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剧中的龙二》 第1章 穿越了 民国二十六年冬,沦陷半年的津塘市。 荣尔——不对,此刻他已是「龙二」。 一个沉迷擦边视频的现代牛马,一觉醒来,竟成了民国津塘青帮的小头目。 陌生的记忆混着残留的酒气,汹涌灌入脑海。 屋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自己在床上燥热难耐,原身是被下药了!还是春药! 而下药的,正是此刻蜷在他怀里的美妇——曹峰最宠爱的外室,王琳。 成熟妩媚的民国姨太太妆容,乌黑的大波浪卷发铺在枕上。 鹅蛋脸,略显美妇的成熟丰腴,柳叶眉,高挺鼻梁,如小鹿一般的眼睛,眼角充满着怯怯的神情,惹人怜爱。 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昏暗中泛着柔光,紧致性感的大长腿缠着他的腹下,她纤细腰肢耸挺着,那丰盈饱满的柔软正紧贴着自己起伏的胸膛。 刚清醒的龙二,恍惚以为身处春梦。 但指尖爽滑弹嫩的肌肤触感,耳畔撩人的湿热吐息,都在宣告:这不是梦! 记忆碎片轰然拼合成功——是这女人下的药! 然后……龙二只能顺从着药性,本能的抵死缠绵。 许久后,瘫软如烂泥的王琳,媚眼如丝,喘息渐匀,染着薄汗的指尖轻轻推了推还在回味的龙二,低声提醒说:“二爷不是我撵你走。曹峰……随时可能回来,你……” 还想再来一次的龙二,猛然清醒...... 曹峰!直隶南皮人,大汉奸袁三海的门人,其性格阴狠残暴,年近五旬,却膝下无子。 当年有算命的说王琳“宜男之相”,曹峰才强娶了王琳。 可三年过去,王琳肚皮毫无动静,曾经的疼爱也化作了拳脚相加…… 必须立刻离开!若被曹峰堵在屋里,龙二刚穿过来,就得立刻没命! 曹峰为人暴虐,实力更是碾压他这个小头目。 硬碰?自己死路一条。 龙二猛地坐起抓过衣服,健硕完美的身形在昏暗中展露无遗。 王琳忍着下身不适,强撑着帮他穿衣系扣。 虽是被算计,但这初尝禁果的滋味……龙二喉结滚动,大手忍不住再次抚上王琳衣衫半解的娇躯。 龙二心知肚明:王琳恨透了曹峰,勾引自己,无非是想借他这把刀,逃离曹峰。 他坏笑着捏住王琳小巧的下巴,脸贴着她滚烫的耳垂,声音低沉说道:“算计我?我认了。我知道,你想逃出这虎狼窝……有机会,我会帮你。” 王琳眼中笑着,带着感激的湿润,用力点头着说:“二爷……谢谢你!” 王琳勾引过龙二很多次,都没成功,这才下了药。 原身的龙二重道义,心里对曹峰不满意,但是也瞧不上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并不待见勾引过自己的王琳,虽然她很可怜。 而王琳就是因为龙二的自信,霸道,有道义,有责任感,跟那些轻浮浪荡的混混完全不一样,所以王琳才必须让龙二被勾引。 刚穿越过来的龙二毫无顾忌,大手在王琳光滑的脊背流连享受,低语说:“明天我再来。” 王琳被龙二抚摸的满脸红霞,听到他说的话,飞起娇羞白眼,撒娇似的说道:“你这牛犊子……,想累死我不成?明儿歇一天,后个再来。” 边说边替龙二整理衣襟,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眼神里是筹谋算计。 “啪!”的一声,龙二的手掌重重拍在她挺翘的臀峰上,弹性十足的软肉在掌心轻颤。 龙二拍了一下,又捏了捏翘臀,然后痞笑说道:“成,那你好好歇着。”感受完弹性,龙二这才满意收手。 王琳万万没想到发生过亲密的龙二,会变得这么轻浮,被他手掌拍的‘呀’了一声。然后嗔怪地白一眼色眯眯的龙二,不舍地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道:“快走吧。” 龙二亲了一下王琳,才闪身没入夜色。 王琳倚在冰凉的窗棂边,卷发半掩着春潮未退的脸颊,望着那消失在巷口的挺拔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眉梢眼角的春色,掩不住那丝筹谋。 王琳一直想逃离曹峰,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帮自己。 侍女巧儿悄步上前急切的说着:“夫人,这药真灵!龙二爷拿下了!可……他能带咱们逃离津塘吗?” 巧儿忧心龙二只在黑市捞钱,手下没几个能打能杀的兄弟,怕斗不过曹峰。 而她们主仆接触过的其他的人,都是一帮毫无担当的混子,哪有人敢帮她们。 王琳皱眉整理凌乱的旗袍领口,声音冷着说:“先把屋子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别让曹峰那老东西看出什么。” 说完,王琳没理会巧儿的担忧,转身进屋。 龙二最大的价值,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他两年时间就能做到小头目,掌控那张盘踞在黑市、千丝万缕的庞大利益网……这才是能撬动津塘的杠杆! 寒气凛冽的街头。 呼啸的北风卷着冰碴子,刀片般刮过青石板街巷。 远处,日军巡逻车凄厉的警笛声,如同生锈的锯子在铁皮上反复拉扯,刺得人后颈发紧,寒毛倒竖。 龙二揉着微酸的腰眼,怀里十几个银元硌着肋骨——是王琳塞的“辛苦费”。 原身龙二混的还可以,但是也没拒绝这点小钱。 一阵空虚从后腰直窜胃袋,年轻的身体就是本钱,一顿热乎的就能补回来。 他循着肉香,拐进一家热气蒸腾的包子铺。浓郁麦香混着肉馅的鲜气,勾得腹中馋虫大动。 津塘包子,一绝在水馅半发面,讲究现包、现蒸、现吃。 刚出笼的包子端上桌,皮儿薄厚匀称,透出里头晃悠悠的汤汁。 龙二迫不及待拈起一个,小心咬破个小口,滚烫鲜美的汁水“滋溜”一声滑入喉中,暖意瞬间熨帖了四肢百骸。就着热腾腾的羊杂汤,他吃得酣畅淋漓。 店门口,几个瑟缩在寒风里的小乞丐,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包子。 骨瘦如柴的身子裹着破烂单衣,冻得通红的指头含在嘴里,像风中残破的纸片抖个不停。 龙二喉头一哽。前世刷过难民的黑白纪录片,可哪有眼前这活生生的景象来得锥心? 龙二掏出剩下的银元,拍到桌子上,对着柜台喊道:“掌柜的,去弄点顶饿的便宜货,门口那几个小要饭的,别让他们饿死在我眼皮底下。” 龙二知道,钱直接给这些孩子,转眼就得被抢光。这世道,心善……得藏着。 老板听完龙二的话,然后看着桌上的银元,忙不迭作揖,说道:“哎哟!二爷慈悲!小的替这帮小讨饭的谢谢您!” 很快,几笼杂合面窝头、一大桶飘着零星蛋花的紫菜汤抬了出来。 老板把东西给龙二看了看,说:“二爷您别嫌弃寒碜,就这,他们过年也未必吃得上!”说完,老板赔着笑。 龙二点点头。门外,孩子们捧着碗狼吞虎咽,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慢半分。龙二看着,忽觉嘴里的包子没了滋味。 老板捧着剩下的银元,凑上来低声说:“二爷,您的钱……” 龙二直接把钱扔回去说道:“爷给出去的,没往回拿的理。给他们多添两顿热乎的。” 老板忙不迭的答应着说道:“得嘞!二爷放心!保证让这群小崽子冬天多吃几顿饱饭!”然后躬身退下。 这时,邻桌一位喝茶的中年男人,笑眯眯摘下礼帽,缓步踱到龙二桌旁笑着说:“龙先生,别来无恙啊?” 龙二神色一震!旋即堆起热络笑容起身,双手握住对方伸来的手,中指和食指在他手背上极快地轻拍两下——三年前黑市交易的暗号! 龙二哈哈笑着,声音洪亮道:“哎哟!吴老板您抬举了!我一街面上混饭吃的粗人,哪当得起您一声‘先生’!” 吴老板正是吴敬中!未来的军统津塘站站长,余则成的老师。如今复兴社(军统前身)的老牌特务。 