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镇诸域》 第一章 青峰殉 一道清冽的剑鸣声响起!横贯千里的人族防线,异族的尸体把天际染成了一片血红。 焦土裂着口子,缝里灌满暗红的血,踩上去黏糊糊的,抬脚能扯出缕缕血丝。 断戈残矛斜插在尸堆里,有的还被冰冷的手攥着,无数武器凝着黑褐色的血痂。 人族的玄甲碎成齑粉,断枪上挂着破旗,旗面的“人”字被血糊得只剩半道印子。 一位白发老将喉咙被利爪洞穿,凝着最后一口气把佩剑嵌进异族头骨,自己却被生生撕碎,脏腑淌了一地,和浑浊的血水搅在一处。 人族尸骸层层叠叠,堆出一道血肉长城,断肢、残躯、零落的头颅,沿着防线铺了数百里。 血从尸山的缝隙漫出来,汇成一条河,呜呜咽咽淌向荒原,河面漂着孩童的玩具、女子的钗环——那是随军家眷没来得及跑的痕迹。 风刮过,没有半分草木气,只有化不开的血腥,混着异族嘶吼的余响。 防线最前头,孤零零立着个人。 一身浅绿素衣沾着些许血污在这战场上格外显眼。他的衣袂被风掀得猎猎响,衣角扫过脚边的残剑断刃。 手中三尺青峰斜指地面,青绿色的剑鞘插在脚下一位死透的异族头颅上,剑身澄净如秋水,映着血阳,也映着他健硕又挺直的脊梁。 身后是堆到天际的人族尸骸,身前是漫山遍野的异族 青面獠牙的异族,发出牙酸的咯吱声,一双双赤红眼睛死死盯着他,像盯着最后一块能啃的肉。 百万异族的咆哮,震得大地直抖。前排的异族已经扑上来,腥风裹着利爪的寒光,黑压压压过来,连空气都被撕出刺耳的尖响。 他只抬了抬眼。 没皱眉头,没绷下颌,眼底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一截清瘦却骨节分明的手腕,他迎着扑面的腥风,缓缓提剑。 动作不疾不徐,仿佛眼前不是凶残的异族狂潮,只是一阵风、一阵雪。 直到最前头那只异族的利爪,堪堪蹭到他素衣的领口,他才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剑诀,连脚步都没挪过半分。只手腕一转,青锋便顺着一道极缓的弧度,破风而出。 青锋出鞘的刹那,没听见金戈交鸣的脆响,只有一缕极淡的风,而后一道青芒漾开。 不似寻常剑气那般蛮横,反倒像流云舒展,轻柔地贴着地面蜿蜒而去。 最前排的异族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便被青芒拂过,化作星点青光,散在了风里。 青芒不停,蜿蜒着往前漫,所过之处,血河骤然凝住,连地上的碎骨都不曾晃动。 后头的异族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残躯往前冲,却被那看似柔和的剑光洞穿,跟着化作飞灰。 巨口咬向青芒,转眼连头骨都化了个干净,只余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青芒冷冽无情,像一轮慢慢升起来的残月,把整片异族的洪流都罩了进去。 边缘的异族想掉头跑,却被青芒的余威锁住,奔逃的身子寸寸消解,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溢出喉咙。 这一剑,不像是杀人,倒像是一场清清淡淡的祭礼。 三道黑影自异族阵中冲天而起,周身魔气翻腾如墨。 为首者骨符魔将身高近三丈,暗金色兽骨身躯拼接而成,半块兽骨面具遮面,眼窝猩红魂火跳动,手中裂魂骨剑,剑身刻满符文残魂。 左侧是佝偻如枯木的毒焰巫尊,黑袍下摆渗着墨绿色毒汁,周身萦绕着滋滋作响的蚀骨毒焰,所过之处焦土冒泡。 右侧血狱塔主挺拔冷峻,眉心血色骷髅印记闪烁,袖中三尺血罗镇狱塔,塔身九层狱门大开,暗赤色血网蓄势待发。 为首骨符魔将,一现身便悍然挥出一道带着诡异符文的剑气,回应素衣剑修的剑芒。 左侧毒焰巫尊手中凝出一道墨绿色毒焰,所过之处空气滋滋作响。 右侧血狱塔主则用三尺血罗镇狱塔祭出一张暗赤色血网,裹挟着吞噬生机的邪力,朝着青芒与剑修同时罩落。 三者联手,杀招封死了剑修前后左右所有退路,魔气与杀气交织,肃杀之气充满了此方天地。 剑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手中青锋微微震颤,再次挥出一道青芒,这道青芒剑光以更快的速度暴涨开来。 骨剑的剑气撞上青芒的瞬间,剑气上的符文寸寸碎裂,剑气也应声化为齑粉。 毒焰触及青芒,像是冰雪遇上沸水,连一丝青烟都没来得及冒便消散无踪, 血色大网刚要缠上青芒,就被那股清冽的剑意洞穿,网丝寸寸断裂,化作漫天血光。 三位异族大能瞳孔骤缩,满是惊骇,转身便要逃窜。 可青芒已然追至。 只听三声极轻的“噗”响,三道黑影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青芒掠过,身躯消融,最后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数不尽的异族在这一剑下寸寸消解,只留下满地断裂破碎的兵器。 这一战,不知打了多久,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血雾漫过天际,连风都带着刺鼻的腥,直到异族最后的一位大能消散,天地才终于静了下来。 此间唯剩他一人一剑! 就在这时,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苍白的指尖渗出血珠,顺着剑身滑落。 他只微微垂眸,看着那点血色在地上漫开,融入万千人族的血流中,嘴角竟若有若无的上扬。 等最后一只异族化作飞灰,那片笼住天地的光华也慢慢散了,只剩三尺青峰还在震颤。 浅绿的素衣上,终于溅上大片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握剑的手轻轻抖着,指节泛白,嘴角的血线缓缓滑落,滴在血色的土地上,溅起一朵朵细碎的红梅。 他没倒下。 身躯依旧挺直,手中的青峰还在,剑峰斜斜指着地面,仿佛在跟这苍茫天地对峙。 只是那双曾映着秋水的眼睛,已然阖上,眼里的余光敛去,只余下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静。 周身的剑意陡然变了,先前的清雅半点不剩,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狂暴与血腥。 那剑意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他周身盘旋,卷起漫天血雾,把他的影子裹在里头,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风停了。 血河也不流了。 此方天地间,只剩下望不到尽头的血色尸骸,还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巍然屹立,未退一步! 防线后头的残垣断壁里,钻出来几个衣衫破烂的人。 是躲在废墟里的普通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者,还有脸上沾着血污的少年。 他们原本缩成一团,以为人族的末路到了,直到异族的咆哮彻底没了声,才敢哆哆嗦嗦探出头。 然后,他们看见了他。 看见那道立在尸山血河前,立在他们人族防线前的血红身影,看见他脚下一层异族尸骸。 看见他手里还在颤的青锋,看见他周身那股化为实质的猛烈剑意。 妇人怀里的孩子不哭了,风掠过残破的‘人’字旗,猎猎作响,却无一人发出重获新生的声音。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热泪,少年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没人说话,可胸膛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炸开了。 那是绝望之后,又烧起来的希望。 是一个人、用一剑、用一命,给剩下的人族,留下的一点火种。 就在这时,一道清辉破开漫空血雾,从远处的天边,慢慢落下来。 那是一道极美的身影,素白长裙拖在地上,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裙摆绣着细碎的花纹,在冷月的光里泛着淡淡的柔。 女子发髻松松挽着,一支白玉簪斜斜插着,没施粉黛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疼。 她像从遥远的梦境中走来,她的步子很慢很轻,却带着止不住的踉跄,踩在血泥里,鞋袜浸得湿透也浑然不觉。 目光穿过漫天血雾,落在那道挺直的身影上,从他染血的衣摆,到他握剑的手,再到他阖上的眼睛。 每看一处,脸色就更白一分,嘴唇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会的不会他只是累了。” 近了,再近了。 她站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但却混着化不开的血腥,刺得鼻腔发酸。 女子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下去,砸在血泥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阿川……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 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述说着,声音碎得像风里的残烛,裹挟着极致的哽咽。 这名字,她喊过无数次,是以前他在她身边的时候,贴在他耳边低喃过的名字,是她跑过千里路,只为了想再喊一次的名字。 可这次他没应声。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抖得厉害,想去碰他的背影,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被他周身狂暴的剑意挡住。 那剑意凶得吓人,却在触到她指尖的刹那,忽然软了一瞬,像认出了她,锋锐的戾气淡了三分,像是小孩子受委屈了一般。 但突然又变回那股猛烈气息,仿佛在替他守着什么。 她不管不顾,硬生生撞进那层翻涌的剑意里。锋锐的气流像无数把刀,刮过她的脸颊、手臂。 清晰可见的血痕瞬间绽开,血珠混着泪珠子往下掉,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顾着往前扑。 就在这时,那股凶戾的剑意猛地滞涩了——像是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盘旋的剑意收敛了锋芒,它不再噬人,反倒像被驯服的野兽,温顺地往两侧退开。 她的指尖终于落了上去,腕间的剧痛都淡了,只剩心口的疼痛,密密麻麻刺痛着她。 “你说过……等杀退了异族,就陪我去看江南的梅,去看遍世间的山河……”她哽咽着,话断断续续,“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你骗我……” 她攥着他衣摆的手指猛地收紧,声音发哑吼道:“你这个大骗子!”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摆,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身后的百姓都默默垂着头。 天地间,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和青锋微弱的嗡鸣,缠在一处,成了一支悲怆的歌。 晚风卷起她的裙角,和他染血的衣袂轻轻蹭着,像他最后的告别。 黑夜慢慢降临,明月爬上中天,洒下一片清辉。 素衣染血,青锋映月,他依旧立在那里,像一尊永远不会倒的碑。 而剑修身后,那道绝美而凄凉的身影抱着他,将脸贴在他冰冷的背脊,抱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彻底消散。 守着他冰冷的身子,守着他用命换来的安宁,守着他们没说完的约定。 忽然,那柄青锋轻轻震颤了一下,剑峰嗡鸣着,竟生出一道极细的血色流光。 它像是苏醒的魔神,贪婪地吞吐着周遭的血气与戾气——尸山血河的腥气,异族残魂的怨戾,都被这柄剑一点一点地吸了进去。 剑身原本澄澈如秋水的光泽,渐渐染上了一层暗红,剑上隐现的纹路变得暗沉,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红蛇在游走。 血雾被牵引着,一部分血气丝丝缕缕缠上剑身,一部分朝着他脚下的剑鞘涌去。 就连女子伤口渗出的血珠,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引,飘向剑鞘,在触及的刹那便化作一缕青烟,融入剑鞘中。 剑鞘越发暗沉的纹路与剑身遥相呼应。 那剑鸣越来越响,却又奇异地不刺耳,反倒像是在悲鸣,又像是在咆哮,与夜风吹过尸山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 女子对此毫无理会。她只是将脸埋得更深,紧紧贴着他的脊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腕间的伤口还在渗血,心口的钝痛一阵紧过一阵,天地间的任何异动,都抵不过他再也不会睁眼的事实。 第二章萧家 林川 青石镇萧家 别他娘的睡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被萧老头逮住,你又得挨一顿臭骂!” 林川迷迷糊糊睁开眼,床沿散落着几团皱巴巴的厕纸。