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 第543章 寨城定位的表决与集体服务的建议 “阿福仔说得轻巧。”织网组的秀莲扯了扯围裙,她身后还背着个裹蓝布的娃娃,“我家有三个娃:老大八岁要上学,老二五岁要哄睡,老三刚会爬。要是工坊全留在寨里,铁匠铺的锤子从早响到晚,我家老大咋背书?老二咋睡觉?上个月洗衣组想扩两个搓衣位,可木匠铺的边角料堆在院子里,根本没地方!” “秀莲姐,我懂。”洗衣组的阿芳接话,她搓着发红的手,“可要是工坊搬出去,咱寨里的活谁干?我家阿强(丈夫)在铁匠铺当学徒,现在每天能挣15工分——要是搬出去,他得跟师傅去荃湾,一个月才寄200工分回来!我家五个娃,全靠这15工分撑着!”她指了指墙角的米缸,“上个月米涨价,我家少了三升米,小闺女都瘦了。” “阿芳,你这是穷怕了!”油麻地布庄的二牛挤进来(他是壮男代表,被分到壮男组),“我家在油麻地有间铺子,上个月跟寨里合作染布,赚了两成红利!要是把染坊搬出去,咱寨里出蓝靛,我出染缸,赚的钱按工分分——寨里能多盖两间房,你们家小闺女就能吃饱饭!”他拍了拍胸脯,“再说了,寨子成了‘居住区’,房价能涨!我家那间破铺子,现在租给外头人每月五两银子,要是寨里统一管,能租十两!” “二牛哥,你说的‘房价’,咱娃娃们不懂。”最小的代表阿秀(十三岁,赵伯的孙女)踮着脚,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王婶塞给她的),“可我懂上学——上个月我想去寨外的小学堂,可我娘说‘寨里要盖工坊,没地方给你读书’。要是寨子成了‘居住地’,腾出地方盖学堂,我就能跟城里娃一样识字了;要是成了‘生产地’,我娘就能在车缝组多挣工分,给我买新书包。”她歪着头,“为啥不能两样都要?比如,把吵人的工坊搬到寨外,把安静的学堂、菜园留在寨里?” 阿秀的话像颗小火星,炸开了锅。 “阿秀说得对!”卖鱼的海叔(壮男)拍桌子,“我家渔船停在维多利亚港,渔获拉回来,寨里的妇女能帮忙处理——要是寨里成了‘居住地’,她们在家就能干活;要是成了‘生产地’,她们去工坊上班,我家渔获也能卖更多!” “海叔,你这是想‘两头占’!”赵伯吹胡子瞪眼,“寨子就这么大,盖学堂要地,盖工坊要地,盖菜园也要地——你当是变戏法呢?” “赵伯,您老就爱操心‘变戏法’。”王婶的儿子阿强(二十岁,壮男代表)摸着后脑勺笑,“我上个月去港岛看了个‘工业村’,厂房在一边,住宅在另一边,中间有条河隔开——河水清,厂房不吵,住宅不脏!咱寨子能不能学这个?” “学工业村?”木匠陈阿福直摇头,“咱寨子连条像样的河都没有,哪来的‘隔开’?再说了,学工业村要花钱修路、拉电线——钱从哪来?还不是从咱寨民的工分里扣?” 争论迅速升温,火药味弥漫: 搬迁派(以阿昌等部分壮男、家境较好者为主):强调生活质量,主张彻底剥离生产功能,将工坊作为独立实体迁出,城寨纯居住化。 工厂派(以阿梅嫂等部分壮女、弱势家庭、部分老人为主):强调生存保障和平均主义,主张最大限度扩张工坊规模,将城寨整体工厂化/宿舍化,全员参与生产,共享(相对平均化的)工分。 折中派(零星出现,尚未成势):有代表提出:“能不能只留下画图样的、做关键零件的这些又干净又安静的活计在寨子里?那些又吵又脏的搬出去?”但这声音在激烈的对垒中显得微弱。 刘老师一直默默听着,这时适时插话,引导道:“诸位,除了搬迁和全盘工厂化,是否还有第三条路?比如陈掌柜之前提过的,有所取舍的外包?既能保寨子清净,又能保大家工分?” 然而,此刻的会场已被更直接的生存焦虑和生活质量诉求所主导。陈掌柜的“外包”思路被淹没在更尖锐的二元对立争吵中。 陈启沅敲了敲茶碗,吵声渐息。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抖出二十五张竹片刻的“票”:“各位,按规矩,咱投票选‘居住地’‘生产地’‘两者兼有’——票数过三分之二算通过,不过半数就提交全体大会。” 他逐个念出代表的选择: 赵伯、王婶、洗衣组阿芳、织网组秀莲、卖菜的李婶(50岁以上组):选……“居住地”;阿强(铁匠)、张叔(车夫)、陈阿福(木匠)、海叔(渔民)、阿福仔(木匠学徒,壮男组)……:选“生产地”;阿秀(赵伯孙女)、阿珍(车缝组)、二牛(布庄)、卖鱼的阿强(壮男)、油麻地的阿芳(壮女)……:选“两者兼有”;剩下五票(包括壮女组的秀莲、织网组另一个代表等):弃权或写“再商量”。 刘辉展开票数统计:“‘居住地’6票,‘生产地’9票,‘两者兼有’5票,弃权5票。”他推了推眼镜,“最高的是‘生产地’,9票——不到三分之二(17票),也不到半数(13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祠堂里静得能听见供桌上的香灰簌簌落。赵伯摸着拐杖头叹气,阿强(铁匠)搓着粗糙的手,阿秀捏着桂花糕的手指发白。阿昌脸色铁青,阿梅嫂紧咬着嘴唇,李铁匠眉头紧锁。青少年代表们茫然地看着大人们。 陈掌柜环视全场,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平静地宣布:“表决结果:三个选项均未获得法定多数。按照议事日程,此议题将提交下月[全体居民代表大会]进行更广泛的讨论和最终表决。今日会议,进入下一个议题。” 他没有强行推动,也没有试图说服。这个僵局本身,已经清晰地昭示了问题的复杂性和城寨内部深刻的利益分歧。将问题提交更大的平台讨论,既是规则,也是让更多人在更充分的时间里思考、酝酿的必要过程。而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引导大家跳出“非此即彼”的思维,看到更广阔的“做大蛋糕、共享利益链”的可能性,正是陈掌柜和刘老师接下来需要运筹的关键。会议在一种沉闷而充满张力的气氛中,暂时搁置了这个悬而未决的根本问题,转向下一个议程。然而,“城寨之心,何所归依?”的疑问,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位代表心中,等待着全体寨民的解答。 议事堂里,第一个议题留下的沉重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挫败感和未解的焦虑。陈掌柜适时地切换了话题,声音沉稳地打破了僵局:“诸位代表,城寨的根本是‘人’,而人活着,离不开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第一个议题关乎长远定位,我们容后再议。现在,请诸位将心思收一收,我们议一议眼前能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更省力气的实事。”陈启沅敲了敲茶碗,刘辉推了推眼镜,将一沓绘着蓝图的草纸摊在供桌上:“头个议题没议出个准数,咱接着说第二个——”他指了指图纸上的蒸汽机、水井和楼顶的太阳能灶,“咱寨子要扩张,三千口人、一千户人家,总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各家各自从寨子外面水井往家挑水,回到楼上各烧各家的灶。我想学学洋人工厂和英国人军营的‘大灶’,建集中供水、集体蒸饭、公共浴室,省得家家挑水、户户冒烟,腾出地儿盖新房,也让娃娃们有功夫读书。” 他示意刘老师展开一张手绘的示意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打深水井的位置、蒸汽机房、巨大的储水箱、延伸至各栋楼的简易水管(镀锌铁管或陶管)、开水房、集体蒸饭处、三层新楼楼顶那醒目的80x10米平台(画着反射阳光的凹面镜阵列——太阳能灶,以及一排排黑色水箱——太阳能热水器)、规划中的公共洗衣房和集体浴室。 刘老师指着图纸,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描绘未来的热忱: “诸位请看!此乃改善我城寨千百居民生活之良策,亦是‘飞燕’工分盈余可惠及全寨之善用!主要有四点建议: 1、打井与蒸汽提水:寨中用水之难,诸位深有体会。排队打水,肩挑手提,费力费时。我们拟打深井,用蒸汽机之力提水,储于高架水箱,再以管道分流至各栋楼下设公共取水点。虽非家家入户,但免去远途挑水之苦,水质亦有保障; 2、开水房与集体蒸饭处:蒸汽机多余之汽,不费一文!可设开水房,全天供应滚水,泡茶煮药,清洁消毒,方便至极!更可设大型蒸柜,各家可将淘洗好的米、准备蒸制的杂粮、甚至洗净切好的菜(用自家饭盒标记),统一送入蒸柜。蒸汽猛火,一次可蒸百人份!省却各家生火煮饭之烟熏火燎、柴薪消耗与时间; 3、楼顶太阳能灶与热水器:新建三层楼顶,广阔平整,日照充足!铺设特制反光镜(刘老师称之为‘太阳灶’),聚焦阳光,温度极高,可煮大锅汤水、炖煮食物,尤其适合需要长时间熬煮之物,完全免费,不耗柴薪!旁设黑色水箱(太阳能热水器),吸收日照加热冷水,为公共浴室提供温水; 4、公共洗衣房与浴室:“设数间公共洗衣房,内置大型搓衣板、冲洗池,甚至可引入小型蒸汽或水力驱动的搅拌装置(未来设想),集中洗衣,省水省力。公共浴室,分男女,以太阳能热水为主,辅以蒸汽锅炉保障阴雨天,解决洗澡难、卫生差的问题!” 陈掌柜补充道:“以上设施,建设费用及日常维护要烧的煤炭由‘飞燕’工分盈余支付。日常管理,如取水秩序、蒸饭排班、浴室清扫、洗衣房维护等,由寨内居民轮值担任,按贡献计工分。目标只有一个:让我们的女人、老人、孩子,从繁重耗时的家务中解脱出来!让壮劳力有更多精力投入生产!让全寨人喝上干净水、吃上省心饭、洗上热水澡、穿上整洁衣!”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4章 大锅饭和公共澡堂的提议 其实,这套业务最熟的还真的是刘辉。因为这个本身就是王月生出国前在云南虹溪实务学堂里的操作,后来还照方抓药在非洲比属刚果的铀矿山的犹太人和中国人的密营、意大利威尼斯的淘气乐岛上的中国营地各搞了一套,甚至还让人在者黑嫫的寨子里装了一套。 者黑嫫对于王月生送的任何东西都照收不误。能给寨子弄来东西,那是她这个寨主的本事,也是她这个马帮头子的能耐。当然,王月生并没有去她的寨子里面做客,第一对方毕竟是前任寨主的遗孀,虽然后来多方打探都说二人并未圆房,男人就跟法国客户在山里遇难了,但者黑嫫毕竟也是凭借这个身份当的寨主。很多事情大家可以装不知道,但是野男人上门就属于寻衅滋事了;第二就是毕竟彝族的很多事情,在后世的一百年后都没能解决,自己此时上门去,真看见给黑彝世世代代当奴隶的白彝,或者被抓去当“娃子”的汉人,管不管?他连每次者黑嫫帮他运东西时必然夹带的鸦片都管不了!世道就是如此。 话扯远了,回到九龙寨城。这个描绘太具象,太有冲击力了。议事堂里瞬间“嗡”地一声炸开了锅,之前的凝重被一种混杂着惊奇、期待、疑虑和算计的复杂情绪取代。 最先发言的是最年长的赵伯。他颤巍巍摸出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那是他亡妻嫁过来时的陪嫁:“刘先生,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从前咱各家烧各家的灶,米香、菜香混着烟囱冒,娃娃们闻着味儿就往家跑。要是全寨子端着一个大铁锅吃饭,咸了淡了、软了硬了,我这把牙口咋受得了?” “赵伯说得是!”卖云吞的王婶(50岁以上组)拍着大腿,“我家老头子最馋我熬的萝卜粥,要是集体蒸饭,他能吃出那股子甜不甜?再说了,我家小孙子才三岁,离了我熬的米糊,夜里准得哭醒!”她指了指墙角的陶瓮,“我囤的几十斤糙米,够全家吃俩月——要是交公,万一集体不够分,我家娃喝西北风?” “王婶,您这是怕‘大锅饭’吃不饱?”油麻地布庄的二牛(壮男组)插了句嘴,“我在港岛码头上见过,百来号人端着搪瓷缸排队打饭,热热闹闹的——比各家蹲灶前啃冷馍强多了!” “港岛是洋人的地界!”赵伯吹胡子瞪眼,“咱寨子是祖宗传下的烟火气,灶火灭了,家就成了一堆砖!” 铁匠阿强(壮男组)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烫伤疤:“刘先生,我倒不反对集体供水——打井、装水管是好事。可蒸汽机咋整?得烧煤吧?上个月我去煤行问,一担煤八分钱,咱寨子三百户,一天得烧多少?” “阿强哥算得细。”人力车夫张叔(壮男组)掰着手指头,“蒸汽机提水要人看,开水房要人烧,蒸饭处要人翻米——这些工分谁出?要是按户摊,我家五口人,每月得多交三工分;要是按人摊,我家小子才七岁,总不能让他抵半分工吧?” 最年轻的壮男代表、十九岁的木匠学徒阿福仔挠了挠头:“我倒担心水管漏了咋办。上个月木匠铺接了个水管活,焊接口没焊牢,半夜‘砰’的一声爆了,水漫了半条巷——要是全寨子的水管都这样,修起来得拆多少墙?” 洗衣组的阿芳(壮女组)抱着怀里的娃站起身,娃的围嘴还沾着粥粒:“刘先生,集体蒸饭听着好,可我家那口子(渔民海叔)爱吃锅巴,集体蒸的饭软趴趴的,他能吃惯?再说了,蒸饭的大铁锅要是擦不干净,沾了油星子,我家小闺女吃了闹肚子,算谁的责任?” 织网组的秀莲(壮女组)扯了扯围裙,她身后晾着刚洗的蓝布:“我最愁的是公共洗衣房。上个月我去河边帮邻居洗被单,她的红布蹭了我家的白布,晒干了全是花印子!要是几十户的衣裳堆在一个池子里,染缸似的,咱这衣服还咋穿出门?” “秀莲姐,你这是嫌别人脏。”卖鱼的海叔(壮男组)乐了,“我家渔船上的汗衫,洗十遍都带着鱼腥味——要是在家洗,你家娃挨着我坐,不得熏出病?” “海叔,你这是歪理!”阿芳戳了戳他的肩膀,“我家娃皮肤嫩,见不得肥皂沫子——集体洗衣房的皂角要是放多了,能把娃的手泡烂!” 最小的代表阿秀(12岁,赵伯孙女)踮着脚,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刘先生,我听说城里的洋人学堂有食堂,洋人娃娃们端着铁饭盒排队,还能边吃边说话!我要是能在集体食堂吃饭,就不用每天放学跑回家,帮我娘烧火了——我娘总说我烧的火‘忽大忽小’,饭总夹生。” “阿秀说得对!”