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转事儿》 第1章 喂,还能喘气不? “我站在儿时的小巷回头望 再也看不到曾经青春的模样 时光总说谎不吭不响 而自己的脸庞多了几许沧桑” “逍遥”酒吧里,方一言坐在舞台边缘,双脚耷拉着,将一首《望故乡》全情投入地唱完,台下客人瞬间掌声雷动。 之后她从舞台边缘跳起,朝台下客人深深鞠了个躬,将话筒交回乐队老师手里,就匆匆跑下台。 回到吧台前,她人还没坐到高脚凳上,老板娘雯姐就从对面递过来一杯温水,笑呵呵问她:“今天怎么想起唱这首歌了?想家了?” 方一言没说话,坐上高脚凳,朝雯姐耸肩笑了下,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低头喝了口,润润嗓子。 待会儿,她还有一首歌要唱。 唱完了,她还得去赶下一份工。 在一个快递中转场做小件快递分拣,从后半夜一直干到白天,赶上双十一期间,可以给二百块,工资日结。 想家? 在北京漂着的这些外地人,哪个敢说不想家? 尤其是在遇上难,遇上坎儿的时候,心里思乡的那感觉,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可方一言这一年多,连品味这滋味的时间都没有。 她得分秒必争地挣钱。 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好是好,可像她这样的外地人在这找不到一点归属感。 房租贵,物价贵,样样都贵,哪哪都要钱,生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就是这样,每天还是有大批大批的外地人涌入北京。 因为在这里,不只困难多,机会也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一言大专毕业后,就一个人从东北跑来闯北京。 她进厂打过螺丝,在超市做过收银员,当过仓库管理员,干过保健品销售,也在高耸的写字楼里当过表面光鲜亮丽的白领。 这些年省吃俭用,陆陆续续攒下了一点钱,却在去年,被一相识多年的好友以合伙创业的名义在一夕之间卷走。 那会儿,她不光辛苦攒下的积蓄一分不剩,还被公司法人的身份拖累,背上了十几万的外债。 方一言学历不高,又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唯独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小的时候,她就在爸爸经营的二人转小剧场里登过台,什么传统的,创新的,流行的,她通通手拿把掐,被剧团里的叔叔阿姨们戏称为剧场小台柱子。 那会儿,所有人都认为未来方一言会继承爸爸的衣钵,将小剧场经营下去,将二人转发扬光大。 没想到,还没等到她长大,二人转这个行业就走了下坡路。 爸爸经营的小剧场倒闭了,后来改建成了电影院。 她也因为种种原因,和爸爸的距离越走越远,父女之间有了隔阂。 不过至今,她还是感激爸爸给了她这么一副好嗓子,能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有个赚钱的本事,能让她再遇见雯姐。 这大半年,她不分白天黑夜地打工赚钱,不管什么脏活累活,只要钱给的多,能日结,她都干。 再加上雯姐每天给她的驻唱费不低,就在上周,她总算是把这些外债都还清了。 可身上也还是大子儿都不剩一个。 至今房租还拖欠着呢。 房东昨天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一周内还交不上房租,就让她卷铺盖走人。 想到这里,方一言就又开始有些烦躁。 雯姐看出来,笑着安抚她:“别烦,也别燥,什么事啊,都别太放在心上,静下心来想想,其实都能解决。” “人这一辈子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除了健康,一切都是浮云。” 方一言被她说的一愣,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这时,方一言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只扫了一眼,就立即拿起手机按了接听,一边跳下高脚凳,一边用手朝雯姐比划:我去接个电话。 雯姐点点头。 “喂,媛儿姐。” 方一言转身匆匆往酒吧门口走,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专心听电话。 不料还没听清电话对面说了句什么,就觉得自己胸前忽然被人重重撞了过来。 发生的太快了,她甚至都没看清这人是男是女。 她被撞得倒退了两步,停在原地。 紧跟着,她听见自己身前传来“yue”的一声。 她举着手机,整个人瞬间僵住。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她更是听不清。 一阵刺鼻难闻的酸腐味。 方一言大脑轰鸣,直觉不妙。 她缓缓低下头,看见自己衣襟上沾了一大坨污秽物。 向来喜欢干净的方一言一时没忍住,手捂着唇干呕了两下。 电话对面听到声音,立马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方一言强忍着恶心,一边用余光瞄着始作俑者,一边跟电话对面的人说:“媛儿姐,我这儿突然有点情况儿,一会儿我再打给你。” 她很快掐断了电话,一把抓住对面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住的人。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人又一副立马要吐的架势。 方一言吓得立即松开他,后退了两步。 这人干呕了两声,抬起手臂擦了擦嘴,直接就靠在旁边的墙上,俨然一个无骨病患者。 又是一个在酒吧里买醉,却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山炮二百五! 方一言在心里暗暗腹诽完,小心翼翼脱下她被弄脏的小外套,过去拍了拍对面的无骨病患者:“喂,还能喘气不?” 那人头靠着墙不动。 方一言手上又加重力道戳了他一下,“能喘气你就吱个声,不能喘气我就发发善心替你打个120。” “但你弄脏了我衣服,不能黑不提白不提,连句道歉都没有吧?” 在方一言接二连三的语言攻击下,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双颊顶着两坨绯红。 “叫我?” 他口齿不太利落地开口问她,眼神中瞬间流露出防备。 他是喝酒喝坏了脑子,变成鱼的记忆了? 方一言简直气极,开口的声音里又透着些烦躁:“不能喝酒就别喝,别喝了点酒就给别人找麻烦!” 她直接把自己被弄脏的小外套推到他眼前,“这个,你刚才吐的,你看怎么办吧?” 第2章 你们女人不是最喜欢钱吗? 那人盯着衣服上的一滩污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腰换了个站姿,依旧像没有骨头似的,后背抵在墙上,从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手机。 “不,不就是钱吗?洗衣费能有多少,赔给你。” 男人虽然言行举止都慢半拍,但语气里满满透着一副满不在乎,举着手机,蹙眉看向方一言。 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是不耐烦,还是酒喝太多了给难受的。 喝醉了酒撞到人,吐了人家一身污秽不说,居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还自认为拿钱就可以摆平一切。 北京像这样的公子哥不知道有多少。 方一言现在仇富,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她差点把白眼翻上天,“你认为弄成这样,你出点钱,衣服洗干净了就解决了?” 男人眨了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又慢半拍地问:“不然呢?” “你们女人不是最喜欢钱吗?钱怎么就不能解决了?” 他半眯着眼,冷笑了两声,又说:“如果钱不能解决,就是给的还不够!你说,要多少!”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打了个酒嗝。问:“五,五百,够不够?” 这只手皮肤细嫩白皙,手指纤细修长。 适合弹钢琴和各种有弦的乐器。 可惜长在这种人身上,真是白瞎了这一双手了。 方一言盯着面前男人的手,没做声。 “一千?”男人见状开始自动往上加价,“三千?” 方一言一直不松口答应,男人的眉头蹙的越来越深。 “五千总够了吧?” 方一言这件衣服不是什么大牌,只是很普通的一件小外套。 她在写字楼上班那会儿,花了五百块在某宝买的大牌高仿。 洗的次数多了,都有些褪色了。 五千块钱,买新的都够买十件了。 这家伙还真是没少给。 可她转念一想,这是钱的事吗? 虽然她现在缺钱,可这些有钱人就凭着有钱,犯了错不用道歉,动不动就拿钱砸人,这简直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就该有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来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方一言气不过,掏出手机,调出自己的收款二维码,伸出两根手指朝男人比划了个数:“两万!” 男人又大脑宕机了似的,呆呆地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会儿。 方一言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微扬着下巴补充道:“我这可是大牌,原价三万多,没穿几次,要你两万都便宜……”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看到男人抬手直接就扫了她的收款码。 很快,她的手机就提示“微信收款两万元”。 方一言举着手机,瞬间目瞪口呆。 这一刻,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她想雯姐该不会是卖假酒了吧? 不然怎么就把这人的脑子给喝坏了? 她对他这么明显的为难,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他怎么连价都不还一下的,就付款了呢? 就算他是有钱,也不会傻到跑大街上随处撒吧? 方一言这么做的本意只是想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让他知道钱不是万能的,然后让他低头给自己道歉,再象征性地收一点清洗费就行了。 可这家伙这种满脑袋冒傻气的行为,直接就给她整不会了。 她傻傻地看着男人收起手机,一步三晃地从自己身旁走过,才反应过来要叫住他。 “诶,喂!” 等她逆着穿过刚进门的一拨人追上去的时候,门外早已看不到那个摇晃的身影了。 十一月的北京,已经初现寒意。 方一言没穿外套,站在午夜萧瑟的北风里等了一阵,还是没看到人,自己却被冻得哆哆嗦嗦,只好返回酒吧里。 她把这事告诉给了雯姐,还专门和雯姐到她办公室里调取了监控,问她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无功不受禄。 她也不能白讹人家这么多钱。 尽管这个人吐了她一身,还态度恶劣,拒不道歉,但她还是得把钱还给人家。 这样她才能心安。 可雯姐却说,酒吧的老熟客里没有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初次来店的客人,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 这样一来,她想要立即把钱还回去也不行了,只能让雯姐留意一下,要是他什么时候再来,立即通知她。 雯姐嘴上答应着,脸上却挂上一副戏谑的笑:“诶,还还什么还?要我说,你干脆留下得了,反正你现在正缺钱呢!” “那怎么行?”方一言立马摇头。 她现在穷是穷,可穷也要穷得有骨气。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雯姐见她一副坚决的样子,又说:“这傻小子,本来就头一回来,又遇上你这么一出,估计以后再也不会进我的店喽!” 语气里还颇带着些惋惜。 方一言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算了,能碰到人就还,碰不到她也没办法了。 谁叫这家伙人傻钱多呢? 和雯姐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方一言的手机又倔强地震动起来。 一看来电人还是栗媛。 刚刚突发状况,她在电话里还没听清她说什么,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会儿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接起。 毕竟栗媛这人,没有什么要紧事是不轻易给她打电话的。 电话一接通,栗媛有些气恼的声音就隔着电话砸过来:“方一言你是翅膀硬了!陈姨给你打电话你一个都不接就算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话都不听完就挂了?” 方一言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听谁的话,也不敢不听栗媛的呀! 长嫂如母。 方一言刚上高中那会,母亲就因意外去世了。 她怨怪爸爸,那段时期几乎与爸爸势如水火。 多亏哥哥嫂子的接济,她才能正常读完大专。 而那时的哥哥嫂子也不过才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每个月工资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多块。 还要租房,要生活,日子过的也很紧巴。 可就是这样,栗媛却愿意拿出自己一半的工资来供她上学。 因此,她对栗媛这个嫂子一直以来,都是既敬重又感激的。 听出栗媛的声音不悦,方一言赶紧解释,把自己刚刚遇到的事简单跟她说了下。 末了,她又带上撒娇的语气:“我的好媛儿姐,我真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你就别气了……” 栗媛听完,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后,忽然沉声开口:“言言,爸病了,你回来一趟吧。” 第3章 连夜返乡 挂断电话,方一言一刻都没敢耽搁,立即和雯姐打了招呼离开。 她在出租车上查询北京前往老家锦州的火车票,这才第一次发觉,离家两三个小时高铁路程的地方,在你归心似箭的时候,也觉得远。 后半夜根本就没有回锦州的车次。 方一言坐在出租车里简直心急如焚。 刚刚栗媛在电话里告诉她,她爸昨日晚间突发脑血栓入院抢救,左侧身体已经不能动弹,语言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医生建议最晚在六个小时内要进行手术,迟了半侧身体瘫痪就无法挽回了。 可手术要直系家属签字,她大哥方明杰刚好外出开会,人不在沈阳,连电话都打不通。 栗媛正好人在锦州出差,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方一言他爸人还算清醒,就自己用他还算灵活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栗媛给她打电话的那会儿,人已经送进了手术室了。 只是这个手术风险,医生说的挺邪乎,人进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顺利的出来。 所以,栗媛思虑再三还是给她打了这个电话。 人生遗憾事总有二三,可方一言不想爸爸最终也成为她的遗憾。 于是她没有等天亮才有的高铁,她在北京站附近打了一辆黑车,司机要价三千,她连奔儿都没打一下,直接上车让司机出发。 高德地图上显示从北京到锦州,483公里,开车需要5小时40分。 前三个小时,方一言一直是提心吊胆着度过的。 到第四个小时时,她终于接到栗媛的电话,说她爸的手术很成功,人已经送回病房,如无意外一天内就会醒过来。 得到这个消息,方一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早上七点刚过,黑车司机直接将她送到附属医院门外。 方一言付了车费,按照栗媛发过来的病房号,一路小跑着直奔神经内科病房。 等到达病房门口时,看到闭着眼安静躺在床上的爸爸,还有坐在一边椅子上打盹的栗媛,她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她轻轻按下门把手开门。 栗媛闻声醒来,睁开眼看见是她立马站起身,有些意外地问:“夜里不是没有火车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一言说自己是打车回来的,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方志远。 他爸爸看起来似乎老了不少,鬓间已经有了白发,一张脸也不如几年前光滑圆润了,躺在那就像是以往每次午间打盹一样。 方一言静静看着爸爸许久都未出声。 栗媛见状,递了个凳子过来:“别担心,刚刚值班医生过来看了,说是今天上午就能醒。” 方一言点点头,忽然注意到栗媛眼下的黑眼圈,想必是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可栗媛犹犹豫豫的,没有马上走。 方一言轻推了她一把,“我都回来了,媛儿姐你放心吧,爸这里有我呢。你在锦州的工作要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先回沈阳,小汤圆太久见不到你也会闹的。” 栗媛抿了下唇,刚要开口,身后的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两人一起扭头朝门口看去。 门口的人也瞬间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太自然地笑着开口:“言言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 方一言没马上回答,脸色不太好。 门口的陈秀娟也一脸的尴尬。 栗媛见状,立马笑着打圆场:“陈姨带了什么好吃的了?正好言言刚到,正饿着肚子呢。” 陈秀娟闻言,脸上又恢复了和气的笑容,提着保温桶和饭盒走进来。 “昨晚我发了面,早上回去蒸了几个包子,熬了小米粥,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都先凑合着吃点儿,垫吧垫吧肚子。” 陈秀娟打开装着包子的保温饭盒,递向栗媛和方一言,让她们自己拿。 栗媛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一个包子,余光看见方一言没动,她伸手不露痕迹地从身后轻戳了下她的腰,给她递了个眼神。 方一言这才动作迟缓地捏起一个包子,默不作声地咬着。 栗媛快速吃完了一个包子,婉拒了陈秀娟递过来的小米粥,看了看表:“不行了,我得走了,上午和大老板有个视频会,这边就辛苦陈姨和言言了。” 陈秀娟笑着说着不客气。 方一言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栗媛穿好大衣,临出门前叫方一言出去送送她。 病房门在身后合上。 栗媛挽住方一言的胳膊往电梯口走,一边走一边劝她。 “言言,别这样。” “我知道你心里对陈姨一直有芥蒂,觉得妈当初出意外,跟她有关系。” “可不管当年事实如何,昨晚要不是她发现的及时,爸可能就不在了。就单看这一点上,我们都应该感谢人家,不是吗?” 这个方一言心里虽然也清楚,但要她现在像没事人一样和陈秀娟相处,她还做不到。 她刚刚闭口不言语,没有赶她出去,吃了她做的包子,已经是做出最大让步了。 这会儿她唯一能跟栗媛保证的是:“为了爸的身体,我不会当面给她难堪的。” 送走了栗媛,方一言回到病房时,看到陈秀娟正拿着湿毛巾给方志远擦脸。 察觉到她进来,她立马直起身有些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他擦洗一下,人也清爽点。” 方一言没说什么,直接过去接过毛巾,动作轻柔地继续给方志远擦脸。 陈秀娟尴尬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方一言察觉到她的紧张,单手挪了床旁一个凳子到她脚边。 “哎,哎,我自己来!” 陈秀娟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凳子,在一旁坐下。 方一言帮方志远擦完了脸,又重新搓洗了毛巾给他擦手,想起什么来突然出声问:“我哥每次都跟我说我爸的身体挺好的,他怎么会突然脑梗了呢?” 这间双人病房里这会儿只住了他们这一家。 方一言的话音在病房里落下了许久,陈秀娟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是问自己的。 她赶忙开口回答:“你爸他这几年患上了高血压,也不咋按时吃药,一着急上火就头晕,说啥都不肯告诉你哥,说他工作忙,干的都是忧国忧民的大事,不想让他担心。” 第4章 小剧团 方一言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方面是怪自己这几年一直怨怪爸爸,不肯跟他联系。 一方面是怪爸爸从小到大都把大哥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连自己生病这么大的事,也要藏着瞒着。 想到这里,方一言就有些来气,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酸溜溜的。 “他可有什么事值得这么着急上火的?” 陈秀娟闻言轻叹了口气,无奈说:“还不是他那个二人转小剧团的事?” 方一言听了,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陈秀娟问:“他那个小剧团还在呢?” 说起这个,陈秀娟又开始叹气。 “在是在,不过也跟黄了差不多了。现在这年头儿,还有几个人爱看二人转的?后长起来的这波小年轻的,恐怕连二人转是啥都不知道了。” 陈秀娟告诉方一言,自从当年他们家那个小剧场倒闭后,二人转行业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这几年各种各样的文娱活动层出不穷,即使在东北这块土地上,二人转也早已没有了市场。 方志远为了保住这个他一手创立的小剧团,为了剧团里的这些老人儿们,也做过许多努力。 甚至最后不得已都带着剧团的人,去给人唱红白喜事。 起初效果还不错,毕竟曾经都是些唱剧场的正规二人转演员,唱的字正腔圆,主家满意,剧团就有收益。 可随着时间久了,他们唱来唱去都是那些老剧目,老调常弹,现代人没几个喜欢的。 尤其是在红事上,被人们嫌弃咿咿呀呀的,不喜庆。 请剧团唱红事的越来越少,单靠着唱白事的收入又根本养不起整个小剧团。 慢慢的,剧团里的演员陆续开始出走,另觅生计。 到今年,小剧团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前两天街道上又有消息传出来,说小剧团从多年前就开始租用排练的那个院子也要拆迁了。 方志远这一听,想着小剧团的人他没能力留住,就连小剧团盘踞多年的大本营也要保不住了,一股急火攻心,血液上涌,就把自己给撂倒了。 方一言听完,也觉得有些唏嘘。 一个时代的崛起,就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衰退。 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就必然面临淘汰。 二人转行业如此,其他那些濒临失传的非遗文化也如此。 适应不了市场,换不来传承者饭碗里的口粮,就再难以传承下去。 方一言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算是小剧团在几年前解散了,她都不觉得奇怪。 可是方志远唱了一辈子的二人转,靠这门技能养大了两个孩子,他对二人转行业是有难以割舍的感情的,始终难以接受最后是这种结局。 所以他才着急上火,差点没了命。 方一言在给方志远擦左侧胳膊的时候,发现他这一侧的手指在动。 陈秀娟也看到了,说这是要醒了,立刻跑去医生办公室叫人。 方一言连忙在他耳边轻声唤了声“爸”。 父女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 下一秒,方志远就缓缓睁开了眼。 术后刚刚苏醒,他本来有些茫然的眼睛,在看到立在床边的方一言时,瞬间聚焦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眼里开始有了泪光,嘴唇也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一声“言”。 方一言连忙握住他的手,哽咽着声音:“爸,我在呢,我回来了。” 这时有医生跟着陈秀娟回来,一边提醒他不要激动,一边帮方志远检查。 医生说方志远手术得及时,语言功能不会受太大影响,缓一缓,多练习一下就能正常讲话了。 之前受血栓影响的半侧肢体也有了感觉,之后配合康复治疗,还是能恢复独立行走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但因为他有高血压病史,为了防止二次血栓,还是要按时吃药,避免着急上火。 方一言将医生的叮嘱都一一记下来。 医生出去后,已经彻底清醒的方志远,看见陈秀娟和女儿都守在病床前,眼神里忽然有了些许不安。 陈秀娟明白方志远是怕她留在这儿,他女儿心里会不舒服。 他大病初愈,父女两人又几年没见面,借着这次机会,两人一定都有很多话要说。 于是她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收拾了保温饭盒默默离开,给这对父女俩留出独处的空间。 陈秀娟也出去后,房间内就只剩下方一言和方志远两人。 此时,方志远说话还不是很利落,但他紧紧抓着女儿的手还是费力的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瘦了。” 面对父亲一醒来的关心,方一言内心波涛翻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稍微怔了一下,抿着唇轻轻摇头。 方志远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只能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他床边。 方志远又默默打量了她许久,眼中慢慢有了泪光。 “对,不起……,爸呀,当初,不该打……” 他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的,可方一言还是瞬间听懂了。 他在为当年的事向她道歉,不该激动之下打了她。 打在脸上的巴掌印可以很快消散,可这些年烙在她心上的伤痕,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 方志远的一句“对不起”,差一点就让方一言瞬间破防。 她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为父亲这声迟到多年的道歉,也为了自己这些年心里的委屈。 她不作声,偏过头去,不想让爸爸看出自己的异常。 许久后,方志远忽然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你呀,像,像你妈,犯倔,不,不听解释。” 方志远费劲巴力地说的这句话,方一言不爱听。 她妈妈都离开多少年了,他的话里居然还带着对她的指责。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生生憋回去,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爸反问:“那你敢说妈妈当年的意外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吗?就算你和她过去是个误会,那现在呢,你们现在也没事吗?” 方志远一下被她问住了。 “算了,”方一言本也没指望爸爸能回答,这会儿见爸爸这副样子,就更不愿意多说,她轻轻抽回手,“我们现在再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你才手术完,还需要休息,少说点话吧。” 第5章 拿什么来拯救小剧团? 方志远闻言只好讪讪闭嘴。 片刻后,他才又小声嘟囔着说:“是医,医生说,说我要多,多练习,说话。” 方一言没理会他又说了什么,只一边给他掖被子,一边冷声说:“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养病,等你出院好点了,我就回北京。” 言外之意就是,咱俩这个时候也没必要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再起争执,把两个人都气出个好歹的,不值当。 可方志远一听女儿这话,立马用他还灵活的右手捂着额头,双眉紧蹙着,“哎呦哎呦”开始哼哼,一副痛苦的样子。 方一言见状,忙问他怎么了。 “头……”他刚说了一个字,又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方一言见情况不好,连忙按了呼叫铃,等不及又跑到门口大叫医生护士。 很快有两个医护人员跑过来,方一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忙对医生说:“我爸爸突然头……头疼还是头晕,他没说清楚,呼吸好像也很困难。” 医生略点头,脚步没停继续往病房里走。 方一言跟在身后急问:“医生,我爸爸有事吗?” 医生没回答,径直走去床边为方志远做检查。 而方一言却被后面跟过来的一个护士推到门外,让她先等一等。 她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焦急地朝里面望,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心急如焚,有点后悔刚刚那么对爸爸说话了。 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一下。 “方一言!” 方一言一惊,下意识回过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又挺拔,剔一头利落寸头的年轻男人。 她一时有点不敢认,微眯着眼看着对方,慢慢试探着叫出一个名字。 “赵雷?” 年轻男人闻言咧唇笑的开怀:“算你有良心,还没把我给彻底忘了!” 方一言还未来得及反应,赵雷就又操着一口锦州大碴子味口音开口了,“咋地,终于舍得从你的大首都回来了?” 是久未听过的乡音,还有久未见过的熟人。 方一言忍不住白了赵雷一眼,“锦州是我的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嘴上虽然是讥讽,可她内心里见到故人的那份喜悦还是藏都藏不住,脸上不经意间就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赵雷轻勾着唇角,一副颇无奈的样子,点头:“能回能回,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一番互怼后,赵雷才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目的,问方一言:“师父身体怎么样了,我早上给媛儿姐打电话才知道师父昨晚住院了,这就过来看看。” 他正要往里走,发现方一言站在门口不动,挑眉疑惑问:“诶,你怎么站门口,守门呢?” 重逢故人的喜悦在一瞬间消失,方一言脸上又爬上了对父亲浓浓的担忧。 她没心情再和赵雷斗嘴,“我爸早上醒过来时都好好的,就刚刚我俩说了几句话,他就又突然开始头晕,呼吸困难,医生现在在里面给他做检查。” 赵雷闻言收起他一贯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透过门玻璃朝里望了一眼,然后居然安慰起了方一言。 “别担心,师父平时身体还行,应该就是因为小剧团的事,一时急火攻心才进了医院,慢慢调养,会恢复的。” 之前陈秀娟说她爸是因为小剧团的事着急上火,才生病的。 现在连他爸的小徒弟赵雷也这么说。 那就是这个病根无疑了。 方志远身体上的病根可以交给医院和医生来治疗,可藏在他心上的病根又能靠谁来解决呢? 都说心病需要用心药医。 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脚步,濒临解散的二人转小剧团,任谁都会无能为力吧? 她又能拿什么来治疗好爸爸的心病呢? 想到这里,方一言突然扭头问赵雷:“你觉得小剧团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吗?” 赵雷和方一言一样,都是转二代,打小在小剧团里瞎混,遗传基因外加上耳濡目染的,也唱得一嗓儿的好二人转。 不同的是,他自小就不爱学习,但为人却很聪明伶俐。 方志远很喜欢他,在他个子还没有小剧场舞台高的时候,就玩笑着说:“不爱学习,以后就跟我唱戏,我收你做徒弟,怎么还吃不上一口饭啊。” 当时的小赵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方志远面前,给他磕了头,叫了“师父”,惹得剧团的人大笑不已。 等他初中毕业,毫无意外没考上高中,就正式给方志远敬了拜师茶,成了他最小的一个徒弟,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唱二人转。 这些年下来,他应该算是最了解方志远,也最了解小剧团情况的专业人士之一了。 所以关于小剧团的事,方一言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可赵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像拉家常一样把过去方志远常挂在嘴边上的话复述给方一言听。 “要是咱家言言在就好了,不是我吹牛,论嗓子和唱功,跟言言比你们几个都差点意思。” “言言这闺女啊,从小就有很多新想法,要是她在啊,她一定能有很多办法能帮我把小剧团做好。” “可惜啊……” 赵雷说到这里的时候,朝方一言挑眉笑笑:“你听听,在师父心里啊,你是啥都好,无所不能的。他一直都特别希望你能回来帮他,只是没机会,也不敢跟你开口。” “小剧团的事,我觉得事在人为吧。” 他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表情稍微有那么一丝不自在,“如果是你回来接手的话,我觉得是有希望的。” 方一言没想到自己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有这么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哪一天要接下这个承载了父亲大半生辛酸苦辣,濒临解散的二人转小剧团。 况且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让这个在时代浪潮冲击下,濒死的传统二人转小剧团能够起死回生。 过去的几年里,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的一团糟,又拿什么来拯救小剧团? 是父亲和赵雷都太看得起她了。 方一言轻轻摇着头,“我不行,而且等我爸的身体好点了,我还是要回北京的。” 第6章 装病 方一言态度坚决,赵雷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的对话暂停,同时朝病房门口望过去。 病房门打开,刚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方一言朝病房里望了一眼,扭头追上医生。 “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严重吗?” 医生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在方一言脸上打量了一瞬,有些欲言又止。 方一言心下一紧,以为是父亲的病有什么不好的,连忙急道:“医生,有什么问题,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实话,我没问题,我都能承受的了。” 医生听完,没忍住先笑了:“别担心,你爸身体没什么问题。” “那他刚刚……”方一言话说了一半,脑子里忽然有一个猜想冒了出来。 她看着医生,猛地睁大了眼睛。 医生笑着点点头,“他现在最需要的可能不是我们医生,而是你这个女儿。” 医生走后,方一言狐疑着回想,刚刚父亲犯病前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了她要回北京。 原来这位老同志是因为她说了这句话,故意装病给她看呢。 方一言无奈,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 回到病房里,赵雷正坐在方志远床边和他说话。 就这么会儿功夫,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都挂着笑。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方一言问。 方志远立马收了笑,微拢起眉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没聊啥。” 赵雷在一旁低着头,憋着笑。 方一言看破却没说破,配合地问了方志远还有哪里不舒服,还要不要叫医生,但都被方志远连忙拒绝了。 就这样,赵雷在病房里坐了一上午,方志远就哼哼唧唧的,装了一上午的病。 直到吃完午饭,赵雷经营的两家烧烤店要开门营业,他要过去看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送走赵雷,方一言见方志远还是那副样子,倒了杯温水端在手里,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爸,都一上午了,你累不?” 方志远靠在床头,被女儿问的一怔,但仍旧装糊涂。 “爸不,不累,”他右手扶着额头,“就是这头,头还有点晕。” 方一言无奈,“你不累呀,我看着你表演都累!” 她过去把他的手拉过来,将水杯塞到他手上,轻轻帮他握住,“来,术后六个小时过了,先喝点水,休息会儿吧您呐!” 方志远捧着水杯一边喝着水,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眼瞟着方一言。 方一言等他喝好水,从他手里接过水杯重新握好,才看着爸爸缓缓开口:“我问过医生了,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了,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后面再定期到医院来做康复治疗就可以了。” “你上午搞那么一出就是不想让我回北京?” 突然被拆穿,方志远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方一言看着爸爸有些苍老的容颜,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自从妈妈走后,这些年他们父女两人像这样近距离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就像雯姐说的,在生死和健康面前,其他的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一言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账户里的余额,她这一周驻唱和打工攒的钱,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有三千多块。 早上给司机付过车费,现在也就剩下几百块了。 但如果要留下来多陪爸爸一些日子,这段时间她就没有了收入,而北京那边的房租又刻不容缓……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方一言忽然想起了昨夜里在酒吧喝醉的那个男人。 她在心里默默对那男人说:钱我先借用一下,等回北京赚了钱,我再还你。 方一言叹了口气,看着爸爸终于松了口:“那你好好养身体,别再装病了,我暂时先不回北京,多陪你一段时间,也正好看看你康复后的恢复情况。” 方志远一听这话,脸上立即挂上了喜悦的笑容,轻轻点着头,“好,好。” 整个下午没再哼哼唧唧。 傍晚时分,方一言的大哥方明杰不知从哪里赶回来,和栗媛一起到医院来看方志远。 方明杰询问过父亲的病情后,又和方一言寒暄一阵,就让她和栗媛一起回去休息,今晚他留下给父亲陪床。 方一言争不过他,只好跟他说明天一早来换他。 东北十一月初,基本四点钟天就开始擦黑。 从医院出来的这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 栗媛开车带着方一言,沿着人民街一路向南,往家的方向开。 路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几栋高楼,沿途行道树上也挂满了霓虹装饰。 小城还是那座小城,可似乎与几年前又有点不一样了。 方一言望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高楼,喃喃着问栗媛:“这边什么时候盖新楼了,我记得这原来好像是个什么厂来的?” 栗媛专心开着车,视线没有看向她,但嘴上却也没忘了打趣她:“你在首都待久了,就以为我们小地方都不发展了?” “铁北这片儿属于老城区,虽然发展的慢了点儿,但新建了几栋楼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空你再往桥南走走,看看那变化才叫大。” “高楼,立交桥,外环路和机场,咱都有。咱锦州虽然说是小城吧,但咱差啥了,也不至于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吧?” 方一言被栗媛的话说笑,问:“我好像也没说锦州哪里不好吧?怎么一下就惹来你这么多话?” 说到这儿,她想起来什么,歪头坏笑着问栗媛:“诶不对,你是锦州人吗?就一口一个咱咱的?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沈阳人儿可别硬凑热闹了。” 栗媛一听就不干了,连忙反驳她,“我不是锦州人,但我是锦州媳妇儿啊!” “我就见不得你们这些在大城市里待过的,回来处处看不上,哪哪都挑刺,就好像我们小城市就搁不下你们了似的。 方一言目视着前方,嘴角扯起一丝无奈的笑,叹道:“无奈故乡容不下肉身,他乡又留不住灵魂啊!” 第7章 家到底是什么 方一言的家乡锦州,下辖三区两县,还有两个县级市。 其中古塔区,因辖区内坐落着著名的辽代广济寺塔而得名。 方一言家就住在广济寺塔附近。 小时候她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仰头眺望,正好就能看见这座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塔,在夕阳的余晖中傲然挺立。 这会儿,她远远地就看见广济寺塔古老的塔身,由下而上泛着晕黄色的光。 看见古塔就知道是到家了。 方一言家住的是个开放式的老小区,楼与楼之间有个窄门,车开不进去。 栗媛把车停在门口,扭头对方一言说:“小汤圆还在家等我,我直接回沈阳,就不陪你上楼了,你自己可以吧?” 方一言点点头,解开安全带,正要开车门,又突然被栗媛叫住。 她脸上带着点愧色,“言言,我这边呢要上班,小汤圆也离不开我,你大哥单位那边抽不开身,明天也要回沈阳,爸这段时间可能就要辛苦你了。” “嗨,”方一言闻言就笑了,“看媛儿姐你这表情,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你和大哥都安心回去忙,爸这有我呢!” 看着栗媛还是一脸的担忧,方一言逗她:“再说了,我可是咱爸亲姑娘,你还担心我会给他气受不成?” 栗媛果然被她逗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语气凉飕飕的,“好好,我忘了你才是亲姑娘,而我是儿媳妇儿!” 方一言嘿嘿笑,拉开车门下车,让栗媛路上开车注意安全,目视她的车缓缓汇入小城街道的车流中。 她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广济塔的塔尖,听着对面古塔公园里传来的韵律十足的广场舞曲,深吸了口久违的小城清新空气。 温柔又绵长。 像这座小城给她的感觉一样,是满满的安心。 方一言转身往窄门里走。 老旧的小区,连灯光都是昏暗的。 晚饭时间,楼上偶有亮着灯的住户,人影在雾气朦胧的窗前晃悠,站在楼下看不真切。 恍惚间,方一言好像回到了从前她上学的时候。 每天她冒着夜色放学回来,妈妈或者爸爸的身影,也如这般在窗前晃,忙碌着准备晚饭,只为她到家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菜。 方一言抬头找到属于自己家的那扇窗口,只有一片漆黑。 是了,妈妈早就不在了,而爸爸此刻住在医院里。 看着那扇漆黑的窗,她忽然想问,家到底是什么? 是那间漆黑无人的屋子吗? 可惜没人给她一个答案。 上了楼,方一言掏出一直藏在背包内袋里的那把钥匙,很顺利地开了门。 家里除了有点冷清和凌乱,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放下背包,脱了外套就开始收拾屋子。 一通忙活后,她收拾出两袋垃圾,家里总算恢复整洁。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没吃晚饭。 这会儿方一言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拉开冰箱,发现除了几根已经蔫吧变黄的烂菜叶子外,里面就没什么能吃的食物了。 她随手把烂菜叶子也装进垃圾袋里,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爸爸这几年一个人,这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难道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吗? 方一言叹了口气,提着两袋垃圾下楼,打算到小超市里先买两袋泡面对付一下算了。 可人刚出单元门,迎面就撞上了不知道从哪过来的陈秀娟。 她手里提着一组保温饭盒,站稳脚步后,看清来人是方一言,手里还提着垃圾袋,就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要出去扔垃圾啊?” 方一言迟钝地点点头,一时又不知道要跟她说点什么,索性就没开口。 沉默伴随着尴尬。 最后还是陈秀娟率先打破了这尴尬。 “还没吃晚饭吧?”她开口,把手里的保温饭盒塞进方一言怀里,转而迅速捞过她手里的两个垃圾袋。 “垃圾我帮你扔,你快上去吃饭吧。” 说完,她都没给方一言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方一言想要叫住她,可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她。 她做不到像栗媛那样亲切有礼地对待她。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陈秀娟走远,看着她的背影融进黑暗里。 再低头看看手中的保温饭盒,方一言轻轻呼了口气,转身上楼。 刚进家门,大哥的电话就打过来,替爸爸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她说了陈秀娟刚刚塞给她一个保温饭盒的事,就听见电话那边爸爸嘟囔着说:“你陈姨啊,就,就是善解人意。” 方一言一听,没忍住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一气之下,她把保温饭盒撂在茶几上,人抱胸直接坐下来,老旧的沙发在寂静的屋内发出“嘎吱”一声。 方一言有些烦躁,抓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猛按了下去。 老电视的屏幕骤然亮起来,喇叭里有咿咿呀呀熟悉的二人转曲调传出来。 方一言定睛细看,发现电视屏幕里的一男一女,都穿着传统二人转戏服,脸上带着妆,一手握扇,一手翻着手绢,双双迈着秧歌步。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啊 家家团圆会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啊” 方一言一下就笑了。 这唱戏的俩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她爸妈。 她爸方志远,老家在锦州郊县的一个小镇上。 往上数不知道几代的祖辈,是清末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农民。 在她爷爷之前,她家祖祖辈辈也一直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土里刨食,靠天吃饭。 但到她爷爷这儿,年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解放战争,她爷爷就毅然参了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跟着林总的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从东北的辽沈战役战场,一路南下,经过了多次战役,直到解放海南岛,最终在海南的琼海市转业成了家。 在海南生了两个女儿后,因为思乡情切,又觉得愧对父母,就骤然辞职带着妻女返回东北老家,重新做了一名农民。 方一言她爸,是她爷爷的老来子,自小受到全家的娇宠,不喜务农,又不爱学习,正好遇到了县里下乡演出的二人转小剧团,自此走上了一条学戏的不归路。 第8章 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和义务 方一言她那位老解放军出身的刚硬爷爷,一听自己宝贝的小儿子要去做戏子,话没多说,差点直接打断了她爸的腿。 当然,最后腿没打断,他爸学唱二人转的念头也就没断了。 最终在身边人的劝说下,是她那刚硬的老解放军爷爷屈服了。 方一言她爸如愿拜师,正式学唱了二人转。 后来就和同样从小学戏的方一言她妈组成了一副架,在市里到处跑场子唱戏。 慢慢的,两人因戏生情,成了家。 不久又在方一言几个姑姑的资助下,盘下了市内一个二人转小剧场,当了剧场老板,有了自己的二人转小剧团。 方一言现在在电视屏幕上看的这一段,就是爸妈当年盘下小剧场后,上台唱的第一场戏——二人转小帽《小拜年》。 她看着,笑着,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开始湿润。 也许是因为在电视里看到了已经去世的妈妈。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爸爸一路走来对二人转的执着。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一种。 总之她有些难过。 一晚上,方一言把家里那些老旧碟片上,由父母唱的二人转曲目都看了一遍。 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 躺在床上,她饿得睡不着。 索性又爬起来,跑到客厅里把陈秀娟送来的保温饭盒打开。 一盒猪肉酸菜炖粉条,一盒老式锅包肉,都是很正宗的东北菜。 看得她的东北胃瞬间苏醒。 人饿极了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方一言拿了双筷子,就着大米饭,一顿风卷残云,把陈秀娟送来的两个菜吃得一丝不剩。 简单收拾洗漱后,这才又重新躺回自己久违的小床上,满足地睡下。 次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哥方明杰的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摸过电话接听,原来是大哥让她不用急着去医院,多睡一会儿,他下午回沈阳之前她再过去就赶趟。 可是被吵醒了的方一言,放下电话后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索性起来,洗漱一番后直接出门。 许久没回来了,她想趁着早上这会儿有空,出去逛一逛,看一看,顺便吃个早饭。 方一言记得,从她家出来,转个身就是古塔早市。 这个早市不算大,但吃喝应有尽有,还便宜新鲜。 小时候,妈妈经常早起到早市上买了一天吃的肉菜和水果回来,顺便再给她带一份早饭。 是一份飘着紫菜虾皮的小馄饨。 那个味道,方一言至今记着。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 方一言人还没进入早市,远远地就看到一排排小吃摊位设在路边。 有炸油条的,有烙饼的,还有蒸包子烧麦的。 热腾腾的烟火气自热锅中升腾而起,在东北小城初冬冷空气的作用下,形成片片朦胧的雾气,偶有摊老板的叫卖声从雾气后面传过来,带着这座小城独有的音调。 越到早市入口,人流就越密集,而且人流中属上了年纪的老人居多。 有拉着车的,有拄着拐的。 怕冲撞到老人,方一言不敢快走,很快便被周围的人流裹胁着,进到早市深处。 摊主们卖力地叫卖,身边的老人仔细挑选着食材,偶尔和老板砍价,两块钱兜走了最后一堆儿小菜。 方一言就这样随着人流,一路走走停停,将整个早市走了一遍。 等半个小时后,她终于从早市里面出来,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馄饨摊。 她过去点了一碗小馄饨,和人拼了张桌坐下。 很快小馄饨送上来,满满的紫菜和虾皮上零星点缀着几颗香菜,看得方一言食欲大动,急着挖起一个馄饨送进嘴里,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可不料馄饨太热,烫得她龇牙咧嘴的,忙用手去扇,惹得对面一位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慢点吃,刚出锅的馄饨烫着呢!” 方一言缓了一会儿,把嘴里的馄饨咽下去,才对对面的阿姨尴尬地笑笑:“我在北京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干什么都着急。” 阿姨闻言轻叹一声,“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喜欢往大城市里跑,但其实啊,在大城市的生活也不易。” “我女儿啊在上海,三十多岁了还没个对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攒下什么钱。让她回来吧,在父母身边,亲戚朋友都能照应着,工作对象都好找,她又说什么都不肯。” “真不知道这大城市有什么好的!”阿姨说着又连连叹气,“我们这小城市怎么就装不下她,在大城市她就能上天了不成?” 听着对面阿姨的唠唠叨叨,方一言只是笑笑。 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是不是也会这样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是不是也希望她能留下来,守在她和爸爸身边。 一碗馄饨很快吃完,方一言和那位阿姨道了别,起身离开。 本想着是沿着街道随意走走,消消食,顺便感受一下久违的小城气息,没想到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古塔公园门口。 这座公园,方一言小时候常来。 它是以千年辽塔为中心,以大广济寺古建筑群借景,修建中着重于体现锦州古城历史文脉和现代园林风光。 建成后,就成为了一个富有辽西区域文化和风土人情的百姓休闲场所。 有雄浑的鼓声和欢快的唢呐声从公园里传出来。 方一言循声走进去。 一队衣着喜庆的秧歌队迎面扭过来。 虽然队伍里以老年人居多,但每个人都神清气爽,扇子手绢舞的力道十足。 除了小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方一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 她不由地站到一旁,多看了一会儿。 突然,她视线越过秧歌队伍,看到一个个子不高,身穿黑色棉袄,头戴一顶狗屁帽子的小老头,在乐队旁徒手舞得正欢,腿脚灵活得像一只精灵。 方一言觉得有趣,走过去,老人家正好停下来,她便上去攀谈。 原来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自己就组建过秧歌队,逢年过节就到各个乡镇和单位去演出。 如今年龄大了,每天就到公园里发挥发挥余热。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大秧歌都已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弘扬和宣传非遗也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和义务不是吗?” 第9章 赌一把 和这位大爷浅聊几句,方一言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她自小就接触的东北二人转,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了,可她却从没有过像这位大爷一样的思想觉悟。 她甚至觉得二人转已经成了一个即将被时代淘汰的产物,任爸爸和赵雷如何旁敲侧击,她都没有想过真的回来接手爸爸那个濒临解散的小剧团。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的心好像忽然开始有些动摇了。 方一言边走边回想着刚刚大爷说的话,突然被一阵熟悉的曲调吸引,抬头看见一群人在公园的一棵大树下围坐成半圈。 中间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手拿着话筒,正在尽情投入演唱一段古老的二人转曲调。 方一言悄悄走过去,在人群后捞了个空板凳坐下来细细地听。 不过两三句唱词,她就听出这是二人转正戏《秦香莲》中的选段《韩琪杀庙》。 这折戏,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父母唱过。 那时候她还听不懂戏词里的意思,就问爸爸,也是由爸爸第一次讲给她听的。 北宋年间,陈世美中状元后隐瞒婚史入赘皇室成为驸马,原配秦香莲携子女进京寻夫被驱告状。 这一段唱的《韩琪杀庙》讲的就是,陈世美为灭口命家将韩琦追杀秦氏母子,但韩琦在得知真相后自刎放走秦氏母子。 她记得她当时听完这个故事后,还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就活该被包公大人给铡了,惹得父亲哈哈大笑。 其实到现在,有时候她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刚正的性格,或许多多少少都受到这些二人转唱词的影响了。 可见二人转戏曲只要利用和发展好了,对年轻人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 方一言这么想着,乐曲声忽然停了。 她回神看过去,发现是因为一个拉板胡的大爷突然肚子痛,匆匆忙忙起身跑去解决个人问题了。 唱曲的阿姨,敲梆子和拉二胡的大爷,都不得不停下来等着。 唱曲的阿姨还问在场的听众里有没有能拉板胡的。 方一言见状,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她起身上前,指着板凳上的板胡问旁边那位拉二胡的大爷,“能不能让我来试试?” 这位大爷有些惊讶,问她:“你会拉板胡?” “小的时候学过一些,”方一言如实说,“能拉,但可能拉得不太好,您别见笑就成。” 大爷忍不住笑了,用眼神示意她:“那你就试试。” “好。” 方一言拿起放在凳子上的板胡,坐下来,深吸了口气,回想了一下曲调,手指扣弦轻拉了两下,试了下音,然后扭头看向身边拉二胡的大爷,“可以了,咱们开始吧。” 大爷点头,配合着她,将刚刚的二人转曲调重新拉响。 她看着面前阿姨将秦香莲一角唱得声泪涕下,过去小剧团的叔叔阿姨在台上演出的一幕幕也如同放电影一样,循环着在她脑海里出现。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二人转的基因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刻进她的血脉里了。 不是她拒绝承认,或者刻意回避,就能从她的身体里彻底驱除的。 那么既然是这样,为了爸爸的身体,为了她和爸爸妈妈共同热爱的这一传统文化,她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站出来,挑起大梁去赌一把呢? 赢了,皆大欢喜。 输了,继续回去闯北京。 反正她也没什么是输不起的了。 一曲唱完。 拉板胡的大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弦声停下来的时候,他的掌声就跟着从身后突兀地响起来。 方一言回头,那位大爷就站在她身后。 “老陈,没想到吧,你解个大手的功夫,你的位置就被小姑娘给顶了。”旁边拉二胡的大爷调侃道。 方一言连忙起身,将板胡放回原处,朝这位姓陈的大爷笑笑:“不好意思这位大爷,我一时手痒……” 大爷背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方一言一瞬,微点了下头。 “年纪轻轻,板胡能拉成这样,不错。” 方一言一怔,刚想要说点什么,只见这位陈姓大爷已经把他的板胡装好,提着就转身离开了。 方一言有点懵,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一旁拉二胡的大爷,“大爷,是不是我没经过陈大爷允许,动了他的板胡,他不高兴了?” 二胡大爷“嗨”了一声,说别理他。 “这个老陈头啊,就是恃才傲物,脾气怪得很。” “不就是个音乐学院退休的教授吗?现在还不是和我这个石油工人一起在公园拉胡弦么,有什么可洋气的?” 说完,二胡大爷招呼几位唱戏的阿姨继续,“又不是少了他的板胡就唱不了戏了!” 二胡曲调又起,配合着小板儿和梆子敲击的节奏,古老的二人转曲目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 方一言望着陈大爷离开的方向,忽地笑了。 中午方一言从饭店里打包了盒饭和营养粥,赶到医院与爸爸和大哥一起简单吃了顿午饭。 饭后,方一言送大哥方明杰离开时,忍不住把自己上午刚刚做的决定告诉他。 “我准备留下来接手爸的小剧团了。” 方明杰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方一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方一言又声音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打算暂时留在锦州,试试看能不能保住咱们家的小剧团。” 这次她没有说是他爸的小剧团,而是咱们家的。 就是怕大哥反对。 方明杰闻言停在原地,沉默地盯着方一言的眼睛看。 片刻后他终于出声:“你确定?” 方一言坚定点头,“确定。” “自愿的?” “自愿。” “为了爸的身体?” “不全是。” “不后悔?” 面对方明杰的追问,方一言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爸妈一手创建的小剧团解散了,而我什么都不去做,那我才会后悔。” “哥,我不像你,有光明的前途,是个对社会对人民都有用的人。” 她扯起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我嘛,在北京混了好几年,还是一事无成。从爸妈那遗传了一副好嗓子,这可能已经是我唯一的优点了。” “如果不利用这点仅存的优点做些什么,是不是就真的太对不起爸妈,更对不起我自己了?” “所以我想试一试,就算失败,只要我尽力了,我也就不后悔了。” “哥,你可不可以再支持我一次?” 