三年前,他化身“吴老板”,在津塘黑市与龙二有过几桩“买卖”,彼此都赚得盆满钵满。 龙二热情洋溢地拉开椅子:“您快请上座!” 第2章 吴敬中 作为穿越者,龙二太清楚吴敬中是谁了——未来的军统津塘站站长,党国的一方诸侯! 这可是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有多粗? 一个九十四军的实权团长,背后还有军参谋长撑腰。 但吴敬中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决定他究竟是倒卖军需、殴打保密局人员的“重罪军贪”,还是奋勇杀敌、身负重伤的“抗战英雄”。 足见其权势滔天。一个实权团长的命运,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若能抱上这条大腿,光复后在津塘的“钱”途,必将一片光明! 做为穿越者,历史大势自己清楚,自己前世也就是一纯纯牛马,也没什么超强的能力,所以只能多挣点散碎银子,多活几年,争取日后改开,自己再投资回这片土地。 吴敬中就是自己日后的财神爷!爷! 龙二脸上堆满热络笑容,殷勤地请吴敬中上座,目光却飞快扫过对方全身。 老牌特务,热情可以,巴结不行。 龙二心念电转。 吴敬中裹着厚实的白狐裘,皮帽压额,脸上表演着商人惯有的圆滑笑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刺人心。 三年不见,这位“吴老板”气度更沉,举手投足间,竟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吴敬中后来身居高位,也是因为年轻时候有信仰,也是跟着国民党救亡图存、闹革命。抗日期间,更是一刀一枪、凭借功绩拼出来的。 在这沦陷半年的津塘,他突然现身,绝不可能只为叙旧! 龙二坐得板正,指尖在粗瓷茶碗边沿轻转,笑容恭敬地说道:“吴老板咱们这是三年多没见了” 吴敬中撩起长衫下摆,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说道:“是啊,龙先生,一晃三年多喽。时间就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啊。” 这种老狐狸,老谋深算,待人接物却让人如沐春风。 龙二却笑容更加恭敬的说:“吴老板这狐裘领子,可比三年前油亮多了!在哪儿发的财啊?”他刻意将“发财”二字咬得又重又慢。 好在当年黑市合作过,彼此都尝过甜头。 现在俩人关系想再进一步,只能从“利”字上凿开缺口,这样吴敬中这种老间谍才放心! 吴敬中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慢悠悠的感叹着说道:“发财?乱世求口热乎饭罢了。前阵子在东北扑腾,刚回津塘,在码头倒腾点土疙瘩,勉强糊口。”说完还摇摇头,低头啜了一口茶。 龙二听完他的话知道,这老狐狸还是滴水不漏,看着稳重得很。 于是龙二点点头,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世道......”俩人都毫无诚意的敷衍。 吴敬中放下茶碗,目光似无意地掠过门外——几个小乞丐正捧着杂合面馒头狼吞虎咽。 视线收回,落在龙二脸上时,那笑容又深了几分。 看着眼前这依旧恭敬却滴水不漏的龙二,吴敬中目光扫过他腰间崭新的牛皮枪套说道:“我是不比从前喽,生意难做。倒是龙先生,听说在曹老大手下风头正劲,跟日本人…处得挺近?以后我这小本买卖,还得仰仗您多关照啊!” 吴敬中还是忍不住试探了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满足现在的样子,不知羞耻的跟着‘汉奸’干。 龙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转而化作一声压抑的冷笑低声说道:“吴老板,外头骂什么,我耳朵不聋。‘拜关二爷的给东洋人当狗’!‘汉奸走狗’!每次听见,脊梁骨都嗖嗖冒凉气!” 热气腾腾的茶馆,霎时静得能听见冰碴子刮过窗棂的“沙沙”声。 吴敬中摩挲玉扳指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面上瞬间切换成惊惶,声音都压低了八度,带着颤音说道:“龙兄弟!这话…这话可不敢乱讲啊!满大街的鬼子正发疯似的抓抗日分子!逮住就是枪毙!这节骨眼上,可不敢惹祸上身!” 他喉结滚动,还心有余悸般抚了抚胸口,一副胆小商贾模样。 装!接着装! 龙二心底嗤笑,你吴敬中就是津塘最大的抗日头子! 龙二端起茶盏,轻吹浮沫,滚烫的茶水映出吴敬中绷紧的下颌轮廓。 龙二他啜了口茶,语气带着切齿的恨意,说道:“吴老板说得在理。这世道,活路窄,要不是没得选,谁他妈愿意跟着曹峰那帮缺德玩意儿混?出来混已经很堕落了,还他妈跟日本人干,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三年前的吴敬中虽然觉得在黑市做生意龙二机灵,但吴敬中也没真的看上。 做生意只要靠山够硬、手里有权,牵条狗都能挣钱。 乱世大多数人的命运,都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但听完龙二心里奋起反抗的话,吴敬中觉得自己当初小看他了。 吴敬中轻轻拍了拍桌子,一脸关怀地说道:“世道如此,咱们都要谨言慎行啊!” 看吴敬中滴水不漏,龙二想了一下,准备送一条码头的重要情报,看看吴敬中是否还这样波澜不惊。 于是龙二点点头,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意味,低声说:“吴老板,咱们合作过,也承蒙您瞧得起,兄弟多句嘴。这个月十三,大汉奸穆连成的船队,有五条船装的是运往前线的军粮,听说…还夹着军火!到时候码头必定戒严,苍蝇都飞不进去。您那生意…多少沾点‘违规’,这段日子,千万当心!” 吴敬中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军事消息!关系到日军的冬季攻势!这是第一流的谍报消息! 华北、华东方面的日军补给线情报!自己苦寻不得的! 三天前密电里要追查的谜团,竟被眼前这小混混一语道破! 心中狂喜的吴敬中,面上却瞬间切换成感激涕零,感激着说道:“兄弟!!” 他激动地一把抓住龙二的手,“哥哥…哥哥谢谢你!这消息太及时了!有你一句话,我能少赔多少冤枉钱啊!” 说着,他飞快摘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又掏出钱袋将银元尽数倒出,一股脑塞进龙二怀里,“小意思!茶水钱!码头戒严结束,老哥我出完货,再重谢!往后咱哥俩常来常往,哥哥码头这条财路,可就托付给兄弟了!” “您抬举,喊声兄弟,那我龙二就高攀,叫声哥!” 龙二麻利地将东西揣好,笑容真挚,“以后常来常往,互相帮衬!” (余则成当过吴敬中的学生,又是他的下属,吴敬中第一次喊他一声兄弟,他可没敢顺杆爬。自己就无所谓了,装作不知其底细,只当他是商人朋友,帮他省了大麻烦,他喊一声兄弟,龙二便顺势认下了。) “好兄弟!” 吴敬中用力拍拍龙二肩膀。两人“哥”“弟”相称,气氛瞬间热络。龙二提壶续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粗碗里漾开细碎金纹。 “提起哥哥,” 龙二放下茶壶,眼中闪着由衷的敬佩,“三年前您那手笔,兄弟至今想起来都热血沸腾!单枪匹马,码头之上,一枪崩了李庆明!