另一个少年代表、十五岁的纺织女工阿珍(12-18岁组)晃了晃手里的纺车零件,“我家纺车占着半间屋,要是把厨房搬到楼道里,我就能腾出地儿放纺车——上个月我还想给张叔的车篷加道花边呢!” “你们懂啥?”王婶戳了戳阿秀的额头,“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就知道‘方便’俩字儿背后是多少熬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反对者有之,赞成者也不少。壮女代表中的阿梅嫂眼睛瞬间亮了! 她们是家务劳动的主要承担者,深知其中艰辛。“真的能不用挑水了?不用每天生火煮饭熏得眼睛疼了?”阿梅嫂声音发颤,满是期待。“集中蒸饭?那敢情好!省下的时间,我多缝几件伞面,工分不就多了?”另一位壮女代表立刻算起了经济账。 “公共洗衣房?那衣服混在一起洗,会不会搞混?洗坏了算谁的?还有…内衣裤也一起洗?”一位年轻些的壮女代表脸微微发红,提出了隐私和卫生的担忧。 “浴室是公共的?这么多人…洗得过来吗?干不干净?” 还有几个老年代表关心用水和洗澡。“老了,挑不动水了…有水管到家门口,这是积德啊!”一位老人感慨。“冬天能洗上热水澡,我这老寒腿也能舒服点。好事!好事!”另一位老人连连点头。 “蒸饭是好,可我这牙口不好,喜欢吃烂糊点的,跟年轻人一起蒸,火候能一样吗?”有老人担心个性化需求。 另几个青少年代表对太阳能灶最好奇。“用太阳光就能烧火做饭?真的假的?太神奇了!”少年代表们交头接耳,充满新奇感。“那以后是不是不用捡柴火了?”孩子们更关心实际好处。 他们对洗衣、洗澡的隐私顾虑较小,但有人担心:“集体蒸饭,会不会抢不到好位置?或者饭被拿错了?” 壮男代表的态度反而表现出分化。工坊核心如李铁匠等更关注效率。“省下女人孩子的时间,她们就能多帮工坊做点零活,或者多休息好有力气支持我们干活。集中用煤、用蒸汽,也比各家零散烧柴更省料。支持!” 非工坊核心、家境较好者如阿昌等对生活质量提升表示欢迎,尤其看好自来水和浴室。“挑水确实烦,有水管方便。公共浴室弄干净点,比在家用木盆擦洗强。”但他们更关心:“这蒸汽机烧煤、维护,还有水管铺设,费用(工分)可不小!‘飞燕’的工分盈余够吗?会不会影响我们最终的分红?” 那些负责巡逻、搬运等普通劳力支持解放家庭劳力,但也和阿昌一样担心工分消耗过大影响分配。同时有人提出:“集中蒸饭是好,可我家人口多,饭量大,蒸柜是按份还是按盒?分得公平吗?” 最初的惊奇过后,更尖锐的问题被抛了出来,主要集中在公平、管理、成本上: 发难一来自一位精于算计的壮男代表直指成本控制和决策程序: “陈掌柜,刘老师!你们说费用由‘飞燕’工分盈余出,这盈余是大家的!建这些,花了多少工分?后续烧煤、维修又要多少?账目必须公开透明!不能光说好处,不说代价!万一工坊生意有波动,这些设施停了,不是白花钱?这笔开销,值不值?是不是该全体投票决定花不花这个钱?” 发难二来自一位对隐私敏感的壮女代表,强调管理的可操作性和责任界定: “洗衣房、浴室,说得容易!谁来管?怎么保证不乱套?衣服搞混了、洗坏了,谁赔?浴室脏了、堵了,谁负责清理?轮流值日?值日的人偷懒耍滑怎么办?工分怎么算才公平?这些细则不说清楚,我宁可自己辛苦点!” 发难三来自一位家中有特殊需求的老人代表,关注特殊群体需求,质疑“一刀切”: “蒸饭省事是省事,可我那瘫在床上的老伴,只能吃流食,要单独熬粥。集体蒸柜能解决吗?还有病人、幼儿的吃食,都不一样。这‘大同’是好,可也不能一刀切,不管死活啊!” 发难四来自阿昌阵营的一位代表,提出设施带来的局部负面影响和邻避效应:“集中是好,可这水管铺到我家楼下,蒸汽机、开水房离我家近,噪音、煤灰、取水的人来人往,岂不是更吵更乱?好处大家享,脏乱差都让附近住户承担了?这选址怎么定?有没有补偿?”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5章 妥协与再次无果 面对这些尖锐而实际的问题,刘老师和陈掌柜并未回避,而是展现出细致的筹划和务实的作风。陈掌柜当即展示了一份粗略的预算估算,以工分折算材料和人工,承诺详细预算将在全体大会前公布,并强调:“是否动用盈余,如何动用,最终必由全体居民大会表决!今日讨论,旨在集思广益,完善方案。” 在细则方面: 对于洗衣房,刘老师提议:设固定编号洗衣篮,各家衣物放入自带编号的篮子中;洗衣工(轮值)按篮操作;贵重、易损、内衣裤建议自家手洗;设立简单的损坏认定和赔偿规则(如工分抵扣); 对于浴室,则分时段,如男、女、老幼、工坊下班高峰后等,凭“澡票”(按户或按工分分配/购买)进入;专人轮值清洁消毒;安装简单计时装置(如沙漏)避免长时间占用; 对于蒸饭处,按户分派带锁或标记的专用蒸饭盒;蒸制时间统一,但允许提前取出或稍晚领取以满足不同软硬需求;为病人、幼儿设立专门的小型蒸煮区或允许其家庭申请特殊处理,可能需少量额外工分; 关于值日与工分,所有管理岗位均明码标价(工分),公开招募轮值;设立监督小组(由不同群体代表组成),对值日情况进行考评;玩忽职守者扣罚工分,表现优异者额外奖励; 对于特殊需求,陈掌柜承诺:“绝不会一刀切。病患、老人、幼儿的特殊需求,会制定补充细则,或允许其家庭在满足基本配额后,按成本价(工分)使用额外资源(如单独使用小灶)。‘大同’是目标,但也要照顾个体差异。” 关于设施选址与影响,刘老师解释:“打井、蒸汽机房、水箱选址会尽量选在相对空旷、对现有住户影响最小之处。开水房、蒸饭处、洗衣房、浴室会分散设置,避免过度集中。对于不可避免受到噪音、人流影响的邻近住户,可考虑在工分分配或值日安排上给予适当补偿倾斜。” 吵到月上柳梢头,刘辉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抖出一沓纸:“各位,我这两天跑了七户人家,量了二十间厨房的地儿,画了三套图纸。”他翻开第一页,“第一套:保留‘基础灶’——每五户设一个小灶房,摆两口大铁锅,专门给不愿去集体食堂的人用;第二套:‘弹性蒸饭’——集体蒸饭处早上五点开,给要上工的人留热饭;家里有老人的,下午三点再开一锅软饭;第三套:‘分时使用’——太阳能灶上午蒸菜,下午烧水,晚上晾餐具,不跟家务时间撞车。” 陈启沅接过话头,指着图纸上的红圈:“关键是‘自愿’二字。愿意端集体饭碗的,交三成米、两分工分;想自家做饭的,交一分工分用集体水、煤;要是嫌集体澡堂挤,咱在楼顶再加两个露天淋浴位——用木板隔开,挂个布帘子,保准不露体。” 他又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费用按‘人口+工分’分摊:一家五口,每月交五升米;壮劳力每月抵三工分,老弱抵一工分。多退少补,月底贴榜公示——要是哪户觉得吃亏,下月就能改回自家灶。” 经过一番激烈而务实的争论,代表们虽然仍有顾虑,但普遍被这个旨在普惠、省力、提升卫生水平的方案所打动。尤其是壮女和老年代表,支持意愿强烈。即使是阿昌阵营,也承认自来水、浴室对提升生活质量有切实好处,只是更强调成本控制和自身利益不受损。最后是老规矩:投票。结果投票结果比头轮更胶着:支持“完全集体”:5票(多为年轻夫妇、无老人拖累的家庭);支持“分灶自愿”:15票(多数家庭,尤其有老人、小孩的);反对“任何集体设施”:5票(赵伯、王婶等极守旧者);弃权:0票。 刘辉展开票数统计:“‘分灶自愿’过了半数(15票),但没到三分之二(17票)。按章程,明儿辰时贴全体投票告示——不过……”他指了指供桌上的蓝图,“陈掌柜说,可以先在东头试点:建十间小灶房、一个集体蒸饭处,试试三个月。要是行,再往西头扩;要是不行,拆了重盖。” 最终,陈掌柜总结:“诸位代表提出的问题都非常实际,是好事!说明大家认真思考了。刘老师会综合大家意见,细化管理规则和预算方案,形成一份更完善的提案。待全体居民大会审议第一个议题时,此份关于生活改善的提案也将一并提交表决!” 会议在一种比讨论第一个议题时更为务实、也稍显积极的氛围中结束了第二个议题。虽然“城寨之心”的归属悬而未决,但“锅碗瓢盆”里的变革蓝图,却像那图纸上的太阳能灶一样,在许多人心中投下了一缕充满希望的光。这缕光,或许能成为弥合分歧、通向共识的一座桥梁。 散会时,夕阳把祠堂的影子拉得老长。 赵伯摸着拐杖头叹气,却没再反对;王婶抱着娃回家,路上跟阿秀说:“明儿我去东头看看小灶房——要是能给我家留个烧柴的灶口,我就不跟你娘犟了。” 阿秀蹲在门槛上,用树枝在地上画小房子:左边是睡觉的床,右边是上学的书桌,后院是玩耍的菜园,再后面是“叮叮当当”的工坊——她在工坊旁边画了个戴帽子的叔叔(阿强),在菜园旁边画了个系围裙的阿姨(阿芳)。然后又画了幢新楼:一楼是集体浴室,二楼是洗衣房,三楼顶上画了个圆滚滚的太阳能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阿秀的饭盒”。 “阿秀,发啥呆呢?”王婶来接她回家,手里提着一篮刚摘的空心菜。 “王婶,”阿秀仰起脸,“要是寨子能变成我画的样子,该多好?” 王婶摸了摸她的头,望着远处飘着桂香的天空:“会的,娃娃。咱寨子的人,最会‘想办法’——当年挤在破祠堂都能活,现在还怕啥?” 风卷着木棉花的香气掠过祠堂,把“居住地”、“生产地”、“分灶自愿”的争论声卷得很远。而在寨子的某个角落,阿珍正蹲在晒谷场教洗衣组的姐妹踩缝纫机,阿强(铁匠)在给学徒们讲打轴的火候,赵伯坐在老榕树下,给小孙子编着草环——桂花香里,各户人家的烟火气,正裹着各自的期待,慢慢熬成一锅“和解”的粥。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6章 京华烟云之破败的北京和簇新的北京饭店 1901年2月,北京。凛冽的北风依旧刺骨,却吹不散这座帝都上空弥漫的硝烟与屈辱。此时,京城仍处于庚子事变后八国联军的军事占领之下。而南城,这片昔日商贾云集、市井繁华之地,如今承载了最深重的战争创伤与最刺眼的殖民印记。 南面的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等七座城门,皆有身着异国军服的哨兵把守,枪刺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正阳门(前门)那宏伟的箭楼已被英军炮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如同一具巨兽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劫难。更触目惊心的是,为铺设通往卢沟桥的铁轨,英军悍然在外城西段城墙(后世北京南站北侧)强行拆开了一个约五十米宽的巨大豁口。六百年来首次被如此粗暴打破的城墙,碎石狼藉,裸露的铁轨与枕木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旁边紧挨着洋兵的岗棚。 贯通南城的中轴御道——前门至珠市口至永定门一线,石板路面被联军炮车碾得碎裂不堪。大街两侧的铺房,十之七八已成废墟,焦黑的梁柱歪斜地指向天空。时人日记记载“灰烬没踝,行者皆沿墙根”,一片劫后凄惶。正阳门外曾经的商业精华“棋盘街”地带,如今被八国联军改造成了临时的露天集市,帆布帐篷林立,兜售着从各处劫掠来的物品、旧衣裳以及稀罕的“洋罐头”,间杂着卖唱声和拉洋片的吆喝,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占领军与京城贫民混杂的奇特市场。 靠近东交民巷使馆区的南段被划为“警戒线”,街口沙包垒砌工事,各国兵营、医院、马厩连成一片,多国国旗在旗杆上飘扬,华人若无特制通行证,不得靠近。 庚子之乱,大量内城居民逃难至南城,使得这里人口激增约三成。无处栖身的人们在废墟上搭起仅能容身的“窝铺”——草席与碎砖垒成的小棚,沿着城墙根、坛墙根连绵数里。二月寒夜,依然能听到从这些窝铺中传出的啼饥号寒之声。 南城原本会馆林立,二十七省在此建有六百四十七处会馆,如今多数被洋兵占作营房或马厩。气派的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大门外,钉着“某国兵营”的木牌,院内堆满弹药箱,门前布设着铁蒺藜。 前门大街的路面上,除了传统的骆驼队和骡车,出现了联军军官乘坐的四轮马车和当时极为稀罕的自行车。街角由英军设置的首批洋式汽油灯,在夜间发出时人看起来“亮如白昼”的光芒,常引得衣衫褴褛的市民远远围观。 清政府的衙门,如工部税关、正阳门监督衙门等,或已成残垣断壁,或大门紧闭,官员尚未返回。取而代之的是各国设立的“巡捕局”与由其招募华人组成的“华捕队”,在主要街口设岗亭,对过往行人随意搜身,强征“通行证费”。 传统的“前三市”——前门大街、鲜鱼口、大栅栏,唯有大栅栏尚有部分铺户勉强恢复营业,多数则变成了售卖抢来货物的“抢货摊”和简陋的“地摊茶棚”。在前门箭楼的废墟下,自发形成了一个黑市,买卖着从各处流出的旧宫灯、绸缎、家具,时人称之为“灰市”。 由英军在1900年冬铺设的南城最早近代火车站——“永定门站”(位于后世南站以北),已简易通车。二月里,每日有一至两列军需列车开行,平民支付费用亦可搭乘。那木栅栏和帐篷构成的“洋式站台”,成为京城一道突兀而又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变化的新景观。 在一片破败中,也有一些微弱的救济之光。美以美会(卫理公会)利用被毁的庙宇废墟,在南城设立了三处临时粥厂和一间小型诊疗所,由传教士与华人教徒施粥、施药,每日就食者约两千人。宣武门天主教堂(南堂)在庚子年被焚,至此时仍是断壁残垣,神父在残墙外搭起布棚做弥撒,教友们席地而坐,为战乱中的死者祈祷,那场景被外国记者摄入镜头,成为这个时代苦难的注脚。 前门五牌楼的木构虽存,但彩绘剥落,牌楼下是等待雇佣的苦力聚集的“人市”,苦力们身后,便是大片焦黑的铺户地基。从城墙上向南眺望,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灰黑色瓦砾的海洋,其间零星点缀着低矮的草棚和高耸的异国旗杆,这便是1901年早春北京南城最典型、最令人窒息的视觉图景。 