第10章 多耽搁一天,小剧团就少一天 送走大哥,方一言回病房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从小到大,大哥方明杰都是她的榜样。 凡是得到大哥认可的事,她都干劲儿十足。 刚刚在医院门口,大哥在听完她的一番话后,忍不住心疼地轻轻抱住她。 他说:“言言,你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优点呢?在我和你媛儿姐看来,你有很多很多优点都是值得我们称赞的。” “你人长的漂亮,热情,正直,又善良,头脑聪明,做事认真,要不是当初妈走的匆忙,你本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的……” 方明杰顿了顿,双手握着方一言的肩膀,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所以,言言,不要总是自我菲薄,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也一直是我和爸妈的骄傲。” “既然是你已经决定的事,那大哥就无条件支持你,你就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大不了,我和你媛儿姐就再多养你几年就是了,养汤圆一个也是养,多你一个又不多。” 大哥的话很暖心,也给足了方一言破釜沉舟的勇气。 回到病房里,方一言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方志远。 方志远听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连说话都瞬间连贯了。 “我相信我闺女一定能行!” 方一言无语,她还毫无头绪,什么就一定能行了? 她点燃了方志远的希望之火,转头连忙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不过,爸,我事先要跟你说好,小剧团不管能不能保住,你都不许再操心了,能做到吗?” 方志远顿了一下,点头。 “一年为期,行与不行,我都要回北京,到时你不许留我!” 想到什么,她连忙又补充:“更不许装病骗我!” 方志远闻言有些为难地问:“就一年啊?” “一年够干哈的啊!” 后面这句他没敢说的很大声,但方一言还是听清了。 她立即反驳他,“一年能干的事情多了。” 就比如说,她用了不到一年时间还清了十几万的外债。 可她不敢真就这么跟爸爸说,怕再给他吓个好歹的。 “就一年,你要不同意,这事就算了,今天当我没说,等你出院我就回北京。” 方志远一听,连忙服软,“行行,一年就一年。估计要不了一年,我身体就恢复好了,到时我自己再继续管着。” “你!”方一言被气得瞪眼,“你刚才答应我什么来的?” 方志远反应过来,嘿嘿讪笑,连忙道:“好好,我不操心,不操心了。既然你同意接手小剧团,就啥都听你的。” “我就好好养病,这总行了吧?” 父女两人总算是达成约定。 一下午,方志远都美滋滋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连同病房新住进来个病人,他都上赶子跟人东扯西拉的。 晚上,方一言从住院部租来了折叠陪护床,就躺在方志远的病床边上。 一道帘子隔开病房里的两家,为方一言父女两人隔出来一方小小的独处空间。 起初父女两人谁都不言语。 方一言拿着手机把欠的房租转给房东,并告知自己要退租的事。 又联系了雯姐,把情况简单跟她说了下,请她有空帮忙把她留在出租屋里的行李邮寄回来。 北京那边的事基本处理完毕,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能让小剧团起死回生的事了。 方一言关了手机,塞到枕头下,双手枕在脑后,正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旁的方志远突然压着嗓子小声问她:“言言,睡了吗?” 方一言轻“嗯”一声,闭上眼睛,就听到方志远轻声嗤笑,“睡了还能应声,你梦游啊?” “那你明知道我没睡还问?” 方一言无奈,小心翼翼在折叠床上翻了个身,面向方志远。 “有什么话直说。” 方志远闻言也费力地翻了个身,看着女儿小声问她:“你看你都决定帮爸接手小剧团了,那你有啥打算?” “我没啥打算。”方一言一听爸爸问的是这个,立即又翻身平躺过来,合上眼,“不是说好了不操心的嘛?” 方志远被女儿怼的无话可说,但还是不死心,又对方一言说:“那你就现在想。” “不行,”想到什么,他又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明天你就去忙小剧团的事,我这不用你陪了。” 方一言闻言立即睁开眼,侧过头看着爸爸,皱眉:“我去忙,你自己在医院怎么能行?至少要等到你出院回家再说,小剧团散都散了,也不差这几天了,你着啥急?” 方志远又被女儿的话噎住,无奈只能老老实实躺回去。 好半天,方一言都快睡着了,才听见爸爸在床上小声嘀咕:“我能不急吗?一年也就365天,你搁我这儿多耽搁一天,小剧团就少一天。” 方一言躺在折叠床上,闭着眼忍不住想笑。 这老头儿算是改不了要时时刻刻为小剧团操心的命了。 次日清晨,方一言照顾过方志远洗漱吃饭后,发现暖瓶里的热水已经用完了,就自己提着暖壶到热水房去打水。 楼层里这个时间打水的人有点多,方一言排了一会儿队,等她提着暖瓶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赵雷正站在方志远床脚。 她跟他打招呼:“你怎么又来了?” 赵雷还未来得及说话,方一言又朝里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坐在方志远床边,正在剥香蕉皮的陈秀娟。 方一言脚步顿住。 陈秀娟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香蕉,站起身。 还未说话,方志远已经先开口了。 “雷子和你陈姨是我叫来的。” 方一言蹙眉。 方志远又说:“医院有医生护士,你陈姨白天也没什么事,就在医院帮我跑跑腿。” “你呢,就去忙你的正事。雷子对小剧团的事儿都熟,你要上哪儿,干什么,就让他跟你一起去。” 方志远几句话就把这三人的分工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儿的了。 方一言无奈,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难道她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自己爸爸下不来台,质问说你和她名不正言不顺,让她留在医院照顾你,这算什么事儿吗? 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说“那我晚上再过来陪床。” 第11章 对二人转有感情 方一言和赵雷一起从医院住院部出来,跟着他往停车场走。 赵雷也忍不住好奇问方一言的打算。 毕竟现在接手小剧团,就像是把一个烫手山芋握在手里。 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不算,就单是小剧团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创收这个问题,就是个大难题。 他师父不就是被这个难题给难住了吗? 更何况如今的小剧团早就成了一盘散沙,想要重聚起来,且需要一番功夫和魄力呢。 自从昨天做了接手小剧团的决定,赵雷已经是第二个来问她有什么打算的了。 说实话,昨天方志远问她的时候,她确实是什么打算都没有,心里只是觉得不能让小剧团就这么没了,她得做点什么。 可真问她要做什么,她内心又很迷茫忐忑。 昨儿后半夜,她被隔壁陪床大婶的呼噜声吵醒后,几乎就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这个问题。 这会儿,她想了想,停下来看着赵雷,严肃地问:“现在小剧团最紧要的不就是人员和场地的问题吗?” 赵雷认真想了想,点头:“没错儿。” “那我们就先解决人员和场地的问题。” 方一言转身往前走,声音依旧坚定:“我就不信了,等我们码齐了人员和场地,就凭着我们这一副副好嗓子,就不能给小剧团创收?” 赵雷站在原地怔怔地盯着方一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她走远之前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我信你!”他看着方一言嘿嘿笑,“你说什么我都信。” 方一言无语,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赵雷自小跟谁都混不吝似的。 唯独就对方一言父女俩,可以说是指哪打哪,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方志远是他师父,他崇拜他大家都可以理解。 可他对自己这么千依百顺的,方一言就不太明白了,他能是崇拜自己点啥? 到了医院停车场,方一言看见赵雷解锁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8,她不由得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这车你的?” 赵雷点头,得意一笑,“我的,怎么样?” 方一言绕着奥迪走了一圈,最后撇撇嘴,笑问:“看样这几年你混的不错嘛?A8都开上了,为什么还想唱二人转?” 方一言之前只听栗媛跟她提过一嘴,说赵雷这几年除了跟着小剧团唱二人转,自己还开了两家烧烤店。 但方一言不知道开烧烤店还能赚这么多钱。 看来这几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们,应该就属自己混的最差了,不光没攒下什么,反倒落得一身债。 方一言想到这些就心里发苦,但脸上还是笑的像花一样。 赵雷过来帮她拉开副驾的车门,示意她先上车。 “谢了。” 方一言没跟赵雷客套,眉毛轻挑,弯身钻进车里。 赵雷随后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开出地库,这才得空回答方一言刚刚的问题。 “可能我从小就看着我爸妈和师父他们唱二人转,自己又跟着师父学了这么些年,对二人转有感情了吧,舍不得放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方一言,后面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方一言听到赵雷提起他爸妈,这才想起来问:“对了,昨天见你我就忘了问了,赵叔赵婶现在忙什么呢,身体还好吗?” “我爸妈哈,”提起自家那对老顽童,赵雷没说就先笑了,“他们身体好着呢,吃嘛嘛香,就是常年不着家。” “这不是前两年小剧团演出就跟不上了嘛,我爸闲的考了驾照,买了辆二手皮卡,改装成了房车,一年到头就带着我妈到处玩,冬天去海南,夏天去贵州,在家待不了几天,过得可比我潇洒多了。” “还得是我赵叔赵婶他们俩活的通透!” 方一言赞叹,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为赵叔赵婶高兴。 他们这个年纪,就该像这样活得有滋有味,而不是像方志远这样,操心上火的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想到这个,方一言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这真要怪的话,也应该怪她这个做女儿的没有本事。 眼见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下去,赵雷连忙问她要去哪。 方一言想了想,让赵雷先带她到小剧团租用多年的大院去。 早高峰过去,这个时间段的小城马路上没有拥堵。 赵雷开着车沿着人民街穿过铁路桥双洞,一直往南。 路过福德转盘的时候,方一言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忍不住感叹:“这只大公鸡还在呢?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什么变化。” 赵雷听了就忍不住再次嘲笑她,“人那是中华龙鸟,就你,打小就大公鸡大公鸡的叫,小时候大师哥纠正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改。” 提起这个,连方一言自己都忍不住笑。 小时候,他们家的小剧团就在这附近。 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小孩子,就经常趁大人忙着排练的功夫,偷跑出去玩。 每次路过福德转盘看到那个耸立在马路中间的雕塑时,方一言都会扯着嗓子向其他的小伙伴喊:“快看,大公鸡!” 而他们老实憨厚的大师哥,每次都孜孜不倦地提醒她:“言言,那不是大公鸡,那个叫中华龙鸟。” 听到大师哥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方一言还眨着她天真的大眼睛问:“什么是中华龙鸟?” 大师哥就告诉她,中华龙鸟是世界上最原始的鸟,是由原始时代的恐龙演变而来的。 方一言就又问他:“那你见过恐龙吗?” 大师哥摇摇头。 方一言就义正言辞的说:“你连恐龙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它叫中华龙鸟,还是恐龙变的呢?” 大师哥被方一言问住,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是对的。 方一言自然就不信他的话,依旧我行我素,大公鸡大公鸡的叫,只是每次被大师哥听到,他都要纠正她一番。 两个人乐此不疲。 直到他们这一众小孩子长大了,才慢慢知道大师哥的说法是对的。 福德转盘雕塑上的“金鸡”不是鸡,而是一只来自著名辽西热河省生物群化石中的中华龙鸟。 可惜,方一言对它的称呼已经习惯,再也改不过来了。 第12章 是她小看了她的家乡小城 “不过,你说这里这些年没变倒是真的。” “一方面这里是有历史纪念意义的,轻易不能动;一方面也是老城区发展的慢了点儿,这主要也是因为年轻人口都涌向大城市,小城老龄化严重,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但我们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发展啊,对不对?” 说着,赵雷侧头看了方一言一眼,开玩笑说:“不过,你都能从北京回来了,未来或许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回归,来建设发展我们的家乡小城,也说不定呢?” 方一言说不过他,抿唇看向窗外。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上了凌川桥。 太阳高悬,波光粼粼的小凌河水在她身侧急速倒退。 眼前曾经被戏称为农村的地方,如今已经栋栋大楼高耸,马路宽阔。 这座城市的老城与新区就这么被穿城而过的小凌河在不经意间分开,却又奇迹的被横架在这条河上的几座桥梁重新连接起来。 多年未归的方一言被如今桥南的发展震惊。 怪不得那天晚上栗媛说,让她来桥南看看。 看来,还真是她小看了她的家乡小城。 “桥南的变化真大。”看着车窗外一片片成规模的小区,方一言忍不住由心地感叹。 赵雷勾唇笑笑,在拐过了一条马路后,又将车开上了一条沿河公路。 秋末冬初时分,沿河路两侧的银杏树叶已经变黄,正随着恼人的秋风簌簌的落下来,像下了一场金黄的雨。 方一言看着车窗外的美景,忍不住问赵雷:“我怎么不记得锦州有这样一条路?” 赵雷这才有些骄傲的给她介绍:“滨河路啊,这是锦州近几年沿小凌河修建的生态景观路,沿途设有公园,湿地,四季景色都不一样儿,到了晚上,沿河亮化更美。” “自从它通车后,不仅缓解了南北交通压力,避免了市内交通拥堵,还串联了城区和农村,大大推动了锦凌同城化,被老百姓称呼为我们锦城的最美公路。” “就连前年中央领导来锦州,走的也是这条路。” 方一言点点头。 她完全没想到,她的家乡在她看不见的时光,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车子沿着滨河路一路走,上了南广路后,没多久就到了方志远早些年就租下来的大院。 车子在门外停下来,方一言跟赵雷一起下车。 老旧的大铁门紧紧合着,原本的油漆已经开裂脱皮,像是荒废了许久。 赵雷掏出钥匙开了门,大铁门嘎嘎吱吱的被缓缓推开。 方一言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大院里三面建房,正房坐北朝南,早些年被方志远改成了排练室。 东面两间房自打租来的那天起,门就一直锁着,窗上也盖着窗帘,说是放着房东一些不用的东西。 西面有两间房,一间存放道具服装,一间是方志远的办公室。 方一言在院子里随便转了一圈,过去在这个院子里的点滴片段便一点一滴涌出来。 有爸爸妈妈和剧团其他叔叔阿姨一起排练的情景,有妈妈在院子里银杏树下辅导她写作业的情景,还有小剧团下乡演出成功后,在院子里聚餐庆祝的情景。 这一幕幕,现在回想起来,清晰的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 如今这里真要拆迁的话,她心里也会有些不舍。 “对了,雷子,这里要拆迁的消息准确吗?” 赵雷正在开方志远办公室的门,听闻她这么叫他,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似乎很多年没有听她这么叫他了。 他拉开门,转头看着她:“周围都这么传,但街道又没有正式下文件,不确定真假。” 一个还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把方志远送进了医院。 方一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了。 她沉默一瞬,想了想,问赵雷:“那有没有认识的内部人,先确认一下消息真假。” “要是很快动了,我们也不能拖着,还是得尽早找个合适的地儿搬家。要是还得个一年半载的,我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差,先把小剧团弄起来再说。” 赵雷皱眉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对方一言道:“还真有!” “就初中咱们班上那个班长罗倩,我记得你们俩好像读的是一个高中吧?” 赵雷突然提起的罗倩,她可太熟了。 高中三年两人不仅同校,还是同班同桌,关系要好的不得了。 只是后来罗倩去了南方上了一所985大学,而方一言在沈阳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专。 刚上大学那会儿,两人偶尔还会联系一下,互相吐槽一下身边的人或事。 但慢慢的,可能是大家身边都有了新的朋友,学习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忙碌,两人的联系就越来越少。 大专毕业,方一言一意孤行去了北京后,生活逐渐被007、996占满,也就更没时间去想那些过去的朋友。 “罗倩也回锦州了?” 对于过去的好朋友去了南方,读了重点大学后,居然又回到了家乡这件事,方一言有些不敢置信。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好多同学和朋友,一旦入了山海关,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回来。 “对,上次我去街道办事儿我们俩正好走个对碰。”赵雷点头,又立马嗤笑一声,“但她那种学霸,上学的时候跟我这种学渣就不熟,根本就没认出我来。” “后来还是我跟其他工作人员打听了才知道,罗倩,现在可是这边街道书记,”说到这儿,赵雷竖起一根大拇指,语气凉嗖嗖的,“一把手呢!” 原来是这样。 方一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赵雷又说:“你俩以前关系好,你要想知道点儿啥消息,可以去找她问问。” 方一言回神,轻扯了下唇角,“行,我知道了。” 见方志远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方一言越过站在门口的赵雷直接走进去。 屋内的陈设和过去比,好像都没怎么变。 一张磨的有些开了花的真皮沙发,一套老旧的实木办公桌椅,还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 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歪七扭八地挂着两把板胡。 第13章 断绝师徒关系 方一言认得,其中一把就是她小时候,跟爸爸学拉板胡的时候买的。 她绕到桌子后面,抬手取下了那把板胡,握在手里轻轻抚摸。 板胡常年挂在这里,而琴身上却光亮如新,没有一丝污渍,可见是被人经常拿下来擦拭的。 孩童初学乐器时买的,不是什么好料做的,但没想到爸爸却能一直保存了这些年。 方一言还记得,小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们多多少少都会专门去学一些乐器。 有学钢琴的,有学小提琴的,有学架子鼓的。 可她当时却指着乐队板胡师傅手里的那把板胡,对方志远说我要学这个。 爸爸妈妈当时都十分不解,有那么多时髦的乐器她不选,为什么选这个? 而且就算是要选民乐器,首选也应该是二胡,因为在大家眼里,二胡的适用性更广。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的? 她说是因为板胡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响亮,穿透力强,在乐队里担任了重要领奏角色,要学就学那个拔尖的。 爸爸妈妈听后都大笑不已。 但爸爸妈妈不知道她选板胡,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二人转常用的伴奏乐器里,爸爸最擅长的就是板胡。 那时候爸爸经常忙于曲目排练和小剧团事务,真正能陪她的时间很少,她想利用学板胡的时间,多和他待一会儿。 后来那年生日的时候,她真的收到了现在她手上这把板胡作为生日礼物,也开始了和爸爸正式学习板胡的日子,这一学就是三四年。 现在回过头想想,这三四年正是她和爸爸交流最多的几年,她也很怀念。 方一言拿着板胡在椅子上坐下来,轻拉两下,调了调弦,然后全情投入地拉了一曲《月牙五更》。 一直站在门外的赵雷,被这婉转高亢的曲调吸引,倾身靠在门上,站在门边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眼神痴迷地看着方一言。 曲毕,方一言握着板胡站起身,目光里似有一团火被点燃,“走,我一定要把小剧团救活!” 把板胡重新挂回墙上,方一言转身往门外走。 赵雷连忙掐了烟,跟上她。 “去哪儿?” 方一言昂着下巴,头也没回,“码人!” 两人回到车上,方一言问赵雷:“你知道张波和邱爽现在在哪吗?先去找他们!” 方志远年轻的时候一共就收了三个徒弟,除了赵雷之外,还有一男一女。 男的叫张波,女的叫邱爽。 两人几乎是同时拜师,所以没有大小之分,方一言以前叫张波大师哥,叫邱爽为大师姐。 张波和方一言,赵雷一样,都是小剧团里一起长大的转二代。 当初看方志远这个团长玩笑下收了赵雷当徒弟,即使学习不好也不愁生计了,他父母气不过,就软磨硬泡的非要方志远把自家儿子也收了,方志远最终抵不过也就答应了。 邱爽则是一个家住在小剧场附近的小孩,家里父亲不务正业,抽烟喝酒赌博样样不落,全靠她母亲一人在街口卖烤地瓜糊口。 由于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母亲又重男轻女,她小时候长身体时常常吃不饱饭,就总是偷偷溜进方志远的二人转小剧场,等观众听完了戏散场后,她就捡一些客人剩下的瓜果点心吃。 一来二去的,被剧团里的人发现,询问之下,有剧团的人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小孩,就说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后来小剧团里的人就都默认了这孩子在小剧场里进进出出,自然也就和方一言他们三个认识玩在一起了。 方志远收张波的时候,看这孩子可怜,询问过她母亲后,就将这孩子也给一起收了。 张波比赵雷大三岁,邱爽比赵雷大一岁,又在赵雷之前给方志远敬的拜师茶,自然就成了大师哥和大师姐。 方一言早就想过了,既然要救活小剧团,那么他们两个和赵雷是不可缺少的中坚力量。 赵雷听见方一言问张波和邱爽,面上忽然露出一丝难色,“他们俩……” 方一言看得着急,重重拍了赵雷一巴掌:“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赵雷这才说实话:“他俩现在应该在屯子里上白活。” 方一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天陈秀娟告诉过她的,方志远前两年为了小剧团能存活下去,早就带着团员们开始唱红白喜事了。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方一言轻轻呼了口气,“剧团维持不下去,他们去上白活也正常,都是靠本事吃饭,不丢人!” “不是丢不丢人的事……” 方一言虽然是这样说了,可赵雷还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那是为什么?” 在方一言的再三追问下,赵雷才说:“别去找他们了,你就算去找了,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啊?”方一言不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而且要盘活小剧团,没有年轻力量肯定是不行的啊!” 赵雷被方一言逼急了,不自觉语气很冲的对方一言说:“师父早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什么?怎么会呢?” 听到这个消息,方一言震惊的,嘴巴张得能瞬间吞下一个鸡蛋。 她不敢相信,爸爸精心培养了这么些年的徒弟,他怎么就会舍得跟他们断绝关系呢? 可赵雷告诉她,断绝师徒关系确实是方志远亲口提出来的。 起因是这几年二人转行业着实不好,方志远不得已改变了经营策略,重点训练团员们唱礼仪庆典,还有上白活。 由于白事上对演员随时调动情绪的能力要求极高,邱爽就被方志远安排去唱白事。 而张波因为原本就和邱爽是搭档,他又会吹唢呐,就也跟着邱爽被分派到白事上。 方志远早就把自己半辈子唱戏的经验,都倾囊相授给了徒弟们,所以张波和邱爽在这方面也是极有造诣的,几场白事下来,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在屯中还颇得老百姓喜爱。 渐渐地,他俩的业务越接越多,可挣的钱都进了小剧团的账上。 然后方志远再按业务量绩效,全团分配发放工资。 最终到两人手里的钱,却远远赶不上他们挣来的。 第14章 送路 可邱爽的家庭负担重,她总是很缺钱。 慢慢的,她的心思就开始活泛了,想要独立出去单干。 但碍于师徒情分,也一直没敢开口。 直到半年前,剧团的开支就算靠白事收入也难以维持时,正又赶上邱爽的弟弟上大学需要钱,母亲逼迫她出钱,家里爆发了一次大争吵。 邱爽索性就和方志远摊牌了。 在小剧团最困难的时候,方志远一手培养的徒弟却要独立出去单干,这无疑是在方志远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他一气之下,就扔出一句话:“从这走了,以后就再别说是我方志远的徒弟!” 而张波从拜师起,就和邱爽搭档,早就对邱爽有了感情,她走,他自然是要跟着。 就这样,方志远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徒弟,血压蹭蹭蹭地往上涨,自那后就落下了高血压的毛病。 方一言听完,心中唏嘘不已,许久都没作声。 她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儿。 可真要说谁对谁错的话,好像又谁都没有错。 邱爽家庭负担重,她需要钱,而小剧团却开不出那么多工资。 她有能力,想要赚的更多,这也无可厚非。 而在方志远的角度呢,在小剧团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他的徒弟不但没有站在他身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反倒是背叛了他。 他生气也情有可原。 可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就这么断了,着实有些可惜了。 她相信她爸事后,也会后悔说了那句话。 但因为东北男人面子大过天,他就算是再后悔,都不会表现出来。 更何况,那是他的徒弟,是小辈,他更抹不开面子先开口。 这师徒关系便僵在那了。 可方一言现在回来了,她就不能让这事最后变成爸爸的遗憾。 “走,带我去找他们。” 赵雷在方一言的坚持下,不得已,连午饭都只能买个煎饼果子在车里对付口,直接一口气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带她到农村屯子里去找人。 他们的车刚一进村口,就看见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自觉排成两队,远远地迎面走过来。 有如泣如诉的唢呐声霎时响彻云霄。 赵雷立即在路边停了车,转头看了方一言一眼。 方一言顿时明了,先解了安全带下车。 她站在路边,看着那支队伍缓缓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越来越近。 为首的是两个女人。 一个年近中年,身上披着麻衣,头戴白色孝帽,双手持两根细长的棍子,一边走一边摆着棍子,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又哀伤。 另一个女人同样穿着麻衣孝帽,双手持香烛,走路的步伐像是二人转演员在舞台上走台步。 可不同的是,这女人年轻漂亮,脸上还化着淡妆,虽然脸颊上挂着两行泪,也神情哀伤,但她面色红润,精气神很足。 走几步路,鼓乐一停,她就双手高举起香烛深鞠一躬,带着哭音高喊一声:“爹呀,您慢走啊!” 随着她这一声高喊,后面戴孝的队伍里就发出参差不齐的哭声。 唢呐声响,鼓乐声再起。 队伍继续前行,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路。 几乎第一眼,方一言就认出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是她大师姐邱爽。 在她看清她的同时,邱爽直身抬头,神情忽的一滞,应是也看见她了。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但邱爽又很快恢复到哀伤的神态,一步未停,继续向前,与她擦肩而过。 这时,赵雷也从车上下来,站在方一言身侧,和她一起看着丧事队伍缓缓从他们身前经过。 方一言扭头问他:“师姐他们这是在干嘛?” 赵雷望了一眼队伍前头的方向,淡淡道:“送路。” 方一言从前在家的时候几乎没参加过丧事,妈妈去世的时候,因为在城市里,不比农村规矩形式这么多,也没有过这些。 她不懂这些,就追问赵雷什么是送路。 赵雷说他没接触过多少白事,对这里的风俗具体也不太清楚。 只听说过在逝去的人火化下葬的前一天下午,亲朋好友会集结成队伍,由长女持打狗棒开路,次子女持香烛哭路,伴随着鼓乐伴奏,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将逝者的灵幡送到村口,祈祷逝者驾鹤西去,一路平安。 但由于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东北地区执行得比较彻底,现代家庭很少再有两个以上孩子,所以哭路这种累活,基本没有亲生子女做了,几乎都落到了像邱爽这种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身上。 雇佣他们,别说什么子女熬糟了几天没有力气,哭不出声音,只要孝家钱给的到位,这些临时“子女”玻璃都能给你干碎! 所以归根究底,邱爽他们赚的也还是辛苦钱。 既不体面,又辛苦。 但没办法,人总得先活着。 你不干,后面自有大把的人排队等着干。 