他打了个哈欠,明显是昨晚劳累了,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 揉了揉酸涩的眼,看清了木板床边的人——正是李风,和他一同在萧家杂役院打理后院的伙伴,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林川焉了吧唧的说道:“你当这萧家还真是你家祖辈产业啊,那么勤快,旁人不知道的以为你有每年分红呢。” 李风闻言一巴掌拍在林川的后脑勺上疼的林川直骂娘。这小子生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胳膊腿结实得跟小炮仗似的,皮肤是常年在外头跑的健康黑,一笑嘴角还露俩小虎牙,看着就透着股爽朗热乎的劲儿。 “你小子话有点密了啊。”李风扯了扯嗓子,眼角余光飘向门外“昨天萧老头就逮住你偷懒,指着你鼻子骂半天你是睡一觉就忘了?” 再被逮住,这个月的工钱都得扣光,看你拿啥娶媳妇。” 林川揉了揉脑袋,悻悻地撇撇嘴,慢吞吞起身把床边皱巴巴的厕纸扒拉到地上。 个子高挑,肩背虽不算多宽厚,却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挺拔,往那儿一站,哪怕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也瞧着比杂役顺眼几分。 “娶媳妇哪是能急得来的事,再说了那萧老头就是个铁公鸡抠门的很,咱们累死累活他瞧不见一偷懒那他娘的眼就跟长在我头上似的。” “废话,人家是管事的,我们是挖地刨土的,能一样吗?”李风瞪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拽起林川扔在床脚。 “赶紧的,药房那边催着要灵草,去晚了又是一顿骂,对了昨天赶集的二贩子货郎今早来过,说你托他买的那本残缺剑谱有眉目了。” 林川一听这话,眼睛唰地亮了,刚才那股子蔫蔫的劲儿瞬间没了,忙不迭地套上衣服:“真的?他要多少铜板?” “没说,就说今儿个晌午还在老地方等你。”李风说着,抬脚就往外走,“动作麻溜点,先把活干完,别整体就想着剑谱媳妇的,小心萧老头扒了你的皮。” 林川胡乱抹了把脸,心里头美滋滋的,一边跟着李风往外跑,一边嘀咕:“等老子学成了剑法,挣了大钱,娶上仨媳妇,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看这萧家的脸色!顺便把你小子请来跟我挖地。”想到这林川嘿嘿的笑了起来有点猥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笑骂声清脆地荡在清晨的杂役院里,透着穷孩子独有的苦中作乐的热乎气,一溜烟钻进了杂役后院的药圃。 露水还凝在灵草的叶片上,沾湿了两人的粗布鞋面。药圃里的灵草长得参差不齐,叶片泛着淡淡的灵气光泽,最金贵的几株金丹草被圈在木栅栏里,叶片上还有露珠坠着微光。 李风挽着袖子蹲下身,指尖麻利地掐住一株灵草的根茎,手腕一旋就将整株带土拔了出来,抖落泥土后扔进竹篮里。 “动作麻利点,这赤血芽要趁芽尖没泛红透采,等日头一毒,芽尖发黑就废了,药房那边不收了。” 林川嗯了一声,心思却早飘到了晌午的约定上。他蹲在田埂边,指尖刚触到赤血芽殷红的芽尖,就被那点温热的触感勾得回了神——这芽尖要是再红几分,可就成了废草。 他学着李风的样子,掐住根茎手腕一旋,却没拿捏好力道,只扯断了半截茎秆,断口处渗出点点红汁,像极了血珠。 “你小子干啥呢!”李风眼尖,一巴掌拍在他后颈上,“毛手毛脚的,这赤血芽断了茎就没用了,萧老头瞧见了,非得扣你工钱不可!” 林川悻悻地缩回手,把那半截残草扔到一边,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走神了嘛。” 林川重新蹲好,定了定神,指尖稳稳掐住另一株赤血芽的根茎,手腕巧劲一旋,整株灵草带着湿泥被拔了出来。 天穹忽掠一道身影,快得如流星一般,不知何时立在了药圃上空——周身罩着一层近乎透明的敛息结界,将衣袂翻飞的声响、外泄的灵力尽数裹住,普通人便是近在咫尺也浑然不觉。 林川正低头捡赤血芽,他下意识抬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猛地攥住了他,那感觉很怪,像冥冥之中有根线轻轻扯了他一下。他愣在原地,指尖还沾着赤血芽的红汁,竟一时忘了动弹。 “发什么呆呢?魂都飞上天了!”李风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即林川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林川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赤血芽塞进竹篮,讪讪地笑了笑:“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有点怪。” 李风狐疑地瞥了眼空荡荡的天际,啐了一口:“怪个屁,是你小子偷懒找借口。赶紧干活,这一篮还差半筐呢,耽误了时辰,萧老头的拐杖可不是吃素的!” 身影就那么静静俯瞰着下方的少年,身形像缥缈得像被风吹散的烟,轮廓模糊不清,既辨不出男女,也看不出年岁,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林川身上,无波无澜,让人猜不透半分心思。 突然间,一双眼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身影前。 那不是血肉铸就的眼,更像是天地灵气凝成的光——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浩瀚得令人窒息的灰白,静静悬在虚空里,透着睥睨众生的漠然。 周遭的云气瞬间凝滞,连风都不敢再动分毫,一股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下来,仿佛整片天穹都在缓缓倾塌,连光线都扭曲得变了形。 “尔,非此方天地之魂,非此片岁月之客。” 声音并非由口舌发出,而是直接响彻在天地间,落在每一寸虚空里,带不容置喙的漠然与威严,震得云层翻涌碎裂。 但下方的青石镇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只有眼前的这道身影能听见。 “越界而来,欲作何?” 短短八字,却似携着万古沧桑的重量,压得那道身影的敛息结界寸寸龟裂,一缕极淡的血色雾气,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身影没有半分应答,甚至连姿态都未变,唯有周身骤然炸开的暗沉的血芒,撕破了凝滞的云气。 不知何时一柄剑身暗红的长剑现出,剑身流转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诡谲纹路,剑身散逸出的气息,竟让这片天地的法则都开始震颤。 身影抬手,剑随心动。 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是平平一剑,朝着那双灰白的天眼镇压而去。暗红剑芒所过之处,虚空寸寸塌陷,天眼散逸的煌煌威压如潮水般退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股暗沉的镇压之力,顺着暗红剑身席卷而下。剑光所及之处,虚空如琉璃般崩碎,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禁锢,连碎片都无法飘散。 天地间的法则之力,在这道暗红剑光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击,连半分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此等层级的对决,本应崩天裂地,荡平万里山河。可自始至终,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着天穹战场——竟将所有余波、威压、异象尽数锁在九天之上。 屏障之内,法则崩碎,虚空坍塌;屏障之外,青石镇的晨风吹拂依旧,药圃里的露水还在灵草叶尖上晃荡,凡人俗世的喧嚣,分毫未受波及。 那双亘古漠然的灰白天眼暗淡了下去,声音再度响起:“你可知你的出现,会让此间天地的规则法则、岁月时序出现紊乱,你这是在篡改,这片天地原本既定的时间线!” 身影闻言微微一顿。 那迟疑不过瞬息,下一瞬,身影甚至未曾催动半分灵力,只是随手一击。暗红长剑划破虚空,没有磅礴的异象,没有撼天的轰鸣,唯有一股漠然到极致的镇压之力,顺着剑身倾泻而出。 那双象征天道意志的灰白眼眸,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剑之下寸寸消散,彻底归于虚无,天地间骤然死寂。 身影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青石镇的少年,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青石镇后山崖底掠去。那里露星草长势旺盛。 身影落于湿地中央,抬手对着暗红长剑虚空一点,指尖淌出缕缕玄奥符文,如游龙般缠上剑身。 符文没入的刹那,剑身的暗红光芒彻底敛去,又屈指弹向地面,长剑被深深埋入地底,上方的露星草迅速合拢,看不出半点异样。 最后一道禁制落下,将所有气息彻底隔绝,身影望着那片草地,身型渐渐变得透明,仿佛从未出现。 第三章 若有来生 两人拌着嘴准备把满筐的赤血芽抬到药房门口,就撞见萧家少爷萧明远领着两个跟班,正一脚踹翻一个杂役的药篓。 那杂役摔在地上,手里的金丹草散落一地,脸色煞白地磕头:“萧少爷,我不是故意挡路的……” 萧明远嗤笑一声,脚尖碾过一株金丹草,眉眼间满是倨傲:“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草值多少铜板吗?赔得起吗?” 林川攥紧了拳头,竹篮的把手硌得掌心生疼。李风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急道:“别管闲事!他可是老爷的嫡长子,而且还是淬体境的修行者,咱们普通人惹不起!” 林川的指节攥得发白,他死死盯着萧明远碾草的脚尖,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是被李风拽着往后退了半步。萧明远嫌那杂役磕头磕得慢,抬脚就往他肋下踹去。 那杂役疼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直打滚。 “装死?”萧明远冷笑,抬脚还要再踹。 “够了!” 林川猛地挣开李风的手,上前一步攥住了萧明远的脚踝。他的动作又快又急,萧明远猝不及防,竟被他攥得踉跄了一下。 林川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萧少爷,草踩了,人也打了,别太过分。” 萧明远又惊又怒,低头瞪着他:“你敢碰我?找死!”李风魂都吓飞了,扑上来想拉开林川,嘴里直喊:“林川!快松手!” 跟班们见状,立马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瘦高个狞笑着攥紧拳头:“小子,敢管我们少爷的闲事,活腻歪了是吧!”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就朝着林川的脸砸了过来。林川下意识偏头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带起一阵风。 另一个跟班趁机抬腿踹向林川的腰腹,林川躲闪不及,被踹得踉跄两步,后背狠狠撞在药房的门框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林川刚稳住身形,萧明远已怒喝着抬脚踹来。淬体境的力道裹挟着狠戾,结结实实撞在他的小腹上。 林川如遭重击,整个人蜷缩着滑落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血喷出来。 “还敢躲?”萧明远俯身,一把揪住林川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掌心凝聚内息,眼看就要往他面门拍去。 李风吓得腿都软了,扑上去死死抱住萧明远的胳膊,哭喊道:“萧少爷!求您高抬贵手!林川他错了!他再也不敢了!” 瘦高个跟班趁机上前,一脚踹在林川的腿弯处,狞笑道:“小子,识相点就赶紧磕头求饶,不然今儿非得让你躺出这药房!” 周围的杂役们都吓得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只敢远远地偷瞄着,眼底满是同情。萧明远被李风抱着胳膊,挣了两下没挣开,顿时怒火更盛,反手一巴掌甩在李风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李风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渗出血丝,却还是死死抱着不放,哽咽道:“萧少爷……求您……” 萧明远嫌恶地啐了一口,反手狠狠往后顶去,正撞在李风的胸口。李风闷哼一声,疼得蜷缩起来,手也松了。 没了阻碍,萧明远抬手就准备往林川面门拍去。 林川被提着,看着那只带着戾气的手越来越近,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却硬是撑着一口气,双手攥住了萧明远的手掌。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眼底燃着不屈的火光,哑着嗓子道:“你……别太过分!” “找死!”萧明远被他这副死犟的模样彻底激怒,淬体境的内息猛地爆发,一股强横的力道顺着掌心撞进林川的经脉。 