然而,就在这片满目疮痍之中,距离南城不远的内城东隅,一丝畸形的“繁华”正在萌芽。 东单菜市西侧(后世东方新天地位置),在1901年是北京东城的核心商业区之一。这里北邻连接内城与使馆区的东四南大街,南通往外城的崇文门大街,地理位置优越。东单菜市本身是北京最大的蔬菜肉类市场,每日清晨人声鼎沸。附近已有外国侨民的公寓和小型商铺,消费能力初具。 这里呈现出一种传统市井与异国风情交织的奇特面貌:菜市内是中国商贩熟悉的吆喝,街角却悄然出现了服务外国侨民的西式咖啡馆和面包房。建筑多以中式四合院和低矮商铺为主,但靠近使馆区的路段,已零星矗立起两层西式砖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这片区域,一栋原为米商仓库的两层中式木构建筑被改造一新,加盖成了三层小楼。外墙刷着醒目的米黄色涂料,屋顶仍覆传统青瓦,门楣上悬挂着黑底金字的“北京饭店”木牌,下有法文“Restaurants Pékin”,字体模仿流行的“馆阁体”,力求中西合璧。窗户采用拱形木窗(仿西式),窗台上摆放着月季、夹竹桃等盆栽,试图融合中式雅致与西式通透。门前砌有砖阶,两侧立着一对石狮子,但狮子的造型却少了传统中的威严,头部更为写实,带上了西化的痕迹。 这家新开张的饭店,堪称此时北京城内最高档的西餐厅,经营面积约二百平方米: 一层餐厅:约八十平方米,摆放着十张铺着白色亚麻桌布的长桌和二十把西式靠背椅,墙面挂着描绘法国风景的油画,餐具是亮闪闪的银器。还设有雅间、吧台以及几处露天座位。 二层设有六间客房,每间约十五平方米,配备了当时罕见的铁架床、羊毛地毯甚至西式马桶,部分房间带有可俯瞰街景的小阳台。 后厨与吧台:橡木打造的吧台上陈列着轩尼诗、马爹利等洋酒。厨房引进了从上海进口的西式炉灶和冷藏设备,能够制作标准的牛排、浓汤等法式大餐,同时也备有北京烤鸭以迎合中国顾客。 饭店在《顺天时报》、《北京公报》上刊登广告,强调“西式风味,中式服务”,主要目标客户是外国驻军军官、东交民巷使馆职员、在华洋行买办,以及部分追求时髦的中国官员与文人。 服务员身着中式短褂搭配西式围裙,能使用英语、法语和中文进行服务。餐厅里最新潮的留声机播放着当时的流行音乐,音乐在法国香颂与中国传统戏曲间切换。晚间提供烛光晚餐,桌上摆放着从东单菜市采购的鲜花,极力营造着一种与墙外破败现实格格不入的“异国情调”。 然而,这家散发着浓郁法式风情的饭店,其老板却是一位意大利人——安东尼奥·马尔切利。 这正是孔塔里尼家族那位眼神锐利、心思缜密的二管家卢多维科·马尔切利的侄子。自从去年底,卢多维科代表老孔塔里尼先生前往托尔切洛岛,考察了王月生以“财礼”名义“送”给贝亚特里切小姐的那份令人惊叹的产业后,他便从内心深处成了王月生商业手腕的忠实拥趸。当他得知王月生希望通过玛丽埃塔小姐物色一位可靠的意大利人去北京,从头筹建一家现代化饭店时,卢多维科毫不犹豫地举荐了自己的亲侄子安东尼奥。他深信,追随王月生的眼光和步伐,远比听信西方报纸上那些对清国的妖魔化报道更有前途,即便此时的北京,仍处于联军刺刀下的管制状态。安东尼奥带着叔父的期望和王月生提供的、经过玛丽埃塔之手转交的启动资金与经营理念,在这片充满废墟与机遇的土地上,点燃了“北京饭店”的第一盏煤气灯。 此时,北京饭店一楼餐厅内,煤气灯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晕,留声机播放着轻柔的法国香颂,与窗外残破的北京城景象恍若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煎牛排和葡萄酒的混合香气,营造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安逸与奢华。 吧台区域,气氛尤为热烈。饭店老板,年轻的意大利人安东尼奥·马尔切利,正被三个欧洲男子围住。其中两位——法国人贝朗特和意大利同胞佩拉蒂——情绪尤为激动,而另一位,右眼戴着眼罩的意大利人卢苏,则显得有些喋喋不休。 法国人贝朗特显然已颇有醉意,他一手撑着光滑的橡木吧台,另一只手颤抖地划了一圈,大着舌头对安东尼奥说:“安东尼奥,我亲爱的朋友…或者说,可恶的竞争对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这个地方,这个绝佳的位置…” 他醉眼朦胧地环顾着装修一新的餐厅,“我和佩拉蒂,我们早就看上了!我们甚至计划把我们开在崇文门内那条该死的苏州胡同里的小酒馆搬到这里来!连名字,上帝啊,连名字我们都想得跟你一模一样,就叫‘北京饭店’!”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7章 京华烟云之食客众生相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安东尼奥脸上:“你,你刚来北京,你不清楚!那个苏州胡同,在外城东南,偏僻得要命,远离使馆区,也远离我们这些外国侨民聚集的东城、北城!客源?少得可怜!哪里像这里,毗邻东交民巷,你知道那里面住着多少我们的同胞吗?数千人!生意根本不愁的!见鬼!你…你居然连这餐厅和客房的设计,都跟我脑袋里反复构思的一模一样!你一定是个魔鬼,窃取了我思想的魔鬼!否则你怎么可能一来北京,就精准地找到了我们花了整整半年时间,像猎狗一样搜寻才找到的这个风水宝地?!” 说着,他一股无名火起,或许是懊悔,或许是嫉妒,狠狠给了身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佩拉蒂一拳:“就是你!你这个吝啬的意大利佬!舍不得后面那几个月微不足道的租金!非要等等,再看看!看!等来了什么?等来了你的这位好老乡,把我们的梦想连窝端了!” 安东尼奥脸上挂着生意人惯有的、略带得意的微笑,从容地向贝朗特举了举杯,品尝着杯中醇厚的葡萄酒,享受着这种无意中“捷足先登”的快感。他正要开口安抚几句,另一边,独眼的卢苏已经凑了过来,带着浓重的口音,开始了他那番似乎对任何人都要讲述一遍的、颠沛流离的历史: “安东尼奥,我年轻的时候…嗝…就随着欧洲的商船,还有铁路工程队,在奥匈帝国各地辗转…后来,受雇于奥地利人在天津开设的‘公义行’,你知道‘公义行’吗?一家兼营军火与机械的大洋行!我在那里担任会计,兼管仓库…去年六月,该死的,经理室里有人擦枪走火,子弹碎片,就这么‘嗖’地一下,击中了我的右眼…” 他指了指自己那空洞的眼窝,表情痛苦而夸张,“就…就这样了!公司赔了我一笔钱,不算多…我就带着这笔钱,想来北京找找投资的机会。结果呢?他妈的就赶上了义和团!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对了,” 他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安东尼奥的胳膊,“你这个北京饭店,这么好,这么有前途,要不要投资?我可以入股!我的钱虽然不多,但…” 安东尼奥一边巧妙地挣脱卢苏的手,一边用眼神示意酒保再给这几位“同乡”和“潜在竞争对手”添酒,心中却是不由的感慨。若王月生先生在此,定会惊叹于历史惯性的奇妙与造物主的恶趣味。因为这三位——意图未酬的贝朗特与佩拉蒂,以及急于投资的卢苏——正是后世历史上“北京饭店”最初的创始人与合伙人。按照原本的轨迹,他们会在今年晚些时候迁至此处,挂出招牌,而后经历股权变更,最终由卢苏独掌大权。而王月生指示安东尼奥所做的,正是在最关键的时间节点上,轻轻一推,完成了这次无声的“截胡”。 餐厅的就餐区内,已是高朋满座,华洋杂处,觥筹交错。其中一桌中国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们衣着光鲜,举止间带着一种乱世中寻求及时行乐的豪奢。桌上赫然用昂贵的法国红酒佐着地道的北京烤鸭,更奇特的是,他们正饶有兴致地比较着随烤鸭奉上的鸭胗、鸭肝,与旁边单点的一盘煎法国鹅肝之间的风味差异。 其中一位显然是洋行买办装扮、被称为“小六子”的年轻人,正殷勤地为一位衣着看似朴素、但眉宇间透着桀骜与精明的中年人布菜。小六子压低声音,带着打听秘闻的兴奋说道:“三爷,您消息灵通。听说老佛爷(慈禧)如今在西安,虽说蒙难,可每天仍摆着一百零八个菜,燕窝粥也是照喝不误,只是不敢再穿龙袍了,改穿了蓝布衫,示人以简朴。还听说光绪爷在那边每日读书,常与岑春煊讨论新政,结果老佛爷知道后,心里不痛快,把他赶到偏殿抄写佛经去了。三爷,您觉得这些传闻,有几分真,几分假?” “切,”那位被称作三爷的中年人鄙夷地哼了一声,用手中精致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小六子,你小子也是出过洋、见过世面,如今跟着洋人混饭吃的了,怎么小时候好听墙根、好传闲话这毛病,一点儿没改呢?你爹当年给我家老爷赶马车的时候,那嘴可是严实得像上了锁的匣子!” 小六子被数落了也不恼,反而陪着笑脸:“三爷,您教训的是。我这就是嘴碎,改不了!您多担待。这不是打小在四九城里长大,就好打听个天家的闲话,出去也好跟人吹嘘几句么?跟留不留洋没关系,是骨子里做下的毛病了!” 三爷眯着眼,看了看桌上已是杯盘狼藉的景象,又扫了一眼周围喧闹的食客,似乎觉得此地还算安全。 小六子立刻会意,连忙招手叫来跑堂的,又点了一份烤牛排,然后急切地催促道:“三爷,您要是有新鲜的一手消息,可得给侄子我透露点儿,让我也长长见识!” 见跑堂转身去后厨传菜了,三爷这才满意地用牙签慢条斯理地剔了剔牙,然后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掌握内幕的优越感,神秘地说道:“你小子还算机灵。告诉你,别看西安离咱这京城好几千里地,山高路远,可那边上午放个屁,咱们这边天擦黑儿就能闻着味儿!” 他谨慎地再次看了看四周,几乎是用气声说道,“等着吧,马上…就这几天,朝廷的上谕就要出来了!端郡王载勋,赐令自尽!庄亲王载漪、辅国公载澜,发往新疆,永远监禁,绝不宽贷!山西巡抚毓贤,直接拉去菜市口,咔嚓,正法!还有那个甘军头子董福祥,革职!至于英年、赵舒翘这几个…哼,定为斩监候,是杀是留,还得看洋人的脸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么严厉?!”小六子吓得一缩脖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爷!那可都是顶了天的宗室贵胄,说杀就杀,说流放就流放?这…” “操,还不是他们自己作的!”三爷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要不是当初载漪搞出什么‘大阿哥’那档子糊涂事,怂恿老佛爷跟万国开战,哪来的后面这滔天大祸,拳乱蜂起,八国联军进北京?如今洋人拿着名单逼着朝廷杀人谢罪,他们不死,谁死?该杀!” 他的话语在喧闹的餐厅中显得格外冰冷,仿佛预示着又一波政治风暴的来临,而这风暴的血腥气息,似乎已经隐隐透过北京饭店温暖的空气,渗透了进来。 在北京饭店另一侧,一张铺着洁白亚麻桌布的小方桌旁,两位西洋人正对坐而饮。其中一位,年近花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留着典型的普鲁士式胡须,眼神锐利而深沉,正是天津海关税务司的德国人古斯塔夫·冯·德璀琳。他在中国近四十年的经营,已让他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具权势和影响力的外国人之一,堪称李鸿章倚重的“洋幕僚”核心,甚至被京津外侨圈戏称为“古斯塔夫大王”。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满口流利美式英语的白人男子。他自称 “怀特先生” ,代表某个“不愿透露名称的西方财团”。此刻,这位怀特先生正用银质餐叉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窗外的天气,然而说出的话语,却让德璀琳握着酒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 “德璀琳先生,”怀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我知道你正与胡佛先生策划一份‘保矿手据’,意图将开平矿务局的资产转移给一家英国公司——贝维克-墨林公司(Bewick, Moreing & Co.)。我想提醒您,根据您与张翼大人签订的《备用合同》,您的权限仅仅是‘代理洋债’,处理债务问题,而非出售核心资产。您目前的所作所为,已构成严重的越权与……商业欺诈。” 德璀琳的心中猛地一沉,如同被冰水浇透。这个计划极为隐秘,除了他、胡佛以及被软禁的张翼等寥寥数人,外界绝无可能知晓细节,更不用说精准点出《备用合同》的权限问题。他强自镇定,脸上浮现出外交官惯有的、略带困惑和威严的表情:“怀特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开平矿务局目前面临困境,我与胡佛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联军控制的混乱局势下,保护这份珍贵的产业不被俄国人或者其他势力夺走。这是张翼大人自愿的委托。” 怀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保护?利用张翼被英军扣押、生命受到威胁的机会,诱使他在一份他可能根本看不懂英文细则的文件上签字?将‘托管’曲解为‘出售’?德璀琳先生,您在远东几十年,深谙东西方规则,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在刺刀阴影下签署的、权责不对等的文件,其法律效力有多么脆弱。