第二天就大摇大摆出了警局!叱咤津塘的李老大,愣是白死了!到现在,码头上提起‘吴老板’,谁不挑这个大拇哥?” 龙二适时送上马屁。当年吴敬中在津塘威震四方,神秘莫测的事迹,正好用来拉近关系。 李庆明是津塘黑道巨擘,勾结军警帮派,霸占码头走私烟土、军火、洋酒,还经营赌场、烟馆、妓寨等暴利行当。因行事张扬跋扈,名声狼藉,被刚成立的复兴社盯上。 杀他既能平民愤、震慑黑白两道,又能为复兴社收拢财源……吴敬中击毙李庆明,收拢其产业上缴,这才被戴笠提拔重用。 当年那场震动津塘的血案:不可一世的李庆明暴毙,徒众星散,产业瞬间被瓜分吞噬。而杀神吴敬中,仅被象征性关押一晚便安然脱身,随后神秘消失三年。 其背景之深,手段之诡,至今仍是津塘江湖的不解之谜。 吴敬中摆摆手,意兴阑珊:“津塘陷落,从前那些官面上的香火情,早断了。哎,如今…苟延残喘罢了。” 龙二深表赞同:“大哥说的是!如今这光景,但凡有血性的官,不是到后方为党国继续出力,就是扛枪打鬼子,最次的躲进租界保平安。剩下的那些官…不是软骨头,就是有奶便是娘的货色,全他妈投了东洋人!” 吴敬中点头,叹道:“我那些朋友,倒还认祖归宗,做不出摇尾乞怜的丑态。可惜…他们都不在此地。我这生意,缺了撑腰的人,难啊。” 龙二一拍胸脯:“大哥!官面文章我不懂,但我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官面上您关系慢慢续上。但街面上的风吹草动,兄弟这耳朵灵得很!不敢保您发大财,但绝不会让您吃消息闭塞的哑巴亏!” 龙二说完,心里想着,吴站长大人!您这条大腿,我抱定了! 龙二心中呐喊。 吴敬中脸上露出由衷的欣喜,高兴的说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兄弟!” 街面上的混混,消息最是灵通。三教九流,钻山打洞,什么小道消息都能扫听到。真真假假,自己仔细甄别便是。 第3章 系统来了 龙二与吴敬中各怀心思,刻意结交之下,约定联络方式倒也顺理成章。 复兴社,津塘站安全屋。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屋内,吴敬中烦躁地扯松领口,犹嫌不足,又猛地拽开第二颗纽扣。 家国危如累卵,他临危受命重返津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壁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角黑暗。 随从肃立一旁,笔尖在记录本上发出单调而急促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吴敬中指尖敲击着桌面,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文件上,然后沉声吩咐道:“情报去确认,本月十三,汉奸穆连成将在津塘码头为日本人转运物资。目标——华东、华北前线,鬼子冬季攻势的命脉!” 吴敬中攥紧的拳头突然狠狠砸下,震得桌上茶杯里的水剧烈晃动,荡开一圈圈涟漪。继续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侦查队!给我把物资种类、运输路线,扒个底朝天!站内人员,依据数据,推演日军兵力部署!” “各组联络员,保持信息畅通,一刻不得懈怠!” “报务组,枕戈待旦,重大消息即刻上报!” “行动队,整装待命,命令一到,即刻出击!” “我坐镇中枢,协调部署,计划随时调整!” 说完这些,吴敬中目光如炬,扫过安全屋众人:“这仗能不能赢,前线靠枪炮,后方——就靠我们手里的情报硬不硬!” 随从们肃身应道:“是!” 看着随从们肃立精干的样子,吴敬中心里盘算,这是一份能左右战局、价值连城的情报。一旦查实,前线将士的血就能少流;若能劫下,更是泼天之功! 此时吴敬中却猛地压低嗓音,寒意森然的说:“小鬼子的特务不是吃素的!从此刻起,所有人——单线联系!” 说着,他“唰”地抽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黄铜子弹在昏光下泛着冷硬的幽芒。 “兄弟们记牢了,若落进鬼子手里,要么自裁!要么第一时间咬碎臼齿后的‘糖丸’(氰化钾)!谁敢被活捉……”他声音冷得像冰,“就当叛徒处理!宁可尸骨烂在海河喂鱼,也休想吐出半个字!” “是!”随从挺直脊背,肃然敬礼。吴敬中疲惫地挥挥手,他随即躬身退下。 安全屋重归死寂,只有老旧的木椅在吴敬中沉重的身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目光死死钉在墙上那张斑驳的华北地图上,仿佛要穿透纸背,看清日军狰狞的獠牙。 然而,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向龙二那张过分殷勤的笑脸。 吴敬中心底冷笑,然后自言自语的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间谍的铁律就是怀疑一切。 这个轻易送给自己绝密情报的“故交”,时机太巧,情报给得太快太准。可眼下火烧眉毛,日军后勤这条线,偏偏卡在津塘这个北方水陆枢纽,而码头的咽喉,又死死扼在青帮这群地头蛇手里。 津塘沦陷区的码头转运,是青帮的地盘。从清朝开始,青帮就几乎掌握了陆运海运。码头上的事,还真离不开这些人! 此刻国难当头,容不得半分犹豫! 凡有利于抗敌之事,纵是刀山火海、与虎谋皮,他吴敬中也得闯!哪怕此身……万劫不复! 指节无意识地扣着粗糙的椅坐,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而悲怆的戏腔吟唱: “英雄不惜身……先将热血染征尘……男儿到死……沙场作烈魂……” ----- 龙二离开饭馆,朝着码头方向走去。 清冷的月光泼洒在津塘的街巷,青石板路泛着幽光。 他掂量着手中吴敬中给的银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古朴精致的翡翠扳指——入手温润,造型透着股贵气。 忽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响起: 【检测到高纯度能量源(帝王绿翡翠),符合系统激活条件。是否激活?】 龙二猛地顿住脚步,警惕地左右张望。 空寂的街道只有月光和他自己的影子。 系统?他压下心头惊疑,试探着在心底默念:激活! 念头刚落,手心那枚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仿佛化作流光,瞬间消失无踪。 紧接着,眼前视野微晃,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凭空浮现: 姓名:龙二 空间:7立方米(可扩展 - 能量点:9) 身体素质:6(可升级 - 能量点:3) 新手大礼包:透视之眼(初级)(可升级 - 能量点:3) 剩余能量点:6 “系统?!” 龙二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扳指消失的原因——原来启动的能量是翡翠! 融合了原身记忆,他知道这具身体底子极好,从小习武,等闲七八个身强体壮的混混近不了身。 但在这乱世,更强的身体就是多一条命! “升级身体素质!” 龙二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消耗3能量点,身体素质升级至:7!】 