹:“乔老师不愧是专业的演员,直到现在,还沉浸在苏念的角色里,这种入戏的深度,非常值得我学习。” 标准的,滴水不漏的公关话术。 一个暧昧拉扯,一个官方疏离。 CP粉们在人群里已经磕疯了。 红毯环节终于结束。 在进入影厅前的休息区,人流拥挤。 乔欣然被她的助理护在中间,江辞则跟在后面。 就在即将错身的瞬间,乔欣然忽然回过头,凑到江辞耳边。 她的动作很快,旁人只看到一个亲密的剪影。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她低不可闻的说话声,拂过江辞的耳廓。 “一会儿,你会看到,苏念的眼泪,是只为你一个人流的。” 江辞愣了一下。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乔欣然就已经被助理簇拥着,走进了嘉宾通道。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拐角的白色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姑娘今晚的攻势,目的性太强,却又和他记忆里那种“广撒网”的套路截然不同。 他这才想起,再杀青戏前一段时间,面对乔欣然【海王鉴别光环】就再没响过。 难道她……真的把鱼塘清空,只为钓他这一条? 这是什么操作?提前打预防针? 影厅的灯光彻底暗下,巨大的银幕亮起。 磅礴大气的片头音乐响起,古朴的画卷徐徐展开,将观众瞬间拉入那个仙气缥缈的三界。 江辞坐在嘉宾席的第二排,他的左手边,隔着一个刻意留出的空位,就是乔欣然。 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观众细微的讨论,感受到那份压抑不住的期待。 当片头结束,正片开始,第一个镜头给到云雾缭绕的长生殿, 那个白衣仙尊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大银幕上时,整个影厅,爆发出一阵低呼。 “啊啊啊!楚无尘!” “我的天!这也太仙了吧!” “大银幕看我老公的盛世美颜,我死了!” 第246章 这波贴脸开大,效果拔群 银幕上的故事,江辞早已烂熟于心。 耳朵在捕捉着黑暗中那些因为心动和惊艳而起伏的,属于女性观众的呼吸频率。 很好,开局不错。 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准备开始验收自己几个月来的工作成果。 随着剧情的推进,影厅内的气氛也随之起伏。 当楚无尘为救苏念,孤身闯入妖界,被万妖围攻时,观众席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当他将受伤的苏念抱在怀里,施法为她疗伤,嘴上却说着清冷的训诫之语时,黑暗中响起了低低的议论。 “他好爱她,可是他好会说谎。” “这什么口是心非的师尊,我哭死。” 电影的节奏被吴导掌控得炉火纯青,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一个清冷孤绝、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仙尊形象,就这样被刻进了所有观众的心里。 终于,剧情推进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楚无尘之死。 屏幕上,那个白衣飘飘的仙尊,为了守护身后的爱人,独自迎向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天劫。 雷光贯穿他的身体,鲜红的液体瞬间染透了他那一身飘逸的白衣。 他从半空中坠落,身体开始一点点化为金色的光点。 悲壮的配乐在这一刻响起,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看着那个已经哭到崩溃的苏念,说出了他五百年来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告白。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随后,在苏念伸出的,徒劳想要挽留的手中,他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浅却又温柔到了骨子里的笑容。 是送给角色楚无尘的解脱。 也是对所有观众的,最终处决。 影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 两秒。 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影厅的各个角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接着,一个坐在前排的女观众,情绪彻底失控,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对着那片已经只剩下虚无光点的银幕,伸出手,发出了哭喊。 “别死!求你别死!” 这一声哭喊,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情绪。 连锁反应发生了。 压抑的啜泣声从一个角落迅速席卷了整个影厅, 江辞安静地坐在黑暗的中心。 他的眼前,是另一场无人知晓的狂欢。 【来自观众A的心碎值+12!】 【来自观众B的心碎值+50!】 【来自观众C的心碎值+99!】 系统面板上,心碎值的提示音疯狂刷屏,数字跳动的速度快到几乎产生了残影。 身旁的座位在剧烈震动,他不用转头,都能想象出乔欣然此刻哭到抽搐的狼狈模样。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需要进行表情管理的女明星。 江辞的脑海里,一声格外清脆悦耳的提示音,盖过了所有杂音。 【来自乔欣然的心碎值+288!】 这波“贴脸开大”的悲剧输出,效果拔群,直接榨干了这位前“海王”的所有情绪储备。 看来之前红毯上的那些铺垫,都成了这次收割的绝佳助攻。 他正想关闭面板,后台的名单却自动刷新了一下。 【来自李莉的心碎值+88!】 李莉? 江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家对门的邻居,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高中生。 看来老妈还真把票给她了。 江辞正准备关掉面板。 就在这时,一条字体加粗、颜色鲜红的提示,蛮横地弹到了系统界面的最顶端。 【来自楚虹女士的心碎值+188!】 江辞:“……”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妈怎么也…… 他很快反应过来。 以楚虹女士对仙侠题材的理解能力,她大概率不是在为楚无尘和苏念那跨越五百年的狗血爱情而哭。 她看到的,是自己那个瘦弱的儿子,被威亚吊在半空中, 身上爆开一个又一个血包,嘴里吐着逼真的“血浆”,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在楚虹女士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仙尊陨落的BE美学。 这是一部活生生的,记录她儿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的,催泪纪录片。 这份“跨频道的母爱”砸过来,让江辞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鼻头发酸。 首映礼还没结束。 系统后台,单场累计的心碎值,已经轻而易举地突破了1888点。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忽然金光一闪。 那个显示着生命时长的数字后面,计量单位发生了质的变化。 原本的“天”,跳动了一下,进化为了一个崭新的汉字。 “年”。 江辞在脑海中快速换算了一下。 总心碎值余额,野蛮地飙升至7115点! 最终,剩余生命时长的数字疯狂跳动后,定格为:5年零30天! 那把悬在头顶催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被他亲手摘下,扔进了垃圾桶。 巨大的安全感,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周围满是泪水,悲伤的氛围浓厚得很。 江辞却因为巨大的安全感,内心平静得想笑。 这种极致的“悲喜并不相通”,让他不得不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抑制住上扬的趋势。 终于,片尾曲放完,银幕暗下。 影厅的灯光,“啪”的一声,骤然亮起。 刺眼的光线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全场几百名观众,顶着一双双红肿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嘉宾席。 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认知失调的一幕。 那个刚刚还在大银幕上“魂飞魄散”的仙尊,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他脸上没有半分悲伤,平静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动作优雅地弹出一张,递给了身旁那个已经哭到妆容花了的乔欣然。 观众还没能从那场盛大的悲剧里抽离出来。 眼前活生生的江辞,给他们带来了一种“诈尸”般的强烈错乱感。 影厅里的气氛,诡异地凝固了三秒。 那几百双红肿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江辞。 不是粉丝见到偶像的狂热, 不是路人看到明星的好奇。 是一种……混杂着悲痛、震惊和一丝被欺骗了感情的控诉。 第247章 悲喜并不相通的夜晚 主持人拿着手卡,快步走上舞台,试图掌控现场。 “感谢各位主创为我们带来如此精彩的表演!”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但台下此起彼伏声,让这欢快显得格外单薄。 “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三生劫》的主创团队上台!” 话音落下,台下并没有预想中的掌声雷动。 坐在嘉宾席的主创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顾淮第一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迈步朝台上走去。 其他主演也陆陆续续跟上。 然而,当江辞起身时,他发现身旁的乔欣然还瘫在座位上,身体微微颤抖, 显然还沉浸在电影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江辞犹豫了零点五秒。 如果被媒体拍到“冷漠无情”,可能会影响后续KPI。 他伸出手,用一种刻意保持着距离的姿势,扶住了乔欣然的胳膊。 “乔老师,该上台了。” 乔欣然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她顺势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江辞身上。 江辞只好架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舞台。 这一幕,被台下无数的镜头和手机清晰地记录下来。 CP粉的区域,瞬间炸裂。 “啊啊啊!是师尊!师尊回来扶他的念念了!” “我就知道!他舍不得!” 快门声响成一片,将这“师尊还魂扶灵”的画面永远定格。 主创团队终于在舞台上站成一排。 台下依旧没有掌声,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抽泣声。 主持人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了巨大的挑战。 他硬着头皮,试图活跃气氛,将话筒递向观众席。 “电影好看吗?” 这个问题,成了一颗投入油锅的水滴。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从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嘶吼着回应。 “太虐了!赔钱!” 这一声拉开了某种序幕。 “对!赔我眼泪!赔我纸巾!” “我的楚无尘啊!编剧你没有心!” 群情激愤。 作为男主角的顾淮,看着台下这番景象,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 “看来大家对我们的电影有很多话想说。”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这个魔尊很多余,感觉大家都是来追忆仙尊楚无尘的。” 话音刚落,台下一个举着“顾淮我爱你”灯牌的粉丝,一边哭一边大喊。 “淮哥你演得也很好!就是你下手太晚了!” 顾淮:“……” 主持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风暴的中心,江辞身上。 “江辞,看大家反应这么热烈,你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江辞接过话筒。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哭花了妆的脸,那几百双红肿的眼睛,脑子里飞速运转。 他试图用一种最轻松的,最具安抚性的语气开口。 “大家别哭。” “我还活着。” 这句大实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成了新的催泪弹。 台下一个年轻的女孩,哭得更凶了,指着他大喊。 “你骗人!你笑得那么勉强,你就是在安慰我们!” 江辞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面无表情。 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你们看!他不笑了!他心里也痛!哀莫大于心死啊!” 江辞觉得事情正在往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轻轻皱了皱眉,思考着该如何补救。 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立刻痛心疾首:“他皱眉了!他一定是在回忆被天雷贯体的痛苦!余痛未消啊!” 江辞:“……” 他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表情,都会被观众自动加载一层厚厚的“破碎滤镜”。 他放弃了挣扎。 互动环节在一种极其沉重又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主创们退到后台的休息区,准备接受媒体的群访。 江辞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赵振发来的微信。 【辞哥!牛逼!我旁边一大哥哭得假睫毛都掉了!顾淮演得好是好,但你那是真要命啊!】 江辞的指尖还没碰到屏幕,第二条消息紧随其后。 是陈默。 【数据分析显示,你在影片后半段的出镜率虽然只有15%,但观众的情绪峰值全部集中在你身上。这在表演学上叫‘有效抢戏’。】 江辞看着这两条消息,心情有些复杂。 他刚把手机揣回兜里,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林晚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她的视线越过那些正在补妆、对流程的艺人,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江辞身上。 眼里满是老板对员工的满意。 媒体群访开始。 江辞再次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主办方在活动结束后,安排了盛大的庆功宴。 但当晚宴开始,所有人举杯庆祝时,却发现少了那个最该被庆祝的人。 孙洲替他挡下了所有敬酒和询问。 “抱歉各位,辞哥入戏太深,情绪还没缓过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个理由,再次引爆了媒体圈。 当天晚上。 #楚无尘 意难平# #江辞 BE美学天花板# #三生劫 全员心碎# #江辞入戏太深缺席庆功宴# 几个词条,以一种蛮横的姿态,迅速霸占了热搜榜前十。 江辞的个人微博粉丝数,开始以每分钟数万人的恐怖速度,疯狂暴涨。 回酒店的保姆车上。 江辞靠在后座,安静地翻看着微博私信。 除了粉丝们成千上万条哭天抢地的哀嚎。 他还看到了一条来自“苏念本念”的账号发来的长文。 是乔欣然的小号。 内容全是语无伦次的,关于她如何从苏念的角色里走不出来,如何看到楚无尘的笑就心碎的碎碎念。 江辞面无表情地划过。 就在这时,林晚的消息弹了出来。 【明天上午十点来公司,《潜伏者》的合同还有细节要谈,另外,有个不太好的新闻,你最好看一眼。】 消息下面,附着一个新闻链接。 江辞点了进去。 手机屏幕上,一个长的像车力巨人的岛G女领导人, 对着无数镜头,用一种极其嚣张的口吻,发表着讲话。 江辞握着手机。 他忽然明白了林晚那句“不太好的新闻”是什么意思, 也更深刻地理解了,《潜伏者》这个故事,沈清源这个角色,所背负的重量。 第248章 膏柿枣苗彼阳的晚意 次日清晨,京都的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 江辞从床上坐起身,昨夜庆功宴的喧嚣和影迷们心碎的哭喊还在耳边。 他拿起手机,本想看看《三生劫》的后续发酵,顺便看看自己一夜之间又多了多少“生命时长”。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划开屏幕,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心碎值”狂欢时,却愣住了。 铺天盖地的,不是关于楚无尘的讨论、粉丝们哭天抢地的影评。 一条加粗的国际新闻标题,野蛮地占据了所有APP的开屏。 原来昨天那条新闻已经彻底发酵了! 【岛G新任女领导人发表争议言论!】 新闻配图上,是一个长相奇特的女人,正对着无数镜头,发表着讲话。 江辞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 车力巨人。 他点开微博,热搜榜单的景象堪称奇观。 第一条:#勿忘国耻# 第二条:#楚无尘意难平# 第三条:#三生劫太好哭了# 家仇国恨与虚构角色的悲欢离合,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方式,并列在同一个榜单上。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偏转。 昨天还在为楚无尘魂飞魄散而哭天抢地的网友们,此刻已经将所有的悲伤,转化为了对现实的滔天怒火。 评论区里,关于电影的讨论被迅速淹没。 “还在哭楚无尘?都来看看现实吧!人家都骑到我们脸上了!” “妈的,气得我一晚上没睡着,什么楚无尘,现在只想手撕鬼子!” “《三生劫》先不聊了,我先去把抗战片翻出来看一百遍!” 江辞安静地看着这些评论。 他没有感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抢了风头,有些东西比自己续命更重要。 上午十点,星火传媒。 江辞推开林晚办公室的门。 巨大的液晶电视正悬挂在墙上,播放着那段令人作呕的新闻发布会。 林晚坐在办公桌后,没有看他。 她身体绷得笔直,气场冰冷。 江辞走进去,电视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刺耳又尖利。 林晚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瞬间漆黑,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江辞。 “现在,”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部戏,不仅仅是一部电影了。” 她的手指,指向了桌上那本厚厚的剧本。 《潜伏者》。 江辞走过去,拿起了剧本。 抗战时期的沪市,风雨飘摇的年代。 主角沈清源,周旋于鬼子与汉奸之间,在黑暗中独行。 在当下这种舆论环境中,这部电影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它不再只是一部追求艺术高度的作品,更成了一个承载着民族情绪的出口。 江辞翻开剧本,目光落在一场戏上。 沈清源为了获取信任,被迫当众向一个日军军官卑躬屈膝,甚至亲手为对方点烟。 文字是冰冷的。 但此刻,江辞的脑海里,却自动将剧本里的日军军官,替换成了电视上那张“车力巨人”的脸。 陌生的,不属于任何角色的情绪,从他的胸腔里升腾起来。 是发自骨子里的厌恶。 这一次,他不需要去演。 他与沈清源这个角色,在跨越了时空之后,达到了某种精神上的契合。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并按下了免提。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是侯孝贤导演。 对面开门见山。 “江辞在你那儿吗?” “在,侯导。”林晚回答。 视频电话的请求弹了出来,林晚点了接受。 屏幕上,出现了侯孝贤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背景是他那个堆满了书籍和胶片资料的私人工作室。 老爷子的视线在屏幕上搜寻了一下,很快锁定了站在办公桌前的江辞。 他只说了一句话。 “江辞,这口气,咱们得在银幕上帮老百姓出出来。” 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 “沈清源这个角色,要狠,要绝。要让观众在看的时候恨得牙痒,看到最后,再为他哭得断肠。” 江辞对着屏幕,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侯导。” 侯孝贤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视频。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林晚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演员资料,扔在桌上。 “原本定了演反派打手和情报贩子的两个演员,临时毁约了。” 江辞拿起资料看了看。 林晚继续说:“理由是嫌片酬低,不想在这种‘小角色’上浪费时间。但真正的原因,谁都清楚。” 她嗤笑一声,将那两份资料扔在桌上。 “公关团队发来的说辞是‘档期冲突’,经纪人私下跟我诉苦,说演员最近‘情绪敏感’,演不了这么‘复杂’的角色。” 林晚冷笑一声:“说白了,就是怕脏了他们‘冰清玉洁’的羽毛,怕被网友的口水淹了,影响下一部戏当正人君子。” 江辞放下了资料。 这两个角色,戏份确实不多,但对整部戏的质感至关重要。 一个是主角沈清源打入敌人内部时,遇到的第一个挑衅者,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蠢,却坏得彻底。 另一个,则是潜伏在百乐门的情报贩子,表面斯文,实则阴恻恻地贩卖着同胞的性命。 一个要“凶神恶煞的蠢坏”。 一个要“阴恻恻的高智商坏”。 江辞的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张是赵振那张写满了“我很能打”的脸,和他那一身快要撑爆T恤的腱子肉。 另一张,是陈默戴着眼镜,面无表情地分析着“人类膀胱容量”时的样子。 江辞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 “晚姐,这两个角色,我有推荐的人选。” 林晚挑了挑眉。 “谁?” “我室友。” 林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辞,这可是侯导的戏。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动用你的‘裙带关系’?” 她以为江辞是因为红了,就想开始往剧组里塞自己人。 这是圈内大忌,尤其是在侯孝贤这种级别的导演面前。 江辞却很平静。 “侯导要的是‘真’。” 他迎上林晚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两个人,比演员还真。” 林晚愣住了。 她看着江辞那副笃定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江辞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直接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赵振的号码,拨通了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屏幕剧烈地晃动着,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地铁或者公交上。 赵振那张大脸猛地凑到镜头前,满头是汗。 “辞哥?怎么了?我正跑组呢!刚从城西一个剧组出来,副导演连我简历都没看就把我打发了,我……” 江辞直接打断了他的抱怨。 “别跑组了。” 赵振愣住:“啊?” “立刻来星火传媒。”江辞的指令清晰而直接,“有个演‘汉奸’的机会,侯孝贤导演的。”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击。 “来不来?” 视频那头沉默了五秒。 赵振的嘴巴慢慢张大,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紧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手机听筒里炸了出来,几乎要震碎江辞的耳膜。 “卧槽!来!” 江辞面无表情地挂断了视频。 然后,他点开和陈默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一个高智商反派角色,侯孝贤导演,片酬不高,但能写进履历。有兴趣吗?】 消息发送成功。 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已经彻底呆住的林晚。 第249章 404“全员恶人”! 陈默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只有一个字。 “好。” 江辞收起手机,抬头看向林晚。 林晚抱着手臂,脸上那副“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还没散去。 “江辞,我提醒你。”她开口,打破了办公室的安静, “侯导的片场,不是你带朋友体验生活的地方。这两个角色,哪怕只有一句台词,也必须是专业的。” 江辞点了点头。 “我明白。” 他没再多解释。 因为他很清楚,在表演这件事上,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辩解。 半个小时后。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晚说了声“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两个脑袋一前一后地探了进来。 前面那个是赵振。 他身上套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黑色西装,领带歪歪扭扭地系着。 头发上抹了半瓶发胶,根根直立,配合他此刻紧张到扭曲的表情,活脱脱一只炸毛的海胆。 后面是陈默。 他也穿着西装,只不过小了一号,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 那副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上,蒙着一层可疑的雾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太真实。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是侯导派来的选角副导演,姓王。 王副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地蹙了蹙。 他拿起桌上的两份简历,那简历薄得可怜, 除了姓名、年龄和一张证件照,就只有“京都电影学院2025届应届毕业生”这一行字。 他放下简历,看向江辞,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客气笑容。 “江老师,这两个……就是你推荐的人?” “是。” 王副导推了推眼镜,语气委婉,却透着轻蔑。 “侯导的戏,您是知道的,不是过家家。这两个角色虽然是配角,但也需要有经验的演员来撑。” “新人……尤其是这种一张白纸的新人,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赵振的脸“唰”地一下涨红了。 陈默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推眼镜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三倍。 江辞没理会王副导的弦外之音。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甚至没有站起身。 “给他们五分钟。” 他声音不高,却让几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试一段戏。如果不行,我亲自给王导您道歉。” 那股平静之下潜藏的强大气场,让王副导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了一眼林晚,林晚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端起咖啡杯,一副“你们自己解决”的姿态。 王副导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好,就五分钟。” 他倒想看看,这个新晋的“BE美学大师”,究竟有什么底气。 江辞的视线转向赵振。 “你,过来。” 赵振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差生,同手同脚地挪了过去。 江辞从剧本里抽出一页纸,扔给他。 “你是特务打手,刚刚抓了一个嘴硬的爱国学生,你的任务,就是让他开口。” 赵振拿着那页纸,手都在抖。 江辞继续说。 “忘了台词没关系。你就想一件事。” “去年学院篮球赛决赛,最后三十秒,导演系那个一米九八的中锋,是怎么在你头上抢到篮板,绝杀你们的。” 赵振抬起头。 他那双因为紧张而游移不定的眼睛里,瞬间窜起一簇“屈辱”的火焰。 江辞不再看他,转向了王副导。 “王导,您可以开始了。” 王副导清了清嗓子,敷衍着念着台词,扮演那个爱国学生。 “你们这群卖G求荣的狗汉奸,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 赵振动了。 扑了过去。 那件西装外套,因为他瞬间贲张的肌肉,发出撕裂声。 他一把揪住王副导的衣领,巨大的力量让这个一百五十多斤的中年男人双脚离地。 “不说?” 赵振的脸上,不见了半分平日里的中二和憨直。 脸上全是暴戾和狂躁的狰狞。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口水几乎要喷到王副导的脸上。 “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老子让你求着说!” 那股蛮不讲理的凶光,那身因为经常锻炼而练出的蛮力,在这一刻,化为最直接的暴力威胁。 王副导彻底吓傻了。 他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停。” 江辞的声音响起。 赵振松开手,王副导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赵振则站在原地,汗如雨下。 江辞看向早已呆住的陈默。 “到你了。” 他抽出另一页纸。 “你,是一个为日本人做事的精算师。向你的上级,也就是我,汇报如何从一个贫民区,榨取出更多的‘帝国建设税’。” 陈默走上前,接过那页纸。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做了一个让几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摘下了眼镜。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 清晰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江辞。 声音平直,毫无语调起伏。 “长官。根据我的测算,闸北区的贫民保有量为三千二百一十四户,共计一万一千零七十二人。” “按照现行税率,每月可征收七万三千元储备券,但这远未达到他们的承压极限。”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那种将人命完全数据化,用最理性的逻辑,去计算最残忍的剥削的冷静, 比赵振那外放的暴力,更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这是一种“平庸的恶”。 一种比魔鬼更可怕的,来自人间的恶。 王副导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这简直就是从七十多年前的沪市,直接穿越过来的! 他站起身,一把抓过桌上的合同,声音都变了调。 “签!马上签!” …… 签完合同,王副导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带着两份合同,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江辞,林晚,和两个还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室友。 赵振看着合同上那个对新人来说,堪称巨款的片酬数字,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辞……辞哥……我这就……进侯导的组了?” “我……我要演汉奸了?” 江辞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别高兴得太早。”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从现在开始,到这部戏杀青,我们三个,要演的是‘全员恶人’。” “在剧组,在片场,甚至在酒店,你们不再是我的室友。” 他指了指自己。 “我是最大的汉奸头子,沈清源。” 然后,他指了指他们。 “你们,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两条狗,懂吗?” 七月四日,《潜伏者》剧组正式官宣。 在那个“车力巨人”引发的舆论风暴还未平息的当口, 剧组官微用一张概念海报,做出了最硬气的回应。 海报上,江辞饰演的沈清源站在黑白分割的光影里。 一半是穿着西式礼服,温润如玉的富家少爷。 另一半,则藏在阴影里,穿着中式长衫,面目阴鸷,狠辣毕现。 官宣当晚,江辞带着两个刚刚拿到第一笔片酬的兄弟,在影视城附近找了一家烧烤摊。 三人点了满桌的肉串和啤酒。 赵振喝多了,抱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羊蝎子,哭得稀里哗啦。 “辞哥,等电影上了,我回老家,我爸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江辞没安慰他,只是又给他开了一瓶啤酒,笑着给他满上。 “没事。” “腿断了,演技就更真了。” 第250章 顶级刀工,这技能有点刑 烧烤摊的喧嚣散去,回到酒店房间,江辞身上还带着烧烤和啤酒味。 他没有立刻去洗漱,而是先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了一个名为“猫眼票房纪”的APP。 屏幕亮起,《三生劫》的海报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海报下方,一行鲜红的数字,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上映次日,单日票房破1.03亿】 江辞盯着那个数字片刻后,打开了系统面板。 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 【心碎值余额:8995点】 【剩余生命时长:5年279天11小时】 江辞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8995点。 距离五位数,只差临门一脚。 一夜之间,生命时长增加了近半年。 这还是在家国大事的热搜冲击下,分走了一大部分观众情绪的结果。 江辞看着那个接近一万的数字,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一种强烈的消费欲望,从心底里野蛮生长出来。 他必须狠狠消费一波。 江辞打开了久违的系统商城 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表演类技能, 却意外地在列表末端发现了一个新增的分类——【生活百通】。 江辞如今的消费策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求活命的菜鸟。 技多不压身。 只要能让沈清源这个角色在银幕上“活”下来,让观众相信他的存在, 再离谱的技能,都有其价值。 他的视线在列表上快速扫过,很快锁定了一个技能。 【语言通晓:英、法、日(母语级)】。 【简介:你将拥有这三门语言的母语者思维,包括但不限于流利的口语、精准的语法、以及对该语言文化背景的深度理解。】 【售价:3000点心碎值】 这个技能,简直是为沈清源量身定做的。 剧本里,沈清源自幼留学海外,精通多国语言是他人设的基石。 想要演好一个“海归”,不是背几句外语台词就能蒙混过关的。 那种深入骨髓的语言习惯和思维方式,才是最难模仿的。 江辞毫不犹豫。 “兑换。” 【心碎值-3000,技能兑换成功。】 一股庞杂的信息流,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的单词、句法、俚语,还有那些语言背后所承载的文化记忆, 如同潮水般涌来,与他的大脑神经高速融合。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世界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看着酒店房间里那本英文版的酒店指南,上面的每一个单词,都变得亲切而自然,读起来和母语一样 江辞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浏览商城。 很快,第二个目标出现。 【收纳整理大师(强迫症版)】 【简介:你将拥有如同顶级收纳师般的空间规划能力,能利用每一寸空间,将所有物品摆放得如同阅兵方阵般整齐。同时,你将对环境的细微变化产生极其敏锐的直觉。】 【售价:2000点心碎值】 这个技能,看上去和表演八竿子打不着。 但在江辞的脑回路里,这简直是为特工角色准备的神技。 一个顶级的潜伏者,需要经常变换藏身地点,快速收拾行囊是基本功。 藏匿情报、武器,或者处理掉某些不该存在的痕迹, 都需要对空间有极致的利用和规划能力。 更重要的是,那种对环境变化的敏感直觉。 有人动过我的东西。 房间里多了一粒不属于这里的灰尘。 这些细节,在谍战片里,往往是生死攸关的信号。 “兑换!” 【心碎值-2000,技能兑换成功。】 第三个技能,让江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顶级日式刺身/解剖刀工】 【简介:你将对生物的骨骼与肌理结构了如指掌,无论面对的是一条金枪鱼还是一具……模型,你的下刀都将精准无误,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售价:2000点心碎值】 这个技能的简介,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但江辞的思维,再次跑偏。 沈清源要混迹于鬼子高层的圈子,如果能露一手顶级的日料手艺,无疑是获取信任的绝佳敲门砖。 更何况…… 这刀工,如果用在刑讯逼供的戏份里,那种压迫感和张力,恐怕会直接拉满。 一个穿着西装,温文尔雅的男人,用处理顶级食材的手法,慢条斯理地刮着指甲。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足够让观众不寒而栗。 买! 【心碎值-2000,技能兑换成功。】 一口气,7000点心碎值就这么花了出去。 江辞的余额瞬间缩水到1995点。 但他非但没有半点心疼, 反而有一种将角色装备升到满级,准备出新手村大杀四方的畅快感。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还是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但江辞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微微张开嘴,用一种极其标准的京都腔日语,低声念白。 “今晚的月色,很适合杀人。” 那是一种优雅而沉静的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 连他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那个敞开的行李箱上。 里面是胡乱塞着的换洗衣物,皱巴巴地挤在一起。 就在看到行李箱的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从他的心底升腾起来。 乱。 太乱了。 这简直是对空间美学的侮辱。 强迫症发作了。 他走过去,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三分钟后。 所有的衣物,按照颜色深浅、材质厚薄,被分门别类,折叠成了完美的豆腐块。 就在江辞欣赏着自己杰作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是赵振和陈默。 “辞哥,还不睡呢?商量下明天去横店的事啊!” 江辞走过去打开门。 赵振和陈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卧槽,辞哥你这是……请了保洁阿姨上门服务?” 赵振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那个堪称艺术品的行李箱给吸引了。 他瞪大了眼睛,围着行李箱转了一圈,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陈默也推了推眼镜,看着那个行李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辞没有理会两人的大惊小怪。 他看着他们,很自然地,用一种优雅的语调开口。 “PrépareZ vOS affaireS, nOUS nOUS préSenterOnS bient?t à l''éqUipe.” (收拾东西,我们要去剧组报到了。) 纯正的法语,从他嘴里流淌出来。 赵振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辞,然后又扭头看向身后的陈默,满脸都是问号。 “我靠,辞哥你这是练上台词了?这鸟语说得……还真他娘的有股明星范儿!” 陈默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这不是背诵台词能达到的效果。” 他停了下来,看向江辞,脸上带着困惑 “更像一个以法语为母语的人。” 第251章 隔壁阳台上的旗袍女人 江辞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的强迫症,在看到赵振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拉链都快崩开的背包时,彻底爆发了。 背包里,皱巴巴的T恤和几本简历胡乱纠缠。 江辞无法忍受。 他上前一步,在赵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过了那个背包。 “辞哥你干嘛……” 赵振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江辞将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了地毯上。 下一秒,江辞的双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T恤,按照颜色深浅被利落对折,卷成一个个紧实的圆筒。 简历,按投递的公司首字母排序,用一个燕尾夹“咔哒”一声固定。 充电线、耳机,被完美地盘绕成圈,用小魔术贴捆扎得整整齐齐。 甚至连赵振塞在最里面的那半包没吃完的薯片,都被他用一个夹子重新封好了口。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江辞将它们按照取用频率和物品重量,分层放回背包。 当他拉上拉链的那一刻,整个背包的形态都变得挺括利落。 赵振和陈默彻底看傻了。 赵振的嘴巴张了张,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辞哥,你……你啥时候报的家政速成班?” 江辞把背包扔回给他,语气淡漠。 “一个顶级的潜伏者,他的行李永远处于战备状态。” “这是肌肉记忆。” 次日清晨,三人抵达星火传媒。 江辞走在最前面。 一路上,他顺手扶正了前台一盆歪掉的绿萝。 将公告栏上一张贴歪了的海报重新抚平。 他那副样子,不像个来公司的艺人,更像个来排查安全隐患的处女座安保主管。 推开林晚办公室的门。 林晚的办公桌上,文件、剧本、各种报告堆积如山。 江辞的视线扫过那片狼藉,体内那股难以压制的整理欲,再次汹涌翻腾。 他一边走向办公桌,一边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晚姐,我们今天下午就动身去横店,王副导已经把剧组的酒店地址发过来了。” 林晚正埋头在一份数据报表里,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就在她这声回应的工夫,江辞已经走到了桌前。 他的双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左手拿起一叠合同,按签订日期先后顺序码放整齐。 右手将散落的笔一支支收进笔筒,所有笔尖全部朝下。 散页的剧本被他按照页码重新整理,用夹子“啪”地夹好。 喝了一半的咖啡杯被他挪到桌角,远远离开了所有纸质文件。 他的动作快而不乱,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韵律感。 林晚终于从报表中抬起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的办公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秩序。 她愣住了。 “江辞,你……” 林晚想问“你他妈想干嘛”,但话到嘴边,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咽了回去。 短短几分钟,那张乱得像被土匪洗劫过的桌子,变得比新买的还要整齐。 所有文件都按照大小、颜色、重要程度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方阵。 林晚惊恐地看着江辞,看一个被外星人附体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疯了?” 江辞将最后一支笔精准地放进笔筒,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平静地解释:“沈清源是一个对环境有绝对掌控欲的人,任何失序都会让他感到不安。我只是在提前适应他的习惯。” 林晚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办公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他妈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这简直是田螺姑娘成精了!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 “这次去横店,情况特殊。” 林晚的表情严肃起来, “现在外面什么舆论环境,你比我清楚。侯导把宝押在你身上,公司也一样。” “这部戏,不仅代表你个人,也代表我们对外面那些声音的态度。” 江辞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人抵达横店。 刚下飞机,就感受到与京都截然不同的空气。 因为那条国际新闻的发酵,整个横店影视城都陷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一些抗战题材的剧组紧急上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硝烟味。 走出机场,江辞一眼就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人。 不是常见的商务保姆车。 一辆黑色的、颇具年代感的老式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两颗核桃。 看到他们出来,那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拉开了后车门。 这代入感,从接机就开始了。 车子驶入一家被剧组整个包下的酒店。 江辞拿着房卡,带着两个“恶人”室友走向自己的房间。 刷卡,开门。 他进房间的第一件事,不是放下行李休息。 而是像一个真正的特工,开始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门锁和猫眼,然后是窗户的插销。 他的动作很细致,几乎是在用指腹感受每一寸金属和玻璃的质感。 这其实是“收纳整理大师”技能带来的被动效果——对环境细微变化的极度敏感。 他走到床边,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台灯。 灯罩的接缝处,似乎有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凸起。 江辞伸出手,指尖在灯罩内侧轻轻一摸。 一个坚硬的、小小的物体,触感冰凉。 他心里“咯噔”一下。 窃听器? 剧组这么狠?为了让他们入戏,直接上这种专业手段? 他的肾上腺素飙升,一种被监视的巨大危机感将他包裹。 他小心用两根手指将那个东西从灯罩的夹缝里捏了出来。 拿到眼前一看。 是一个白色的、造型圆润的……单只蓝牙耳机。 上面还沾着点灰尘,明显是上一任住客遗落的。 江辞:“……” 他那刚刚酝酿起来的,阴鸷狠辣、随时准备反杀的特工气场,卡壳。 而他没有察觉,隔壁阳台的阴影里,一个身穿墨绿色丝绒旗袍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举着手机。 镜头,精准地框住了他被光影割裂的背影。 女人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红唇轻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沈清源……” 第252章 开局就干懵了整个剧组! 江辞将那只白色的蓝牙耳机扔进了抽屉。 他强行压下自己差点“入戏太深”的尴尬,重新审视房间。 然而,那股被“收纳大师”技能强化过的敏锐直觉,并没有随着尴尬的消退而消失。 他的注意力被阳台吸引。 玻璃门虚掩着,风从缝隙里溜进来。 他走过去,推开门。 目光扫向隔壁,只看到空荡荡的阳台和轻摇的纱帘。 一切如常。 但一股极淡的香气,钻入鼻腔。 不是酒店惯有的消毒水味,也非廉价香薰。 是一种冷冽的木质香,里面藏着一丝白花的清甜。 这味道,与整个酒店的环境都格格不入。 江辞退回房间,锁好阳台门。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晚发来的信息,一份人物资料的电子档。 标题是【《潜伏者》女主角:何小萍】。 江辞点开附件,一行加粗的背景介绍跳入眼帘。 【将门之后,祖父为建国前从事地下情报工作的元勋之一。本人曾于总政文工团服役五年,退役后考入京都电影学院导演系,后转为演员。】 资料末尾,附着林晚的一句话。 【这姑娘,根正苗红,对那段历史有近乎洁癖的执着。演顾婉白,是侯导亲自去请的。她演的不是戏,是信仰。你自己掂量。】 江辞关掉手机屏幕。 那股冷冽的香水味,与这份沉甸甸的背景资料,在他脑中重叠。 一个轮廓,渐渐清晰。 第二天,剧组在酒店会议厅举行开机前的最后一次剧本围读。 江辞带着赵振和陈默提前到场。 三人刻意保持着距离,江辞走在最前,神色淡漠疏离。 赵振和陈默落后他半步,一个面相凶悍,一个沉默如影。 那种泾渭分明的上下级关系,不言而喻。 他们一踏入会议室,原本有些嘈杂的气氛便为之一滞。 在场的都是圈内前辈和资深主创,看向这三个年轻人的眼神都带着探究。 尤其是落在赵振和陈默身上时,那不加掩饰的审视,让赵振浑身不自在。 江辞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标有“沈清源”名牌的位置坐下,将剧本放在桌上,便阖目养神。 赵振和陈默则自觉地站到了他身后。 这副主仆分明的做派,让会议室里窃窃的私语声都低了几分, 一道道目光,聚焦在他们三人身上。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女主角的扮演者到了。 她一进门,就改变了整个房间的磁场。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利落的短发, 素面朝天,却带着一种惊人的锐气。 江辞抬起头。 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随着她的走动,飘了过来。 就是她。 主位上的侯孝贤导演抬了抬手,指向江辞旁边的空位。 他对何小萍的介绍只有一句话。 “她就是顾婉白。” 何小萍像是没看到周围伸出的手和客套的笑, 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钉在江辞身上。 她径直走到江辞身边,拉开椅子坐下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她的视线,如利剑出鞘,直剖江辞。 围读会正式开始。 副导演清了清嗓子,宣读场景。 “第一场,百乐门初遇。” 按照剧本,这是沈清源与顾婉白爱情的开端。 刚归国的富家少爷,在舞会上对心高气傲的报社记者一见钟情,展开了一段浪漫纯粹的追求。 江辞率先开口。 他的语调轻快,带着年轻人的天真和不自知的优雅, 将沈清源初见爱情时的怦然心动演绎得恰到好处。 轮到何小萍。 她的回应却冰冷生硬,没有半分陷入爱河的女孩该有的羞涩与喜悦。 “沈先生,国难当头,我没有时间风花雪月。”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完全是在顶着演。 副导演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想开口打圆场。 “何老师,这场戏的情绪……” 他刚开口,就被主位上的侯孝贤一个眼神制止了。 侯导靠在椅背上,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分明在说:继续,我看着。 他乐于见到这种冲突。 何小萍索性放下了剧本。 她没看导演,直直地看向江辞。 “江老师。” 她一开口,打破了满室寂静。 “我看了您所有的作品。您似乎很擅长演绎悲剧,也很擅长让观众为您的角色心碎。” 这话太尖锐了。 已经脱离了剧本讨论,转为对演员本人的攻击。 “但顾婉白不一样。” 何小萍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 “她爱上的,是一个在阳光下弹着钢琴,会念诵雪莱情诗的沈清源。一个内心纯粹、充满光明的理想主义者。”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 “她爱上的,不是一个已经预知了自己悲惨结局,提前进入状态的‘BE美学大师’。” 杀人诛心。 这话几乎是当众指责江辞戏路单一,只会一种演法,根本驾驭不了沈清源前期的天真烂漫。 赵振的脸“腾”地就红了,拳头在桌下捏紧,手背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陈默在桌下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 所有视线都聚焦在江辞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江辞没有生气。 甚至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何小萍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江辞没有急于辩解。 连姿势都没变,将目光从剧本上抬起,迎上何小萍的审视。 那双原本沉静的眼睛里,此刻慵懒而明亮。 他微微侧过头,唇角微扬, 仿佛眼前是沪市某家高级咖啡馆的午后。 “MademOiSelle,” 他开口,纯正流利的巴黎口音, “le SOleil le plUS brillant iette tOUiOUrS l''Ombre la plUS SOmbre.” 满室皆惊。 在场的人,大多听不懂法语。 但他们能听出那份从容和游刃有余。 赵振和陈默身后的几个演员已经小声议论起来。 “我靠,他还会法语?” “这发音……太地道了,跟电影原声似的。” 何小萍彻底愣住了。 她当然听得懂。 “小姐,最耀眼的太阳,总是投下最深的阴影。” 她没想到江辞的法语如此地道,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自己的挑衅。 他没有去辩解自己能否演好“阳光”。 是直接将“阳光”本身,定义为悲剧的伏笔。 他所理解的沈清源,其悲剧内核,从他沐浴阳光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这一下,反倒让何小萍刚才那番执着于角色纯粹性的言论,显得片面而浅薄。 一直沉默的侯孝贤导演,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评价两人的交锋,缓缓站起身,将手里的剧本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很好。” 他的视线在江辞和何小萍之间扫过。 “看来你们已经开始‘认识’对方了。” 他宣布。 “明天开始,实拍。” 第253章 导演你玩阴的?别慌,我比你更变态! 夜里,酒店房间静得只剩下空调运作的低微声响。 江辞点开了系统面板。 他需要确认自己的“弹药储备”。 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 《三生劫》的后劲,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为猛烈。 网络上,关于楚无尘的二次创作和各种“刀子”剪辑层出不穷, 在现实的家国大事冲击之下,许多观众的情绪无处宣泄, 反而掉过头来,在楚无尘的悲剧里反复沉沦,寻求一种极致的情感共鸣。 【心碎值余额:4550点】 【剩余生命时长:6年24天8小时】 心碎值再次突破四千大关。 虽然生命时长增加了小半年,但看着那被分流后远不如预期的增长, 江辞非但没有感到安全,反而生出一种新的焦虑——观众的“心碎”也是有阈值的, 老一套的刀法,效果正在减弱。 他需要更极致的悲剧,更深刻的死亡。 