一旦局势稳定,清政府,或者任何一位有责任心的中国官员,都可以凭借‘胁迫’和‘欺诈’这两点,在任何一家国际法庭上挑战这份协议的合法性。” 他顿了顿,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继续施加压力:“贝维克-墨林公司,还有那位年轻的胡佛先生,他们在澳大利亚和南非的矿业交易中手段如何,您或许略有耳闻。他们是一群冒险家,成功了,财富归他们;失败了,他们可以抽身而退。但是您,德璀琳先生,您不同。您在中国经营了近四十年,拥有令人羡慕的地位、庞大的家族网络和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您的女儿们嫁入了显赫的家庭,您的产业遍布天津。您真的愿意为了墨林公司许诺的一些股份和那个虚无缥缈的‘董事’头衔,赌上您毕生经营的一切吗?一旦此事被定性为‘串通卖矿’——我相信清国的御史们很乐意使用这个词——您认为,赫德爵士还会像以前那样维护您吗?李鸿章中堂还会信任您吗?您在中国建立起的一切,是否会如同这杯中的泡沫,顷刻消散?”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8章 京华烟云之近代中国最大利权丧失案 后世历史上,这位德璀琳在晚清的中国政坛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今年59岁,生于德意志邦联莱茵地区,家族属普鲁士小贵族。1864年(22岁)进入中国海关,从四等帮办做起,受总税务司赫德赏识,一路升至税务司。1877年调任天津海关税务司,在此职位上连续任职22年,成为晚清北方最具实权的外籍官员之一。在其任内创办近代邮政:1878年受李鸿章委派,在天津设立“华洋书信馆”,发行中国第一套大龙邮票,被视为中国近代邮政的奠基人。主持或参与多项洋务工程:大沽船坞、旅顺船坞、津唐铁路贷款谈判等,为北洋水师提供舰船维修基地。 因精通英、法、德语且深得李鸿章信任,常被清廷借作非正式外交渠道。1884年秘密撮合《中法简明条款》,促成中法战争停火;1894年甲午战争期间又试图居中调停,被日方以“非正式使节”拒绝。李鸿章出访欧美(1896)时,德璀琳是主要随员之一,负责与德、美政府就贷款、练兵等事磋商。 1895年起兼任开平矿务局顾问,1898年任会办,负责与德华银行洽借外资。后世历史上,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他以“保护矿厂”为名,与美国人胡佛合谋,促成1901年《卖约》,使开平煤矿被“零现金”转入英资公司;他本人随后成为新公司董事,被清廷御史弹劾“串通卖矿”。 他在天津马场道建有两处别墅,花园占地广阔,是19世纪末天津外侨社交中心,被外侨称为“古斯塔夫大王”。五女均嫁京津欧美上层:长女婿汉纳根为北洋海军教官兼井陉煤矿主人;次婿为美丰银行经理,形成横跨海关、军政、金融的“德璀琳家族”网络。获清廷一品顶戴、双龙宝星三等勋,以及九国勋章;慈禧60寿辰时赏穿黄马褂。1913年病逝于天津寓所,葬于马场道别墅花园。后因地产易主,墓址无存。 德璀琳以天津海关为基地,27年间深度介入晚清邮政、海军、铁路、外交与矿务,是赫德之下最具实权的外籍官员,也是清末“洋幕政治”最具代表性的操盘手之一。 开平矿务局是清末洋务运动中官督商办的代表性企业,1878年由李鸿章委派唐廷枢创办,采用西方技术开采煤矿,是中国首个机械化煤矿,其资产至19世纪末已达近600万两白银。1892年唐廷枢去世后,张翼接任督办,但因管理混乱、盲目扩建,尤其是1897年矿务局筹建秦皇岛码头,致使外债达266万两白银(40万英镑),被迫向英商墨林公司借款。墨林公司借此获得33.4%股权,成为最大外资股东。中方认为借款是救急措施,英方则视为资本渗透契机。 英国墨林公司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专门在“矿业边疆”进行投机、融资与并购的伦敦财团,由查尔斯·墨林(Charles Algernon Moreing)与合伙人贝威克(Bewick)于1891年在伦敦注册。 注册资本最初仅5万英镑,却采用“高杠杆+海外虚股”模式迅速扩张,专做“殖民地矿产—基础设施”打包投资: 先以少量现金控制海外矿权,再在英国证券市场溢价发股,套取巨额价差; 与“东方辛迪加”(Eastern Syndicate)、“比华国际”等壳公司互相持股,形成伦敦—布鲁塞尔—上海三角融资网络; 1892–1898,并购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多处金矿,引入深井采金技术,1896年利润即达30万英镑,为后续扩张提供现金流; 1897–1899,与南非伦敦—罗德财团合作,拿下德兰士瓦金铜带,赚取高额股息,也积累了对华“铁路—港口—煤矿”一体化投资经验; 1898年派矿师胡佛(Herbert C. Hoover)来华,以“机器销售+技术贷款”切入,1899年成为开平矿务局机器供应商,随即锁定并购目标; 1899年于英租界戈登道设天津代理处,胡佛任首席工程师兼墨林公司驻华代表,负责搜集矿权情报; 1900年6月与比国财团成立“比墨公司”(Sino-Belgian Mining & Railway Co.),专对华放款,以债权换股权。 至于这位胡佛,没错,他就是赫伯特·克拉克·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后世历史上美国第31任总统(1929-1933年在位)。后世历史上,他在1897-1920年间以矿业工程师身份活跃于澳大利亚、中国等国,积累了巨额财富,其中在1901年成为墨林公司的初级合伙人,通过伪造合同、威逼欺骗等手段侵吞开平矿务局,在交易过程及后续伦敦上市等一些列操作中获利400万美元(约后世10亿美元),1908年成立自己的工程公司;1920年后:步入政界,曾任美国商业部长(1921-1928年),1928年当选总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后世历史上,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天津后,张翼为躲避战乱躲入英租界,但被英方以“张翼曾放信鸽接济义和团”为由将其逮捕。英国驻天津领事威胁称,若不配合将处决张翼,迫使其委托德国人德璀琳(天津海关税务司)为“总代理”与墨林公司谈判“保护”方案。胡佛时任开平矿务局总工程师,被墨林任命为谈判代表,与德璀琳合谋,以“中外合办、避免被俄国夺取”为诱饵,德璀琳提出以矿务局资产为抵押换取保护,并诱使张翼签署《保矿手据》,授权其全权处理矿务。 1900年7月30日,德璀琳与胡佛私下签订《卖约》,将开平矿务局全部资产以“中外合办”名义转让给英商墨林公司。1901年1月,胡佛拟就中英文两种草约,中文用“移交”“合办”字样,英文却使用“sell, transfer and convey absolutely”。合同将“租借”篡改为“出售”,且未支付任何对价。胡佛通过威胁(如联合列强施压)和利诱(承诺张翼任终身督办、分红),迫使张翼妥协。 901年2月19日,张翼在天津被迫签署《移交约》和《副约》,承认矿权归属英国公司,但保留“督办”虚名。同日墨林公司在伦敦完成注册,新公司100万英镑股本中,62.5万英镑为“未缴现金”的虚股,仅37.5万英镑股票分给旧股东,相当于用中国人的资产“购买”中国人自己的矿。胡佛与英商吴德斯(E. T. Wotherspoon)被任命为新公司总办,旋即扯下矿区龙旗,换上英国公司旗。英国军队以“保护”为名进驻唐山、林西等矿区,接管矿山、码头及运输系统。至1901年3月,开平煤矿全面恢复生产,但矿权已归属英国开平矿务有限公司。 1901年3–12月,英军继续驻矿“维持秩序”,阻止清政府派员接管;胡佛下令将唐山、林西、秦皇岛、塘沽、上海等8处码头、4.2万亩地皮、6艘轮船及津唐铁路股份全部转入新公司名下,形成“零现金并购”。1901年3月,清政府派严复赴津调查,确认“卖约”非法,但英方以“既成事实”与军事占领为盾,拒绝交回。1903年,中方在伦敦高等法院起诉,官司持续8年;1912年判决承认英方产权,仅允许中方保留30%股份,实质失利。中国当时最盈利、技术最先进的煤矿落入英资之手,后于1912年与滦州煤矿合并为“开滦煤矿”,英国资本长期控股直至195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接收。此次“零成本并购”成为列强在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以军事胁迫+法律文书掠夺中国工矿资产的典型,被史学界称为“近代中国最大利权丧失案”之一。 而在被王月生干扰了的前世此时,德璀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对方不仅知道细节,更可怕的是,完全洞悉了他的弱点。他德璀琳是“坐地虎”,他的根基在中国,他的财富和荣耀都绑定在这片土地上。而墨林和胡佛,更像是“过江龙”,他们可以掠夺,可以冒险,甚至可以失败后一走了之,但他德璀琳不行。对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 “你……你到底代表谁?”德璀琳的声音干涩,失去了之前的从容。 “我代表的是关注此事的资本,以及……历史的公正。”怀特先生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我的委托人建议,与其进行一场注定充满争议、后患无穷的非法交易,不如寻求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比如,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权责清晰的‘托管经营协议’,明确期限和回报,确保中方股东的长期利益。或者,在文件的措辞上留下一些……嗯,‘回旋的余地’,例如,确保中英文版本在某些关键术语上存在‘可解释的差异’。这既能让墨林公司暂时达到目的,也能为您自己,以及张翼大人,留一条体面的后路。” 怀特先生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愉快的商务餐叙:“毕竟,德璀琳先生,时代的浪潮会变。今天强大的联军,明天或许就会撤离。而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将会长久存在。如何选择,关乎您未来的名声,以及……晚年的安宁。您是一位智者,应该能做出最符合自身长远利益的决定。” 说完,怀特先生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留下了一张足够支付餐费和小费的钞票,便转身离开了餐厅,消失在华洋杂处的人流中。 德璀琳独自坐在桌前,面前的美酒佳肴似乎都已失去了味道。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神秘的“怀特先生”和他背后的势力,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他和胡佛精心布置的棋局。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收割,现在却不得不重新权衡其中的风险与代价。窗外,是1901年初春依然萧索的北京,而他的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开平矿务局这笔他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交易,突然变得吉凶难料起来。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9章 京华烟云之瓦德西与赛金花 1901年2月3日,北京,东交民巷,德国使馆区。 初春的寒意仍盘踞在这座饱经蹂躏的古都,夜色中的东交民巷,因各国驻军而显得异样喧嚣,唯有德国公使馆区内一栋二层小楼相对静谧。八国联军总司令、德国陆军元帅阿尔弗雷德·冯·瓦德西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迥异的面孔。 69岁的瓦德西元帅,身着常服,眉宇间带着征战多年的疲惫与审视,正襟危坐在堆满地图与文件的书桌后。他对面,38岁的赛金花(赵彩云),一袭素色旗袍,外罩墨绿织锦毯,慵懒地斜倚在雕花木榻上,指尖轻捏着白瓷茶盏,眉眼间是历经风尘后的通透与淡然。她不仅是京城名妓,更因精通英德语言、周旋于权贵之间,且在联军入京时展现出的胆识与交涉能力,被瓦德西私下称为“北京的观察家”。 红木案几上,摊开着瓦德西刚刚撰写的 《关于中国局势的观察与未来预测》 奏折草稿。空气中,除了雪茄的余味,还弥漫着一种跨越身份与国界的、关于一个古老帝国命运的探讨。 瓦德西随手将奏折草稿推给赛金花,赛金花心有灵犀地随手接过,用自己在德国当外交官夫人那几年苦练的德语迅速地浏览起来。奏折大致的意思是: 1. 对中国停滞性的批判 “中国文化四百年前曾领先欧洲,但此后陷入停滞…尤其未能适应工业革命带来的剧变(铁路、轮船)。长期缺乏外敌压迫,导致民族尚武精神退化。上层阶级愚昧排外,官僚系统腐败僵化,皇室难现振兴之君。” 2. 对中国潜力的洞察 “然有两点不可忽视:其一,四万万民众同属一族,无宗教分裂,且深植‘神明华胄’之文化认同;其二,中国民众蕴含惊人生命力——勤劳、智慧、守法,其生理素质甚至优于欧洲工人。若出现英明领袖,善用西方科技,中国前途不可限量。” 3. 对义和团运动的重新定性 “所谓‘拳民运动’实为民族抗争精神未泯之证。山东直隶十万民众以落后武器对抗联军,失败仅因装备悬殊。此证明中国‘好战精神’犹存,绝非软弱之邦。” 4. 