方一言和赵雷等送路的队伍经过得差不多了,才看见位于队尾鼓乐班子里正卖力吹奏唢呐的大师哥张波。 方一言笑着朝张波挥挥手。 张波看到方一言和赵雷出现在这,惊讶地连唢呐吹奏都停了。 所幸鼓乐班子里配备了双唢呐,没什么影响。 张波索性停下来,小跑到方一言他们俩面前,问:“你们俩怎么来这儿了?” 然后不待他们俩回答,又看着方一言问:“言言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 方一言笑答:“前两天。” 赵雷在一旁朝送路的队伍扬了下下巴,问张波:“你们这还要多久完事儿?我俩是专门来找你和邱师姐的,完事儿咱找个地儿聊聊。” 张波憨笑着问:“啥事不能打电话说啊,还专门跑屯子里一趟?” 方一言和赵雷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吱声。 张波见状也跟着朝那边望了一眼,说:“快了,今儿天儿有点儿冷,你俩先上车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会儿,完事儿我过来叫你们。” “行。” 就这么简单说好后,张波小跑过去追上队伍,又开始跟着卖力地吹奏唢呐。 第15章 有求于人 方一言和赵雷回到车上,赵雷又将车往村子里开了一段。 直到看到院子外面摆放着花圈和纸马的人家,他在离着不远的路边找了一块空地,把车停过去。 两个人在车里大约又等了十来分钟,突然听到有人敲驾驶座的车窗。 两人一同看过去,见张波圆咕隆咚的大脑袋正贴在车窗上。 看见两人回头,就直接后退一步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他笑呵呵地对他们说:“你俩下车,这边儿马上开下午席了,一起去吃点饭儿。” 闻言,赵雷扭头看向方一言。 方一言正犹豫的功夫,张波又说:“你俩有啥事儿,边吃边说,再晚点儿,我和你们师姐还得上活儿。” “行。” 考虑到师哥师姐的时间问题,方一言没有拒绝,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两人跟着大师哥刚回到村路上,正好遇见边走边脱麻衣的邱爽。 方一言先一步过去打招呼:“爽姐。” 邱爽“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摘掉了头上的孝帽,卷在麻衣里,一只手将其夹在腋下,面无表情地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先吃饭。” 方一言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几年不见,她没想到,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师姐,现在对待自己的态度居然这么冷漠。 她轻抿着唇,回头看了赵雷和张波一眼。 赵雷黑着脸,张波则立即上前笑着打圆场,“啊,言言你别介意哈,你师姐就是刚才哭路耗了不少力气,累坏了,连嗓子都哑了,不方便多说话。” 赵雷在一旁看着邱爽的后脑勺,故意没好气地大声说:“就你总帮她找补,她什么心思我们还看不出来吗?” “不就是跟师父有气,顺带着看言言也不顺眼了吗?” “言言和师父谁都不该你不欠你的吧,你给她摆什么臭脸子?” “雷子!” 方一言见状,连忙伸手捂住赵雷的嘴,阻止他再说下去,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再说了,她这次来,是有求于人的。 等她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赵雷,跟着张波进了孝家坐席的大棚时,邱爽已经在角落里的桌边坐下来了,正拿着纸杯喝水呢。 同桌坐的还有几个鼓乐班子里的人。 张波找了与邱爽隔了个人的空位,招呼方一言坐下。 有鼓乐班子的人见状,识趣地起身让了邱爽身旁的两个位置出来。 可赵雷却依旧黑着脸,倔强地站在一旁,不肯坐。 方一言无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给他递了个眼色,他才不得已歪头在邱爽和她中间坐下来。 只是仍旧不肯看向邱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邱爽拿了个纸杯,提起桌上的热水壶倒了一杯热水,直接放到赵雷身前,没好气地说:“你搁这儿生什么气啊?我又没怎么你!” 赵雷看了一眼,纸杯没做声,脸色还是没好到哪去。 邱爽又拿了一个纸杯,提起水壶,发现没水了。 “不好意思啊,言言,不巧热水倒完了。” 声音不冷不热。 张波见状连忙从身后抓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方一言。 可还没等方一言接,就被赵雷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他把自己面前那杯热水,推到方一言手边,“你喝这个。” 说完,自己打开矿泉水瓶,咕嘟咕嘟先喝了两口。 方一言怔了一下,轻声说了声“谢谢”。 她抿了口热水,再抬头看邱爽的时候,她已经拿出了手机,专心刷起了小视频,一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个时候,各桌开始上菜,张波招呼他们吃饭。 方一言见桌上还有别人,就没有主动去挑起话题。 东北丧事上席,讲究四凉四热。 也就是先上四个凉菜,再上四个热菜。 这个季节,大棚被冷风吹的呼扇作响。 人坐在里面都不禁发抖。 要是几口凉菜吃下去,人恐怕从里到外都得来个透心凉。 方一言和赵雷谁都没有动筷子。 可邱爽却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塞,吃得起劲。 她身旁的张波见状就说:“你少吃点儿凉的,等会儿还有热菜呢。” 闻言张爽直起身子,瞥了张波一眼,语气嘲讽道:“我可没有那么娇气,吃不了凉!我就是个吃苦受罪的命,冷风里嚎了二里地,吃点凉菜算什么?再说,我不赶紧吃饱了,晚上还有哪有力气接着嚎?” 她这段话外音,方一言和赵雷都听出来了。 赵雷气不过,刚要发作,就被方一言在桌下按住了。 她稍稍朝他摇了下头。 赵雷没办法,坐在凳子上抱胸生闷气。 方一言则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凉拌干豆腐丝,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她轻点着头,“嗯,这不错,还是我们锦州的干豆腐好吃。” 邱爽见状,轻扯了下唇角,“那是啊。我们锦州干豆腐可是远近闻名,你在北京可吃不到吧?” 她终于愿意跟她说话了。 方一言笑着点头,“是啊,吃不到,就总想这口。” “想就多吃点儿!” 邱爽嘴上说着,手上连夹了几筷子凉拌干豆腐丝,直到把方一言面前的碗填满。 方一言看着自己的碗,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不知为什么,她这次见到师姐,总感觉她有意无意的,有些针对自己,难道就因为她和爸爸之间的师徒矛盾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很快四个热菜又上来。 赵雷找了个空碗,把方一言碗里的凉菜倒到空碗里,帮她换上了热菜。 一桌子人,除了鼓乐班子的几人,偶尔有说有笑外,方一言他们四个都沉默着专心吃饭。 等到饭吃的差不多了,鼓乐班子的人先走,桌上就剩下方一言他们四人。 方一言这才又重新开口。 “大师哥,爽姐,我知道你们和我爸弄得有些不愉快,但我爸当时肯定在气头上,才对你们说了狠话。” “我想他现在应该早就后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和你们联系。” “你们也别跟他计较,他发脾气的时候就爱说狠话。当年我跟他吵架,他打了我两巴掌,也叫我再也不要回这个家。” “可你们看,我现在还不是回来了吗?”她笑笑,“他不是也没赶我走吗?” 第16章 小师妹你挺会啊 邱爽闻言冷哼一声,“我们跟你能一样吗?你是师父的亲闺女,可我们是啥呀?” “你们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啊!”方一言立马接话道,“他待你们比待我都亲。” 她扭头问赵雷:“你说是不是,雷子?” 赵雷喝了一口水,把瓶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师父这些年待我们几个,那是没得说,反正我是挑不出毛病。我敢说,他对言言也从来没有对我们几个这么上心。”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嘟囔着说:“要不然也不能一巴掌,打得言言几年都不回家。” 方一言闻言,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他便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邱爽和张波也没出声。 方一言看着两人继续说道:“你们和我爸的师徒情谊,也不能因为我爸一句狠话,说断就断了不是?” 邱爽没理她的话,直接问:“你大老远跑屯子里来找我们,就是来说这个的?” 方一言看了赵雷一眼,轻轻抿了下唇,才又缓缓开口:“也不是……”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和大师哥重回小剧团。” 话音还未落,邱爽轻嗤一声,挑眉:“合着你搁这给我俩打了半天感情牌,就是为了拉我俩再回去给你们方家的小剧团打白工?” 她冷笑:“先怀柔叙旧,再提要求,小师妹你挺会啊!亏我刚才还差点被你的话给感动了!” “别说现在师父已经不承认我们是他的徒弟了,就算我们还是,我们也得活着吧?” “就你们方家那个小剧团,还有再搞下去的必要吗?看戏的都没有唱戏的多,我们回去,继续跟着你们喝西北风啊?” 邱爽几句话说的方一言心里酸涩。 她不怪她会这样说,因为她知道,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邱爽!”赵雷突然一拍桌子,气愤地站起来指着邱爽吼,“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按照方一言曾经对邱爽的了解,谁要敢这么拍着桌子跟她说话,她早就发火了,至少要站起来直接跟对方对骂一场。 可不知是为什么,邱爽这会儿却神情十分淡然地看着赵雷笑了。 “雷子,你也别发火,这也不能怪我说话难听,这就是实情。” “如果不是生活逼的,谁不愿意光鲜亮丽的唱剧场啊?谁愿意跑这儿来挨饿受冻啊?” “今天你们过来,我干的是啥活,你们也看见了。” “说实话这活不体面,吃苦受累不说,还遭人嫌弃晦气,但它赚钱啊!” “钱能让我不受我爸的气,能让我妈不找我麻烦,能让我弟安心上大学。” “可你们让我回剧团,你们能给我多少钱?” 她话音还没落,赵雷就没好气地问:“你要多少钱才肯回,小剧团出不起,我出!” 邱爽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撂了脸色,反问他:“你凭什么替小剧团出?” “我……” 赵雷话还没出口,衣袖忽然被方一言扯了一下,她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赵雷无奈,只能坐下。 方一言沉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爽姐,我承认现在的小剧团给不了你想要的,就算雷子现在可以替小剧团给大家出钱,我想爸爸也不会答应的。” “我想重启小剧团,请大家回去,为的不是让大家持续给小剧团输血,而是想让它能够自己造血,真正的反哺大家。” “我知道,小剧团想要重现曾经的辉煌,很难,需要时间,但也需要我们每个二人转演员坚持不懈的共同努力。” “我答应爸爸接手小剧团,不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也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真的想把小剧团做好,想把我们东北的二人转文化传播出去的同时,也想让大家在自己喜爱并且擅长的事业上,获得更多的收获。”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三人,“当然,也要给这个努力定一个期限,”她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我跟你们保证,小剧团实现创收,能自负盈亏。” “如果不能实现,那它也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我自觉滚回北京,三个月的工资,我就算自己不吃不喝,都一定照付给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给小剧团打白工的。” 听闻她撂下这样的狠话,赵雷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被方一言抬手给制止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三个月后,小剧团可以顺利实现创收,自负盈亏,那么我希望师哥师姐们,可以继续留下来,帮我把小剧团做强做大,把二人转文化传播下去,让它走向全国,甚至走向世界。” 她这一番话落,张波扭头看了看邱爽,而邱爽没作声,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赵雷却在一旁突然表态说:“你放心,言言,我一定支持你到底。” 闻言邱爽突然站起身,看着张波说:“你等下不是还要点灯呢嘛?还不去准备?” 张波怔了一下,迟钝地点点头:“啊对。” 然后他站起身,看着方一言和赵雷,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一会儿我得唢呐点灯,你们师姐还得哭七关,我们得先去准备准备,你们要有其他事就先回,等我们忙完再联系。” “联系什么联系!”说着,邱爽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张波给拉走了。 坐席的棚子里除了两个收拾碗筷的工人,就只剩下了方一言和赵雷两人。 赵雷就问方一言,“咋办,咱现在走不走?” 方一言沉默了一瞬,忽然叹了口气,也站起身。 “走什么走,师哥师姐还都没表态,走了这趟不就白来了吗?” 说着她拉了赵雷一把,“走,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出了坐席大棚,看见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 方一言凑过去,这才看清是她师哥张波被围在里面。 他正在往一排碗里倒米,然后在米里插上一根白蜡烛。 方一言不懂这是用来干嘛的,就问身后的赵雷,“这就是他俩刚才说的点灯?” 第17章 哭七关 赵雷撇着嘴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据说这个点灯,是要吹唢呐的人呢,在吹奏的同时,双臂持平。” “每吹奏一段,在人的小臂,大臂,肩膀,头顶,分别放上点亮蜡烛的碗,一共十八盏,等全部点亮后,在按同样流程一盏一盏拿下来,放到逝者头顶的香案上,寓意着为逝去的人照亮西行的路。” 方一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就很难。” 赵雷笑:“要是不难,谁不都能赚这个钱了?” 方一言在人群外围,一直看着这个点灯仪式结束,头顶的天就已经黑下来了。 她想找个机会再跟邱爽谈一谈,却没想到仪式结束后,邱爽就一头扎进灵堂前,指导着孝家准备这个,预备那个。 她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和赵雷站在屋外继续等着。 没多会儿,屋内就传来了一声清脆婉转的哭音。 方一言一怔,扭头和赵雷对视一眼,确定了这哭声就是来自她师姐邱爽。 她一句话没说,直接挤到屋门里。 邱爽正头披白布,跪在逝者灵前,香案上十八盏摇曳的烛火,照映在她脸上,衬出她眼角眉梢浓浓的疲惫。 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也依旧高亢有力。 “哭呀么哭七关呐啊, 哭到了一七关呐, 头一关是望乡关, 爹爹回头望家园啊。 ……” 唱词里每唱过了一关,孝子贤孙们就被邱爽的情绪感染,跪在她身后,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暗自抹泪,默默寄托哀思。 方一言眼泪窝子浅,见不得这种场面,只看了一会儿就又默默退出去。 赵雷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问:“怎么样,还等吗?” 方一言没回答他的话,扭头问他:“你说师姐天天在这种环境下讨生活,也确实是不容易。要是我能把小剧团弄得有起色,她也就不用继续在这……” 方一言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她轻叹了一声,说:“今天就算了吧,她这忙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也该累了,更没心情和我们谈。” “也不早了,我们走吧,我爸在医院也需要人照顾,不能白天黑天都麻烦人家一人。” 赵雷点头,两人刚要迈步往出走,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张波叫住。 “言言,你刚才说,师父在医院?他病了吗?” 方一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张波点了点头。 心中不禁有些欣慰。 师哥虽然离开了小剧团,说是和爸爸断绝了师徒关系,但他能听说他住院立马就过来问,就说明他心里还有爸爸这个师父的,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没有散。 “师父前两天因为小剧团的事着急上火,脑梗进医院了。” 方一言还没说话,一旁的赵雷先替她答了。 张波闻言有些紧张地追问:“那师父怎么样了?没事吧?” 方一言抿着唇轻轻摇头:“幸好送医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手脚还不太灵活,暂时还不能独立行走,需要后期配合康复治疗。” 听方一言这么说,张波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人没事就比啥都强。” 说着,他有些气鼓鼓地瞪着赵雷说:“言言刚回来就不说了,那你呢,师父病了住院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赵雷不服气,立马呛声道:“告诉你,你能咋地?你能去医院看师父,还是跟师父跪地磕头道歉?” “怕是邱爽不同意,你哪样也做不成!” 赵雷这两句话说得太冲,方一言怕激起矛盾,连忙制止他。 不料,张波听完却一言没发,连头都缓缓低了下去。 方一言见状立马开口开解他:“大师哥,你也别自责,我爸他真没事了,医生说要不了一周,他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了。你和师姐就安心忙你们的,不用担心。” 张波点点头。 方一言担心自己回去晚了,耽误了陈秀娟回家,毕竟白天也就算了,大晚上的还让她待在医院里,就不大好了。 于是她和张波告别,和赵雷两个人出了院子,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不料赵雷刚解锁了车,张波就气喘吁吁地又从后面追上来。 方一言见状,忙问:“大师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波停下来,粗喘了几口气,说:“你们俩放心回去忙你们的,也照顾好师父。言言回来接手,重启小剧团是好事,今天你们师姐说的那些话也都是气话,给她点时间让她再好好想想,我相信她会想通的。” “过两天,我再帮你们劝劝她,看看她能不能改变想法回小剧团。” “好,那师姐这边就拜托大师哥了。” 方一言回到医院时,已经很晚了。 病房里的患者和家属基本都已经睡下。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发现方志远还没睡。 他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带着一副老花镜,正手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她过去,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书,“看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左右看了看,问:“那谁回去了?” 方志远低头透过老花镜上方看清来人是方一言,连忙摘了眼镜嘟囔着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早让你陈姨回去了。” “对了,你今天干嘛去了,怎么才回来?” 方一言没回答他,借着灯光看了一眼手里书上的封皮,是一本看着有些年头的《西厢记》。 “怎么看上这书了?”方一言笑着把书放到床头柜上,“这戏你唱过不上百遍,起码几十遍也有了吧?” 方志远像是回忆到过去在二人转舞台上的时光,脸上也带着笑说:“是啊,这里面故事对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这就是你陈姨从家随便拿来给我打发时间的,她过去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啥也不懂。” 提到陈秀娟,方一言不愿再多聊,忙催着方志远躺下睡觉。 她拿着从医院小超市里临时买来的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出来,放好陪护床,刚躺下来,方志远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就又传过来。 “你今天顺利吗?” 第18章 故人重逢 方一言一怔,差点以为爸爸已经知道了她今天去找了邱爽和张波。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这么问她了。 心下稍微安定了一点,她双手放在胸前,闭上眼,轻应了一声,“嗯,还行。” 方志远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不愿意跟他多说她白天去了哪,都干了什么,就自觉得没再问。 过了一会儿,他都以为她累得早睡着了,方一言突然轻声叫了他一声。 “爸。” “嗯?”方志远连忙应声。 可得到回应的方一言没有马上出声。 方志远不解,歪头看向陪护床上,见女儿正睁着眼看着屋顶,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问啥就问。” 方一言侧头看了方志远一眼,翻过身来对着他,这才说:“爸,雷子今天把你和爽姐大师哥断绝关系的事告诉我了。” 闻言,这下换方志远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不出声了。 方一言等了一会儿,才又问他:“爸,你后悔吗?” 方志远问:“后悔什么?” “后悔和爽姐他们一气之下说了狠话,就这么断了师徒关系。” 方志远嗤笑一声,说:“后悔?我这半辈子后悔的事儿多了,还能咋的?这世上也没后悔药卖!” “后悔就把师姐他们找回来啊!”方一言立马说,“只要你先放一放态度,给他们个台阶下,他们心里肯定还是有你这个师父的。” 方志远一听,瞬间嗤之以鼻。 “我是师父,他们是徒弟,我凭啥要先放下态度,给他们台阶下?我又没做错啥,要服软也该得是他们服软。” 得,早知道自己家老爸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对,”方一言怕把老头再气着,连忙附和着他说,“该求饶的是他们,他们要是不先给您来道歉,咱就绝不原谅他们!” 见方一言这么说,方志远才满意地扁扁嘴,转过头去睡了。 可方一言却睡不着了,想起白天邱爽和张波干的活,她就觉得有些心酸。 要是放在早些年,二人转曲调在东北家喻户晓的时候,邱爽他们俩绝对是名气响当当的二人转转星。 只可惜如今的二人转形势早已不复当年了……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把二人转变成演员饭碗里的口粮,并将让它持续流传下去,经久不衰呢? 次日吃过早饭,陈秀娟按时来到医院换下方一言。 她这才得空去驿站,取回了雯姐前一天紧急帮她打包发回来的行李,又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临近中午才出门。 今天她没叫赵雷陪她一起,而是打发他先去联系一下其他小剧团成员。 小剧团排练场地的事,她必须在找回剧团成员前,先给落实到位。 她打算亲自到街道办事处去蹲一蹲旧时的好友罗倩。 两人虽然互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也许多年不联系,这突然联系人家打听事情,方一言怕罗倩会觉得突兀。 俗话讲,见面三分情。 她得当面见了人,叙叙旧,才好开口。 方一言到街道办事处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午休时间。 她随机抓了一个正午休出来的工作人员,问书记罗倩在不在,却被告知不巧的是,罗倩早上直接去了区里开会,下午还要走访下辖的几个社区工作,不知道中午会不会回来。 来的路上,方一言预想了好几种故人重逢的场面,有罗倩与她热情拥抱的,也有罗倩对她态度疏离的,就是没想到自己会扑了个空。 看着午休的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方一言低着头,有些颓败地转身准备走。 不料,却突然被一个听起来有些惊疑的声音叫住。 “方一言?” 方一言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职业装,留着一头乌黑利落短发,手上还提着一件羽绒大衣和公文包的女人。 “是你吗?方一言。”女人见方一言回头,又试探着问了一声。 方一言仔细端详了对面人一会儿,才敢开口:“罗倩?” “诶,是我。” 罗倩说着,两步走到方一言面前,一把将她拥抱住,激动地拍着她的背说:“言言,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方一言笑答:“差不多应该有八年多了吧。” 罗倩松开她,满脸喜悦地看着她说:“时间过得真快,都八年了,但方一言,你可一点都没变。” “但我看着你变化可大了!”方一言笑说,“要不是在这里,还是你先认出我来的,我还真不敢认你。” 罗倩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一身的职业干部装扮,她无奈笑笑,“嗨,没办法区里开会就得穿成这样,其实我不喜欢,穿着板人不舒服。” 方一言笑笑,“挺好的,看起来飒落干练。” 罗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突然想起来问方一言:“我听我们高中同学说,你毕业后去了北京,这是休假回老家来看看?” 提起北京,方一言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罗倩:“我看你们这午休了,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罗倩脸上有些为难,“街道内有个社区便民食堂今天开业,本来说好了我要去给剪彩的,但我上午突然接到区里通知开会,就给错过了。” “本想趁着中午这会儿有空,回来拿个文件,再过去看看的,你看这……” 方一言见状,连忙说:“那你先忙,等哪天有空了,我再请你。” 罗倩沉吟了一瞬,抬碗看了看表,“言言,要不这样吧,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跟我到便民食堂去吃顿便饭怎么样?” 方一言自然答应。 路上两人互聊了些近况,方一言这才知道,原来罗倩的母亲四年前患了乳腺癌,几次手术加上化疗,花光了家中的积蓄,才堪堪保住了一条命。 而彼时她正值毕业,面临着返回北方还是留在南方工作的重大抉择。 虽然她从上学的时候就向往南方沿海城市发达,磨拳擦掌的想要等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大展拳脚一番,但为了更好的陪伴母亲,她不得不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梦想,回到了家乡小城,考了一名基层公务员。 第19章 喜欢现在的自己 方一言问罗倩,自己努力准备了那么久,一下子放弃了甘心吗? 罗倩却只是笑笑,告诉她:“起初回来是不甘心的,但我妈妈这个病,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复发,不知道她还能在这世上陪我多久,我只知道,再多的不甘心都没有珍惜和陪伴妈妈的时间重要。” “但后来,随着我接触这个工作久了,我发现能让我大展拳脚的地方,不止只有南方,我们的家乡同样也能。” “每当我为群众解决了一个民生难题,每当我为辖区的老人们谋到了福利,每当我为街道招商引资到一个项目,我都会觉得无比有成就感。” “这时,我心里的那些不甘,就随着这些成就感,一点一点散去,最终成为现在的我自己。” 罗倩开着车,说到这儿,她回头看了一眼方一言,神情满足地笑说:“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方一言听了也由衷地替她高兴,“很开心你能在家乡找到你自己,不像我,在哪都迷茫。” 罗倩听着她这话,就问她:“你这怎么说?” 方一言就把自己从北京回来,准备接手家里小剧团,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的事跟她说了。 罗倩反倒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遇,“近两年,我们也在大力促进非遗文化和地域文旅发展,有很多非遗文化从业者都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熟悉的行业做了起来。” “就比如,我们的满绣传习基地,依托我们锦州的红色旅游,这两年通过设立满绣体验区、满族刺绣展馆等新鲜方式,推动非遗与旅游产业融合发展。” “现在我们的满绣产品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还承接了许多海内外地区的订单,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非遗产业之路。” 到达目的地,罗倩将车挺好,转头看向方一言:“言言,我觉得你一定能做的更好,之后有什么困难就随时跟我说。” 方一言点点头,正想和罗倩打听关于排练大院拆迁的事,没想到车外忽然有几个人热情地迎了过来。 罗倩下车跟人寒暄,方一言只能放下话茬,也跟着下车,进到新开的便民食堂里。 里面宽敞明亮又干净。 正值午饭时间,有许多老人在这里吃饭。 罗倩和那些社区干部聊了几句后,就让他们各自忙去了。 她自己又询问了几位老人,问他们对便民食堂的体验和感受,老人们都对街道和社区的这个举措交口称赞。 方一言在一旁静静看着和老人耐心交谈的罗倩,发现她好像和过去她认识的罗倩有些不一样了,她似乎周身都带着耀眼的光。 过去的罗倩也是闪闪发光的,但那是一种高高在上,野心蓬勃的光芒。 而现在的罗倩,身上似乎多了许多坚定与平和,说话做事也从容了许多,方一言觉得或许这就是家乡小城给她的改变吧。 不只她自己喜欢这样的自己,连她也喜欢。 罗倩询问了一圈回来,对方一言抱歉道:“不好意思言言,我和大爷大娘们一聊就忘了时间,让你多等了一会儿。” 方一言摇摇头说没事,反正她现在是无业游民,有的是时间。 “行,”罗倩笑,“那我带你去打饭,你看看吃点什么?” 食堂里各种菜式丰富,方一言和罗倩都随便选了一荤三素,罗倩坚持给工作人员付了钱,两人找了一处空位坐下来。 方一言望着食堂里正在吃饭的老人们,对罗倩说:“你们这个便民食堂弄的可真不错,饭菜种类丰富,价格还不高,对于这些年纪大,又手脚不是很麻利的独居老人来说,简直是一大福音。” 