念头刚落,一股强烈的灼痛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穿透四肢百骸! 剧痛来得猛烈,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内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腥臭从毛孔中逸散出来。这痛苦几乎让人晕厥,却又在瞬息间潮水般退去。 痛感消失,龙二猛地睁开眼,只觉整个世界都清晰明亮了几分! 耳中能捕捉到远处巷弄里的细微声响,鼻尖甚至能分辨出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和自己身上那股浓烈的汗臭。 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奔涌,方才在王琳身上消耗的精力竟已完全恢复,筋骨强健,肌肉紧绷,感觉能徒手再放倒十个壮汉! “这是……排毒?” 他嫌弃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决定立刻回家清洗。这动静太大,下次升级绝不能在街头进行。 回家的路上,他按捺不住好奇,意念微动,手中的银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已被收入那个7立方米的空间。再一动念,银元又完好地出现在掌心。果然神奇! “试试透视眼……” 龙二心念转向系统赠送的新能力。 目光随意扫向街边一个窈窕身影。 刹那间,那女子身上的粗布棉袄仿佛变得透明,内里风光一览无余——嚯!盘靓条顺,峰峦叠嶂,竟只穿着件薄薄的旧肚兜? 啧啧……哎哟,胸前还有颗显眼的朱砂痣……可惜了。 他赶紧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目光不经意掠过身后一个低头疾走的男人,透视能力却不受控地穿透了他的破棉袄——一支乌黑的手枪赫然藏在腋下枪套里! 更诡异的是,龙二的目光仿佛自带X光,竟穿透皮肉,清晰地“看”到对方后槽牙位置,镶嵌着一颗明显不同的假牙,里面似乎藏着小小的胶囊…… 氰化钾!间谍! 龙二心头一凛,立刻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透视能力透支了,整个人有些头晕。 这能力好,但不能轻易用。 他转头看向路旁的店铺,意念集中。 砖墙、木板仿佛化为无形,店内掌柜点灯熬油算账、伙计打着哈欠收拾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甚至能“聚焦”掌柜手边账本上的蝇头小楷,字迹分明!意念再转,墙壁又恢复了原状。 龙二赶紧收回目光,心跳如鼓,不能再用了。 透视应该透支一个人的精神力,整个人很难受。 休息了一会,龙二盘算,这双眼如今像装了 X 光机,不仅能看穿砖墙后的账本银票,甚至能辨出行人衣袋里铜板的新旧。 他扯了扯领口,夜风吹过汗湿的后颈,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清醒 —— 这津塘,以后怕是对自己藏不住什么秘密了。 第4章 可以开始装了 津塘的风月街,万花楼是最高端娱乐场所。 大堂中央,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波浪般的乌发,一袭墨绿色高开叉旗袍,紧裹着成熟丰腴的曲线。 行走间,旗袍高衩口处若隐若现的一抹雪白,勾魂夺魄。 她红唇微扬,眼波流转,眼尾那颗小小的胭脂痣随着笑意盈盈生辉——正是这销金窟里名震津塘的女老板,媚仙。 瞧见龙二进门,媚仙唇角笑意瞬间漾开,水蛇腰肢轻摆,带着一阵香风款款迎上。 纤纤玉指捏着丝帕,不轻不重地在龙二胸口一拍,檀香混着撒娇的语调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她娇笑着说: “哎哟我的龙二爷~您可算舍得露面了!楼里的桃红、柳青望眼欲穿,就等着给您这童子功‘破金身’呢~” 尾音拖得又软又颤,媚意入骨。 龙二不自觉的开了透视眼,媚仙,眼角虽有细纹,但更显风韵,美颜如桃花,身材线条流畅,凸凹有致,衣服下的肌肤如玉,真是诱人。 龙二咧嘴坏笑,顺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大手不老实地在那丰腴处抓了一把说道:“呦,媚仙姐,其他人不重要,你就不想我?” 媚仙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指尖戳着他硬实的胸膛嗔道:“二爷这张嘴是抹了蜜糖不成?专哄我这把老白菜开心?” 她眼波斜睨,半真半假地威胁,继续说道:“再油嘴滑舌,明儿个我就抬着八抬大轿堵您家门口去!夜夜给您暖被窝,看您这童子功破是不破!” 龙二手指顺着那高开的旗袍衩口滑上滑腻的大腿,说道:“老?哪里老了?” 说着,忽地“啪”一声拍在挺翘的臀峰上,丝绸下的软肉荡起诱人涟漪,龙二痞笑得狷狂,继续说道:“这身段,这弹性,嫩得很呐!” 媚仙娇嗔着拍开他的手,压低声音,瞬间切换了精明干练的语调说道: “二爷,莫闹了。正事要紧,楼上那位亨利先生,” 她朝楼上包间努努嘴,“你们曹老大让您收保费的主儿。英国来的小贵族,傲气得紧。洋行的张经理还算客气,可我看那亨利脸色,怕是不好相与。” -------- 亨利洋行是英国人开的,在日本人侵占津塘前,利用租界优势和治外法权,生意还算是顺风顺水。 日本人侵占津塘后这家洋行的很多产品收到了管控,生意一落千丈。 ------ 龙二抬眼瞥了下楼上紧闭的雕花木门,嘴角噙着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说着,他飞快地在媚仙光洁的额头上响亮地“啵”了一口,大手顺势在她领口揉了一把,一张叠好的银票已悄然滑入她襟内。 媚仙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小没良心的,快办你的正事去!” ---------- 亨利洋行的买办经理张晋伦,在津塘稍有些青帮人脉。 因货物受严控,他急于将一批管控物资私下脱手,便托关系找到了曹峰。 曹峰在清末见惯了洋人威风,如今虽投靠了东洋人,心底对西洋人仍存几分忌惮。 他无意插手此事,索性将张晋伦推给了龙二。 龙二此前在黑市专心做买卖,跟洋人打过不少交道。 而且龙二好学,会好多句洋人话,曹峰觉得他正合适,便不再过问。 亨利洋行掌握着港岛的白糖与磺胺货源。 这两样物资管控极严,但利润惊人。 津塘水陆交通便利,汉奸和“黑狗子”贪财,日本官兵中也不乏见钱眼开之徒。 若能打通关节,这便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 运作得当,龙二的势力便能借此壮大,日后或可不必再仰人鼻息。 ---------- 龙二想完这些,不再耽搁,转身上楼。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包厢内猩红地毯吸尽了脚步声。 张经理正心神不宁地用白手帕反复擦拭一块怀表,西装肩头还洇着未干的雨渍。 听见门响,他像被烫到般猛地弹起,怀表链“当啷”一声磕在红木桌面上。 他急切地迎上,脸上堆满笑,侧身让出主位沙发,恭敬的说道:“龙二爷!您可算到了!” 沙发上,一位蓝眼睛的洋人缓缓站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 他指间夹着的雪茄烟雾袅袅,正是洋行老板亨利。 