林川如遭雷击,向后倒飞而出,喉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刺目得很。 瘦高个跟班见状,更来劲了,抬脚就要往林川手背上跺,嘴里骂骂咧咧“臭杂役,敢跟少爷叫板,今儿非跺碎你的骨头,看你以后还怎么采草!” 说着那只糙布鞋带着狠劲往下落,眼看就要碾上林川的手背。 李风嘶吼一声,顾不上胸口翻涌的剧痛,扑过来用胳膊硬生生挡住了这一脚。 咔嚓一声脆响,骨头碎裂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李风浑身猛地抽搐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 李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嚎,却还是死死咬着牙,梗着脖子冲瘦高个吼:“有本事……冲我来!” 林川睚眦欲裂,看着李风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眼底的火光彻底烧成了灼人的烈焰。 他疯了似的想爬过去,可浑身经脉像是被力道搅碎,稍一用力,五脏六腑就疼得像要炸开,只能在地上蜷缩着,指甲抠进泥土里,抠出深深的血痕。 瘦高个嫌他挡路,抬脚就往李风的腰踹去,骂骂咧咧:“找死的东西,也配挡小爷的路!” 萧明远踱步上前,用靴尖踢了踢李风的脸,语气轻蔑又残忍:“一个杂役,也配谈义气?” 萧明远转头看向痛得浑身发抖的林川,笑得越发狠戾,“你不是骨头硬吗?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求我,我就饶他一条狗命。” 林川看着李风惨白的脸,听着他压抑的痛哼,喉咙里的血一阵阵往上涌,他的膝盖抖得厉害。眼底的烈焰烧得通红,映着满地的血污,凄厉又绝望。 林川的膝盖像是有刀子在剐他的骨头。他撑着地面的手还在抖,指缝里渗着血和泥,视线死死黏在李风那弯折的胳膊上,喉间的腥甜一波波往上涌。 “噗通”一声,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川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他死死咬着牙,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屈辱:“我……求你……放了他。” 萧明远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前仰后合,抬脚踩在他的后颈上,碾得他脸颊死死贴在泥地里:“杂役就是杂役,跪下的样子,还真是贱。” 李风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眼泪混着冷汗滚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萧明远笑得越发癫狂,脚下碾着林川后颈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他瞥了眼在地上疼得抽搐的李风,皱起眉,抬脚便朝着李风的心口狠狠跺去。 淬体境的内力裹挟着狠戾,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李风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溢出大口的鲜血,那双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手臂无力地垂落,再也没了声息。 “李风!” 林川目眦欲裂,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却又在瞬间被极致的恨意填满。 他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状若疯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嘶哑得破碎:“萧明远——我要你偿命!!” 萧明远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偿命?就凭你?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杂役,也配说这话?” 萧明远俯身,一把揪住林川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眼底满是戏谑的残忍,“我偏不杀你,留着你这条贱命,好好看着——看着你这所谓的兄弟,死得有多不值!” 林川趴在地上,死死盯着李风僵冷的身体,眼泪混着血沫滚落,喉咙里的呜咽像被生生扼住的兽吼,嘶哑得不成调。 林川连抬手去碰李风的力气都没有,满心满眼只剩一片死寂的绝望。 萧明远看得不耐烦,冲跟班抬了抬下巴:“这小子打断四肢,丢去后山悬崖喂狼。” 瘦高个立刻领命,招呼着人上前,木棍雨点般落在林川的四肢上。“咔嚓”“咔嚓”的脆响接连不断,林川疼得浑身痉挛,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 林川意识在剧痛和悲恸里一点点涣散,只余下对萧明远蚀骨的恨意。 萧明远的两个跟班拽着林川的头发,拖着他往后山走。 粗糙的石子路剐蹭着他破碎的四肢和皮肉,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林川昏昏沉沉间,只听到跟班们的嗤笑和脚下碎石滚落的声响。 到了悬崖边,瘦高个嫌恶地松了手,林川的身体软塌塌地滑到崖边,身下就是翻涌的云雾。 那人抬脚在他后腰上狠狠一踹,林川便像一片残破的落叶,直直坠向那片深不见底的崖底。 风在耳边呼啸,失重感攥着五脏六腑往下坠,林川涣散的意识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好像看见小时候,爹娘牵着他的手站在青石镇口,娘亲塞给他一块甜糕,眉眼弯弯:“川儿要乖,等爹娘回来,送你去学剑。” 那时他攥着甜糕点头,眼里满是对剑修的憧憬,盼着能御剑乘风,斩尽世间不平。 可后来,爹娘再也没回来。他成了萧家的杂役,每日劈柴挑水,被人呼来喝去,那点剑修的念想,早被磋磨得只剩一点残烬。 为什么? 林川喉间涌上腥甜,意识越来越模糊。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让他在这泥沼里挣扎? 李风的脸,萧明远的狞笑,爹娘模糊的背影,全都搅成一团。四肢的剧痛早已麻木,唯有心底的恨与不甘,在飞快的坠向深渊的黑暗里。 “李风……”林川的意识在风里沉浮,那个总爱照顾他后脑勺的身影,突然清晰得不像话。 是了,是李风,在他被人欺负时第一个冲上来,在他念叨想当剑修时拍着胸脯说“你御剑,我给你扛剑匣。” 他一直嘲笑我想娶漂亮媳妇,但从未嘲笑过他想当剑修的梦想。李风,用自己的胳膊,生生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脚。 可他呢?他眼睁睁看着李风的胳膊弯折成诡异的弧度,看着他口吐鲜血,看着他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甘和……放心。 “对不起……” 林川的声音被山风撕碎,眼泪混着血珠砸进深渊。若不是他逞能,若不是他非要出头,李风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恨!滔天的恨!恨萧明远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更恨那对将他丢下、让他连保护身边人的力气都没有!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下他,又把他丢在这冰冷的青石镇?凭什么他要做牛做马,被人践踏尊严,连剑修的梦都成了奢望?凭什么他连保护兄弟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风死在眼前! “爹、娘……为什么?孩儿好苦好累好想哭。” 若有来生…… 他的呢喃被山风撕成齑粉,消散在崖谷的浓雾里。 来生?来生他不要再投生在这薄情的世间,不要再有什么遥不可及的剑修梦,更不要再有不告而别的爹娘。 身体还在急速下坠,风声越来越小,四肢的剧痛、胸腔的腥甜、对萧明远的恨、对李风的愧,全都一点点淡去。 最后闯入脑海的,是李风咧嘴笑着的模样,是爹娘牵着他站在镇口的模糊背影。 他的眼皮沉沉合上,意识如潮水般退去,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 再也没人知道,曾有个叫林川的杂役,带着满腔的恨与不甘,葬身在了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第四章 采药少女 此时,提着旧药篓的少女抄近路从这青石镇后山崖底这边经过,来这边准备采摘露星草做药。 她约莫十五六岁,一张鹅蛋脸莹白似玉,眉眼清绝如画,樱粉唇瓣透着浅浅的柔色,乌发用素布松松束起,几缕碎发随风轻扬,美得干净又撼人。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灵动而深邃,她的到来,竟让人觉得连寒风都温柔了几分。她常给路上的乞丐递麦饼、救受伤的小猫,是人人称道的善心姑娘。 她名叫苏清月,半年前才带着药篓来到这里,到溪口镇东边一间春草堂跟一位杨老头学医。溪口镇和青石镇中间隔了一座大山这座大山,正是青石镇的后山。 这边灵草灵药长得极好,不少别处的人都来这边采摘。 溪口镇上的人都说这姑娘怪,不爱言语,却医术了得,寻常风寒外伤,经她随手配几味草药,便能药到病除。 更奇的是,她从不收穷人诊金,偶尔还会给流浪乞丐送药,身上总飘着一股清苦的草药香,干净又疏离。 苏清月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在一颗枯树上挂着,伤痕累累、四肢全断。她脚步顿住。上前指尖搭上林川手腕,便察觉脉象紊乱欲散,更是让她秀眉紧蹙。 “还有气息!”她惊疑一瞬,随后着急忙慌的拿麻绳将林川绑在后背。苏清月力气不大却是修行之人背着林川,向溪口镇赶去。 春草堂木门吱呀推开,药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躺在椅子上闭目的杨老头听见动静抬眼瞥见林川,眉头一挑:“什么鬼,伤成这样还是人吗?” “师傅,快救他!”苏清月气喘吁吁将人放在一旁的木椅上。 杨老头搭脉看了眼:“好狠的手段,此人不过普通人却被打的搅伤内腑,手脚全断。” 嘴上还在斥着苏清月心软惹麻烦,手却已抓药取针,“火折子、金针拿来!” 苏清月忙取来东西,见师傅施针,急问:“他能活吗?” “这家伙伤的虽然重但体内一直有股微弱的生机不散,目前死不了。” 杨老头不再多说将金针在火上炙烤消毒,捻指刺入林川后背几处穴位,又把捣烂的草药敷在林川四肢和心口之上,手法老道利落。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林川嘴角微微动了动,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原本涣散的脉象也渐渐平稳下来,胸口起伏变得均匀,显然是熬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杨老头收了针,直起身看向苏清月,“平白无故捡个来历不明的人,就不怕惹上麻烦?” 苏清月抿唇:“见死不救,弟子做不到,就在青石镇崖底的枯树看到的,当时他已经昏死过去,浑身上下的伤触目惊心,看着实在可怜。” 杨老头闻言,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目光沉了沉,往门外瞥了一眼“难不成这小子是被人从青石镇那山丢下来的?如果是这小子到底怎么活下来的?那股生机是真硬啊。” 他转过身,看着躺椅上气息微弱的林川,又看了看苏清月,无奈摇头:“你呀,就是心太软,我们春草堂人脉不差,但平白沾了这桩事,指不定哪天就惹祸上门。” 苏清月端过一旁温着的药汤,轻轻吹了吹热气,低声道:“师傅,总不能见死不救。他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扔在那里,恐怕熬不过今夜的。” 杨老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陶瓶,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递给她:“罢了你就折腾我这老头子吧,把这个给他喂下去,能护着他的脏腑。这小子也算命硬,脉象虽弱,却没断了生机。” 苏清月接过药丸,眉眼微舒,轻声道:“谢谢师傅。” 杨老头摆摆手,往内堂走去,淡声叮嘱:“守着点,夜里有异动就喊我。” 夜色渐深,春草堂只剩一盏油灯摇曳,药香袅袅。苏清月坐在木凳上,看着林川苍白的侧脸,伸手拂开他额前沾血的碎发,眼底满是怜悯。 约莫到了后半夜,林川的脸色渐渐褪去几分灰败,呼吸也平稳了些。他唇瓣翕动,断断续续地溢出梦话,声音沙哑得厉害:“……李风……练剑……爹娘……” 苏清月垂眸望着他紧蹙的眉头,心底泛起一丝好奇。一张脸瘦得颧骨凸起,眉峰间凝着化不开的恨与痛。 林川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溢出几声含混的梦呓,衬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添几分少年人不该有的绝望,是惹了什么祸事,才落得这般境地…… 次日天光微亮,林川依旧昏沉未醒,脸色却比昨夜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愈发平稳。 