罗倩正吃着饭,点点头:“确实,自从去年市人大会议上有代表提出了这项建议后,各级领导就在积极督促落成。” “我们这座城市,本就是一座人口老龄化比较严重的城市,年轻人走出去了就都不想回来,使得空巢、独居、高龄、失能和经济困难的老年人特别多,他们做饭难,吃饭也难。” “这些社区便民食堂建成,通过就近、可及的助餐服务,可以有效填补老人家庭照顾的空白,保障了老人的基本饮食需求。” 罗倩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睛里有希望的光。 她说:“不仅是就餐服务,未来我们还打算探索更多模式的养老助老服务,像是上门助浴,康复护理、社区文体娱乐等,给老人从身体到精神层面上全方位的关爱。” 方一言怔怔听着罗倩说着,发现她不仅人变得不一样了,连思想和格局也都完全超越了自己。 她心心念念惦念的都还只是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琐碎事情,而罗倩心中想的却是为全民谋福祉的大概念、大格局了。 “言言,你今天突然出现在我单位门口,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专门来找我的?”罗倩见方一言一直没作声,突然想起来什么,就问她,“刚刚下车的时候,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方一言嘴里正吃着饭,连忙点头。 等她急忙把饭菜咽下去,才问了关于大院的事。 罗倩听完仔细想了想,说:“那块地方区里是有规划,但目前也只是在规划阶段,并没有最终确定。所以即使要拆迁的话,走完各种各样的流程,到执行阶段,应该也还要些时间的。” “只要你们和房东的租赁合同正常,暂时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们小剧团排练。” 有了罗倩这句话,方一言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接下来她只需要把重心都放在小剧团的人员上就好了。 吃过午饭,罗倩还有工作,两人就在便民食堂门口分开。 方一言看看时间,回医院还早,今天她又没有别的安排,索性就打车去了大院,打算把办公室和排练室都彻底收拾一下。 拿着今早出来时爸爸给的一串钥匙,方一言顺利进了大院。 在办公室里,她突然想起罗倩说的租赁合同,连忙翻了爸爸办公桌的抽屉,终于在最后一层各种文件的最下面找到了那份有些发黄的租赁合同。 可她只匆匆看了一页,刚刚被罗倩安下的心就又瞬间提了起来。 第20章 租赁合同 这份租赁合同的租期是十年。 而签订的时间,是十年前的今天。 那现在不就是,过期了…… 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方一言连忙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核实情况。 老头儿那边正在和隔壁床的病友胡侃,听闻女儿的话,懊恼的一拍脑门:“哎呀,本来准备这几天联系房东续签的,但这不是一听说拆迁的事就急得进了医院,就把这茬给忘了吗。” “闺女,你现在就给合同上房东留的号码打个电话问问,把续签的事落实了,顺便再商量一下,付款的时间能不能稍微延迟那么一下。” 电话这端方一言轻捏着眉心,简直要无语死了。 挂断电话,她连忙按老爸说的,给合同上的号码打去了电话。 可电话响了好半天,对面也没人接。 方一言烦躁地敲了下桌子,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哪位?” 方一言见状赶忙开口打招呼:“您好,我是您城郊那个大院的租客,之前签的十年的租期不是到期了嘛,想和您当面谈谈续租的事。” 可方一言的话刚一说完,对面却直接告诉他,她和家人已经长居国外好多年了,没有办法回去面谈,并且给了她一个新的手机号码,让她和对方联系具体事宜就好。 方一言只好又给这个新号码打去电话,可她打一次,对方就挂断一次。 最后她只好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对方发过去:“您好,我是您城郊大院的租客,麻烦您有时间接个电话。” 可消息发出去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样,一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方一言不得已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依旧瞬间被挂断。 明明手机就拿在手上,短信肯定也看到了,可对方就是不给一点儿回音。 方一言气得把手机重重丢在桌子上,“你要是不方便接电话,你倒是发个短信说一声啊,明明能看到短信,但就是喜欢装瞎,什么人嘛?” 嘴上这么说着,方一言还是不甘心地通过搜索手机号,找到对方的微信添加上,给对方留了言,希望对方看到的时候,可以给她回个信儿。 晚上她回到医院,赵雷正坐在方志远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和方志远有说有笑的聊天。 见到她进来,两人就一同住了声。 方一言不解,“怎么每次你们两个聊天聊得正欢的时候,一见到我回来,就都齐刷刷的闭嘴?你们俩是在密谋什么不敢让我知道吗?” 闻言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摇头。 一瞅就有问题! 但方一言懒得理,直接问赵雷:“都晚上了,你怎么过来了?” 赵雷直接回:“你交代给我的,让我联系……” 赵雷话刚出口,就又被方一言给拦住了。 “等等!”她看了方志远一眼,对赵雷说:“我晚饭还没吃,有点饿了,你陪我出去吃点啥吧,我们边吃边说。” 赵雷还没应声,就听见方志远在一旁说:“快去快去,正好我累了,要早点睡。你们多吃一会儿,吃完还可以去干点别的,别着急回来,你不早睡还要吵我休息。” “我什么时候吵你休息了?” 方一言不解,怎么想都觉得今天方志远有些奇怪。 但她还来不及问更多,就被赵雷直接扯出门。 “哎呀,不是饿了吗?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出了病房门,方一言忍不住探头盯着赵雷的眼睛看。 他眼神躲闪,抬手轻轻拨过方一言的头,神色有些慌地说:“你看什么看啊?” 方一言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赵雷神情狐疑:“不对,你和我爸你俩指定有事瞒我,快说,到底是什么?” “没啥。”赵雷一边推着她往外走,一边扯开话题,“你交代给我联系小剧团老成员的事,我今天办了。” “我挨个给他们打了电话,询问了意愿,只有几个年龄偏大的,家里没什么经济负担的表示,如果剧团重排正规曲目,他们愿意回来。” “但如果要继续上白活,唱庆典,他们说就不回来了。” 方一言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你明天就回复他们,小剧团重启,肯定是要想办法唱正戏的,这一点可以让他们放心。” “好,那我明早就再给他们打电话。” “那其他人呢,怎么说?”方一言又问。 赵雷没说话,只摇摇头。 “是不愿意回来,还是有什么条件?”方一言又追问。 赵雷无奈叹气,“能有什么条件,人家一听是想让他们回来唱二人转,就话都不听完,直接拒绝,说是不想为一个已经没有前途的行业浪费时间。” “当然,也有想要继续唱二人转的,但又担心唱不出什么明堂,赚不到钱,还不如现在打临时工赚的多,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言言你说,”赵雷说着,一时有些气馁,“我们想要把小剧团重新搞起来,怎么就这么难?”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住院部和门诊楼连接着的走廊。 方一言突然停下脚步,拍了拍赵雷的肩膀安慰他:“别急,慢慢来。” “我决定接手小剧团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会是一条荆棘丛生的曲折之路。” “想要把小剧团分散的人全都找回来,这肯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遇到困难,我们就想办法解决困难。” “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担心,不愿意轻易回来,那我们就先挑几位唱功实力更强一些的,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劝服他们,将他们先请回来。” “有了这些人后,剧团的曲目排练才能正常运转起来,有了排练好的剧目,到时候我们才能去跑剧场谈演出。” “只要小剧团有了演出机会,让担心和观望的人看到希望,到时候不用我们去请,也会有人自己主动要求回来。” 赵雷听完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我们先要从谁那开始下手呢?” 第21章 地球离了你,一样照转 方一言在脑子里,把从前小剧团里的人迅速都过了一遍。 有些遗憾地轻轻叹气:“首选肯定是爽姐和大师哥,他们两个无疑是小剧团所有成员里,最年轻也最有实力的,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也是他们这样的,但……” 想想昨日邱爽对她的态度,方一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邱爽不愿意回小剧团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 一个是经济问题。 另一个就是她和爸爸的师徒关系问题。 对于现在的方一言来说,两个都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钱,她没有,就没办法给邱爽的经济保证兜底。 师徒关系问题,她昨晚试探了一下,就知道老头的脾气也倔得很,是绝对不肯先向徒弟低头的。 可若要邱爽低头,这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方一言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俩人不愧是师徒,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倔到一块去了。 昨天她临回来的时候,大师哥说会帮忙劝一劝邱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师哥那边,过两天想着再问一下,”方一言说,“万一爽姐态度松动了呢,到时我们再去谈。” 赵雷点点头,应下来:“行,我后天再给张波打个电话问问。那现在除了他们两个,还需要去请谁,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方一言想了想,问:“大罗哥和罗嫂呢?他们现在在干啥?” 她记得,小剧团的老一辈演员里,就属大罗哥和罗嫂年龄小,嗓子亮,曾经就是因为用嗓音和锣比过谁更洪亮而得名大罗哥,可见实力不可小觑。 如果能让师哥师姐回来,再把他们两口子找回来,对于小剧团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了。 “人家现在开了个海参养殖公司当老板了,咋的,你还想把他们找回来啊?”赵雷说,“我昨天打电话都没敢打给他们。” “那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他们不肯回来?”方一言反问,“你还是两个烧烤店的老板呢,你不是都愿意回来唱了?没准他们也对二人转有情怀呢?” 赵雷嘴里咕哝着小声说:“那情况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就许你有感情舍不得,就不许人家也有情怀?” 赵雷说不过方一言,只好认输:“行,明天我给大罗哥打电话问问。” “别打电话。”方一言连忙阻止他,“他们两个我是势在必得,打电话说容易被他们拒绝,不如我们就找个时间,直接上门去请。” 赵雷一听,也认同,“那就别找个时间了,你明天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跟你一起去。” 方一言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她下午申请添加的好友,到现在还没通过。 大院续租的事,估计明天也弄不出个头绪来,索性就答应了赵雷的提议。 “行了,我就送你到这,你快回吧噢。” 事情聊的差不多了,方一言转身就往回走。 赵雷反应过来,在她身后扯着脖子喊:“喂,你不是饿了吗?不吃饭去了?” 方一言单手插兜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只朝后挥了挥手。 “我吃过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记住,以后少在老头儿面前提小剧团的事。” 回到病房,方一言以为爸爸已经睡了,蹑手蹑脚拿了洗漱用品到卫生间洗漱。 等她出来,方志远正靠在床头直直看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哎呀,爸你要吓死人了!”方一言手捂着胸口深深呼了口气,问方志远,“你不是早就困了,咋还没睡?” 方志远不答反问:“你不是和雷子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一言随手把洗漱用品塞回柜子里,“哦,他临时有事先走了,我自己在门口随便吃了口就回来了。” 方志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大院续租的事联系了吗?” 现在方一言不想让他操心这些,只想让他安心把身体养好,就一边往陪护床上铺被子,一边随口敷衍道:“正谈着呢,你就别管了。你放心,地球这几天离了你,一样照转。” 方志远被方一言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连连叹了两声气。 方一言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又赶忙安抚老头。 “大院的事,我今天专门找了我一个老同学打听了,暂时还拆不上,等我这两天跟房主那边把续签合同签了,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你就别惦记了哈。” 方志远这才满意,准备睡了。 方一言扶着他帮他在床上躺好,又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缓缓合上眼,自己才躺上陪护床。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的功夫,手机在枕头下猛地震动两下,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眼。 也不知道是哪位祖宗,都这个点儿了还给她发消息。 方一言伸手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强支着眼皮看了一眼消息。 这一看,整个人瞬间睡意全无。 是下午她申请添加的微信好友通过了。 而且对方还发了条消息过来,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有事,空了面谈。” 方一言盯着这几个字反复看了几眼,瞬间琢磨过味儿来。 这个人应该就生活在他们这座小城里,所以房主委托了他来负责续签事宜。 都在一座城市里,这就好办多了。 方一言立马编辑了消息给对方回:“好的,那您空了联系我。” 大院续租的事虽然还没最后落定,但方一言觉得联系上负责人基本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这里要拆迁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轻易没人敢租。 再有,房主既然长期生活在国外,想必也是个不差钱儿的人。 只要他们这边认租,房主又不涨租金,也就没有什么租不成的了。 这一桩心事放下,方一言第二天和赵雷一起开车往港上去的时候,心情好的在车上都又忍不住哼起了二人转小调。 “一更啊里呀月牙没出来呀啊 貂蝉美女呀走下楼来呀啊” 方一言刚哼唱了没两句,一旁正开着车的赵雷突然也来了劲儿,跟着一同唱了起来。 第22章 别提有多得儿了 “双膝跪在地尘埃呀啊 烧上香那个拜拜月啊 烧上香那个拜拜月啊 为的我们那个恩呐恩呐哎呀我的那个恩和爱呀啊” “二更里呀啊月牙出正东啊” 方一言用双手敲着拍子,和赵雷一起把这曲二人转小帽《月牙五更》满怀激情的唱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笑起来。 方一言摇着头说,“不行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唱过二人转了,调都找不着了。” “谁说的?” 赵雷开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笑说:“虽然你后来没有专门学这个,但你的实力那还是杠杠的,不管啥时候,你只要登台,就一定叫座。” 方一言想起小时候自己登台时,台下观众热情的欢呼声,忍不住摇摇头,“那都是观众给小孩子面子,我不像你们几个,是拜师学的,长大后也正式登台唱过,我从小就是自己瞎胡闹,我爸根本就没教过我。” “师父没教过你,你都能唱成这样,这就是天赋。”赵雷由衷说道。 “其实干这行,相较于有师父带,或者个人学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要有天赋,我就是天赋差一点,没遗传到我妈的好嗓子,靠后天补,可费了不少劲儿呢。” 方一言被他说笑,“你还算天赋差一点,那其他小剧团成员还要不要唱了?” 赵雷哈哈笑,说多谢她的变相夸奖。 没一会儿,两人出了市区,上了外环路。 方一言看着宽敞通畅的四车道马路,忍不住问赵雷:“我们这什么时候都有外环路了?” 赵雷“嗨”了一声,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们这座家乡小城了,这都建成通车好几年了。夏天下班后,约上几个朋友开车走外环,不到半小时就到海边,然后在海边吹吹海风,喝喝小啤酒,再撸个串儿别提有多得儿了。(大概就是舒服惬意的意思。)” 方一言想象着赵雷说的情景,也忍不住有些向往。 她在北京这些年,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好像根本就没有像这样轻松的时刻。 工作的地方到出租房,明明不远的距离,如果打车或者坐公交,硬是能给她堵上一个小时以上。 到了家,她就只想躺着,根本就没有任何像出去玩的心思。 要是改乘地铁,堵是不堵了,但人挤人的车厢里,恨不得连双脚站立的位置都没有,就这么一路站回家,也双脚肿胀发麻,难受的什么心思都没了。 这么两相对比之下,小城的生活真是轻松又惬意。 可小城又满足不了她心中的那点理想和抱负,方一言想,这可能就是古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等到了港上,两个人沿着滨海公路一路往东,看到立在路边的“中国最大海参养殖基地”碑石后,再往里开了不到一公里就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位置。 赵雷把车停在入口处,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湿冷的海风迎面吹过来,方一言冷得直接拢紧了身上的毛呢大衣。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参养殖池。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真不敢相信这是在她的家乡锦州。 “我们这什么时候成了最大的海参基地了?”方一言问。 赵雷也摇摇头,“说实话,要不是这次带你来这找大罗哥,我都不知道我们这还有这么大的海参养殖基地。” 不远处,在一片海参养殖池旁,有一处被铁丝网圈起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栋二层小楼。 楼顶上挂着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大罗农业发展有限公司”。 方一言指着那栋小楼,问赵磊:“看样子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赵雷点点头,“走,我们过去看看。 等方一言两人走近了一点,才看清楼前院子里这会儿正坐了几个人,有说笑声随着海风被吹过来。 赵雷站在铁丝网外问院子里面的人:”麻烦问一下罗诚罗大哥在不在?” 闻言,院子里的几个人齐齐看向角落里一个头戴围巾,身穿叉裤的女人。 女人听到说话声也正抬头望过来。 “罗嫂!”赵雷看清女人的脸,连忙大喊出声。 罗嫂也几乎同时认出赵雷来,有些惊讶地大声笑问:“赵雷兄弟,你咋来了?” 罗嫂起身小跑着迎过来,“赵雷兄弟,你可是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嗨,罗嫂你就别逗我了,我算什么稀客啊!”他抬头指着方一言问罗嫂,“你看看这是谁?” 罗嫂顺着赵雷的视线看过去,盯着方一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呢喃着说:“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赵磊嘿嘿笑,“你再仔细看看?” 罗嫂皱起眉头又将方一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似乎还是没有认出来。 方一言终于忍不住出声,“罗嫂,是我,方一言,言言啊。” 罗嫂一怔,随即惊讶地拉住方一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言言?方团的那个小闺女?” 方一言笑答,“是啊,罗嫂,是我。” “诶呦喂,方团的小闺女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俊喽!这要是在路上你就是告诉我你是言言,我都不敢认。” 罗嫂请两人进了院子,赵雷问罗嫂:“大罗哥呢,怎么没看见他呢?” “现在这不是海参捕捞的季节嘛,你大罗哥带着儿子下池子捞参去了。”罗嫂指着院子里这几个人说,“这不我们也没闲着,也都忙着赶紧筛分海参呢,晚上就会有水产车来拉走。” 说着,罗嫂把方一言两人往屋里让。 方一言没有动,她对罗嫂说:“罗嫂,这不是都忙着干活呢嘛,我们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行,正好你教教我们,我和雷子帮你一起弄。” “这怎么能行呢?这活又脏又凉的。”罗嫂犹豫。 方一言看向赵雷,赵雷连忙附和:“对,罗嫂,就让我们帮你一起吧,完事儿你请我们吃顿大餐就行了。” 罗嫂笑:“好好,你们想吃啥大餐都行。” 罗嫂给了两人一人一副大胶皮手套,耐心地教了两人如何筛选挑拣海参,这么一干就是一天。 晚上送走了水产车,大罗哥带着儿子也正好回来了。 见到方一言和赵雷,他兴奋地拉着他们进屋唠家常。 第23章 二人转就是我们的魂儿 罗嫂准备了一大桌子的海鲜大餐招待他们。 桌上酒足饭饱后,大罗哥和罗嫂对视一眼,看着方一言和赵雷两人问:“雷子和言言今天来这儿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吧?有事你们就直说,能帮忙的,哥肯定不含糊。” 闻言,赵雷看向方一言,示意她说。 方一言见大罗哥话说的这么实在,索性也就直接开口了。 “是这样的,大罗哥,罗嫂,我这次从北京回来,准备留下来接手爸爸的小剧团。” 她刚说了这么一句,就发现大罗哥和罗嫂的脸上的表情同时一滞。 她心下咯噔了一下,觉得此行要请他们回小剧团的事,应该不会太顺利。 可话已经说到这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大罗哥,罗嫂,我知道以你们现在的条件,我下面这个请求就显得有些自不量力了。”她无奈地笑笑,“但我还是想说出来碰碰运气。” 她抬头目光恳切地看着大罗哥和罗嫂:“小剧团要重整旗鼓,我想请你们回来帮我。” 她话音一落,屋内瞬间安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这一刻,似乎每一秒钟的沉默,对她来说,都像是无尽的煎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一言心中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但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完。 “大罗哥,罗嫂,你们也都是二人转行业的老人儿了,你们见证了这个行业从兴盛走向衰落的过程,相信你们也会觉得可惜,觉得不舍。” “就像我爸,他唱了一辈子二人转,把自己的青春和热情都献给了这个行业,到头来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如今这样,他接受不了,所以他拼命折腾,拼命挣扎,到头来不但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还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我不想像他一样,但我也想再试试,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让它重新走进大众视野,让大家接受它,认可它,我都想用我的方式,为我们都曾热爱的这个行业再博一次。” 方一言的话说完,她自己先尴尬地笑笑,“我知道大罗哥和罗嫂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还做得这么好,不太可能再回我这个前途未卜的小剧团了,但我今天还是自找没趣的来了,还说了这么多,你们别介意啊。” 大罗哥和罗嫂互相对视了一眼,像做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同时朝对方点了点头。 然后大罗哥扭头看向方一言,神情十分严肃:“言言,雷子,说实话听到你们说要重启小剧团,还第一时间就想到我们,我心里其实是特别高兴的。但……” 他双手放在桌下,用力地搓着膝盖,语气犹疑,“我们俩属实是有太长时间没登台唱过了,对现在观众喜欢听什么,什么东西流行,我们都把握不好,真要跟你回去,就怕会耽误小剧团的发展。” 方一言听大罗哥说完,有点怔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赵雷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问:“你干嘛呢?大罗哥都答应了,你还不表示一下?” 经他这么一提醒,方一言如梦初醒一般,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大罗哥问:“大罗哥,你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 居然这么容易? 罗嫂看着方一言一副呆呆萌萌的样子,一下就笑了。 “答应了!我俩答应你回去唱。” “为什么啊?” 惊喜来的太突然,方一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罗哥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在唱了那么多年二人转,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对这个舞台有感情,对小剧团有不舍,不想让它就这么悄没声的退场了。” “我们这几年养海参确实做的不错,钱也赚到了,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今天你们来,我才知道,我们少了的是自己的魂儿。” “人呐,没钱的时候就总挖空心思地想赚钱,等有了钱,你就会发现这一路走过来,你早就把你的魂儿给丢了。” “对于我们这种唱了小半辈子二人转的人来说,二人转就是我们的魂儿。现在吃穿不愁了,我们就想把自己的魂儿给找回来。” 大罗哥的话音刚落,桌上不约而同响起热烈的掌声。 “大罗哥说得好!” 方一言站起身,脸上有欣喜,也有感动。 向来不喜欢喝酒的她,拿过一旁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面向大罗哥和罗嫂:“感谢大罗哥和罗嫂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信任,争取把小剧团救活,救火,让二人转的魂儿永不停歇的传承下去。” 方一言说完,一口把杯里的白酒干了。 白酒入喉,辣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捂着唇不停地咳嗽。 大罗哥也陪着她干了一杯,然后看着她这副窘样子哈哈大笑。 “看这孩子,没喝过白酒怎么能这么喝?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拦着点儿!”罗嫂在一旁对着大罗哥和赵雷嗔怪道,连忙给方一言夹了些菜,“快吃点菜压一压!” 方一言点着头,眼睛里还有泪,嘴角上却是压也压不住的笑。 桌上除了大罗哥还在读大学的儿子,方一言他们几个都或专业,或业余地唱过二人转,聊起关于二人转的话题,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当大家聊得正欢的时候,大罗哥的儿子罗艺扬突然站起来,问方一言:“方姑姑,你看我能不能加入你的小剧团?” 方一言被突然问得一愣,笑问:“你也会唱二人转?” 罗艺扬兴奋地点点头,“会!我从小就听我爸妈唱二人转,听多了自己也就会唱几句。不怕你们笑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小时候我妈连哄我睡觉,唱得都是二人转。” 赵雷听完,在一旁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别人小时候睡觉听的是摇篮曲,我们这帮二人转演员的孩子,从小催眠用的都是二人转,这要想不会唱也有点难吧?” 罗艺扬被他打趣地不自觉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连桌上的其他人也都被他的话逗笑。 第24章 小剧团有了新生力量 方一言今天心情好,也笑着逗罗艺扬说,“想要加入小剧团,光是会唱几句可不行哦!要会唱很多很多句才行!” 听她这么说,罗艺扬立马神情认真地说:“我会我会,我会很多了。我在我们学校的戏曲社团经常和我的搭档一起排练,现在已经能完整唱下来很多小帽和正戏了。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们唱一段儿。” “唱来听听。”赵雷笑说。 “来,儿子,给他们整一段儿。”大罗哥也力挺自己儿子。 罗艺扬有些激动地搓搓手,“那你们想听点什么?” “还可以点的?”方一言笑问。 罗艺扬认真点头,“可以,你们点,我尽量唱。”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哈哈笑。 方一言刚刚喝了一杯白酒,这会儿酒劲有点上来了,脸颊爬上了一小片绯红。 她单手支在桌子上,有些慵懒地托着腮,想了想,说:“你就唱一段儿《别窑》吧!就是李太后即将回宫,和范中华道别的那段儿。” 罗艺扬想了想,笑着点头,“行,那我就给大家唱段儿这个。” 说着他把他的椅子推到一旁,自己在原地“噗通”一声跪下来,清了清嗓子,正要唱。 “等等,”赵雷突然叫了一声,自己嘿嘿笑,“大侄儿,看你这么敬业的份上,雷叔来给你伴个奏。” 一时间,大家都扭头看向赵雷,以为他要拿手机给罗艺扬找伴奏曲,却没想到他只是拿过一个空碗倒扣在桌子上,然后又拿起一根筷子,对着碗底有节奏地敲起来。 “噔噔噔里个楞儿噔噔!”他用嘴哼了个前奏曲,然后十分欠揍地笑着说,“来,大侄儿,唱!” 众人见状都笑得不行。 罗艺扬短暂地笑过之后,就迅速调整好表情,跟着赵雷用筷子敲出来的节拍进入状态,神情极为投入地开口唱起来。 “李太后叫上中华跟娘走 范中华急忙把头摇哇 儿是村野一穷汉 吃惯了小米粥咸菜条 进皇宫享清福我可受不了 ……” 罗艺扬神情哀伤地唱着,脸颊上不知不觉有两行泪珠滑下来。 