次日,《潜伏者》剧组正式开机。 片场搭建在横店一处民国风情街的内部, 剧组复原了一座三四十年代的沪市绸缎庄。 乌漆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沈氏布行”四个大字。 店内,一匹匹色泽华丽的绸缎从货架上垂下,空气中弥漫着木料和布匹混合的味道。 开拍第一天,第一场戏。 沈清源在自家的绸缎庄里,心不在焉地弹着钢琴,等待他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顾婉白。 江辞坐在那架黑色的老式钢琴前。 他不需要真的会弹。 镜头只会捕捉他的神态和上半身,后期的配乐会完成剩下的一切。 导演监视器后,侯孝贤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ACtiOn!” 一声令下,片场瞬间安静。 江辞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跃动。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侧脸的线条在片场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干净又温润。 那是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少年意气,带着几分富家子弟特有的慵懒与天真。 他偏着头,倾听门外的动静,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角落里,换上了一身报社记者装扮的何小萍,抱着手臂,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的设定,平稳地进行着。 就在这时,监视器后的侯孝贤,突然毫无征兆地对着对讲机,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离他最近的几个工作人员耳朵里。 侯孝贤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柜台,充当背景板的年轻伙计。 “你,过去,撞他一下。” “把他的乐谱撞掉。” 那个扮演伙计的年轻群演,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慌乱地看向导演的方向。 对讲机里,侯导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现在,过去。” 伙计不敢违抗,他捡起抹布,手脚僵硬地朝着江辞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步伐明显乱了,眼神飘忽,一副马上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他走到钢琴旁,装作擦拭钢琴,身体笨拙地一晃。 “啪嗒。” 那叠放在钢琴架上的乐谱,被他的胳膊肘带倒,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琴声戛然而止。 整个片场视线,都落在江辞身上。 人们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是富家少爷被打扰后的恼怒?还是宽宏大量的温和原谅? 那个撞掉乐谱的年轻伙计,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对……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江辞停下了弹奏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乐谱。 然后,他从钢琴凳上站起身,弯下腰。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表现出某种情绪的时候, 江辞的动作,却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没有急着去捡。 目光飞快地扫过所有散落的纸张,似乎在瞬间就规划好了拾取的最佳路线。 他蹲下身,伸出手,捡起了距离最近的一张乐谱。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轻缓。 第二张,第三张…… 他将散落的乐谱,按照右下角的页码顺序,一张一张地捡起,重新排序。 他的动作很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些被打乱了秩序的纸张。 当最后一张乐谱被捡起,他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将那叠厚厚的乐谱,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轻轻地、反复地磕了三下。 “嗒,嗒,嗒。” 清脆的声响,在落针可闻的片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乐谱的边角,被他整理得毫厘不差,整齐得宛如用尺子量过。 他做完这一切,才缓缓站起身。 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伙计。 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但是这个微笑,因为他之前那套近乎强迫症的整理动作,显得无比疏离和淡漠。 “没关系。” 他说。 不远处的何小萍,蓦地停住了动作。 她彻底明白了。 江辞在围读会上说的那句话。 最耀眼的太阳,总是投下最深的阴影。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少爷。 他是在演一个顶级特工的“潜伏期”。 沈清源的天真烂漫是他的伪装,是他的“阳光”, 而隐藏在这份阳光之下的, 是对秩序和掌控的极致渴望,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内核。 这种内核,在突发意外时,会本能地显露出来。 这,才是他能够成为代号“深渊”的顶级潜伏者的真正潜质。 监视器后,侯孝贤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若有若无的松动。 他没有喊“咔”。 他想看看,这两个演员,能把这场即兴的意外,推到什么地步。 江辞将整理好的乐谱,重新放回钢琴架上。 他没有再看那个伙计,重新坐下,准备继续弹奏。 就在这时,何小萍动了。 她穿过人群,走到了钢琴旁。 江辞抬起头,看着她。 何小萍没有理会周围的镜头。 视线牢牢地锁在江辞的脸上。 然后,她开口了,说出了一句剧本上的台词。 “你弹的曲子,很好听。” “咔!” 侯孝贤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场戏一过,何小萍径直走了过来。 “我收回之前的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片场, 让所有竖着耳朵的剧组人员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辞没有回应,安静地看着她。 何小萍的身体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 “但是,我还是想看看……” “你的‘阴影’,到底有多深。” 第254章 一句话,让室友演活了汉奸! 下午的戏,在横店民国街取景。 剧情是赵振扮演的打手“王大锤”,当街欺辱卖花少女,被路过的沈清源出手阻止。 侯孝贤的要求很简单。 演出流氓骨子里的蛮横与无知。 赵振憋着一股劲,他要演好,要给辞哥争口气。 “ACtiOn!” 赵振饰演的王大锤,穿着不合身的短褂,摇摇晃晃地走到花摊前。 他一脚踩在花篮上,将那些娇嫩的花朵碾得稀烂。 “小丫头片子,这个月的孝敬钱呢?” 他瞪圆了眼睛,龇着牙,每一个表情绷到最紧,动作用尽全力。 可这份凶狠,是空的。 它浮在表面,没有根, 更像舞台上为了让最后一排观众也能看清的夸张表演。 监视器后的侯孝贤,眉头越皱越紧。 “咔!再来一条!” 第二次。 赵振更用力了,一把将少女推倒在地,花瓣混着泥土,沾了她满身。 侯孝贤的脸色更沉。 “咔!” 第三次。 赵振将声音压低,台词带着颤音,他盯着少女,眼神里满是即将失控的疯狂。 “咔!” 侯孝贤终于扔下了对讲机。 片场的气氛降到冰点。 大家都停下了动作,看着导演那张铁青的脸。 赵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演砸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侯孝贤没有骂人。 他把江辞叫到一边。 “你带来的那两个演员。”他指了指窘迫的赵振,“表演,有问题。” 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白。 换人。 江辞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也没有求情。 他转过身,走向赵振。 何小萍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陈默站在阴影里,推了推眼镜。 江辞走到赵振面前,凑到他耳边。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复述了一句评论。 “你看你,演个流氓都像在演舞台剧主角,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用力……” 这句话,是江辞刚才从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场务嘴里听到的。 周围的人没听清,只看到赵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江辞说完,退后一步,对导演的方向点了点头。 “可以了。” 侯孝贤半信半疑地重新拿起对讲机。 “第四次,ACtiOn!” 开拍的瞬间,赵振动了。 他不再摇头晃脑,而是带着一种被戳穿所有伪装后的焦躁与不耐, 几步窜到花摊前。 他没有先开口。 他一把揪住卖花少女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的脸上,不再是虚张声势的凶狠。 那是一种被当众羞辱后的恼羞成怒,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癫狂。 “钱呢?”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疯劲儿。 眼神里的暴戾和深藏的自卑交织在一起, 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少女吓得哭了出来。 王大锤被哭声惹得更加烦躁,他扬起手,一个巴掌的虚影落在少女脸上。 “啪!” 一道清脆的借位声响,在场的人,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小演员很专业,立刻捂住脸,眼泪真的滚落下来。 赵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哭?老子让你哭个够!” “咔!” 侯孝贤的声音终于响了。 过了。 那个演卖花少女的小演员还在哭,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被吓到了。 赵振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那股巨大的羞耻和愤怒中抽离。 休息时,何小萍走到陈默身边。 她望着不远处正在跟小演员笨拙道歉的赵振。 “他对他说了什么?” 何小萍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演员在瞬间脱胎换骨。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片场的光。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让他看见了镜子。” 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自我认知崩塌,是最高效的情绪激发方式。” 何小萍沉默了。 她看着陈默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两天后,剧组转场,拍摄鬼子高层的酒会。 场景设在西式酒店的宴会厅,水晶吊灯,铺着白桌布的长桌,摆满了香槟与食物。 这场戏,是沈清源凭借语言天赋与个人魅力, 初步获得鬼子情报头子“高桥大佐”注意的关键。 几位倭籍特约演员已换好服装,正在对词。 侯孝贤坐在监视器后,听着他们生硬的中文台词,眉头再次锁紧。 “不对!”他终于开口,“感觉不对!” “你们私下交流,为什么要说这么蹩脚的中文?不真实!” 现场翻译赶紧传达导演的意思。 扮演高桥大佐的演员渡边躬身解释:“侯导,我们平时交流确实是用日语。” “但剧本台词是中文,如果用日语说,怕观众听不懂。” 侯孝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后期可以配字幕!我要的是真实感!你们就用自然的日语去对话,把那种骨子里的傲慢给我表现出来!” 几位倭籍演员面面相觑,点了点头,脸上却都有些为难。 江辞已经换好了沈清源的白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他没有急于上前,安静地站在一旁,欣赏宴会厅的布置。 直到渡边因为一个词的发音和同伴争论不休时,江辞才无意间路过。 他用一口纯正的京都腔,低声说了一句: “渡边先生,或许用‘承知(しょうち)’,更能体现出您角色的阶级感。” 渡边和另外几个倭籍演员,全都愣住了。 他们惊愕地看着江辞,完全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华国演员, 日语说得如此地道,甚至带着一种贵族阶层特有的口音。 江辞没有停。 他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剧本,继续用日语说:“恕我直言,几位刚才的对白中,有几个词,在昭和初期的日常口语里,其实并不常用。” 几位倭籍演员,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严肃。 他们看着江辞,不再是看一个合作演员,而是像在看一个研究倭国近代史的学者。 渡边下意识地再次躬身,这一次,他用上了最郑重的敬语。 “江辞先生,您对我国的文化,了解得太深刻了!受教了!” 监视器后,侯孝贤看着在几个“敌人”之间游刃有余的江辞, 那张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笑意。 而站在人群外的何小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那个被一群“敌人”簇拥着的白色背影。 忽然觉得,他就是从那个时代走来的。 第255章 陈默的初次登场 三天后。 片场转场至“宪兵司令部”。 阴冷的审讯室外景,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道具血浆与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群演们各自找了角落,调整着状态,脸上带着符合剧情的麻木与恐惧。 赵振站在一角,手里握着一条牛皮鞭子,正对着一根木桩反复练习挥鞭。 “啪!” 清脆的破空声在压抑的片场里回荡。 他需要找回几天前那种被当众羞辱后的“疯狗”状态,但越是刻意,越是觉得不对。 那股由内而外的癫狂,不是靠几个动作就能轻易复制的。 不远处,陈默的戏份即将开始。 他饰演的精算师“小林先生”,要向日军情报头子高桥大佐,汇报一次针对爱国商人的“资产清算”结果。 侯孝贤导演没有给他讲戏,也没有说任何关于情绪的要求。 他只是让人给了陈默一个老式算盘,和一本线装的账簿。 导演唯一的一句话是。 “我要的,不是一个演出来的坏人。我要一个,把人命当数字的机器。” 陈默接过算盘和账簿, 指尖在冰凉的算珠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感受着那份独特的触感。 他对着导演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 当他再次垂下眼帘时,那份属于学生陈默的最后一丝青涩, 已经被彻底锁在了眼底深处。 然后,他走到属于他的拍摄区域。 所有灯光准备就绪。 侯孝贤坐回监视器后,拿起了对讲机。 “ACtiOn!” 审讯室的布景里,血腥味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地面上暗红色的道具血浆还未干透。 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爱国商人”,瘫软在刑架上。 而在这片混乱与血腥的中央,却摆着一张干净得格格不入的办公桌。 陈默就坐在桌后。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中山装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背脊挺得笔直。 桌面上,账簿摊开,算盘摆放的位置与桌沿的距离,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扮演高桥大佐的渡边,正对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商人咆哮。 他暴躁地在审讯室里踱步,军靴踩在黏稠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八嘎!说好的五百根金条,为什么只找到了不到一百根!钱呢!” 渡边的中文带着刻意为之的生硬口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暴戾。 站在他身侧的赵振立刻进入角色,他扮演的打手王大锤配合地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发出恐吓的呼喝。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高桥大佐问你话呢!” 整个审讯室里,充斥着咆哮、威胁和受刑者微弱的呻吟。 赵振一脚踹在刑架上,巨大的震动让陈默桌角的笔筒晃动了一下,一支钢笔滚落出来。 镜头缓缓推向角落里的陈默,他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将那支钢笔捡起,重新放回笔筒, 然后才继续拨动算盘,刚才的混乱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着,发出清脆得令人心烦的“啪啪”声。 手指修长,动作却毫无人气。 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停顿。 突然。 “啪!” 陈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算盘上最后一颗珠子归位,发出的声响在咆哮的间隙中,清晰可闻。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高桥大佐。” 他开口,平直的音线没有丝毫起伏,干净利落,轻易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目标商人周福源,名下固定资产三处,包括一间米行,两处房产。” “根据昨日沪市黑市地价,强制清算折损率在百分之四十二点七。流动资金,预计有两百根金条,目前下落不明。” 他的报告,清晰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渡边饰演的高桥转过身,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不要听这些!我要知道,剩下的金条在哪里!” 陈默没有理会他的暴怒。 他继续用那种汇报“今日菜价”的平淡语调说下去。 “直接处决,需要消耗一颗三八式步枪子弹,市价七分钱。后续尸体处理及场地清理费用,预估在一元两角。” “性价比太低。” 他抬起头,隔着镜片,看向高桥。 “我有一个建议。” 全场的喧嚣,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连咆哮的渡边,都下意识地看向他。 “周福源有一妻二子一女。” 陈默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们可以让他每天,亲眼目睹一位亲人接受刑讯。” “届时,他会主动交出所有隐藏的黄金,以换取家人的幸存。这是获取最大利益的,最高效方式。” 他说完了。 整个片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配合演出的群演们,彻底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陈默,脸上露出真实的恐惧。 高桥大佐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他盯着这个永远在角落里拨弄算盘的年轻人, 眼中渐渐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发现同类般的欣赏。 监视器后,侯孝贤没有喊停。 镜头锁定着陈默。 陈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用蜡纸包好的消毒湿巾。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 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算盘的乌木边框。 “CUt!” 侯孝贤的声音,终于从对讲机里炸响,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陈默放下了湿巾,但他没有立刻恢复平日的模样, 而是抬起头,目光越过被吓住的人群,找到了站在阴影里的江辞。 江辞对着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那是一个来自“上级”的,冰冷而赞许的信号。 直到这时,陈默眼中的寒意退去,重新变回那个有些呆滞的普通学生, 刚才那个恶魔从未存在过。 但周围的工作人员,看着他的样子,全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这位江辞带来的演员,把藏在皮囊下的另一面,展示了出来。 一直在场边观摩的何小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被人群无声孤立在中央的陈默,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吓人。 她身边的助理递过来一瓶水,小声问:“小萍姐,你没事吧?” 何小萍没有接水。 她看着陈默的方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 “我以前以为汉奸是面目可憎,是青面獠牙的。” “现在我才发现……” “最可怕的汉奸,可能就坐在你对面,安静地,帮你看账本。” 第256章 撕碎这份幸福,一定很美 剧组的节奏快得吓人。 陈默那场戏带来的刺骨寒意尚未散尽, 第二天,整个片场的气氛就经历了一场一百八十度的颠覆。 剧组进入了“糖衣炮弹”的集中拍摄阶段。 侯孝贤要将沈清源与顾婉白前期所有甜蜜的戏份,全部压缩在今天拍完。 场景复刻了老沪市的百乐门舞厅,奢华,靡丽,纸醉金迷。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蜜糖般的暖光,身穿考究西装与斑斓旗袍的群演们, 端着酒杯,穿梭在猩红地毯铺就的舞池边缘。 空气中,香水、雪茄与美酒的气味被搅成一团,醺人欲醉。 江辞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燕尾服,黑色的领结打得一丝不苟。 发蜡将他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那张惯常没什么血色的脸,在这样的装扮下,竟褪去了平日的疏离, 散发出一种不谙世事,甚至有些天真的贵公子气息。 他站在舞池的角落,安静地调整着袖扣。 不远处,何小萍也完成了造型。 一身湖蓝色的丝绒旗袍,紧紧包裹着她窈窕有致的身段。 利落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站在喧嚣的人群中,看着周围那些扮演达官显贵的群演们推杯换盏, 脸上挂着符合时代背景的浅笑。 但那笑意,并未抵达她的眼底。 她所饰演的顾婉白,即便沉浸在爱情的蜜糖里,也从未忘记窗外那片风雨飘摇的国土。 监视器后,侯孝贤确认了所有机位。 “ACtiOn!” 一声令下,舞厅的音乐变得悠扬。 江辞动了。 他穿过嬉笑的人群,每一步都落在节拍上,径直走到何小萍面前。 对着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绅士礼,眼中的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何小萍扮演的顾婉白,脸上瞬间漫上属于少女的羞涩, 但很快,那份羞涩就被一层故作的坚强与矜持所掩盖。 “沈大少爷,这里太吵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江辞完全无视了她话语里的疏离。 他微微倾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低声吐出。 “小姐,如果我的爱让你烦忧,我将不再言语;如果我的沉默让你不悦,我将不再沉默。” 何小萍的身体僵住了。 剧本上,这里只有一句模糊的“沈清源对顾婉白说了几句情话”。 而江辞即兴发挥的这句,堵死了她所有矜持的退路。 不等她做出反应,江辞已经直起身,对着她伸出了手。 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 在全场的注视下,她别无选择,只能将微凉的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下一秒,两人滑入舞池。 探戈的音乐骤然响起,强劲而富有侵略性。 江辞的舞步优雅,他的手臂有力,引导着何小萍的每一个旋转和停顿。 在镜头的捕捉下,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全然的深情与迷恋。 江辞将她拥入怀中,随着一个强劲的顿点,他带着她完成了一个迅猛而漂亮的旋转。 就在何小萍背对他,面向镜头的瞬间。 江辞的脸,在镜头捕捉不到的死角,所有温情瞬间褪去。 他脸部的肌肉线条绷紧,那种属于贵公子的慵懒与天真荡然无存。 他脸上是极度警惕的、非人的冷静。 他的头颅微微转动,视线快速扫过舞池边缘几个正在喝酒交谈,形迹可疑的“宾客”。 那不是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富家少爷该有的反应。 是属于顶级特工在勘察环境、评估威胁的本能。 下一个节拍,他又将她旋了回来。 当何小萍再次对上他的脸时,那份深情款款又重新浮现,完美无瑕, 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只是她被旋舞搅乱的错觉。 可何小萍的心,彻底乱了。 江辞的动作太完美了。 抱着她的这具身体,干燥,有力,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强大的、令人不安的控制感。 这种绝对的完美,让她不寒而栗。 音乐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舞步停下。 周围的群演们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江辞没有松开何小萍的手。 他牵着她,走到了舞池中央。 然后,在众人包括何小萍都始料未及的状况下,他松开手,单膝跪地。 他从燕尾服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天鹅绒首饰盒。 盒子“啪”地一声打开。 一枚在水晶灯下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钻戒,刺痛了众人眼睛。 周围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嫁给他!” “顾小姐,嫁给他!” 何小萍扮演的顾婉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彻底击溃了。 她捂住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这是剧本里的最高潮。 这是他们爱情最顶点的时刻。 江辞的脑海里,淡蓝色的系统面板自动浮现。 那熟悉的暖流般能量感,开始在四肢蔓延。 但心碎值的来源,却不是眼前这个喜极而泣的女人。 【来自摄影师王娜,心碎值+10】 【来自灯光师李娜,心碎值+10】 【来自场务小刘,心碎值+20】 …… 一条条细密的提示,连绵不绝。 在场的所有剧组人员,都知道这场盛大求婚背后,是怎样血淋淋的结局。 他们知道,眼前这对璧人有多么幸福,未来的那把刀,就会有多么锋利。 这种可预见的悲剧反差,让这场戏的每一个见证者,都提前品尝到了穿心刺骨的滋味。 “咔!” 监视器后,侯孝贤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对着对讲机说了一个字。 “过。”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立刻停止,群演们迅速散去,准备下一场。 何小萍瞬间收住情绪。 她抬起头,看向江辞。 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丝毫,属于刚才那个深情款款的沈清源的残留。 但她失败了。 江辞在她面前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脸上的深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变回了那个疏离、平静的演员江辞。 江辞走到侯孝贤身后,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画面上,是他深情款款地为顾婉白戴上戒指,而顾婉白感动落泪的特写。 那画面美好。 江辞安静地看完了整段回放。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这种幸福太刺眼了。” “到时候撕碎起来,效果应该不错。” 第257章 综艺里拿水枪,片场里玩解剖 开机两周,剧组的工作人员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一圈。 侯孝贤导演的高压模式,几乎榨干了大家伙的精力。 今天是重头戏。 倭军情报头子高桥大佐,在沪市最顶级的酒店设下“鸿门宴”,款待本地商界名流。 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甄别出那个让日军屡屡受挫的神秘情报员——“深渊”。 宴会厅布置得极尽奢华。 但目光都被场地中央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 一条刚从东洋空运而来,体型巨大的蓝鳍金枪鱼。 鱼身在水晶灯下泛着金属光泽,静静地躺在那里,便散发出金钱与权力的压迫感。 侯孝贤的要求,在每个工作人员的耳边回响。 “我要的,是鲜血与优雅共存的张力。” 宴会过半。 高桥大佐端起酒杯,示意那位特邀的日料大厨开始表演。 这是宴会的高潮,也是一次权力的展演。 扮演大厨的特约群演走上前。 他拿起那把细长的柳刃刀,这是片生鱼片的专用刀。 全场灯光转暗,唯有一束追光,打在鱼身和他微微颤抖的手上。 刀尖落下,却因手抖偏离了鱼肉的肌理,直接将鱼腹最肥美的大脂切得坑坑洼洼。 高桥大佐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那大厨见状,“哐当”一声,柳刃刀脱手落地,他整个人也跟着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现场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这僵持的局面里,一个身影从宾客席间站起。 是沈清源。 是江辞。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柳刃包丁。 然后对着导演的方向,微微颔首。 侯孝贤的目光锁定了他。 江辞脱下笔挺的白色西装外套,随手递给身后不知所措的赵振。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白色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他掂了掂手里的刀,对着灯光,审视着刀锋。 随后,他走向那条巨大的金枪鱼。 【顶级日式刺身/解剖刀工】技能,发动。 江辞下刀了。 刀锋沿着鱼的脊骨线切入,动作行云流水,只听见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江辞的表演开始了。 他一边解剖,一边用流利娴熟的日语向高桥大佐解说,声线温和, “大佐请看,这条鱼的神经尚未完全死亡,现在进行快速放血处理,可以最大程度保留肉质的鲜美。” 他手腕一转,刀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鱼的头骨与脊椎连接处。 巨大的鱼身抽搐了一下,便彻底归于平静。 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冰台。 江辞那双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只有几点鲜红的血珠溅在手背上,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继续下刀,干净利落地斩下鱼头,再是鱼尾。 他沿着鱼肉的肌理,将之一片片分离。 每一刀下去,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剔除‘杂质’时,刀要快。” 江辞抬起头,对高桥大佐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 “而且要顺着骨缝走,这样,才不会让血腥味,破坏了整块肉的品质。” 扮演高桥大佐的渡边,没有立刻去接那片透着粉红色光泽的顶级鱼肉。 他的目光钉在江辞那双沾染了血迹却依旧稳定得可怕的手上。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分明是在用最优雅的方式,向他展示如何将一个活物,拆骨入腹。 不远处,宾客席间的何小萍,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看着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用处理艺术品般的手法,肢解着一具庞大的尸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沈清源温润如玉的表皮之下,藏着一把随时能将人剔骨剥皮的,锋利的手术刀。 “CUt!” 侯孝贤的声音颤动。 剧组休息间隙,片场的气氛诡异得吓人。 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却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江辞所在的方向, 为了打破这令人发毛的寂静, 一个小场务摸出手机,想找点轻松的东西看看, 结果刚点开一个视频,手机里就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爆笑。 “不行了,我要笑死了,江辞这脑回路是真离谱!” 几个脑袋立刻凑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最新一期的《向往的烟火日常》。 画面里,江辞穿着简单的T恤,举着一把造型可笑的蓝色儿童水枪,满脸严肃。 “呲——” 一股强劲的水柱,喷在了罗钰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上。 “你快看微博,‘江辞水枪逻辑’这个词条都爆了!” 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笑得前仰后合。 其中一个女孩,一边擦拭笑出的眼泪,一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休息区。 江辞正坐在那里。 他拿着一张消毒湿巾,一遍又一遍,极其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擦拭着指缝里残留的血腥味。 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手机里那个拿着水枪的沙雕青年,又看了看现实中这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 一种强烈的认知割裂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角落里,江辞对周围的异样毫无察觉。 他点开了系统面板。 【心碎值余额:7550点】 【剩余生命时长:7年4个月2天】 这是整个《三生劫》电影上映期间的成果。 江辞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些新增长的数值来源上。 【来自观众王晓梅,心碎值+1】 【来自观众李静,心碎值+1】 …… 数值微弱,却源源不断。 这心碎值并非来自《三生劫》。江辞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他打开微博,果然,《向往的烟火日常》已经播出。 置顶的热评写着: “呜呜呜,虽然江辞在综艺里笑得很开心,可为什么我看着看着就想哭呢?” “预告片里他那张《开饭了》的照片,配上他说的‘不想撕掉BE标签,怕影响票房’,我真的会碎……” 江辞关闭了面板。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豁然开朗。 原来,戏外的快乐,能让戏里的悲剧,变得更加锋利。 休息结束,拍摄继续。 宴会散场,所有宾客都心怀鬼胎地离去。 高桥大佐却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沈清源。 渡边走到江辞面前,没有按剧本那样拍他的肩膀。 他伸出手,仔细端详着江辞那双刚刚肢解过一条金枪鱼的手。 渡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江辞的手背,那里的血迹已经半干。 “沈先生,你这双手,只用来弹钢琴,太浪费了。” 他直起身,脸上恢复了笑容,“欢迎加入物资战略储备处,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特别顾问’。” 第258章 他的悲剧,与生俱来 “咔!” 侯孝贤的声音打破了片场的宁静。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讲戏, 而是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最后,他拿起对讲机,只吐出一句:“这条过了。保洁进场,把那条鱼处理了。” 话音落下,那股看不见的高压才终于松动。 江辞出戏很快。 他将那件袖口沾染了血迹的白衬衫脱下,递给旁边眼神躲闪的服装师。 刚才那个在优雅与血腥间游走,让人不寒而栗的变态特工, 瞬间变回了片场那个安静寡言的演员江辞。 他走到休息区,接过陈默递来的温水,安静地坐下。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远远地看着他,交头接耳,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就在这时,江辞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不是那种信息提示的短促震动,而是一种不间断的来电模式。 他拿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妈”字时,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母亲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 她知道他在剧组忙,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除非……家里出了什么事? 江辞原本因为出戏而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重新绷紧。 他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江妈妈的声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和迟疑。 “小辞啊,你……你在忙吗?” “不忙,妈,怎么了?” “就是……前天,有几个人来家里了。” 江妈妈的语速有些快,显得很紧张, “都穿着黑西装,说话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说是从京城来的。” “他们……他们想了解一下你爸当年的事。” 江辞脸上的那份松弛感瞬间消失。 他的脊背下意识地挺直,前一秒还属于演员江辞的疲惫被迅速清空。 那种属于“沈清源”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评估威胁的冷酷本能, 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从戏里蔓延到了现实。 父亲江岩军是缉毒烈士。 档案虽然已经解密,但其中涉及的许多细节,依然是极其敏感的信息。 一群陌生人突然从京城找上门,绕过所有官方渠道, 直接去骚扰一位烈士遗孀。 这触碰到了江辞的底线。 江辞的声音却瞬间冷静下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妈,你别慌,慢慢说。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带什么设备?比如摄像机之类的?” “三个人,没带摄像机。就问了些你爸以前工作的事,还有你小时候的事……我什么都没敢细说。” 江妈妈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我总觉得不对劲,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今天才想着告诉你一声。” 江辞的思维在飞速运转。 不是媒体,排除了狗仔偷拍的可能。 不是官方,否则会通过社区或单位,并且出示证件。 “妈,你听我说。”江辞的语调平稳清晰,“从现在开始,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 “如果是官方的人,他们会有正式的公函,也会联系当地派出所陪同。” “如果是媒体或者其他什么人,你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报警。” “哎,哎,我知道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留联系方式了吗?” “留了。”楚虹像是想起了什么, “领头的一个人看着挺客气的,不像坏人。” “他说他也是搞文艺工作的,留了张名片,说是……是什么编剧。叫什么……严,对了,叫严正。” 严正? 江辞在脑海中快速搜索这个名字,随即心头一凛。 国内主旋律题材的泰斗,笔杆子比枪都硬的人物, 他的作品甚至被当作某些单位的内部学习材料。 这样一位身处顶层、人脉通天的编剧, 想要了解一位烈士的生平,有无数条官方、正规的渠道可以走。 调取档案、采访战友、联系相关部门……哪一条都比“私下拜访一位烈士遗孀”来得更名正言顺。 他为什么要绕开所有“光”的路径,选择这种最容易引起误会和警惕的“暗”的方式? 除非,他想知道的,是那些连官方档案里都不会记载的东西。 江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妈,把名片拍张照片发给我。然后不要再联系他们,电话也拉黑。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好,好,小辞你别担心家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挂断电话,江辞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名片照片。 简单的白底黑字,除了名字和头衔,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他走到休息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心底升起。 父亲是他心里最干净、也最不可触碰的角落。 他不希望任何人,带着任何目的,尤其是这种猎奇的、创作的目光,去打扰那段已经尘封的记忆。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林晚。 电话一接通,林晚那标志性的,干脆利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但这次,她的语调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江辞,有个叫严正的编剧,通过电影局的关系,联系了公司。” 江辞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不是巧合。 “他想见你。” 林晚继续说,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他向公司打听了你父亲的事,提到了一个行动代号……叫‘雷霆行动’。” 空气凝固了。 “雷霆行动”,正是父亲江岩军牺牲的那次任务的官方代号。 电话那头的林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说起来,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只知道你单亲……” 江辞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他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读书那会在每一次需要填写“家庭关系”的表格, 每一次面对旁人好奇的询问时,如何用最简洁客观的语言,去概括父亲那短暂而壮烈的一生。 就像在念一段烂熟于心的、别人的台词。 “我父亲,江岩军。一级英雄模范,原南城市公安局缉毒支队副支队长。” “十五年前,在抓捕东南亚最大跨国贩毒集团的‘雷霆行动’中,为掩护卧底同事撤离,孤身引开敌人火力,中弹牺牲。” 他用最平静的语调,陈述着一段最惨烈的事实。 电话那头,林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什么都懂了。 江辞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破碎感和悲剧气质,根源在哪里。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将那些走向毁灭的角色,演绎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的人生底色,本就是一场BE剧本。 许久,林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他们人已经在横店了。” “半小时后到片场。” 林晚的声音顿了顿,压得极低,仿佛贴着他的耳边。 “江辞,这次的事,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第259章 这股狠劲儿,真像! 挂断电话,江辞捏着手机。 转身,重新走入片场。 《潜伏者》剧组正在抢拍夜戏。 一场沈清源身份遭疑,在审讯室被高桥大佐“试探性”用刑的戏。 侯孝贤的片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化妆师正在给江辞的身上做着最后的伤效处理。 细密的鞭痕交错在他的胸前和后背, 几处关键部位用特殊材料做出了皮肉翻卷的视觉效果。 化妆师拧开喷壶,将混合了甘油的“汗水”喷在他额头。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没入破烂的白衬衫。 江辞闭着眼,一动不动地陷在椅子里,呼吸悠长。 片场入口处,一阵轻微的骚动打破了宁静。 制片人张望躬着身子,满脸是近乎谄媚的笑容,领着一行人进来。 为首的男人年约六旬,身形清瘦,腰杆却笔直如松。 一张国字脸,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给予的正气。 他就是严正。 身后跟着两个提公文包的年轻助手,神态恭敬。 侯孝贤坐在监视器后,眼皮都未抬一下,瞳孔里只有监视器里的光影。 张望不敢惊扰,只能将人引到侯孝贤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严老师,您看,那就是江辞。”他压着嗓子,指向光影中的那个身影。 严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扫过那个身影,嘴角原本挂着的客套笑意,立刻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来之前看过资料。 热搜上的“BE美学大师”,综艺里举着水枪的“搞笑男”。 这些轻飘飘的标签,与他心中那个英雄的重量,格格不入。 这个年轻人,真能承载起那个名字吗? 侯孝贤终于从监视器后抬起头,朝严正瞥了一眼,权当招呼。 然后,他拿起了对讲机。 “各部门准备。” “ACtiOn!” 审讯室里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被抽空。 刺眼的大灯直射江辞的脸,照出他脸颊上细微的抽搐。 渡边饰演的高桥大佐,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踱到火盆边,从里面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烙铁上跳动着火星,热浪让镜头前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沈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渡边的中文带着刻意的生硬,更添暴戾。 “告诉我,‘深渊’是谁?” 江辞被反绑在刑讯椅上,他费力地抬起头, 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 他没有回答。 高桥缓步走来,将那块烙铁,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胸口。 烙铁逼近的瞬间,江辞身体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 脖颈上的筋络根根凸起。 他紧盯着那块越来越近的、足以烧穿皮肉的烙铁。 计算着需要付出多大的生理代价,才能换取对方心理上的信任。 监视器后,严正原本随意的站姿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双眼盯在屏幕里江辞的特写上。 “滋啦——” 烙铁按上胸口。 道具组控制的烟雾升腾,伴随着骇人的焦糊声效。 江辞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张弓,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闷哼。 剧痛让他的肌肉剧烈痉挛,冷汗湿透了后背。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生理反应。 下一秒。 在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他抬起头,直视着高桥大佐错愕的脸,用清晰的日语,一字一顿地低语。 “大佐,火候……” “过了。” 渡边的动作僵住,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反应,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监视器屏幕上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笑脸, 在严正眼中渐渐模糊,与记忆深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二十年前,金三角的毒枭老巢,十几支枪指着一个人。 那个代号“磐石”的卧底警察,在小臂被烟头烫出一个焦黑的洞后,也是这样笑着说。 “老板,你这烟,劲儿不够啊。” 长相不同,时代不同。 但那种把自己当成工具,随时可以丢弃的狠劲。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决绝。 一脉相承。 “CUt!” 侯孝贤的声音打破了窒息。 “过了。” 片场那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松开。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给江辞解开绳子,递水。 江辞没有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体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人想扶,被他摆手挡开。 服装师拿来一件宽大的军大衣,披在他身上,遮住那些可怖的“伤痕”。 江辞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还附着在身上的属于沈清源的痛楚。 他恢复了属于演员江辞的安静,披着军大衣, 带着满身的血污和审讯室的阴冷,径直穿过人群。 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他。 他走向了侯孝贤身后的那一行人。 停在了严正面前。 严正身后,那个年轻些的助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视线被那些翻卷的皮肉黏住,挪不开眼。 另一个则像是被无形的墙推了一把,脚下虚浮地退了半步。 江辞没有理会他们。 他看着严正,那张正气凛然的脸。 “严老师?”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声音因为刚才的表演而有些沙哑。 “我妈胆子小,以后别去吓她。” “有什么事,冲我来。” 制片人张望的笑容僵在脸上,现场气氛尴尬到冰点。 严正却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开。 他没有因江辞的无礼而动怒, 反而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许久。 严正的脸上,反而缓缓漾开一个笑容。 “像。” “真他妈的像。” “不是长相。” “是这股子为了护住自己在乎的东西,什么都能豁出去的劲儿,像。” 江辞没说话,眼底掠过警惕。 严正也不再绕圈子,他开门见山。 “国家要拍一部关于‘雷霆行动’的电影。” “作为建警节的献礼片。” 雷霆行动。 这四个字击穿了江辞的心脏。 林晚在电话里提到的代号,此刻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口中, 以无比郑重的方式,被说了出来。 他演了那么多别人的悲剧。 现在,他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悲剧,要被搬上银幕。 严正看着他立刻沉寂下去的状态, 继续说:“十几家单位联合出品,电影局直接督办的项目。” “分量,你清楚。” 江辞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当然清楚。 最高级别的资源,最严格的审查,以及最具权威性的官方意义。 严正直直地看着江辞,看着他那张在血污和伤痕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的脸。 他一字一句,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雷。 “我是这部戏的编剧。” “我想请你,来演你的父亲。” 第260章 这剧本,我不接! 厚重的门板将片场的喧嚣与热浪彻底隔绝。 横店旗下某家高档酒店的会议室内, 冷气开得很足,却丝毫吹不散那股凝滞的氛围。 制片人张望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主位上,严正如一棵老松般端坐,身形清瘦,气场却沉稳如山。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助手,一个神情紧绷,一个故作镇定。 江辞坐在他们对面。 他身上还披着那件宽大的军大衣,遮盖着戏里骇人的“伤痕”。 整个人像是刚从阴冷潮湿的审讯室里被直接拎了出来, 眉眼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寒气。 严正没有绕弯子,修长的手指将一份文件隔着红木桌面,轻轻推到江辞面前。 封面上,是四个打印出来的黑体大字。 《无名丰碑》。 剧本大纲。 江辞伸手拿起,纸张的触感有些冰凉。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 故事从他父亲江岩军加入警队讲起,一路功勋卓著,英勇无畏。 剧本里的“江岩军”永远冲在第一线,永远正确,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恐惧。 他像一个完美的符号,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行走的教科书。 最后的“雷霆行动”,他为了掩护所有队友安全撤离。 一个人,一把枪,如战神降临,挡住了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的所有子弹。 江辞的视线,停留在剧本的结尾。 那一行加粗的字体,像一块墓碑。 【在激昂的背景音乐中,英雄缓缓倒下,他的身躯,铸成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江辞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 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微弱声响。 他越看,那两道原本因疲惫而舒展的眉峰,就蹙得越紧。 这剧本里的英雄,完美得像一个假人。 他记忆里的父亲,不是这样的。 父亲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会在出任务前,笨拙地给他削一个怎么也削不干净的苹果。 会因为错过他的家长会,在电话里内疚地沉默很久。 会偷偷在书房的旧字典里,夹着一封永远没寄出的信,上面写满了对儿子的期盼和歉意。 他会怕死,他会想家。 他从来不会喊那些震天响的口号。 江辞合上了剧本大纲。 “啪。” 一声轻响,在会议室里,突兀响起。 “这剧本,我不接。” 江辞知道,这个结局或许能收割心碎值。 