杨老头背着双手踱到躺椅边,俯身打量片刻,捻着胡须点头:“这小子的底子,比我想的还要硬实。” 说罢,他让苏清月先取来特制的夹板与疗伤草药,自己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林川扭曲的四肢。 断骨处的皮肉还泛着青紫,稍一触碰便可见渗血的痕迹。那扭曲的弧度看得苏清月心尖猛地一揪,指尖都跟着微微发颤。 杨老头手法精准老道,先将捣碎的活血草药均匀敷在伤处,再用夹板固定,布条缠得松紧适宜,既能护住断骨,又不会阻碍气血流通。 “断骨错位得厉害,这般固定后,至少要静养三月才能下地。” 杨老头擦了擦额角的汗说道:“寻常人遭了这般罪,纵使活下来,四肢也难恢复如初,他这股生机,倒是真的难见。” 苏清月闻言,目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心口又是一沉。她轻声道:“师傅,等他醒了,我每日去山里采些野山药和菌菇,炖些滋补的汤羹给他养身子。” 杨老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倒是有心,只怕这小子醒来,未必领你的情。” 苏清月弯了弯唇角,没接话,转身便往灶房去了。锅里还温着给林川敷身的药汁,她想着待会儿兑些碎的甘草末,免得药性太烈,刺激得他伤处疼。 杨老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躺椅上气息还算平稳的林川,摇了摇头。 杨老头要去后堂翻整药圃,走时扬声叮嘱:“药汁别兑太多甘草,免得折了药效,晌午前记得把昨日晒好的药材收进药柜。” 苏清月应了一声“知道了,师傅”,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转身去了外堂药柜摸出几片甘草,放在石臼里慢慢碾磨。 白瓷杵子碾过甘草的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和着窗外的鸟鸣,倒添了几分安宁。 待甘草碎成细粉,她小跑去灶房,用木勺舀了半勺甘草末撒进去,手腕轻轻搅动,褐色的药汁便漾开一圈圈涟漪,原本冲鼻的药气里,渐渐漫出一丝清香。 第六章 重生 苏清月端着一碗温热的青菜粥回来时,屋里的光线已经柔和了许多。 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推门时,木门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抬眼望去,林川还维持着方才半靠的姿势,目光怔怔地落在床顶的木梁上,眼底的死寂褪去了些,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连她进来,都未曾挪动半分视线。 苏清月将粥碗搁在床头的矮几上,又取了个小勺子,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刚熬好的青菜粥,加了点碎山药,好消化,你多少吃点。” 林川的眼睫颤了颤,缓缓转过头来。他的唇色依旧有些苍白,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先前的戒备与戾气,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没有张口,像是在犹豫。 苏清月没有催他,只是将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温柔:“身子要养好,总得吃点东西才行。” 沉默片刻,林川终究是微微侧过头,张口含住了那勺粥。温热的粥米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山药清甜,这是他醒转之后,尝到的第一口人间烟火气。 苏清月见他肯吃,眼底掠过一丝欣喜,又舀了一勺,耐心地吹凉,再递过去。一勺接一勺,她喂得很慢,生怕呛着他。 林川也很配合,没有再抗拒,只是垂着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半碗粥下肚,他轻轻偏过头,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示意自己吃不下了。苏清月便停了手,将剩下的粥放回矮几,又取了帕子,替他拭了拭唇角的残渍。 “要不要喝点水?”她轻声问。 林川抬眼看她,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极淡的暖意,他轻轻点了点头。 苏清月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林川小口小口地咽着。 喝完水,他偏过头,目光落在苏清月垂着的手上。那双手很纤细,印象中她应该常年采药、捣药,但为何一点都不显粗糙? 林川没有多想,喉间发出一阵细碎的气音,隐约有了些音节的轮廓。 苏清月立刻俯下身,耳朵凑得近了些:“你想说什么?慢慢说,别急。” 林川感受到女子的靠近脸颊微微涨红,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沙哑却字字清晰:“……谢……谢。” 苏清月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不用谢,你好好养伤就好。” 林川看着她的笑,眼底的沉郁又淡了几分。他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了力气,只能缓缓闭上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眉头不再紧皱,连呼吸都平和了许多。 苏清月替他掖好被角,又将矮几上的碗碟收拾好。转身离去。她轻轻关上木门,去了灶房收拾。灶房炊烟袅袅,混着药草的香气。 杨老头躺在大堂的斜倚上,手里捏着一杆旱烟杆,袅袅升起一缕白灰色的烟。 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杆头明灭的火星映着他皱巴巴的脸。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老头回头,见苏清月端着个刚洗好盘子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杨老头烟杆还叼在嘴里,他含混着声音问:“你怎么出来了?那小子睡死了?” 苏清月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师傅说什么呢,他就是睡熟了,哪就到‘睡死’的地步了。”她顿了顿,想起方才那声沙哑的道谢“方才还跟我说了声谢谢呢。” 杨老头挑了挑眉,把烟杆从嘴里取出来,在椅子上磕了磕烟灰:“算他还有点良心。” 杨老头继续说道“灶上温着饭呢,先去吃了,再去守着那小子。” 苏清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饥饿感翻涌上来。“那我快去快回,别让他醒了没人照应。” 杨老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声:“真是个心软善良的小家伙。” 苏清月刚吃完饭,就卧房赶。推门时她特意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到少年。进来后却见林川正睁着眼,安静地望着床顶的木梁。 林川听见门响,缓缓转过头,看向苏清月。苏清月愣了一下,随即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笑着问:“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川看着她,声音轻缓只是气息有点虚浮:“没有……谢谢你。” 苏清月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床边,脸上满是惊喜:“你居然能说话了!太好了!” “嗯”林川目光掠过屋里陈设,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这里……是哪里?我不是被人丢下悬崖了吗?我,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这里是溪口镇的春草堂,我和师傅的住处。那日我进山采药,正好在崖底发现了你,当时你浑身是伤,气息微弱,我便把你抬了回来,一养就是两个多月。”苏清月回答道。 林川望着她,目光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半晌,他一字一顿道:“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一命。” 苏清月被他这郑重的模样逗笑了,摆了摆手:“谢什么,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你好好养伤,等身子好些了,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林川没再说话,缓缓闭上了眼。苏清月见他有了倦意,便轻轻说了句:“快歇着吧,伤口愈合最耗心神。” 或许方才醒来说话耗了太多力气,不过片刻,他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平稳。苏清月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将门轻轻带上,转身离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林川被四肢骨缝里的痒意惊醒,那是伤处愈合的征兆。他撑着床沿尝试一点点起身。久违的脚踏实地让他差点摔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掌心死死抠住冰凉的墙根,指节泛白,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额头冒出一层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两个多月的卧床,再加上断肢愈合的滞重感,让他连站立都变得如此艰难。 断骨重生,何其幸,又何其苦。幸的是还能再站起,苦的是血海深仇未了,这副身子,竟虚弱到连站稳都要拼尽全力。 他望着窗外,指尖微微蜷缩。李风的血债,下跪的耻辱,一幕幕在眼前晃过。 林川缓缓攥紧拳头,骨节愈合处传来的痛,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戾气。总有一日,他要让萧明远付出血的代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药香。 苏清月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推门而入,抬眼看到扶墙而立的林川,惊讶道:“你怎么起来了?!” 她快步上前,伸手想扶他,却见林川猛地抬手,将那份暖意隔绝在半寸之外。 林川垂着头,额头的冷汗滑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没关系,让我试着活动下,我现在感觉很好。” 苏清月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微微发颤却不肯借力的臂膀,叮嘱道:“慢些走,别逞能,要是疼了就立刻歇着。” 林川应声,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极缓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林川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窗边,窗外的风裹挟着药圃的清苦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额角。 林川抬手向窗外伸出感受着久违的微风,喉间滚出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等着我。” 苏清月走上前,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声音很轻:“擦擦汗吧,刚能下床,别太逞强。” 苏清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山,柔声道:“这溪口镇四面环山,外头的事一时半会儿传不进来,你只管安心养着,等身子骨彻底硬朗了,想做什么都来得及。” 林川侧头看向苏清月,先前卧病在床,断骨重生的痛与痒日夜纠缠着他,满脑子都是血海深仇,没有半分心思去留意身旁人的模样。 林川只知道她日日端药送水,掌心总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直到此刻,他扶着窗棂勉强站稳,心神稍定,才惊觉眼前的女子,竟生得这般清艳温润。 窗外的阳光落在苏清月未施粉黛眉眼间,惊艳到让林川一时怔住。 苏清月眉峰清浅,鼻梁秀挺,唇瓣是淡淡的樱粉色,那肌肤莹白胜雪。 她未戴半点珠饰,鬓边碎发被风拂得轻扬,素色布裙裹着纤秾合度的身姿,明明是最朴素的装扮,却因这绝世容颜与干净气质,美的格外真切。 