连听的人也跟着陷入分别的情绪,不知不觉难过起来。 罗艺扬唱完了前半段儿,立即站起来,微恭着身体,捏着嗓子一瞬间就变了女声,继续唱。 “没有你娘怎能活在人世 没有你娘怎能雪恨在今朝 ……” 一段含泪心酸的女声唱词唱完,罗艺扬立马变回低沉的原声,快速说唱道: “中华只好跟娘走 搀扶干娘出寒窑 太后坐轿上大道 老包骑马紧跟着 唱罢包公断太后 下回再唱打龙袍哇” 罗艺扬唱完,还像专业演员一样摆了造型。 “好,好!”赵雷大呼着带头鼓掌。 罗艺扬站好,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咧唇笑。 “行啊儿子,没想到你唱得还不算赖!”大罗哥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 罗嫂在一旁却突然不爱听了,她白了自己老公一眼,说:“什么叫还不算赖,我儿唱的正经不错呢!要是有人指导指导啊,指定比他爹强,言言你说是不是?” 方一言还没来得及回答,大罗哥就骄傲地笑哼:“唱得好也是因为遗传了我的好基因!” 罗嫂被他气笑,问方一言:“言言你说你大罗哥是不是脸皮太厚了点,夸儿子比他唱得好,他就说是基因好,遗传他,总也不忘了往自己脸上贴金。儿子也遗传了一半我的基因呢,你看我骄傲了吗?” “那你也贴啊!”大罗哥不服。 方一言和赵雷看着这夫妻两人逗嘴,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只有罗艺扬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哎呀,爸,妈,你们两个别争了,先听听方姑怎么说。” 听见儿子的话,大罗哥两口子这才一齐住了嘴,都看向方一言。 被几道期盼的目光齐齐注视着,方一言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她立即收了笑,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小剧团团长的样子。 “罗艺扬唱得这段儿嘛……” 她故意拉长了嗓音,急得罗艺扬伸长了脖子,生怕自己漏听了哪句话。 “音色明亮且具有穿透力,刚柔变化得当,神态情感传递到位,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开始有点紧张了,到后面就越唱越好了,我觉得相当不错了。” 方一言评价完,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专业的二人转演员,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看法,你们别笑我啊!” 赵雷在一旁突然鼓掌说:“小方团长评价的很到位!” 方一言看着罗艺扬望着自己那期待的眼神,最终正色开口道:“那小方团长就代表小剧团宣布,罗艺扬从今天起正式加入小剧团!” 大家热烈的鼓掌,大声的欢呼,庆祝小剧团有了新生力量,也庆祝小剧团正式重新启航。 有了大罗哥一家子三口重新加入小剧团,方一言这两天干什么都特别起劲。 就连面对陈秀娟,她的话似乎也多了几分。 昨天陈秀娟还告诉她,医生给方志远安排做了全套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后,他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得知这个好消息,方一言当时高兴坏了。 激动之下,她第一次叫了陈秀娟一声“陈姨”,并跟她说了谢谢,感谢她在爸爸住院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对爸爸无微不至的照顾。 对此,陈秀娟也有些受宠若惊,为了不辜负方一言这一声“陈姨”,她对方志远的照顾更加细致入微,连入口的一日三餐都换成了她亲手做的。 今日更是一大早就到了医院,她看着方一言父女俩吃过早饭,就赶方一言回家去歇息。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方一言昨夜睡了在医院陪床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现在她精力充沛,闲不住。 索性就一个人跑到大院里,继续整理排练室,打扫卫生。 一口气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方一言才坐下来歇一歇。 趁着这会儿功夫,方一言拿出手机,先查看了一番微信。 待她准备退出时,她忽然看到了那天添加的好友。 那个以一片乌云作为头像,昵称为“疾风野草”的人。 第25章 冤家路窄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有空? 大院续租的事一日不解决,她就始终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似的,一颗心总是落不了地。 为了早点解决这件事,方一言犹豫了一瞬,给那个疾风野草发了条信息,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您好,请问您这两天有时间了吗?我想和您约个时间把续租的事定下来。” 消息发出后,就犹如石头再次沉入大海一样,依旧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波澜。 方一言无奈,只好放下手机继续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铁门的响动。 方一言闻声出去开门查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第一眼看见,就给她一种十分眼熟的感觉。 她不禁仔细看了对方几眼。 这男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门外背脊笔直的像一颗松。 他眉眼很浓,鼻梁高挺,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容易让人记忆深刻的人。 只是说不上为什么,他的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之色。 方一言看着对方,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四个字——忧郁王子。 “看够了吗?” 男人冷淡的声音在头顶骤然响起,方一言一惊,瞬间回神。 连这声音……她也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女人不是最喜欢钱吗?钱怎么就不能解决了?” 方一言脑海里瞬间闪过这句话。 一模一样的音色,如出一辙的傲慢语气。 方一言立即又看向对方的脸。 这下对上号了。 就是他,没错了。 北京逍遥酒吧里那个醉酒的男人。 冤家路窄。 在认出这个男人后,方一言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他怎么跑这来了? 难道是几天过去了,这人反应过来,专门找到她来要钱的? 按理说这个钱是要还的。 可她前两天给房东结房租的时候,动了这个钱。 现在她想还也还不上了。 如今人家堵上门来,她该怎么办? 是装傻充愣,还是老实承认给人打个欠条? 她正纠结的功夫,男人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方一言立即站直了身体,微仰起下巴,有些心虚地问对方:“你,找谁?” 男人没作声,低头掏出手机,滑了两下,将手机屏幕转过来给她看。 手机屏幕上正是方一言的微信账号。 男人问她:“这是你吗?” 完了完了,真是来要钱的! 方一言心中忍不住开始哀嚎。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同时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待会不行就先把余下的不到一万七千块先还给他。 其余的三千,要么和他掰扯一番道理,当做他吐脏她衣服的赔偿。 要么她给他打个欠条,等她有钱了再还。 短短几秒钟,方一言已经独自在脑子里上演了几番大戏。 不料男人再次开口就只是说:“这院子的房主是我母亲。” 方一言闻言一愣,有些迟钝地问:“你就是疾风野草?” 男人点点头,“我是路野,之前我们微信联系过。” 哈? 就微信上发那六个字也叫联系过? 弄脏别人的衣服不道歉,给他打电话拒接,发微信也不回。 还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但因为对方是房主的儿子,自己还用了人家的钱还不上,方一言就只敢在心里随便吐槽,表面上却还要对着对方笑的谄媚。 “啊,你好你好,我叫方一言,是之前租这个院子的小剧团负责人,快进来说,进来说。” 方一言一边把人让进院子里,一边在心里琢磨。 在北京酒吧那个晚上,他都喝醉成那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喝断片儿,到底还记不记得她? 为了确认一下让自己安心,方一言边请他到方志远办公室里坐,边假装热情地跟他套近乎:“看您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路野正在迈门槛。 闻言,他脚步突然停下,回头目光幽深地看了方一言一眼。 这一眼,看得方一言忍不住心下一颤。 完了,看样子是没喝断片儿,人家都记得呢! 这人要是要是记仇的话,就不只是要她还钱的问题了,估计还要在大院的续租问题上给她为难。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遇上他。 不料,只是片刻,路野摇摇头,语气确定,“没见过。” 长腿一步迈进办公室里。 方一言在他身后,下意识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喝断片儿了! 路野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遍屋内的陈设,再回头,见方一言还站在门外,他视线直直盯着她。 方一言被他看得全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心里默念着“他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安慰自己,笑着过去请人随便坐。 然后她用自己早上刚烧的开水,泡了一杯方志远柜子里不知道放了几年的明前龙井,端给路野,热情道:“这办公室之前是我爸的,他柜子里只有这个,你别介意,凑合着喝啊,呵呵……” 方一言脸上挂着一脸谄媚的假笑,路野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只淡淡说:“谢谢,不用,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开水滚烫的温度透过玻璃杯身传递出来,方一言连忙回身把茶杯放到了办公桌上。 即是这样,手指尖还是被烫得一阵钻心的疼。 这真是……拍马屁没拍成,反倒是拍马腿上了。 方一言背着这男人,立马用手指去捏自己的耳垂缓解疼痛,心里却愤愤的把他骂了几十遍。 没礼貌的龟毛老六! 可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还是满脸笑意地对男人说:“好的,那我们就直接聊正事。” 方一言拉过一把木椅子,坐在他对面。 “是这样的,我爸之前跟房主,可能也就是你的母亲,签的租房协议,这个协议呢,前两天已经到期了。” “我也给你母亲打过电话,她给我你的联系方式,让我联系你。” “现在呢,我们是想续租的。但这个院子的情况,你应该也了解的,周围都在传要拆迁了,如果我们搬走了,这里估计就不会再有人租了。” 方一言几句话说完,男人只是略抬了下眉眼,问:“所以呢?” 第26章 那你怎么没死? 方一言一噎。 她刻意把情况说的差一点,原本是想给男人打个预防针,接下来她要提的条件也就更容易被接受一点。 可被他这么一反问,方一言准备了几天的说辞差点就全都忘光了。 她硬着头皮笑说:“我想我们续租到拆迁文件正式下来,租金就按之前的,但交付频率就改为一月一交。” “毕竟嘛,这里说不上哪天就真的要拆迁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再另找地方搬,也挺麻烦呢。” 路野听她说完,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却一直未作声。 他脸上表情有些严肃,方一言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心里发虚。 难道是跟他谈不涨租金,一个月一付,他不愿意了? 见他迟迟不说话,方一言继续满脸堆笑,说:“当然如果你哪里不满意,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再商量,毕竟我们小剧团都租了你母亲这个院子十几年了,我是诚心要续租的。” 想到自己提出的租金月付,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了,方一言又伸出两根手指,笑着说:“那就这样,租金两月一付,但金额不能变了,你看这样行吗?” 路野这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看着方一言摇了摇头。 还不行? 方一言说:“那你说说你什么条件?” 路野手撑着沙发坐垫缓缓起身,薄唇微抿:“不好意思,这个院子我不打算租了,今天来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请尽快搬离。”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方一言在原地愣了一下,忙追出去。 就见这个叫路野的男人,径直朝东面的两间屋子走过去了。 方一言跑到他前面,伸开手臂拦住他。 这会儿方一言脸上的笑容再也装不出来了。 她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 路野面无表情地启唇,给了她一个理由:“我打算自己住段时间。” 自己住? 方一言看了看面前的路野。 衣服阿玛尼的,裤子……看不到品牌标,鞋子LV的。 就这么个浑身高奢,一看就不差钱的主儿,还能住在这儿? 估计住五星级酒店都得嫌人家住着不如自己家舒服,还能住这个古早的破院子? 可能也就是回来住个几天新鲜,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为此,小剧团不能在这儿续签的话,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先不说现在城市化进程加快,周边很少有这样独立又安静的独门独院了。 就算是有像这样另他们满意的排练场地,那租金估计也得要翻上几倍了。 小剧团重启,现在是最难的时候了,她哪来的钱额外去付高昂的场地租金。 不行,他们说什么都不能搬。 于是方一言心中又上一记怀柔策。 她立马又换了脸色,嘿嘿谄笑着对路野说:“你看,这里被我爸租来给小剧团做排练场地十多年了,现在环境设施这么不好,不适宜居住,你也没法住啊。” “还有你看现在都十一月了,楼房都给暖气了,这里连个取暖设备都没有,窗户还呼呼漏风,等下个月东北完全进入冬天,这五六级大北风一刮,还不得把人给冻死啊。” “那你怎么没死?”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方一言一噎。 这人,说他没有礼貌还真是没屈说他,有这么说话的吗? 方一言心里早已朝对面飞出去无数个白眼,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继续说道:“你看,现在天儿不还没那么冷呢嘛?再说,我爸自从把这两面房子租下来,就已经对屋子进行过改造了,我们用的那几间屋子都装着暖气片呢。” “天冷了,我们就自己烧暖气,”她弯唇朝路野笑,“冻不死!” “但你东边的这两间,至少已经有十多年没住过人了吧?住在里面会不会冻死,可不好说。” “你要是想在这住的话,恐怕还要花钱好好改造一番。但这里要不了多久就要拆迁了,花那个钱也不值当了是不是?” 方一言说着,默默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双眉在不经意间已经微微蹙起。 她在心里暗笑,有门! 方一言打算继续乘胜追击:“花那个钱费劲巴力地改造,然后住不了多久又得拆了,你还不如用这个钱到喜来登包间房住上一阵子。” “那啊,不仅管一日三餐,还有专人打扫卫生,那住着多舒服惬意啊,何苦在这花着钱,遭着罪呢!你说是不是?” 方一言笑呵呵地又说:“要不你还是把院子租给我吧,也不用一个月付两个月付了,我直接先付你三个月的。” 路野看着她,唇角微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沉默着,绕过她,拿出钥匙开了东面房间的门。 方一言视线跟着他看过去。 里面常年没有光照黑漆漆,依稀只看得见屋内的陈设上都盖着带碎花的防尘布。 路野进去先拉开了遮挡在窗前的帘子,屋内瞬间明亮起来。 等他把所有防尘布都揭开,方一言终于看清,屋内设施并不算老旧,家具也全部由实木打造,只是外观样式古朴了一点。 角落里还有个纯黑色的铸铁壁炉,虽然不大,但用于整个屋子的取暖,足够了。 这会儿上午的阳光透过屋后的窗子照进来,照得屋内粒粒尘埃在空中浮动,像是在欢快地跳舞。 路野重新走到门口,用他高大的身体挡住方一言朝里看的视线。 “看够了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够了就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我不喜欢吵闹,也不愿与人同处,限你三日内搬离,三日后我要住进来。” 说完,他转身关上门。 方一言站在门前,被路野气得对着门板张牙舞爪。 门又突然被从里面拉开,她胡乱挥舞的手臂瞬间停滞在空中。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意外地互相对视一眼。 “麻烦让让!”路野说。 方一言怔了一下,下意识侧过身。 路野越过她,往大门口走。 不行,小剧团现在不能搬走。 在现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时候,它还能搬到哪儿去? 第27章 快把你的破狗给我带走 心里这么想着,方一言立即跑过去跟上路野。 “路先生,你能不能再通融一下,哪怕是给我们缓和一点时间,”她单手竖起三个手指,“三个月,不,两个月也行,我们小剧团现在正在重启阶段,缺钱又少人的,真的需要这么一个排练的地方,你让我们三天内从这搬走,我们真就没有地方去了。” 路野走到门外才停下来,左右看看马路,没有任何人和车辆过来。 他不作声,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原地等。 方一言在他身侧双手合十,目光期待地微仰着头看着他,“路先生……” 路野侧头看她,片刻,他轻轻启唇:“那关我什么事?” 方一言快被他一句话给气晕厥过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租了你院子十几年,帮你看护这院子也十几年,你总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吧? 方一言和他对视着,沉默着,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快。 脑子里突然想起公园里秧歌大爷的那句“弘扬和宣传非遗也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和义务”,她又耐下心来对路野说:“按理说,这个小剧团不能盈利了,我们就应该接受它被解散的命运。” “但我爸不愿意,为此着急上火,住进了医院。” “我起初也不理解他,但这几天我慢慢懂了。” “二人转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我爸坚持的是要把传统文化传承下去,为此不惜一切,宁愿倒贴也要把小剧团维持下去。” “如今我接手了这个濒临解散的二人转小剧团,我要做的不只是要把我爸的坚持坚持下去,还要让小剧团创收盈利,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说到这儿,方一言不自觉自嘲地冷笑,“虽然我现在面临的困难重重,但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因为传承和保护国家非遗文化,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和义务。可能你会认为这句话是假大空,但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说完,她也不打算再继续哀求他。 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你再怎么跟他打感情牌,都是没用的。 方一言没顾路野是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回了院子。 回到方志远的办公室,方一言突然有些泄气的仰靠在沙发上。 怎么她想要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都这么难呢? 方一言想摆烂,可事情和时间都容不得她摆烂。 想到路野给了她限期,让她搬离。 既然她没能说服得了他,就还是要趁早想办法。 她坐起身,重新振作起来,给赵雷打了通电话,冷静告诉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并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赵雷让她不要着急,先收拾着小剧团的物品,他先去问问朋友,晚上给她消息。 挂了电话,方一言望着办公桌后的两把板胡出了会儿神。 当年爸爸租下这个院子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妈妈也还在。 这里不仅承载了小剧团很多辉煌的过往,也装着他们一家三口许多温馨时光。 如今真的要搬离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间有淡淡的咸味流进嘴里。 方一言抬手抹了把脸,放下来一看,手指上是湿的。 她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了。 这些年在外面再苦再难她都没有哭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连忙用双手把脸上的泪痕迅速抹干,长长地呼了口气,起身准备到隔壁的仓库先清点一下服装和道具。 方一言一脚刚迈出办公室门,还没看清院子里的情况,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嗖”的一下直冲她脚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瞬间惊叫一声,连忙拔脚后退,关上门。 一气呵成。 她靠在门后手捂着胸口大口呼气。 院子里为什么会突然跑进来一只狗? 方一言冷静下来一想,指定是跟对面那个冤家有关系。 她转身,把头趴在窗子上往外看,发现刚刚窜到她脚边,蹭她小腿的那条狗还蹲在她门口没走。 方一言小时候在爷爷家,被邻居家的大狼狗咬过,从那以后她就格外怕狗。 这会儿狗就堵在她门前,吓得她不敢出门。 她透过窗子满院子寻找路野的身影,却只见到两个大行李箱立在院子里,根本没有看到他的人。 方一言只好拿出手机,找到路野的微信,气呼呼地给他发语音消息。 一言:“蹲我门口那只破狗是不是你的?” 一言:“快把你的破狗给我带走!!!” 消息发过去,没有人回复。 方一言气得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 她简直要疯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怎么每次遇上他,她就要倒霉? 没一会儿,她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连忙又趴在窗子上往外看。 路野站在东厢房门口,朝她这边招手,“雪糕,蹲在那干嘛,快过来,吃饭了。” 那只狗在方一言门前哼唧了两声,还是没走。 路野见状只好走过来,倾身问狗:“雪糕,回去吃饭了,蹲在这做什么呢?” 方一言听见那狗又在门前哼了两声,路野这才直起身子通过窗子往里看,正对上方一言冒火的一双眼。 “快把你的破狗带走!”方一言敲敲窗玻璃,朝外面大喊。 路野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拉开狗绳,将狗带走。 见狗离开房门已经有段距离了,方一言这才打开门,气呼呼地对着路野的背影喊:“喂,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养大型犬又不把它拴好,万一它咬到人怎么办?” 那条叫做“雪糕”的哈士奇狗一听见方一言的声音,就回头找声音的来源。 方一言见状,吓得又连忙后退,随时准备关门。 不过还好,狗绳还牵在路野手里,那条狗才没有过来。 方一言这才放心了一点儿,正要松口气,就听见路野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院子是我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狗在我的院子里跑,又关你什么事? 方一言再次被他的话气到。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狠狠瞪了路野一眼。 第28章 你有钱,你了不起! “你说得没错,这个院子是你的,但现在还在三天限期里,我也还没搬走,这个院子就不只属于你一个人,麻烦请你有点公德心!” “我对狗过敏,在我离开之前,不要让你的狗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对你的狗做点什么。” 最后一句话里,是浓浓的威胁。 狗听了都开始哀哀地叫。 路野没理方一言的话,而是蹲下身,用手轻抚着狗头,温柔耐心地安抚它:“别伤心,那不是妈妈,妈妈是不会对雪糕说这种话的,对不对?” 真是活久见了。 对人冷冰冰的,说句话能给人噎出二里地去。 对狗却温柔有耐心。 方一言也不再理那一人一狗,转身到一旁的仓库里开始清点物品。 这一忙就是一个下午。 期间她听到那条叫雪糕的狗,叫过两次。 烦得她找了张纸巾,捻成团塞进耳朵里。 耳不听,心不烦。 还有,她还意外收到了路野对她那两条微信的回复:“雪糕不是破狗,它很贵,把它怎么样的话,估计你赔不起。” 方一言当时气得差点跳脚。 但最后想想,算了,他说的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她是赔不起,所以她给他回复:“你有钱,你了不起!” 晚上天刚刚擦黑,赵雷就给方一言打来电话,说托人在港上打听到有一处独门独院出租,因为是清水别墅租金较低。 方一言一听就直皱眉。 在港上的话,小剧团的人从市内过去要多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说,屋子是清水的,人员在里面整天排练的话,也不太方便。 但对面那冤家给的时间太短了,三天时间要他们到哪去找价格又低又符合他们要求的房子,这可太难了。 赵雷劝她可以先过去看看,行不行的,看完再说。 要是不行的话,他再想法子。 方一言一想也是,就答应了赵雷晚上约着房主,到港上先去看看房。 两人结束通话,方一言估摸着赵雷从烧烤店到这里的时间,打算提前几分钟出去等他。 她出了仓库,外面已经彻底黑透。 小剧团久未排练,院子里的灯早就坏了,还没人修。 屋子里这会儿也都关着灯,院子四处都黑漆漆的。 方一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这一点光亮往出走。 在大门口,正好看见一个黑影从大门外匆匆跑进来。 方一言一惊,下意识举起手机朝对方照,这才看清是那位冤家。 “大晚上的,穿的黑漆漆的,也不开个手电,要吓死谁啊!”方一言嘀咕。 路野根本就没理她,直奔他的东厢房。 方一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切,有病!” 不想再多看那个冤家一眼,方一言干脆关上大门,站到门外去等赵雷。 不料,没过几秒钟,大门又从里面被打开。 路野举着手机手电从里面出来,语气像淬了冰一样,大声质问她:“雪糕呢?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方一言诧异地回过头看着他,也语气讥讽:“你有病吧?” 路野说:“雪糕不见了。我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下午院子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还是谁?” 方一言这才明白过来。 合着就因为中午的时候,她一气之下说了一句威胁狗的话,他的狗不见了,而恰巧下午院子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在,所以他就认定是她把他的狗给怎么样了。 她还真是比窦娥还冤。 方一言的脸色也瞬间沉下来,她恶狠狠地瞪着路野,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没动过你的狗,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 说完,她撞开他,转身返回院子。 她把现在还属于小剧团的那几间屋子门都打开,顺便也都点亮了灯,站在门口朝外大声喊:“来吧,你自己进屋检查好了!” 路野从大门外进来,走到方一言身边,怒视了她一眼,越过她进了屋子兀自找起狗来。 方一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仔细找过去,就连排练室后面更衣室的柜子也没放过,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等他从排练室里出来的时候,方一言就站在门口等他。 他看见她,还是满脸怀疑地怒视着她。 方一言也不甘人后,用凌厉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我说了,我没动过你的狗!” 路野看着她冷哼一声,“但愿如此。” 然后他又脚步匆匆奔向大门外。 方一言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门后消失,忽然觉得这一天比她以往任何一天过得都累。 这么样一个人,怎么就偏偏让她给遇上了,而且还不只一次。 她觉得自己这一年真是倒霉来敲门,倒霉到家了。 方一言又挨个屋子进去关了灯,锁上门。 等她弄完,赵雷的电话也正好打过来。 她连忙小跑到门外,果然赵雷的A8早已停在那了。 关上大门,上了锁,她才过去拉开副驾的门上车。 一句话没说,她从一旁拉出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后,就歪靠在车窗上,闭上眼。 赵雷见她情绪不对,没马上启动车,而是倾身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 “怎么了?因为突然被要求搬家,不开心了?” 方一言抬手推开赵雷的脑袋,重重呼了口气,才缓缓睁开眼,撇撇嘴道:“流年不利,遇到山炮二百五了。” 然后她把她这一天从路野那受的气,都跟赵雷讲了一遍。 末了她问赵雷:“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有没有脑子,我当时怕狗都怕成那样了,我还敢去把他的狗怎么样吗?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痛快一下。” 赵雷听完忍不住笑了,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安慰她:“好了好了,跟这种人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反正他也要我们搬了,等我们搬走,就再也不会跟他扯上关系了。” 