关键预言与警示 “日本明治维新之成功足为镜鉴。若中国觉醒并系统改革,将成不可轻视之力。列强当前所为(如过度索偿、瓜分领土),恐埋下未来复仇之种。” 待赛金花的手指划过奏折上“中国下层阶级含无限蓬勃生气”的段落,瓦德西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赛女士,您久居京城,阅人无数。依您看,我这番对底层民众的判断,是否切中实情?” 赛金花放下茶奏折,微微一笑,眼中却无轻浮之意:“元帅观察入微。去岁拳乱时,我亲眼见过通州乡下的妇人,背着吃奶的娃,肩挑百斤粮担,徒步几十里给义和团送吃食。脚底磨得见了血肉,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认一个死理——‘祖辈传下来的地,绝不能让外人占了去。’这股子藏在草野之间的气,爆发出来是无法阻挡的。” 瓦德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问道:“那么,对于奏折中所言,‘上层阶级愚昧排外,官僚系统腐败僵化’,您又有何见教?” 赛金花脸上的笑意淡去,化作一丝讥诮:“何止是腐败无能?简直是敲骨吸髓。不瞒元帅,我有一远房亲戚在户部当差,他曾言,户部的账册,十本里有九本是假的。各地上缴的税银,能有一半入库已是万幸,余下的,早被层层盘剥,落入私囊。待到呈报御前,所剩已不及十一。拳乱起前,我为一德国商人疏通关节,求见一位户部郎中,对方张口便是两千两白银的‘辛苦费’,还道此乃京中惯例,无人可免。” 瓦德西眉头紧锁:“那么皇室呢?我写道,‘难再产出振作之君’……” 赛金花轻轻一哼,语带寒意:“宫里的老佛爷,如今哪怕远在西安,只怕还在计较排场与用度。她的近侍太监,胆大包天者,早已在暗中典卖宫中之物以中饱私囊。我甚至听闻,之前有内侍将某妃嫔的金镯熔了,出宫盗卖。如此的朝廷,如此的皇室,元帅还指望能出现‘振作之君’吗?” 话题转到现状,赛金花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元帅,您坐在这使馆区内,或不知外面情形。有些联军的士兵,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她斟酌着用词,既不想触怒对方,又必须说出事实,“前日,我认识的一户老实人家,男人只是出门寻些柴火,就被几个醉酒的他国士兵当成拳匪余孽,不由分说打成了重伤,家也被砸了。还有南城的一些店铺,被抢掠一空,店主稍有反抗便遭枪托殴打。这等行径,与土匪何异?长此以往,恐非征服之道,而是结仇之举。” 瓦德西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恼怒,也有无奈。他叹了口气,并非全然为中国人叹息,也带着统帅的烦躁:“赛女士,您所言之事,我并非不知。但您要知道,我这‘总司令’的名号,听着威风,实则……唉!”他难得地流露出疲惫,“各国军队自行其是,军纪松紧不一。军需补给也常依赖本国,我所能直接约束的,主要是我德意志的士兵。对于其他国家的部队,尤其是那些军纪本就涣散的,我的命令往往大打折扣。他们抢掠,有时是为泄愤,有时,甚至是因为本国后勤不济,只能‘就地取材’。” 这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讽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赛金花顺势问道:“那各国之间,如今在谈判桌上,可还顺利?” 瓦德西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冷笑,仿佛在嘲笑一场闹剧:“顺利?不过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俄国人只想独占满洲,对关内事务兴趣寥寥,恨不得我们早点撤军他好放手经营;日本人狼子野心,盯着福建和南方,处处与俄国针锋相对;英国人则要确保长江流域的利益,同时提防着俄德两国过分靠近……至于我们德国,”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冷峻,“皇帝陛下要的是长期的战略利益和商业特权,而非一时的抢掠。但在具体条款上,与英法亦存在分歧。这场谈判,与其说是八国与中国谈,不如说是列强之间先要达成妥协。一团乱麻!” 当瓦德西提到奏折中“若有明主,善用西技,中国前途不可限量”的论断时,赛金花却缓缓摇头,眼中是看透世事的苍凉:“明主?难矣。如今人心散了,道义也失了。我认识的一些读书人,从前满口‘修齐治平’,如今只盘算着如何给洋人做买办、当通译,好多捞些银元。年轻一辈,要么挤破头去教会学校学洋文谋出路,要么就如义和团般莽撞行事,肯沉下心来读圣贤书、思报国之道的,已是凤毛麟角。” “那依您之见,中国未来将走向何方?”瓦德西追问。 赛金花沉默良久,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看穿未来的迷雾:“会变,天翻地覆的变。但未必是变好。要么如俎上鱼肉,被列强彻底分食;要么……便需经历一番痛彻骨髓的内乱,在废墟之上,或许才能逼出一个如同当年收拾河山的高祖皇帝那样的铁腕人物,来重整乾坤。” 瓦德西闻言,不由大笑:“您这番见解,倒像是一位女先知了!不过请放心,德意志的目标清晰,我们寻求的是可持续的长期利益,而非杀鸡取卵式的瓜分。” 对话接近尾声,瓦德西将奏折草稿推向赛金花:“请您再看看,是否有重要的疏漏?” 赛金花目光敏锐地扫过纸页,最终停留在关于边疆的段落,她伸出纤指一点:“元帅,此处提及‘西北蒙藏属国’,却未深究。那些蒙古王公,表面臣服清廷,暗地里与沙俄使者往来密切,将来必是心腹之患。” 瓦德西眼中精光一闪,郑重颔首:“一语中的!此节我会补充。感谢您的提醒,这些来自民间的‘情报’,往往比官样文章更为珍贵。” 赛金花起身前往内室,行至门口,她忽然回眸,烛光在她脸上投下坚毅的轮廓:“元帅,您写这奏折呈与威廉皇帝,万勿只拣他爱听的说。中国的病根,不在肌肤,已入膏肓骨髓了。” 门轻轻合上,书房内只剩下瓦德西一人,对着跳跃的烛火和那份沉甸甸的奏折,陷入长久的沉思。窗外,是沉睡而又躁动不安的北京城。 二人并不知道这份奏折的后续影响: 它直接引发了德国政策转向:瓦德西反对瓜分中国,主张保全清廷为代理人,直接影响德国在《辛丑条约》中支持“以华制华”策略。 预见性争议:奏折准确预言中国民族主义觉醒(如辛亥革命)、技术引进(洋务运动延续)及日本模式参考,但低估了社会革命的复杂性。 西方认知突破:打破“黄祸论”单一面孔,揭示中国衰败与潜力的双重性,被后世视为西方理性分析中国之里程碑。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0章 京华烟云之拯救蠹虫张翼 同一日,天津,英租界核心区域。 戈登堂——英国驻天津领事馆的宏伟主建筑——如同一只沉默的维多利亚式巨兽,红砖白缝的外墙在初春的阳光下透着冷峻。在这座建筑的二层东侧,一间原本用作领事私人书房的套房,如今成了软禁张翼的牢笼。 房间约二十平方米,陈设简单却透着刻意的“体面”:一张铺着灰色羊毛毯的铁架床,一张沉重的桃花心木书桌,两把因使用多年而略显磨损的皮质扶手椅。墙上挂着一幅描绘英国乡村风光的油画,那陌生的田园景致曾让张翼倍感刺目,后来被他偷偷撕下藏起,以示无声的抗议。窗户装着坚固的铁栏杆,虽能俯瞰楼下精心打理的花园,却也时刻提醒着他身陷囹圄的现实。房门由面无表情的英国士兵昼夜看守,进出均需通过翻译通报,毫无自由可言。 自去年七月被英军以莫须有的“接济义和团”罪名扣押于此,张翼的生活便被纳入了一套高度规律、旨在消磨意志的流程中。每日清晨七点,他被士兵的敲门声唤醒,穿着英方提供的、远不如自家丝绸舒适的睡衣,用冷水潦草洗漱。随后,士兵会例行公事地检查房间,确认无异后,递上一份经过严格筛选的英文《字林西报》。上午十点至十一点,是他一天中唯一能踏出房门的时间——在士兵的贴身“陪同”下,于领事馆花园那划定好的草坪区域内散步。他时常看着花园里咕咕叫的鸽子出神,曾私下感叹“看鸽子比看英国人顺眼”。 饮食由领事馆厨师提供,标准高于囚犯,却远不及他身为开平矿务局督办时的排场。午餐常是烤牛肉或羊肉配以寡淡的土豆泥、煮胡萝卜,晚餐则是煎鱼、冷盘火腿奶酪和甜腻的布丁。对于有多年鸦片烟瘾的张翼而言,软禁初期的戒断反应尤为痛苦,英方为“稳定其情绪”,特许每日提供少量印度鸦片膏,由翻译转交,剂量被严格控制,既是施舍,也是枷锁。 他的时间在等待与消极抵抗中流逝。翻译(通常是熟悉中文的传教士或留学生)会定时前来“聊天”,实则探听他对矿务局的态度。张翼从初期的愤然沉默(曾在房内摔碎茶杯),到中期的犹豫彷徨(在内心挣扎“保矿则身败,降敌则名裂,何以自处?”),再到后期,在英方以其在天津读书的儿子张叔俨安全为筹码的暗示下,他已近乎绝望,准备接受那屈辱的“合作”。 然而,昨日午餐后,那位常来的传教士翻译在结束例行的“聊天”后,临出门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门口把守的士兵方向,看似随意地对张翼说道:“燕谋先生(张翼字燕谋),您下次若再到花园散步,万一闹肚子,可千万莫要去旁边园丁用的那处茅厕。今日我路过时突感不适,进去后……唉,简直无处下脚!最后还是手搭着窗台,悬着一只脚才勉强解决问题。唉,中国人这不爱卫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呀!” 这番话当时听得张翼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恼火,觉得这洋人无端指责,甚是失礼。 然而,次日上午,当他在士兵押解下,再次于花园那条固定的石子路上蹒跚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个正在花坛旁忙碌的园丁。那园丁如往常般,见到他便脱下破旧的草帽挥了挥致意,脸上是经年劳作的风霜痕迹。但就在那一瞬间,张翼清晰地看到,园丁的手在放下草帽时,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在自己腹部按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俯下身去,继续侍弄那些花草。 电光火石间,昨日传教士那番看似无心的“抱怨”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张翼混沌的脑海!他猛然醒悟! 下一刻,张翼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Toilet… toilet…(厕所)” 押解的士兵显然对此类突发状况缺乏耐心,粗暴地咒骂了一句,用枪托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指向花园角落那个简陋的、散发着隐隐恶臭的园丁专用茅厕。 张翼捂着肚子,步履蹒跚地朝着茅厕挪去。就在他即将踏入那污秽之地时,士兵却一把拽住他,自己抢先一步,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进去快速检查了一圈,确认并无异常后,才挥手示意他进去。 茅厕内光线昏暗,气味令人作呕。张翼强忍着不适,目光急切地扫视。果然,在角落里几块勉强算是干净的砖块垒起的“平台”上,他看到了——一小叠裁剪得异常整齐的、手掌大小的白纸,上面还压着一支在这个时代堪称稀罕物的自来水笔,而笔管之下,赫然是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 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迅速抓起纸条,同时将那一小叠白纸和笔塞进贴身的内袋。他的目光随后被纸条上加重加粗的四个字吸引:立读速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展读,随即被上面的文字再次震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迈着酸麻的腿走出了茅厕。 守在外面的士兵见他出来,狐疑地瞪了张翼一眼,再次警惕地进入茅厕检查。片刻后出来时,之前张翼留在砖块上的纸片和笔已是不翼而飞。士兵继续押着他,在那片象征着自由与禁锢的花园里,继续着日复一日的、毫无希望的循环。 张翼依旧低着头,步履蹒跚,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些在草地上悠闲踱步、咕咕鸣叫的鸽子时,那双原本灰暗绝望的眼眸深处,已然点燃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那光芒,名为希望,名为转机。 在王月生那跨越时空的视野中,张翼此人,可谓晚清官僚体系孕育出的一个典型悲剧与闹剧的结合体。 此君出身直隶通州(后世北京通州区)一个贫困的旗人家庭,深知向上攀爬的艰辛。他靠着捐纳得了个候补道员的资格,更凭借其机敏干练和善于逢迎的本事,成功攀附上醇亲王奕譞(慈禧太后的妹夫),成为王府随员,获得了强大的皇室资本作为后盾。正是这层关系,在开平矿务局创始人唐廷枢病逝后,使得李鸿章在慈禧与醇亲王府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破格任命张翼这个并无现代企业管理经验的“自己人”为矿务局督办,让他一步踏入了北洋核心的财经圈。 然而,张翼执掌开平后,其管理方式堪称灾难。他停止公开招股,转而大量安插旗籍亲信与通州同乡,导致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工薪单上甚至被查出虚列了高达六千个空额,中饱私囊。