但这样一个空洞的符号,他不屑于演。 制片人张望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严正那张国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他身旁那个年轻些的助手,已经按捺不住,面露被冒犯后的愠怒。 “江辞,你这是什么态度?严老师亲自写的本子,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来一个角色。” 江辞没有理他。 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 他只是看着主位上的严正,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太假。” “我爸是人,不是神。” 江辞的视线落在桌面上那份剧本大纲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墓碑上那张年轻的、再也不会笑的黑白照片。 “他死的时候,身上中了六枪。没有背景音乐,周围只有金三角的泥水和血。” 会议室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严正的助手被这几句话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辩解:“江老师,这是艺术创作!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来给观众带来力量!” “虚假的完美,”江辞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份剧本,“只会让人们觉得,牺牲,是一件很廉价的事情。” “江辞!”制片人张望终于坐不住了, 他压低了嗓音,带着哀求的意味,“你冷静点,这可是严老师……” 就在这时。 江辞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亮起,震动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拿出来。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客户端的推送。 标题的几个字眼,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关于部分失德艺人从业限制放宽及Xd记录永久封存的探讨提案引发热议。】 江辞的手指,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他没有看那些冠冕堂皇的正文,而是用拇指,直接划到了评论区。 那片小小的,被数据切割的区域里,是人间最丑恶的狂欢。 【坚决抵制!缉毒警的血不能白流!】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哥哥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支持哥哥复出!】 【理智讨论,大M在某些国家是合法的,我们不应该用国内的法律去要求一个国际巨星。】 【不就是XD吗,又没杀人,凭什么不给人家活路啊?现在压力这么大,谁还没点解压的方式了?】 某种滚烫的东西冲上了江辞的大脑。 那些扭曲的文字像活过来一样, 在他眼前扭曲、变形,最后聚合成一张张嬉皮笑脸的、麻木不仁的面孔。 他想到了父亲墓碑上那张冰冷的照片。 他想到了那些在父亲牺牲后, 来到家里探望,同样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的叔叔阿姨们, 那一张张被悲伤和生活重压磨平了所有表情的脸。 他想到了那些为了这群人口中所谓的“哥哥”们能安安稳稳坐在家里“解压”, 而永远留在了边境线上的,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砰!” 一声闷响。 江辞把手机,屏幕朝上,扔在了光洁的会议桌上。 手机在光洁的桌面上滑出一段距离,撞在严正面前的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最终停下。 屏幕上那些为瘾君子洗地的言论, 如同一滩最肮脏的污秽,清晰地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里。 严正看着那块仍在发光的屏幕, 他那张始终保持着沉稳的脸上,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铁青。 作为将一生都献给主旋律创作的老一辈文艺工作者, 他对这种扭曲的舆论,比任何人都要深恶痛绝。 “严老师,您看。” 江辞站了起来。 他指着手机屏幕。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舆论环境。” “您觉得,您拍一部歌功颂德的电影,这群人会去看吗?” “他们不会。”江辞字字诛心, “他们只会觉得无聊,觉得是说教,然后转头去给他们的‘哥哥’洗地,” “去嘲笑那些真正为他们挡子弹的人!” 严正身后的两个助手,连呼吸都忘了。 江辞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当前文艺创作最尴尬、最无力的痛点上。 “既然要拍。” 江辞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压过了会议室里所有的心跳声。 “就别拍什么伟光正了。” 他直视着脸色铁青的严正。 “严老师,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大的?” “我们拍一部……让所有瘾君子和他们的洗地狗,都做噩梦的电影。” 第261章 少爷吸了?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份沉重的压抑与争锋隔绝。 江辞走回片场,脑海里还回响着严正最后那句“我们赌了”, 以及那双老辣眼睛里的审视与期待。 他身上的军大衣还带着审讯室的阴冷,心里却像揣着一团滚烫的炭火,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体内冲撞。 他需要片刻的安静来消化这一切, 但《潜伏者》剧组的夜戏,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条关于“关于部分失德艺人从业限制放宽及Xd记录永久封存”的提案,激起的波澜已扩散至剧组。 工作人员在调整灯光道具的间隙,三两成群,压着嗓音交谈。 话题的核心,人人心知肚明。 “听说了?Z姓那个,团队已经开始发通稿预热了。” “不能吧,他当年可是因为XD被抓的现行,这都能复出?” “这你就不懂了,圈里就这样,只要资本想保,黑的都能洗白。” “嘘,小声点!” 窃窃私语在导演侯孝贤不带情绪的一瞥中消失了。 这就是圈子的潜规则。 人人心里有杆秤,但没人会把秤摆到台面上。 明哲保身,利益捆绑,才是生存法则。 江辞坐在休息区的椅子里,还披着那件道具军大衣。 他安静地听着助理赵振在一旁念微博上的动态。 陈默站在他身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此刻的娱乐圈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些平日里最爱指点江山的大V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 只有一些粉丝,在各个社交平台的前线,疯狂洗刷着他们“哥哥”不光彩的历史。 逻辑荒谬,言辞恶毒。 赵振念着那些评论,气得脸都涨红了:“这帮人疯了吧?他们怎么敢的啊!” 江辞没说话,拿过赵振的手机。 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 他滑动屏幕。 直到,他停在一条被顶到最高的热评上。 那是个顶着Z姓顶流卡通头像的用户。 “我们家哥哥一年纳税几千万,养活多少人。” “一个缉毒警,一个月工资才几千块,有什么资格抓他?真耽误我们哥哥搞事业。” 手机屏幕上那一行文字,刺进了江辞的心脏。 几千万。 几千块。 两个数字,被如此轻飘飘地放在天平两端,衡量着生命的价值。 他想起了母亲收到抚恤金那天,一个人坐在空客厅里,哭到失声的背影。 那些牺牲的叔叔们,墓碑上甚至连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没有。 赵振还在旁边义愤填膺地骂着。 陈默依旧沉默。 片场人来人往,各自忙碌。 江辞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 他打开了微博的编辑框。 那个熟悉的,空空如也的白色界面。 他的手指在颤抖。 是愤怒。 那种从血脉里无法遏制的愤怒。 他没打算长篇大论。 对着这滩污秽,讲道理是最无力的行为。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登上微博。 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外加一个标点。 【少爷吸了?】 点击。 发送。 他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像随手回复了条无关紧要的信息。 赵振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江辞的手机屏幕。 下一秒。 “哥!你!” 他拿着手机,手抖得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完整了。 陈默从江辞身后探过头,看了一眼屏幕,镜片下的那对眸子,缩了一下。 这条微博,是投入死水潭的炸弹。 然后,不到十五分钟。 转发破五万。 评论破一万。 点赞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翻滚。 娱乐圈,炸了。 那些观望的同行、经纪公司、媒体平台,在看到微博的瞬间,脑子里只剩两个字。 疯子。 “江辞是真疯了还是后台硬到我们不知道?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碰瓷整个资本圈!” “不懂规矩,太不懂规矩了!他想把整个行业都拖下水!” 一些私人群里,充斥着谩骂、嘲讽与幸灾乐祸。 而正面战场,Z姓顶流那支战斗力惊人的粉丝,不到半小时就完成集结,涌入江辞的微博评论区。 她们开始进行最恶毒的谩骂和诅咒。 各种P出来的遗照和血腥图片,瞬间占领了评论区前排。 999+私信,涌入江辞的后台。 【你这个十八线糊咖,敢蹭我们哥哥的热度!】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提我们哥哥?】 …… 江辞没再看手机。 赵振被那些恶毒言论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 陈默则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冷静地对那些最恶毒的言论进行截图取证。 就在赵振急得快要报警时,片场入口处一阵骚动。 林晚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脚踩十厘米尖头高跟鞋,长发束在脑后,气场强大。 她身后,跟着星火传媒那位总是愁眉苦脸的公关总监。 总监的脸色,此刻已不是苍白,而是惨白。 林晚无视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也无视了制片人张望想上前的动作。 她径直穿过混乱的片场, 目标明确地走向江辞所在的休息区。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踩在赵振的心尖上。 完了。 赵振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辞哥这次,怕是真的要把天捅破了。 林晚在江辞面前站定,胸口因急促的步伐而微微起伏。 她先是扫了一眼江辞身上那件还带着“血污”的道具军大衣, 又看了一眼他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 脸上掠过复杂难明的情绪。 随即,她才猛地转头,看向身后脸色惨白的公关总监, 语气严肃:“通知法务部,将评论区所有进行人身攻击、P遗照的用户ID全部截图存证,”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发律师函!再联系我们养着的所有营销号和合作媒体,半小时内,我要看到通稿!” 公关总监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赶紧去打电话了。 处理完这一切,林晚才重新转回头,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椅子里的江辞。 红唇轻启,吐出的却是一句: “骂爽了?” “没爽够的话,我让公关部接着骂,用公司的名义。” 第262章 保护好江辞的隐私 公关总监急得焦头烂额, 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对着林晚:“林总,现在发声,就是把公司架在火上烤!” “这是跟半个圈子作对啊!就这十几分钟,好几个在谈的代言商都打电话过来了解情况了!” 林晚没有理会总监的哀求,她径直走到江辞面前, 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只倒了浅浅一层水。 端着杯子,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快速冷静。 随即,她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目光扫向那位总监。 “怕什么?” “他星火传媒只要一天还在我手里,就倒不了。邪不胜正这种话,说出来虽然土,但有时候,我信。” 林晚转过身,看着江辞那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她太清楚这小子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了。 纸上是几行用钢笔写就的字,笔锋锐利,是她刚才在飞机写的。 从知道江辞父亲的事迹那一刻起,再结合舆论,她就预感到江辞一定会做出点什么。 “……不敢高声语……” 林晚一字一句地念出声,嘴角带着嘲讽。 “现在倒好,我们说话都得留神,” 她把那张写着诗的纸,用力拍在桌子上。 “这条微博,公司不删,不道歉。” “公关部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 林晚的指令清晰而决绝,“把江辞父亲这层身份,给我用尽一切办法压死。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这是一种最高级的保护。 她绝不允许江辞父亲的英灵,被这群肮脏的东西拿来当成攻讦的武器,博取同情的挡箭牌。 林晚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 一股冷气倒灌进来,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脸色铁青的侯孝贤。 他身后,制片人张望正拼命对他使眼色,但毫无作用。 侯孝贤的目光扫过乱糟糟的休息室,最后落在江辞身上, 他看着江辞,没有责备,反而带着压抑的火气。 “外面的事我看了。”侯导的声音让整个休息室立刻安静, “外面那群苍蝇怎么叫,我管不着。但我的人,在我的片场,不能被这些垃圾事分了心。” 他下巴朝外面一扬:“情绪憋着难受,就都给我带到戏里去!今天这场戏,你要是演不好,对不起你心里的那股火!”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最后一场,沈清源目睹战友牺牲。去,把你的愤怒,你的不甘,都给我演出来!用戏,扇他们的脸!” 片场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场戏都要压抑。 所有的愤怒,不甘,悲怆,在此刻被江辞尽数灌注进了沈清源的身体里。 这场戏,沈清源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联络员, 那个把他从一个天真学生强行拖入深渊的引路人, 为了掩护他身份的绝对安全,在他面前接受死亡。 没有激烈的反抗,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 联络员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下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江辞看着他倒下,身体在那一瞬间,想要前冲,却被身后的敌人死死按住。 他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口腔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将这股血腥味混着所有的悲愤与不甘,缓缓咽下。 他不能有任何异样的情绪表露。 他此刻是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沈清源。 战友的死亡,对他来说,应该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表演。 然而,监视器后,众人都透过那张平静到麻木的面具,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风暴。 一种想要嘶吼却必须沉默的绝望, 只能看着最重要之物被碾碎的无力。 这一刻,沈清源与江辞的灵魂,在截然不同的时空里,完成了重合。 他们都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都背负着不能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自己的父亲,为了守护某个信念而壮烈牺牲。 而他们周围,是那些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看客。 拍摄结束,侯孝贤没有喊“咔”,全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直到监视器旁的场记小声提醒,导演才回过神,宣布了收工。 江辞还陷在角色的情绪里,何小萍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纸巾。 她低声说了一句:“我也发了。” 江辞有些迟缓地接过纸巾,拿出手机。 他看到,何小萍在十分钟前,转发了他那条微博。 紧接着,他刷新了一下,发现侯孝贤导演的个人账号,也转发了他的微博, 随后,苏清影、顾淮,之前跟江辞合作过的演员们,甚至《汉楚传奇》导演魏松,都用自己的方式,站了出来。 星火传媒的法务部,从未经历过如此疯狂的二十四小时。 打印机因为长时间不间断工作,机身滚烫,最后彻底罢工。 公关总监双眼布满血丝,她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舆情报告, 再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不断被刷新、谩骂言论呈指数级增长的微博页面, 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在Z顶流的团队,发布那份措辞严厉, 声称“保留追究一切责任”的声明函不到五分钟。 互联网的风向,发生了毫无征兆的,堪称恐怖的逆转。 先是数个权威机构,几乎在同一秒,发布了同一条动态。 内容只有简单七个字:“不能忍,底线尚存。” 下面是两张配图。 一张是打满了厚重马赛克的现场照片,照片的一角,是浸透了泥水的鲜红色。 另一张,是无比熟悉的,鲜红的标识。 山雨欲来。 紧接着,一则正式通报,砸在了所有还处于狂欢与错愕中的网民脸上。 内容清晰简洁:Z艺人因…… 第263章 《破冰》 Z姓顶流那千万粉丝的微博账号,在官方通报发出的瞬间,变成了一行冰冷的灰色小字。 【该用户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已被封禁。】 积压已久的愤怒与不满,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江辞那条只有四个字的微博,被愤怒的网民们推上了神坛。 转发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爆炸。 “我草,预言家!刀了,哥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 “这他妈是内娱唯一的活人了吧?所有人都装死的时候,只有他站出来了!” “这一刻,我愿称江辞为内娱战神!一个人单挑整个资本圈和脑残粉,还他妈赢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江辞的死忠粉!不为别的,就为这股劲儿!” 江辞的微博粉丝数,一夜之间,再次暴涨五十万。 总数直逼七百万大关。 网络上的狂欢与赞誉持续了整整五天,但这一切喧嚣似乎都与酒店房间里的江辞无关。 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息,直到一阵夹杂着风雨的急促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刻意的沉寂。 打开门,一股湿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严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头发被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额角。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手里,提着那个熟悉的牛皮纸袋。 纸袋边角已经被雨水浸得发皱,可见他来得有多急切。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助手,看向江辞的表情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再也不敢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仅仅当作一个运气好的演员。 严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那个带着湿气的牛皮纸袋,“啪”的一声拍在江辞面前的桌上。 水渍在红木桌面上晕开。 他拉开椅子,重重坐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 “成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掷地有声。 江辞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纸袋。 安静地看着。 那个原本印着《无名丰碑》四个字的封面,被一张崭新的白纸覆盖。 上面,是两个用黑色马克笔手写上去的大字,墨迹相似要烧穿纸背。 《破冰》。 不再是歌功颂德的纪念碑。 而是要用尽全力,去砸开那片凝固着鲜血与谎言的坚冰。 江辞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两个字。 他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了那叠厚厚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剧本。 他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场,雨夜,废弃码头】 【人物:江河(卧底),察猜(毒贩)】 【景:暴雨如注,泥泞的地面上到处是积水。】 仅仅是第一行字,周围的一切便迅速褪色。 江辞的脑海里,瞬间被剧本中的场景填满。 他能感到冰冷的泥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能感到后脑抵着的那根枪管传来的金属寒意。 一个脸上挂着神经质笑容的毒贩蹲在他面前, 手里捏着一个用塑料薄膜包裹的byt, 里面隐约可见一个微小的金属物。 “吃了它。” 毒贩的声音带着笑意。 “到了地方,它会带你见到佛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定位器。 吞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吞,现在就死。 江辞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股生理性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咽喉。 他强迫自己翻开下一页。 画面飞速切换。 江河第一次面对毒瘾发作的线人时,被对方癫狂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 江河在身份暴露的边缘,痛苦地蜷缩在肮脏的厕所隔间里, 用头一下下撞着冰冷的墙壁,最后因极度恐惧而失禁,狼狈得像一条濒死的狗。 当读到江河第一次亲手杀死一个毒贩后,躲在角落里吐得昏天暗地时, 江辞的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他不得不放下剧本,剧烈地干呕了几声。 他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无法想象当它真的沾满鲜血时, 会是怎样的冰冷和黏腻。 剧本里那句“双手抖得连一瓶矿泉水都拧不开”,让他感同身受。 江河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一张早已被汗水浸得模糊的家人照片,无声地流泪。 这不再是一个符号。 这是一个被反复撕碎,又一次次靠着意志力将自己重新拼接起来的,痛苦的灵魂。 剧本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管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肉和温度。 江辞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 这些冰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与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属于父亲的背影,开始一点点重叠。 他想起父亲出任务前,总会把他叫到身边,用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笨拙地揉乱他的头发。 那双手,能毫不犹豫地扼住罪犯的咽喉。 也能在给他削苹果时,抖得连皮都削不干净。 剧本的某一页,潦草地描写着江河在任务的间隙, 试图给家人写一封报平安的信,却只写下“一切安好”四个字, 便再也无法下笔,最终将纸揉成一团。 他想起了那本被父亲翻烂的旧字典。 在他牺牲后,母亲整理遗物时, 才从字典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封同样没有写完,也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小辞,爸爸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爸爸不求你将来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阳光下。” 阳光…… 江辞的指尖,在剧本的纸页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压痕。 严正一直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挣扎, 以及最后沉淀下来的、某种比钢铁更坚硬的东西。 他把最锋利的一把刀,递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上。 “怎么样?” 严正终于开口。 “这把刀,你敢接吗?” 江辞合上了剧本。 “啪。”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他伸出手指,在那崭新的封面上,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字。 破冰。 这将是一场心碎盛宴。 他抬起头,迎上严正燃烧的目光。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止是一个编剧对演员的期待, 还有一个战友对另一个战友的托付! 他轻轻将剧本合上,放在桌面上。 然后说道: “严老师,谢谢你……把他还给了我。”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 “我接。” 第264章 续命两个月!雨中的独舞 会议室里只剩下江辞和严正。 那份意向书条款苛刻。 最高保密级别,拍摄期间与世隔绝。 拍摄地点,滇省边境,枪林弹雨之地。 不用替身,所有搏命,演员亲历。 严正将笔推到他面前,无声地等待。 江辞没有半分迟疑,拿起笔,在签名栏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锋斩钉截铁。 “我只有一个要求。”江辞放下笔。 严正看着他。 “拍摄时,”江辞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重,“不要美化牺牲。” 严正那张刻板的国字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点了点头。 “可以。” 江辞回到保姆车上,林晚正在等她,手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行程表。 “《潜伏者》收尾最多二十天,之后《汉楚传奇》全国路演,中间插两个广告补拍……” 林晚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抬头正要将日程细节讲给江辞听。 江辞却将另一份文件,放在了她面前。 林晚的视线落在封面上那两个手写大字上。 《破冰》。 当她用最快的速度扫完意向书上的条款后,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你疯了!” 林晚将那份意向书重重拍在扶手上。 “你知不知道你接下来是什么工作强度?” “《潜伏者》杀青,你连一天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进这个《破冰》的组!” “我还得到消息,《汉楚传奇》也要准备公布档期了,到时你还要去参加路演!”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打算一天都不休息吗?你是铁打的还是不要命了!” 车厢内气压低得可怕,助理孙洲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江辞安静地看着林晚,那双因连日高强度拍摄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辩解退缩。 林晚所有的怒火,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忽然哑了火。 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让她心脏刺痛的平静。 她猛地想起他提及父亲时那份深埋的伤痛,才明白这份固执背后,是他不容触碰的底线。 她泄了气,疲惫地靠回椅背,抬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个疯子。 许久。 林晚再次拿起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疾速敲击。 “你签了星火,你的行程我说了算。” 她的声音冷硬。 “我已经帮你把下个月那两个高奢品牌的商务站台推了,违约金公司出。” “《潜伏者》杀青后,到《破冰》开机前,我给你挤出了七天。滚回去,好好休息。” 江辞回到《潜伏者》片场,剧组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网络风暴的余波,让他这个名字在圈内人眼中蒙上了一层不可测的光环。 他不再只是个演技好的新人,更像个“背景通天”的大佬。 连场务递水,都下意识地双手奉上,身体微躬。 “江老师,您的水。” 江辞接过水道了声谢,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探究和忌惮的视线。 角落里,导演侯孝贤正对着监视器,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直到江辞走近,他才抬起头。 侯孝贤没有客气,更没因那场风波高看他一眼。 相反,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艺术兴奋。 他从导演椅旁拿起几页还带着温度的纸,塞到江辞手里。 是飞页。 临时加的戏。 侯孝贤的声音压得很低,言语间满是快意:“正好,沈清源后期的绝望和孤独,还不够。” “你现在的状态,正好。” 侯导指了指那几页纸。 “最后一场戏,加一场雨中独舞。” “让他死得再美一点。” 何小萍在开拍前找到了江辞。 她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洗去了顾婉白的脆弱,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清冷利落。 “我听说,你接了严正老师的本子?”她开门见山。 江辞从剧本上抬起头,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严老师拍戏是什么风格?” 何小萍压低声线,“我爷爷以前跟他合作,零下二十度的雪地,为了一个镜头,他让所有演员趴五个小时。” “半个剧组的人都进了医院。” “他拍戏,是真的会要命。” 江辞看着她眼中那份真切的担忧,平静地回了一句。 “那是我的命。” 何小萍沉默了。 她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里,读懂了某种她无法触及的沉重。 深夜,片场。 人工降雨和洒水车同时开启,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整条民国街道淋得泥泞不堪。 这是沈清源死亡前的最后一场戏。 他送出了最后的情报,身份即将暴露。 黎明之后,城市解放。 而他,将永钉叛国者的耻辱柱。 江辞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 冰冷的雨水瞬间湿透了他,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ACtiOn!” 一声令下,江辞动了。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对着那片虚无的黑暗,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绅士礼。 然后,他伸出手,手臂以一个标准的姿势环抱着,仿佛那里,有一个他深爱着的,却看不见的舞伴。 他跳起了简单随意的探戈。 当初在百乐门,他与顾婉白未跳完的那支舞。 舞步优雅、每一步踩在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涟漪。 西装狼狈,动作却依旧从容骄傲。 一个旋转,一个停顿。 世界只剩下他和怀中那个不存在的爱人。 这支孤独的舞蹈,是他对这个用生命守护却将他彻底抛弃的世界的告别。 也是对自己那段被碾碎的爱情,最残忍的悼念。 监视器后,众人看着屏幕里那个在大雨中独舞的身影。 那种优雅到极致的破碎感,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服装组那个刚毕业的小助理,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眼泪无声滚落。 何小萍站在人群后,用力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失态。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生来就是为了演绎悲剧。 江辞的脑海里,淡蓝色的系统面板疯狂刷新。 【来自化妆师张丽,心碎值+18】 【来自服装助理周娜,心碎值+22】 …… 【心碎值+188点】 【恭喜宿主获得生命时长:60天】 这场探戈表演,为他换来了两个月的生命。 “咔……” 侯孝贤的声音响起。 雨停了。 江辞还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下颌滴落,浑身冰冷。 直到赵振拿着一条滚烫的干毛巾冲上来,将他死死裹住, 那份温暖才止住了他发抖的身体。 就在这片人声、雨声交织的混乱中,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江辞接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汉楚传奇》导演魏松的名字。 电话一接通,魏松沉稳的语调便穿过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江辞,《汉楚传奇》定档了,九月一号!”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宣发出了点问题。你现在‘内娱战神’的形象太硬了,他们担心影响观众对项羽的代入感。” “我有个想法,我们不放任何预告片!” “就用你‘霸王别姬’那组剧照做主宣发,只放背影。” “用神秘感,去冲淡观众对你的刻板印象。” 第265章 西楚霸王,不需要任何炒作! 八月初的京都,国家大剧院。 发布会主厅内,上千席位无一空缺, 连过道都被扛着各式镜头的媒体挤得水泄不通。 《汉楚传奇》的定档发布会,声势浩大。 这不仅源于导演魏松与一众老戏骨的强大号召力, 更因为那个凭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娱乐圈风云的名字。 江辞。 台上主创席灯光璀璨,名牌一字排开。 导演魏松的右手边,那个贴着“江辞”的座位,却空着。 预定的开始时间已过十分钟。 现场的空气开始流动着异样的气息。 记者席骚动渐起,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鸣。 同步直播间里,弹幕早已沸反盈天。 “什么情况?江辞人呢?这种级别的发布会也敢不来?” “这不是迟到,是压根没来。开场前就没见着人影。” “刚火就飘了?真以为怼了个法制咖自己就成圈内纪委了?” “我看是被软封杀了吧,他得罪的可是资本圈,华星影业临阵换人太正常了。” “没江辞的项羽?那不看了。” 台上主持人正竭力暖场,试图维持流程, 但台下所有镜头的焦点,都紧紧锁定那个空位。 主创互动环节,一名头部娱乐媒体的记者获得了提问机会。 他站起身,推了推眼镜,话筒直指导演魏松,问题尖锐,近乎挑衅。 “魏导,我们看到江辞老师缺席了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剧组的日常工作中,也存在同样无视纪律、缺乏合作精神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过阴毒。 它直接将“缺席”与“职业道德”画上了等号。 “网络上盛赞的‘敬业’人设,难道在《汉楚传奇》剧组,已经崩塌了吗?” 话音刚落,全场镁光灯疯狂闪烁,镜头与话筒都对准了魏松。 魏松的助理脸色瞬间煞白。 魏松握着话筒,尚未开口。 他身旁的秦峰,却忽然伸出手,将话筒拿了过去。 这个动作出乎意料。 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影帝之一,秦峰甚至没有起身,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全场的喧嚣立刻凝固。 他没看提问的记者,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躁动的媒体席。 “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秦峰开口,声音平稳,却足以让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一个演员,为了补拍好最后一场戏,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角色,而缺席一场发布会。” “什么时候,成了一种罪过?” 他稍作停顿,将话筒稍稍抬高,目光直视着全场。 那名提问的记者,脸色青白交错。 秦峰这才将视线落回他身上。 “他没来,是因为他在做一个真正的演员,在该在的地方,做该做的事。” “至于你提到的炒作,你觉得有必要吗?” 秦峰靠回椅背,将话筒随手放上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看过片子你们就知道。” “西楚霸王,不需要任何炒作。” 全场一片安静。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彻底爆发。 “卧槽!秦影帝太硬了!这才是真正的前辈风骨!” “一个为拍戏不来发布会,一个为护后辈硬刚媒体,这剧组从根上就正!” “粉了!就冲这股劲,这剧的质量绝对稳了!” 魏松朝秦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过话筒。 “看来大家对我们的男主角,很好奇。” “既然如此,百闻不如一见。” 他朝后台的工作人员,做了一个手势。 现场灯光突然全灭。 大厅陷入彻底的黑暗。 未及众人适应,巨大的IMAX主屏幕突然亮起。 没有千军万马,爱恨纠缠。 画面里,只有一片灰暗肃杀的江岸。 乌江。 风声凄切,水汽氤氲。 就在这时,一阵幽咽的骨笛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声音不似人间之物,是无数亡魂的悲鸣, 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众人的心跳。 《八千魂》。 屏幕上,只有一个身影。 一袭黑色甲胄,身披红色大氅的背影。 他孤独地立在江边,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燃尽一切的疲惫。 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镜头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缓缓向前。 每推进一分,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怆,便浓重一分。 现场,数百名见惯风浪的媒体人,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骨笛声愈发凄厉,战鼓的闷响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终于,在镜头抵近他身后的某一刻。 那个身影动了。 他缓缓回过头。 仅仅一个回眸。 现场数百名媒体人,连同屏幕前数万观众,都呼吸一窒。 屏幕里的人,你看不到他对死亡的恐惧,看不到失败者的颓丧。 那双眼睛里,是一种燃烧到极致后,行将熄灭的骄傲。 是一种俯瞰过天下兴亡、成败荣辱后,仅剩的无边苍凉。 属于千古第一霸王的,身陷绝境,依旧蔑视苍生的孤高。 他看着镜头,也看着镜头前的每一个人。 那份破碎,骄傲,穿透了屏幕。 现场鸦雀无声。 一种生理性的战栗,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甚至有人,忘记了按下快门。 短短十五秒,结束。 屏幕归于黑暗。 直到灯光重亮,许多人才从那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惊醒,只觉胸口郁结。 几乎是同一时间。 #江辞 乌江自刎# 这个词条,无预热,无水军,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直接空降热搜第一。 后面,是一个鲜红的“爆”字。 点开词条,评论区的风向已彻底逆转。 “我人傻了!这他妈是演出来的?这是项羽本人从楚汉时期穿越过来了吧!” “这眼神太绝了!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那种绝望和骄傲,我看到了真正的霸王在向我告别!” “说他耍大牌的出来挨打!就凭这个镜头,他今天就算把大剧院的房顶掀了,我也认!” “西楚霸王,不需要炒作。秦峰老师,诚不我欺!” 发布会现场,主持人好半天才找回专业素养,试图连线远在片场的江辞。 几分钟后,他带着歉意与敬意,对全场宣布。 “非常抱歉各位,我们刚联系上《潜伏者》剧组,得到的回复是,江辞老师正在拍摄全剧最重要的一场牺牲戏份。” “为了保证拍摄效果和演员情绪的连贯,侯孝贤导演要求全封闭拍摄,任何人不得打扰。” 戏比天大。 这四个字,在这一刻,成了对江辞所有争议的,最好,也是最硬的公关。 第266章 最后的圆舞曲 与京都国家大剧院的星光璀璨同步,横店的夜,被剧组彻底包揽。 昔日纸醉金迷的复古街区,此刻戒备森严。 霓虹招牌依旧闪烁,光影却照不进那座被改造过的“百乐门”。 这里不再是舞池,变成了刑场。 冰冷的铁丝网替代了天鹅绒围栏,荷枪实弹的倭军宪兵取代了端着香槟的侍者。 唯一不变的,是舞池中央那片光洁如镜的地板,以及天花板上垂下的,折射着诡谲光芒的水晶吊灯。 厚重的门被从外粗暴地推开。 江辞饰演的沈清源,被两名宪兵架着,拖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白色西装,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染成看不出原色的布条。 一道道鞭痕撕裂了布料,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 他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每一次被拖动,都会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骨骼摩擦声。 “跪下!” 宪兵试图将他按倒在地,让他以最屈辱的姿态,迎接最后的审判。 就在膝盖即将触及冰冷地面的前一刹,江辞的身体违反了惯性定律。 以断裂的左腿脚踝为轴,用一个诡异的卸力动作, 瞬间破坏了身后两名宪兵的重心平衡。 他却利用对方前冲的力道,将自己从钳制中“挤”了出来。 依靠着那条完好的右腿,以一种摇摇欲坠的姿态,踉跄站稳。 缓缓低下头,无视了腿骨传来的钻心疼痛,也无视了周围那些戏谑或麻木的注视。 他抬起那双沾满干涸血迹的手, 用颤抖的手指,将自己歪斜的领结重新扶正。 然后,他抬手,轻轻掸了掸肩头那片并不存在的灰尘。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吃力,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从容。 这份濒死前的优雅,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怒吼都更具挑衅性。 一阵缓慢的皮鞋脚步声响起。 饰演高桥大佐的渡边,手中摇晃着一杯猩红的液体,从宪兵队中走了出来。 他站定在江辞面前,欣赏着自己一手造就的“杰作”。 “昔日的沪上第一公子,” 渡边的中文带着怪异的腔调,满是戏谑,“现在,真是一条漂亮的死狗。” 说完,他手腕一抖。 杯中的红酒,被尽数泼在了江辞的脸上。 江辞纹丝不动,任由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自己唇边的酒渍。 随即,他抬起头,那双被血污模糊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高桥。 “可惜了。” 一句流利的,带着京都口音的日语,从他干裂的嘴唇中吐出。 “用拉菲的瓶子,装山梨县的便宜货。” “高桥君,看来曾经物资战略储备处的工作,并没有提升您的鉴赏力。” “鸠占鹊巢,终究是野鸟。” 渡边脸上的戏谑僵住了, 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眼神里的轻蔑迅速被阴鸷取代。 高桥的怒火被点燃了。 但他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枪毙这个男人。 肉体的死亡太过便宜,他要的是精神的彻底摧毁。 “来人!”高桥对着旁边的乐队一挥手,“奏乐!奏一首最欢快的圆舞曲!” 乐队不敢违抗,一阵慌乱的准备后,轻快悠扬的圆舞曲, 在这座杀气腾腾的刑场上,荒诞地响了起来。 高桥又指向角落里那群被捕的、瑟瑟发抖的进步学生。 “拖一个出来!” 一名宪兵粗暴地从人群中,拖出一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年轻女孩。 高桥指着那个女孩,又指了指江辞。 “沈桑,你不是最擅长跳舞吗?” “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支舞,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人群中的何小萍(顾婉白),紧盯着舞池中央那个男人。 她一直以为,沈清源是那个为了荣华富贵而背弃信仰、贪生怕死的汉奸。 可此刻,那个男人眼底深藏的坚韧与嘲弄,狠狠冲击了她的认知。 江辞拖着那条断腿,对着那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孩,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邀舞礼。 他拥着她,踏入了舞池。 每一步旋转,都是一次断骨处传来的剧痛折磨。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柔。 那笑容,是在安抚怀中这个即将凋零的生命, 也是在通过这种荒诞的舞蹈,对高桥进行着最无情的嘲弄。 一圈,又一圈。 旋转之中,江辞的视线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穿过了那些冰冷的枪口和麻木的面孔。 他的视线与人群中的顾婉白对上了。 目光交汇的瞬间,没有台词。 何小萍却感觉自己被那道视线钉在了原地。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东西,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脑中一片空白,过往所有对这个男人的憎恨与鄙夷, 在这一刻尽数碎裂,化为无声的灰烬。 高桥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感到厌烦。 他拔出腰间的配枪。 “砰!” 枪声,盖过了圆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 怀中的女孩身体一软,倒在了江辞的怀里。 温热的鲜血,迅速渗透出来,染红了他胸前最后一片干净的白衬衫。 江辞没有任何惊恐。 他抱着女孩,缓缓单膝跪下。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地板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 他直视着高桥那黑洞洞的枪口, 一片狼藉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惊心动魄的笑, “高桥,听见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支舞,是献给你的。” 他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笑意更深了, 眼神里是彻骨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陷阱却不自知的猎物。 “这不是圆舞曲的终章,这是……为你,也为所有入侵者送葬的序曲。” 高桥的瞳孔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江辞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看清的口型, 无声地吐出了那个代号——“深渊” 第267章 黎明前的最后一声枪响 当“深渊”这两个字从江辞干裂的嘴唇中无声吐出,渡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一种极致的惊骇攫住了他。 不是因为代号本身,是它所代表的那张由他亲手编织,却将自己牢牢困住的巨网。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 直到此刻他才悚然发觉,自己才是那个从头到尾被玩弄于股掌的猎物。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他一直鄙夷、折磨的“叛徒”,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他所有的行动,所有自以为是的计划,都在配合对方完成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深入骨髓的恐惧,伴随着被彻底愚弄的羞辱,瞬间吞噬了高桥的理智。 他握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微小的动作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溃败。 他盯着江辞那双怜悯的眼睛,想从那里面找到虚假的痕迹。 然而,他什么也找不到。 “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刺破了百乐门上空虚伪的圆舞曲,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猛地扣动扳机。 枪口喷吐火舌。 江辞没有退缩,更没有闪躲。 他拖着那条断裂的左腿,以一种决绝的姿态, 迎着那颗致命的子弹,用自己的胸膛主动撞了上去。 那不是赴死。 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拥抱。 拥抱解脱,拥抱胜利。 监视器后,侯孝贤身体猛地前倾, 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那团炸开的火光,进入了极度专注的临界状态。 镜头里,子弹贯穿身体,江辞因巨大的冲击力向后仰去。 白色西装的胸口,炸开一朵血花。 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高桥。 穿过硝烟,越过死亡,死死盯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一种胜利者的嘲弄。 江辞身上的道具血包炸开,鲜血迅速蔓延, 顺着衣摆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猩红。 身体失去最后的支撑,重重向后倒去。 他费力地侧过头,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张苍白、写满不可置信的脸上。 顾婉白。 看着她,江辞狼藉的脸上露出极其温柔的笑。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歉意,有无尽的眷恋。 他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在血泊中艰难地前伸,试图去触碰那个他用生命欺骗,也用生命守护的爱人。 只差一厘米。 手却无力支撑,重重垂落,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那片虚无的、即将到来的黎明,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了三个字。 “天……亮了。” 光影散尽,意识归于沉寂。 侯孝贤没有喊“咔”。 整个片场,只有渡边那粗重的、混杂着绝望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刑场”上回荡。 众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凄美、壮烈,又荒诞到极致的死亡所震撼。 他们甚至忘了,这只是在拍戏。 那不是沈清源的死亡,那是真实发生在一分钟前的,一个鲜活灵魂的陨落。 这漫长的静默,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直到侯孝贤那沙哑得变了调的嗓音,才打破这份宁静。 “咔!” 声音落下的瞬间。 江辞脑海里,那块淡蓝色的系统面板疯狂刷屏。 【来自服装师王姐,心碎值+85】 【来自群演李小梅,心碎值+61】 【来自场记刘倩,心碎值+58】 …… 【心碎值共计:+588点】 【恭喜宿主获得生命时长:102天】 【心碎值余额:8326点】 【剩余生命时长:7年9个月余2天】 江辞立刻在心中默念,开启了【情绪隔离】。 那份濒死的痛苦、眷…与嘲弄,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闸门缓缓关闭。 但身体的记忆却更为诚实,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 肌肉因刚刚的极限紧绷而微微抽搐。 他撑着地面,有些吃力地从冰冷的“血泊”中坐了起来, 眼前有那么一瞬间的发黑,灵魂归位时产生了眩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倒映着片场灯光的眸子, 才终于褪去所有属于“沈清源”的悲怆,恢复了惯有的、近乎疏离的平静。 这种极端的反差,让周围的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上一秒,他是流尽最后一滴血,用生命谱写悲壮落幕的英雄。 下一秒,他就成了这个仿佛只是躺着睡了一觉的普通演员。 “麻烦,一杯水。” 江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走向场边,仅仅坐在原地,对着最近的工作人员伸出手。 递水的工作人员手都在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感觉,不像是面对一个演员。 而像是在面对一个刚刚诈尸的亡魂。 监视器后,侯孝贤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是空的。 他索性将空烟盒捏成一团,攥在掌心。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看着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笑容,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疯子……” “真是个疯子……” 这个镜头,将会成为华语影史,最惊心动魄的死亡之一。 片场另一边,饰演高桥的渡边被助理搀扶起来。 他擦掉脸上的汗水,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已经恢复平静的江辞。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高桥,被那个叫“深渊”的幽灵拖进了地狱。 