方一言想想也是。 跟赵雷这个发小诉了一通苦,她的心里也舒服多了。 车子缓缓前行,两人又聊起了即将去看的别墅。 突然,方一言看见车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路旁的路灯下,焦急地左翻翻,右找找。 第29章 咱东北人都是大气的人 方一言一直盯着那道身影看,直到他消失在副驾这侧的后视镜里。 赵雷驾驶着奥迪A8即将驶上渤海大道时,方一言突然说:“雷子,我们回去!” 赵雷一愣,转过头看她,问:“回哪啊?” “大院!”方一言目视前方,冷静吩咐赵雷道:“给别墅房主打个电话,就说我们临时有事可能去不上了,跟他另约个时间。” 赵雷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照办了。 他在前面最近的路口调了个头,把车往回开。 路上他用蓝牙耳机给别墅的房东打了个电话,和对方道了歉,约好了第二天过去看房的时间。 刚结束通话,他就听到方一言惊呼了一声,叫他停车。 他连忙在确认了后车车距后,踩下刹车。 车刚一停下来,方一言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一句话也没留。 赵雷疑惑地看着她急急穿过绿化带,跑向一侧的文化广场。 后面有车鸣笛,他只好把车开到广场另一边的停车场,然后下车去找她。 赵雷在文化广场找了一圈后,最后才在一个有几只狗玩耍的角落里找到方一言。 她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有些慌张地站在绿化带旁的矮围墙上。 脚下,蹲着一只大狗。 “你别过来,啊……” 那狗稍微一动,方一言就吓得脚下乱蹦,伸出手护住自己的脸,大叫着:“雪糕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最后一句甚至都带了一点哭音。 赵雷连忙跑过去,捡起拖在地上的狗绳,收短了绳子,稳稳地拉住了这只大狗,让它稍微蹲远了点。 然后赵雷转身,朝方一言伸出一只手,“来,先下来,站在上面不安全。” 方一言终于松了口气,扶着赵雷的手跳下来。 雪糕见她下来,又要起身凑过去,吓得方一言瞬间惊呼着躲到赵雷身后。 赵雷挡在她身前,看着雪糕大声呵斥它:“坐下!” 然后它真就乖乖地又坐了回去,看着方一言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就是你说的那家伙丢的那条狗?”赵雷问她。 方一言拿眼扫着雪糕点点头,“是。” “你不去看房,突然让我掉头回来,就是为了帮那家伙找狗?”赵雷觉得她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 方一言双手重新插回大衣口袋里,无奈叹了口气。 “那家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天又这么黑,就看着他自己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万一他一宿找不到,就我们东北现在晚上这气温,真要把狗冻坏可怎么整?” 方一言躲在赵雷身后又看了雪糕一样,见它就乖乖蹲坐在那没有再动。 这狗还算是听话,真冻坏也挺可惜的。 而且方一言多数时候都是个心软的人。 去年骗她钱跑路的合伙人,前不久被警察找到了,但她损失的钱却一分都没有追回来。 因为钱都被那个合伙人拿去救自己生了重病的小儿子了。 方一言得知这个情况后,心就软了,不但没有追究合伙人的经济赔偿责任,还在合伙人入狱后,常常去探望他的妻儿。 当时雯姐和酒吧的工作人员听说这事儿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子。 有说她傻的,有说她圣母白莲花的。 雯姐还说她活了小半辈子了,就没见过她这样的活菩萨。 可方一言并不觉得自己像雯姐说的那样,她没有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随手撒在大马路上。 她只是有些心软,同情心又有些泛滥。 又不是什么罪过。 她失去了那些钱,可那些钱在关键时候救下了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她也觉得值。 她有她自己的处世原则,无惧人言,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像今天,她稍稍心软了一下,这只叫雪糕的狗,就不用在外面忍饥挨冻,找不到家了。 见雪糕不再扑奔她,方一言也放松下来一点,站到赵雷身边,双手覆在唇边哈气。 白色的雾气顺着指缝溢出来,她笑着对赵雷说:“虽然它爸爸对我们不仁,但我们不能真的对他不义。毕竟咱小剧团也租了他院子这么些年了,咱东北人都是大气的人,不能真一点人情不讲的。” 赵雷侧头盯着方一言被冻得有些发白的侧脸看了一阵儿,眼中流露出的都是欣赏。 方一言还是小时候的东北姑娘方一言,温暖善良,有责任心。 虽然离家多年,但她的本性仍旧一点没有改变。 是值得他喜欢的人。 赵雷想趁这会儿开口说点什么,不料突然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唤声打断。 方一言和赵雷一起回头看。 路野口中唤着“雪糕”急急地跑过来。 雪糕听到声音,也激动地挣脱了赵雷手里的绳子,直接朝路野扑过去,被路野倾身一把接住。 他揉了揉它的狗头,语气里有些埋怨地说:“怎么跑出来这么远?雪糕不乖了。” 雪糕呜呜的,头也朝他掌心里蹭。 路野无奈勾唇,温声继续教育雪糕:“这里环境你不熟悉,以后不准乱跑了,听到没有?” 赵雷见状扭头问身旁的方一言:“这哥们是你叫来的?” 方一言点点头,“是我找到了他的狗,但如果我把狗直接带回去,他就更认定狗是我弄走的了。我虽然心软爱做好事,但我也不想做了好事还要被人家冤枉,那我可就太冤大头了!” 赵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扭头看到面前这一人一狗,眼睛里只有彼此,根本就没把他们俩这做好事的人放在眼里。 他就不太客气地朝路野开口:“喂,哥们,帮你找到狗的人在这儿呢,你不应该对她说点啥吗?” 路野闻言抬起头,蹙着眉看向他们。 然后他缓缓直起身,牵着雪糕朝他们走过来。 这时候一个牵着一只金毛,绕广场一圈遛狗回来的大姨,看见雪糕被牵在路野手里,就热情地对他大声说:“哟,小伙子,这狗是你的啊?” “下午就看见它在这儿和其他狗玩,一直也没见到它主人,大家还都以为它是只流浪狗呢,有人还想着到晚上还没人来找,就把它带家去呢。” 第30章 惊喜来得太突然 大姨话说完,见路野也没搭腔,就狐疑着嘀咕:“这狗是你的吗?你别是个狗贩子吧?” 闻言,路野顿时黑了脸,但还是没理那个大姨,直接走过来站到方一言他俩面前。 方一言见这情景,和赵雷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偷笑。 大姨站在他们不远处,见路野不回话,就一直盯着他们看。 就好像他们都是他的同伙似的。 方一言无奈,只能替他开口和大姨解释:“大姨,我能证明,这狗是他的,叫雪糕,不信您叫它名字试试?” 大姨听了她的话,狐疑着叫了一声“雪糕”,雪糕应声立即回头朝大姨看了一眼。 大姨终于放心下来,嘴里嘀咕埋怨路野:“你这小伙子也是,是你的狗你就吱个声不就行了吗?” 方一言突然恶作剧心起,就对着大姨又说:“大姨,你别见怪,我这朋友啊,是个哑巴,听不到,也不会说话。” 大姨闻言一愣,又盯着路野上下打量了几眼,边走变嘀咕:“原来是又聋又哑啊,怪不得呢!小伙子长得挺好的,可惜喽!” 方一言听到了,抿唇和赵雷一起偷笑。 路野也听到了,脸瞬间又拉得老长,目光凶狠地瞪了方一言一眼。 方一言看见,也不干了,问他:“你瞪我干嘛?谁让你一句话都不说的?” “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就被当成拐卖狗的狗贩子,让警察叔叔带走了,还有机会在这儿瞪我吗?” 路野可能也觉得方一言的话有些道理,再加上刚刚大姨的几句话也证明了,雪糕是自己偷跑到这的,他确实错怪了她。 他看方一言的目光不知不觉又慢慢变得柔和下来。 “那个……” 方一言看他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话说的吞吞吐吐的,完全没了今天在大院里怼她的气势了。 她立即抬手制止他:“我不需要你跟我道谢,更不需要你跟我道歉,我帮你找狗,一方面是看在小剧团租用了你家大院这些年的情谊上,另一方面是我要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一样卑鄙,不要总把人想象的那么坏。” “另外,你放心,我也不会利用今天这件事跟你要人情,硬要你再把大院租给我。我们明天就会去找场地,会按照你的要求,在三天内搬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路野一眼未眨地一直看着她。 他眼里似乎有疑惑,有不解。 但在方一言看来,他的神情更像是在自我怀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听了她这一番话之后,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也不想去探究他。 方一言拽了在一边看热闹的赵雷一下,两人正准备走,雪糕突然就冲过来,拦在方一言脚下,用头去蹭她的小腿。 方一言吓得大叫着乱跳,“路野,快把你的雪糕牵走!” 赵雷一步挡在方一言身前,路野也立即把雪糕拉了回去。 方一言在赵雷身后闭着眼大口喘气。 路野见状,缓缓开口替雪糕跟方一言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原来真的怕狗。” 方一言缓过劲儿来,没好气地出口怼他:“不然呢,我故意装怕狗逗你玩呢?” 路野沉默了一下,解释说:“我是说,以后我会看好雪糕,尽量不让它在你面前出现。” 方一言一怔,随即勾唇冷哼一声:“那就谢了。”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你都限我三天搬离了,我怕不怕狗,和你看不看好雪糕,还有多大关系? 说完,她就拉着赵雷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上了车,赵雷刚将车驶出停车场时,就遇上了一个超长红灯。 等红灯的功夫,赵雷先看到牵着狗站在路边拦车被拒的路野,就对方一言扬了扬下巴。 “言言你看,那家伙带着狗,估计好多司机都不愿意拉。” 赵雷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方一言朝车窗外看过去,正巧看见又一辆出租车从路野身前开走。 接着他又拦车,车停下来,他弯身和司机沟通,没几秒钟车又开走。 而那一人一狗仍旧站在夜晚的冷风中。 “雷子,我们送他们一趟吧!”方一言看着窗外突然说。 赵雷扭头看她一眼,想问她你不是怕狗吗?干嘛还要载这一人一狗? 但又想想,他自小认识的方一言不就是这样的吗? 看不得她认识的人吃苦受罪,有时候宁愿委屈自己,像她的爸爸一样。 红灯变换成绿灯,赵雷直接把车开过去,停在路野面前,放下车窗对他说:“嘿,哥们,你带着狗不好打车,言言叫我送你一段儿,上来吧!” 路野站在路边,朝车里副驾上看了一眼,见方一言没看向他们这边,他看着雪糕犹豫了一瞬,对赵雷点头。 然后他抱着雪糕打开了后排车门,上了车。 赵雷启动车子前行,方一言在后视镜里看见路野在后排紧紧抱着雪糕。 她便什么都没再说。 车子很快回到大院门口。 路野在抱着雪糕下车前,对着方一言的后脑勺轻声说了声“谢谢”。 方一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路野抱着雪糕下车后,赵雷正要重新启动车子,突然听见有人敲方一言那一侧的车窗。 赵雷帮她把车窗降下来,就见路野站在外面,微倾着身子看着方一言,对她说:“大院可以继续租给你,明天我们再重新沟通一下续租条件。” 惊喜来得太突然! 方一言怔怔地盯着路野看了一瞬。 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难道就是因为她帮他找到了雪糕吗? 方一言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她不敢问。 趁着路野没有后悔说出这句话,她连忙点头:“好,那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回去的路上,方一言坐在车上回想了一遍这一天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就跟坐上了过山车似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了几番,所幸最终有了一个令她还算满意的结局。 这会儿,她忍不住靠在车椅背上笑。 世人常说好人有好报,方一言此刻十分认同世人的话。 可赵雷却在一旁有些担忧地说:“虽然说大院能续租,小剧团不用搬家了,是件好事,但是言言,我怎么觉得路野这人好像不太好相处,以后咱们同在一个院子里,会不会产生矛盾啊?” 第31章 有来有往 方一言也觉得赵雷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以小剧团目前的情况来说,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得把现在能预料到的引起矛盾的因素都考虑到,然后尽量跟路野提出来写进合同里。 玄衣长发,手中拿着一柄黑色长剑,脸上戴着从额头到鼻梁的恶鬼面具。 见秦明似乎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张泽端心底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宿主对不起,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听主系统说很多宿主都会骗我们的资源,压榨我们剩余价值。 “天气太热了,你们给顾医师送些冰块和凉汤消暑!”程雯雯吩咐她们。 电梯在25层停下,沈昱珩迈出去后看着那头前不久还“砰”了好大一声的门板轻轻笑了一声。 来的时候,她都做好准备了:为了让霆骁哥满意,不敢顾倾城怎么刁难她,她都不会还手,只会默默地承受。 若是程雯雯听到齐朔脑中这个词,刚喝下的凉饮铁定喷出来,古代还没有男朋友男性朋友的分别。 他们早就不需要靠食物维持身体机能,不过尝尝味道也是不错的。 在他的体外,精纯的真气不断狂涌而出,化作热浪汇聚在他的面前,形成数个能量旋涡,几息间便凝聚成灼热燃烧的火莲,好似能净化一切世间邪恶。 一般情况下,关底BOSS的强度极其变态,多数使徒都无法靠着自身实力横推过关。 杜隆德他们已经围了过去,见自己的食物越来越少,很是生气,在夏洛尔的目瞪口呆中,居然没有打起来,而是先去抢食物,大口大口的塞着,。 刘博玉愁眉苦脸,送程廷出门,在前院看到装的满满当当的太平车时,心痛的险些当场流泪。 “好,好,这个是南方特产,正好春节回去,给你们家老人,一边一份。”姚立松送礼物时,考虑了周秉义可能的用途。 而她以前就是在‘无执神社’中侍奉三柱神之二,倒是很可能被安排在‘摄社神殿’里工作。 如果说那把剑被抽出去了,或者是发生什么事情,那是不是地球也就毁灭了? 别人都叹息、同情、怜悯,杨老太却嘴角噙着冷笑,幸灾乐祸,暗暗称意。 「周大夫,您其实不用来排队的,我不是说了吗,这几天,您什么时候想来拍照片,我什么时候单独开门给您拍。」孙师傅笑道。他家也有病人是周秉昆治好的。 “你好,我是芮伟峰,我在临安,短时间内回不来,有事请您留言或拨打手机,谢谢。”电话里是提示音。 不知道森林之王的祝福是什么,但是听美杜莎的语气,好像挺牛的样子。 “念念你是不是记起来了,糖糖是我们的儿子?”龙司寒眼睛里伤过一丝的惊喜。 事实上,罗根也不是很轻松,刚刚那一轮交手,虽然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可却耗尽了罗根的心力,一身的真气也消耗了过半。毕竟内功是他最近刚刚重新练起的。 但,这些任务对于西蒙他们这些贫苦中学生来说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额,这个嘛,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呵呵,没啥,没啥!”天仇只好略微尴尬的解释了一番。 念念现在很愁呀,龙司寒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真的不行了吧?那她后半辈子不是没有幸福了? 第32章 抱够了吗? “如果拿原来的时间比做一条线的话,那么你回到过去改变了过去的情况。比如艾玛在公园,你又带他来到了集市,避免了接下来的危险,但是并不是这样的。”秦天沉默了起来,看着亚历山大样子,淡淡的说道。 “你不说咱们省的田径成绩一直拿不出手吗?想找些好苗子培养培养,我给你找到了一个。你说怎么感谢我吧?”杨辉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还和老师开起了玩笑。 那些特意在田谷要求留下的众多木材,也在其后的曰子中,建造成一个个海上巨兽,容纳五千人的战船。 俩人磨磨蹭蹭的,把衣服穿好,出门看见客厅里,老爸老妈正招待县长老周、派出所长贾冠翔,摇头聊着什么。 这蓝色星球的面积比其他星球大上数倍不止,那时不时从蓝色星球飞出飞进的众多修士,如同流星雨一般让人瞩目。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冲过第三打卡点,踏上第四段赛程,与此同时的士郎,一路剑气纵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冲过了第二打卡处。 听着外面的不时爆发出的哄笑声,还有无穷无尽的窃窃私语声,这家人在屋里藏着也是坐卧不宁。 “看到了没有,外围的生化武器已经越来越多了,他们只能依靠你的帮助爱丽丝。”威斯克看着面前的爱丽丝,随意的说道。 天阶擂台的林贤武和赵葭柠没有悬念的拿下第一第二,林贤武为人光明正大,修炼的正气决和他相得益彰,城主评价说以人御剑、以人养剑。总结两字就是境界!不关修为不关道意,而是一种精神境界。 就这么说吧,花城那些个有钱的,有权的,都可以在这个专栏写上一写。这个专栏不收钱,专门用来聚人脉。 韩风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爆鸣,连想都没想,第一时间便激活了虚空穿梭,随机选定了一个位置穿梭而去。 而韩纷又何尝不是,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身体竟是如此沉重,刚才那一拳,崩裂了他身上不少的伤口,在他走来的路上,一串血迹历历在目。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林见秋将施公视作棋子,也好好地下一下这江湖的大棋。 如果讲道理还真的算是福利,生孩子的过程就把人给观察清楚了,到时候炼制的宝器也更强了。 别说是铜阳附近,就是刚刚出发的位置,也不能保证命中,所以才让舰队顶上去,拖住敌军之后再趁机发射超光速鱼雷。 在宁肖的房外,程子扬的警卫们正在守护着,不允许任何人随易进入。在楼下,马秀云也是严令禁止四胞胎上去打扰。哪怕是宁季肖撒泼耍赖,她也毫不犹豫地上去就是几爆栗,再加威胁,意为着决不妥协。 千岛的老管家微笑着站在一角,经验老道又周全地应对着宴请期间的种种事故和需求,目光却一直在在座的掌门身上游离,以前,他只会关注排行在前面的大府,可如今,他连坐在位置最后面的掌门,都留了心眼。 跨过了最初的黑暗,后边的世界一片通红,这走道都是地窟的“眼”,十分的安全,一般不会有地火蔓延过来。 卢正义自然是下不了地的,可是二嘎子听闻他娘的声音却一溜烟的赶紧跑了出去,可没一会儿功夫,这孩子就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碗和一个盘子。 在恒岳宗,若是论起辈分的话,他还是当代恒岳宗主的师兄,更是恒岳宗唯一的一个炼丹师。 听完山口美黛子对灭蛆、灭蝇、灭蚊子、灭孑孓的介绍,关锦璘十几人来到第一监区10号寝室。 甚至在一些底层修士,对天雷子还是颇为情有独钟,毕竟这玩意一大把扔出去,对同级的修士来说,还是比较有杀伤力的。 “都是你害的,你还装什么好人?”刘萍一巴掌往赵铁柱脸上拍过来。 铜烟袋锅是归农庄归庄主成名的武器,早已练得随心如意,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不但是张笑痴看得目眦欲裂,便是银沙堂的一些人也是看傻了眼。 六百战士且战且退,在过程中仍有伤亡,敌军见他们撤退,追赶的更是穷凶极恶,与此同时像蚂蚁上树一般的敌方大军,已经越来越接近山头位置。 威尔逊和其他人都打完招呼,才来到赵铁柱身边,好像刚看见赵铁柱一样。实际上早在进门之前,他第一个注意的就是赵铁柱。 之前的睿帝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此时的他,全身血淋淋的,更加狰狞可怕。 第33章 好心当作驴肝肺 方一言闻声转过头,对路野说:“你不要骂雪糕了!是我的错,因为我来找你签合同,敲门你不应,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才叫雪糕开门的。” “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错?”路野声音冷冷的反问。 “那您……”孟七的心微微一紧,石磊这句话说的有点儿太狠了。 “娘娘怕是忧思太过,容易伤身子,还请杜姑姑多加宽解才是。”沈若华与杜婉侍道。 沈若华一时懵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太后,只见那华光四射的凤冠下太后的脸冰冷威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跟着李海踏进了店铺之内,火凤马上来了意见,随意瞥着店铺中挂着的各种布料,嘟囔着说道:“李海,怎么多热闹的店铺你不选,怎么就刚好选择了这么一间没人的”。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在弗兰西海军漫长的屈辱历史中,它是唯一偶尔能够扮演闪光角色的名字,但现在,它是一个陆地要塞。 万磁王本是四级变种人,之所以被划归到S级,只因他的力量太过独特,杀伤力太强,甚至远远超出一般的四级变种人,在地球超能界中是绝对的巨头。 当北方初定,所有人发现,真正掌握南方的已经不是江南世家了。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四个幸运的倒霉蛋得到了成为敢死队员的机会。 他们不再是被发大财的贪婪和对远方的恐惧折磨得大吼大叫的猴子,而是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普通人。 “还有五分钟!”夜枫心中一边暗自计算着,一边拿起紫晶酒壶为天蝎和其他三位高界神强者的四个酒杯中各倒了一杯酒。 看着坍塌的破庙,以及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墨战华,他只觉得气血倒涌。 熟睡的人们,被从梦乡中吵醒,他们的房门被打开,而后就被一帮凶神恶煞一样的武装人员,将屋子整个翻个底朝天,搜查的很彻底。 老油条忙着舒缓警犬的压力,菜鸟们自己的压力都处理不了,更不得警犬的心情了。 微博也造就了大量的自媒体,哪怕是微信公众号火热起来,微博的实时性也是无法取代的。 “你看我敢不敢,一会儿让我的兄弟们爽够了之后,我还要划花你的脸蛋,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你这个贱货。”Ella又一脸恨意的踢了唐子萱一脚。 再一次看到拉布拉多,兔爷还以为又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朝着周游就加速跑了过来。 他捂着喉咙,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掉,眼睛瞪的浑圆,死死的盯着那执刀的杀手。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跌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后,不动了。 那送礼的人一看,能自由进入摄政王府的人,与摄政王关系定然非同一般。更何况这两人衣着华贵,气质卓然,想来是了解摄政王之人。 方才逼的云汐颜步步后退的剑芒,为何此刻却犹如纸片一般脆弱?他们一时间都有些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外婆家在这里?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不过也是,他们之间,真的太缺相互了解了。 虽然苏如禾没在茶馆喝过粥,但这粥做得那么难吃,难道就没有客人投诉的吧? 第34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真想现在就吃了你,可惜……”君无药将君无邪抱到了柔软的闯铺上,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微微眯起眼睛,依依不舍的用手指从她的脸颊划过。 齐御使心里也是油煎一般,他恨不得将齐夫人生吃了,可是这个时候只能委屈罗珏,把事情抹平了去。可是看这罗珏今天的行为,齐御使知道想要做到自己希望的结果,怕是有点不容易,也不知道罗珏究竟想要做什么。 凯瑟琳公主那年离开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西泽尔,没有跟康家有任何的来往。 龙一没有半点异样的答应下来,好像这些不过是平常的公务,引不起他的惊诧。 大老此时在幕府里面,是一个很特殊的尊荣职位,大约类似于明朝的太师。在家光之前,这不是正式职位,偶尔会临时设立,可以参与顾问幕府大事。 竹屋内一片安静,尹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宁馨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不去便不去,看着那么一张脸,怕是也影响了你的胃口,倒不如看着我,比较下饭。”君无药笑眯眯的开口,方才闪现而出的杀意,就像是一个错觉。 手掌已经穿过那脊背,萧凌风的吟唱声微微提高了些,让空气里都似乎带上了震动,煌彤一怔,然后低声嘶吼着挡在了在地上挣扎欲再度起身的两人面前。 “就是你,整日欺负我的”银少年不满的皱着眉头,冰蓝色的眸子盯着幻化为黑兽的猫儿。 卸了车,连芳洲便叫连泽将驴子牵到后院去拴着,连芳清和连澈也都叽叽喳喳的跟着一起去了。 反正妖怪的命够长,随便找个地方留个记号,埋个破碗花瓶什么的,隔‘一段时间’挖出来,就是人类土豪争着抢着要的古董。 叫骂声仿佛传染了所有人,许多人骂着里面那个城管局长,甚至有人把买的菜、鸡蛋、鱼食之类的东西抛向那辆车。 “他们说让我去五全酒店,里面有个地下赌场,只要我报名字,他们就会让我进去。”石伟城说。 听到了这样的保证之后,魔理沙才一脸灿烂的笑容的接过了灵梦手中的水袋,而艾尔莉柯则是蹲下来再一次的捞了一条金鱼递给了灵梦。 血刺轻易的突破了那些雷王全力防御的雷电铠甲,刺入他们身体里的血刺上携带的力量汹涌的抽取这这些雷王的血液,慢慢的抽出插入地面的血剑,那些血刺也慢慢的回缩到地下。 行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后,众人停住了脚步,被一道大门挡住了去路,上面绘制着禁区的标志。 熊军强也从包飞扬的身上看到了这种紧迫感和责任感,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是客观来说,如果现在的情况不能够得到改变,那么包飞扬所忧虑的情况将会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现实。 这个时候陈尹也终于看到了这把大名鼎鼎的魔剑,虽然他也很想得到这把魔剑,但是他身上的危险预知,却不断的向他发出一种危险的信号,绝对不能触碰那把魔剑,否则会被吞噬了自己的灵hún。 陈尹的这个在埃克特勋爵传授之下领悟的爆裂箭,本身就附带100%的暴击率,而且在攻击范围内的人,都要承受此次攻击50%的伤害。 “救入要紧,别怕违章,由我承担!”方夭风说着,把贵气之剑送入崔师傅的气运之中,尽量保证路上不会出事。 眼看空中天谴之力蓄势待发,梁善瞅了一眼身旁的国安人员,向沈清催促道。 黑剑虎开始四处寻找起霍远离来,但是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没有见到霍远离。 看到功德上显示的是0,梁善猜想自己原先的功德应该是被昊天兑换成了六百年的道行,也不知这功德任务究竟是如何给的,想到自己若是积累到十万功德就可以凝聚道体还阳,他心中止不住的一阵激动。 “莹儿妹妹真是聪明,他们两个让我的手下带给我一封信,而这封信是写给唐昊弟弟的,唐昊弟弟你看看吧。”听雨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唐昊。 江申则是看着排长的,排长的脸上也是一副喜色的,似乎他刚才都忘记了,他差一点就上吊自杀了。自然团长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便是把排长给叫来了,那是要好好地问问他的情况呢。 一路赶路休息,休息赶路,这样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到达了安阳城,这时候已经是白天。 卡尔趴在南南监舍的门外,绿毛在南南的床底下,看见地上有一束光照了进来,绿毛很满意,这里就是他的舞台。 在龚永森的推断中,这根铁丝的意义尤其的重大。当初经过一些魔术高手的确定,这种铁丝就是他们平常开锁用的铁丝,凶手先是将死者用链子锁或者手铐困住,再加上逃生箱、逃生椅,完全营造出了一个逃生魔术的环境。 无论是走路,或是开车,或是乘车,不管通过何种途径,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第35章 一言为定 这男人,最喜欢话中带话了,而且,还都是些荤段子,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青虞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想相信镜司沉,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相信了他。 只有陆离自己知道,他若是再多说一个字,只怕就会控制不住笑出来。 这并不代表许白焰已经通过心理疏导和治疗,将过去的事情放下了。 “不是说,高考的试卷,以后要统一销毁的吗?”慕七七反问盛骁。 苏千寻有些纳闷,难道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吗?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回的这个字说明这件事是他乐见的。 不过,就算不是为她,辛艾也高兴,能看谢兰舟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心里舒坦。 新皇的话很短,他的年纪还不够长,没有长篇大论的废话,只说了两句,就下令船只起航了。 这也怪他,这些年来只顾着为家人报仇了,忽略了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 顾卿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深深地掐着方向盘,面无表情,仿佛浑身都冒着寒气一般,冷得叫人不靠近。 花紫瑶不能暴露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这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在看着花紫瑶的反应,一边的花曜也非常的担心。 “不是,是下一句!”雷伊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伊兰迪的话。刚才伊兰迪在说话的时候雷伊正在思考,所以没太认真听,但是他很确信伊兰迪刚才的话语里包含了重要的词汇。 