后来胡佛在其回忆录中都不无讽刺地提到,“一个付款员的职位需要花费五万两银子才能买到”。在他治下,开平矿务局迅速衙门化,为了迎接醇亲王阅操,他竟敢挪用局款十余万两修建私人洋楼以充门面。 更致命的是,他不再依靠商人资本,转而依赖高息借贷来维持表面繁荣和盲目扩张。经德璀琳牵线,他在1898至1899年间,先后向英商墨林公司借款一百四十万两,向德华银行借款四十五万两,并以开平矿务局的矿产地契作为抵押。这一系列短视的操作,无异于引狼入室,为日后产权的丧失埋下了最深的祸根。 尽管在他接手初期,煤矿产量因前期基础仍在而继续上升,至1899年达到七十三万吨,但背后的成本与债务却如滚雪球般激增。到1900年,开平矿务局负债总额已高达约白银二百万两,年息沉重达百分之八至十,现金流完全依靠借新债还旧债来维持,早已是外强中干。 在后世历史上,正是这位张翼,先是在八国联军侵华时躲入英租界,被英军轻易捕获,成了谈判的筹码;后又昏聩无能(或曰有意纵容),越权签署文件,将开平矿务局的全部资产、地契、铁路、轮船、码头,以“零现金”的方式拱手让予英商成立的“开平矿务有限公司”。中方旧股仅折合三十七万五千英镑的股票,造成了近代中国最大的一桩利权丧失案。 1903年,袁世凯曾两次上奏弹劾他“任意欺罔”、“私提税厘银十万两”,清廷最终将其革职,并勒令限期收回矿权,但木已成舟,终是无果。虽被革职,他仍凭借与那桐、荣禄等权贵的关系上下奔走,试图以“中外合办”的名义挽回些许颜面,然而矿权早已实质性落入英方之手。他晚年寓居天津,于1924年去世。严复曾代他起草奏章,称其签约是“万不得已”,但也承认“前事非一二言所能尽”。郑观应早就评价过他“恃有护符,营私舞弊”,而《字林西报》则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由一个“穷旗人一跃而为天津最富”。 总之,在王月生眼中,张翼此人,“工于心计而缺乏远略”,长于官场钻营与人脉经营,却极度缺乏现代企业治理的才能与为国守业的担当。他以王府亲信的身份空降执掌开平,却用管理衙门的那套腐败手段来经营一个现代化的工业企业,其个人的贪渎与整个“官督商办”体制的脆弱性相结合,共同导致了开平矿权的易手,使他成为了晚清企业失败与外资掠夺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然而,现实往往充满无奈的妥协。尽管王月生对张翼其人鄙夷至极,但为了不让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开平矿务局如此窝囊、如此廉价地被外人非法侵占,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启动应急方案。他动用了本杰明留给他的、潜伏在联军华北驻军中的暗子,花费重金,精心策划,收买了英国领事馆内的看守,配合传递信息。 传递给张翼的信息,核心在于许以利害,给予承诺。明确告诉他,英国人所谓的“保护”实为欺诈,一旦签字,他将成为千古罪人,不仅自身难保,家族亦将蒙羞。同时,王月生向他承诺,只要他严格按照指令行事,在签字问题上坚决顶住,或按照指示在文件细节上做文章(例如坚持中文本的措辞,制造日后解释的空间),不仅能确保他本人在软禁期间的安全无虞,王月生一方更有能力在事后,通过掌握的舆论渠道,将其塑造成一个在强敌环伺、身陷囹圄之际,依然心系国家利权、孤忠义胆、忍辱负重的英雄人物。至于事成之后丰厚的金钱酬劳,以及他家眷的绝对安全和未来安排,更是计划中早已考虑周全的部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看着手下呈上的报告,确认已经收到了张翼从英国领事馆内秘密传递出来的、亲笔书写的“求救及情况简述信”,并且这些亲笔信将通过天津租界英国人所控制的邮局系统,以挂号信的形式寄往海外几家早已打好招呼的权威公证处和律师事务所。那邮局清晰的时间戳,将成为这封信件真实性和时间点的铁证。只不过,海外的公证处和律师事务所需要等待王月生这边的最终指令,才会拆封并选择适当时机公布此事——那时,张翼想必早已脱离了英国人的直接控制。 “妈的,”王月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嫌恶,“想当年我在伦敦,从清廷使馆里营救中山先生,虽说冒险,却也痛快淋漓,是为一腔公义。今天,居然要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动用如此宝贵的关系网,去救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官场蠹虫!”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无力感。 “更讽刺的是,还要亲手将你包装成一个‘孤胆英雄’……真不知道,就算这次暂时保住了矿权,将来把你这样的人物继续放在开平矿务局的位置上,你还会捅出什么更大的篓子,祸害掉多少国家根基……” “唉,”他望着窗外1901年初春灰蒙蒙的天空,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更深的无奈,“或许,这就是身处这个腐朽溃烂时代,不得不品尝的无奈与必须做出的妥协吧。”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1章 高尔夫球场上的报价 就在王月生于东方缜密布局,意图从英国人手中夺回开平矿务局的同时,在遥远的西方,一场即将重塑全球工业格局的世纪交易,正于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的奢华套房里,落下最后的帷幕。 八十一岁的J.P.摩根,这位华尔街毋庸置疑的帝王,端坐在厚重的桃花心木书桌后。他指尖轻轻拂过桌上那份文件的烫金封面,仿佛在触摸一顶无形的王冠。文件内页,四亿八千万美元的数字墨迹未干。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威严的嘴角转瞬即逝——美国钢铁业的“皇冠明珠”,终于被他纳入囊中。 这场交易的序曲,并非始于枯燥的财务报表,而是响起于一片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它源于一位六十五岁老人功成身退的慈善理想,更成就于一场洞察人性的精密心理博弈。 安德鲁·卡内基,昔日的苏格兰穷小子,如今的“钢铁大王”。他的卡内基钢铁公司掌控着全美四分之一的钢产量,年利润惊人。然而,步入晚年的他,内心已被另一种渴望占据。自1899年出版《财富的福音》起,他便公开宣言:“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他立志将毕生财富倾注于教育与和平,而非遗予子孙。出售帝国,成立前所未有的慈善基金会,成为他的人生终章。 J.P.摩根,金融界的无冕之王。他的触角已深入铁路、银行等诸多命脉,唯独钢铁业,因卡内基这座大山的存在而未能一统。卡内基钢铁是其构建托拉斯帝国版图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他的目标并非单纯盈利,而是“终结竞争”,打造全球第一家资产超过十亿美元的超级垄断巨头——美国钢铁公司(U.S. Steel)。 摩根深知,卡内基视钢铁如生命,且对华尔街的银行家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直接谈判,必遭拒绝。他的突破口,出人意料地落在了卡内基的妻子——路易丝·惠特菲尔德·卡内基身上。 这位与卡内基相伴数十载的夫人,比任何人都了解丈夫的内心:他酷爱高尔夫,球局胜利能让他心情极佳;他对慈善抱有宗教般的热忱;他厌恶被胁迫,却尊重来自“朋友”的真诚建议。 路易丝主动向摩根透露了这些“情报”,并含蓄地暗示:“或许,在他打完一场好球,身心最为放松的时刻,提出那个构想,会有所不同。” 摩根立刻领悟:这并非一场传统的商业谈判,而是需要 “创造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时刻”。 1900年秋末,在新泽西州一家静谧的乡村高尔夫俱乐部,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上演。 摩根的心腹,同时也是卡内基得力助手的查尔斯·施瓦布,以朋友小聚的名义邀请了卡内基。第一天球局,卡内基状态神勇,打出逼近职业选手水准的72杆,心情极为舒畅。在俱乐部的露台上,手持威士忌的卡内基,“意外”地遇见了等候在此的摩根。 摩根绝口不提收购。他端起酒杯,与卡内基聊起了《财富的福音》,聊起了慈善的宏大愿景。“个人的力量终有穷尽,”摩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说服力,“但若能让卡内基钢铁这座巨大的利润引擎持续运转,将其产出系统地用于您所追求的教育与和平事业,其影响岂非远超您个人的散财?” 卡内基沉默了片刻,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J.P.,你说得有理……但我已厌倦了管理的琐碎,只想解脱。” 次日,四人再次下场。阳光和煦,草皮柔软。打到第十六洞时,摩根仿佛不经意地对身旁的施瓦布说:“查尔斯曾和我提过,若是能将你的钢厂、我的铁路和矿山更紧密地协同起来,效率或许能翻上一番……当然,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卡内基笑了,用球杆轻轻点了点地面:“得了,J.P,你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时机已到。摩根停下脚步,目光直视卡内基:“我愿意出四亿八千万美元,买下卡内基钢铁。安德鲁,这并非只为我自己,更是为了让这家公司能持续为美国创造价值,也为了能有一个稳定而庞大的资金来源,去实现你那伟大的慈善理想。” 四亿八千万!这个天文数字远超卡内基的预期。更重要的是,摩根的话语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对高效、持久践行慈善的渴望。 当晚,回到纽约宅邸的书房,卡内基在灯下摊开信纸,亲手写下: “我同意以四亿八千万美元的价格,将卡内基钢铁公司售予您。条件:我只要现金与债券,不持有新股,以免市场波动影响我的慈善计划。” 信使将便笺送至摩根府上。金融帝王展信一阅,只回了两个字: “成交。” 1901年3月,协议正式签署。美国钢铁公司(U.S. Steel)横空出世,资产高达十四亿美元,占据当时美国GDP的7%,控制了全国65%的钢产量,一个前所未有的垄断帝国就此诞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摩根的帝国:通过整合产业链、操纵价格、挤压并收购中小竞争者,摩根迅速将美国钢铁业带入托拉斯时代,其影响力渗透至国家经济的每一个角落。 卡内基的遗产:他个人实得二点二五亿美元巨款,随后悉数投入慈善事业。纽约卡内基基金会随之成立,两千五百座“卡内基图书馆”遍布英美,资助了无数教育科研与和平事业。他真正践行了“富有着死去是一种耻辱”的誓言。 这场发生在华尔道夫酒店的交易,表面是资本与慈善的交换,实则是美国从“野蛮生长”的镀金时代迈向“有序垄断”与“社会责任”并存的进步时代的缩影。它既留下了扼杀竞争、财富高度集中的阴影,也开创了现代制度化慈善的先河。 而在东方,尚在谋划实业救国的王月生,此刻还未能完全预见,这种由金融资本强力整合实业、并与社会责任进行捆绑的西方模式,在未来将对他和他的祖国,提出怎样严峻的挑战与启示。 利用约柜,王月生悄然抵达纽约。在一家私人俱乐部的橡木镶板书房内,他见到了好友,仍沉浸在家族刚刚完成的惊天并购案兴奋中的小摩根——亨利·斯特吉斯·摩根。 “Eason!” 亨利热情地迎上来,递过一杯冰镇香槟,脸上泛着红光,“你无法想象,当父亲收到卡内基先生亲手写下的那张报价便条时,他对我说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模仿着J.P.摩根那低沉而笃定的语调:“‘即便安德鲁再多要一亿,甚至两亿,我也会给他。’ 那一刻,我明白我们拿下的不仅仅是一家公司。” 王月生与亨利轻轻碰杯,水晶杯发出清脆的鸣响。“一次伟大的交易,亨利。”他微笑道,目光却深邃,“但你可曾想过,这件事更深层的意义?” 亨利略一沉吟:“它缔造了这个时代第一个资产超过十亿美元的巨人,U.S. Steel,这本身就是一个里程碑。” “不止于此,”王月生缓缓摇头,走到悬挂着世界地图的墙边,手指划过北大西洋,“这意味着,仅卡内基钢铁公司一家的年产量,就已超过整个大英帝国钢铁总产量的三倍。 当量的积累达到如此悬殊的程度,世界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了。” 他转过身,看着亨利:“我预计,当三件事的效应完全显现,英国公众和社会精英才会第一次真正痛苦地意识到,他们与美利坚,早已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了。” “三件事?”亨利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放下酒杯,做出倾听的姿态。 “第一件事的种子,在四分之一个世纪前就已埋下。”王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回溯者的冷静,“1875年,吉尔克里斯特-托马斯碱性转炉炼钢法问世。这项技术,让德国控制下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那些储量超过六亿吨、曾被视作废矿的含磷铁矿,一夜之间变成了宝藏。” 