那种灵魂被看穿、被碾碎的恐惧,是剧本上从未描写过的。 他看着江辞从那个让他恐惧的“深渊”变回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眼神中的崩溃与疯狂,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挫败与敬畏的情绪取代。 他没有走上前去打扰,对着自己的助理, 用日语低声说了一句:“作为演员和他生在同一个时代,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荣幸。” 第268章 枯骨无人问 《潜伏者》的拍摄并未因沈清源的“死亡”而停滞。 翌日,片场如常运转,只是空气中那股压抑的低气压,比昨日更浓重了。 剧情推进至一天后。 沪滩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下,表面一派祥和。 然而,位于外滩那栋戒备森严的“物资战略储备处”大楼内,却早已乱成一锅粥。 高桥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渡边饰演的高桥,双眼布满血丝,神经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处决“深渊”的快感早已荡然无存, 心里只剩下无法言喻的烦躁与空虚。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副官打开留声机。 他需要一点音乐来平复心情。 熟悉的圆舞曲再次响起,正是昨天那首轻快悠扬的旋律。 然而,这音乐非但没能让他平静,反而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沈清源临死前那带着怜悯的眼神,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留声机旁,一名懂音乐的年轻副官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那份沾着血迹的乐谱, 那是从百乐门现场带回来的唯一证物。 听着听着,他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他拿起乐谱,手指颤抖地在五线谱上划过,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 下一秒,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骇然。 “大佐!”他失声喊道。 高桥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这……这乐谱……”副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些音符的排列……它们的停顿和反复……这……这是密码!” “摩斯密码!” 高桥冲了过去,一把夺过乐谱。 他看不懂乐谱,但他能看懂副官脸上那份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恐。 昨夜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炸开。 沈清源在弹钢琴前,将散落一地的乐谱以一种近乎强迫症的精准度,按页码顺序整理好。 他当时只觉得是怪癖。 现在才明白,那是在传递情报! 他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沈清源, 还亲手按下了留声机的播放键, 将那份足以葬送自己的情报,用最优雅、最欢快的圆舞曲,昭告了天下。 极致的荒谬与羞辱,让高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剧烈爆炸声。 大地都在震颤。 一名饰演情报官的演员连滚带爬地冲进办公室, 声音里带着哭腔:“报告大佐!城南、城西、城北……我们所有的秘密物资仓库,全部……全部被精准摧毁了!” “盟军的轰炸机,就像……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那首原本用来羞辱沈清源的圆舞曲,成了为倭军提前奏响的丧钟。 战局,在一夜之间,彻底逆转。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有那台留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欢快的旋律。 高桥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 最终,他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刀锋映出他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临死前,他看着桌上那张沾染着沈清源鲜血的乐谱,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那个男人充满怜悯的眼神。 他死不瞑目。 “咔!” 侯孝贤的声音响起。 这几场戏,没有江辞的台词。 但他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和侯孝贤并肩盯着监视器。 屏幕里高桥绝望的嘶吼,仓库的连环爆炸, 都像是在为沈清源奏响迟来的镇魂曲。 江辞在亲眼见证,沈清源用生命换来的结局。 饰演高桥的渡边,在演完切腹的戏后,被助理搀扶着, 许久都无法从那种极致的恐惧和羞辱中抽离。 他看向江辞的方位,眼神复杂。 他知道,自己刚才表演中的所有恐惧感, 都源于对那个“深渊”的想象,而那个“深渊”,就是江辞。 侯孝贤喊“咔”之后,饰演高桥的渡边久久未能起身。 片场只有那台作为道具的留声机还在旋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声音,仿佛穿过了时间的壁垒,与两天后,沪市街头响起的震天锣鼓声,重叠在了一起。 人们涌上街头,挥舞着旗帜,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曾经被压抑的城市,在这一刻,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人们高呼着英雄的名字,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这是江辞强烈建议侯孝贤加上的一组蒙太奇镜头。 阳光普照的金陵路,与下一个镜头里,阴暗潮湿的乱葬岗,形成了最残酷的视觉撕裂。 镜头缓缓推近。 在一个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臭水沟里,沈清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身昂贵的白色西装早已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看不出原样。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苍蝇在他那张曾经俊朗的脸上盘旋。 一个路过的市民,朝水沟里看了一眼,随即嫌恶地啐了一口。 “呸!死汉奸!便宜他了!” 胜利的欢呼声,从不远处的街道隐隐传来, 与这片死寂的腐臭之地,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讽刺的交响。 一边是盛大的庆典,一边是英雄的枯骨。 一边是万众瞩目的荣光,一边是无人问津的遗忘。 江辞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他和侯孝贤并肩站在监视器后,看着屏幕上这残酷的一幕。 系统面板上的心碎值,已经开始密集地刷新。 【来自灯光师助理小王,心碎值+35】 【来自道具组陈姐,心碎值+41】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 为那个时代所有无名英雄的牺牲而心碎。 随着侯孝贤最后一声沙哑的“咔!”,《潜伏者》中,属于沈清源的死亡戏份杀青了。 这位在片场如同暴君的导演,此刻手攥得紧紧的, 手背上青筋暴起,宣告着一场创作的胜利。 但剧组里的其他人,却没有半点杀青的喜悦。 众人都被那个结局压得喘不过气来,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 何小萍脱下了戏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走到江辞面前。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亲手构建了所有悲剧, 又将悲剧的内核演绎到极致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江辞。”她开口。 “这部戏如果上映,你会让全国的观众,都疼得睡不着觉。” 他想说,真正让观众伤心的, 不是他这个演员,而是那个时代里, 无数个像沈清源一样,为了黎明而甘愿埋葬在黑暗里的英雄。 他仅仅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269章 全体起立!教科书级渣男表演 短短三天的休整,恍若一场大梦。 对《潜伏者》剧组而言,沈清源的死,并未带来终结的释然。 侯孝贤甚至没给剧组留下太多缅怀的时间, 他将所有人从沈清源那场悲壮的死亡余韵中,不由分说地拎了出来。 全员调整。 三天后,补拍沈清源“黑化”初期的关键戏份。 拍摄地点,沈公馆。 开拍前,江辞向道具组要了一套昂贵的法式骨瓷茶具。 当道具组将这套价值不菲的真家伙送来时,江辞亲自接过。 他没让任何人插手,在客厅那张红木长桌上,亲手布置。 【收纳整理大师】的技能,被他用到了极致。 每一只茶杯,每一块托盘,都被摆放到了绝对对称。 这是一种宣告。 宣告着角色内心旧有秩序的彻底崩塌,与一种冰冷新秩序的强制建立。 侯孝贤透过监视器看着这一幕,默默对摄影师做了一个特写的手势。 三天时间,足够何小萍从沈清源的死亡结局中稍稍抽离。 此刻,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单纯、热烈,对爱情充满憧憬的顾婉白。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亲手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满心欢喜地推开了沈公馆的大门。 今天是沈清源的生日。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爱人的拥抱。 而是一屋子的陌生人。 客厅里,坐满了脑满肠肥的倭国商人,以及几个点头哈腰的汉奸买办。 他们正围着桌子,贪婪地清点着什么资产。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劣质烟味和令人作呕的铜臭气。 顾婉白(何小萍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看到了沈清源,他就坐在主位上,背脊舒展地靠着椅背,双腿交叠,一副此间主人的悠闲姿态。 何小萍提着蛋糕,一步步走过去,心里的不安在疯狂扩大。 江辞饰演的沈清源,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 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恍若刚刚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 他的嗓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何小萍的心一沉,她强忍着委屈,举了举手中的蛋糕盒:“清源,今天是你生日……” 江辞的动作停下了。 他将那块手帕扔在桌上,像是扔掉了一块垃圾。 “顾小姐。”他开口,称呼已经变了,“我这里有贵客。你身上的这股味道,会熏到他们。” “什么……味道?”何小萍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穷酸气。” 江辞吐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狠狠扎进顾婉白的心里。 周围的倭国商人和汉奸们,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 何小萍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试图辩解,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熟悉的温柔:“清源,你……你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 江辞直接打断了她。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用一口流利日语,对身旁的倭国商人谈笑风生。 【语言通晓】的加持下,他每一个发音,都带着贵族阶级的优雅与从容。 何小萍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她能从那些倭国人投向她的,愈发轻蔑和戏谑的注视中,感受到那份语言所传递的羞辱。 她看到江辞对着那个商人,指了指自己,说了句什么。 然后,那个商人便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江辞在评价她。 “一个乏味的、属于旧时代的装饰品罢了。” 这句话,是一道无形的耳光,抽在顾婉白的脸上, 让她所有试图沟通的努力,都变成了可笑的独角戏。 她被彻底无视了。 监视器后,剧组里懂日语的工作人员,身体都僵住了。 这句话,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更伤人。 何小萍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但她还是倔强地,将手中的蛋糕,往前又递了递。 这是她最后的,卑微的坚持。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江辞终于再次将视线转回她身上。 他接过了那个蛋糕盒。 那一秒,何小萍的心底,甚至还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 江辞转过身,对着角落里,那条属于倭国军官的狼犬,吹了声口哨。 他打开蛋糕盒,用手指随意地挖了一大块, 在狼犬兴奋的摇尾乞怜中,将那块凝聚了少女所有心意的蛋糕,扔在了地上。 他甚至还带着笑。 那笑容灿烂,却比任何表情都残忍。 “你看。”他对旁边的倭国商人说。 “畜生,也配尝尝顾家大小姐的手艺。” 何小萍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尽管在剧本里看过无数遍,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当江辞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 此刻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看垃圾般的决绝注视着她时, 一种剧烈的生理性不适,瞬间攫住了她。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她不是在演。 这一刻,她就是顾婉白。 那个被爱人亲手将真心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的顾婉白。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面板在疯狂刷新。 【来自角色顾婉白,心碎值+555!】 【来自灯光师助理李倩,心碎值+38,她想到了自己被前男友劈腿的经历……】 【来自化妆师王姐,心碎值+42,她看懂了,这是为了保护她才伤害她,太痛了!】 【……心碎值共计:+648点!】 角色的心碎,与旁观者的心碎,在这一刻形成了共振。 她们联想到了沈清源真实的卧底身份,这种“为你好”而施加的极致伤害,让心碎值呈几何倍数暴涨。 江辞没有给顾婉白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来人,把顾小姐请出去,别让她在这里,碍了贵客们的眼。” 两名下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早已浑身无力,瘫软欲倒的何小萍。 她被粗暴地拖拽着,往门外走去。 视线里,那个男人的背影冷硬、再无半分昔日的温度。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将她所有的哭声与绝望,彻底隔绝。 门内。 江辞饰演的沈清源,背对着大门,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讨好谄媚的笑容, 对倭国商人举起了酒杯。 没有人看到。 他那只垂在身侧,端着红酒杯的手, 正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微微颤抖。 一声极轻的脆响。 高脚杯的杯壁竟被他无意识的力道,生生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鲜红的液体,混杂着他自己手上的鲜血,顺着裂缝,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是一场无声的献祭。 “咔!” 侯孝贤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沉默。 众人都还沉浸在那份极致的残忍与心碎中,无法自拔。 门外。 何小萍蹲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站不起来了。 江辞甩了甩头,将角色残留的情绪剥离,快步走了过去,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 “何老师,你……” 他的手刚伸出去。 何小萍却像是受惊的刺猬,抬起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她哭喊出声,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排斥。 她入戏太深了。 在情绪抽离之前,她无法面对眼前这张刚刚对她施加了最残酷酷刑的脸。 江辞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270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片场的角落,光影交错,几乎无人注意。 一个穿着戏服,扮演沈公馆下人的年轻群演, 身体微微侧着,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动作。 手机屏幕的微光,在他低垂的脸上忽明忽暗。 镜头正对准门外那个因入戏太深而崩溃的身影。 他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操作,将视频掐头去尾, 只保留了最激烈、最具有冲突性的十几秒。 何小萍歇斯底里的尖叫——“别碰我!” 江辞停在半空的手。 以及他那张因为刚刚出戏,而显得过分冷静。 视频画质被刻意压得模糊不清,带着一股廉价偷拍的粗糙感。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重新站直身体,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属于背景板的、麻木的表情。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沉睡。 互联网的暗流却开始疯狂涌动。 一个名为“圈内老鬼”的营销号,准时发布了一条微博。 标题极具煽动性。 《独家实录!江辞片场疑似职场霸凌,何小萍精神崩溃!》 下面附上的,正是那段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 视频里,何小萍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当江辞伸出手时,她尖叫着打开,整个人充满了对江辞的恐惧和排斥。 而江辞,则冷漠地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这条微博,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 此前因“少爷吸了”事件,被江辞那条微博直接送进去的Z姓顶流, 其背后尚未被清算的资本,以及那些蛰伏已久的残余粉丝,在这一刻嗅到了血腥味。 大批训练有素的水军涌入。 “我就说江辞这人不对劲!演戏演得人魔怔了吧?把女演员当什么了?” “视频里何小萍的恐惧是真的!这不是演戏能演出来的!她都吓成什么样了!” “戏霸!绝对的戏霸!仗着自己有点热度就为所欲为!” 黑料的发酵,需要“佐证”。 很快,有人“挖”出了江辞在《汉楚传奇》片场的旧闻。 那张他饰演项羽,因为一个回眸,将一名群演“吓哭”的剧照,被重新翻了出来,配上了全新的注解。 “看!早有前科!此人长期在剧组霸凌群演和合作演员,有暴力倾向!” “心疼何小萍,也心疼那些不知名的群演,在剧组得受多大委屈啊!” 舆论的风向,在资本的操控下,被彻底扭曲。 清晨六点。 #何小萍哭崩# #江辞霸凌# 两个黑色的词条,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 直接空降热搜榜第一和第二,后面都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无数不明真相的路人,被视频里何小萍那份真实到令人心疼的恐惧所误导,纷纷加入了声讨江辞的大军。 “路人,本来对他印象还行,但这视频也太过了吧?不管什么原因,把一个女孩子逼成这样,太过分了。” “一生黑,再也不看他的戏了。” 京都,某高档公寓。 林晚是被一阵夺命连环Call惊醒的。 电话那头,星火传媒公关总监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破音。 “林总!出大事了!你快看微博!” 林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打开手机。 当她看到那段画质模糊的视频,以及评论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时, 她没有像公关总监预想的那样暴跳如雷。 她反而眯起了眼睛,将那段十几秒的视频,反复看了三遍。 然后,她笑了。 公关总监还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 “林总,我已经让法务部拟好严正声明了,我们必须立刻辟谣,撤热搜!再晚就来不及了!” “撤什么热搜?” 林晚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不许撤,也不用发律师函。” 她对着电话,下达了让公关总监无法理解的指令。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林总!”公关总监急得快要晕过去,“这都火烧眉毛了!这波黑料来势汹汹,背后绝对有推手,我们……” “我知道。”林晚打断了他,“但你没看出来吗?” “何小萍的恐惧,太真实了。” “真实到……这根本不是黑料。” 林晚的指尖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轻轻划过。 “这是对江辞演技,最顶级的背书。” 她决定了。 就用这群小黑子送上门的流量,给侯孝贤的这部电影,做一次现象级的宣发。 …… 横店,酒店套房。 何小萍被经纪人摇醒时,还有些迷糊。 “怎么了?” 经纪人脸色难看,将手机递了过去:“小萍,你……你先看看吧。” 当何小萍看到那两个刺眼的热搜词条,以及视频里自己那副崩溃的样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点开评论区。 那些对江辞的谩骂,一句比一句恶毒。 “变态”、“人渣”、“滚出娱乐圈”。 经纪人看着她的反应,在一旁轻声开口:“小萍,你看……这事虽然是黑料,但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 “现在全网都在心疼你,我们可以顺势操作一下,卖个惨,还能帮你固一波粉……” 话还没说完。 “啪!” 何小萍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床上。 “卖惨?固粉?” 何小萍回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被冒犯的怒火。 “他们凭什么这么侮辱他!” 她气的不是自己被偷拍,不是自己崩溃的样子被全网围观。 她气的是,那群肮脏的、无知的人,正在用最卑劣的方式, 去侮辱一个她尊重,甚至视为毕生对手的演员! 这是在侮辱她的专业! 侮辱她在那场戏里付出的一切! 就在何小萍怒不可遏,准备用自己的账号发声时。 一条新的微博动态,抢先引爆了舆论。 《汉楚传奇》的官方微博,没有发任何剧照,以及做任何宣传。 他们直接转发了“圈内老鬼”那条黑视频。 文案只有八个字。 “戏比天大,不疯魔不成活。” 这条微博,狠狠打了所有小黑子和水军的脸。 全网都在等待。 等待江辞的回应,等待一场更猛烈的撕碧。 然而,江辞的微博,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和黑粉怒火都被吊到最高点时。 何小萍的个人账号,突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第271章 别看结局,你会心疼 全网都在等待。 等待何小萍的回应。 黑粉与水军的通稿已经准备了几十个版本。 只要何小萍发一条模棱两可,或者带着丝毫委屈的微博。 他们就能瞬间将江辞钉死在“戏霸”、“职场霸凌”的耻辱柱上。 舆论的柴堆已经垒到了天上,只差何小萍丢下的那颗火星。 酒店房间内,何小萍拿起手机,没有半分犹豫。 她点开了相册。 编辑。 发送。 一条全新的微博动态,没有任何预告,出现在所有吃瓜群众的首页。 照片里,是她在片场某个角落,红着眼眶,默默吃着一份盒饭的侧影。 只有一张照片。 配文也只有一句话。 “那是顾婉白的眼泪,不是何小萍的委屈。” 这条微博,兜头浇在了所有狂欢的黑粉与水军头上。 什么意思? 什么叫顾婉白的眼泪?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何小萍紧接着又发布了一篇微博。 “……在进入《潜伏者》剧组之前,我以为我对顾婉白这个角色的理解已经足够深刻。” “直到昨天那场戏,我才发现我的自以为是多么可笑。” “江辞用他的表演,帮我打破了表演的瓶颈,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投入,也最值得敬畏的对手。” 长文的最后,她郑重地艾特了江辞的个人账号。 如果说何小萍的微博是当头一棒。 那么,几乎在同一秒,《潜伏者》官方微博发布的一则视频,足以打断所有人脊梁。 视频标题:《演员的品格》。 视频没有配任何激昂的音乐,只有片场最真实的收音。 画面从江辞将蛋糕扔给狼犬开始。 他高清镜头下的表情,比偷拍视频更有冲击力。 何小萍饰演的顾婉白,眼泪决堤,被下人粗暴地拖出大门。 “咔!” 侯孝贤沙哑的声音响起。 门内,江辞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那份强撑的狠戾褪去,剩下茫然与疲惫。 他甩了甩头,快步走向门外。 然后,便是偷拍视频里的那一幕。 他伸出手,想去扶蹲在地上痛哭的何小萍。 “别碰我!” 何小萍尖叫着打开了他的手。 偷拍视频到此为止。 但官方花絮没有。 镜头清晰地记录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江辞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愣住了。 那是一种完全不知所措的反应。 他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然后,他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对着崩溃痛哭的何小萍。 他没有再尝试去安慰,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周围所有工作人员的视线。 直到何小萍的经纪人拿着毛毯冲过来,他才一言不发地,悄然走开。 视频的最后,是一个长镜头。 江辞一个人走到无人的角落,背对镜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却发现是空的。 他烦躁地将空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演员出戏后的孤独感,透过屏幕传递出来。 那些刚才还在疯狂敲击键盘的黑粉,此刻被集体掐住了脖子。 他们那些“为了黑而黑”的言论,在铁一般的视频证据面前,显得那样可笑且卑劣。 舆论卡壳了。 #何小萍 他是最好的对手# 这个全新的词条,以惊人的速度冲上热搜榜。 网友的情绪,从愤怒转为巨大的愧疚,紧接着,是对江辞人品的疯狂点赞。 “我草!我他妈就是一个傻逼!我道歉!江辞对不起!何小萍对不起!” “这他妈才是神仙演戏!这才是真正的演员!我们这群傻子在吵什么啊!” “被打开手之后,没有生气,默默退开,然后转身替她挡住所有人的视线……这人品,这风度,我他妈哭死!” 就在舆论彻底逆转的当口。 多位曾经与江辞合作过的老戏骨,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发了《潜伏者》官微的这条花絮视频。 影帝秦峰。 老戏骨黄生秋。 …… 他们的文案惊人地统一,只有八个字。 “戏比天大,人品见微。” 这八个字,是来自行业前辈最权威的盖章认证。 那个叫“圈内老鬼”的营销号,评论区和私信在短短半小时内,被愤怒的网友冲烂。 它不得不关闭评论,灰溜溜地删掉了那条所谓的“实锤”视频。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江辞,对网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正躲在酒店房间里,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最后一场戏的微表情。 他需要从“沈清源”那份彻骨的狠戾与决绝中,找回一点点属于角色最初的,温情的东西。 他一遍遍对着镜子,尝试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属于富家少爷的,天真烂漫的笑容。 可镜子里的那个人,笑意却始终无法抵达眼底,僵硬得像一副面具。 “不行,还是太僵硬了。” “沈清源的笑,应该再干净一点,再没有一丝阴霾……”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翻天覆地,毫无察觉。 星火传媒,总裁办公室。 林晚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后台传来的,堪称恐怖的舆情数据。 公关总监站在她身后,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现在的呆若木鸡。 “林……林总……” “发声明吧。”林晚晃了晃杯中的液体,带着冷笑开口。 “啊?还发?” “嗯,”林晚转身,“不告那些营销号,也不提任何委屈。” “就一句话,感谢全网监督,欢迎大家走进电影院,审判沈清源。” 她要的,就是现在这种效果。 全网都在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剧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演,能把一个红三代出身,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女演员,当场吓到崩溃? 就在所有人的好奇心被吊到最高点时。 那个除了拍戏一概不管的导演侯孝贤,突然更新了一条个人微博。 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那场戏里,沈公馆华丽的地板。 一只骨节分明,却惨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攥着一只高脚杯。 因为用力过猛,高脚杯的杯壁已经碎裂。 锋利的玻璃刺破了皮肤。 鲜红的液体混着真实的血液,淋漓而下。 照片的配文,只有一句。 “这就心疼了?” “那你们最好别看结局。” 第272章 同一时空下的彻底诀别 侯孝贤那条微博,像一颗投入深夜情绪海洋的炸雷。 那只攥着碎裂酒杯、混杂着酒液与鲜血的手, 是一幅充满破碎与自毁美感的画,烙印在所有看见它的人心里。 “我的天……这手是真的出血了吧?!” “放大看!指骨绷紧,皮肤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玻璃碎片刺破的地方皮肉翻卷,这痛感都溢出屏幕了!” “侯导那句‘那你们最好别看结局’,是在赤裸裸地挑衅我吗!” “我预感沈清源的结局,会比我们想象的任何一种都惨烈万倍。” 被恶意挑起的好奇心与自虐欲,在网络上病毒般发酵。 B站,这个二创的天堂,一夜之间也被《潜伏者》血洗。 无数剪辑大神闻风而动,仅凭官方放出的那几段破碎花絮和这张“血手照”, 硬生生肝出了无数个版本的“爱恨情仇”。 【病娇军阀X落魄千金】的剪辑里,沈清源是那个表面温润如玉, 实则将爱人视为金丝雀,折断她所有羽翼只为独占的偏执狂。 【卧底特工X爱国学生】的视频中,他又是那个游走在刀尖, 为了信仰不得不亲手推开挚爱,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勇者。 每一个视频的弹幕,都被“刀死我了”和“不够,再来点”疯狂刷屏。 《潜伏者》这部尚未上映的电影,期待值被推向了一个新高。 观众们达成病态的共识:明知是刀,偏要迎上去。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侯孝贤和江辞,将如何亲手撕碎这份被捧到极致的幸福。 外界喧嚣,与片场无关。 三天后,横店郊外,一座被剧组包下的老教堂,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潜伏者》最后一场重头戏,在此筹备。 顾婉白的婚礼。 教堂被布置得圣洁华美。 成百上千支纯白玫瑰,从入口铺到圣坛。 彩绘玻璃窗下,唱诗班的孩子们白袍肃立,静默等待。 但这极致的喜庆,在每个知晓结局的工作人员眼中,都无比苍凉。 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埋葬一个女孩最后的爱情与天真。 监视器后,侯孝贤正与一位演员低声交谈。 那演员西装革履,身材微胖,脸上挂着老实憨厚的笑,紧张地搓着手。 他就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一个家境殷实、背景清白的好人。 侯孝贤选他,只因他的平庸。 这份平庸,与沈清源的惊才绝艳、危险迷人,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他代表着顾婉白心死之后,所能选择的最安稳的未来。 而这种安稳,本身就是一种凌迟。 化妆间里,何小萍身着洁白婚纱,端坐镜前。 妆容精致无瑕,头纱如瀑垂落。 可她望向镜中的双眼,是一片抽干了所有情绪的荒原。 镜中人很美,却没有灵魂。 她已是顾婉白。 哀莫大于心死。 教堂另一头,靠近入口的阴影里。 江辞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风衣,头戴一顶压低的鸭舌帽,混在群众演员中。 他收敛所有气场,微微佝偻着背,看起来就是个路过凑热闹的闲人。 开拍前,侯孝贤将他与何小萍叫到一边。 要求简单,却苛刻到变态。 “沈清源不能被发现,只能看。” “顾婉白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你们在同一个空间,却必须在两个世界。我要的,是同一时空下的,彻底诀别。” 何小萍点头。 江辞也“嗯”了一声。 场记板落下,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 圣坛上,老实本分的新郎,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幸福。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何小萍挽着扮演父亲的老演员,一步,一步,踏上铺满白玫瑰的红毯。 她步伐很稳,脸上甚至挂着一丝刻意校准的浅笑。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她在扮演一个幸福的新娘。 演给所有人看。 演给她那死去的爱情看。 教堂最后一排的阴影里,江辞抬起了头。 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个被白色头纱笼罩的纤细背影上。 曾经,这个女孩满眼是他。 会因他一句情话而脸红,会因他一束野花而雀跃。 现在,她即将走向另一个男人,对他说出“我愿意”。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安全的、没有自己的未来。 遗憾被拉到满值。 这是他选择的代价。 他亲手推开她,此刻,便只能以路人的身份,旁观她的幸福。 【来自摄影师助理王芳,心碎值+12】 【来自灯光师李婷,心碎值+15】 …… 系统面板上,零星的心碎值开始跳动。 是旁观者对这场无声诀别的叹息。 何小萍走到了圣坛前。 老演员将她的手,郑重交到新郎手中。 新郎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厚实。 他对着她,露出一个足以让任何女人都安心的笑。 何小萍也对他笑了笑,一个完美的弧度。 两人转身,面向神父。 庄严的祝祷声,在教堂上空回荡。 江辞扮演的沈清源站在阴影里。 他看着那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背影,直到眼睛发酸。 终于,神父合上圣经,问出了那个决定命运的问题。 “新郎,你是否愿意……” 新郎迫不及待地,大声回答:“我愿意!” 人群中发出善意的笑声。 神父也笑了笑,转向新娘。 “那么,顾婉白女士,你是否愿意……” 就在此刻。 教堂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吱呀”声刺破。 那扇本应紧闭的木门,不知是被一股气流推动, 还是门轴不堪重负,缓缓敞开一条狭长的缝隙。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门缝直射而入。 光柱穿过昏暗,越过所有宾客, 恰好落在圣坛前,何小萍纯白的裙摆上。 何小萍的身体,猛地一僵。 神父后面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所有感官,都被那一声门轴转动声和那道突兀的光攫住了。 她停下所有动作。 一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从心底疯狂涌出。 回头。 她想回头。 那份被理智强行压抑、被现实无情埋葬的爱, 在此刻,借由这一道光,掀起了最后的、绝望的叛乱。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一眼。 第273章 霸王要回来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何小萍的身体僵硬如雕塑。 那一声不合时宜的门轴呻吟,那一道撕开教堂昏暗的光,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神父的问询仍在耳畔,却已飘忽不定,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 监视器后,侯孝贤没有出声。 所有机位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宏大叙事,镜头锁定何小萍的面庞。 要捕捉她每一寸肌肉的微颤,捕捉那份压抑到极致,却行将喷薄的挣扎、希冀与最后的疯狂。 站在她对面的新郎,那个憨厚的胖商人,脸上的喜悦凝固了。 他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正在变冷,并且控制不住地轻颤。 “婉白?”他本能地,轻声呼唤。 这一声,成了击溃她心防的最后一道浪。 何小萍的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她骤然闭上了眼。 那股想要回头的野火,被她用尽全部意志,生生扼杀在心底。 不能回头。 顾婉白已经死了。 在她亲手捧上那块生日蛋糕,又被他无情扔给狼犬的那一刻,就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需要用婚姻换取后半生安稳的,名为顾婉白的空洞躯壳。 一滴滚烫的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挣脱, 沿着精致的妆面,砸在纯白的头纱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随即,她睁开眼。 那双刚经历过一场灵魂海啸的眸子里,所有风暴都已平息,只剩一片沉寂。 她仰起头,对着面前那个平庸却能给予安稳的男人,扯出一个近乎无瑕的,属于新娘的微笑。 “我愿意。” 三个字,清晰、平稳,不带一丝犹疑。 声音在空旷的教堂中回响,为这场盛大的葬礼,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教堂最后一排的暗影中。 江辞的视线从未移开。 当那三个字穿透人群,清晰地落在他耳中时, 他那始终紧绷的躯体,才终于泄出一丝松弛。 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重负后,发自肺腑的欣慰。 安全了。 她终于安全了。 这个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女孩,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一个没有阴谋,没有鲜血,更没有他的安稳未来。 他抬起手,想去整理一下那顶压得过低的帽檐。 指尖触碰到帽檐的瞬间,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指,竟在不听使唤地轻微抖动。 他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转身,逆着那道自门口刺入的光,推开了沉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主摄影师下意识地分出一个镜头,追随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在教堂内骤然爆发的祝福与掌声中,在圣洁的婚礼进行曲中, 那个穿着灰色风衣,身形略显佝偻的背影,如此格格不入。 却又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壮的崇高。 在他离开的位置,那张长椅的角落,留下了一件东西。 并非什么贵重的礼物。 只是一小片被反复对折的纸张,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透着陈旧的黄色。 半张旧戏票。 …… 婚礼结束了。 宾客们陆续散去,面带满意的笑容,谈论着新娘的美丽与新郎的福气。 何小萍换下了繁琐的婚纱,穿回自己素净的衣物。 她跟在“新婚丈夫”和“父亲”身后,准备离开。 经过教堂最后一排时,她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空无一人的长椅上。 那半张被岁月浸染的旧戏票,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走过去,弯腰,将它拾起。 当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粗糙纸面,当她看清上面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剧目名称时。 一种被她强行掩埋了一整场戏的剧痛,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冲垮了她所有理智的堤坝。 她没有哭喊。 她只是抱着那半张小小的戏票,像是抱着自己被肢解的整个青春。 然后,无声地,缓缓地蹲了下去。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 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咔!” 侯孝贤那沙哑到变调的声音,终于响彻片场。 这是《潜伏者》全剧的,最后一声“咔”。 这一次,没有杀青的欢呼。 教堂里,所有工作人员,无论职位,都红着眼眶。 他们安静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哭到浑身颤抖的身影,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遗憾中,难以自拔。 教堂的门,再次被推开。 江辞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摘下帽子,吸了一口教堂外新鲜的空气。 沈清源的一生,结束了。 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听到动静,何小萍缓缓抬头。 她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一步步走到江辞面前。 这一次,她的眸子里没有了恐惧和排斥,只有一种经历过极致悲欢后的平静与澄澈。 在江辞错愕的注视中,何小萍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演员,对另一个演员,最深的敬意。 她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谢谢你,江辞。” “谢谢你给了顾婉白最好的爱,也给了她……最痛的结局。” …… 电影《潜伏者》,在历经近三个月的拍摄后,终于画上句号。 杀青宴很简单,就在横店附近的一家普通饭店。 侯孝贤依旧沉默寡言,只是破天荒地,主动敬了江辞一杯酒。 宴席上,赵振和陈默看着江辞,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他们在这部戏里,演活了两个让人恨得牙痒的走狗,演技得到了“暴君”的认可,心里却始终被一层阴影笼罩。 “辞哥,你说等电影上了,我是不是就彻底告别爱情了?” 赵振苦着脸,试图用玩笑冲淡空气里的沉重。 陈默推了推眼镜,难得地附和:“走在路上,可能会被人扔鸡蛋。” 江辞没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他吃得很快。 林晚已经给他订好了今晚直飞京都的机票,他没有时间在此地伤春悲秋。 《汉楚传奇》的全国路演,即将开启。 霸王,要回来了。 第274章 老板:你的强制休假已到账! 飞机在京都机场平稳落地。 机舱门开启,江辞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 尽管只是一件普通的外套,他已调动起全身的肌肉记忆。 准备用属于“项羽”的姿态,去迎接通道外可能存在的围追堵截。 然而,当他随着人流走出VIP通道,预想中的骚动并未发生。 没有粉丝,没有记者,甚至连个偷拍的手机镜头都没有。 接机口空旷得有些冷清。 只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举着一块写着“孙先生”的牌子,正焦急地东张西望。 是孙洲。 江辞走过去,孙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把接机牌塞到身后。 “辞哥,这边。” 孙洲引他走向停车场,江辞满腹疑问,却被眼前的景象堵了回去。 一辆全黑的保姆车安静地停泊在车位上。 车型极为低调,但那足以映出清晰人影的车漆, 与深不见光的防窥车窗,无声地彰显着它的身价。 孙洲麻利地拉开车门,放好行李,催促江辞上车。 “林总呢?路演发布会怎么安排的?”江辞坐进车里。 “林总……都安排好了。” 一向话痨的孙洲,此刻嘴巴像是被封上了,半个多余的字都蹦不出来。 他不仅不敢看江辞的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双手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好似正执行着什么九死一生的秘密任务。 江辞每问一句,他的身体就哆嗦一下。 把“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会死”这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车子平稳驶出机场高速。 江辞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很快察觉到路径不对。 车没有开往市区,更不是去星火传媒的方向。 它一路向西,拐上了一条通往京郊的僻静公路。 “孙洲,去哪儿?”江辞再次发问,语气沉了半分。 孙洲身体一僵,支支吾吾:“去……去个地方休息,林总安排的。” 最终,车在一道厚重的自动门前缓缓停下。 京郊富人区,西山壹号院。 车辆经过车牌识别和线上身份确认后,大门无声滑开,缓缓驶入。 停在一栋独立的二层中式庭院前。 庭院门口的石阶上,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棉麻家居服,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手里还捏着一把修剪花枝的银剪。 看似闲适,可当她目光扫过来时,那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比片场里任何一位暴君导演都要强硬。 是林晚。 江辞刚下车,还没站稳。 林晚已经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 “平板,剧本,交出来。” 江辞一愣:“什么?” “违禁品,全部没收。”林晚用银剪指了指他随身的背包。 江辞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平板和那份他反复研读的《破冰》剧本递了过去。 林晚接过,直接甩给孙洲,只给他留下一部手机。 “发布会……” “魏导那边打过招呼了。”林晚打断他,“对外宣称你在为下个角色,进行‘封闭式艺术沉淀’。” 她上下打量着江辞。 “实际上,是强制休假。” 林晚侧过身,让开通往大门的道路。 “进去吧,未来几天,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做什么?” “做回江辞。” 林晚宣布规则,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禁止谈论任何演戏的话题,禁止搜索工作相关信息,禁止联系除我和孙洲外的任何圈内人。” 江辞被推进了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门内,是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奢华、舒适,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可他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没有剧本,没有角色。 这种绝对的安静,比任何喧闹都更令人窒息。 他习惯性地唤出系统面板。 【心碎值余额:8456点】 【剩余生命时长:7年8个月9天】 生命余额绰绰有余。 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焦虑。 入夜,江辞躺在床上。 他无法入睡,昂贵的床垫柔软得像一片流沙,正将他无声吞没。 脑海里,画面不受控制地交错。 一会儿是沈清源在瓢泼大雨中,对着虚无跳起孤独的探戈。 一会儿又是项羽立于乌江,在四面楚歌中,回望江东的苍凉。 黑暗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做出擦拭枪支的精准动作。 紧接着,五指又并拢,手腕翻转,模拟一个拔剑的起手。 【情绪隔离】技能失效了? 不对。 这不是入戏太深,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戒断反应。 他的身体和灵魂,已习惯了被角色的悲剧所填充。 一旦抽离,留下的便是难以忍受的巨大空虚。 江辞从床上坐起。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他需要剧本,需要角色,需要用别人的痛苦来填满自己。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试图溜出去找回被没收的《破冰》。 客厅里一片漆黑。 他刚走出两步,一个幽幽的声音便从阴影里传来。 “睡不着?” 江辞的脚步顿住。 他循声望去,只见林晚穿着睡袍,独自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来。 “睡不着就喝杯茶,安神的。” “我的剧本呢?”江辞开门见山。 “我说了,违禁品。”林晚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江辞的呼吸乱了一瞬,他试图找回逻辑:“林晚,我需要工作,我不能……” “你现在的状态,拍不了《破冰》。”林晚一针见血,“你会被那个角色吞噬。” 看着江辞脸上那份焦躁,林晚放下茶杯,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别折腾了。” “养足精神。过两天……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面对。” 那一晚,江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坠入了一个久违的、没有悲欢离合的梦境。 梦里没有撕心裂肺的诀别,只有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刚出炉的蛋糕香。 一个身影坐在他对面,他看不清她的脸, 只能望见她为自己插上蜡烛时,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弧度。 她轻声地,一遍又一遍地,为他哼唱着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股温热的濡湿感从眼角传来,悄无声息地浸湿了枕巾。 他在梦中无声流泪,醒来时,却怎么也想不起, 那个为他唱歌的女人,究竟是谁。 第275章 辞哥疑似出现严重PTSD 当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深海中浮起,江辞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红木天花板。 空气里没有片场里尘土与盒饭混合的气味。 只有一种昂贵木料的清香。 他坐起身。 第一反应是摄像头在哪?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墙角那个青花瓷瓶,里面会不会藏着针孔? 床头那盏设计感极强的台灯,灯罩背后是不是有收音设备?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是片场。 那场记板呢?导演呢? 巨大的空落感,像退潮后裸露的礁石,瞬间攫住了他。 江辞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实木地板上。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外面是一个修剪得无可挑剔的中式庭院,假山流水,绿意盎然。 安静得可怕。 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慌,从四肢蔓延开来。 强制休假的第三天。 戒断反应愈发严重。 江辞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填充物的玩偶,只剩下一张空洞的人皮。 他无法忍受这种空白。 他需要故事,需要冲突,需要用别人的悲剧来填充自己。 在偌大的庭院里游荡了一圈又一圈后,他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穿着工装服的园丁,正蹲在花圃前, 拿着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剪着一丛月季的枯枝。 那些干枯、失去生命力的枝条, 被毫不留情地剪下,掉落在肥沃的土壤里。 江辞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沈清源的脸。 那个被组织一点点剪除所有羽翼, 最后孤身一人,走向必死结局的男人。 何其相似。 江辞就那么站在园丁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那把剪刀,锁着那些被抛弃的枯枝。 半个小时过去了。 园丁老李觉得后背发毛。 那道视线落在他的脊梁骨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壮着胆子,悄悄回过头。 只见那个据说是老板贵客的年轻人,正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年轻人长得不错,就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 那里面,是化不开的悲伤,还有一种……想要替他承受一切的痛苦。 老李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 这是老李唯一的念头。 他想起上周单位体检,他嫌麻烦没去。 难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连老板都惊动了,特地派这个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年轻人,来用一种委婉的方式通知自己? 老李越想越怕,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向了管家的方向。 几分钟后,管家接到了园丁老李语无伦次的求救电话。 放下电话,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立刻拨通了林晚的号码。 “林总,江先生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刚才对着一棵已经被老李修剪完的月季,足足站了半个多小时。那样子……就像在给那棵花送葬。” 星火传媒,总裁办公室。 林晚听着电话里管家谨慎的汇报,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 把一个疯子关起来,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他的舞台。 “没事,让他发泄。”林晚的指令清晰,“那是他独特的代谢方式,正在把上个角色的情绪垃圾排出来。 “你们离远点,别打扰他,也别被他吓到就行。”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自言自语。 “挺好,这说明沈清源正在从他身体里离开。” 午餐时间。 