苏清月被他这般直直看着,耳尖红了几分,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更软了几分:“怎、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川猛地回过神,慌忙移开视线,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解释:“没、没什么。” 苏清月看向窗外沉默了,屋里的空气像是凝住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尴尬得让人手足无措。 林川霎时愣住心想“死就死,豁出去了。”转头看向窗外结巴道:“我……我是觉得你生的很美。”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窗外的风声、鸟鸣都像是噤声了一样。 苏清月闻言猛地转身,那双总是清澄如水的眸子,此刻竟漾开了几分慌乱。她耳尖瞬间漫上一层薄红,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十五六岁的苏清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她平静的心湖,漾得她心里又慌又乱,她脸颊烫的跟火烧一样。 苏清月一时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后,话也没说转身就往门外跑。 林川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根——哪有人这么直白的,难怪把人吓跑了。 第五章 大难不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两个多月里,苏清月几乎日日守在林川床边。 天刚亮,她便挎着药篓进山,采露星草、野山药,回来细细洗净捣碎,或熬成药汁敷在他四肢的伤处,或炖成清粥,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去。 白日里,苏清月替他擦拭上身、更换药膏,指尖掠过他缠着布条的四肢时,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轻缓,生怕弄疼了他。 林川的好转是循序渐进的。起初,他只是脸色褪去了那层触目惊心的灰败,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从浅促微弱变得绵长平稳。 又过了些时日,原本干裂起皮的唇瓣渐渐温润,偶尔还会无意识地翕动,梦呓的声音也清晰了几分,不再是模糊的气音。 后来,他的指尖能轻轻蜷缩,胸膛的起伏愈发有力,连紧蹙的眉头,也会在苏清月替他按摩手臂时,悄然舒展片刻。 此前他满脸血污与尘土,狼狈得看不清轮廓,苏清月只顾着救他,没心思细看。 如今日日擦拭照料,少年的眉眼便在日复一日的清洗与调养中,慢慢清晰起来,目光掠过他的脸庞,心底悄然一动。 这少年生得竟十分板正,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带着几分未散的桀骜;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分明,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硬朗。 哪怕掩着几分病气,也难掩骨子里的周正模样。她怕夜里风凉,起身取了薄毯,轻轻覆在他身上。 苏清月的指尖顿在被角上,心底轻轻叹惋。这般端正的少年,本该是站在阳光下朗笑的年纪,怎么会被人打断四肢,丢在崖底等死。 苏清月正暗自叹息,却见他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颤动极轻,像是振翅的蝶翼拂过水面,惊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下一刻,林川的眼睫又颤了颤,比先前更明显些,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沙哑的气音。 他的眼皮缓缓掀起一条缝,先是露出一丝极淡的眼白,像是被浓雾笼罩,混沌又茫然。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落在苏清月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几分惊愕的脸庞上。 喉间再次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咳,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牵动了四肢的伤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苏清月回过神,玉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欣喜:“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全,千万不能用力!” 林川的嘴唇动了几下,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絮,发不出半点清晰的音节,只能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林川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带上几分警惕与锐利,盯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又费力地转动眼珠,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苏清月看懂了他眼底的戒备,连忙放缓了声音,伸手想替他拭去额角渗出的冷汗,又怕惊扰了他,指尖悬在半空,轻声道:“你别怕,我是救你的人,这里是溪口镇春草堂,很安全。” 林川闻言嘴唇又动了几下,这次的气音轻了些,像是在回应。 林川缓缓闭上眼睛,或许是刚苏醒的疲惫,或许是暂时放下了几分戒备,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眉头依旧微蹙,像是连睡梦中,也藏着化不开的郁结。 苏清月见林川呼吸渐渐平稳,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她怕惊扰到刚醒的林川,连脚步都放得极轻,一路走到后院药圃。 杨老头正蹲在地里侍弄新栽的药苗,裤脚沾着泥点。苏清月跑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师傅!师傅!他醒了!那个少年,他醒过来了!” 杨老头闻言,手里的锄头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下,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么快醒了?这小子命还真硬。”嘴上说着脚下却已经迈开步子,跟着苏清月往屋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回了屋,刚进门,就撞见林川正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脸色因牵动伤口而泛着白。 杨老头几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算轻,却精准地避开了伤处:“安分点!骨头还没长牢,想这辈子都瘫在床上?” 林川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眼底的戒备又浓了几分。 苏清月连忙上前,柔声劝道:“你别恼,师傅他就是性子直,也是为了你好。” 苏清月说着就开始扶着林川的后背,垫了个软枕让他半靠着,“刚醒别逞强,躺着才舒服些。” 垫着软枕半靠起身,林川的目光缓缓落向自己的四肢。原本的胳膊腿,此刻尽数缠着浅褐色的药布和夹板,布条一圈圈缠得紧实,顺着肌理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林川试着微微牵动右手,只觉一股钝痛顺着骨缝蔓延开来,指尖连蜷缩的力道都使不上,只能徒劳地颤了颤。视线往下,双腿处的药布还有着淡淡的药渍。 记忆猛地回笼——被踹下悬崖时的画面、四肢骨头碎裂的剧痛、坠入黑暗时的绝望。 “明明该摔得粉身碎骨,该彻底解脱,为什么还活着?” 林川盯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喉间发出带着戾气的呜咽声。眼底的猩红漫上来,盖过了所有茫然,眼里只剩下的绝望与死志。 苏清月一眼看穿了他眼底翻涌的死志,心头猛地一紧,声音里透着着急:“你别傻!活着才有希望啊!” 希望? 林川闻言看向苏清月那目光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死寂。自己这般境地,谈何希望。 一旁的杨老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捋着胡子摇头道:“这小子看来是个白眼狼,咱们这番心意,怕是要白费了。” 林川听到这话,浑身的紧绷蓦地一松,眼底的戾气淡了几分,泛起一丝极淡的茫然。 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耗费两个多月的心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满心都是求死的念头,这般行径,和白眼狼又有什么两样? 苏清月见他不再挣扎,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却还是没有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只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再苦,也得先把身子养好。” 杨老头转身去桌边放下一包药剂,“清月把这剂药煎了,给他喝”,说完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林川缓缓转过头,看向身侧的苏清月。 他的目光不再像方才那样满是戾气与戒备,褪去了几分尖锐,他盯着她素净的眉眼,看着她握着自己肩膀的手。 喉间动了动,依旧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声的致歉。 苏清月被他看得微微一怔,随即弯了弯眼,松开手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熬点粥。” 苏清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屋外的动静。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只有林川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回响。 他目光怔怔地望着床顶的木梁,眼底的复杂慢慢沉淀,萧明远的所作所为一幕幕在眼前闪回,每一幕都淬着刺骨的疼。坠崖时耳边呼啸的风…… 那股子求死的念头,像被风卷着的残叶,渐渐散了。活着,他要活着。他要养好这身伤,要让萧明远付出代价! 第七章古剑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川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次日一大早,林川就已经起来活动筋骨,虚浮的脚步彻底沉稳下来,骨缝里的痒意和痛感都散了,气血正在慢慢恢复。 林川在院子里打了套最基础的拳脚,招式虽简单,却虎虎生风,不再是先前病弱的模样。 收势时,他吐纳一口浊气,只觉得胸腔里郁积的戾气散了大半。一抬眼,正看见苏清月端着药碗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捏着块刚蒸好的米糕。 苏清月笑着道:“你今天还是怎么早起呀,身体怎么样了?” 林川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米糕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一声“咕噜”在安静的早晨响了起来。 紧接着林川看向苏清月,四目相对间林川直接在原地尬住了…… “噗”,苏清月听到这动静忍不住笑出声:“看你练拳那么认真,我想你也是会饿,所以特地来拿给你的。” 苏清月说着,就把手里的米糕塞进他掌心,眉眼弯弯,“灶上还温着粥呢,我去给你盛一碗,你先垫垫肚子。” 林川拿起米糕吃了一口含糊道:“谢谢,你吃了吗?” 苏清月脚步顿了顿,回头冲他笑了笑:“我早就吃过啦,师傅醒得早,我俩一块儿用的早饭。” 林川咬着米糕,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拳头不自觉握紧。“溪口镇的日子太安稳,安稳到让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血仇未报,还有耻辱等着洗刷。” 萧明远背靠萧家,势力滔天,本身还是个修行者,想要报仇,仅凭这副刚养好的身子,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川抬眼望向天边的云朵,眼底的畏惧尽速褪去,只剩下一片决绝。 