他进一步解释:“这不仅让德国的铁矿资源凭空增加了120%,更重要的是,在冶炼钢铁的同时,还能产出珍贵的化工原料磷酸。自此,德国钢铁工业迅猛崛起。到今年(1901年),德国的钢产量(请注意,是钢,不是铁)、铁路总里程和发电量,预计将分别达到英国的近三倍和两倍。甚至在顶尖制造工艺上,克虏伯公司已经能轧制重达130吨、厚30厘米的巨型钢材,其‘克虏伯标准装甲钢’已经反向输出,取代了英国的‘哈维硬化钢’,成为英国皇家海军新建战舰的装甲标准。” 亨利吸了一口凉气,他商业嗅觉敏锐,立刻明白了这组数据背后的含义:德国在核心工业能力上,已经全面超越了大英帝国。 “那第二件呢?”他追问。 “第二件,此刻正在南非的草原和山地上血腥地进行着——布尔战争。”王月生的语气变得沉重,“这场战争,将会像一面残酷的镜子,彻底照出大英帝国华丽袍子下的窘迫。它将向世界证明,英国的军力和国力,不仅难以支撑其继续扩张庞大的殖民地,甚至连维持现有体系的运转都已捉襟见肘。当然,”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审慎,“一头衰老的雄狮,余威尚存。那些曾被它利爪教训过的国家,还需要一些年月,才敢真正相信并试探这份虚弱。” 亨利眼中闪过恍然与深思的神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Eason,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旧的秩序正在松动,新的力量正在崛起。而我们……”他没有说下去,但目光与王月生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充满了对未来的审视与野心。 窗外,是二十世纪初纽约蓬勃向上的天际线;而在书房内,两个年轻人基于对历史脉络的清晰洞察,正在为属于他们的时代,默默举杯。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2章 《远东商业》的议和前景预测 1901年2月20日(辛丑年正月初二),广州城尚沉浸在些许节日余韵中,但最新一期的《远东商业》周刊的文章,却在商界、政界乃至关注时局的洋人圈层中,激起了层层巨浪。这份在广州、香港同步发售的刊物,其头版头条赫然是一篇署名“观潮生”的特约评论员文章——《议和大纲前景蠡测与远东商业应对刍议》。文章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笔触,剖析了正在北京紧锣密鼓进行的《议和大纲》谈判可能带来的深层次冲击,其观点之犀利、预测之大胆、论证之缜密,令人读之脊背发凉,却又不得不深以为然。 文章核心论点与论证如下: 惩罚性赔款:饮鸩止渴,祸根深埋 预测: “观潮生”开宗明义指出,列强很可能超越传统的“赔偿损失+军费开支”模式,额外提出带有明显惩罚性质的巨额赔款要求。此举目的有二:一为在道义上彻底羞辱清政府,彰显征服者权威;二为在经济上攫取远超其实际“损失”的额外收益,满足国内政治或资本贪婪。 风险: 文章犀利地剖析其危害: 民族情绪触底反弹: “庚子拳乱”虽被联军在华北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民族屈辱感却已深入骨髓。若惩罚性赔款如泰山压顶般降临,且其负担(无论是摊派还是增税)最终落到全国各省份、各阶层国民身上,这种“无差别羞辱”将远超惩办“祸首”或局部驻军带来的刺激。在无力正面对抗列强的情况下,这股被强行压抑的滔天怒火,其矛头极可能转向中央朝廷——正是朝廷的无能与屈辱,才招致此等奇耻大辱与全民负担。 中央合法性崩溃: 文章强调,庚子之变后,清廷的统治合法性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两宫西狩”的狼狈,“祸首”被推出来顶罪的自保,早已令天下离心。惩罚性赔款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任何试图强行摊派、加征的举动,都可能成为引爆地方反抗或民间骚乱的导火索,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届时,朝廷号令不出京师,地方各自为政,甚至公开抗命,绝非危言耸听。 商业对策: 因此,文章强烈建议,一旦谈判中显露惩罚性赔款的苗头,所有在远东(尤其中国)有重大利益关联的商行、银行及投资者,必须立即启动针对大部分沿海开放口岸及长江流域核心城市的紧急商业避险预案。包括但不限于:收缩信贷、加速应收账款回收、减少高风险长期投资、增加现金储备、评估资产安全(如仓库、工厂安保升级),甚至考虑部分业务暂时撤出。核心逻辑:防范因中央权威崩塌、地方秩序不稳引发的商业环境系统性风险。 沙俄:索赔之刀,割地之谋 预测: 文章将矛头直指沙俄帝国,认为其是利用“索赔”进行地缘政治讹诈的最危险玩家。沙俄以“配合联军行动”为名出兵东北,实际已强占东三省大片土地,攫取了远超“配合”所需的巨大利益(如中东铁路控制权、驻军权)。 风险: 双重勒索: 沙俄极可能以其在东北的“军事行动”为借口,要求清政府支付巨额“军费补偿”。然而,这笔“补偿”很可能与其实际支出严重不符,且最关键的是,沙俄很可能在拿到赔偿后仍拒绝撤军,企图将既成事实永久化。这将形成对东北的事实占领。 以赔款促破产,以混乱谋割占: 文章更提出一个惊悚的推论:沙俄的真正野心,可能远不止东北。其在中国西北(新疆)、外蒙古地区已深耕多年,影响力巨大。它可能故意提出一个高到清政府根本无法承受的天价索赔(远超其实际“贡献”或“损失”),目标就是逼迫清廷财政彻底破产。一旦清廷因无力支付赔款而信用崩溃、中央权威瓦解、全国陷入混乱,沙俄便能以“维持秩序”、“保护侨民与商业利益”等借口,出兵或策动其代理人,公然割占或实控东北、西北、外蒙! 这将是其“索赔”的终极目标——一举多得,鲸吞蚕食。 商业对策: 文章警告,凡业务与东北、西北、外蒙古地区紧密相关的企业(如矿产勘探、皮毛收购、铁路相关、对俄贸易商行、持有相关地方债券的银行等),必须立即进行最高级别的风险性评估。评估重点在于:沙俄索赔动向、其在上述地区的军事政治动向、清廷对该地区控制力的实际状况。评估结果若为高风险,则必须果断、迅速地处置相关债权债务、冻结相关投资、转移或变卖无法带走的固定资产。切莫因贪图短期利润或心存侥幸,陷入地缘政治风暴的漩涡中心。 赔款执行:苛政猛虎,民穷财尽 预测: 文章基于对清廷基层治理能力和历史经验的深刻洞察,断言:无论最终赔款总额是多少(即使相对“合理”),其实际执行过程必然演变成对底层民众敲骨吸髓的灾难。 论证: 加征浮收,层层盘剥: 朝廷为筹集赔款,必然向各省摊派。各省督抚为完成任务并从中渔利,会向下层层加码。州县官吏、差役胥吏更会借机大肆“加征”、“浮收”、“勒索”,巧立名目,中饱私囊。按照历史经验数据(如太平天国战争时期厘金征收),最终落到具体纳税人(主要是农民和小手工业者)头上的实际负担,往往是朝廷规定“正税”的250%至300%甚至更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购买力枯竭,土地兼并加剧: 文章深刻指出,这些被各级中间环节吞噬的巨额“附加费”,绝不会转化为国内普通居民的消费能力,也不可能被用于国家工业化建设所需的购买力。它们只会按照千百年的老路,被地主、官僚、豪绅们集中投入到购买土地上。文章分析道:在现行地租已高达收成的50%、正税负担又占20-30%的残酷压榨下,庚子赔款及其衍生的层层盘剥,将成为压垮底层民众的最后一根稻草,必然导致大面积的自耕农、佃农破产。破产农民为求生计,只能低价变卖土地,土地价格将因此进一步下跌。而这恰恰为手握大量赔款“浮收”资金的官僚、地主、豪绅提供了绝佳的“逢低吸纳”、大规模囤积土地的良机。土地兼并将空前加剧。 商业对策: 基于以上分析,文章提出截然不同的商业策略: 金融与土地部门:可密切关注土地市场动态,特别是破产农民抛售土地集中的区域。土地价格下跌趋势一旦确立,可视为长期囤积土地资产的战略机遇窗口(尽管其道德风险极高)。 零售与进口部门(尤其是洋布、煤油等日用洋货):必须大幅调低未来数年的市场销售预期! 原因清晰:底层民众购买力因破产和沉重负担将急剧萎缩,市场整体消费能力将陷入长期低迷。依赖普通民众消费的进口商品,将面临需求断崖式下跌的风险。 无差别惩罚:东南离心,国将不国 预测与警告: 这是文章最具政治爆炸性的部分。“观潮生”尖锐指出:如果列强在《议和大纲》中,对已在庚子年明确实行“东南互保”、切实履行了保护外国侨民和商业利益义务的东南诸省(如两江、两湖、两广),施加与“肇事”的华北地区同等的惩罚性赔款摊派或制裁,那将犯下不可挽回的战略错误! 逻辑与后果: “乱命不奉诏”的先例: 东南督抚们(刘坤一、张之洞等)在庚子年拒绝朝廷“宣战”和“勤王”诏命,以“乱命不奉诏”为由推行“互保”,本质上是地方实力派对中央权威的一次公开挑战和成功切割。 “拒战”有理,“拒赔”亦同: 文章强调,既然东南诸省可以以“保护列强利益、避免更大动乱”为由,拒绝执行朝廷要求他们出兵与列强开战的命令,那么,他们同样有绝对充分且站得住脚的理由,拒绝为华北地区(直隶、山西等)的动乱及其引发的“祸患”承担惩罚性的经济后果(赔款摊派)。要求东南为华北的“错误”买单,在逻辑和道义上均无法自圆其说。 信任崩溃与地方割据: 一旦列强无视东南“互保”之功,强行推行无差别惩罚,将产生灾难性后果: 对列强: 严重打击东南督抚及地方士绅对列强的信任与合作意愿。他们会认为列强背信弃义、贪得无厌,与列强合作维护地方稳定的基础将荡然无存。 对清廷: 朝廷若屈从列强压力,强令东南分担巨额赔款,东南诸省必然公开抗命。朝廷既无实力(尤其在北洋新军受创后)也无道义强制力迫使东南就范。这标志着中央政权对最富庶、最重要的东南半壁江山控制力的彻底丧失。 最终局面: 文章得出结论:无差别惩罚政策几乎必然导致清帝国事实上的解体——华北残破,朝廷困守;东南膏腴之地形成事实割据,拒绝向中央输饷纳赋;其他省份或效仿东南,或陷入混乱。统一的、具有合法性和执行力的中央政府将不复存在! 商业对策: 面对这种“国将不国”的最高级别政治风险,文章要求商业决策者必须以“地方实际割据或全国性混乱”为最坏情景假设,进行商业布局和风险对冲设计。这意味着: 将中国视为多个独立或半独立的经济/政治区域来评估风险和机会。 强化与地方实力派(如东南督抚、潜在的地方强人)的直接联系与合作,而非依赖中央渠道。 业务布局需考虑区域自给自足能力(如分散供应链、区域仓储)。 金融体系需考虑区域货币、地方债券信用风险剧增的可能性。 制定极端情况下的资产保全与人员撤离计划。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3章 预测的影响 整篇文章虽以“商业对策”为名,但其核心意图已昭然若揭:它是一份面向列强(尤其是英、美、日等与东南利益攸关者)的战略预警书和政治劝诫书。 对列强(英、美、日等): 文章以冷峻的商业逻辑和地缘政治推演,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过度索求,尤其是包含惩罚性赔款及无差别摊派,必将导致清廷垮台和全国大乱。 而最大的赢家将是沙俄——它将趁乱实现其鲸吞中国北方领土的野心。这显然不符合英、美、日等国在华(尤其在东南)的长远商业利益和地缘政治平衡。文章暗示列强应认清形势,在赔款问题上保持克制,尊重“东南互保”的现实成果,避免逼迫过甚。 对东南督抚及地方实力派(弦外之音): 文章精准地描述了东南拒绝摊赔的“合法性”依据(“拒战”有理,“拒赔”亦同)和可能后果(割据自立)。这无疑是在为东南势力提供舆论支持和行动背书,鼓励他们在谈判后期,若列强和朝廷逼迫过甚时,敢于“掀桌子”——即公开拒绝执行摊赔命令,以实际行动宣告中央权威的破产。文章暗示:只有展现出这种玉石俱焚的决心,才能迫使列强(特别是英、美)意识到维护一个至少能控制东南、维持基本秩序的“合法中央政府”的重要性,从而在谈判桌上对沙俄的贪婪和其他不合理的惩罚性要求施加约束,最终达成一个相对“可执行”的协议,避免国家彻底崩溃、列强(尤其沙俄)浑水摸鱼的局面。 这篇惊世骇俗的文章一经刊出,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 广州、香港的中外商界哗然,争相抢购传阅,电报房业务量激增,大量摘要被发往上海、天津、北京乃至伦敦、纽约、东京。 外国驻广州、香港的领事、商团代表震惊不已,紧急将全文翻译并加急报送本国驻华公使及外交部。其观点,尤其是关于沙俄野心和无差别惩罚后果的部分,引起了英、美、日外交官的极大重视和私下讨论。 东南督抚衙门(如两广总督陶模、虽刘坤一、张之洞不在广州,但其亲信皆能迅速获知)内气氛微妙。文章精准说出了他们不便明言的心声和底线策略,为他们在后续可能的摊赔之争中提供了绝佳的理论武器和舆论铺垫。 北京谈判桌旁的李鸿章团队,也很快收到此文。于式枚将其与王月生的密信策略相互印证,更坚定了在赔款问题上据理力争(尤其是抵制沙俄无理要求)的决心和策略方向。 至于沙俄方面,则暴跳如雷,视此文为对其野心的恶意揭露和阻挠,想方设法对《远东商业》及幕后之人施加压力。 这篇以“商业预测”为外衣、实则搅动天下大势的文章,其涟漪正迅速扩散,其影响注定深远。王月生(和他扶持的郑贯公)通过这份新生的刊物,成功地将自己洞悉未来的战略判断和对各方利害的精准拿捏,投射到了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谈判之中,为这纷乱的棋局,又投下了一枚充满变数的棋子。 文章内容传到西安,守旧派王公大臣(如刚毅余党、部分满洲亲贵)勃然大怒,痛斥《远东商业》“大逆不道”、“离间中外”、“煽动地方抗命”,要求严惩办报人郑贯公,甚至迁怒于两广总督陶模监管不力。慈禧太后在朝会上也表现出“龙颜大怒”,斥责文章“危言耸听”、“动摇国本”。 