张经理连忙介绍道:“龙二爷,这位就是我们洋行的东家,亨利先生。” 龙二目光直射亨利,痞笑着问道:“你老板?” 亨利下巴微抬,带着骨子里的倨傲,用生硬别扭的汉语道:“是的,我是亨利。你好,龙先生。” 前世自己虽然是一个二本外语系毕业,但专业成绩不错。 虽然专业当年不好找工作——但现在龙二心中暗笑,英语?自己擅长啊!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口流利纯正、带着老派伦敦腔的英语脱口而出: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我很好,谢谢。你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张经理嘴巴微张,手帕僵在半空,眼镜差点滑落鼻梁——他怀疑自己喝高了出现幻听! 一个津塘青帮的小头目,居然能讲这么地道的英语?还他妈是贵族腔?! 眼前这个穿着青布短褂、腰挎驳壳枪的帮派分子,开口竟是纯正的伦敦上流社会口音?亨利镜片后的蓝眼睛骤然收缩,绝大的反差感,让他精心准备的谈判节奏被彻底打乱。 这世界太疯狂!他花大价钱雇的那些翻译和文员,瞬间显得像个笑话! 亨利喉结滚动了一下,足足愣了两秒,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用英语回道: “NOt SO Well, Mr. LOng. My gOOdS... are trapped Within the COnCeSSiOn.” (不太好,龙先生。我的货……被困在租界里了。) 单刀直入,没有一点东方人惯有的寒暄铺垫。 还没点酒、没点菜就说事,一点铺垫都没有。 龙二笑容不变,目光在张经理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上掠过,转向亨利,同样用流利优雅的英语回应: “Mr. Henry, SOlving trOUbleSOme matterS iS preCiSely my eXpertiSe. After all, that iS the reaSOn fOr my preSenCe here. ISn''t that right, Manager Zhang?” (亨利先生,解决棘手问题正是我的专长。毕竟,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您说对吗,张经理?) 第5章 人情世故 亨利镜片后的蓝眼睛,因龙二再次熟练的、纯正的,伦敦腔而骤然收缩,这腔调里带着老派贵族的慵懒尾音,与眼前这个身着青布短褂、腰悬牛皮枪套的青帮分子形象格格不入,仿佛贫民窟里突然开出一朵镶金边的玫瑰。 张经理还愣着呢,以为自己幻听了。 龙二在继续说英语,还挺流畅! 一年前,龙二只会几个单词和短句啊!而且发音蹩脚! 张晋伦知道,龙二在学英语,但一年前还说的还磕磕绊绊,没少让洋人笑话,自己还帮过他翻译,但什么时候他英语变得这么熟练的? 才一年多不见,难道龙二是语言天才? 可是为什么呀?你都会英语了。 能现在能流利说英语的,可以当个买办,轻易的混口安乐饭吃,又何必当个小混混。 龙二是穿越过来的,英语是上一世的基本技能,之所以毫无顾忌的和他们说英文,是因为外人知道龙二会英语,会多少? 小混混们不知道啊!反正他们也不懂。 但是为了掌握谈判的主动权,龙二此时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出来。 亨利洋行的药品生意太重要了!利润太高!还很抢手! 亨利强压下荒谬感,审视着龙二说道:“Mr. LOng,张经理似乎介绍得不够清楚。您真是津塘的帮会中人?我嗅到的,更像是官方背景的味道。” 亨利试图重新掌控谈判的节奏,让龙二因为身份问题感到自卑,压他一头。 龙二带着痞笑,英语依旧优雅的说:“Mr. Henry,张经理的含蓄,是东方特有的礼节。帮派的身份确实难登大雅之堂,点破未免失礼。”他指尖轻点桌面,“不过,我的人脉,倒也算四通八达。” 亨利嗤笑一声,粗大的雪茄扔到水晶缸,高傲地说:“这片土地,皇帝、军阀、革命党、东洋人…城头变幻大王旗!没有实力,人脉不过是沙上城堡。” 龙二听他说完后,也嗤笑了一声,然后反问道:“实力?” 龙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实力的证明,就是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官场、商场、江湖…本质并无不同。但在中国,这叫‘混江湖’。” 龙二倾身向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江湖的真谛,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江湖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杯盏交错间的利益交换,是规矩与变通间的处世智慧——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亨利指间的雪茄灰烬无声滑落,蓝眼睛在烟雾中透着迷茫。 龙二是在胡说八道,别人船坚炮利打败了你,瓜分了你,那是实力。你跟别人喝酒吃饭的谈判,那是妥协!但是混江湖就是这样,要懂得妥协,还要妥协的有理有面! 利益亨利懂,“人情世故”?这东方的玄学令他烦躁。 日不落帝国的傲慢让他本能抗拒。 亨利把雪茄在水晶烟灰缸上摁灭,寡淡得说道:“哲学课免了,龙先生!” 摁灭雪茄时的手伸的太直,金属表链在腕间绷紧,勒出苍白的印痕。 亨利继续不客气的说着:“我要三十箱西药,暴雨季前,从津塘安全抵达吴淞口!你的‘人情世故’,能穿透租界的铁网吗?” 态度依旧倨傲,但潜意识已承认龙二是唯一的路。 吴淞口那边刚打完仗,药物价格比黄金都贵!亨利这老小子够贪! 亨利虽然态度高傲,但是还不算蠢,潜意识的认为可以舍弃一部分利益换取出路。 而且龙二认为他找到青帮,就是经过调查的。 亨利的轻蔑,让龙二很不爽,事情可以做,也可以不做,但是必须把亨利的这个高傲劲头灭掉。 龙二没有直接回复亨利。 他潇洒的抄起火柴雪茄剪,动作行云流水——捻火、转杆、烤焦、利落一剪,“啪!” 清脆声响在寂静包厢里格外刺耳。 龙二从容的点燃一根新的雪茄,然后痞笑着挥动雪茄,轻闻了一下散发烟雾,然后才深吸一口,含着的烟雾缓缓吐出,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能,但,很麻烦。” ------ ---------- ------ ---- ------ ---------- ------ ---- 亨利看着他吞云吐雾的轻慢模样,语气更轻蔑着说:“麻烦?钱能解决。开个价。” “哈哈!” 龙二短促一笑,雪茄精准弹落缸中。他直视亨利,目光如炬:“亨利洋行两成干股归青帮。我个人,再占一成。” “凭什么?!” 亨利几乎从沙发上弹起。 “凭什么?”龙二忽然倾身,英语里掺进一丝津门俚语的痞气,说道:“租界的铁门再厚,也得给‘规矩’让路!水路走货,得拜三江码头;陆路通行,得敬五区巡长——这些关节,金条砸不开的门,我青帮的‘人情’能叩开!” 他变戏法般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船票,推到亨利眼前,痞笑着继续说道:“第一次合作,给您个‘付费体验’。后天申时三刻,日本船‘桑伊河’号,底舱第三龙骨旁,有条三英寸的锈缝…刚好塞下三十箱‘茶叶’。