正思索间,杨老头叼着烟杆踱出来,扫了眼林川开口道:“小子,你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今儿个跟清月进山采药去。” “山里的露星草快到季了,你跟着去搭把手,也省得清月丫头一个人背篓子。”杨老头磕了磕烟杆继续道:“顺便也活动活动筋骨,总比你闷在院子里琢磨那些烦心事强。” 林川闻言,将手里剩下的米糕几口吃完,干脆利落地应道:“应该的,杨老你与苏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还有吩咐,晚辈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他本就欠着苏清月的救命之恩,这些日子承蒙照拂,正愁没机会搭把手。更何况进山走走,也能借机熟悉周边地形,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苏清月从灶房过来,听到这话,脸上带着笑意:“那太好了!露星草长青石镇后山上,路比较坎坷,有你帮忙,肯定能多采些。” “青石镇”,当林川听到这三个字时,拳头不自觉握紧眼底也骤然现出寒意。 苏清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摆手:“要是你不想去,也没事的。” 林川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看着苏清月眼底的担忧,压下心头的过往,轻声道:“没事,我们去。”他总不能,连这一步都跨不过去。 苏清月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要是路上觉得不舒服,或者想起什么难受的事,咱们可以折返,别硬撑。” 杨老头在一旁听着不耐烦,他抖了抖烟杆的灰,语气带着点嫌弃:“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死都算死过一回了,不就是进个山吗?” 他说着,把一个药篓扔给林川:“里头是伤药和干粮,路上用得上。别光顾着耍帅硬撑,真要是犯了病,没人替你背篓子。” 苏清月被逗得抿唇笑个不停,林川接住药篓,郑重回答:“多谢杨老教诲,小子谨记于心。” 杨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少跟老头子来这套文绉绉的。” 他吸了一口旱烟目光,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叮嘱道:“那边的路不好走,你们俩互相照应着点。” 苏清月连忙点头:“师傅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林川闻言,心头微暖,应声:“嗯。” 杨老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记得把露星草的根须挖完整些。” 苏清月背上药篓就往外走,林川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晨雾还没散尽。 林川跟在苏清月身后,一路上两人踩着露水草径慢慢走,倒也相谈甚欢。 苏清月指着路边一丛开着碎小白花的草,跟他说这是止咳的薄荷,晒干了泡水喝最管用。 林川则捡着些自己知道的偏方搭话,说到好笑处,苏清月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声脆生生的。 苏清月正说着山中哪处的灵草药草长势较好,一抬眼,撞进林川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没了方才的打趣,只静静望着。四目相对的刹那,苏清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唇边的笑意僵了僵,山间的风仿佛都停了。 她睫毛轻颤,下意识地想错开目光,却瞥见林川眼底映着的自己。 “我……觉得你生的很好看”这句直白的夸赞,又出现在苏清月脑海里。她慌忙转头向山走去,步伐不自觉加快。 林川看着她快速远离的背影,一脸不解。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方才那句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只是想提醒她,头发上沾了片枯黄的落叶。 他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快步追了上去,扬声道:“你走慢点,山路滑!” 苏清月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胡乱应了句“知道了”,脚下的步子反倒更快了些。 林川无奈地摇摇头,索性迈开腿追上她,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药篓背带。 “跑什么?”他有点哭笑不得,抬手替她拂去发间那片碍事的落叶:“我就是想告诉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苏清月猛地反应过来,脸颊红得更厉害了,现在她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你怎么不直接说,害得我……” 后半句没好意思说出口,她转过身去,闷声道:“走了走了,再磨蹭,露星草都要被晒蔫了。” 林川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快步跟上去,故意逗她:“害你怎么了?害你差点撞树上?” 苏清月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胡说,我就把你丢在这儿喂野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顺着山路走去。 越往深处,雾越浓,苏清月熟门熟路地领着林川钻进一片灌木丛,指着几株叶片碧莹莹、叶心裹着露珠的草道:“这就是露星草,得趁露水没干采,药效才好。” 林川应了声,蹲下身跟着她学,指尖刚触到露星草的叶片,就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漫进指尖。 苏清月怕他采错,凑过来教他辨叶脉,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挨在一起,让两人的氛围又微妙起来。 林川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抬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去那边看看,那边的草看着长得更旺些。”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想避避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索性分头行动。 苏清月拎着药篓,转身往上面的坡地走去,扬声叮嘱道:“我去那边寻霜蕊花,你就在这片阴处采露星草,别乱跑,这山里岔路多,容易迷路。” “好……你也小心些,坡陡。”两人就此分开,苏清月很快便隐进了茂密的草木里。 林川定了定神,蹲下身来寻露星草。背阴处的泥土又湿又软,踩上去脚下直打滑。 林川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棵品相较好的露星草,顾不上泥土湿滑,便上前准备采摘,指尖刚掐住一株露星草,脚下忽然一空。 “糟了!” 一声低呼卡在喉咙里,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脚下的湿泥竟轰然塌陷——那竟是块覆着薄土的山洞! 泥土簌簌往下掉,林川只觉身子一沉,跟着碎土乱石一同坠进了下方的空洞里。 耳边尽是碎石滚落的声响,他胡乱伸手去抓洞壁的凸起,指尖擦过粗糙的岩壁,划出几道血痕,最终重重摔落在洞底的软土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林川半晌都动弹不得。缓了好一阵,他才撑着胳膊坐起身,借着洞口漏下来的微光打量四周,发现这竟是个天然溶洞。 洞壁上嵌着不少莹莹的钟乳石,——而不远处的石壁上有着一扇半开着的石门。 石门由青黑色的巨石凿成,表面刻着模糊的古篆,门轴处缠着干枯的藤蔓,风从门里钻出来,带着一股陈旧、古朴的气息。 他慢慢走到门边,抬眼望去,门后竟是一片被溶洞穹顶圈住的隐秘谷地。 穹顶的钟乳石薄如蝉翼,天光穿透石层,碎金似的洒在谷中。 这里遍地灵草疯长,叶片上凝着晶莹的晨露,在微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晕。 几株从没见过的奇花,花瓣呈半透明的玉色,风一吹,便飘来沁人心脾的药香。 谷地中央立着一座石台,石台下方有风干的药草,还有石桌石凳,而石台之上,斜斜倚着一柄长剑。 剑鞘是暗沉的玄铁色,上面嵌着细密的纹路,竟隐隐透出一股凛然的剑意。 林川的目光被那柄长剑牢牢吸住,连身上的酸痛都淡了几分。 他挪着步子慢慢走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剑鞘上的纹路——那纹路绝非寻常雕饰,细瞧之下竟似某种符文,隐隐有流光在纹路间流转。 他屏住呼吸,只觉一股沉凝的剑意扑面而来,仿佛那剑中藏着一双眼睛,正隔着漫长的岁月,与他遥遥相望。 林川好奇地伸出手,缓缓触上剑柄,触感带着一丝的凉意。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林川只觉眼前猛地一晃。 谷里的风声、水滴声霎时消失,连身上的酸痛都没了踪影。他像被抽离出了原本的天地,眼前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分不清过去未来的混沌。 恍惚间,林川看到一道身影立在不知多远的地方,看不清模样。 只觉得那身影好像从天地初开时就在那里,又好像站在了世界的尽头。 身影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作,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射了过来。 那目光穿过了无尽岁月,跨过了层叠的时空,甚至像是穿透了维度,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里,仿佛阅尽了生灭轮回,藏着沧桑,藏着万载孤寂的悲凉,正隔着亿万光年的岁月,与他遥遥相望。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流在林川体内突现,林川瞬间感知到自己体内的血脉在疯狂激荡。 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火山骤然苏醒,连神魂都跟着微微震颤。 这不是凡俗的气血翻涌,而是仿佛连神魂都被这道目光牵引着,要挣脱肉身的桎梏,融入那片浩瀚的混沌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混沌里站了多久。好像脚下的光阴一寸寸碾过了千秋万代。 身边的时空一层层剥落了维度壁垒,从天地初开到星河流转。 所有的岁月都在他的感知里缓缓淌过;又好像只是弹指一瞬,快得抓不住一点痕迹。 方才那道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混沌与寂静。 就在这时,混沌骤然如潮水般退去。谷地里的风声、水滴敲打钟乳石的脆响,一瞬间回笼。 天光穿透穹顶,光亮似是一直覆在他的肩头没有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异象彻底消失。 但方才那穿透岁月与维度的目光,那漫过千秋万代的沉寂。 仿佛一场真实到刻骨的幻梦,唯有血脉里仍在隐隐奔涌的热流,在提醒林川一切都不是错觉。 林川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仍保持着触碰剑柄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只见几道细碎的纹路正顺着掌纹缓缓浮现。 那纹路的走势、刻痕,竟与剑鞘上的纹路分毫不差,淡金色的微光在纹路间流转,转瞬又黯淡下去。 林川被方才那穿透岁月维度的异象骇得心头狂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猛地缩回手,连指尖的微凉触感都像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哪里还敢再碰剑柄分毫。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目光慌乱地扫过谷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透着诡异的地方。 林川转身就打算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似是呼唤的声音从神魂深处炸响。 不似人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像血脉里流淌的古老契约,声声叩击着他的心神。 紧接着,更强烈的召唤席卷而来,那是剑的意志,带着跨越万古的执着,像无形的锁链,牢牢缚住他的脚步。 这股呼唤正引动着他身体里潜藏的东西,那是一种他从未察觉过的共鸣。 顺着血脉淌过四肢百骸,让他原本滞涩的经脉泛起微痒的麻意。 