然而,在私下召见心腹(如荣禄)时,慈禧的态度却微妙得多。她敏锐地捕捉到文章的核心价值: 文章精准点出了列强(尤其英、美、日)最担心的后果——清廷垮台、沙俄坐大、东南割据、条约无法执行。这正是清廷无力表达却梦寐以求能传递给列强的信息。 文章为东南督抚拒绝摊赔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合法性”论述和舆论支持。这等于给了慈禧一把“借刀杀人”的刀——利用东南地方势力作为筹码,向列强施压,争取降低赔款总额,特别是抵制沙俄的过分要求。慈禧深知自己无力控制东南,与其强行摊派引发公开决裂,不如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东南以此为由去“闹”。 朝廷的“震怒”仅限于口头和姿态,并未下达实质性的严厉查办命令(仅发了一封不痛不痒的申饬电报给陶模)。同时,李鸿章在京谈判团队(通过加密电报)与西安行在保持着密切联系,传递着列强对文章的反应。西安方面默许甚至暗示李鸿章团队,可以在谈判中“不经意”地提及东南不稳的“隐忧”,以及沙俄野心引发的普遍担忧。一场由地方报刊“发难”、中央佯装震怒却暗中支持、地方实力派即将登台唱主角的“逼宫”大戏,在默契中拉开了序幕。 于式枚第一时间将文章全文及摘要呈送李鸿章。病榻上的李鸿章仔细阅读后,蜡黄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苦涩的笑意。他对于式枚叹道:“此子(指王月生)… 真乃神鬼手段!借商贾之口,道破庙堂之局,直击列强软肋。东南拒赔之论,虽逆耳,却是实情,亦是我等手中… 为数不多的筹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鸿章团队迅速调整谈判策略。在后续与列强(尤其英、美、日公使)的会谈中,李鸿章、奕匡等人不再仅仅哭穷,而是有意识地、忧心忡忡地引用《远东商业》的分析(“此乃沪港商界公论,非吾等臆测”),强调惩罚性赔款和无差别摊派必然导致中央权威崩溃、地方拒缴、全国财政体系瓦解,最终结果是“赔款协议成一纸空文”,“贵国所求之利益,反成镜花水月”。 李鸿章团队将文章揭露沙俄野心的部分,作为离间列强、争取英美德日支持的关键武器。私下向英、美、日公使展示沙俄在东北拒不撤军、持续增兵的证据,结合文章观点,暗示沙俄才是谈判的最大破坏者和最终受益者。“若因满足俄国之贪欲而致中国解体,诸国在华之商务根基将毁于一旦,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列强(特别是态度强硬的德、俄)施压要求确保赔款来源时,李鸿章“无奈”地表示:“朝廷自当竭力筹措,然…东南各省情形特殊,彼等自认于庚子年保境安民有功,今若强令其分担巨额赔款,恐…激起变故。刘、张诸公(刘坤一、张之洞)来电,言及商情激愤,民情汹汹…” 点到即止,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李鸿章团队成功地将《远东商业》的“预测”转化为谈判桌上实实在在的威慑力量。 东南督抚们(刘坤一、张之洞、陶模、袁世凯等)对《远东商业》的文章心领神会,迅速行动: 在他们的默许甚至授意下,东南各大报纸(如上海的《申报》、《新闻报》,广州的其他报纸)纷纷转载或发表评论,声援《远东商业》观点,尤其强调“东南无辜”、“拒赔有理”、“强行摊派必致东南财源枯竭、商埠萧条”。各地商会、士绅团体也纷纷上书督抚,表达对“无端受罚”的强烈不满和对“保护地方元气”的诉求。一时间,“东南拒赔”成为公开的舆论潮流。 刘坤一、张之洞等重量级督抚,纷纷以“密电”或通过半公开渠道(如接受外媒采访)向朝廷和列强表达“苦衷”:强调东南在庚子年维持秩序、保护洋商的巨大贡献;痛陈地方财政已极度困难(练兵、新政需款浩繁);隐晦而坚定地暗示,若朝廷屈从列强压力对东南强行摊派巨额赔款,他们将“力有不逮”,“恐难约束地方”,“万一激起民变,影响通商大局,则非我等所愿见矣”。这几乎是公开的“抗命”预告。 东南各省在军事(如加强新军控制)、财政(截留税款、筹集备用金)、人事(安插亲信)等方面悄然加强部署,为可能出现的摊派对抗乃至事实割据做准备。盛宣怀控制的电报局网络,成为督抚间协调立场、传递信息的关键渠道。 东南督抚们默契地扮演了“不稳定因素”的角色,他们发出的信号清晰而强硬:列强和朝廷若想在东南拿到钱,就必须接受一个“合理”的、东南能够且愿意承担的赔款额度,并且必须遏制沙俄的野心。否则,大家鱼死网破。这场由《远东商业》点燃、东南督抚接力放大的“逼宫”,极大增加了李鸿章在谈判桌上对抗漫天要价(尤其是沙俄)的底气。 在民间(尤其东南及通商口岸)文章引发巨大恐慌和共鸣。商人们加速了《远东商业》建议的避险操作(收缩、转移资产),加剧了经济下行压力,客观上印证了文章关于“市场萧条”的预测。同时,对“无差别惩罚”的愤怒也真实存在,成为东南拒赔的社会基础。 对于士绅与新知识分子,文章对清廷无能的揭露、对赔款后果的分析,深刻刺激了这部分人群。加速了他们对清廷的失望和对变革的思考。文章展现出的对国际形势的洞察力,也让一部分人开始关注《远东商业》和《参考消息》这类新式媒体。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4章 量中华之物力 底层民众对“加征浮收”的恐惧弥漫,尤其在农村。土地抛售和兼并的苗头开始显现,社会不安定因素增加。 孙中山等革命党人敏锐地抓住了《远东商业》文章引发的国际关注和清廷困境。他们在日本、东南亚、欧美等地加大活动力度: 在公开演讲和发布的宣言中,直接引用《远东商业》的观点作为论据,宣称清廷已彻底丧失统治能力,其垮台是必然且迫近的。强调革命党才是未来中国的代表,任何与即将崩溃的清廷签订的不平等条约,革命政府概不承认! 革命党人描绘了一幅清廷倒台后,各省独立、军阀混战、列强条约权益完全无法保障的混乱图景,与《远东商业》预测的“全国混乱”形成呼应。 革命党的声音虽然仍被主流列强政府视为边缘,但其与《远东商业》那篇被广泛讨论的“权威预测”形成了奇特的互证。这加深了英、美、法、德、日等国决策层的忧虑: 他们开始认真思考:如果清廷真如《远东商业》所预言、革命党所鼓吹的那样崩溃了,我们在华庞大的投资、贸易、传教利益怎么办?谁来保证条约的执行?混乱中,沙俄是否会真的趁机吞并大片领土?革命党的“不承认条约”宣言,尤其具有杀伤力。 王月生的海外合作势力则开始精准引导舆论,塑造“文明”共识。 在伦敦、巴黎、柏林、华盛顿、东京,王月生的合作者(如德文郡公爵的幕僚、摩根家族的说客、犹太金融家控制的媒体人、与德国实业界关系密切的学者)积极活动: 向本国议员、外交官、媒体分发《远东商业》文章的译文和精要分析,强调其预测的严肃性和背后反映的中国真实民意; 组织内部研讨会/吹风会:邀请有影响力的政商学界人士,深入讨论惩罚性赔款的长远危害: 经济层面:算大账——过度勒索将摧毁中国市场购买力,断绝未来持续稳定的利润来源(“几千万镑(法郎/马克/美元)的赔款进了国库,却永远断送了中国人的后续购买力”)。强调可持续的商业利益远胜于一锤子买卖; 道义层面:猛烈抨击惩罚性赔款是“不文明”的掠夺行为,与联军出兵“惩罚邪恶(义和团)、守护文明(使馆侨民)”的初衷背道而驰,将彻底败坏国家形象(“失去了道义”,“从心底被中国人所仇恨和抵触”); 政治层面:警告这只会肥了清廷贪官(“让中国政府的各个阶层大发横财”),并造成“远东基层民众的人道主义灾难”,引发更大规模的社会动荡; 地缘层面:反复强调最大的受益者是沙俄,其扩张野心将打破远东平衡。 合作势力影响下的主流报纸(如英国的《泰晤士报》、美国的《纽约时报》、法国的《费加罗报》、德国的《科隆日报》等)开始出现反思声音: 刊登评论员文章,呼应《远东商业》观点,质疑惩罚性赔款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报道东南拒赔的舆论和地方不稳的消息; 揭露沙俄在东北的扩张行径,将其描绘为和平的破坏者; 刊载传教士或商人关于中国民生困苦、无力承担巨额赔款的目击报道,渲染人道主义关切。 在王月生势力持续、多角度的影响下,一种新的叙事和共识在除沙俄外的列强(尤其是英、美、日,德、法国内也有相当声音)精英圈层中逐渐形成并占据上风: “这次对中国的战争,是必要的惩罚与文明的守护。但和平谈判的目标应是恢复秩序、保障未来利益,而非贪婪的掠夺和无差别的惩罚。过度的、特别是惩罚性的赔款要求,不仅不道德、不文明,更是极其愚蠢的——它会摧毁我们赖以获利的中国市场,制造人道灾难,加速清廷崩溃,引发更大混乱,最终让我们的条约权益落空,并可能让野蛮的沙俄成为唯一赢家。我们必须追求一个‘合理’、‘可持续’的解决方案。” 这场由一篇商业评论文章引发的、多方势力心照不宣或主动配合的“大戏”,对辛丑谈判产生了关键性影响。它极大地遏制了列强(尤其是德、俄)最初极其苛刻的赔款要求。 沙俄因其野心被充分暴露并遭到其他列强(尤其英、日)的警惕和抵制,在赔款问题上未能完全如愿,其单独勒索的企图受挫(尽管它仍强占了东北大量利益)。 英、美、日等国出于自身长远利益和对“东南拒赔”导致清廷垮台、沙俄坐大的恐惧,转而支持一个相对“可执行”的赔款总额和分摊方案(虽然总额仍极其巨大,但远低于最初的狮子大开口,且一定程度上考虑了东南的承受能力)。 清廷中央和李鸿章团队,通过默许甚至利用这场“逼宫”,成功地将东南地方势力转化为谈判筹码,部分实现了“祸水南引”和抵制沙俄的目标,艰难地保住了中央最后一丝颜面和执行赔款协议的希望。 《远东商业》和背后的郑贯公(王月生),一举奠定了其在远东信息分析和舆论引导领域的权威地位,成为各方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次事件也深刻暴露了清廷中央权威的彻底空心化和地方实力派的崛起,为未来十多年的政局埋下了伏笔。 王月生通过精准的情报、超前的洞察和强大的资源网络,以一篇看似客观的商业评论为杠杆,成功撬动了历史的进程,将列强的贪婪暂时约束在“可持续掠夺”的框架内,为风雨飘摇的中国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然而,清廷的腐朽和列强的本质并未改变,更大的风暴仍在酝酿。 光绪二十七年正月廿七(1901年3月17日),北京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 海关总税务司罗伯特·赫德爵士坐在橡木书桌前,金丝眼镜后的蓝灰色眼睛里映着两份摊开的文件。一份是十天前清廷明发上谕的抄本: “本年夏间,拳匪构乱,开衅友邦,朕奉慈驾西巡,京师云扰。迭命庆亲王奕匡、大学士李鸿章作为全权大臣,便宜行事,与各国使臣止兵议和。昨据奕匡等电呈各国和议十二条大纲,业已照允,仍电饬该全权大臣将详细节目悉心酌核,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那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被朱笔圈出,旁边有他潦草的英文批注:“绝望的坦诚。”另一份是二十天前送到的香港《远东商业评论》,上面那篇《议和大纲前景蠡测》的文章,被他用红铅笔画满了道道。 六十六岁的赫德在中国待了四十七年。他熟悉这个国家就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知道哪条河道能走多大的船,知道哪个口岸能收多少税,知道地方官员如何做假账,也知道朝廷的国库到底有多空。 可现在,连他都觉得棘手。 门被轻轻敲响。秘书引进来三个人:汇丰银行北京分行经理熙礼尔,德国公使馆参赞穆默德(公使穆默的堂弟,负责财政事务),还有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的代表杜白蕾。 “诸位请坐。”赫德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想必都看过那份香港的杂志了。” 熙礼尔最先开口。这个精瘦的苏格兰人操着一口带上海口音的官话:“文章写得狠毒。说惩罚性赔款会让清廷崩溃,地方造反,最后谁都拿不到钱。现在伦敦金融城已经在议论了——如果中国真的乱成一团,我们持有的中国债券会不会变成废纸?” “所以我们要算出个准确的数字。”赫德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表格,“不能太少——不然各国国内无法交代;也不能太多——不然真把中国压垮了。这个分寸,就是我们要找的。” 杜白蕾插话,法语口音很重:“我国政府的态度很明确:赔款必须体现法兰西的尊严。去年我们在义和团事件中损失了七名传教士、两处教堂,还有……” “我们都看过清单了。”赫德打断他,“问题是,中国赔不起那么多。我这里有海关过去五年的税收数据。”他推过表格,“每年关税约两千五百万两,盐税约一千三百万两,常关税、厘金加起来约八百万两。这是中央能实际控制的收入。地方那些田赋、杂税,朝廷能收上来三成就不错了。” 穆默德仔细看着数字:“也就是说,清政府年收入大约在四千五百万两左右?” “实际可支配的不到四千万。”赫德修正,“要维持八旗饷、绿营饷、官员俸禄、宫廷开支,还有河工、赈灾这些。去年实际结余……”他顿了顿,“是负一百二十万两。” 房间里一片寂静。 窗外传来俄国兵营的操练声,皮靴踏地的节奏整齐而沉重,像在给这个衰朽的帝国敲丧钟。 “所以,”熙礼尔缓缓说,“如果赔款数额超过中国年收入的一半,他们就只能借债。而借债需要抵押——最好的抵押品,就是海关税和盐税。” 赫德点头:“这正是关键。如果我们把赔款定在每年两千万两左右,中国就得用全部海关税和一半盐税来抵押。这样,我们就实际控制了中国的财政命脉。” 他看向三人:“这比单纯要一笔巨额赔款更有利。钱总会花完,但控制财政,能控制几十年。”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