厨师是林晚特地从五星级酒店请来的,手艺顶尖。 今天的午餐主菜,是澳洲空运来的顶级龙虾, 做法是简单的清蒸,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的鲜美。 当佣人将那盘通体鲜红的龙虾端上桌时。 江辞刚拿起筷子。 那片刺眼的红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视网膜。 耳边甚至出现了幻听。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响。 手心传来幻痛,仿佛正被锋利的碎片刺破。 沈清源捏碎高脚杯的画面在眼前炸开。 酒液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 也是这样的红。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 江辞放下筷子,猛地捂住了嘴,一阵生理性的干呕涌上喉咙。 “抱歉,没什么胃口。” 他推开椅子,在厨师和佣人错愕的注视下, 只盛了一碗白粥,面无表情地喝完,然后径直上了楼。 餐厅的角落里,孙洲一直躲在那里观察。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神情凝重地写下一行字。 “八月二十日,晴。辞哥疑似出现严重PTSD,对红色物体有强烈应激反应,伴有幻听、幻痛等症状。需重点关注。” 下午。 无边无际的空虚再次袭来。 江辞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了新的“玩具”。 整整四面墙的巨大书柜,里面塞满了数千本精装书籍, 从文学到历史,从哲学到艺术,应有尽有。 但摆放得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这成功地触发了他某个被动技能。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所有书籍从书架上搬下来,堆在地上。 然后,他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 他没有按照书名,也没有按照作者或类别。 他选择了一种最偏执,也最符合他此刻心境的分类方式。 颜色。 从纯白,到米白,到浅黄, 再到橙色、红色、紫色、蓝色、绿色,最后归于深不见底的纯黑。 他将几百本书,按照封皮的颜色,以最精准的色谱顺序,重新排列。 一本本放回书架。 当最后一本纯黑封皮的哲学著作被塞进书架的角落。 江辞退后几步。 他看着那四面墙壁,想起了自己的人生。 从灿烂走向沉寂,从光明堕入黑暗。 一道“渐变的悲伤”。 直到这一刻。 那颗因为空虚而躁动不安的心,才获得了些许秩序井然的满足。 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夜幕降临。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无声地驶入庭院,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林晚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西装, 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但她的手上,却抱着一个半米见方的黑色盒子。 盒子被密封得很好,通体漆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却散发着一丝金属般的冷意,分量不轻。 她抱着那个盒子,快步走进客厅。 江辞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 试图用那些虚假的欢笑来麻痹自己。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林晚将那个黑色的盒子,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276章 一口不断,活得长久 林晚将那个黑色的盒子,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盒子是密封的,通体漆黑,散发着金属般的冷意,分量不轻。 江辞看着那个盒子,大脑飞速运转。 《破冰》的道具? 提前送来的剧本补充资料? 还是某种……行为艺术? 林晚没有卖关子,直接揭开了盒盖。 里面不是冰冷的道具,也不是能让他亢奋起来的悲剧剧本。 而是一套做工考究的紫砂茶具。 江辞愣住了。 “闲着也是闲着,”林晚抱起双臂,用下巴指了指那套茶具,“给我泡壶茶。” 这要求比让他去演一场喜剧还要离谱。 江辞的指尖在那套茶具上空悬停了片刻。 他沉默地将茶具一件件取出,按照一种强迫症般的完美对称,布置在茶几上。 烧水,温杯,置茶,冲泡。 林晚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用一种对待精密仪器的态度,去完成这件本该充满闲情逸致的事情。 他还没有从角色里走出来? 客厅里只剩下水流的细微声响。 当琥珀色的茶汤被缓缓注入品茗杯时,林晚突然问了一句。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辞倒茶的手没有停顿,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25年,八月二十。”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林晚,眼底是一片真实的困惑。 林晚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散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厨房。 十分钟后,她端着一个白瓷大碗走了出来,将它重重地放在江辞面前。 “砰”的一声,碗底与桌面碰撞,惊得江辞回过神。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只是一碗最普通不过的阳春面。 清汤,细面,些许葱花, 上面工工整整地卧着两个金黄色的荷包蛋。 “二十三岁了,江辞。” 林晚将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 “按照老规矩,长寿面,一口不断,活得长久。” 江辞的视线,黏在那碗面上。 那两个荷包蛋,那几根葱花,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他记忆最深处的某个角落,然后用力一拧。 他终于想起,前晚那个没有悲欢离合的梦里, 那个为他唱生日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究竟是谁。 是母亲。 记忆中,自从父亲走后,每年的这一天,无论家里条件多拮据, 母亲总会像变戏法一样,端出这样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然后,用那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说着同样的话。 “一口不断,活得长久。” 一年前的他还深陷在续命的焦虑里,对“长寿”这两个字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可现在…… 他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串长得有些不真实的生命余额, 再看看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心里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寿命,不再那么让他焦虑了。 至少,足够他去完成一些比“活着”本身,更重要的事情。 “江辞你干嘛呢?” 见他还在失神,林晚忍不住催促,“面再不吃就凉了,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江辞回过神,看着那碗朴素到与这栋豪宅格格不入的面,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拿起筷子,手指竟有些发僵。 这一次,他不是在演戏。 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比任何剧本都更真实的悸动。 他低下头,挑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地送进嘴里。 为了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情绪,他吃得很快。 但他真的做到了“一口不断”。 林晚看着他那个样子,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江辞放下碗筷,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开口。 “谢谢,晚姐。” 话音刚落,被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备注。 “妈”。 号码的归属地,是星城。 电话接通。 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方言,却又极力压抑着哭腔的询问。 “儿啊,妈看到那个视频了……” 江妈妈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显然是看到了网上那段关于他被黑的视频。 江妈妈不懂什么叫反转,什么叫营销,更不懂什么叫“戏比天大”。 在她那个朴素的世界里,她只看到自己的儿子, 在片场被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尖叫着推开,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在她眼里,那就是“被欺负”了。 “妈,那是演戏,假的。”江辞连忙解释。 可电话那头的江妈妈,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观念。 “演戏哪有真哭成那个样gǎi子(样子的)?” 她的声音固执,“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那个女娃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不像是装的。” “还有你,我看你手都抖了,肯定是吓着了。” 江辞心里又酸又软,越是想解释清楚,江妈妈就越接收不到信号。 可这份焦急听在江妈妈的耳朵里,却自动转换成了另一种信号。 那是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对家里说的铁证。 江辞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 几秒钟后,江辞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点开。 一条转账消息,突兀地跳了出来。 【转账金额:2000.00元。】 下面还有一行笨拙的备注。 【儿子,生日买点好吃的,别省着。实在不行咱们不干了,回家,妈养你。】 看着那个鲜红的“2000元”,以及那句再朴实不过的“妈养你”。 江辞,这个如今在娱乐圈身价千万,被资本追捧的实力演员, 在这一刻彻底破防。 这2000元,不够他给母亲买的那套大平层的一个零头。 可是在这一刻,它却比他银行账户里所有片酬加起来,都更沉重。 江辞握着手机,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屏幕上,一动不动。 林晚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副样子,默默地背过身去,留给了他一个独立的空间。 过了许久,江辞才稍稍恢复了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语调轻快。 对着电话那头说自己过得很好,老板对自己特别好, 不仅给放了假,还刚刚吃了生日的大龙虾。 絮絮叨叨地扯了半天,总算把母亲安抚了下来。 挂断电话前,江妈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原本温和的声调,一下变得强硬起来。 “对了,那个叫林晚的老板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妈!” “妈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敢去京都找她拼命!” 江辞挂了电话,抬头时, 恰好对上林晚从墙上挂画反射中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 林晚好整以暇地开口:“听见了,要去京都跟我理论理论是吧?” 江辞的脸颊难得地泛起一丝热意,他低头,默默地点了收款。 然后,将那笔2000元的转账记录截了个图,郑重地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才抬起头,用一种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语气回道: “晚姐,我妈说的是,你要是敢克扣我工资。” 第277章 霸王出征,锋芒毕露 强制休假的第四日。 江辞没再像个失了魂的孤鬼,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早餐时,他平静喝完一碗白粥。 放下碗,对坐在对面的林晚提出了一个要求。 “晚姐,我要用健身房。” 林晚抬起头,视线从杂志上方移开,看着他。 经过几天的强制休眠,他身上那股属于沈清源的病态阴郁消散不少, 但整个人依旧透着文弱的书卷气。 “地下室,二十四小时开放。”林晚批准了。 西山壹号院的地下健身房,其专业程度堪比国家队训练基地。 江辞踏入其中,凛冽的空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没有立刻走向那些冰冷的器械,先在跑步机上进行了半小时热身。 随即,他调出了系统面板。 【体能优化LV1】。 这个技能,在他过往的拍摄中, 更多是用来应付打戏和奔跑这类体力消耗。 江辞的目标很明确。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从沈清源那副病态的消瘦中, 再次找回属于项羽的精神气。 他走向了深蹲架。 杠铃的重量,从一个普通人难以承受的数字开始,不断向上叠加。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下颌线,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乳酸带来的酸胀感,几乎要淹没他的意志。 可江辞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痛苦。 相反,在这种极致的物理折磨中, 他那因为无所事事而变得涣散的精神,正在重新变得锐利。 二楼书房里。 林晚正通过墙上的监控分屏,安静地看着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 屏幕上,江辞正进行着高强度的硬拉。 随着他每一次发力,背部的肌肉线条贲张,勾勒出惊人的轮廓。 他练的不是健身房里常见的,追求视觉美感的“健美”。 他训练的每一个动作,卧推,引体,划船……全都指向最原始的爆发力与对抗性。 随着肌肉的充血与膨胀,那个在餐桌前安静喝粥的温吞青年,正在消失。 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属于雄性生物的原始力量感,逐渐显现。 路演的前一天夜晚。 林晚解禁了别墅里的影音室。 江辞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巨大的幕布上,播放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部华语影史上的经典巨作,《霸王别姬》。 当看到屏幕上那个画着浓重油彩的程蝶衣, 痴狂地喊出“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时, 江辞的眼神里不见半点波澜。 他看的是“虞姬”,想的却是“霸王”。 他的视线锁在屏幕里那个由老戏骨扮演的段小楼身上,眉头却越皱越紧。 表演堪称完美,但那是“戏”里的霸王,是京剧舞台上的脸谱化身。 江辞要找的,是褪去油彩,站在乌江岸边,只剩下无边苍凉的那个“人”。 他在剥离那些程式化的表演,分析其内核, 寻找一个现代观众能够共情的、属于英雄末路的步态、重心与眼神。 最后,他关掉了影像。 这是一种最后的“精神同调”。 他要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忘记沈清源,重新忆起那个千古霸王。 第七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进庭院。 几辆黑色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别墅门口。 国内最顶尖的明星造型团队,抵达了西山壹号院。 他们带来的,不是各大奢侈品牌当季的新款走秀款。 而是几套被装在防尘袋里,保护得密不透风的高级定制西装。 这些西装的版型,极度凌厉。 圈内给这种风格,起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 “暴徒西装”。 首席造型师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 他拿着化妆刷,想在江辞的脸上进行一次艺术创作。 如今的娱乐圈,流行的是精致无瑕的爱豆妆。 “江老师,您的皮肤底子很好,我们稍微提亮一下肤色,再画个卧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辞抬手打断。 “不用。” “要精神一点就好。” 发型师接过任务。 他将江辞额前略长的刘海,用发胶全部向后梳起,固定。 当那饱满光洁的额头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 某种被温和外表封印的东西,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那个穿着棉麻家居服,捧着茶杯,显得有些温吞无害的大学生,彻底消失了。 客厅里。 孙洲正端着一杯热咖啡,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到现在都没敢正眼看江辞。 这几天,辞哥就像变了个人。 他甚至觉得,辞哥可能真的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 一阵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传来。 “嗒。” “嗒。” “嗒。” 那声音,带着大型猛兽般的压迫感,正在不紧不慢地踱入自己的领地。 孙洲下意识抬起头。 只一眼,他手里的咖啡杯一抖,滚烫的液体泼在了他的手背和裤子上。 他却毫无所觉。 楼梯上,一个男人正缓缓走下。 他身上穿着一套剪裁锋利的纯黑色三件套西装,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将他衬得肩宽腿长,身形挺拔。 那张脸,明明还是江辞的脸。 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是另一个人。 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孙洲的瞳孔骤然紧缩,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手里的咖啡杯一抖, 滚烫的液体泼在了他的裤子上,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因为眼前这个人带来的冲击,远比烫伤要来得猛烈。 那张脸还是江辞的脸, 可几天前那个看着月季花发呆、散发着颓丧气息的辞哥已经荡然无存。 孙洲张着嘴,喉咙发干,半天才挤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 “辞……辞哥?你……你这哪是去路演,这是要去收复江山吧?” 林晚放下手中正在打磨的剧本,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不错。” “这身皮囊,够锋利。” “可以出征了。” 江辞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微微颔首。 来到沙发旁,拿起那件早已准备好的,同样是纯黑色的长款风衣。 手腕一抖,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披在了他的肩上。 第278章 魑魅魍魉,就该散了 京都万达影城,IMAX巨幕厅。 《汉楚传奇》首场路演发布会还未开始, 场内的空气已因过度拥挤而显得浑浊滚烫。 过道里塞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亢奋。 后台休息室里,气氛凝重。 巨大的监视器屏幕上,清晰地直播着外场的混乱。 红毯两侧,除了疯狂的媒体,竟还聚集了一群举着抗议横幅的人。 “资本的游戏,艺术的悲哀!”“抵制劣迹艺人江辞!” 口号声通过收音设备,嘈杂地传进休息室。 秦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端着保温杯,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却一口也没喝。 “老魏,外面这阵仗,安保不管吗?” 他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导演魏松,“这都快成专场审判会了。” 魏松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依旧锁定着屏幕上那个通往红毯的入口。 “不用。” 他的回答平静得有些反常。 “由他们闹,”魏松的声音依旧平静, “锣鼓敲得越响,戏台子才搭得越高。等角儿上了场,就知道谁是魑魅魍魉了。” 秦峰一怔,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魏松那副笃定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预定时间过去十五分钟,场内的抗议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即将耗尽时,红毯尽头, 一辆纯黑色的保姆车,无声地滑入所有人的视野,而后停稳。 现场的喧嚣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镜头,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对准了那扇紧闭的车门。 车门缓缓滑开。 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踏上了红毯。 紧接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车内走出。 现场数百名记者和黑粉,在看清来人时,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短暂的失语。 他身上是一套剪裁凌厉的黑色三件套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几天前还略显温和的刘海被全部向后梳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那张脸庞的线条,带着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冷冽。 闪光灯疯狂地爆闪起来,试图捕捉他脸上的任何不安或慌乱。 江辞没有理会。 他甚至没有给两侧的媒体一个眼神,只是抬手,简单地挥了一下,算是致意。 随即,他单手扣上了西装的第一颗纽扣。 抬脚,迈上了红毯。 步伐不快,却沉稳得可怕。 他没有看两边的任何镜头,也没有理会那些刺耳的抗议。 他的视线,始终平视着前方,那个属于他的战场。 几个原本准备冲上来,将话筒怼到他脸上的记者, 在接触到他扫过来的视线时,竟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让出了一条通路。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压迫感。 不含任何愤怒,却比愤怒更令人胆寒。 那份漠视在说:你们,不配。 红毯不长,他却走得像是一场加冕。 他的身影消失在影厅入口。 那片由抗议和叫骂组成的喧嚣, 在凝滞了数秒后,反而以一种更加尖锐的姿态爆发出来。 “装什么装!一个靠资本上位的戏子!” 江辞的身影出现在影厅入口。 沿着预留的通道,一步步走向舞台。 台上的秦峰看着他走来, 脸上紧绷的线条悄然松弛, 不动声色地朝他微微颔首。 江辞的视线与他对上,也极轻地点了下头。 随后,他在所有主创人员和主持人的注视下, 径直走向了舞台的最中央,导演魏松身边的那个空位。 属于项羽的座位。 他从容落座。 发布会继续。 主持人竭力将流程拉回正轨,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气氛尴尬而紧绷。 终于,到了最刺激的媒体提问环节。 一只手在记者席中高高举起,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抢过了话筒。 他显然是收了钱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江辞老师,您好。” 他刻意拖长了音调。 “前段时间网络上有很多关于您的传闻,说您分不清戏里戏外,甚至需要心理干预才能出戏。” “我想请问,您目前这种精神状态,真的适合出演项羽这种承载着厚重历史的角色吗? “会不会因为您个人的情绪问题,而误导了广大观众对历史人物的认知?” 全场的镜头,瞬间全部对准了江辞。 秦峰的脸色沉了下来,手已经握住了面前的话筒,准备开口。 江辞却比他更快。 他伸出手,将面前的麦克风,朝自己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拉近了些许。 调整了一下高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看向那个提问的记者。 片刻后,他开口了。 “你看过电影了吗?” 他的话语不重,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 那名记者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问,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还……电影还没上映……”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江辞的脸上,浮现出极淡的弧度。 他向后靠去,整个身体放松地陷入宽大的椅背。 “没看过,”他重复了一遍,随即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调, 说出了下半句,“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哗然。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他身边传来。 秦峰原本沉下的脸,听到江辞反问后,所有担忧都烟消云散。 他看着江辞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几秒后,他终是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位老成持重的影帝,赶紧低下头,端起保温杯, 掩饰自己克制不住抖动的肩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真他妈是个妖孽。 全场媒体都疯了! 这哪里是回应质疑,这根本就是当着全国直播的面,最不留情面的打脸! 就在现场气氛即将失控的边缘,导演魏松接过了话筒。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江辞的意思是,”魏松环视全场, 慢悠悠地补充道,“看完电影,如果你们还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他顿了顿,补上了致命的一刀。 “我个人,报销你们所有人的专家门诊挂号费。” 第279章 一句话,定乾坤 魏松那句话掷地有声。 不仅是说给记者听,更是说给全场, 乃至全网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听。 这句话,狂到没边。 这意味着魏松用自己几十年在圈内积累的声誉, 为江辞做了最硬核的背书。 记者席彻底炸了。 那个提问的眼镜男记者,举着话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后台,林晚看着监视器里的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 漂亮。 魏松和秦峰这两个老炮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是在用最强势的姿态,帮他把这个舞台搭得更高,更稳。 台上的主持人反应极快,立刻抓住机会,将气氛往更热烈的方向引导。 “看来我们魏导和秦峰老师,对江辞在片中的表演是信心十足啊!” “既然如此,我想大家也一定非常好奇。” “能让两位业界泰斗如此盛赞的表演,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那么接下来……” 主持人本想顺势将话题带入下一流程,将这页尴尬翻过去。 但他话音未落,观众席后方, 那群收了钱的媒体和黑粉抓住了他话语里的漏洞, 立刻将这股火烧得更旺。 一阵更加刺耳的起哄声。 “说得好听!我们想看的是真本事,不是听你们商业互吹!” “对!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现场来一段!” “让我们看看五亿投资的男主角,到底什么水平!” “对!演一段!演一段!” 无实物表演,全靠演员自己的信念感和掌控力。 这是表演学院期末考试的最高难度题目,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全场的笑柄。 魏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准备拿起话筒,用导演的权威强行压下这股歪风。 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秦峰。 魏松不解地看向他。 秦峰没有说话,只是朝江辞的方向,递过去一个鼓励的讯号。 他看懂了。 这是江辞必须亲自跨过去的门槛。 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所有的背书都是外力。 在这个圈子里,演员,终究要靠表演说话。 在全场那些混杂着期待、质疑、恶意的注视下。 江辞站起身。 这群人,比《潜伏者》片场的群演还不专业,起哄都起不到点子上。 既然如此,那就堵住他们的嘴。 他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身上那件黑色西装最上面的那一颗纽扣。 然后,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声轻微的骨骼脆响。 这个动作,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慵懒。 却让现场的嘈杂声,诡异地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江辞转过身。 他没有面向观众,而是看向了自己身旁, 那个刚刚还端着保温杯,一脸老神在在的秦峰。 那一刻。 舞台上耀眼的灯光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束光打在他们两人之间。 气氛,变了。 作为浸淫片场几十年的影帝,秦峰秒懂。 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 原本挺直的背脊,瞬间佝偻了下去。 堆起那种谦卑、讨好的复杂笑容。 眼珠不安地转动着,双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 这一刻,他变成了那个刚刚走进鸿门宴大帐,生死悬于一线的沛公刘邦。 江辞的视线,从秦峰的头顶开始,一寸一寸,极度缓慢地向下移动。 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轻蔑与审视, 通过现场的大屏幕,清晰地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台下的观众,无论是记者还是黑粉,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大帐中央,等待命运宣判的刘邦。 终于。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江辞开口了。 只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与傲慢。 “啊,是关中王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 却又重若千钧,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那名之前叫嚣得最凶的黑粉头子,此刻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手里的抗议横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记者席中,有人下意识地举起相机,手指却僵在快门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们忘记了拍照,忘记了记录。 在场众人都被那句台词里蕴含的, 那种对乱世枭雄的蔑视,震慑在了原地。 舞台上,扮演“刘邦”的秦峰, 在对上江辞视线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一凝。 他调动起全身的演技,将“刘邦”的恐惧、不甘与城府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与那股霸道的气势疯狂对撞。 然而,仅仅两秒,他便感到一股凉意从脊椎窜起。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这小子的演技比起在剧组又进步了!” 江辞收回了那道几乎能将人凌迟的视线。 他转回身,重新扣上西装的扣子,动作优雅从容。 然后,在全场依旧死寂的注视下,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舞台上,又变回了那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漠,看不出喜怒的青年男明星。 足足过了十秒。 现场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播放键。 雷鸣般的掌声和压抑不住的尖叫突然响起! “卧槽!” “我的妈呀!这演技!”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刚才看我那一眼,我腿都软了!” 那些原本准备了一肚子黑料,等着江辞出丑的媒体记者, 此刻看着自己笔记本电脑上的稿件,感觉那些文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后台,林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她身旁的助理,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林……林总!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现场。 媒体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无数篇稿件在同一时间发出,标题不再是质疑,也不再是中立的报道。 而是一个统一的,带着巨大情绪冲击力的感叹。 #江辞之后,再无霸王# 就在这场路演即将以一种神逆转的方式推向高潮时。 现场的大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随即,一阵激昂悲壮的鼓点响起。 屏幕上,出现了《汉楚传奇》的lOgO。 终极预告片,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刻,开始了。 千军万马的奔腾,刀光剑影的碰撞,权谋交错的对峙…… 一幕幕充满电影质感的画面,快速切换。 彭城之战的惨烈,鸿门宴的凶险,垓下之围的悲凉…… 最后,所有画面都归于寂静。 屏幕上,只剩下一片被血染红的江岸。 一个孤独的身影,横剑于颈。 画面定格在他倒下的瞬间,那抹喷涌而出的鲜红, 成了整个预告片里,最刺眼的颜色。 第280章 “我在乌江等你” 终极预告片,结束了。 巨幕上,所有惨烈与悲壮都归于沉寂。 那片被血浸透的乌江岸边,项羽横剑自刎, 身体轰然倒下的画面,成了一帧永恒的定格。 屏幕骤黑。 一行血色大字,逐字浮现。 《汉楚传奇》9月1日,震撼来袭! 影厅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持续了足足三秒。 然后,掌声如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不是礼貌性的鼓掌。 而是一种被巨大情绪冲刷后,发自肺腑的宣泄。 掌声如潮,从第一排席卷至最后一排,经久不息。 先前那个提问的眼镜男记者,呆滞地坐在原位。 他脸上的眼镜不知何时已经摘下,手里紧紧捏着。 他的视线空洞地落在早已熄灭的黑屏上。 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里, 那些他精心准备的,关于“德不配位”、“资本强捧”的犀利措辞, 此刻每一个字都像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舞台上,灯光重新亮起。 导演魏松静静地坐在那里, 看着台下那些激动、震撼的面孔。 这种沉默,比任何声嘶力竭的辩解都更有分量。 作品,就是王道。 主持人也是在掌声稍歇的间隙, 才勉强找回自己的专业素养, 嗓子有些干涩。 “感谢大家……感谢大家如此热烈的反响。” 他试图将失控的场面拉回正轨。 “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对《汉楚传奇》的正式上映,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过,在今天发布会的最后,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环节。” 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我们都知道,因为紧张的拍摄行程,本剧的女主角,虞姬的扮演者赵颖菲老师,今天未能来到现场。” “但是,她也特地为我们录制了一段VCR。” 话音刚落,刚刚熄灭的大屏幕,再次亮起。 画面里,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精致的妆容, 甚至没有专业的打光。 只有一间空旷幽暗的练功房。 巨大的落地镜反射着窗外惨淡的月光。 赵颖菲就站在镜子前,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黑色练功服,素面朝天。 她的脸上看不见属于女明星的光彩,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清冷。 她看着镜头。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喧嚣的影厅,穿透了数百名观众, 最终落在了舞台上,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上。 视频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短短五秒钟的影像。 她只说了一句话。 语调很平,平到没有一丝起伏, 却蕴含着一种超越生死的平静和决绝。 一种至死不渝的深情。 “大王,我在乌江等你。” 话音落,屏幕再次归于黑暗。 整个影厅,却比刚才预告片结束时,还要安静。 如果说项羽的自刎是悲剧的顶点,是一场壮丽的毁灭。 那么赵颖菲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则为预告片结尾那片血染的乌江,注入了最残忍,也最温柔的灵魂。 后台,控制室里。 林晚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屏幕上,是《汉楚传奇》网络预售票房的实时曲线图。 就在赵颖菲那句台词落下的瞬间,那条原本平稳上升的曲线, 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垂直角度,疯狂向上拉升。 与此同时,她的微博特别关注提示音,疯了一样地响个不停。 #我在乌江等你# 这个没有任何预热的词条,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杀向热搜榜。 舞台上。 江辞看着那张在屏幕上消失的,赵颖菲的脸。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西装袖口那颗微凉的纽扣。 一种奇异的动容,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那不是属于演员江辞的情绪。 而是属于“项羽”的。 是那个刚刚在垓下失去挚爱,此刻又在乌江岸边, 听到她跨越生死呼唤的霸王,才独有的共鸣。 那份属于霸王的共鸣,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江辞作为“续命打工人”的思路。 他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这种跨越时空的悲剧呼应, 其收割“心碎值”的效率,远超任何面对面的撕心裂肺。 这不仅是虞姬对霸王的承诺, 更是一条通往海量续命时长的康庄大道——BE美学的终极形态:刀人于无形。 安全、高效、且后劲无穷。 “感谢赵颖菲老师,也感谢今天到场的所有媒体朋友和观众朋友们!” 主持人高声宣布。 “《汉楚传奇》首场路演发布会,到此圆满结束!九月一日,我们影院再会!” 发布会结束了。 江辞在十几名安保人员的重重护送下,从舞台侧面的通道离场。 影厅外的走廊里,挤满了人。 他穿过人群,走向出口。 预想中那些刺耳的抗议和叫骂,没有再出现。 当他走出影城大门,呼吸到外面微凉的空气时,脚步顿了一下。 外面,那群举着横幅的抗议人群,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换成了另一群人。 他们安静地站在红毯的两侧,自发地让出一条通路。 他们的手上,举着各式各样的灯牌。 灯牌上没有写“江辞”。 只写着两个字。 霸王。 他们的脸上,没有追星的狂热,只有一种不约而同的肃穆 人群中,一个先前喊得最凶的黑粉头子,此刻默默地低着头。 他先是将自己刚刚花钱雇来的“抗议群”群主拉黑, 然后点开相册,删掉了偷拍的照片。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张官方发布的项羽乌江自刎海报,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孙洲快步跟上江辞,在他耳边低声汇报,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敬畏。 “辞哥,下一站,星城。” “刚才林总那边发来消息,就在预告片和赵老师的VCR播完后,我们的网络预售票房……十五分钟,破了一千万!” “那曲线,跟火箭发射似的!” 第281章 也是误闯天家了! 星城黄花机场。 当江辞和孙洲从VIP通道走出,眼前的景象堪称壮观。 接机口的客流量比京都路演时多出数倍, 整个大厅被堵得严严实实, 机场方面不得不紧急出动特警,拉起警戒线来维持秩序。 孙洲被这阵仗惊得不轻,本能地护在江辞身前。 可当江辞的目光扫过人群,看清粉丝们手中的“应援物”时,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一条条横幅触目惊心。 “星城人民不允许霸王死!!” “江辞,活着就好!” 画风极其彪悍。 更匪夷所思的是,人群里还混着几个打扮奇异的身影。 一个身穿古代长袍、背着药箱的男人,正用一种打量病人的凝重眼神盯着他,分明是华佗的扮相。 他旁边还有个自称扁鹊的,手里捧着几卷竹简,嘴里振振有词。 最扎眼的,莫过于一个身着明黄色道袍的“道长”, 他手持桃木剑,正对着江辞的方向虚空比划,口中高喊着要为霸王“续命”。 孙洲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紧紧拉住江辞的胳膊, 声音都发虚了:“哥,你掐我一下……咱们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大型COSplay现场?” 江辞却一脸镇定,他拨开孙洲的手,径直走向了那个“华佗”。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到那位粉丝面前, 指着对方手里攥着的一小包白色粉末,表情严肃地发问。 “你好,请问你这个‘麻沸散’,是违禁道具吗?” “根据我国相关法律法规,携带不明粉末进入公共场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那位“华佗”粉丝当场石化,手里的“麻沸散”(其实是面粉)差点失手掉落,他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路演影厅内,气氛比机场更加诡异。 一些穿各色道袍的“大师”身影也出现在内。 他们并未落座,面对着舞台上那张巨幅海报, 盘膝打坐,口中念念有词。 主持人拿着手卡站在台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直到江辞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入座,主持人才像找到了救星, 凑到他身边,用气音解释这匪夷所思的场面。 “江辞老师,您别介意……”主持人凑到他身边,用手挡着嘴, 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是三分无奈七分敬畏, “这……是咱们星城粉丝特有的‘祈福仪式’。” “听说第一排那位穿八卦袍的大哥,他从早上开门就坐那儿了,” “说是要为您……哦不,为霸王逆天改命。” “我们拦都拦不住,说我们要是敢动他,就是耽误天机……” 闹麻了。 江辞看着那群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词的“带师”,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他们在干什么?改写结局? 这是在刨他的根! 江辞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决定在接下来的互动环节,亲自给这些热情的粉丝, 上一堂生动的历史唯物主义教育课。 互动环节开始。 一位坐在前排的年轻女粉丝抢到了提问机会。 她一站起身,立马脱口而出。 “辞哥……我们看了预告片,真是期待值拉满了。” 她问出了所有粉丝的心声。 “如果有平行时空,项羽能不能不那么固执?他能不能渡江?能不能……不死?” 话音刚落,全场粉丝找到共鸣,齐声呐喊。 “渡江!” “渡江!” “渡江!” 江辞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 他站了起来,却没有像粉丝期待的那样去煽情或安慰。 他清了清嗓子,开启了“历史老师”模式。 “关于这位同学提出的问题,我认为我们需要从几个客观维度,进行一次严谨的论证。” 他语调冷静,带着学术探讨的严肃。 “首先,兵力对比。垓下之战后,楚军精锐尽失,项羽身边仅剩二十八骑。“ “而刘邦集结的汉军,有数十万之众。“ “渡江之后,项羽在江东短时间内能召集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人,且多为未经训练的新兵。“ “这在军事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其次,粮草补给线。楚汉战争后期,关中和中原的产粮区,都已被刘邦牢牢控制。” “项羽即使回到江东,也面临着无粮可征的绝境。“ “战争打的是后勤,没有补给,军队不出三月,必生内乱。”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项羽本人的性格缺陷。” 江辞的视线扫过全场,那些高举着“渡江”手幅的粉丝,动作已然有些僵硬。 “项羽是旧时代的贵族,他的骄傲和自尊,是他力量的来源,也是他毁灭的根源。” ”让他像刘邦一样,承认失败,忍辱负重,从头再来,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就算他渡过乌江,在面对江东父老的质问和失望时,” ”他依然会选择用死亡来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江辞稍作停顿,给出了最终审判,“渡江,也得死。而且,会死得更窝囊,更没有尊严。” 这番冷静到无情的分析,剖开了粉丝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她们面前。 粉丝们面面相觑,高举的手幅也显得那么无力。 谁也想不到,她们满腔热血的“拯救行动”,会被正主用如此硬核的方式,彻底终结。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现场并未出现混乱。 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整个影厅爆发出一种哭笑不得,却又充满善意的哄笑。 “哈哈哈,不愧是你啊辞哥!一本正经地打破我们所有幻想!” “虽然心碎,但莫名觉得好萌是怎么回事?” “这种‘我虽然让你心碎但我是为了你好’的直男行为,我竟然磕到了!” 路演的气氛,在一种奇特的和谐中,即将结束。 主持人擦着额角的汗,再次走上台。 “感谢江辞老师为我们带来的精彩分析。” 他神秘地一笑, “虽然从历史的角度,我们没能改写霸王的结局。但是,我们主办方,也为大家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惊喜。” “我们从千里之外,请来了一位,或许……唯一可能劝动霸王的人。” 话音刚落。 影厅内的灯光骤然全灭。 一阵幽咽凄美的骨笛声,如泣如诉,陡然刺破了影厅的黑暗。 是那首《八千魂》。 舞台后方的巨幕上,一个手持长剑,身姿窈窕的剪影,缓缓浮现。 第282章 一个活在三次元的男人 舞台后方,巨幕上的剪影手持长剑,身姿窈窕。 幽咽的骨笛声,正是《八千魂》最催人心的那段引子。 前一秒还在为江辞那番“硬核历史课”哭笑不得的粉丝们, 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 是谁? 这个剪影,这首曲子…… 答案几乎要冲破喉咙。 巨幕亮起,聚光灯打下。 一道身影从幕后走出,立于光束中央。 一身素雅的月白旗袍,勾勒出纤细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手里捧着一把古朴长剑。 正是赵颖菲。 她手中捧着的,也正是那把在《霸王别姬》片场, 虞姬用来自刎,终结一切的道具短剑。 “啊啊啊啊啊啊!” “是虞姬!是赵老师!” “我的天!活的!是活的霸王虞姬同框!” 影厅内,粉丝们的情绪彻底引爆。 预告片里的生离死别还灼烧着神经,正主就这么捧着“凶器”,出现在眼前。 这哪是售后,这是直接把刀递到了她们手里。 赵颖菲无视现场的沸腾。 她站在光里,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看着舞台另一侧的江辞。 如同虞姬,看着她的大王。 眼底带着戏里未曾散尽的余温。 江辞看着缓缓走来的赵颖菲,脑子里异常清醒。 粉丝们看到的是宿命重逢,他看到的却是行走的KPI提款机。 那把道具剑,简直就是在给心碎氛围上bUff。 “我的天,这……这真是我们今天最大的惊喜!” 主持人激动得声音发颤,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迎上前。 “赵老师,您能来,我们所有的观众都太激动了!” 赵颖菲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江辞。 “我想,所有看过预告片的观众,都对霸王与虞姬最后的诀别,感到无比遗憾。” 主持人将话筒递向观众席,声量陡然拔高,“大家说,是不是!” “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那么!”主持人顺势转向舞台中央的两人, 脸上是促狭的笑意,“为了弥补遗憾,能不能请两位老师,现场为我们还原一小段‘霸王别姬’的文戏?” 现场气氛立刻被点燃。 “啊啊啊啊可以!” “求求了!现场来一段!” 赵颖菲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头。 仅此一个动作,她的气场就变了。 女明星的清冷褪去,身上多了种深入骨髓的凄婉与决绝。 她就是虞姬。 BGM适时切换,哀婉的弦乐缓缓流淌。 破碎的氛围感,一瞬间拉满。 赵颖菲双手捧剑,颤抖着,一步步走向江辞。 她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赴死的沉重。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无声无息。 她走到江辞面前,缓缓举起手中的剑,递向他。 “大王……” 她开口,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影厅。 “这剑……妾身为您擦最后一次。” 一句话,万箭穿心。 江辞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慢,表情严肃。 他接过了那把剑。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极致的悲剧美学中, 准备迎接下一波更猛烈的精神冲击时。 江辞突然皱了皱眉。 他单手拎着剑,随意地上下掂了掂,似乎在感受分量。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他看着一脸悲戚的赵颖菲,脱口而出。 “这剑……是不是比那天轻了?” “是不是换成铝合金的了?” “……” 悲伤的BGM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赵颖菲脸上的凄然,凝固了。 她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主持人张大了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全场上百名观众,全都愣在原地。 短暂的死寂后。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整个影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呀!江辞你是魔鬼吗!” “对不起赵老师,我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我刚酝酿的情绪啊!全被你一句话干回去了!” 悲伤的氛围被击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疯了。 【他甚至还掂了掂哈哈哈哈!】 【赵颖菲:我TM杀气都蓄满了,你就给我整这个?】 【BE美学之王,亲手干碎BE美学。】 【江辞,一个活在三次元的男人。】 爆笑声浪到达顶峰后,渐渐回落,化作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和议论。 就在这片嗡嗡的余音里,前排一个女生忽然低声自语。 “等等……他记得那天剑的重量?” 这句话,让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这个念头迅速扩散开来。 整个影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句直男发言背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细节。 他记得。 他对那场戏,对项羽自刎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刻骨铭心。 深刻到连道具的配重变化,都能立刻察觉。 现场的氛围,从爆笑,转向了一种敬佩与震撼的沉默。 江辞,又一次用他那清奇的脑回路,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反杀”。 主持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强忍着笑意走上台打圆场。 “看来我们的江辞老师,对道具的要求也是严谨啊!” “为了安抚我们粉丝受伤的心,” “也为了纪念今天这难得的‘霸王虞姬’重逢,” “最后,我们请两位老师合影一张,好不好?” “好!”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工作人员迅速搬来两把椅子。 在摄影师的指导下,两人参考着电影中的一幕经典画面,摆好了姿势。 赵颖菲侧身依偎在江辞身侧,她已经从刚才的呆滞中缓了过来, 此刻看着江辞的侧脸,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眷恋与温柔。 而江辞,则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看着镜头。 一个深情入戏。 一个冷漠营业。 强烈的反差感让闪光灯疯狂闪烁。 星城站路演,在这样一种奇特而和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刚回到后台,孙洲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激动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辞哥,爆了!你看!” 他将屏幕怼到江辞面前,上面是实时更新的微博热搜。 #霸王虞姬 最好哭的售后# #江辞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第283章 回旋镖来了? 从星城飞回京都的航班上。 孙洲全程攥着手机,脸色由红转青。 邻座的江辞戴着眼罩,睡得人事不知。 孙洲把屏幕亮度调至最低,点开那个炸翻天的热搜。 #霸王虞姬最好哭的售后# 词条之下,画风已然驰骋在马里亚纳海沟。 起因是一段现场八倍镜慢放。 视频里,江辞接过道具剑后,手腕有个微不可察的掂量动作, 紧接着,便是那句灵魂拷问。 “这剑……是不是比那天轻了?” “是不是换成铝合金的了?” 视频一出,网络狂欢正式开启。 “救命!赵老师眼泪还没干,江辞已经开始分析凶器材质了!” “我宣布,年度最好笑售后!