您的药,稳稳当当出去。” 付费体验?亨利手指死死抠进沙发扶手,皮革发出呻吟。 他盯着船票,又看向龙二嘴角那抹似笑非笑。 亨利咬牙,想做最后挣扎,不甘心地说道:“如果…我只付费,不入股呢?” 亨利这家伙想打探清楚门路后,再甩了我龙二自己干。 你当我龙二傻?! 我们是流氓啊!流氓就应该做流氓该做的事情!龙二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龙二继续痞笑着说道:“利益不一致?那我们优先保护自己人…或者,清除障碍。” 说完,龙二的话锋陡转,冷冷地说道: “三年前法租界码头大火,亨利先生可有耳闻?火起失控前五分钟,巡捕房和消防队的水龙头…集体‘故障’了。然后火就越来越大.....” 他盯着亨利骤缩的瞳孔,轻笑: “这种‘故障’,在津塘,我们想要它有,它就必须有。就像书上的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赤裸的威胁! 亨利脸色煞白。 那场让法租界瘫痪的大火,官方结论正是“消防栓故障”! 这群地头蛇,真的想捣乱,毁掉自己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龙二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看着亨利铁青的脸,慢悠悠补上最后一刀: “当然,Mr. Henry,我们讲究‘人情世故’。无缘无故,谁愿意得罪朋友呢?” 第6章 打打杀杀 张经理喉结滚动,很是紧张。 张晋伦忘不了去年寒冬,正是眼前这位龙二爷,还只穿着破衣烂袄,但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捞出了他被日租界扣押的“敏感”货物。 此刻,灯光下,龙二一身考究干净的青衫短打,黑礼帽压着眉峰,胸前那高档怀表熠熠生辉。 这位二爷早就今非昔比了! 他不帮忙可以,他要是捣乱,亨利商行很难在津塘立足! 张经理慌忙躬身打圆场说道:“二爷息怒!亨利先生初来乍到,对咱这儿的‘人情世故’还在学习…”他转向亨利,近乎哀求地低语说:“BOSS,生意要紧啊!我们毕竟不是跟人结仇的。” 说完张经理转头对龙二笑着继续说:“龙二爷喜好绍兴老酒,最爱官烧目鱼,宴席已备好,边吃边谈?” 亨利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与恐惧,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龙先生,我为之前的失礼道歉。” 张经理看到亨利的放软的姿态,这才对着包厢外吩咐说道:“把我们预订宴席上来,酒要的是十五年的绍兴老酒,官烧目鱼的鳎目鱼必须要最好最新鲜的,还有你们店的最拿手的几个菜,全部上齐。” 包厢外的人听到这些,立刻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门再次被推开,六个身着红旗袍的姑娘鱼贯而入,姿态优雅的举着托盘上菜。 龙二扫了眼桌上迅速摆开的菜品:琥珀色的黄酒煨着花雕鸡,官烧目鱼的酱汁浇得透亮,连配菜都是松仁玉米与翡翠虾仁 —— 张经理果然用心了,大多是自己喜欢的菜。 “龙先生请。” 亨利伸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目光却落在龙二胸前的怀表上,“这表链上的雕花... 像是牛津大学三一学院的纹章?” 龙二夹起一筷子目鱼,酱汁在灯光下泛着光,放到嘴里后,轻笑着回答道:“亨利先生好眼力。” 龙二一边用银匙拨弄着碗里的鸽蛋,一边随意地说道:“前几日在拍卖行遇见个落魄的伯爵,他说这表曾跟着库克船长去过好望角。” 说完龙二抬眼笑了笑。 伯爵?落魄?这是在讽刺自己。 龙二一点也不惧怕自己贵族的身份! 亨利的手指在桌下紧紧地攥了一下,张经理立刻端起酒壶斟酒,转换话题说:“这酒是从绍兴漕帮的老坛子里直接起的,说是埋在桂花树下十五年...” 没等他说下去,龙二忽然打断他说:“张经理倒是清楚漕帮的规矩。漕帮运盐走水,最忌‘露白’—— 不过既然你们知道这酒的来历,就该明白...” 龙二忽然将酒杯重重一磕,正色道:“有些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 亨利的脸色瞬间紧绷,张经理的酒壶悬在半空,黄酒顺着壶嘴滴在桌布上,洇出深色斑点。 龙二却又笑了,仰头饮尽,痞笑着说:“不过亨利先生是客,规矩…可以慢慢学。”竹筷敲了敲青瓷碗,“这道‘八宝鸭’,肚子里藏着莲子百合红枣…就像租界的铁网下,表面光鲜亮丽,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货’?” 龙二是指亨利过往走私鸦片的勾当。 亨利勉强的笑着说:“龙先生说笑,我们只做正经生意。” “哦?”龙二挑眉,慢条斯理地从内袋抽出一张泛黄纸页推过去,“那这张去年十二月的货运单——三十箱‘医疗器械’从港岛经津塘北上,实际装的…可是福寿膏?” 用苏省的帮派走私鸦片,以为津塘本地帮派不知道,也没交‘过路费’,这可是江湖大忌。 这事捅开了,津塘本地帮派可以直接毁掉亨利商行。 “当啷!”张经理酒杯脱手,碎片四溅! 亨利瞳孔骤缩,伸手欲抢! 龙二闪电般抽回纸页,痞笑着说:“急什么?Mr. Henry,大家都是‘生意人’,窗户纸何必捅太破?” 轻飘飘一句,捏死了亨利的命门。 亨利额角青筋狂跳,声音嘶哑地说道:“…第一次合作,怎么付费?” 龙二把玩着亨利的纯金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在他幽深的眸子里跳跃: “码头苦力的‘安家费’,巡防队的‘夜茶钱’…”他目光忽然投向门口——媚仙不知何时倚在雕花门边,开衩处雪肤若隐若现。龙二痞笑着继续说:“…还有万花楼今冬的煤炭。媚仙姐的暖炉,可不能凉了。” 媚仙怕他们谈崩,本来是想缓和一下。 没想到龙二一直压制着亨利洋行的这俩,所以在门口没进来。 张经理回头看见媚仙,心头一凛。 这女人上月刚操办过军长姨太的寿宴,满城权贵争相送礼! 原来这风月场的锦绣堆里,早已织满了江湖的暗线。 代价很贵!但自己不敢不给! 亨利再无犹豫,说道:“成交!” 然后看了看龙二,继续说道:“货装船时,我要亲眼看着!顺利的话,转让合同…我立刻签!” “爽快!” 龙二大笑,顺手将那亨利的金打火机揣进自己兜里,“今日佳肴美酒,莫要辜负。亨利先生,后天码头见!” 亨利咬牙举杯,挤出一丝笑。 龙二豪气的灌醉了亨利和张经理,送走亨利一行,龙二醉醺醺的斜倚门廊,叼着烟,“啪”一声,用那枚亨利的纯金火机点着。 第7章 钱和刀 龙二睁开眼,晨光熹微。 媚仙这个美熟妇,正依偎在他怀中,睡得很好。 丰腴白皙的胴体,娇媚成熟的面庞,眼角那几道淡如远山的细皱纹,非但不减风情,反为这张脸平添了岁月酿就的醇熟韵味。 可爱的鼻梁挺翘,烈焰红唇微张,嘴角残留浊白,即便沉睡,那眼波流转时的风情似乎仍在,比少女更多三分欲语还休的撩人滋味。 温热的躯体散发着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昨夜残留的胭脂气息和浓浓的石楠花味。 锦被下传来细微的挪动,她无意识地往龙二怀里拱了拱,柔软的发梢扫过他敏感的喉结。 龙二呼吸一窒,生怕惊醒了怀中人。 昨夜…记忆有些模糊。 酒意上头,似乎是自己强拉着媚仙姐进了这厢房? 她倒也没抗拒,甚至…颇为热情。 自己自然也没客气。 以前在万花楼与媚仙打情骂俏是常事,可自己练这童子功,一直没敢破身。 这在王琳身上破了身,食髓知味,再加上昨晚饮酒过量。 