让林川一个凡人奇迹般的感受的灵力,他还感觉到,脑海深处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剑意。 正与身后的长剑遥遥相和,一呼一吸,默契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林川猛地懂了这把剑的意思。这柄剑,根本不是什么无端出现的诡物。 方才那股顺着血脉奔涌的雄浑气息,那让滞涩经脉泛起的暖意,那与脑海剑意相随的共鸣。 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不仅是触摸更高世界的力量,更是能让他逆天改命的机缘! 一场足以让他逆天改命的机缘!让他可以回报苏姑娘和杨老的恩情,还能洗刷萧家给他的耻辱和李风都血仇! 林川不再犹豫。他猛地转身,方才的惧意被压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川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握上了那柄等待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柄。 握住剑柄的刹那,剑鞘上沉寂的纹路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一股远比之前更为磅礴的力量,顺着掌心汹涌而入。 堵塞的经脉被这股力量全部冲开,那些曾因重创而凝滞的节点瞬间崩裂,经脉壁拓宽数倍,变得坚韧如金刚。 原本刚刚那微弱的灵力,在力量的滋养下疯狂暴涨,如燎原之火般席卷四肢百骸。 连带着骨骼都发出轻微的震颤,仿佛在被重塑为更适合承载力量的容器。 血肉经络间的旧疾被彻底洗涤,肌肤下泛起淡淡的金光,整个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肉身强度陡增,直抵淬体巅峰!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周身气血奔涌如潮,徒手制服虎豹已是等闲。 寻常暗器落在身上,可能连皮都蹭不破——这是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还有这把神秘而古朴的剑。 周身气血奔涌的余韵还未散尽,林川眼前的光影一阵扭曲,再睁眼时,已回到了失足坠谷时的那片背阴坡。 林川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在草丛间来回观望。刚开始瞥见的那株品相极好的露星草,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生长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林川皱紧眉头,心头惊疑——那株露星草明明长的品相极好,自己绝不会看错,怎么会转瞬即逝? 林川上前小心踩踏他摔下谷地的位置,发现泥土虽湿软,但竟是实地! 第八章大剑仙 林川压下心中的震惊内视自身,自己的身体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有生机破土欲出。他下意识地握紧双拳,指尖传来的力量感陌生又充实。 骨骼轻响间,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被这股新生的力道搅动,带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摊开掌心反复查看,皮肉并无异样,可那股力量却始终存在,与他血脉相连。 正疑惑间,脑海中骤然闪出那把剑的影子,心念微动的刹那,这柄剑竟凭空出现在林川身前! 他仿佛感觉到这柄剑与他血脉共鸣、无尽相融,无需刻意感知便能知晓它内里沉睡的锋芒。 突然一声清冽的剑鸣声响起,似是在回应他的心神,震的周围花草灵药一阵摇曳。 林川怔怔地看着这柄剑,随即身后传来声响,回头看见苏清月走了过来,裙子上还沾染了些许泥土。 他没有收起剑而是拿在了手上。苏清月走近看清林川的样貌时,发现他整个人气质气息全变了。 宛若一柄骤然出鞘的长剑,带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轮廓越发俊朗挺拔,剑眉斜飞入鬓,衬得那双眼眸愈发深邃,竟无端漾出几分凌厉的俊逸。 往日略显苍白的唇色此刻染上了淡淡的红润色。苏清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竟直接呆立在了那里。 林川率先打破沉默,他对上苏清月怔住的目光“你怎么了,是我脸上脏了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说着,他还真抬手往脸颊上蹭了蹭。 苏清月突然就被他这句话逗笑:“只是觉得……你好像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林川挑了挑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道“是哪里不一样?莫不是我变英俊了?” 苏清月被他这般直白的调侃撞得心头一颤,脸颊漫上一层薄红,连耳根都微微发烫。 她慌忙别过脸,目光落在东倒西歪的花草灵药上:“脸皮真厚。” 嘴上嗔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他俊朗的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沉郁,连带着唇边的笑意都染上了几分温柔。 林川刚要说话,苏清月突然注意到他右手的那柄剑。 苏清月的目光被牢牢吸住,方才那点羞怯尽数褪去,她往前挪了半步,眸子亮起,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好奇:“这柄剑……好生特别。” 她不敢伸手去碰,只微微偏着头打量,“剑鞘暗沉,还有种说不出的凌厉,你从哪得来的?” 林川闻言微怔,垂眸看向掌心的剑,只觉一股剑意在蔓延。 林川不打算告知苏清月刚刚的谷地异像毕竟这剑来历太过诡异而且那株露星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出来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与麻烦。 随即掩去眼中的情绪“不过是方才在采药时闲逛瞧见了。 那会儿瞧着它正插在岩石里,捡起来握了握,竟意外地趁手。周遭也没个人影,想来是无主之物,便索性带在身边了。” 林川刻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这桩离奇际遇说成一场偶然。 苏清月闻言,没再多想,只是又好奇地打量了那剑几眼,小声揶揄道:“倒真是好运气,寻常人寻遍千山万水,也未必能得一柄这般称手的剑,你该不会是什么气运之子、天选之子之类的大人物吧。” 林川随即笑出声,指尖敲了敲暗沉的剑鞘,发出清脆的声响:“气运之子?如果我真是那以后我岂不是会成为大剑修,一剑开天地那种哈哈哈。” 苏清月看他这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打趣:“瞧你这得意劲儿,真当自己是无敌大剑修啦?” 苏清月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暗沉的剑鞘,指尖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不过话说回来,这剑看着确实不凡,指不定真能助你成个大剑修呢。” 林川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捡的剑。”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逗得苏清月掩嘴笑个不停。 欢笑声在山林间飘向远方,天色渐渐昏暗林间的虫鸣愈发清晰。 林川收了笑,抬头望了望天色,拎起脚边的药篮晃了晃:“天色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摸黑走山路了。” 苏清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满一篮的草药,应声附和:“嗯,今天草药也采得够了,足够回去给师傅交差了。” 苏清月说着就准备把药娄背上。林川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的药娄接了过来。 把剑别在腰间说道“我来背吧,这篓子草药看着沉,山路不好走,别累着你。” 苏清月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推辞:“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的身体……” “拿着吧。”没等苏清月说完林川已经将两个药娄摞在一起,稳稳地甩到了背上。 他掂了掂肩头的重量,冲她扬了扬下巴,眉眼间带着笑意,“大剑修的力气,可不是白长的。” 苏清月看着林川轻松的样子也不再推辞转而继续揶揄道“瞧你这架势,哪像什么大剑修,分明是山门里挑水劈柴的大师兄,这力气,怕是能把这后山药草都扛下山去。” “哈哈哈”——两人就这样欢声笑语地走下山去。林川肩上背着两个沉甸甸的药娄,脚步依旧稳健,暗沉的剑鞘在暮色里偶尔闪过一点微光。 苏清月跟在身侧,眉眼弯弯,余光瞥见林川额角沁出的薄汗,便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布,嘴上却还带着笑:“大剑修也会累啊?方才那股子傲气呢?” 林川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挑眉道:“这点重量算什么,等我真成了大剑修,便是扛起一座山,也面不改色。” 话音落,又是一阵笑声漫开,笑声里,苏清月忽然顿住脚步,望着林川的侧脸,声音软了几分。 “林川……以后我能不能叫你阿川呀?你我现在也是算同门,这听着比全名亲切些,方才一路说笑,总喊全名,倒显得生分了。” 林川背上的药娄轻轻晃了晃,他愣了愣,随即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这么叫,我可没什么小名回敬你,总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苏清月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那有什么难的,你只管叫我清月便好。” 说笑间两人抄近路往药铺走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青石镇后山悬崖底。 崖壁上的碎石滚落,砸在谷底的乱石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川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扫过脚下凹凸不平的碎石,掠过崖壁上那几道血痕——那是他当初被人踹下来时,摩擦到的痕迹。 一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伤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耳边甚至回响起了那日萧家恶仆的狞笑,还有自己坠崖时的风声。 林川的目光死死钉那血痕上,方才还扬着笑意的唇角一点点抿紧,连呼吸都滞了半分。 就是这里,他浑身是血,被人像扔垃圾一样丢在这里,靠着一丝残存的气息吊着命,是清月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苏清月看着林川凝在那几道血痕上的目光,柔声道:“都过去了,阿川,现在你有新的生活了。” 苏清月说着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要驱散他的阴霾。 林川转过头,眼底的阴霾还未散尽,声音低沉:“清月,那日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经成了孤魂野鬼,这份恩……我记一辈子。” 随即深呼一口气,身侧的手猛地攥紧,语气里多了几分寒意:“可我与萧家的仇怨,不止于我自己,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腰间的佩剑似是感受到了林川的情绪变化微微颤动着似有剑意涌出。 他掌心的剑纹隐隐现出,淬体巅峰的力量在经脉里奔涌——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蝼蚁,不再是只能恨自己无能的废物。 “萧家欺我的账、李风的帐,我迟早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淬了冰的决绝。 “只是……”他抬眼看向苏清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能说,不能告诉她,更不能牵扯到她。 萧家在青石镇势力强大一旦他动手,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他会连累她,即使有杨老头护着,也难免会引来无端风波。 不动则已,一旦动手,后续的风波定然也无法收拾。 林川忽然松了攥紧的拳,指尖轻轻挠了挠脸颊,语气里撑出几分轻快,硬生生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些扫兴的了。” “方才背药娄出的汗,这会儿被风一吹,倒有些凉了。”