看着花曜眼底里面的情绪,花青林不知道应该和孩子怎么解释。他们也是属于聚少离多的情况,所以更加不忍心打破他的猜想了。 先是在唯物主义教育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然后又在轮回空间经历了不知多少任务世界,亲耳听过顶级契约者击杀甚至取代神灵的事迹,克劳迪娅自然不会如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天然对于高高在上的神灵有着畏惧之意。 镜花使者没有言语,不过她身后的镜子却是散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这光渐渐包裹住之前开口的那名铸鼎境武者,紧接着光芒一闪。 一旁的水天玥看不见阴火的存在,但眼见林毅的动作也瞬间明白,当即也是皱起了眉头,神色之间不禁有些紧张。 有些人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声音里面带着一些颤抖的语气。 康可的战斗力众人绝对是清楚的,就算是自己的队长也不是其对手,没有想到王南北竟然轻易的和他打了平手,还隐隐有胜一筹的样子。看来传说中的变态,还真是名副其实。 “帝泽,我们没有走错吧!”花紫瑶看着面前一片破败的城池,战火纷飞,就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只见的那前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全身呈现出赤青色,竟是如同个彤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你随意。”巫妖随口答道,便不再说话了,又把魂甲使那些召集过来,继续自己那边的攻关研究。 看着执着的慕昭阳,感觉到她呼吸间的热气,云鄢心下一沉,现在必须将她给稳定下来才行,这样她才能找到解救她的方法。若要如此,那就只能那样了。 回去的时候,遇见了躲在房屋中间过道里的流浪猫,也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过去,蹲在它的身边,流浪猫并没有逃走。 “总之你拭目以待吧,这次的比较长,算是一个中篇了。”凝月说完就不管月光海的回复了。 这里面没有任何情欲的东西,就是很单纯的长辈向晚辈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很单纯,也很温馨。 高达十万倍的太阳光照射下,孙悟本周身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万度,这是可以让岩石化为玻璃,让钢铁瞬间融化为铁水的温度。 金狮子见一招不成,又发一招,两道宏大单位剑气只是这样轻轻一挥间就向着雷音斩击而来。 “唔,您的话或许有些道理!”斯蒂夫也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下后他不得不承认杨峰的话很有道理。大明距离葡萄牙那么远,依照大明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葡萄牙有什么威胁。 大蛇丸和三代脸上无比的懵逼,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此时不光是这个年轻人诧异,就连赤立天和周边的众人也是一脑门的懵逼,全都满脸迷惑的看着明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出手袒护这个说话嚣张的年轻人。 空难是避不可免的‘祸’,而菩提与神明则是意料之外的‘福’。 他蓦然间转身倒飞而去,想要直接逃离此地,而余秋凡见此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 由于谁也没有踏上擂台,所以对比赛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如此一来,品格老鬼白白被大家打成了重伤。 第36章 女汉子 “为了生活,我每天都在忙,我没有时间,没有娱乐爱好,只有永远忙不完的工作。” 动。下个瞬间,叶拙便感应到了之前几天并没有半点察觉的一股力量洒在自己身上,落在自己眼中,最终体现到了自己神通破妄目之上。 他说“学无止境呀两位,更何况我们是干什么的,平时不打紧强化训练,上了战场要付的代价是惨烈的。 “卫局,昨晚跑去干什么坏事了?怎么这么杀马特。”见状我忍不住调侃他两句。 念力慢慢的放开,那似坚硬的声响也是愈发的清晰起来,声响中带着一种钢铁的味道,不知道是铲,还是剑。周围的气息波动迅速的涌进骆天的脑海之中,骆天脸上的笑意,渐浓。 “这,父皇请勿听信孽臣所言,孩子自从当上军务大元帅,一直兢兢业业,多次巡视边关,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军中要务疏理井井有条,兵将操练有序有章。”幕历尚辩解道。 忽然间绳子就绑直了,虽然我不知道绳子的那头是什么,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涌心头。 李友林说道此处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后摆了摆手,背后出现八人,每人都穿着宗门统一的制服,从大体上来看便能看出几人均是道玄宗门下。 此番云羽之所以选择第一批进入,为的便是在玉简之中有提及的一处所在。 看着风速狗他们第一时间扔出了大量的防御道具,上位神提督说道。 曹宇很满意,有蓝启机这个赏金联盟的中高层强者成为自己的奴仆。 声音充满不屑的愤怒,离曹宇最近的蓝剑锋,自然是感受最深的一个。 留下呆滞的季锦。看着手上的空碗。在看看闫作傲娇的眼神。有点措不及防。 就算真武院掌教君落,也只能演化到第七层,那种战斗力已经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三倍。 而当张海五人跟记者团的记者先生们暂别之后,在云豹星晚霞的照耀下,张海他们五人就顺势围拢在招财猫号指挥室内的八仙桌边闲聊了起来。 看似随意的行为,但其中的恐怖力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凭借他武圣一重的实力。 就这样阿辛的姨姥爷还足足一载都没搭理妻子,离家出走去了个佛寺,威胁着要剃发出家。 单兮脸爆红,瞬间就把自己的电竞椅离队长远远的,这动静有点大,引的别人纷纷侧目。 这一举动,让那些本来悠闲的保安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观众台的尖叫声让人灵魂升天。 “糟了,她向这边走来了!”忽而,柳云脸色一变,大惊失色,对着尹俊枫紧张害怕地道。尹俊枫看着他,只见他一副惊魂未定之状,脸色有些苍白,怀揣不安,像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棘手事情一样,踟蹰不定。 看惯了那些逢场作戏,楚芸怜倒是给了锦枫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这也是为什么锦枫对楚芸怜能极大地容忍,也只有她能在他面前锦枫长锦枫短地叫来叫去了而不被嫌弃,不过她似乎还不知道。 没想到,她居然被泽言给请了来,若离在想,泽言一定是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不然就是出卖了色相。 第37章 乱点鸳鸯谱 往事不可回首,要是再任赵婶说下去,她都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于是,方一言连忙朝屋里喊了一声:“爸,我赵叔赵婶来了!” 那半空中盘旋的巨鹰好似在确认什么,最后一声长啸却是朝着斡勒纳郁俯冲过来。 等着林姝将手上的一串冰糖葫芦都咬完了,这马车便也缓缓在信中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因为林慧是林姝的姐姐,再加上她也喜欢林慧这丫头的性子,所以对淮阴伯府的事儿也有几分上心。 汤普森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现在很担心,害怕在接下来的回合里,杨柯会继续像这回合这样开始无球跑位。 她还是太将自己当个数儿了,只觉得她进宫了,这一切的问题便能迎难而解了。 锦绣不知东领如今发生的一切,他们还在赶路中,出了帝都城,锦绣一行便改乘坐阿二这个飞行坐骑了,带出来的除了几人换洗衣服的包裹,便只有一些干粮和清水。 “这孩子就是不愿见人,谁都不愿见,就是他爷他奶跟前也是这样扭扭捏捏的,也不知道随了谁。”找子明家的好个拽诚哥,也是拽不到跟前。 正被北惊鸿念叨的无殇,此刻已经带着自己手下的五万兵来到了中州的关守,海边风浪大,可是也架不住海里的存货多,自打上了中州的岸,这些将士们的心却是彻底的活泛了。 里士满公爵笑得更开心了,连声说着,“你认为,杀了兰开夏郡的蒙蒂格尔勋爵怎么样?我相信,蒙蒂格尔勋爵在得知你的准丈夫死亡的消息后,一定会来约克郡追求你的。 “大爷平素是不会来吃午饭的!”珍珠摇摇头,她压根没敢说莫说是午饭了,平日里陆靖然经常十天半个不回来一次。 别人都是想办法要多活写时间,可是理拉德却要想尽办法才能体会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而主将一死之后,江淮军的重装步兵便更是失去了控制。只觉得到处是敌人的铁骑。 易跃风的心跳强健而有力,“咚、咚、咚”,一声一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是那么真实。她有多久没有被这样抱着,又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了? 男人就这样,放在嘴边的肉不喜欢吃,就喜欢去啃难啃的骨头,那样才有挑战性,得手了才有成就感,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两个字“犯贱”。 江铭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杀人,因为现在他就很想很想捏断了五皇子的脖子,尤其想到是五皇子的人引他离开阿凤的身边,他就有种要把五皇子碎尸的冲动。 但现在,周楚也就只好装糊涂了。自己惹得风流债实在已经太多了,真的不能再加了。 “那……反正事已至此,我是一定要负责的!”周楚觉得一切好像都有些混乱,可是现在,他办都把人家给办了,还能说什么呢? 第一人渊渟岳峙,气沉稳,只是一张脸却是蜡黄,双眸中寒光闪动。 “妈妈你们别着急,我在想想办法”李浩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这事情真是有些奇怪,李浩感觉到这马家肯定是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加入了,会是谁那。 第38章 两个轮子的父爱 栗媛的最后一句话,几乎一语点醒了方一言。 她和赵雷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她一点都不讨厌赵雷。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饭桌上听到爸爸那么说,她却突然有些反感,心里只想快点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背后的手温柔的擦拭着他自己擦不到的地方,力度刚刚好,让他很是舒适,想起临走时央金婆婆说的话,一缕绯红浮上了多吉的耳朵。 恍惚之间林翔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这个世界中没有修炼这回事,就像地球上一般,人们的寿命非常的短,只有区区的一百年左右,或许有一些例外的人,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绝大多数便是主流。 “我很健康!”多吉叫道,在她那目光下不觉退了一步,更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腰带。 她是那么好唬骗的吗?虽然,她确实被他迷惑了那么一些,那也不过是爱美之心而已,人对于美的事物,总是多了几分的欣赏,少了几分的戒备,轻了几分的抵抗,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萧凌风的眼角抽了抽,却也不觉有些动容,想说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可还未说出口,被林希使劲的拽衣袖,只能抱着林朝站了起来。 “我不会跟他正面动手的,我这就安排安王出城,不过,你在这里安全吗?要是他们知道?”杨清河担心的看了眼外面,轻声问道。 情商为负的君无邪,自然而然的将君无药的反常和自己的遭遇联系在一起。 五十万大军就像是投到了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中一样,半点风浪也没有激起,这一情况,着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精致的五官扭曲着,双目死死盯着地上被她踩得黑漆漆的麻布服,怒火难平。 一个大概率的事实就是,阿斯嘉德,那位神秘莫测的魔种之神,早在一年多以前,就预见到了这场波及广大的战争。 ‘天魔天王’的身份,厉长生告诉过姬丽丝,不过厉长生能先到后山,姬丽丝还是至感惊诧。 ‘巨眼天王’可是老一辈的武林巨擘,就是千重派的掌门空明和尚,大罗派的玄天子道人,在‘巨眼天王’面前也是弱了一头。厉长生击杀了他,却无丝毫伤损,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于焕达听了大长老的保证,顿时放下心来。内堂十长老,那可不是吹的,势力之大,在乾坤神教那是首屈一指。而今,教主一系加上左使一系才能和长老系相对抗。单论高手数量,教主一系加上左使一系更是相形见绌。 这边形成了对峙,那边丁沐汐与梅长老两人一时也是斗得难解难分。齐冰与左羽飞本想去支援梅长老,但就在他们交流过眼神,正要行动的时候,那两名吸入百花散毒气的天一教人突然出现异常,两人立刻原地打坐运功逼毒。 尚嘉谦听到她此刻的话,冷漠的俊脸此刻不带丝毫的目光,一副很不爽的表情狠狠割一眼菱雨航。 江晨皓白眼一翻,抬起自己的无影脚狠狠踹向门,砰的一声,门被他大力的踹开,随之也被弄坏。 面对面去怼两个万象境,那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哪怕师姐们要跨越这个境界杀敌,那也得抱着必死的决心去。 第39章 水满则溢 方一言看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无奈用手指点了点赵雷:“你呀,真会给我赵麻烦!” “我就放挂鞭庆祝一下,我咋了嘛?”赵雷也有些懵。 外面烧香的香客纷纷来看热闹,不过好在僧人拼命阻挡,没让人都冲进来。 就在众人翘首等待之际,这片广场彻底安静了,旋即只见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冲出一道炫光。 秦天漆黑明亮的眼眸一眯,情不自禁露出一缕异色,万鬼帝王所修炼的古武当真是诡异,而某种程度上而言与他的有些相仿,可以防御物理攻击,此外就是无视物理距离。 “蔷薇,先别说我,倒是你……”夙沙素缦已有所指的看看黄连问道。 “恩,你就我的房间吧……茵缦,你看笠舆将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你了,是不是应该报答我一下?”红笠舆对着青连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因为叶素缦是上面临时安排的指挥员,负责带领特警队和刑警队两方人马,所以她也不太敢分心。 彭连虎是西江的标志,是英雄,本不该被亵渎,张子豪真的不配打着彭门这块招牌。 说话间,又撇了一眼李春红,见人长的又漂亮又时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原本他不想插手的,毕竟这有违御剑门的一些规矩,但看到这里,他知道,这一刻是不得不动用一点自己的权力了。 亲眼见证那惊天雷龙被强势挡下,再听闻其名玮,此时此刻,那看起来貌不惊人,甚至有些其貌不扬的黑衣老人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每个太极门弟子如临神将,立马就行起了大礼。 他回家时,陈月琴在厨房里做房。而姚春妮正在给他家打扫院子。而王有财则坐在屋内喝茶。 这都需要,返回总部后,对两名黑衣人进行审讯,如果能够有陈战全程参与,这件事情就更为真实。 胡姬道:“我记得你们与龙域关系可不融洽,怎么,如今却甘为龙芷茹让自己陷入险境”。龙洛道:“我们与龙域的事是家事,这轮不到长老来操心”。 这下七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长剑舞动成花,护住各自周身要害,来袭的七把金枪竟齐齐被长剑封死。昆仑七剑虽是目不能视,却依旧依靠昆仑七剑阵的威力抵挡住金星大阵的凌厉一击。 可在盛夏之日里泡温泉,就少了一些浪漫的情调。更何况与你同泡在一个池子的人,还是个背上纹着条青龙的男人,那就更没有什么优雅可言了。 “你想得太多了!我真的只想好好的帮你守着他,至于那心雨,只要你想看,现在我也可以下一场!”说完,她心尖上浸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黑袍神帝眼皮微微一挑,心道,这龙青青果然名不虚传,神皇巅峰就能发出如此力量,饶是龙青青力量强大无比,可是在黑袍神帝这等接近修士巅峰的存在,这些力量根本就不堪一击。 夏建没有吭声,而是在等着肖晓的反应,他要看看,这个肖晓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钱多多本想随着吕玄的话说下去,当感觉不对时,怒气顿生,飞身抓住了吕玄的耳朵,厉声娇叱。 第40章 搭档 岑可欣瞪着大眼睛,看着韩司佑把眼前的饭菜一扫而空,口里差不多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老公,我不反对你帮助第一孤儿院,但是我有个建议。”吴莫莫微笑着说道。 那倚在窗户处的红衣少年挑眉,突然邪魅的一笑,众草寇皆是一头雾水,他已然身影一动,方才那蓝衣草寇便瞪大着双眼,直直的躺在地上,脖颈处一道鲜红的掐痕,那般醒目又骇人。 “她希望我们能有事叫她。”千期尧摇摇头,笑得很是敷衍。他从来就拦不住自家妹妹,一直都是她做决定,他负责执行。在暗火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更是如此。气场强大的千期月没人惹得起。 圆滚家的老屋依旧是那种老式扁担挑的格局,东厢房他父母住,中间一个厅堂,西边厢房原来是圆滚二哥住,如今二哥有了新房,圆滚不在时西厢房就成了客房。 岑可欣倚在车前,半岛别墅里早已亮起灯,路边的银杏树茂盛的枝叶在狂风中纠缠,。 碧儿一见可不是李嬷嬷吗,忙附在她耳边把簪子一事从头到尾说清楚了。 周彤彤见王翠霞有些委屈的意思,立马就开始摆大道理了。听着周彤彤的话,王翠霞心里非常的高兴,这心里就是喜欢周彤彤喜欢到没有办法。 冷霜的神色黯然,以前,君哥哥没有说他的家庭,以为他有完整的家,原来,也是可怜的人。 细嫩的肌肤,立刻高肿起来,林晓欢只觉得头昏眼花,若不是有栏杆,她险些跌下楼梯去。 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米恩可不会给这头大家伙任何喘息的机会。 “姐,虽然我时间不多了,但我……愿意用余生之力保护你,永远……不后悔。”洛南陵一的声音十分虚弱,仿佛随时可能消失。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发现她那个男朋友和她发信息时的莫名不爽? 山洞算不上宽,但却很深,隐有回声传出,像是“滴答”的水声。 因此,即便徐鑫替补出场之后,因为无法承受强大的压力在比赛中被对手彻底打爆,球队所承受的最大损失也不过是算不上多么重要的国王杯而已。 凭借它的手段,即便是大摇大摆的从军营中走过都不可能有人现它。 但来了这真正的魔域后,因为这里和地球区各方面的差异性非常大,原来带过来的那些设备,基本多多少少都出了些问题。 仓储拍卖这一行的职业淘宝人,都有个职业病就是探索未知感觉比一般人都强烈得多,特别是寻找宝藏更是所有淘宝人不可抗拒的诱惑。 而一众骑兵们面面相觑,很可惜,至来到洛塔不到一天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是洛塔城之主。 然后,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士从铁壁之中走出,很明显他也来自英灵大阵,只不过从他身上感应不到任何英灵的气息。 “不是,我与你一同去一趟京城,我还有些事情要向上禀报。”秦少将说道。 “仙儿,你说话注意一点儿。”阿翔狠狠的瞪了仙儿了眼,警告道。 林飞只觉眼前一闪,周围空间一阵颤动,看到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事物了。 看着赵娜三人对那几件普通兵器爱不释手的可怜样,王振很想赏罚分明地送给他们一些附魔武器,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对牛姐身边的人有些芥蒂,没办法将自己的信任全部交给这些叛变过来的人。 “老哥,刚才就说好的,去赌麻将,我不可能要你输钱,刚才牌桌上,你差不多也就输给我这么多。”陆羽解释道。 那些被抓起来的村民也被释放了,狗蛋这家伙虽然受伤了,但是,依然贼精贼精的。 “飞儿,你哪里受伤了?怎么也要喝药?”上官弘烈有些焦急的问道。 阿翔则感受着自己的怀抱中淡淡的清香,还有刚刚的软玉温怀,嘴角都不自觉的上扬起来,而无双则是报以苦涩的微笑。 因为这一天种地的工作比较轻松,谢飞也没下班,李志成就将谢飞准备拿来炸的花生也种进了空间,反正吃多了油炸的食品对身体不好不是。 鱼肉入口后,混合着蘸料的味道在口中瞬间化开,宛如甘泉一般,冰凉而新鲜的海洋气息顿时充斥在口鼻间。 下一刻,一阵阵轰鸣声再次响起,整个蓬莱上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 图巴胡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族人,面对酋长的滔天权威和恐怖实力,他还是认怂了;而且他和姜明几人也才刚认识,完全没必要为了他们去得罪酋长。 第41章 不熟不认识 哮天犬,上官柔,馗他们怒吼,纷纷朝我这里冲了过来,不过四周的那些神族人顿时阻止了他们,一时间他们也无法脱身,反而陷入了危机之中。 李维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拖着行李箱跟他去了片场。 我估计林娜会以为我特高兴吧,真他妈高兴,老子高兴地有点懵了。 他一问,高一混混却不敢回答,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自然不敢指着我开口,除非他们不想混了。 几年前就对夏梓晗有爱慕的他,这一次见到她,更是觉得她美的惊心动魄,天怒人怨,让他的一颗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跳的跟在发狂的野马一样。 接下来,庄逸的任务就是扫荡美帝的军事基地了。美帝它不是军事大国吗?不是武器先进吗?那就贡献出来吧。 很多人都是非常的受益,他们不断的交流着经验,还有很多实力相当的人在不断的积累着实战的经验。 最终,安德烈被按在了选手席上,禁止四处走动,而苏舟则跟着医生一起去了医务间,剩下的比赛都与他无关了。 手机拿在手中,吕念卉一边拨通着电话,一边看着秦峰,她生怕秦峰会反悔。 苏舟趴在床上,电脑屏幕上蓝光幽幽,衬的他的眼睛犹如在夜间莹莹发光苏舟发誓,就看最后几分钟,毕竟这样对眼睛不好。 赵铭头发混乱,嘴角流出的鲜血还没有干涸,但是眼中精光涌动,显然已经是突破聚元境中期,赵铭还没有来不及熟悉身体内的变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让他匪夷所思的画面,这个画面曾经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过。 看着雪儿静静地躺在那里,骆天突然感觉很是别扭,不仅是心理上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就连身体上都是非常不舒服。 “看来这位朋友,并不是来诚心拍卖的,既然如此,那就恕我赵家无礼了。”卡萨眼睛看向坊市大厅中的几名护卫,略微点头示意。 就在雁儿感到疑惑的时候,慕容映雪突然将手中的水晶球握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握在了手里。 雷动嚼了嚼舌头,鼻下密集的胡子不规则的晃了晃。雷动举刀,转身,横扫。 不过,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这三个应该都不是人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形妖物了吧。这种气息很独特,不同于人类,也不同于杨剑以前见过的妖教那些怪物。 看着沈水吉着急的样子,张哥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正道其他较大的宗门势力,也都应邀而来,因为他们知道不久之后的正魔之争将关乎正道的存亡,不得不让他们重视,此次在天武山脉出现的秘境,也绝不能让魔道得到,以免出现打破双方平衡的存在。 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夫妻,这样的默契还是心有灵犀的,于是,钟暮山瞬间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这种黑拳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赤手空拳,最直接,也最暴力。黑王笑了笑,仿佛已经看见了杨剑被自己打死。黑王也不怕惹祸,就算杨剑身后背景再大,自己也有自己的依仗。 火光命中,刹那间升起一股黑烟,韩烨隔着空气闻到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腥臭味,赶忙捂住鼻子退出好远。 现场的欢呼声更是戛然而止,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刚还在庆祝安旭日的获胜,结果现在对手竟然又起来了,这样的落差让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颜径直走到了最里边的一张桌子,然后选择了背对着餐厅门口的方向坐下。这是她在外边吃饭的一贯方式,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面对,也不想让不熟悉的人看到她。 与此同时,表面上与大明交好的纳哈出直接出兵,准备趁徐达与乃而不花决战之机,如今辽东或者进犯战场,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报纸正好甩在苏念笙拿包的手上,她眉头一皱,还来不及有什么反感情绪,视线忽然瞥到最上面一行标题。 等到韩阳回到家中到处寻找搓衣板的时候,秦柔还闲情逸致的喝了碗蛋花汤。 接下来的广播体操,苏颜都做得心不在焉的。林轩好像有在跟她说什么,可是她一句都没有听见。 等在陆家茶楼外面的秋来,一瞧见林悦儿他们出来,赶忙追着马车而去。 苏老爷见此,忍着疼痛开口道:“云儿莫要惊慌,不必请大夫了,都是老毛病了。”说着,松开苏锦云的手,勉强站稳。 “我知道了,组长,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莫三强显得有些疲惫。 从他开始观察她起,便是每日见她早饭后离开,独臂抱着琴几个跳跃达到山顶。一开始,见她上山,他便不跟,只在山脚下等到,她再独臂跳下山底。 待汝欢下峰后刚站稳脚步,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在怀里。谢允慈爱的拍着她的脊背正絮絮叨叨的询问着是否受伤,汝欢只觉得眼角有些模糊,对谢允当年想要除掉自己的恨意也几乎消失殆尽了。 金屋门前的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路面太滑,娄雪桉脚底打滑一头栽到了地上。 当张大夫去掀梁生肩膀衣料的时候,“嘶!”梁生总算大抽了一口气。 “你肯定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邵宁一边以手扶额,一边撕扯着龙袍的领口,不知是这件衣服太热,还是它把他捆得太紧了。 “没关系,浮华担心家母,也想出点绵薄之力。”他抹了抹眼角,倒是显出一抹坚韧。 “想你了呗。”在回来之前,他们分开一分一秒都对对方分外思念。 “好的,荣叔,那你辛苦着,我上楼去一下。”冯晨知道是许剑在楼上。 第42章 威胁她 道路恢复畅通,两个交警驾车离开后,方一言也正准备骑上她的小电驴离开。 古家被分到了第五个场地中,古超也早早的坐在第五个场地,等着战斗的进行。 “好的,先生。”比利从自己的外套下取出一个保密手机,递给安布罗斯,然后退出卧室,去安排车辆。 未来游戏论坛的任务论坛,有着整个英雄史诗的任务,佩奥利斯塔城的魔法师公会任务自然有,有个任务,是可以将魔法师公会大部分的成员全部支出城去。 虫t倒了,卡特莉的第一仇恨目标变成了李逸,这一招‘风火术’理所当然打在了他的身上。 李逸如何如何,他如何如何,李逸和身边的朋友如何如何,扯了一大堆,最后杨星辰喝多了,聊来聊去,他开始炫耀上自己了。 面对洪道阳,应飞玄不禁有点尴尬,毕竟术派联盟就是在他手上解散的,简仙逃走,典籍也丢失,他这个代掌门可说极不合格。 鹤韵儿感受到李明的怀抱,心中很想推开,可是,最后却是没有推开,就这么让李明将自己抱着,内心也是慢慢的开始了平静。 而且就算在情感方面拿下也没有用,在这一世要娶公主可不是件容易的活计。 “哼,不是我是谁,你给大坏人,居然想要杀了我,简直就是不可原谅!!!”又是那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掌柜等人想要挽留,可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景心中不约而同的都浮起一股苍凉的感觉,江湖上又少了一个高手,战败者是不值得同情的。 “高考之后,一旦花蝶考上大学,她可就真的飞走了!”方敏警告道。 若是觉醒成功,她待会儿一定要带狼叔,去吃它最喜欢吃的老鼠。 柏大懵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不就是背后捅刀子,打了他一顿么?怎么说的那么严重? 轻薄裙子是用丝绸做成的衣服,解开纽扣以后,很滑溜,领子就从脖子滑到了肩膀。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他何必再把她卷入黑暗,无时无刻地提醒她自己,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又不收钱,我们何必要多花那些钱?”林芷筠满心不愿意的说道。 “巫,我们把石部落的图腾战士给救回来了。”麦兴奋地对杨成说道。 姜风不认为姬璋是那种想要从她的身上谋求什么的人,所以只能够是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蛇修看到了炎虎那高大的身影,以及在他身下骑着的长尾狒,长尾狒正在舔着爪子,顺着毛。 三皇子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了,可依旧不敢置信,求助般的转头看向他的亲娘许贵妃。 他一挥手,半空落下一道长芒,接着又幻化成一片电网,没入地面。 魔石是巫师的货币,同时也是巫师研究巫术、提升实力、布置魔法阵、进行实验的必须资源。一般情况下,只有一星以上巫师,才能够将魔石制作附魔的炼金制品。 这时候,影厅内的豪华音响里传来一阵电影的开场音乐,属于绯红的logo出现,莲花绽放的光彩映衬着台下每一个观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