才有了这般真刀真枪…还是在万花楼头一遭。昨晚滋味虽好,可媚仙毕竟年近不惑…原身龙二刚二十多岁,练得童子功,面相很嫩。 媚仙虽然保养得当,但是和自己在一块,年龄和面相都跟差着辈一样。 这要是醒了,俩人四目相对,会很尴尬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穿戴整齐。 又轻轻替媚仙掖好锦被,这才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门扉合拢的瞬间,床上的媚仙缓缓睁开了眼。 她咬着下唇,冲着门口方向低声啐道:“小牛犊子…练武的童子身就是能折腾!花样还多…差点把老娘这把老白菜帮子给拆零散了!” 说着,舔了舔嘴角,自己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想到龙二平日里对自己百般撩拨,却始终守着童子身,最后还不是栽在自己手里?虽说是他喝醉后。 一股自得的暖流涌上心头。她慵懒地裹紧锦被,掩住一身春痕,昨晚折腾实在太累了,愉悦地合上了眼继续沉沉睡去。 门外,一个机灵的小二早已候着,满脸堆笑凑近说道:“二爷早!给您备了热乎早饭,用点再走?” 龙二略显尴尬地“嗯”了一声,随手摸出几块银元抛过去说道:“赏你的。” “谢二爷赏!马上给您端来!”小二转身欲走。 龙二一把揪住他后领,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的笑意:“昨晚的事…把嘴给我缝严实了!” 毕竟睡楼子最后睡了他老板,传出去总归有些荒唐。 小二却缩着脖子,一脸为难地说道:“二…二爷,不是小的多嘴…实在…实在瞒不住啊!” 他急急摆手,怕龙二生气,声音压得更低,“您昨儿喝高了,拉着媚仙姐…门都没关严实!动静…动静还不小!小半宿呢!楼里客人…怕是都知道了…都说您…生龙活虎,威猛过人!还有几个老客问您吃的什么药……” “行了!”龙二脸皮发热,不等他说完,瞥了眼尚显冷清的楼道,顾不上早饭,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二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捂嘴偷乐。 万花楼里谁人不知龙二爷身怀童子功? 往日里对媚仙百般撩拨,也只限于过手瘾,从未留宿。 姑娘们私下打赌,谁能破了他这金身。没成想,竟让媚仙姐借着酒劲一举拿下…… 龙二匆匆出门,却感觉饥肠辘辘,随便寻了个早点摊子,狼吞虎咽起来。 刚咬了一口油条,旁边就传来戏谑的声音: “二哥!好身板儿!练武的就是不一样!折腾半宿,还能起这么早,精神头倍儿足啊!” 龙二抬头,来人正是码头管事李迅。 他头戴礼帽,一身开襟唐装,宽腰带束着魁梧的身躯,方面阔口,筋肉虬结,标准的帮派悍将打扮。 李迅也是爱色的,显然也是刚从万花楼这温柔乡出来。 两人同为曹峰手下,李迅管码头打杀,龙二掌黑市财路,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关系尚可。 龙二没理会他的调侃,咽下馄饨笑道:“迅哥,巧了!正有事找你,坐下边吃边聊,省得跑码头。” “成!”李迅一屁股坐下。 龙二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亨利商行,三十箱磺胺,急送淞沪吴淞口。明晚,必须上船。” 李迅眼睛瞪得铜铃大,险些拍案而起,低声道:“二哥!你…你接私活?!曹老大知道了,咱俩脑袋都得搬家!” “慌什么?”龙二慢条斯理地吹着馄饨汤,“曹老大亲自交代我去谈的,妥了。回头还得跟他汇报。先跟你通个气,明晚出货你安排。”他喝了口汤,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码头苦力的工钱,按三倍算。巡防队的‘夜茶钱’、给日本人的孝敬…所有杂七杂八的费用,全算在亨利那洋鬼子头上!往死里榨,别手软!” 他放下碗,看着李迅:“曹老大想入股亨利商行。这次他们出得血越多,以后入股越顺当。 这是给他们‘表诚意’的机会!他们多出,码头兄弟就能少摊。 省下的钱…多发点给码头的弟兄们,让大家过个肥年!” 李迅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二哥仗义!兄弟承情!”他抓起根油条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忽然压低声音:“当兄弟的提醒一句,昨晚在万花楼…瞧见曹老大身边的眼线了,像是专门盯着你。” 龙二夹馄饨的筷子顿在半空。昨晚用英语谈的,私下入股的事外人难知…但那个买办张晋伦,可是门儿清!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谢了,迅哥。”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咱们这位老大,是恨不得给咱脖子上套根绳,拴在他裤腰带上才安心。” “哼!”李迅一抹嘴,站起身,“你心里有数就好。你人太仗义,还对这种老大掏心掏肺?我告诉你不值当!走了,明儿码头见!”说罢,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龙二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明白了。 自己在黑市经营日久,做生意,要的是人头熟,除了曹峰安插的账房钉子,手下兄弟早已归心。 可李迅在码头就难了——曹峰忌惮他手下那群亡命徒抱团,不断调走他的心腹旧部,换上新人加以制衡。 码头这刀把子,攥得曹峰寝食难安。 自己是曹峰的钱袋子,李迅是曹峰的刀把子。 如今这钱袋子和刀把子,都对老大起了异心…曹老大,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第8章 算计 跟李迅交谈完毕,龙二慢慢溜达到曹峰外宅候着。 曹峰正歪在太师椅上晒太阳,身边侍立着心腹跟班头子,这是他的亲侄子曹晓亮。 曹晓亮专门为曹峰收集各路消息,传达命令。 曹峰是老派人物,对手下和枕边人都很防备,但是对家族亲人却信任无比。 曹晓亮是他的亲侄子,曹晓亮的手下都是和曹峰一个宗族的族人。 曹峰第一是因为自己没儿子;没后,不信枕边人。 第二是曹峰自己老了,想百年后,能进入家族祠堂,享受香火。所以多提携子侄辈。 可是曹峰投靠了日本人,宗族里的老人对他并不待见。 曹峰只能对老家和乡里花钱出力,收买宗族人物的后辈。 因为后辈都在自己手下办事,所以谁也不能怨他给日本人办事,不能影响他死后进祠堂,受香火。 再加上民国普遍看重亲族血缘,背叛的可能性很小。 阳光正好,曹晓亮见曹峰心情不错,便凑趣地讲起来龙二昨夜在万花楼与媚仙“大战”的荒唐事。 曹晓亮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叔,您是没瞧见,龙二爷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媚仙楼的红檀香木床,愣是让他折腾得吱呀响了半宿!” 曹峰听罢,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龙二这小子,一直沉稳上进,还学了洋话,接人待物都是一把好手,风月场上也是很节制。 结果呢,十几年的童子功,到底折在媚仙这女人手里了!少年人,终究还是过不了色字一关啊!” 一旁侍奉的王琳,闻言却如坠冰窟,面色瞬间寒霜笼罩。 