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背上的竹娄,故意晃了晃,让里面的草药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你说杨老,会不会嫌我们回来晚了,不给饭吃?” 林川刻意拔高了声调,尾音还带了点戏谑,说着就抬脚往溪口镇走去。 走了两步见苏清月没动,又回头冲她眨眨眼:“快走快走,晚了可就只能啃昨夜的剩馒头了,那玩意儿可噎的慌。” 苏清月望着他故作轻快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心疼,却没有戳破。 她抿了抿唇,快步追上去,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背,故意嗔怪:“就你嘴馋!大剑仙。” 苏清月上前,双手抵在他的后背,推着他往前走。 嘴里还催着“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我都被你说饿了,我才不要啃那噎人的冷馒头。” 林川顺着她的力道迈开步子,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往药铺的方向走。 他在前头,她在后头,她看着他肩头晃悠的药娄和被晚风掀起的衣角。 方才那点凝滞的气氛,竟被这一路欢快的脚步声,轻轻揉散了。 第九章剑魂? 溪口镇春草堂,杨老头正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瞧见两人并肩走来,他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浑浊的眼睛扫过林川背上的药娄,随即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杨老,我们回来啦!”苏清月抢先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方才的笑意,几步跑到门槛边,献宝似的提起自己的药娄,“你看,今天采了好多露星草,还有几株百年份的霜蕊花呢!” 杨老头“嗯”了一声,目光从林川身上挪开。林川连忙放下背上的两个药娄,不敢有半分怠慢,语气里满是敬重:“杨老,叨扰您多日,今日采的草药成色都不错,应该能帮您多备些药。” 话音未落,杨老头忽然站起身,枯瘦的手指径直搭上他的手腕。一股微凉的气息瞬间探入经脉。 林川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却不敢有丝毫抗拒,只是垂首立在原地,任由那股气息在自己经脉里游走。 经脉流转的灵气,在那股气息的探查下无所遁形,连带着腰间佩剑因他心绪微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 “好小子……”杨老头收回手,目光里的讶异藏都藏不住,“淬体巅峰?!” “你前阵子被人打得气若游丝,上个山怎么可能……”杨老头看着林川转了半圈,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林川的眉心,眉头越皱越紧:“你这身子骨,分明是被重塑过!还有这内息——你小子之前体内哪来这内息?你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摸过的凡人,怎么突然就踏上修行路了?!” 林川心头一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想起谷地想起那株凭空消失的露星草。 想起那柄剑,喉咙动了动,却不敢吐露半分实情,只能垂着头,声音低哑:“我……我也不知道。今日在山谷采药,不慎失足摔进一处谷地,醒来时便觉身体异样,这柄剑,也是在谷里捡到的。” 苏清月也惊得瞪大了眼,连忙拉住林川的胳膊:“摔入谷地?你怎么没跟我说?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的指尖带着几分急切的力道,目光在林川身上来回扫视,担心他会旧伤复发。 林川被她这副紧张模样弄得心头微暖,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柔了几分:“没事,不过是摔了一跤,谷底下有厚软的腐叶垫着,没伤到筋骨。” 杨老扫了一眼林川又看了看苏清月着急的模样笑着道:“你也别瞎操心了,这小子现在身体强得很,寻常磕碰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方才我探他经脉,那股生机旺得很,比你这丫头都要扎实几分。” 苏清月闻言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捶了下林川的胳膊,嗔怪地瞪他:“好啊,合着你早就心里有数,偏偏瞒着我!” 林川看着苏清月的模样轻笑出声,眼底带着几分歉意:“我也是刚弄明白身体的变化,怕说了反而让你更担心。” 这时,杨老头的目光落在林川腰间那柄剑上,烟杆往桌沿一磕,淡淡开口:“那你这柄剑是怎么回事?” 林川心头一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剑鞘,刚要开口解释,却被杨老头抬手打断。 “罢了,”杨老头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扫过剑鞘上隐隐流动的暗纹轻声道:“此剑锋芒毕露,你如今根基未稳,在外头,能不露就不露。”林川闻言连忙躬身应道:“晚辈记下了。” 苏清月也跟着点头,凑过来看了眼那柄剑,小声道:“杨老说得对,两镇之间人多眼杂,万一被萧家的人瞧见,怕是会惹来麻烦。” 杨老头没再多言,将烟杆往腰间一别,起身往内堂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明日辰时,来后院找我,你这淬体巅峰来得太急,得好好打磨打磨,别浪费了这身好底子。” 林川望着杨老头的背影,心头的震撼压过了惊喜,忍不住快步上前两步:“杨老,您懂修行?” 杨老头闻言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只是敲了敲烟杆灰,嗓音略显苍老:“年轻时混过几年江湖,见过的风浪多了,懂点皮毛罢了。” 说完又顿了顿、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严厉:“明日辰时,后院见。迟到一刻,罚你劈柴挑水,没得商量。” 话音落,人已经拐进内堂,只留下一道略显佝偻的背影。 林川还愣在原地,心头翻涌不休。苏清月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神秘:“你别多想,杨老就是这样,不爱显摆。” 接着她往内堂的方向瞥了一眼,才继续道,“我刚来药铺那会儿,见过后山的黑熊闯进来,他老人家就拿烟杆随手一敲,那熊就嗷呜一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还有我也是淬体境哦!”苏清月自豪的补充道。 林川眼底闪过一丝惊奇忍不住追问道:“你这修行,也是跟杨老修炼的?” 随后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实在没法将这副娇俏模样,与淬体境的修行者联系起来。 苏清月愣了愣,思索了几秒,解释道:“我不是溪口镇的人,这里是游历途中偶然落脚的。” “跟着杨老学的是医术,修行的底子是家里教的,杨老偶尔会指点我几句修行上的门道罢了。” 林川闻言接着问道:“家里?你家在哪?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苏清月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刻意:“远着呢,隔着好几座大山呢!等以后有机会,再同你细说。”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家世一旦说破,怕是会惊掉眼前人的下巴——那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好”林川闻言不再多问,等清月愿意说他再听。 苏清月接着说回杨老“镇上的人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老大夫。” 苏清月弯了弯唇角,语气轻快了些,“也就我们才知道他老人家,没那么简单。” 林川想起杨老方才探脉时那举重若轻的手法,想起对方能看穿自己身体淬体境的强度。 心里杨老的形象,顿时变得深不可测。林川缓缓回过神,看向手中的剑,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庆幸。 若非机缘巧合被清月所救还有杨老,自己别说报仇,还会连这机缘都遇不到。 苏清月看着他沉吟的样子,忽然踮起脚尖,冲他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调侃:“难不成你会跟着杨老修行然后变成大剑仙? “那往后可得罩着我呀。” 话音刚落,苏清月又忍不住歪着头遐想,眼里闪光:“要是真的……身边有个大剑仙护着,然后一起看遍世间山河,那该是种怎样的体验啊?” 林川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认真点头:“那是自然,这种感觉以后你就能体会到了” 苏清月闻言脸颊唰地冒红,攥着衣角往后退了半步,语气脆生生的:“谁、谁要体会啦!” 转身就跑进里屋。直接把林川硬控在原地。 但没一会儿抱出件叠得整齐的粗布短打,往林川怀里一塞,“明早天寒,穿这个去后院,厚实着呢,不能着凉耽误了修行。” 她顺手帮林川理了理衣领:“阿川,你可得好好加油!要让师傅大吃一惊,也别……别让我失望呀。” 说完不等他回应,脸颊红红地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连门都忘了关严,只留下一道缝隙漏出暖黄的烛火。 林川握着怀里带着暖意的粗布短打,想到苏清月那句带着羞意的叮嘱,脸颊就开始爬上一抹红。 他曾把那个三流剑仙当作目标,以为达到那般境界,便够资格复仇。可此刻,握着手里的衣服,想着她眼里的光,那点目标忽然变得渺小。 三流剑仙算什么!萧家算什么! 少年眼底淬着锋芒,腰间剑鞘嗡鸣震颤,似是与他共鸣。 他要的,是剑修的无上境界,是站在这天地之巅! 不是为了让谁俯首,只是为了再也不用惧怕,为了护住清月,护住所有他珍视的人。 让他们往后的日子,再也不用受半分委屈,还要带她去游历天下看遍山河湖海。 林川深吸一口夜里的凉空气,脚步沉了几分,朝着苏清月已经为他收拾好的房间走去。 月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落在他腰间的剑鞘上。他解下佩剑,轻轻搁在糙木桌上,指尖循着鞘身一寸寸摩挲过去。 这剑鞘是全然的暗沉,像被万古长夜浸过,连月光落上去都像是被吸走了光泽。 边角磕出好几处印痕,一道发丝般的裂缝从鞘口斜斜划到底。 剑鞘身上刻着神秘的纹路,看着纹路让人感觉像是隔着亿万光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朴与神秘。 林川屏住呼吸,缓缓握住剑柄。稍稍发力,剑身便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震得桌上的豁口木碗轻轻颤了颤。 林川想起那日谷底的异象,混沌的世界、神秘的身影,可那异象似是困在深谷里的虚妄,出了那片地界便再无踪迹。 如今他与杨老、清月同住一院,房间不过隔了前厅几步远,可他笃定,这剑就算真有什么动静,也绝不会扰到他们分毫。 这般想着,林川心头那点顾虑散得干干净净。 林川不再犹豫,五指骤然收紧剑柄,掌心再现与剑鞘相差无几的金色纹路。 一声剑鸣长剑应声而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抹冷芒闪过。 此刻的林川,双眼翻涌着暗沉的黑光,瞳仁里隐隐映着剑身沉郁的冷芒,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锐。 林川身周一股凛冽到极致的剑意切割着空间泛起阵阵涟漪——那剑意带着肃杀与沉寂。 连月光落在林川身上的光晕都感觉淡了几分,空气都似乎因此凝固。 就在这剑意与周身纹路共振到极致的刹那,握在左手的剑鞘忽然轻颤了一下。 那颤动感不同于方才出鞘时的清鸣,倒像是一种有节奏的呼应。 紧接着,那暗沉的剑鞘里,竟缓缓漾开一圈圈近乎透明的涟漪。 一道身形高挑的少女虚影,就这般顺着涟漪的纹路,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林川身前。 女孩比林川稍矮半头,身形纤长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周身裹着近乎凝实的霜白色寒气。寒气堪堪漫到肩头,露出一对线条利落的玉肩,透着白玉般的冷润光泽。 女孩腰肢纤细却不显得羸弱,反而衬得双腿愈发笔直修长,隐在寒气里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落向林川时,不起半分波澜,只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清冷。 让人觉得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女孩就那么静静悬的在那里,周身的寒气与林川的剑意撞在一起,激得空气泛起细碎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