悲伤氛围被一剑干碎!” “项羽:此剑重八斤四两,含碳量零点七。虞姬:?” #江辞 铝合金直男#、#霸王别姬 物理学#等词条,横冲直撞地霸占了热搜榜。 网友们疯狂玩梗,P图与段子齐飞。 有把江辞P成钢铁侠,分析振金盾牌成分的。 有把《汉楚传奇》海报P成化学元素周期表的。 甚至有大学物理系连夜赶出论文,论证不同材质的剑在“自刎”时, 所需的角速度与初始动能。 孙洲看着这些二次创作,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们是投资五亿的历史正剧!不是喜剧片! 飞机落地,一辆低调的保姆车早已等候在停机坪。 林晚坐在车里,处理着公务。 孙洲一上车,就火烧眉毛地递上手机。 “晚姐,出事了!你看这网上……” 林晚头也没抬,只瞥了眼那个被P成质检员的江辞。 她既没生气,也没不悦。 “好事。” 林晚合上电脑。 “让他们笑,现在笑得越开心,越好。” 她转头,看向刚摘下眼罩,一脸茫然的江辞。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反差铺垫’。” “当情绪在极度欢乐中,遭遇巨大的悲伤冲击,共情效应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林晚嘴角勾起一抹让孙洲后背发凉的弧度。 “等他们走进影院,看到乌江自刎时,现在流了多少笑声,到时候就得用双倍的眼泪还回来。” 孙洲:“……” 江辞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逻辑,和他的“心碎值”收割理论,异曲同工。 在这场全网“玩梗”的热潮推动下,加之老戏骨们不遗余力的口碑背书, 《汉楚传奇》的预售票房,在上映前两天,强势突破五千万。 这个数字,刷新了同类型历史片的预售记录。 然而,与外界的狂欢和江辞的淡定不同, 导演魏松正在经历一场复杂的精神内耗。 他没焦虑,纯粹是看着那些“铝合金直男”、“霸王别姬物理学”的梗, 又好气又好笑,血压一晚上坐了好几趟过山车,愣是没睡着。 他一方面欣喜于作品获得了高关注度, 另一方面又痛心于这股关注力的跑偏。 这种感觉,自己耗尽心血养大的麒麟儿,却被全村人当成哈士奇围观。 凌晨三点,他终究没忍住, 一个电话把宣发总监从床上薅了起来。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看到一位自己非常敬重的严肃影评人, 竟然也转发了一条“霸王牌游标卡尺”的P图, 还配文“期待值拉满”。 “瞎胡闹!连老周都在跟着他们瞎胡闹!”魏松在电话里咆哮。 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更像一个老学究在痛心疾首, “悲剧!懂吗?我们拍的是千古第一的悲剧!他们带着看段子的心态进电影院,这是对项羽这个角色的亵渎!“ “是对我们所有人心血的亵渎!” 电话那头的宣发总监连声应着, 心里却在腹诽: 怎么压?现在全网都在玩梗,热度高得吓人,这要是强行降热搜, 明天就得被挂上#汉楚传奇资本控评#的新词条。 首映礼当天下午,京都国家电影中心。 后台,气氛紧张。 魏松顶着黑眼圈,把江辞单独拉到角落,开始了“训话”。 “江辞,我再强调一遍。” 魏松指着他,一脸严肃。 “今天晚上,从红毯到采访,你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保持你那个高冷霸王的劲儿!一句话都别多说!听见没有?” “特别是,不许再提任何关于金属材质的话题!一个字都不行!” 江辞对此欣然接受,甚至觉得魏松的担忧很多余。 他很清楚,对付这群被喜剧梗喂饱的观众, 任何言语上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唯一能击溃他们的,只有极致的悲剧本身。 这次首映礼规格极高。 来捧场的,不仅是圈内明星媒体。 除了顾淮,天光与华星的高层倾巢出动,连几位国内史学界的泰斗级教授,都受邀出席。 这阵仗,不像电影首映,倒像是一场高规格的学术研讨会。 后台的独立休息室内。 门被轻轻敲响,江辞开门,看到赵颖菲站在门口。 她也穿着礼服,妆容精致,手里却捧着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包装粗糙的狭长剑盒。 “给你的。”她把剑盒递过来,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江辞有些意外,接过来打开。 里面躺着一把……用纯白色泡沫塑料制成的儿童玩具剑。 剑身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小纸条:“这把轻,方便质检。” 江辞:“……” 他抬头,看到赵颖菲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 “别紧张,”她轻声说,语气却很认真,“今晚,你是霸王,我也是虞姬。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留下江辞一个人对着那把泡沫剑,陷入沉思。 下午五点,京都下起了蒙蒙细雨。 电影中心外,红毯两侧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现场气氛热烈,又带着异样的压抑。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历史的审判,一场对网络狂欢的最终裁决。 晚上七点整。 休息室内,造型师为江辞换上最后一身行头。 一套暗红色的丝绒西装。 这种颜色穿在别人身上,要么灾难,要么轻浮。 穿在此刻的江辞身上,却透出一种“浴血归来”的悲壮。 他没让化妆师过多修饰,只将额前碎发全部梳了上去。 那张冷峻的脸,更显凌厉。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 最后的战场,到了。 第284章 红毯亦是鸿门宴 京都国家电影中心。 红毯两侧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将雨夜照得亮如白昼。 江辞从保姆车上走下。 暗红色的丝绒西装,突兀地闯入这片喧嚣。 红毯两侧山呼海啸般的尖叫,戛然而止。 一种强烈的疏离感,让他与现场所有热烈的期待,格格不入。 江辞对两侧的闪光灯和瞬间沉寂后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他只是遵循着流程,一步步向前。 身后,秦峰踏上了红毯。 这位影帝身着一套沉稳的深蓝色西装, 笑容温和,与媒体的互动堪称完美。 有记者嗅到了火药味,扯着嗓子,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喊起来。 “秦老师!江辞老师!往中间站一点!” “来个对视啊!让我们看看,是汉王的气场强,还是霸王的气场更胜一筹!” “拍一张!就一张!给当年的鸿门宴补个结局!” 起哄声迅速蔓延,整个红毯区再次沸腾。 秦峰笑意温润,滴水不漏,他朝媒体挥了挥手, 步履从容地跟上,准备完成这场“世纪和解”的表演。 然而,已经走到前方的江辞,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理会两侧的呼喊,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睛,穿过闪光灯织成的光网,落在了后面的秦峰身上。 秦峰伸出手,准备完成媒体期待的“世纪握手”。 就在他的手伸到一半时。 江辞后退了半步。 一个极小的,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距离。 秦峰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仅仅片刻,秦峰的瞳孔缩了一下。 那不是被冒犯的愤怒,更像是一位顶尖棋手, 看到对手走出了一步完全意料之外、 却又无比精妙的险棋时的瞬间失神。 棋逢对手的战栗感取代了营业式的微笑, 但这份情绪快到无人捕捉,便被他炉火纯青的演技瞬间包裹, 化为被当众驳了面子后,恰到好处的局促与错愕。 他微微垂下眼帘,那短暂的低头, 既是刘邦的示弱,也是影帝秦峰对江辞这次“攻击”的无声消化。 再抬起时,他已是那个温和中带着几分局促,甚至有些讨好的沛县长者。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 红毯两侧的记者,起哄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现场陷入了寂静,紧随其后的是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快门声。 就在这时,几位刚走上红毯的白发老者也停下了脚步。 有记者将收音麦克风对准了他们, 只听见为首的李教授推了推眼镜, 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这气场不对……这不是演员互动,这是项羽在羞辱刘邦!” 他身旁另一位专研礼仪制度的教授则脸色一变, 指着秦峰僵在半空的手,沉声道:“项羽是主,刘邦是客亦是臣,主不伸手,客先伸手,这是僭越!” “可项羽退那半步,更是将这层君臣名分彻底踩在了脚下!” 那位专研礼仪制度的教授脸色一变,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激动, “这孩子,他是把鸿门宴的杀气和屈辱,直接带到红毯上来了!我们这是在观摩一场活的历史!” 所有人都看懂了。 他们刚刚在一条不过百米的红毯上,亲眼目睹了一场无声的,充满了压迫感的鸿门宴。 江辞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他转身,继续走向签名板。 秦峰也缓缓收回手,对着媒体的方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快步跟了上去。 红毯进入压轴阶段。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下,顾淮从中走出。 作为特邀嘉宾,他的出现引发现场又一轮高潮。 顾淮没有理会两侧媒体的呼喊,也未在定点拍照区过多停留。 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向那个正在签名板前签名的身影。 江辞刚刚写完最后一笔。 顾淮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当着所有镜头的面,旁若无人地帮江辞整理了一下微微歪斜的领结。 动作很轻,却让现场的快门声骤然密集了数倍。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首映礼正式开始。 灯光璀璨的舞台上,主创团队依次登台就坐。 魏松接过话筒,试图用自己最动情的语调,将现场气氛从网络狂欢拉回历史正剧的轨道。 “《汉楚传奇》从筹备到今天,历时五年。” “我们走过戈壁,踏过黄沙……” 魏松在台上讲得动情, 眼角余光却瞥见台下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正捂着嘴,肩膀因憋笑而剧烈抖动。 他旁边的同伴,正疯狂戳着手机屏幕上一张“霸王牌游标卡尺”的P图。 魏松的心脏像是被那张图狠狠刺了一下,他眼角剧烈抽动, 一股“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和怒火直冲天灵盖。 但他旋即又将这股火气强压下去,嘴角紧绷。 笑吧,现在尽情地笑吧。 他加快语速,近乎粗暴地结束了发言,把舞台交还给黑暗。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乌江的血色染红银幕时,这些笑声会如何变成哭声。 主持人上台串场,气氛依旧怪异。 终于,互动环节结束。 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请大家欣赏,史诗巨制《汉楚传奇》!” 那个之前憋笑憋到发抖的眼镜男生, 刚想跟同伴再吐槽一句“正片来了,准备找茬”, 影厅的灯光却“轰”的一声,尽数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像一只巨手,扼住了全场所有人的喉咙。 嘴边的笑话,卡住了。 手机屏幕的光,刺眼得让人心慌。 笑声、议论声、一切杂音都在这一刻被黑暗彻底吞没。 眼镜男生感觉自己被抛入了深海, 周围只剩下自己和同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股“玩梗”带来的轻松和愉悦,正被这片安静迅速抽干, 一种庄重的压抑感开始从心底升起。 巨幕缓缓亮起。 鲜红的龙标,在无边的黑暗中,安静地闪烁着。 江辞坐在第一排,平静地看着那片红色。 从这一秒开始。 没有人再笑得出来了。 第285章 《汉楚传奇》公映 灯光熄灭的瞬间,影厅被彻底的黑暗吞噬。 唯有巨幕中央,那枚鲜红的龙标在闪烁,像某种警告。 冷气开得有些足。 前排几个穿着短裙的女记者,下意识地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 直到—— “轰——!!!” 毫无征兆。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粗暴地在影厅四角炸开。 杜比全景声系统的低频轰鸣,顺着地板,震得人心脏狂跳。 第三排,那个举着手机在编辑“霸王牌游标卡尺”段子的眼镜男生,手一抖。 手机脱手滑落。 重重地砸在了鼻梁上。 “嘶……” 他疼得倒吸凉气,刚想弯腰去捡。 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屏幕亮了。 没有恢弘的航拍,铺垫的旁白, 所谓史诗感的悠扬配乐。 只有一只眼。 一只占据了二十米巨幕,巨大到令人不适的独眼。 眼球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周围是一圈死灰色的浑浊。 眼角挂着一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 它顺着脸颊凌厉的轮廓蜿蜒而下。 那是项羽的眼。 也是江辞的眼。 镜头缓缓拉远。 黑金重甲,残破不堪,挂满了不知是敌是友的碎肉。 这里是巨鹿。 远处传来伤兵濒死时,那若有若无的哀嚎,让人牙酸。 江辞饰演的项羽就那么站着。 手里提着那柄被全网群嘲为“铝合金玩具”的青铜长剑。 剑刃早已卷开,满是缺口。 “哒。” “哒。” 粘稠的血浆顺着剑尖滴落,砸在泥泞里。 他缓缓转头,视线扫过四周。 尸山。 血海。 眼镜男生张着嘴,鼻梁上的红印还在隐隐作痛。 喉咙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笑。 想吐槽一句“这剑看着挺轻啊”。 可是面部肌肉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这特么是那个拿着泡沫剑问重不重的直男? 这特么是那个在星城路演一本正经给粉丝科普历史的演员? 一种莫名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画面一转。 漳水之畔,风声如刀。 滔滔江水撞击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江辞立于高台。 手里没剑,只端着一只黑沉沉的酒爵。 他低头看着台下那几万个楚地男儿。 手腕翻转。 酒液倾洒,祭了这片即将饮血的土地。 “哐当。” 酒爵被随手抛下高台,滚入泥尘。 江辞抬起头。 目光越过大河,钉在对岸那连绵无尽的秦军黑旗上。 锵—— 长剑出鞘。 动作慢得令人心悸。 但当剑锋指天的那一瞬,那个疲惫的男人消失了。 “三日之内!” “不破秦军,则共死于此!!” 这一声怒吼,没有经过任何修音修饰。 沙砺,粗糙,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在影厅几百人的头皮上炸响。 没有退路。 只有死路。 观众席里,一位年轻的女影评人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疼。 但她忘了松手。 她感觉自己此刻不是坐在真皮沙发里,而是站在那寒风刺骨的漳水河畔。 是那几万个被逼上绝路的楚军之一。 除了把命豁出去,别无选择。 仅仅开场五分钟。 整个影厅一片寂静。 那些之前的戏谑、嘲讽、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悲壮,冻成了粉末,然后一脚踩碎。 一种莫名的羞愧感,漫上心头。 他们竟然把这样一个在绝境中燃烧灵魂的英雄, 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剧情推进极快,如战鼓催阵。 画面切至咸阳宫。 秦峰饰演的刘邦登场。 衣冠不整,沐猴而冠。 他在空旷的大殿里乱窜,看见金樽就往怀里揣,看见宫女就走不动道。 市井无赖的贪婪与猥琐,与刚才项羽的神性悲壮,形成了惨烈至极的对比。 “这就是……汉高祖?” 有人难以置信地呢喃。 但下一秒,秦峰的眼神变了。 张良一声轻咳。 刘邦眼中那浑浊的色欲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脊背发凉的精明与算计。 第一排,那位专研礼仪制度的李教授,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好……好啊。” 老人声音微颤。 “一个在云端,是神;一个在泥沼,是人。” “神注定要陨落,只有在泥里打滚的人,才能活下去。” 终于。 重头戏来了。 鸿门宴。 也就是彭城大胜后的那场庆功宴。 史书上,这是霸王人生的高光。 银幕上,江辞坐在王座。 周围人声鼎沸,那是胜利者的狂欢,是将领们分赃的盛宴。 唯独他。 坐在最高处,成了一座孤岛。 江辞脸上没有表情。 甚至连那双眼睛,都没有焦距。 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青铜酒杯。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纹路。 一下。 两下。 那不是在欣赏战利品,倒像是在摆弄一件毫无意义的垃圾。 无聊。 这两个字没说出口,却震耳欲聋。 那种举世无敌后的空虚,那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孤独, 顺着银幕流淌下来,淹没了每一个观众。 眼镜男生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他想起了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 拼了命地学,终于考完了,以为会疯,会狂。 结果走出考场,看着空荡荡的校门, 心里只有一片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江辞演出来的,就是这种感觉。 而且放大了无数倍。 那是属于战神的,极致的孤独。 “啊,是关中王来了。” 刘邦入帐。 江辞连身子都没直起来,甚至没正眼看他。 只是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 那句台词,轻得像羽毛。 却重得像山。 傲慢。 刻进骨髓里的傲慢。 项羽从未把刘邦当成对手。 从来没有。 “他不是蠢……” 后排一位资深影评人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笔尖在纸上飞快划动。 “他是太高了。” “高到不屑于弯腰,高到看不见脚下那些肮脏的蝼蚁。” 紧接着,樊哙闯帐。 陈春饰演的樊哙,生啖猪肉,满嘴鲜血,眼如铜铃。 江辞看着他。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是猛兽看见同类时的欣赏。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他挥了挥手,打发一个有趣的杂耍艺人。 “坐。” 一个字。 轻描淡写。 就把樊哙那股要把天捅破的悍勇之气,压得粉碎。 李教授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他一把抓住旁边同伴的手臂,压低声音嘶吼: “这才是鸿门宴!这才是霸王!” “以前全拍错了!项羽不杀刘邦,不是心软,是不屑!” “神龙怎么会去防备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剧情过半。 影厅里的气压,已经低到了令人窒息的临界点。 那种名为“宿命”的大网,正在无声收紧。 每个人都知道结局。 都知道项羽会死,都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终将倒在乌江的寒风里。 但正因为知道。 此刻看着银幕上那个还站在巅峰、对命运一无所知的男人。 那种悲剧感,才浓烈得让人想哭。 眼睁睁看着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等待着那注定的…… 零落成泥。 第286章 此剑为君绝舞 电影的叙事,来到了垓下。 那是一座被彻底围困的死亡孤岛。 镜头自高空冷冷俯瞰。 汉军的营帐连绵不绝,如黑色的潮水,将大地吞噬。 每一顶帐篷透出的微光,汇聚成一条光的绞索,勒住了中央那片微不足道的黑暗。 楚军营地里,只剩下几星即将燃尽的篝火,苟延残喘。 影厅内的观众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云端拽落,狠狠摔进了泥沼。 强烈的失重感,让一些人下意识抓紧了座椅扶手。 一位前排的影评人倒吸凉气,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刺耳的长痕。 魏松的镜头语言,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根本没给观众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镜头缓缓下沉,推近。 焦点落在一只手上。 那只手布满暗红冻疮与干裂的血污,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它不再是鸿门宴上,那双漫不经心把玩青铜酒爵的手。 这只手,正费力地,将一块硬如石块的军粮,掰成两半。 一半,塞进自己嘴里,机械地咀嚼。 另一半,递向身旁。 镜头随之平移。 是乌骓。 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垂着头,用脸颊安静地蹭着主人的手臂。 它没有去吃那块干粮,湿润的鼻孔里喷出两团白色的热气。 银幕上的江辞没有说话。 他只是把那半块干粮,更用力地塞到乌骓嘴边。 英雄末路。 连他的战马都通晓人性,不忍分食他最后一口食粮。 江辞坐在第一排,脑中异常平静。 他记得拍这场戏时, 为了找到项羽被围困数日的饥饿感, 他真的饿了一整天。 那块硬邦邦的军粮硌着牙,风雪灌进铠甲的缝隙, 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寒冷与疲惫。 那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江辞还是项羽, 只知道怀里的乌骓是真的在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幽幽响起。 低吟声从影厅四周的环绕音响里渗透出来。 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极远又极近的地方, 用最熟悉的乡音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歌声没有固定的旋律,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是……楚歌。” 前排,那位史学界的李教授缓缓摘下眼镜。 他用力按压太阳穴,在抵抗某种无形的精神攻击。 “用乡音瓦解军心……这是在杀人,更是在诛心啊。” 老人的手臂在轻微颤抖。 书本上冰冷的四个字——四面楚歌。 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残忍的精神污染。 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银幕上,那些衣衫褴褛的楚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放下了兵器。 他们抱着头蜷缩在地。 江辞饰演的项羽,静静坐着。 他靠着乌骓,仰起头,认真分辨歌声的来向。 脸上是燃烧殆尽的疲惫。 打了太久的仗,连仇恨的力气都已耗尽。 【叮,检测到初级心碎情绪共鸣。】 【心碎值+12。】 【叮,检测到压抑性心碎情绪……心碎值+8。】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零星响起。 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风雪倒灌而入。 赵颖菲饰演的虞姬,出现在帘口。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衣,俏脸在风雪中冻得发白, 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大王……” 她开口,声音嘶哑,带着破碎的哭腔,却清晰地传遍了影厅的每一个角落。 仅仅两个字,就让不少影院内的现场观众的眼眶瞬间泛红。 银幕上,江辞擦拭佩剑的动作一顿,他没有回头,连回头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许久,一个同样破碎而空洞的声音,才从他那里传来。 “我带八千子弟渡江而来,如今,无一人还。” “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他缓缓放下佩剑,撑着案几站起,身体晃了一下才站稳。 当他转过身,那张脸上不再是疲惫,而是一种认命般的惨然。 他一步步走向虞姬,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冰冷湿润的脸颊。 “别哭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观众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苦涩与温柔。 “天,就要亮了。” 江辞收回手,空洞地注视着帐顶,喃喃自语。 “为我……再舞一曲吧。” 赵颖菲含泪点头,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拔出项羽腰间的长剑。 剑光起! 《八千魂》的合唱声骤然激昂! 银幕之上,风雪大帐中的剑舞决绝,虞姬含泪的侧脸被烛火映照得凄美。 也就在此时,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画面如墨般化开, 阳光灿烂的吴中市集景象,从她身后渗透出来,温柔地将她吞没。 少年项羽,意气风发,为了那匹无人能驯的乌骓马,正与人争执。 他一回头,看见了那个前来采买的素衣少女。 镜头给了江辞一个特写。 他所有的嚣张与桀骜,都在看到赵颖菲的那一刻凝固。 一种被命运砸中的失神。 最后这两个镜头画面短暂重叠。 影厅里,有女观众捂住了嘴,不让哭声溢出。 银幕上,左边的剑光愈发凌厉,是赴死的决绝。 右边的少年眼神从震惊转为确认,最终化为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 是初见,也是终别。 魏松用最残忍的剪辑,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见钟情”, 与最惨烈的“生死诀别”,缝合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那极致的甜,与极致的苦, 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影厅内所有观众的心,狠狠勒紧。 随着蒙太奇画面的结束,镜头重新聚焦于大帐之内。 江辞饰演的项羽,缓缓掀开帐帘,走向帐外那片漫无边际的风雪。 他的身后,是虞姬决绝的剑舞。 他的身前,是八千子弟的魂归之处,是已经注定的末路穷途。 第287章 虞兮、虞兮奈若何 银幕之上,风雪悲歌交织的大帐内。 江辞饰演的项羽,终于问出了那句早已注定的台词。 “虞姬,你可有悔?” 影厅里,原本此起彼伏的压抑啜泣,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 台下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后的宣判。 赵颖菲饰演的虞姬凄然摇头。 那张沾满泪痕与血污的脸上,竟扯出一丝骄傲至极的笑。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影厅里的空气一滞。 影厅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这八个字,干脆利落地扯断。 压抑的啜泣瞬间失控,变成了成片的抽噎。 第三排,那个之前的眼镜男生,此刻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拳。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疯狂滑落。 眼镜的镜片瞬间模糊一片,他手忙脚乱地摘下眼镜, 胡乱地用衣袖去擦拭,动作狼狈不堪。 他旁边那位一直在戳他手机屏幕的同伴, 此刻也早已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整个人蜷缩在座椅里。 之前玩梗的欢乐,此刻尽数化为尖锐的刺痛,直抵心底。 镜头给了虞姬手中的长剑一个特写。 摇曳的烛火下,剑锋泛着凛冽的光,一道细微的缺口清晰可见。 是刚刚与甲胄碰撞留下的痕迹。 影厅里的观众,在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 那是属于战士的武器,一把真正能饮血的凶器。 赵颖菲的“破阵舞”再度开始,剑气纵横。 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与疯狂。 舞至高潮。 赵颖菲一个旋身,手中长剑的剑锋,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划过。 这个动作太快,太决绝。 银幕上,一道血痕配合着特效,瞬间绽放,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舞衣。 “啊!” 影厅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抹刺眼的血色,让整场戏的悲剧张力,被瞬间拉到顶点。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提示音不再是逐条播报,而是汇成了一道尖锐急促、近乎失控的警报洪流。 【群体性极度心碎警报!心碎值+55!】 【强烈共情性心碎警报!心碎值+68!】 【毁灭性悲剧共鸣警报!心碎值+82!】 银幕上。 江辞饰演的项羽,终于动了。 他从帐外冲了进来,后发而至, 从身后一把将那个一心求死的身影紧紧抱在怀里。 那个拥抱的力度之大,隔着屏幕,观众都能感受到骨骼被挤压的闷响。 项羽颤抖的背影,占据了整个画面。 无数观众在这一刻,猛然想起了几个小时前, 红毯上那个孤寂地后退半步,拒绝与“刘邦”握手的身影。 原来,那不是傲慢。 是孤独。 而现在,他连最后可以拥抱的温暖,也要失去了。 怀中的虞姬,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拔出了他腰间那把象征“诀别”的短剑。 剑锋划过脖颈。 赵颖菲的身体,在他怀中,缓缓软倒。 鲜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她素白的舞衣, 也染红了江辞紧抱着她的、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臂。 他没有像其他影视剧里那样,仰天悲啸。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那张迅速失去血色的脸, 整个身体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 最终,喉咙里挤出了两声不成调的音节。 “虞兮……” “虞兮……” 他再也说不出那句“奈若何”。 因为在这一刻,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一切。 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就在此时,电影里所有的配乐、楚歌与风雪声,忽然停了下来。 影厅里,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只有银幕上,项羽那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这种极致的留白,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影厅内的悲伤情绪,在这片可怕的沉默中,疯狂发酵,直至将每个人的理智彻底吞没。 后排,那位之前在影评本上奋笔疾书的年轻女影评人,再也承受不住。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捂着嘴,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放映厅。 她需要一个地方,去放声大哭, 她无法承受这种眼睁睁看着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被一寸寸毁灭的窒息感。 影厅最后排的角落里。 导演魏松静静地站着,黑暗将他的身影完全隐去。 他看着那个女生踉跄逃离的背影, 看着前排那个早已哭成泪人的眼镜男生, 看着整个影厅里,那些被悲伤彻底淹没的观众。 他缓缓摘下眼镜,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发烫的眼眶, 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痛与快意的、独属于创作者的残忍满足。 笑啊。 你们怎么不笑了?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微微咧开。 第一排。 江辞淡定地看着大银幕,心里飞快地盘算。 这次霸王别姬的心碎值产出,比系统预估的峰值,高了整整百分之三十。 看来,赵颖菲当时那种近乎失控的“入戏”,才是最关键的催化剂。 以后续命,得把这位“催泪效果增强器”给供起来。 画面,终于在长久的静默后,缓缓变黑。 银幕上只剩下项羽抱着虞姬,在风雪中枯坐的剪影。 一行黑红色的字幕,缓缓浮现。 垓下,大溃。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再次亮起。 天光大亮。 地点,已经换到了乌江岸边。 江辞饰演的项羽,满身血污,提着那把陪伴他一生的青铜剑,独自一人,站在波涛汹涌的江边。 他身后,是仅存的几个残兵,和那个苦苦劝他渡江的乌江亭长。 镜头给了他手中的剑一个特写。 正是那把在星城路演时,被他拿在手里,引爆全网笑点的“争议之剑”。 然后。 银幕上的项羽,做出了一个让全场观众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单手拎着剑,随意地上下掂了掂。 那个动作。 和路演时,那个对着赵颖菲问出“这剑是不是比那天轻了”的江辞,一模一样。 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眼镜男生,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那是项羽在生命终结之前,最后一次,感受他这柄剑的重量。 是他一生的荣耀,是他所有杀伐与征战的见证,是他作为西楚霸王的证明。 那个全网狂欢的笑点,此刻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扇在每一个曾以此为乐的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第288章 荧幕上的霸王自刎 乌江岸边,风在咆哮。 银幕上,项羽掂量手中剑的动作, 是一帧被无限放大的慢镜头,深深烙印在影厅里每个人的脑海。 全网狂欢的笑料,那个被P成无数表情包的“质检员”动作, 在这一刻,与眼前这个满身血污、心如死灰的男人,重叠了。 下一秒。 江辞饰演的项羽,挥剑。 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快,准,狠。 剑刃切开皮肤的阻力感。 鲜血从颈动脉喷涌而出时,那短暂而沉闷的噗嗤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后。 项羽的身体倒下。 缓缓软倒, 毫无尊严地,摔进了乌江岸边冰冷的泥水里。 “砰!” 那一声闷响,通过影院顶级的音响系统, 一记重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现场每一个观众的心脏上。 一代霸王。 就此落幕。 银幕,彻底陷入黑暗。 电影结束了。 所有人都还被囚禁在那个风雪交加的乌江岸边, 看着那具倒在泥水里的尸体,无法抽身。 直到,黑暗的影厅里,响起第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抽噎。 “呜……”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再也忍不住, 捂着嘴,发出哭喊。 这声哭喊像一道信号。 整个影厅被压抑到极点的悲伤情绪彻底引爆。 紧接着。 “啪。” “啪啪啪啪——”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鼓掌。 掌声从稀疏,到密集,最后汇成了一股雷鸣。 掌声里,混杂着无法控制的哭声,抽泣声,嘶吼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近乎疯魔地鼓掌。 他们不是在为一部电影鼓掌。 他们是在为一个英雄的落幕致敬。 是在为自己刚刚被彻底碾碎、又被重塑的情感宣泄。 第一排。 导演魏松坐在黑暗里,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哭声。 他没有动,只是闭上了眼睛。 成了。 江辞。 今夜,封神。 影厅的灯光,在这片狂热的氛围中亮起。 光线有些刺眼,让许多哭红了眼睛的观众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主创团队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江辞,赵颖菲,秦峰…… 当观众们看清台上那个穿着暗红色丝绒西装, 身形挺拔,干干净净的江辞时,一种剧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所有人。 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刚刚还在乌江泥水里,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霸王。 和眼前这个清冷疏离,站在世界之外的青年。 主持人走上台,他手里的话筒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他也是刚刚从那场极致的悲剧里挣扎出来,眼眶通红。 “我……我想,现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谢谢……谢谢魏导,谢谢各位主创,为我们带来了这样一部……伟大的作品。”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台下,哭声和掌声渐渐平息,但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悲伤情绪,依旧挥之不去。 “下面,是……是观众提问环节。” 主持人将话筒递向了台下。 几乎是瞬间,数十只手高高举起。 主持人一眼就看到了第三排那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哭得最凶,此刻眼镜片上还挂着水汽,整个人狼狈不堪。 “就……就那位先生吧。” 眼镜男生被工作人员递过话筒,他颤抖着站起身。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影院内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看着台上的江辞,张了张嘴,却因为过度的激动和悲伤,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哽咽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人们心中,最尖锐的问题。 “江……江老师……” “我想问……在乌江边,您最后……最后为什么要掂那一下剑?”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再次陷入了屏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的江辞。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为这场惨烈悲剧,画上句点的答案。 江辞从主持人手里接过了话筒。 他站在聚光灯下,那张清俊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几秒。 他抬起头,回答道。 “因为剧组道具准备了两把剑,一把是之前拍打戏用的,比较轻,怕影响效果。” “我掂的那一把,是实心碳钢的,配重有点偏向剑尖。”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解释物理现象的平铺直叙的语调补充。 “我怕手滑。” “万一割的时候角度不对,或者力度不够,血浆效果出不来,还得再来一下。” “那样太麻烦了。” “……” 整个影厅,陷入了一种比电影结束时更加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镜男生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江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擦。 麻烦? 怕……麻烦? 短暂的安静之后。 “呜哇——!!!!” 眼镜男生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理智,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比刚才看电影时还要凄厉。 前一秒还因为江辞那过于直男的回答而陷入呆滞的观众们, 在这一刻被一道惊雷劈中,“悟了”! 天啊! 他们在听什么! 怕手滑?怕效果不好?怕麻烦? 他不是在演戏! 他是在用最严谨、冷酷的方式,去追求一次最完美的“死亡”! “我的妈呀……他怎么能这么演戏啊……” “他是在用生命告诉我们,项羽连死,都死得那么骄傲,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拖沓和失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拿他的表演开玩笑!我该死啊!” 一个女生哭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她的同伴抱着她,两人哭成一团。 整个影厅的悲伤情绪,在江辞这句堪称“气氛毁灭者”的大实话之后, 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被推向了一个更加疯狂的高潮。 台上的魏松,秦峰,赵颖菲等人,全都用一种惊悚的表情看着江辞。 他们也懵了。 他们也以为江辞会说出什么富有哲理的艺术见解。 结果……就这? 赵颖菲看着身旁这个一脸无辜, 似乎完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哭得更厉害了的男人,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她有一种冲动,想把他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而就在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声中。 只有江辞,听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叮!】 【检测到群体性毁灭式心碎共鸣!触发史诗级心碎值风暴!】 【心碎值+188!】 【心碎值+128!】 【心碎值+168!】 …… …… 第289章 江辞之后再无霸王 首映礼落幕。 影厅的灯光突然亮起, 将一张张挂着泪痕、失魂落魄的脸照得无所遁形。 长达半分钟的安静之后,后台彻底炸开了锅。 “人呢?江辞人呢!” “快!拦住那群记者!他们疯了!” “魏导!魏导您说句话啊!” 安保人员筑起的人墙被挤得摇摇欲坠, 镜头和话筒不顾一切地朝后台唯一的休息室入口捅来。 魏松的助理张开双臂,紧紧堵在门口。 他脸上,此刻满是扭曲的狂喜,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挡在江辞身前,任由闪光灯在自己脸上疯狂爆闪,对着外面咆哮。 “不采!今天谁都不采!” “想知道什么?自己买票看去!” “看一百遍!” 混乱中,江辞被孙洲和几个工作人员连拉带拽, 从另一条员工通道塞进了保姆车。 车门“砰”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与闪光灯彻底隔绝。 车内一片安静,孙洲和工作人员都还处在亢奋的余韵中,大口喘着气。 江辞靠在座椅上,摘下了表演时一直戴着的隐形眼镜。 他缓缓闭上眼,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陷进柔软的靠背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微博的服务器,不堪重负地瘫痪了。 当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重启后,三个深红色的“爆”字, 整齐划一地悬挂在热搜榜顶端。 #汉楚传奇首映# #江辞 霸王本王# #江辞之后再无霸王# 词条之下,是一片忏悔的汪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笑他的,我对不起霸王,我给他磕头了砰砰砰!” “楼上的,纸巾借我一张,不,一包!我刚贡献了一整卷厨房用纸。” 无数被泪水浸透的纸巾照片,伴随着电影票根,被疯狂上传。 这场网络狂欢的最终审判,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酒店房间里。 江辞脱掉那身暗红色的丝绒西装,冲了个澡,换上宽松的家居服。 他平静地擦着头发,对外界的滔天巨浪恍若未闻。 此刻,他打开系统面板。 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 最上方的一行数字,清晰无比。 【心碎值余额:12800点】 【剩余生命时长:8年6个月8天】 江辞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仅仅一场首映礼,就为他带来了接近一年的生命时长。 等到电影正式公映,在全国成千上万块银幕上播放,这个数字又会增长到何种地步? 江辞不知道。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等到《汉楚传奇》的热度过去, 电影下映,自己那时候,恐怕已经在《破冰》那个环境恶劣的剧组里, 啃着泥巴挑战身体极限了。 他正准备关闭面板,一条全新的系统提示,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叮!检测到宿主心碎值账户余额突破10000点,系统隐藏板块已解锁。】 【正在为您开启……【金色传说】技能商城!】 江辞面前的光幕一阵闪烁,原本灰色的一个角落被点亮,缓缓展开一个新的界面。 里面的技能列表,不再是之前那些朴实无华的【初级台词】、【微表情控制】。 每一个技能的图标,都闪烁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江辞的目光扫过列表。 系统的风格,一如既往。 【悲伤的开锁大师:金色传说技能。】 【当你进行开锁行为时,周围的旁观者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被锁住的青春、逝去的爱情和无法挣脱的命运,从而感到莫名的心酸与惆怅。】 江辞一阵无语。 这技能有什么用?帮人开个锁,还得让人家顺便回味一下人生苦楚? 他继续往下浏览。 大部分技能都围绕着“演技”展开,诸如【一秒入戏(宗师级)】、【情绪感染力MAX】之类,看起来都无比强大。 换成任何一个演员,恐怕都会为之疯狂。 但江辞的思维方式,向来与众不同。 演技?他现在已经够用了。 这些技能对他来说,更像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他的手指在光幕上划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生活类技能上。 【乐器精通:唢呐(红白喜事特供版)】 【技能分类:金色传说/生活类】 【技能介绍: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当宿主吹奏此乐器时,可有效引导并放大听众潜意识中的“送别”情绪。】 江辞的眼睛亮了。 这个好。 首先,唢呐是我国传统民间乐器,学习它,能陶冶情操,弘扬国粹。 其次,技能介绍里说得很清楚,“送别”情绪。 “兑换。” 【叮!消耗心碎值4000点,【乐器精通:唢呐(红白喜事特供版)】已发放至您的技能栏,请注意查收。】 一股庞杂的知识洪流瞬间涌入脑海, 从最基础的指法、运气,到各种经典曲牌的吹奏技巧, 乃至不同场合下如何运用微小的音调变化来烘托气氛的诀窍,一应俱全。 续命的辅助工具解决了,接下来是硬件问题。 一周后他就要动身去滇省,投入《破冰》的拍摄。 那是个极度考验真实感的剧本,对他的演技和身体都是一次硬核挑战。 他的目光在技能列表里再次搜索,很快找到了目标。 【钢铁之躯(初级):金色传说技能。被动提升宿主身体的抗击打能力、耐力与恢复速度。】 【备注:初级版本仅能让您比普通人更抗造一点,请勿尝试挑战卡车。】 【兑换价格:5000点心碎值。】 贵是贵了点,但属于必要投资。 “兑换。” 【叮!消耗心碎值5000点,【钢铁之躯(初级)】已成功装备。】 一股暖流很快传遍四肢百骸,江辞感觉因拍戏积累的疲惫感正在被迅速驱散。 他刚准备关掉系统面板,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林晚。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林晚压抑不住的,带着一丝疲惫的雀跃声音。 “江辞,你做好准备。” “《汉楚传奇》的预售票房……” “破三亿了!” 即便是早有预料,这个数字还是让江辞意外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林晚似乎在平复激动的心情,停顿了片刻。 “明天上午,来一趟公司,我们重新签一下合同。” “事实证明,我当初在《宫谋》试镜现场,真的没有看错人。” 林晚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从《宫谋》那个让人惊艳的青年将军,到今天的西楚霸王,你一次次证明了我的眼光。” 第290章 笑梗不笑人,坤哥真男人 翌日清晨。 整个华语电影市场,被一个恐怖的数字砸得天旋地转。 四亿五千万! 《汉楚传奇》首日票房,狂揽4.5亿! 这个数字,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将多项尘封已久的华语影史单日票房纪录,炸得粉碎。 微博热搜前十,被这部电影蛮横地占据了五席。 #江辞 眼神杀# #乌江边的那一剑# #项羽本羽# #给霸王道歉# #汉楚传奇 封神# 一个个词条后面,都缀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昭示着这场全民狂欢的恐怖热度。 如果说,昨夜的首映礼只是在小圈子里引爆了一场情绪海啸。 那么今天,这场海啸已经席卷了全国。 然而,真正让所有圈内人噤若寒蝉的,不是票房,也不是热搜。 而是来自官方的态度。 国家级官媒,发布了一篇名为《何为历史正剧的风骨》的影评文章。 文章不仅点名表扬了《汉楚传奇》的制作精良与历史考究, 更在最后,用一个九宫格的版式,单独点评了江辞饰演的项羽。 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 配图是九张项羽在片中不同时期的剧照, 从鸿门宴的意气风发,到四面楚歌的疲惫,再到乌江自刎的决绝。 评语,只有十六个字。 “演活英雄末路,演透历史厚度。少年意气,悲歌千古。” 这十六个字,字字千钧。 它是舆论场的权威认证,被高悬于舆论场的城门之上。 “免死金牌”。 网络上,那些曾经疯狂攻击江辞耍大牌、不敬业的营销号, 一夜之间集体删博,滑跪道歉。 紧接着,官方电影频道也发布长文,再次点名江辞。 “……他演活了英雄的末路,更演出了历史的厚度。是青年演员中,难得一见的‘沉浸式’体验派。"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样的演员,将为市场带来更多值得被铭记的经典角色……” 保姆车里,孙洲正激动地拿着手机,念着这些通稿。 江辞靠在座椅上,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眼前,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淡蓝色系统面板。 昨夜那场史诗级的心碎风暴,加上今天电影公映后, 全国影院里无数观众贡献的零散心碎值,让他的账户余额再次暴涨。 【心碎值余额:8690点】 【剩余生命时长:十年一个月4天】 十年。 这个数字,让江辞短暂失神。 从最初只剩下七天生命,在死亡线上挣扎,到现在,他拥有了十年。 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星火传媒楼下。 江辞推开车门,踏入公司大厅的瞬间,所有嘈杂戛然而止。 前台,行政,路过的艺人助理…… 所有员工,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他们齐刷刷地站起身,目光汇聚在江辞身上。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的头,掌声响起。 随即,整个大厅掌声雷动。 前台那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看着江辞,眼眶一红,昨天在影院里被刀的后劲还没过去, 今天又见到了真人,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江辞被这阵仗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对着众人,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林晚的办公室。 江辞推门进去时,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对,庆功宴取消,所有宣传预算,全部转投到院线,给我保住排片!” “什么?对家要提档?让他们提!” 她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满是锋芒与兴奋。 看到江辞,她那股女王气场才收敛了些。 “坐。” 桌上,一份崭新的合同,已经摆在那里。 封面上,S级的烫金大字,刺眼夺目。 “这是新合同。”林晚将合同推到他面前, “分成比例,业内顶格。我给你争取到了和秦峰老师一个级别的待遇。” 她顿了顿,指着合同的某一页。 “还有违约金,我给你设了一个天价。这不是为了限制你,是为了保护你。” “以后,谁想动你,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赔不赔得起这个钱。” 江辞拿起合同,没有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干脆利落。 林晚看着他这个动作,准备好的一肚子解释和说明,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就……不看看?” “你会坑我吗?”江辞反问。 林晚一噎。 这个疯子,在演戏上偏执到极致,在信任人这方面,却天真得像个傻子。 她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 “公司已经把《汉楚传奇》送到第38届金鸡奖参选了。”林晚靠回椅背,换了个话题。 “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我们都有机会。而你,” 她的视线落在江辞身上,“有极大的希望,冲击‘最佳男主角’。” 金鸡奖。 听到这三个字,江辞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动容。 那是国内表演领域的最高殿堂。 是每一个表演系学生,在踏入校门第一天起,就被老师们反复提及的圣地。 那不仅仅是一个奖杯,更是一种认可,一种对他所坚持的“演员”这个身份,最权威的盖章。 看着他难得的反应,林晚很满意。 “在去滇省进组《破冰》之前,你还有最后一个通告。” 林晚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邀约函。 “《时尚》,单人封面。” 这本顶奢时尚杂志的名字,本身就代表了商业价值的最高认可。 “现在圈里都说,你这蹿红的速度,太邪门了。”林晚有些感叹。 “上一个红得这么快,还伴随着这么大争议和流量的,还是那位‘传说中的男人’……”她开了个玩笑。 “坤哥?”江辞接话。 林晚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 江辞却很认真地开了口。 “笑梗不笑人,坤哥真男人。” 林晚的表情凝固了。 江辞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说:“他在贵省那边低调做了很多年的公益,捐赠了好多物资,都是实打实的。” “网络上的梗只是狂欢,但不能抹杀一个人真正做过的好事。”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给自己“偶像”正名的青年,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个人的脑回路,永远都能拐到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原本只是想用一个圈内梗来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被他上了一堂严肃的思想品德课。 这种奇妙的反差感,让她对他更加欣赏。 一个身处名利场漩涡中心,却依旧保留着自己朴素价值观的演员, 太稀有了。 第291章 老干部风的时尚大片 星火传媒顶楼的摄影棚,气氛压抑。 这里是《时尚》杂志的拍摄现场,也是陈曼的地盘。 陈曼,摄影圈的“鬼才”,以脾气古怪闻名。 她追求一种不加修饰的真实感, 任何在她镜头前故作姿态的人,都会被她撕碎。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废墟中的神明”。 布景用真实的建筑垃圾堆砌而成,钢筋水泥残骸交错。 造型师团队正围着江辞忙碌。 “这套镂空西装是特意从米兰空运过来的,剪裁非常大胆。” 造型总监一边帮江辞整理衣领,一边小声介绍。 西装的面料很薄,剪裁在腰侧和后背做了大面积的镂空设计。 摄影棚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江辞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这个动作很细微。 但在不远处,监视器后的陈曼捕捉到了。 她那张画着浓重烟熏妆的脸上,本来已经酝酿着不耐烦。 “不要缩头缩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陈曼盯着监视器画面里那个青年。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这个抗拒寒冷的生理动作,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真实的钢筋水泥残骸,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突兀地扎进脑海。 《破冰》剧本里那座毒贩盘踞的边境小楼,不也是这样一座人性废墟吗? 他微微低下了头,试图将那股不适压下去, 眼中的光芒却不由自主地黯淡。 陈曼眉头拧得更紧,正要开骂的嘴型都已摆好。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不耐烦一下停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那不是新人面对镜头的胆怯,是一种……被彻底抽离灵魂的空洞。 “等一下……”陈曼的声音在颤抖。 紧接她抓起对讲机,低吼命令道:“别动!所有人!都他妈别给我动!就保持这个状态!” 造型师们吓得立刻后退,现场鸦雀无声。 “江辞,你就保持刚才那个样子。”陈曼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对,就这样。” 拍摄,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江辞站在那片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废墟里。 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在想剧本。 想《破冰》里那个代号“冰凿”的卧底,是如何在毒贩老巢里,日复一日地被怀疑、被试探、被折磨。 想到“冰凿”为了传递情报,亲手将自己的同志送上绝路,又在深夜里独自面对那份噬骨的愧疚。 想到他最后被识破身份,被注射了过量毒品,在幻觉中看到了自己早已牺牲的爱人。 他光想着这些,身体的肌肉记忆便开始复苏。 那种源自角色的疲惫、绝望与麻木,一点点从他骨子里渗透出来,笼罩了他的全身。 “咔嚓!” “咔嚓!咔嚓!” 陈曼的手指在快门上化作了残影,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偶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词。 “别动……看我……”“眼神……再空一点……” 她眼中是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狂热,喃喃自语:“……神被折断了翅膀。” 工作人员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废墟中的那个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中场休息。 陈曼喊停的瞬间,江辞立刻从那种状态里抽离出来。 江辞走到休息区,从孙洲递来的背包里, 熟练地掏出一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 他拧开盖子,热气氤氲, 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现场诡异地安静下来,目光都焦着在那个保温杯上,表情一言难尽。 采访环节被安排在休息时间。 《时尚》的记者早已准备好,看到江辞捧着保温杯坐下,她也有些恍惚, 但很快调整好状态,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江辞老师,您好。首先恭喜《汉楚传奇》取得的惊人成绩。” “谢谢。”江辞放下保温杯,礼貌地点了点头。 “现在外界对您的讨论非常多,很多人称您为‘现象级’的演员,一夜之间拥有了巨大的流量,” “您对‘流量’这个词,是怎么看的呢?” 这个问题很常规,但也很容易踩坑。 江辞平静地回答:“流量是把双刃剑。” 记者准备好记录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江辞却话锋一转。 “就像坤哥,经历过全网黑,现在不也归来仍是顶流吗?” 他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认真态度继续说。 “这证明只要个人业务能力过硬,作品能打,所谓的流量就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决定性因素。” “……” 记者拿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没想到,江辞会用如此清奇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还一本正经地拿那位“传说中的男人”举例子。 整个休息区,安静得落针可闻。 孙洲在一旁扶额,内心哀嚎。 哥,咱能别这么实诚吗? 最后一组造型。 按照陈曼的要求,道具组送来了一枝开得正盛的红玫瑰。 “拿着它。”陈曼的声音透过镜头传来,“我要你,毁掉它。” 江辞接过玫瑰。 带着刺。 他脑子里想的,是“冰凿”在最后关头, 为了不泄露任何信息,用一块玻璃碎片,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那双眼睛里,是一片被烧成焦土的荒芜。 陈曼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 玫瑰娇艳欲滴,颜色鲜红。 江辞的手苍白修长,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的脸被阴影覆盖了一半,那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镜头之外的虚空。 “封面!就用这张!” 陈曼扔下相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江辞的手。 “你是我的缪斯!绝对的缪斯!” 她的手劲很大,捏得江辞手腕生疼,“我预言,这期杂志,会卖到脱销!彻底断货!” 拍摄结束。 江辞换回自己的衣服,在一片混杂着敬畏与好奇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摄影棚。 刚坐上保姆车,孙洲就递过来手机。 “哥,严正编剧的短信。” 江辞接过手机,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小子,别在外面瞎晃了,剧组需要你。” 车窗外,助理小跑过来,敲了敲车窗。 孙洲降下车窗。 助理手里拿着一个黑色袋子,气喘吁吁。 “孙洲哥,这是江老师忘在棚里的……保温杯。” 车内,孙洲扭头,看见江辞正低头看着手机,神色专注。 那辆保姆车缓缓驶离。 摄影棚门口,助理提着那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在风中凌乱。 他身旁,另一个工作人员凑过来,一脸梦幻。 “你说……刚才那个是他本人吗?” “不然呢?” “可我怎么觉得,他随时都会碎掉?” “可能是……艺术家的通病吧。” 此时,微博上,一个匿名账号爆出了一张偷拍的后台照。 照片里,江辞穿着那身惊艳全场的镂空西装, 手里却捧着一个极其不搭的军绿色保温杯,正低头小口喝着什么。 照片配文:“笑死,谁懂啊,上一秒破碎神明,下一秒退休老干部。” 评论区瞬间炸了。 “这反差感哈哈哈哈!妈妈的好大儿,知道养生了!” “我宣布,这个保温杯,我立刻去搞同款!”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腰了吗?嘶哈嘶哈,这谁顶得住啊!” 车内,江辞正低头看着手机,搜索着关于滇省边境的资料。 屏幕上,一条加黑加粗的本地新闻弹窗跳了出来: “最新消息:滇省边境缉毒任务中,我方一名卧底缉毒警,壮烈牺牲。” 江辞拿着手机的手收紧了。 第292章 欢迎来到《破冰》真实片场 四天后,滇省,西双市嘎东国际机场。 这里没有闪光灯,也没有粉丝的尖叫与横幅。 午后的太阳毒辣,炙烤着大地。 机场出口,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身沾满了干涸的黄泥。 几个皮肤黝黑、穿着作训背心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抽烟, 看人的视线直白又粗粝。 这阵仗,不像来接明星,倒像是在秘密接头。 孙洲紧紧跟在江辞身后,拉着行李箱的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目光慌乱地扫过四周,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电影片场的边缘。 江辞却很平静,他戴着一顶鸭舌帽, 帽檐压得极低,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他径直走向那几辆越野车。 为首的男人掐灭了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吐出一口烟圈。 “江辞?” 江辞点了下头。 男人没再多话,一摆手,旁边立刻有人过来, 一把夺过孙洲手里的行李箱,粗暴地扔进了后备箱。 孙洲眼睁睁看着那只昂贵的行李箱被这么对待, 心疼得一抽,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车子发动,驶离机场,汇入通往边境的国道。 沿途的景象与繁华都市彻底割裂开来。 低矮的民房,蛛网般的电线, 路边随处可见穿着民族服饰的当地人,透着一种未经驯化的野性。 剧组下榻的酒店是家三星级招待所, 坐落在小城边缘,再往南几公里,就是国境线。 楼体外墙的白漆大片剥落,露出灰扑扑的水泥,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 江辞和孙洲刚下车, 就看到几个剃着寸头、满身纹身的男人蹲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 一边抽烟,一边用当地方言大声说笑。 他们的视线扫过来,带着直接的审视与侵略感。 孙洲下意识地往江辞身后缩了缩。 一个穿着褪色POlO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大厅里迎了出来, 他是《破冰》的制片人,老张。 “江辞,一路辛苦了。” 老张笑呵呵地伸出手,握了握, “严编和姜导在外面采风,晚上才回来,我先带你去房间。” 老张是圈内有名的老江湖, 对江辞这种一夜爆红的“流量”, 他嘴上客气,心里却存着观望。 他特意安排这家环境最简陋的酒店, 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反应。 只要他流露出半点嫌弃或抱怨,老张心里就有底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正从车上往下搬行李。 一个年轻小伙子单手拎起江辞那个最大的行李箱, 大概以为明星的箱子里装的都是衣服鞋子,能有多重。 结果他一用力,箱子脱手,“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地上。 箱子的锁扣被震开,盖子弹开了一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想象中的名牌衣服和高级护肤品并未出现。 从箱子缝隙里滚出来的, 是一个圆润的玻璃拔罐器,几根黄褐色的艾灸条, 还有一个眼熟的、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 正是那个在《时尚》后台偷拍照里惊鸿一现,被全网P成表情包的“老干部同款”。 搬行李的小伙子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又看看那个箱子, 完全无法将这些玩意儿和眼前这个清瘦干练的男明星联系起来。 制片人老张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见过耍大牌的,见过带一堆奢侈品的,带一打生活助理的, 但他真没见过哪个二十出头的男演员,行李箱里装的是这些东西。 现场一片寂静。 孙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把东西塞回去。 江辞却很自然地蹲下身,捡起那个保温杯,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看了一眼那个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平静地开口。 “没事,没摔坏。” 然后,他又把地上的拔罐器和艾灸条一个个捡起来,放回箱子里,扣好锁扣。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不悦。 老张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这小子,好像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傍晚,严正和一个身材高大、气场十足的男人一同回来了, 他就是《破冰》的导演,姜闻。 他身上还带着山里的露水和泥土气息,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喙的强势, 看人的眼神像是在审视镜头里的素材。 他没提接风宴的事,只是用下巴朝江辞点了点, 对严正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江辞身上,直接开口:“走,带你去看个地方。” 车子穿过小城混乱的街道,停在一处高墙之外。 墙上拉着铁丝网,墙内是几栋灰色的建筑,这里是本地的强制隔离戒毒所。 正是放风的时间。 隔着两层铁丝网,能看到里面那些穿着统一蓝色囚服的人。 他们大多瘦骨嶙峋,步履虚浮,脸上是一种麻木的空洞。 有些人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有些人则独自靠着墙根,对着虚空发呆。 孙洲只看了一眼,喉头便一阵发紧,胃里翻腾的恶心感让他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姜闻站在江辞旁边,没有说话。 他想看看这年轻演员, 面对这种最真实、最丑陋的场景,会是什么反应。 江辞趴在铁丝网上,很认真地看着里面。 他身体前倾,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忽然动了。 他学着里面一个人的样子,微微弓起背,双肩下意识地内扣, 走路时一条腿拖沓着,仿佛那条腿不属于自己。 他的步伐很慢,很轻,却透着一种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颓败。 姜闻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 他看着江辞的背影, 看着他模仿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和严厉,此刻首次掠过惊愕。 随即那惊愕化为了极度兴奋的专注, 仿佛一个猎人终于看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猎物。 他没有出声打断,而是转头对严正压低了声音, 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老严,你他妈这次是挖到真矿了。” 回到酒店,电梯门刚打开,一股浓重的烟味混杂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电梯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大概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贯穿到嘴角。 他穿着一件花衬衫,敞着怀,露出胸口浓密的黑毛和一条粗大的金链子。 当他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盯住江辞时,一股骇人的杀气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孙洲的腿当场就软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头野兽盯上了,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真的杀过人的吧! 电梯门缓缓关上,狭窄的空间里,气压低得可怕。 孙洲抖个不停,冷汗浸湿了后背。 江辞却毫无反应。 【钢铁之躯】让他对这种气场上的压迫感,几乎免疫。 他只是觉得电梯里这个人,身上的烟味有点呛。 然后,他很认真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在孙洲惊恐的注视下,江辞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没等对方反应,他又开口了。 “叔。” 他的称呼很礼貌。 “您肝火有点旺,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用探讨养生问题的口吻继续说。 “熬夜了吧?要不要喝点菊花茶?我保温杯里有刚泡的。” “……”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卡住。 孙洲也石化了。 他哥在干什么?他在对一个疑似黑社会大佬的危险人物,进行健康科普吗?! 几秒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中年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笑得整个电梯都在嗡嗡作响。 他一巴掌拍在江辞的肩膀上,力气大得惊人。 “有意思!你这小子,真他妈有意思!” 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自我介绍道:“雷钟,演察猜的。刚才跟你试试戏,没想到啊……” 雷钟。 国内最顶尖的老戏骨之一,为了演好一个屠夫,他能去屠宰场杀三个月的猪。 刚才那一下,是试戏。 结果被一句“菊花茶”彻底破了功。 晚上的接风宴,就在招待所楼下那个苍蝇馆子里。 一张油腻腻的圆桌,坐的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们都是剧里演毒贩或者警察的演员。 桌上没有酒,只有茶。 所有人都看着桌上唯一一个白白净净的江辞,那种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这细皮嫩肉的,能扛住姜导的折磨吗? 别第一场打戏就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 馆子角落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经我方多日搜寻,此前在边境缉毒任务中失联的卧底干警,其遗体于今日在下游被发现……”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桌上。 上一秒还嗡嗡作响的馆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电视屏幕。 画面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从泥泞的河岸边走过。 雷钟那张粗犷的脸上,笑意消失了。 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干,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 只有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在继续。 江辞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清澈的茶水, 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缓缓摩挲, 直到指腹被烫得微微泛红。 第293章 你当他病,他演是命 凌晨四点。 招待所陈旧的房门被擂得山响。 孙洲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几乎以为是警察查房。 江辞已经醒了。 他整夜没怎么睡。 电视里那个盖着白布的担架, 与他记忆深处父亲牺牲时的模糊画面重叠,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昨天那个接机的黑脸汉子,一脸不耐烦。 “姜导叫人,五分钟后楼下集合。” 说完,人就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孙洲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哥,什么情况?这天还没亮呢!” 江辞已经换好了衣服,还是那件白T恤。 他拿起桌上那个军绿色的保温杯,检查了一下,然后塞进背包。 “走吧。” 不是在会议室,也没有剧本。 越野车把他们拉到城郊一个废弃的货运仓库。 巨大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机油混合着尘土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中央,只放着一张破旧的方桌,四把椅子。 导演姜闻,饰演毒枭“察猜”的雷钟, 还有另一位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老演员,已经坐在那里了。 孙洲只看了一眼那位老演员,腿肚子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发软, 但一股莫名的敬畏感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吴刚。 国家一级演员,拿遍了国内所有表演奖项, 以演警察和军人闻名。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孙洲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中学时代,正面对着最严厉的教导主任, 任何一点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身上那股正气,太过迫人。 剧组最核心的四个人,到齐了。 江辞在最后一把空椅子上坐下。 姜闻环视一圈,开门见山。 “今天,没有剧本。” “聊聊‘江河’第一次见‘察猜’的场景。” 他看向雷钟和江辞。 雷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 他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那蒲扇大的手掌随意地搭在桌沿,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整个仓库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只是个豪爽老戏骨的雷钟, 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头盘踞在自己领地里的野兽, 懒洋洋地打量着闯入的猎物。 一旁的吴刚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没说话, 但那股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场, 硬生生在雷钟营造的暴戾氛围里,顶出了一片安全的真空地带。 这是两位顶尖演员无声的交锋。 姜闻没理会他们,他只看着江辞。 “江河,你来说。” 江辞低着头,身体微微佝偻着。 他盯着自己面前满是划痕的桌面,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 就在雷钟的不耐烦即将爆发的瞬间,江辞的指尖停住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察……察猜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甚至还透着一股讨好, 是从一个被毒瘾掏空了身体的躯壳里挤出来的。 雷钟敲桌子的动作停了。 吴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姜闻刚想开口,他以为江辞被这两个老戏骨的气场压垮了,接不住戏。 雷钟已经不耐烦地往前倾身,整个人的压迫感扑向江辞。 “大声点!没吃饭吗?” 江辞的肩膀缩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我想……我想跟您……要点货……” 声音更小了,简直像蚊子叫。 雷钟笑了,笑声里全是轻蔑。 他伸出手,在江辞的脸上拍了拍,动作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侮辱。 “小子,道上的规矩懂不懂?想空手套白狼?” 仓库里一片死寂。 吴刚的气息沉了下去。 江辞依旧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呼吸。 “我……我有情报……” “情报?”雷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环顾四周,随手抄起一把丢在角落里,满是铁锈的扳手。 “砰!” 生锈的扳手被他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孙洲在仓库门口吓得一哆嗦。 雷钟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辞, 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 “你是条子?” 这一声吼,带着实质的杀气。 就在这一刻。 一直低着头的江辞,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干净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瞳孔涣散,完全没有焦点, 但就在那一片混沌的深处,却藏着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恐惧。 他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哥,我要是条子,这会儿还能瘾发作求你给我货吗?” 那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仓库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雷钟脸上的暴戾和轻蔑一下僵住。 吴刚挺直的背脊出现了松动。 姜闻那张国字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专注。 江辞太清楚毒瘾发作是什么样子了。 父亲江岩军留下的那些卷宗,那些影像资料,他从小看到大。 来剧组之前,他又把所有能找到的纪录片看了一遍。 那种深入骨髓的空虚,那种连灵魂都在叫嚣着渴求的痛苦, 那种为了得到解脱可以抛弃一切尊严的卑微。 他不需要演。 他只需要回想。 雷钟足足愣了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接下了下一句台词。 “……什么情报?” 围读结束。 姜闻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江辞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仓库。 雷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看怪物一样看着江辞。 “你小子……刚才那一下,我他妈真以为你吸了。” 江辞那副疯狂又卑微的状态,在姜闻说结束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色苍白地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巨大的军绿色保温杯,拧开盖子,对着嘴就是一通猛灌。 热气腾腾的枸杞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对着雷钟和吴刚,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 “低血糖,低血糖。” 雷钟和吴刚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姜导,都聊完了吗?” 是武术指导。 他探头进来,看到里面的气氛,嘿嘿一笑, 拎着几件厚重的护具走了进来,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看样子是聊完了。那正好,姜导让我来试试咱们‘江河’的身手。”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一阵瘆人的骨骼脆响。 “我手重,扛不住就直说。” 第294章 这小子是铁打的吗? 武术指导姓陈,圈内人称老陈,退役的特警。 他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懂。 这是要给这个初来乍到的明星,一个下马威。 孙洲站在仓库门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是亲眼见过老陈是怎么训练那些特约演员的, 那根本不是训练,是往死里折磨。 雷钟和吴刚没说话,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饶有兴致地往后退开,把场地让了出来。 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刚刚在文戏上惊艳了他们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斤两。 江辞脱掉外套,身上只剩那件薄薄的白T恤。 他看着老陈,点了点头。 “开始吧。” 训练开始。 老陈没有丝毫客气,一个迅猛的转身,右腿带着破风声, 一记精准的扫踢,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江辞的大腿外侧。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听得孙洲眼皮狂跳。 这一下,别说普通人,就是练过的,也得疼得当场跪下。 然而,江辞只是身体猛地一晃。 他站稳了。 【钢铁之躯(初级)】生效的瞬间,那股足以让常人肌肉痉挛的剧痛,被削减了六成。 剩下的痛感,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刺破了他体内某个沉睡的开关。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他只当是老陈手下留情,没敢下重手。 出于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江辞决定配合一下, 不能让陈教官的下马威落空,便顺着那股力道踉跄一步,扶住了膝盖。 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诚恳的态度说: “陈教官,您可以再用力点,我受得住。” 仓库里一片安静。 雷钟刚摸出一根烟准备点上,听到这话,手停在了半空。 吴刚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出现了错愕。 老陈的脸黑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他这个前特警面前说“再用力点”? 好。 很好。 “行,你说的。” 老陈扔掉手上的护具,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教训”,那么现在,就是动真格的了。 他沉腰立马,一个踏步上前,力道直接加到了七成。 拳风呼啸。 “砰!” 一记直拳,砸在江辞格挡的小臂上。 “砰!砰!砰!” 侧踢,肘击,连环拳。 那拳拳到肉的闷响密集得骇人, 每一声都沉重无比,震得在场众人心头发紧。 跟随老陈一起过来的那几个武行小伙子, 一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现在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他们甚至有些不忍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孙洲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他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只有姜闻。 他站在仓库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那张国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吓人。 半小时过去了。 老陈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也出现了汗珠。 反观江辞。 他身上那件白T恤已经满是灰土,裸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触目惊心的淤痕。 但他依旧站着。 呼吸虽然有些急促,却依旧平稳。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种高度集中的平静。 这小子是铁打的吗? 老陈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几十年的格斗经验和认知,正在被一点点碾碎。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宿主请注意,钢铁之躯不是无敌,您的骨头没事,】 【但皮下组织已经大面积淤血,软组织挫伤正在加剧,建议立刻停止作死行为。】 江辞没理会。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疼痛正在累积, 但那种源自角色“冰凿”的偏执,却压过了身体的本能。 他不能倒下。 卧底,在暴露之前,永远不能倒下。 这种近乎自虐的坚持,让姜闻看得两眼放光。 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要的,就是这种骨头断了也要站着死的疯劲儿! 这才是他剧本里那个在毒窝里蛰伏数年, 靠着非人意志活下来的卧底,江河! “嗬——” 老陈发出一声嘶吼,用尽最后力气,挥出了最后一拳。 因为脱力,他的动作已经变形,破绽百出。 江辞几乎是本能地,抬臂格挡。 他只是想挡住这一拳。 可力竭的老陈却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整个人被自己的力道带着踉跄后退,最终脱力地坐倒在地。 那几个武行小伙子张大了嘴。 雷钟嘴里叼着那根没点的烟,烟从嘴里掉在地上,他都毫无察觉。 吴刚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赢了?这小子,把老陈给干趴下了? 孙洲更是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哥……这么猛的吗? 一时间,大家都以为江辞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江辞也懵了。 他看着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老陈,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他只是挡了一下啊? 眼看场面陷入尴尬,江辞求生欲瞬间上线, 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把老陈扶起来。 “陈教官,您没事吧?” 他一边扶,一边用无比真诚的口吻解释。 “地滑,地滑。” 老陈:“……” 众人:“……” 从这一刻起,整个剧组上下,再看向江辞的时候,那种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不再是看一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小鲜肉”。 而是看一个,比他们所有人,都更不要命的“狠人”。 姜闻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江辞面前,没说一句安慰的话,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 然后,他转向所有人,用他沉稳的嗓音宣布: “明天上午九点,全体都有,去烈士陵园扫墓。”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江辞身上。 “之后,直接开机。”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江辞,带上你的乐器。” 姜闻的脸上闪过困惑,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虽然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在个人特长那一栏,填的是那个……” 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把那个乐器的名字说出口。 第295章 一曲唢呐送英魂 翌日,车队向着边境山区深处驶去。 剧组全员抵达了一片寂静的山坡。 这里没有高大的纪念碑,也没有烫金的悼词。 漫山遍野的青松下,只有一排排低矮、简陋的石碑。 许多碑上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红漆描摹的、早已斑驳的五角星。 空气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越野车门打开,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场务们,此刻都自觉掐了烟,默默站着,收起了所有嬉笑。 姜闻走在最前面,他那高大的身躯此刻却微微佝偻, 每一步都踩得极深,仿佛脚下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千钧重担。 孙洲跟在江辞身后,看着这肃杀的场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他偷偷看了一眼江辞,发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刻意紧绷,而是安静地走着。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落在了更远、更深的地方。 孙洲忽然想起,辞哥的父亲……也是一位英雄。 这种氛围,对江辞而言是早已融入骨血的日常。 “全体,脱帽。” 姜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所有人,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武行,都齐刷刷地摘下帽子,低下了头。 “三鞠躬。” 无人言语,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 姜闻亲自上前,将一个巨大的花圈,稳稳地放在了那块无字的中央纪念碑前。 他直起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眼眶已然通红。 姜闻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最终定格在江辞身上。 他注意到,从始至终,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半分浮躁, 只有一种与这片陵园融为一体的沉静。 这正是他想要的“江河”的状态,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一把火,一把能将所有人的情绪彻底点燃的火。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江辞。” 他顿了顿,“资料上说,你会乐器?” 江辞点头。 “这种场合,光鞠躬不够。”姜闻的声音粗粝,“给前辈们来一曲,送送行。” 他摆了摆手,加重了语气。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要走心的,能把魂儿叫回来的那种。”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表演才艺? 人群中,响起压不住的嘀咕。 “搞什么啊?这又不是选秀。” “是啊,难不成拉个小提琴?太违和了。” “姜导这是故意为难人吧?” 雷钟站在一旁,没说话,只看着江辞,想看他如何收场。 孙洲的脸都白了,他紧张地扯了扯江辞的衣角,压低声音。 “哥,要不……就说没带?” 孙洲的劝阻声在耳边嗡鸣,江辞充耳不闻。 他看着那块无字的墓碑,脑海里闪过父亲牺牲后, 母亲在葬礼上那个挺直却单薄的背影。 送行。 这两个字,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重。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背包前, 蹲下,决绝地拉开了拉链。 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只黑色的背包上。 会是什么?精致的小提琴?还是文艺的木吉他? 江辞的手伸进了包里。 然后,他掏出了一件东西。 一把乐器。 杆身斑驳,但前端那个黄铜碗,却被擦得锃亮。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我靠?唢呐?” “他带这玩意儿来干嘛?” “疯了吧,在这种地方吹唢呐?” 雷钟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孙洲眼前一黑。 哥!我的亲哥!这是烈士陵园!不是哪个村头吃席的现场啊! 江辞无视了所有异样。 【乐器精通:唢呐(红白喜事特供版)】激活。 技巧与情感瞬间灌入脑海,他与手中的乐器融为一体。 他气沉丹田,胸廓肉眼可见地扩张。 然后,他将铜碗凑到嘴边。 起手,是一声穿金裂石的悲鸣,尖锐得能刺穿人的耳膜,直抵魂魄。 那声音盖过了松涛,猛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激起头皮发麻的战栗。 几个站在最前面的场务,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脸上满是骇然。 悲鸣过后,曲调急转直下,化作低回的呜咽。 技能特效【引导送别情绪】全面爆发。 在场的每一个人,耳边听到的,都不再是唢呐声。 那曲调里,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 有新婚燕尔转瞬阴阳两隔的彻骨严寒,更有同袍战友生死永别的无声嘶吼。 所有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送别”与“失去”, 在这一刻,被这魔鬼般的乐声强行从心底挖出,血淋淋地摊开。 站在姜闻身后的硬汉雷钟,那个镜头前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已然背过身去。 他想起了那个在部队里,替他挡了一刀,死在他怀里的老班长。 导演姜闻,缓缓摘下了眼镜。 用粗糙的衣角,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那些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人,早已没了声息。 一个负责道具的年轻小伙,突然仰天长叹,两行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他身旁那个最年轻的场务小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陵园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与这悲怆的唢呐声诡异地融合。 江辞的脑海里,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疯狂刷新。 【叮!检测到群体性悲恸共鸣!心碎值+122!】 【叮!检测到深度送别情绪……心碎值+158!】 曲调在极致的悲怆中渐渐拔高,最后一个撕心裂肺的尾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他放下唢呐,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像纸,汗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贴在惨白的皮肤上。 他扶着墓碑,剧烈地喘息着,刚刚那一曲,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现场只有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在这片青松翠柏间,格外清晰。 姜闻红着眼睛,缓缓转身。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他上前一步,一巴掌重重拍在江辞的肩膀上。 “好小子。” 他的手劲极大,拍得江辞一个踉跄。 “这戏的魂,让你给吹出来了。” 姜闻收回手,环视了一圈那些依旧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众人, 再次将视线定格在江辞身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两个字。 “开机!” 第296章 导演,机位在哪? 风声与松涛,在这一刻尽数噤声。 剧组所有人,包括那些刚用袖子胡乱抹掉眼泪的粗糙汉子,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 他们脸上未散的悲伤,被这两个字瞬间冻结,随即被点燃成一种神经质般的狂热。 没有繁文缛节的仪式,甚至没有一句鼓舞士气的场面话。 姜闻甩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他步伐极大,直到快走到车边, 他才停住,回身对着呆立的众人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都他妈想在这儿过夜吗?收东西!上车!转场!” 整个剧组像一架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快速收拾器材,冲向车队。 孙洲手忙脚乱地将那把黄铜锃亮的唢呐用布细细包好, 塞进背包,小跑着跟上江辞。 “哥,这……就开拍了?”他的声音发虚,人还陷在刚才那场情绪风暴的余波里。 江辞没有回答,只是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片沉默的墓碑群。 车队扬起漫天黄尘,沿着崎岖山路,向着更荒僻的边境线挺进。 最终,车队在一座废弃的边防哨所前停下。 斑驳的墙皮,锈穿的铁网,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 在齐腰深的荒草中静立。 哨所后方,是一片洼地。 洼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中积满了黑褐色的泥水,植物腐烂和淤泥发酵的恶臭扑鼻而来, 水面甚至漂浮着死去的昆虫尸体。 所有演员被命令在坑边站好。 姜闻指着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泥坑,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他的话很短,却比边境的寒风更刮骨。 “下去。” 所有人都懵了。 “不想演的,现在就滚。” 几个年轻的特约演员脸色瞬间惨白。 他们盯着坑里翻涌着浑浊气泡的黑水,胃里一阵翻腾。 这不是拍戏,这是上刑。 人群中,骚动与迟疑开始蔓延。 雷钟抱着手臂立在一旁,收起了看戏的表情。 吴刚依旧站得如一杆标枪,看着泥坑,像一座沉默的山。 姜闻的视线在人群中巡弋,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就在这时,江辞动了。 他甚至没去看姜闻一眼。 他弯下腰,将那本翻得卷了边的剧本,珍重地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然后,他后退两步,助跑,纵身一跃。 “噗通!” 一声闷响,黑色的泥浆冲天而起。 江辞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扎进了齐腰深的恶臭泥水里。 污泥顺着他的头发糊了满脸,只露出一双在阴天下亮得骇人的眼睛。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泥,站在坑中央,抬头望向岸上那个高大的身影。 “姜导,机位在哪?” 这一跳,这一问,让岸上所有犹豫的人脸上火辣辣的。 所有的矫情、胆怯与退缩,在这一刻,都被这一跳砸得粉碎。 那几个年轻演员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雷钟看着泥水里那个浑身挂满污秽、脊梁却挺得笔直的身影,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真正的凝重。 姜闻面无表情,只抬起下巴,朝雷钟的方向点了点。 雷钟二话不说,把外套往地上一甩,也跟着跳了下去。 有了表率,剩下的人再无退路, 如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跳进了泥坑。 孙洲站在岸边,看着这疯狂的一幕, 想冲过去,又不敢,只能死死揪着衣角。 按照剧本,这是毒贩集团内部的一场“斗兽”。 新来的,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姜闻对着对讲机,只吐出一个字。 “打。” 没有套招,没有示范,只有最野蛮的丛林法则。 泥坑里瞬间沦为角斗场。 雷钟饰演的察猜,作为头领,一把揪住江辞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倒。 江辞的后背结实地撞在坑壁上,【钢铁之躯】卸去了大半力道,但那股钝痛依旧钻心。 他被按进泥水,呛了好几口散发着腥臭的液体。 他没有挣扎,只是瞪着雷钟。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有的凶光。 姜闻坐在监视器后,脸上透着癫狂的兴奋,抓着对讲机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忘了喊停。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喊停。 岸上的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从刺激,渐渐变成了惊恐。 他们看着那个最清瘦的身影, 一次次被摔倒,一次次被按进泥水,又一次次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像一条在泥潭里垂死的野狗,可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暗下去。 直到江辞的动作真的开始迟滞,身体的晃动不再是表演。 姜闻才像从一场大梦中惊醒,抓起对讲机,用嘶哑的嗓音吼道: “过!” 几个武行立刻跳下去,七手八脚地把江辞拖了上来。 他被放在地上,像个没有生命的泥塑,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 孙洲连忙扑过去,用毛巾胡乱在他脸上擦拭。 “哥!你怎么样!哥!” 江辞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咳出几口黑色的泥水。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然后,他在孙洲惊愕的注视下,撑着地,慢慢坐起,对着孙洲伸出了手。 孙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 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江辞就着孙洲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滚烫的热水。 枸杞和红枣的甜味冲淡了满嘴的腥臭,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腾开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随即捧着温热的杯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泥坑的方向, 低声喃喃自语: “……真脏啊。” 当晚,招待所。 江辞赤着上身,孙洲正小心用棉签,给那些开始发紫的淤青上药。 “哥,要不……咱跟导演说说,明天别这么来了,会死人的。” 江辞沉默着。 看着镜子里青紫交错的伤痕。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是编剧严正。 孙洲开门后,严正走了进来,脸上此刻一片凝重。 他没绕弯子,直接将几页新打印的剧本,递到江辞面前。 “明天那场戏,改了。” 严正的嗓子有些干涩。 “姜导疯了。” 他看着江辞,一字一顿。 “他要给你上‘真家伙’。” 第297章 他们当年面对的是什么? “他要给你上‘真家伙’。” 严正的声音如同烟灰,干涩,且沉甸甸地落在空气里。 孙洲的脸“唰”地一下全无血色。 第二天,片场气氛异常凝重。 仓库中央,一具巨大的透明水箱赫然立着。 里面浑浊的水中飘着枯叶杂草,模拟着边境肮脏的河水。 旁边长桌上,除了一叠毛巾,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塑料桶。 桶里半满的液体散发着刺鼻辛辣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喉头发紧。 辣椒水。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器械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 孙洲的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他紧紧抓着江辞的胳膊,力道很大。 “哥,不行,这会死人的!我去跟制片人说!这合同上没写要这么拍!” 江辞拦住了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口玻璃棺材。 他侧过脸,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真的才好演。假的……还要靠想象,太累。”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像在对自己说:“而且,我想知道,‘他们’当年面对的是什么。” 孙洲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辞的侧脸,这不就是他心目中那个主打真实的辞哥。 最终他选择了闭嘴。 严正站在一边,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模糊了脸上的沉重。 拍摄准备就绪。 江辞换上了戏服,一件单薄的黑色背心,衬得身上那些淤青愈发狰狞。 雷钟走过来,那张横肉脸上毫无玩笑之意。 他凑到江辞身边,压低声音: “小子,我心里有数。” “顶不住就拍大腿,我立马停。” 江辞抬眼,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从容。 “雷叔,您千万别手软,不然还得重来。” 雷钟看着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一个字没说,转身走向水箱。 监视器后,姜闻只说了两个字。 “开始。” 江辞被两个武行架着,死死按在水箱前的椅子上。 雷钟亲自上前,抓起毛巾,动作生硬地盖在了江辞脸上。 下一秒,冰冷浑浊的水流倾泻而下。 窒息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水透过毛巾,钻进他的鼻腔和口腔,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江辞的身体开始本能地抽搐,四肢在椅子上疯狂挣扎, 喉咙里发出被堵死的咕噜声。 监视器后,姜闻的身体向前倾着,抓着对讲机的手背青筋毕露。 片场已经有人不忍地转过了头。 【钢铁之躯】保护着他的器官,却无法隔绝濒死的痛苦。 江辞靠着那股非人的意志,扛着这漫长的三十秒。 “停!” 雷钟一把扯掉毛巾。 江辞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趴着剧烈呛咳,呕出大口大口的污水。 “第一条,过。”姜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平直,冷硬。 孙洲想冲上去,被场务死死拦住。 江辞撑着湿滑的地面,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却被雷钟的大手一把按住肩膀。 “再来一条。”姜闻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长,加倍。” 片场静悄悄的。 加倍?一分钟? 几个女场记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紧紧捂住嘴。 【叮,检测到初级心碎情绪共鸣。】 【心碎值+35。】 【叮,检测到压抑性心碎情绪……心碎值+42。】 江辞的脑中,系统的提示音兀自响着。 他撑着湿滑的地面,咳得肺都在疼,却还是抬起头, 冲着监视器的方向,缓缓竖起一根颤抖的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雷钟的手,开始轻微地发抖。 他再次将江辞按回椅子,盖上毛巾。 这一次,水流更凶。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江辞的挣扎从剧烈,慢慢变得微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轰鸣的水声,和肺部快要炸开的痛楚。 三十秒。 四十秒。 “导演!时间太长了!会出人命!”年轻的副导演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姜闻置若罔闻。 五十秒。 雷钟感觉到,手下那具身体挣扎的力道,正在飞速消失。 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群体性极度心碎警报!心碎值+58!】 【强烈共情性心碎警报!心碎值+65!】 脑中的警报,与现实的窒息混杂在一起。 就在最后一秒,雷钟猛地松开了手。 他一把将那个已经失去动静的身体从椅子上扯了下来。 江辞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 身体无意识地抽动,却咳不出声。 几秒钟后。 “哇——” 他呕出一大口水,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得像张纸。 全场鸦雀无声。 孙洲再也忍不住,挣脱阻拦, 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毛巾胡乱地给他擦脸。 “哥!哥!” 江辞的意识一片混沌,他缓了很久,才慢慢撑起身体。 他抬起头,涣散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望向监视器后的那个身影。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气音,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呛咳,却固执地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导演……这条……过……了吗?” 姜闻坐在监视器后,久久没有出声。 他盯着回放里,青年被拽出来的一瞬间, 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真正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绝望与空洞。 那种真实,让他这个片场暴君,都感到了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现场无人鼓掌。 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被孙洲用巨大毛巾裹住,依旧瑟瑟发抖的身影。 这寂静,比任何掌声都更沉重。 当晚收工,招待所楼下的吸烟区。 制片人老张找到雷钟,递了根烟。 雷钟接过来,却抖了好几下才点着。 他猛吸一口,夹烟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老张看着他,叹了口气:“今天,辛苦你了。” 雷钟没接话,只是盯着指间的火星,像在自言自语。 “老张,这小子不对劲。”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 恐惧和匪夷所思的情绪交织,最后只剩下看怪物般的惊骇。 “刚才在水里,他那是……在享受。” “他是个天生的疯子。” 第298章 金鸡奖提名,板上钉钉 第二天,孙洲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进了片场角落。 他脸上混杂着极度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哥!哥!爆了!” 江辞正坐在一个破木箱上,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涂抹新一层的人造污垢。 昨夜水刑的阴影还未散去,每一次呼吸,肺部都传来针扎似的钝痛,让他不自觉地弓着背。 孙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因为激动,声音都劈了叉。 “二十亿!《汉楚传奇》票房昨天正式突破二十亿了!”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江辞面前,上面是几家权威媒体的预测通稿, 标题一个比一个醒目刺眼。 “业内预测最终落点将在三十五亿以上!三十五亿啊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化妆师的手顿了一下,看着手机上那个天文数字, 又看看眼前这个满身“伤痕”、脸色惨白的青年,感觉自己身处的世界不太真实。 江辞的反应很平淡,他只是抬手,把孙洲过于激动而戳到他脸上的手机轻轻推开。 “知道了。” 孙洲被他这过分冷静的态度噎了一下。 那可是二十亿!不是两百块! 趁着化妆师去调配新“血浆”的间隙,江辞闭上眼,打开了系统面板。 电影口碑的持续发酵,让全国影院里每一声为项羽落下的叹息,都转化成了心碎值。 淡蓝色的光幕上,数字清晰无比。 【心碎值余额:15820点】 江辞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最关键的那一行。 【剩余生命时长:15年6个月19天】 十五年。 从最初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七天,到如今足以让他规划人生的十五年。 这时,他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烈士陵园里,那座无字的石碑。 想起了父亲那封永远没寄出去的信里,那句“平平安安地,活在阳光下”。 他现在,可以活在阳光下了。 父亲的嘱托,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可是,这份阳光,是无数个像父亲一样的人,用生命和黑暗里的坚守换来的。 他看着自己因饥饿而微微颤抖的手,想起了《破冰》里那个代号“冰凿”的男人, 想起了陵园里那座无字的石碑。 “演员”这两个字,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重量。 他不仅要对得起这份职业,更要对得起那些活在剧本背后, 活在真实世界里,用生命换来阳光的,真正的“江河”。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把手机递了过来。 “哥,林总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林晚那标志性的、清亮又带着一丝压不住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辞!” 即便是隔着电话,江辞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在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女王模样。 “票房的事,孙洲跟你说了吧?” “嗯。” “这只是开始。”林晚的笑声里满是自信,“除了票房分成,我今天打给你,是想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颗重磅炸弹有足够的酝酿时间。 “金鸡奖的初审结果出来了。” “《汉楚传奇》,全票通过。” 林晚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具穿透力。 “你的‘最佳男主角’提名,板上钉钉。” 金鸡奖。 最佳男主角。 这几个字,从他耳膜窜进四肢百骸,让那具因饥饿和疲惫而麻木的身体,有了片刻的颤栗。 “我知道了。”他轻声回答。 “好好拍戏,剩下的,交给我。”林晚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江辞放下手机,缓缓睁开眼。 身价暴涨、即将被提名为影帝的江辞, 此刻正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背心,坐在一片狼藉的泥土地上。 他的面前,放着一碗白水煮挂面。 面条已经凉透,坨成了一团,上面甚至还飘着几粒从房梁上掉下来的灰尘。 这就是他今天的“午餐”,也是剧中的道具。 “各部门注意!准备开拍!” 姜闻的咆哮声从不远处的监视器后传来,震得整个仓库嗡嗡作响。 “江辞!情绪!我要的是饿了三天的情绪!” 江辞端起了那碗面。 为了找到最真实的感觉,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任何东西。 他看着碗里那坨冰冷黏腻的碳水化合物,胃里一阵抽搐。 他想,如果“江河”真的存在,这或许就是他能吃到的最好的一餐。 为了演活他,这碗面,他必须吃。 姜闻在监视器后,吼出了那个字。 “开始!” 江辞没有动道具组准备的筷子。 他饰演的“江河”在逃亡途中,像一条野狗,哪里还顾得上餐具。 他伸出那双沾满泥污和假血浆的手,直接插进了碗里。 他抓起一大把冰冷的面条,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塞进嘴里。 他吃得太快,太急。 面条噎在喉咙里,他便用拳头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狼吞虎咽,完全忘记了周围的镜头和人群,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碗能让他活下去的食物。 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汗水,顺着他满是污泥的脸颊滑落, 最后流进嘴里,带着一股咸涩的味道。 片场一片安静。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那几个刚才还在嚼舌根的汉子们, 脸上的嘲弄僵住了,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不解的沉默。 姜闻紧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那张国字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真实。 这就是他要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实! “别停!” 他抓起对讲机,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摄影!推近景!给我推到他脸上!” 镜头缓缓向前,对准了江辞的脸。 他已经吃完了碗里所有的面。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所有人都心脏一缩的动作。 他将碗歪过来,用那根沾满泥污的手指,仔仔细细地刮着碗底残留的那点油花和面汤, 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贪婪地吮吸干净。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食物最卑微的渴望。 姜闻的呼吸都停滞了。 直到江辞放下那个比他脸还干净的碗,他才如梦初醒般,吼了一声。 “过!” 收工后,片场依旧很安静。 雷钟提着一瓶水,默默地走到还坐在地上的江辞身边,在他身旁坐下。 他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江辞接过,灌了好几口。 雷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火腿肠,剥开塑料皮,也递了过去。 江辞眼睛亮了一下,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雷钟看着他这副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江辞的肩膀,粗糙的拇指下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旧疤。 “妈的,咱们这行,天生贱骨头。” 他盯着江辞,眼里情绪复杂。 “你小子是块好料,可别真把自己折在这碗烂面条上,不值当。” 第299章 他为了拍戏x了? 雷钟的话,沉甸甸地落在空气里。 江辞没吭声。 他只把手里的火腿肠最后一点塞进嘴里,仔细地咀嚼,咽下。 然后,他抬起那张沾满泥污的脸,很认真地对雷钟说。 “雷叔,谢谢你的肠。” 雷钟看着他,随后狠狠拍了拍江辞的肩膀,什么都没再说。 全剧最磨人的一场戏,接踵而至。 卧底江河为了获取毒贩集团核心的信任,被迫染上毒瘾,并在戒断期间痛苦挣扎。 从那天起,江辞从剧组的餐桌上彻底消失了。 孙洲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是在第三天。 他端着保温餐盒,里面是特意让厨房炖的乌鸡汤,敲响了江辞的房门。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密不透风。 江辞只穿着一条短裤,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刑侦笔记。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颜色,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蜡白。 “哥,喝点汤吧,你都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孙洲把餐盒放在桌上,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担忧。 江辞翻过一页笔记,平静地开口。 “不用了,拿走吧。” “可是……” “角色需要。” 江辞打断了他。 短短四个字,堵死了孙洲所有想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疯子。 他只能每天往江辞那个军绿色的保温杯里,偷偷灌满温热的葡萄糖水。 一周后。 当江辞再次出现在片场时,众人都被骇得后退了一步。 那个清瘦挺拔的青年不见了。 眼前的青年形销骨立,几乎脱相。 他穿着宽大的衣服,更显得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 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高高的颧骨凸显出来, 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鸷的气息。 几个场务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雷钟刚点上烟,看到江辞的瞬间,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闻从监视器后抬起头,那张国字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定定地看了江辞三秒。 然后,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吼。 “都他妈看什么看!清场!除了必要人员,全都给我滚出去!” 场景,是剧组搭建的一个肮脏到令人作呕的厕所隔间。 墙壁上满是黄褐色的污渍,地面湿滑黏腻,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恶臭。 姜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开始。” 江辞蜷缩在最肮脏的角落里,后背紧紧贴着瓷砖。 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蜷得更紧,仿佛这样能抵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微表情控制】技能悄然发动。 他不需要去“演”。 只需要将身体最真实的饥饿感,放大一万倍。 那种胃部被掏空,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渴求能量的痛苦,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脸颊的肌肉开始痉挛,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散成了两个没有焦点的黑洞。 片场里,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 江辞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地上, 后脑勺一下下磕在满是污垢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他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音节,只有压抑的低吼。 “嗬……嗬……” 他的手指,开始在粗糙的瓷砖地面上疯狂抓挠。 指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那声音与他喉咙里压抑的呼吸声,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共鸣。 每一根青筋,都在他惨白的皮肤下暴起。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的动作忽然停了。 那双涣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 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对着那片虚空,缓缓伸出手。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脸上慢慢扯开一个带着泪水的笑。 那笑容里,有见到故人的狂喜,有无法言说的愧疚。 那个笑容,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停下!” 一声暴喝,炸响在片场。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角落里,那个剧组特意请来的缉毒顾问,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警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恐。 不等任何人反应,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疯狂地冲向那个厕所隔间。 “快!快叫医生!” 老刑警的吼声里满是恐慌,语气强硬。 “他是真的发作了!” 片场瞬间大乱。 “什么?” “真的假的?” “天啊,他为了拍戏吸了?” 姜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吓得从导演椅上跳了起来,手里的对讲机都掉在了地上。 两个离得近的场务,也被老缉毒警的反应带着,下意识地冲了进去。 老缉毒警一把按住还在抽搐的江辞, 动作专业而强硬,紧紧钳住他的肩膀,对着外面的人大吼。 “控制住他!别让他伤到自己!” 混乱中,只有江辞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依旧清晰。 【叮!检测到群体性恐慌性心碎!心碎值+98!】 【强烈共情性心碎!心碎值+125!】 被两个成年男人死死按在地上的江辞,身体还在因为极度的饥饿而微微颤抖。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 他看着那个满脸惊恐的老刑警,用尽全身力气, 从喉咙里挤出几个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字。 “那个……警察叔叔……” “我……我没吸……” 他喘了口气,继续用那种气若游丝的调子说。 “我就是……饿的。” 整个片场,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寂静。 所有嘈杂,戛然而止。 老刑警按着江辞肩膀的手,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这个形销骨立的青年, 又看了看自己因为用力而发抖的手。 饿的? 误会解除后,老缉毒警看着江辞被孙洲手忙脚乱地扶起来, 灌下大半杯葡萄糖水,整个人久久不能平静。 他走过去,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青年,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他转过头,对着同样一脸恍惚的姜闻,一字一顿地说。 “我这辈子,亲手抓过的吸毒人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见过无数个发作的人,各种各样的。” “你刚才……你刚才那个样子,那个眼神跟他们一模一样。” 老刑警的这番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姜闻一言不发地走回监视器后,捡起地上的对讲机。 他调出刚才的回放,一遍又一遍。 他抓起对讲机,对着整个剧组下令。 “这段,不用剪。” “一刀都不用剪。” 第300章 活过来,就为这口甜 姜闻的声音,烫穿了片场的安静。 长达五分钟,无人敢大声呼吸。 片场只剩下设备运行微弱的电流声。 角落里,那位鬓角斑白的老缉毒警顾问,终于从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 他将打火机凑到嘴边,按下开关。 “咔哒。” 火苗窜起,却怎么也点不着那根烟。 因为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他不是在看一个演员。 恍惚间,他闻到了一股只存在于记忆里的腥甜。 他看见的,是十几年前,那个死在他怀里的线人。 那个年轻人最后也是这样,在生命流逝的极度痛苦中, 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嘴里喃喃念着妈妈做的糖醋排骨。 片场的寂静,被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撕裂。 在姜闻吼出“休整两小时”的瞬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孙洲一把甩开早已松懈的场务,扑向了那个蜷缩在肮脏角落里的身影。 他手里抓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冲过去,一把将江辞裹得严严实实, 想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温度,把他从那个戏里拉回来。 江辞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在孙洲碰到他的瞬间,他下意识开启了系统技能。 【情绪隔离】 所有源自角色的痛苦、绝望、癫狂,被慢慢隔断。 但他苍白的脸色,和他皮肤下那几乎要跳出来的青筋,却不是演的。 是身体在发出最真实的抗议。 生理性的透支,无法靠一个念头就逆转。 他整个人,像刚从刺骨的水里被捞出来,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孙洲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高热量巧克力,颤抖着剥开那层锡纸。 “哥,吃……吃点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把巧克力递到江辞嘴边。 巧克力从他指间滑落,掉在满是污水的地上。 也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 【叮!检测到群体性极致共情!来自场务小花,心碎值+188!】 【叮!检测到高强度怜悯性心碎!来自副导演王姐,心碎值+210!】 【……】 孙洲赶紧伸手去捡,手上的水渍瞬间弄脏了巧克力的另一半。 他顾不上了,再次把这救命的能量块递过去。 江辞伸出手,想去接。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那块小小的巧克力,第二次从他指间滑落。 他没有焦躁,也没有不耐烦。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那块沾满了灰尘和污水的巧克力, 动作迟缓地弯下腰,用两根依旧在轻颤的手指,把它捡了起来。 然后,在全场注视下,他把那块脏污的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带着沙砾感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江辞的腮帮子,慢慢地鼓了起来。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他盯着面前虚无的空气,那双刚刚还盛满了癫狂与破碎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过了许久,他含糊不清地念叨了一句。 “……甜的。” “活过来了。” 这一刻。 那个在镜头前癫狂到令人恐惧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因为一点甜味就露出满足感的, 乖巧得过分的青年,形成了核爆级的反差。 监视器旁,那个刚毕业不久的女场记,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连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武行汉子,也默默地转过身去,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 姜闻背对着众人,狠狠吸了一口烟, 又将那口烟重重地吐了出去,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坚硬的脸。 这是一个演员,在耗尽心血后,最令人心碎的真实写照。 这是究极的敬业,是这个浮躁时代里,最宝贵的赤子之心。 只有江辞自己清楚。 他只是低血糖犯了,觉得这块巧克力,真他妈的好吃。 “全体都有!” 姜闻扔掉烟头,用脚尖狠狠碾灭。 “休整两小时!” 他吼完,又补充了一句。 “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 …… 一小时后,角落里。 江辞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捧着自己那个硕大的军绿色保温杯, 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孙洲刚用开水冲泡的,加了双倍红糖的姜茶。 他一边喝,一边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在购物软件上搜索“便携式高热量营养补充棒(军用版)”, 还顺便对比了一下几款产品的配料表和卡路里。 这一幕,让不远处偷偷观察他的雷钟,神色更加复杂。 这个小子,戏里是疯子,戏外养生养得一丝不苟。 活脱脱一个准备随时去参加冬季拉练的退伍老兵。 他开始默默地酝酿着下午的戏。 那将是一场真正的,关于“驯服”的戏码。 …… 两小时后,片场转换。 场景不再是那个肮脏的厕所,而是剧本中,毒枭察猜那间昏暗压抑的卧室。 房间里只留下一张床,一把椅子。 所有的灯光都被撤掉,只留下一盏从房顶斜斜打下来的顶光, 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孤零零的光圈。 下午的拍摄,即将开始。 雷钟换上了一身丝质的睡袍,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的纹身。 他坐在床沿,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而江辞,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被命令坐在光圈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他捧着保温杯,安静地喝着孙洲给他灌满的姜茶,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姜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雷钟。” “这场戏,我要你让他怕你。” “我要江河彻底被你驯服。” 雷钟闻言,抬起头,脸上扯出一个狠厉的笑。 他将手里的匕首,插进了床头的苹果里, 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进了那个光圈。 第301章 跟着叔,有肉吃 光圈之外,雷钟走得很慢,身上的丝质睡袍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光圈中央,江辞依旧坐在那把孤零零的木椅上,裹着毯子。 雷钟在光圈边缘停下,没有再靠近。 他低头俯视着椅子上那个瘦削的身影,脸上挂着未散的狠厉。 片场的气压,低得能把人的骨头压碎。 黑暗里,姜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江辞,去床上。” 江辞的身体动了动。 他放下保温杯,站起来,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露出那身单薄的衣服。 随着姜闻一声aCtiOn。 江辞走向那张被顶光照亮的床,动作迟缓地爬上去, 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后背紧紧抵着墙。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雷钟脸上的狠厉却在此时慢慢敛去。 他转身,走出了光圈,身影融入黑暗。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 再次走进光圈时,他手里那把插在苹果上的匕首已经不见。 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粗瓷碗。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陈旧的烟草味,在压抑的空气里悄然弥漫。 他端着一碗热粥。 刚才那个满身杀气的毒枭,此刻气场收敛得像个刚结束农活,回家给孩子做饭的普通长辈。 这种转变,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江辞缩在床角,身体绷得更紧了。 那个曾在泥坑里与壮汉肉搏、被水刑折磨到休克都不曾屈服的硬骨头卧底, 只剩下戒断反应后最原始的虚弱和恐惧。 雷钟走到了床边。 他没有直接递碗,先在床沿坐下,整个床垫都因他的重量沉沉陷下一块。 他用勺子搅了搅碗里滚烫的粥,吹了吹。 然后,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糙大手,缓缓伸向江辞的头顶。 江辞的身体猛地一抖。 那只手掌的温度,透过稀疏的头发,直接烫在他的头皮上。 “阿河。” 雷钟开口了,声音被刻意放得柔软,柔得令人心寒。 “挺过来,就是新的一天。” 他一下一下,笨拙地抚摸着江辞的头发。 “以后,跟着叔,有肉吃。” 剧本里,写的是江河应该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情”下, 颤抖着,感激涕零地接过粥,喝下去。 江辞没有接碗。 就在雷钟的手掌,第二次触碰到他头顶的瞬间。 他向前一扑。 这个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扑向那碗粥。 他扑向了雷钟。 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环抱住察猜那粗壮的腰, 将那张满是泪痕和汗水的脸,深深埋进了那个充满烟草味和血腥气的怀里。 这个动作,完全超出了剧本的范畴。 监视器后的姜闻,身体猛地前倾。 雷钟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具瘦削的身体撞进他怀里时,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两条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在疯狂地颤抖。 仅仅零点一秒的错愕。 影帝的本能,接管了雷钟的身体。 他没有推开江辞。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 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单手稳稳端着那碗粥, 另一只手在停顿半秒后,顺势抬起,搂住了江辞那蝴蝶骨凸显的瘦削后背。 怀里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哭喊。 只有无声的呜咽,从交错的肢体间沉闷地传来。 这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尊严后,对唯一的施暴者与恩主产生的病态依附。 是“认贼作父”最直观,也最残忍的具象化。 这一刻,江辞就是江河。 一个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任务,必须亲手杀死过去自己的卧底。 他必须把察猜这个屠戮了他所有同袍、 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恶魔, 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雷钟缓缓低下头。 他看着怀里那个颤抖的脑袋。 他那双看过无数生死的浑浊眼睛里, 最初的错愕,已经化为一种真正的,跨越了角色与演员身份的怜悯。 他真的信了。 这一刻,他怀里抱着的,不是那个叫江辞的年轻演员。 而是一个被他亲手打断所有骨头,又被他施舍了一口饭, 从此对他死心塌地,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可怜的“阿河”。 监视器后。 姜闻抓着对讲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整个人都在战栗。 这比任何血肉酷刑都更深刻、更残忍的悲剧张力! 为了任务,一个英雄,必须改变自己的信仰, 把仇人当成父亲去拥抱! 片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雷钟一下一下地,拍着江辞的背。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然后,他张开嘴,从喉咙里哼出了一段不成调的,谁也听不懂的旋律。 那是一句不知名的缅甸童谣。 剧本中,这是察猜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唱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哼出这句早已被遗忘的童谣。 光圈里,一个满身纹身的魁梧毒枭, 抱着一个瘦削的青年,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摇篮曲。 一碗热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姜闻没有喊停。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监视器里那个颤抖的身体, 在摇篮曲和一下下的轻拍中,渐渐平息。 仿佛一个在噩梦中惊醒的孩子,终于在父亲的怀里,安心睡去。 直到江辞的身体彻底停止颤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姜闻才拿起对讲机,轻轻说了一个字。 “过。” 这场戏结束后,雷钟坐在床边,许久未动。 他看着那个被孙洲扶起,依旧双眼无神、像个木偶般的江辞, 心里那股寒意,又一次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他走到片场角落,找到正在抽烟的姜闻。 姜闻递给他一根。 雷钟点上,猛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孙洲强制灌着糖水的身影,压低了嗓子。 “老姜,这小子……真的没问题吗?” 姜闻吐出一口烟圈,没有回答。 雷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恐。 “刚才那一抱,我他妈感觉,他把我当成亲爹了。” 第302章 哥……你又瘦了 姜闻没有回头。 他反手将燃了半截的烟狠狠碾在铁栏杆上, 猩红的火星爆开。 他走回监视器前,坐下。 没有夸赞,没有安抚。 只是按下回放键。 屏幕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拥抱一遍遍重播。 青年瘦削的身体撞进毒枭宽厚的怀抱, 那种全然交付、不设防的依恋,透过屏幕释放出的悲剧感。 姜闻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他用粗大的黑色马克笔,在纸上重重写下四个字。 灵魂坍塌。 与此同时,与世隔绝的边境废墟之外,华国的互联网正被另一场风暴席卷。 晚上八点整,《时尚》杂志电子刊准时上线。 封面,废墟中的神明。 照片里,青年穿着剪裁大胆的镂空西装,立于一片真实的建筑废墟。 他的脸被阴影覆盖一半,那双眼睛里是一片烧成焦土的荒芜,冷漠地注视着镜头之外。 手中那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是这片灰败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却下一秒就要被他亲手碾碎。 这张照片,引爆了社交网络。 “卧槽!这是什么破碎感天花板!我人没了!” “神被折断了翅膀,坠入凡间……陈曼老师是我的神!这是艺术品!” “这眼神……我感觉他不是在看镜头,是在透过镜头看我,求我给他一个解脱。” “何止封面,你们快去看内页!每一张都既想让我毁掉他,又想跪下来亲吻他的脚尖!” “救命!电影和话剧里刀我就算了,怎么连拍个杂志都这么刀!江辞!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刀死不罢休!” 片场角落。 一股酸腐的气味涌上喉头,江辞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 刚才那个拥抱,抽空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的饥饿感。 他漱了口,顶着一张蜡黄且沾满污垢的脸,毫无形象地蹲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点开微博, 试图用电子信息来转移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 热搜第一,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江辞 废墟神明# 他点了进去,屏幕上跳出那张经过顶级团队精修的封面大片。 照片里的自己,清冷,易碎,带着非人的神性。 江辞面无表情地划着屏幕,将自己的精修图一张张放大,仔细端详。 就在这时,一阵旋风刮了过来。 “哥!哥!破纪录了!” 孙洲拿着平板电脑,跌跌撞撞地跑来,脚下被电线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他冲到江辞面前,唾沫横飞地汇报。 “《时尚》的单品类销售纪录!咱们破了!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哥!” 他把平板怼到江辞面前,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平板上那个被全网封神的“废墟神明”, 缓缓移到了眼前这个把脸埋在膝盖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真人身上。 那股荒诞割裂感,浇灭了他所有的亢奋。 孙洲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些关于“封神”、“顶流”的赞美之词, 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为一句带着鼻音的呢喃:“哥……你又瘦了。” 江辞没理会他,划着手机屏幕,视线落在评论区。 他对销量没概念,倒是对网友的评论很感兴趣。 他的手指,在一条高赞评论上停下。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腰了吗?嘶哈嘶哈,这谁顶得住啊!” “感觉我一个手就能掐住……腰细易推倒,古人诚不欺我!” 江辞皱起眉。 他放下手机,伸出沾满灰尘的手,摸了摸因刻意节食而干瘪下去的腹部。 那里曾经是有腹肌轮廓的。 他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看来回去得喝蛋白粉了。” 雷钟提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刚才那一幕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他需要确认自己还活在真实的世界。 他把水递给江辞,蹲在他旁边,清了清嗓子。 “小子……”他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顶了顶江辞, “下午那一下……你是怎么想的?演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把叔当救命稻草了。” 江辞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然后抬起头。 他看着雷钟,用一种学术探讨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回答。 “在刚才那个情境里,江河的精神世界已经崩塌了。” “经历了戒断反应这种极致的折磨后,察猜给他的那碗粥,就是重建他世界的唯一基石。” 他停顿了一下,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 “在那一刻,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江辞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眼神清澈得可怕。 “所以,你不是我爹。你是比那更重要的存在。” 雷钟脸上的笑容呆滞住了。 他手里刚准备递出的另一瓶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江辞那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 这小子……没有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全体都有!” 不远处,姜闻的咆哮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姜闻从监视器后走出,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江辞身上。 “明天的戏,主题,想家。” 他的话,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经历了这一连串非人的折磨,居然是这样一个主题? 姜闻没有解释。 他看着江辞,一字一顿地补充。 “我要的,不是对着月亮流眼泪那种想家。我要的是,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男人,在夜深人静时,会想起什么。” “他会想起他妈做的那碗打卤面,还是会想起他闺女扎歪了的蝴蝶结。” “我要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活生生的想念。”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但江辞知道,这是导演在单独给他出题。 这也是他当初跟严正编剧,在那个雨夜里,为“江河”这个角色争取来的,唯一的“魂”。 江河的原型,就是他的父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真正的缉毒警, 在最绝望的时候,支撑他们走下去的,从来不是宏大口号。 而是那些最微不足道,也最滚烫的,关于“家”的记忆。 江辞站起身。 他看着不远处的导演,什么也没说。 但姜闻,却从那个瘦削青年依旧平静的脸上,读懂了某种承诺。 他知道,明天的戏有了。 姜闻转身,对着身后的场务吼道:“收工!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人群开始散去。 雷钟看着江辞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瓶翻倒的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还在狂跳。 第303章 拨不通的电话,画不出的圆 第二天,片场的气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角落里多了几个神情肃穆的“生面孔”, 穿着与剧组格格不入的便装, 既不像场工,也不像探班的粉丝。 姜闻没有同往常一样咆哮着布置现场, 只是对那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便坐回监视器后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场景已经布置完毕。 是毒贩窝点里一间堆满废弃物的杂物间。 发霉的纸箱,生锈的铁架,空气里弥漫着灰尘与腐败混合的怪味。 唯一的照明,是桌角上一根燃烧了过半的粗蜡烛。 烛火在密闭的空间里,无声地跳跃。 江辞已经就位。 他穿着那身满是污泥的单薄衣物, 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aCtiOn。 姜闻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 江辞动了。 他从满是油污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被压得变了形的烟盒。 他没有拿烟,而是小心地将烟盒拆开,摊成一张粗糙的纸板。 然后,他又摸出了一支最廉价的圆珠笔。 他想写字。 烛光下,他低着头,试图在那张小小的纸板上,留下一点痕迹。 但他的右手,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之前江河受刑留下的暗伤,加上长时间的饥饿与脱水, 让这具年轻的身体衰败得像一台失灵的机器。 那支轻飘飘的圆珠笔,在他手里重如千斤。 他握不住。 笔尖一次次滑开,在纸板上留下一道道无意义的划痕。 江辞停下动作,左手伸出,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自己颤抖的右手手腕。 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暴起,纠结,虬结。 他再次下笔。 一笔,一画。 他想写一个“妈”字。 笔尖在粗糙的纸板上艰难地移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墨水时断时续。 那道扭曲的墨痕,连一个完整的偏旁都拼凑不出来。 剧本里,江河应在此刻想起妻儿,脸上露出温情。 江辞试图去构建那份属于“江河”的幸福, 脑海中却根本无法浮现出一个温馨的画面。 他越是想笑,唇角的肌肉就越是僵硬, 最后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是极致痛苦下的生理性痉挛。 重新思考下的江辞,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剧本里的妻儿。 是楚虹女士。 是他牺牲的父亲,遗物里那封同样没有写完的家书。 是父亲在信里写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阳光下”。 父亲的形象,与自己此刻扮演的卧底“江河”,再次重叠。 他放弃了。 写不出那个字。 他看着纸板上那团乱麻一样的墨迹,突然笑了。 无声的,比哭泣更让人心脏揪紧的笑。 他松开了死死压住右手的左手,任由那只手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开始在纸上画圈。 一个。 又一个。 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偏执,试图画出一个圆满的,闭合的句号。 代表团圆。 可他的手不允许。 每一个圆,都在即将合拢的瞬间,因为一次无法控制的颤抖,而留下一个刺眼的缺口。 一个又一个无法闭合的圆,残缺的人生。 无法兑现的承诺。 无法团圆的宿命。 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张画满了扭曲圆圈的纸板,看了很久。 然后,他将那张纸板,一点点地,撕碎。 动作很慢,很轻。 他没有扔掉那些碎纸片。 在监视器后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江辞拈起一片碎纸。 既然写不出,寄不回,那就吃下去。 把这份无法言说的思念,连同这无法画圆的宿命,一同刻进骨血里。 他将那片碎纸,缓缓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纸板粗糙的边缘,划过他干裂的嘴唇。 他开始缓慢咀嚼。 镜头前,江辞还在咀嚼。 他仰起头,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把那些无法寄出的思念,那些关于家的破碎记忆, 连同那无法画圆的宿命,一同生吞了下去。 角落里,那几个一直沉默观看的便衣男人,身体不约而同地绷紧了。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画面,通红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这一下,比之前所有的酷刑都更让他们动容。 “推特写。” 姜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再次传来,。 “拍他的喉咙。” 监视器里,那个滚动的喉结,每一次起伏, 每一次起伏,都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 “咔!” 姜闻终于喊了停。 江辞还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所有人都没敢出声。 许久,雷钟扮演的察猜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烟, 走到江辞面前,默默递了过去。 没有点燃。 江辞缓缓抬起头,接过那根烟。 他没有叼在嘴里,而是顺手夹在了耳朵上, 动作熟练得,活脱脱一个常年在工地干活的老烟枪。 然后,在雷钟以为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江辞用一种与刚才判若两人的, 平静到诡异的口吻,说了句:“不想抽,费肺。” 剧组外围。 那几个便衣警察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叫住了正准备去收拾东西的姜闻。 他看着监视器里定格的,江辞吞咽纸片的画面,嘴唇动了动。 “我当卧底那三年,”他低声说,“也是这么把字吞下去的。” 姜闻的身体,僵住了。 这句来自真实英雄的评语,比任何奖项都更有分量。 中年警察拍了拍姜闻的肩膀,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凝重。 “姜导,这小子演得太真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真到……有时候我们自己人,都会把他当成‘那边’的人。” 姜闻眼神骤变。 中年警察的视线越过他,望向远处那片影影绰绰的山脉轮廓,语气冷硬。 “最近缅北那边不太平,你们这戏动静不小,小心点。别因为演得太真,引来些不该看的‘观众’ 第304章 尊严?在枪口下就是个屁! 那名中年警察的话语, 如同一缕寒烟,还未在夜风中散尽。 姜闻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背对众人,远方山脉的轮廓在他身后,压成一道沉重而沉默的黑线。 数秒之后,他骤然转身。 脸上寻不到丝毫方才的凝重,脸上是被彻底点燃的亢奋。 “转场!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 咆哮声划破了片场的死寂。 “道具组!把宿舍给我清空!所有东西,扔到院子里去!” “群演!换衣服!抄家伙!” 半小时后。 夜风凄厉,卷着刺骨的寒意,在空旷的院内呼啸。 几十个扮作打手的群演手持棍棒,面目凶狠地围成一圈。 圈中,是几个刚从床上被拽下,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马仔”。 “砰!” 宿舍的木门被一脚暴力踹开。 两个壮汉闯入,将蜷在床角的江辞粗暴地拖拽而出。 他被一路拖到院子中央,重重掼在泥地上。 寒风如刀,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物,皮肤上炸开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扒了。” 雷钟扮演的察猜自黑暗中踱步而出,嘴里只吐出这两个字。 打手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江辞的衣服撕成碎片,最后只余一条底裤。 他赤裸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暴露在凛冽的寒风里。 今天是阴雨天,配合剧组的鼓风机, 江辞身体开始不受控地颤抖,牙关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细微声响。 雷钟缓步走到他面前。 他手里握着一把通体乌黑的手枪,枪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他蹲下身,枪口缓缓抬起。 最后,重重抵在了江辞的太阳穴上。 那份冰冷的触感,让江辞的身体一僵。 寒意顺着接触点,瞬间钻进他的头骨,沿着脊椎蔓延至四肢。 这一刻,所有关于表演的技巧、关于系统的杂念,尽数蒸发。 他就是江河。 一个身份悬于一线,随时会死去的卧底。 大脑只剩下被无限放大的恐惧。 “说。”雷钟的声音很重,“你是不是冰凿!” 江辞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辩解,想嘶吼,可全身的肌肉都已僵硬。 雷钟没再追问。 他端详着江辞那张因寒冷与恐惧而惨白如纸的脸。 然后,扣动了扳机。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的空响。 没有子弹出膛。 空膛。 在场工作人员都知道枪是假的,可那声音,却具备了击溃心理防线的一切要素。 江辞没有尖叫。 在“咔哒”声响起的下一秒,他的胸腔一抽。 “嗝!” 一声短促、怪异的声响,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冲了出来。 是打嗝。 横膈膜在极致的惊恐下,发生了剧烈痉挛。 “嗝!” 第二声。 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因这一下痉挛而向前一顿。 雷钟愣住了。 监视器后的姜闻,身体一下绷直, 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紧紧扒在屏幕前。 这不在剧本里。 这比剧本里任何设计都更真实,更残忍。 “嗝……嗝……” 痉挛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江辞饰演的江河蜷缩在地,整个人随着无法抑制的打嗝而不停抽搐。 他想用手捂住嘴,可手臂僵硬得像不属于自己。 江辞清楚时机到了,他双腿向内并拢,绷得笔直。 一股水流顺着他光裸的大腿内侧蜿蜒而下,在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道具组精密控制的水袋,在最恰当的时机被触发。 片场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和江辞那压抑不住的,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打嗝声。 雷钟看着地上那一滩水渍,看着那个因羞耻和恐惧而抖成一团的青年。 他脸上属于“察猜”的狠厉纹丝不动, 但那双浑浊的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属于演员雷钟本人的惊骇与……本能的嫌恶。 他甚至有零点一秒的错觉,脚下跪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演员。 江辞,不,是江河。 短暂的失神后,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不甘。 尊严,早在一次次的酷刑与折磨中,被碾成了齑粉。 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跪在雷钟的脚下。 一边无法抑制地打着嗝,一边伸出颤抖的手, 徒劳地试图用手掌去擦拭地上的那片水渍。 他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扭曲的笑容。 “对……嗝……对不起……老板……” 含糊不清的道歉,从他打嗝的间隙里,艰难地挤出。 “我……嗝……我没忍住……” “砰!” 一声巨响。 但他全然不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监视器屏幕上, 好似要将那画面生吞活剥。 他甚至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虚空地点了点屏幕里江辞那张扭曲的脸, 像是摩挲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随即,他抓起对讲机,因为过度兴奋,声音都劈了叉: “这!他妈的!才是我要的卧底!” 不是刀枪不入的超级英雄,风度翩翩的谍影特工!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在尊严被踩进烂泥,在身体彻底背叛自己时, 还要为了任务,为了活下去,卑微到了尘埃里的…… 雷钟的瞳孔在那刻有过零点一秒的变化,是属于演员的震惊, 但旋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暴戾所吞噬。 他看着脚下这个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的“废物”, 一股源自角色的杀意混合着属于演员的惊惧冲上了头顶。 他需要一个动作来打断这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于是,他抬起脚,用尽全力将江辞踹翻在地。 这一脚,既是“察猜”的暴虐,也是雷钟的“自救”。 “操!” 一句剧本上没有的脏话,从他嘴里爆了出来。 他解开自己那件滑腻的丝绸外套,随意往地上一丢。 劈头盖脸地甩在江辞那张扭曲笑着的脸上。 “擦干净!” 雷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别他妈弄脏了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