她贝齿紧咬下唇,强压着翻腾的酸楚和怒火。 王琳勾引了龙二这么多次,自己昨白天才舍身下药成功,这冤家竟晚上就去再找了媚仙! 她忍不住凄凉的说道:“曹爷!您手下这帮人也太没体统!大庭广众折腾个老女人,这就成笑话了!这不是往您脸上抹黑吗?” 曹峰笑声戛然而止,斜睨着王琳,满脸不屑说道:“体统?混江湖的讲体统?不贪财、不好色,还学说洋话,老子敢用吗?龙二要是一直这么上进,我亲自出手弄死他! 再说媚仙那人,她自己不愿意,谁敢睡她?!你情我愿,又不是当街强抢民女!败坏个屁的名声!” 说着,他猛然想起昨夜王琳那副避之不及的冷淡模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 脆响惊心!王琳被扇得一个趔趄撞在青石柱上,半边脸颊瞬间浮起五指印,鬓边的珠花滚落尘埃,碎成几瓣。 她捂着红肿的脸,膝盖磕在石阶上渗出血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只发出压抑的呜咽,肩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晦气!养你们这群不下蛋的母鸡!滚!” 曹峰踢翻脚边的痰盂,脏水溅在王琳的旗袍上,“滚回屋里去,别碍眼!” 王琳扶着墙挣扎起身,踉跄着躲进内室。 背影看着很是落寞可怜! 说起来,王琳也是苦命人,她本来是清倌出身,色艺双绝,引得无数达官显贵追捧。 “张铁嘴” 一句 「宜男之相,必生麒麟贵子」,让急于得子的曹峰动了心思。 曹峰使了手段,得罪了很多人,最后才强抢王琳做外室。 三年后,曹峰发现这是袁三海设的局。 原来 “张铁嘴” 早被收买,那套「宜男之相」的说辞,不过是挑唆曹峰强抢王琳、激化他与达官显贵们矛盾的毒计。 袁三海算准了曹峰急于求子留后的心理,让曹峰硬生生在江湖里树了半城仇敌。 当年曹峰被烧掉货船、被官方扣下货品,全是袁三海暗中使的绊子。 曹峰那时实力大损,最后曹峰也知道了真相,就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 只是碍于面子,对外假意宠爱王琳,私下非打即骂。 受尽欺辱的王琳,才铤而走险勾搭龙二,想要摆脱曹峰。 曹晓亮等王琳走出屋子,才低声说道:“叔,消消气,喝口茶。“还有件事儿…派去盯梢的人回话,龙二跟那洋人叽里咕噜说洋文呢!一句没听懂!” 曹峰脸色瞬间阴沉,凝重的说道:“看走眼了…原以为龙二是个学武的莽夫,倒是个做生意的料?混黑道的,一直在学洋文?这么上进!混什么黑道啊!”他冷哼一声,“亮子,叫他进来!” 曹晓亮应声转身吩咐门房带人进来。 片刻,竹帘“哗啦”一响,龙二已大步跨入。 抬眼撞上曹峰那似笑非笑、洞悉一切的眼神,龙二心头一凛,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住。 曹峰慢悠悠啜了口茶,滚烫的龙井在杯中漾开涟漪,不阴不阳的说道:“听说…昨晚在媚仙那儿,把童子功破了?媚仙那关都过了,亨利洋行那点事,想必是手到擒来吧?” 龙二喉结滚动,知道被监视,却未料曹峰这么直白。 他迅速堆起笑,半真半假地回道:“老大,事儿成了!能狠狠刮那洋鬼子一层皮!就是…他们非要亲眼看着货上船。” “砰!” 茶盏被重重磕在檀木桌上,茶水四溅。 曹峰猛地起身,目光冷厉的盯着龙二,说道:“他想看着?!这是想摸清老子的走货门路吧?!码头上全是日本人的眼睛,让他们看见,是想给老子招祸吗?!” 龙二笑容不变,带着几分恭维说道:“老大,您的路子深,日本人那边肯定有您自己人。再说,码头不是有李迅吗?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他吃干饭的?” 听龙二说完,曹峰阴恻恻地追问着说道:“出货的法子,你没跟李迅碰头?” 龙二一脸无辜地拍拍自己肩膀:“老大,您瞧瞧我,我就喜欢做生意,给您跑跑腿、做做买卖还行。跟码头上那群舞刀弄枪的莽汉聊生意?他们懂个屁呀!” 曹峰坐下慢悠悠品着茶,斜着眼珠子看了一下龙二,说道:“哦?可有人瞧见…你俩今早一块吃早饭了?” 龙二脸上“腾”地涨红,带着几分被戳破的羞恼和委屈说道:“我去万花楼跟他碰上了!李迅这王八蛋!我不就睡了回老板娘媚仙吗?他逮着这事儿损了我一早上! 怎么连老大您也知道这事了?我龙二…又不是没给钱!” 他故意将“给钱”二字咬得重些。 龙二睡了媚仙后,还敢给媚仙钱,他这是打脸媚仙呢。 龙二还是不懂风情,初生牛犊,青涩得很! 媚仙是什么人,万花楼那是津塘最大的情报中心,她一个老板需要陪睡赚钱吗? 龙二这是得罪了媚仙和万花楼。 曹峰怕的就是钱包和刀口联系上了,再加上媚仙这种有实力的外人支持,这样,自己这个老大就会被俩人架空。 龙二这番话终于戳中了曹峰的笑点,他其实早知道俩人是逛楼子碰见的,并不是约好的。 根据探子的回报,在早吃摊上,其中李迅也确实大声的打趣了龙二。 知道龙二说的全是实话以后,曹峰放下茶盏,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曹晓亮也在一旁掩嘴偷笑。 龙二作势羞恼,一跺脚说道:“老大!我…我先去忙了!” 转身就要走。 曹峰在他身后揶揄着说:“媚仙再漂亮,年纪也大了!你该找个清倌儿破身嘛!实在不行,买个黄花闺女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惜喽…” 龙二装作没听见,脚步更快,近乎狼狈地冲出了门,身后曹峰的笑声更响亮了。 其实是你姨太太--王琳,她下了药,我才破的身,但这话自己不敢说。 直到龙二身影消失在院外,曹晓亮才低声道:“叔,我看龙二,心思真在买卖上。” 曹峰敛了笑,眼中精光闪烁,缓缓摇头又点头:“媚仙当年什么人物?多少人想一亲芳泽,可谁也没得手。 如今做了万花楼老板,成了守备司令的义妹,她门槛更高了。 龙二没点真本事,媚仙能让他上床?” 曹峰继续端起冷掉的茶,复又放下,对曹晓亮说道:“破他身的,是媚仙,不是我安排的人…我终究不放心。” 听完曹峰的话,曹晓亮疑惑地问道:“叔,您安排的是…?”话问一半,猛然想起曹峰近日总让龙二“伺候”王琳,还命自己严密监视——原来如此! 是想让王琳去勾引龙二,好捏住龙二“勾引二嫂”的把柄! 可龙二昨日在外宅与王琳独处半日,转头就去万花楼闹得人尽皆知。 龙二在万花楼折腾半宿,今早还精神抖擞…这架势,哪像白天刚偷过情? 龙二有系统强化身体素质,外人不知道。 曹峰和曹晓亮,是按照一般人身体的极限去猜测龙二,但龙二只要加点身体素质,就可以立刻直挺挺的再打十个! 巧了,昨天龙二加点身体素质了。 但曹峰和曹晓亮看来,是王琳撩拨起了火,龙二却硬是忍着,跑去万花楼找媚仙泻火! 怪不得曹峰今日对王琳下狠手——这女人没办成差事! 怀不上孩子,就把王琳这么漂亮的女人当工具,非打即骂。 还让她勾引自己手下,拿住手下把柄。 这个叔叔够下流、够阴险。 哎,但是这个叔叔确实对自己和亲族很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那种好。 曹晓亮又回想王琳那勾魂摄魄的媚态,忍不住暗自摇头,心里想着,龙二这定力…真他娘是个人物! 龙二没留下“勾引二嫂”的把柄,曹峰既失望(不好拿捏),又有一丝欣慰(说明龙二还忌惮或者忠心自己)。毕竟,色字头上一把刀,能忍住,就是不敢越雷池。 龙二冲出外宅,冷风一吹,方才强装的羞臊燥热瞬间褪尽,只剩背脊一丝寒意。他摸出怀表瞥了眼——申时三刻。抬手招停巷口的黄包车,沉声道:“去黑市!” “体质强化+1后,五感敏锐,精力充沛,连带这‘透视之眼’也似乎更得心应手了些,刚才曹峰和曹晓亮俩人的情绪变化,龙二能隐隐的感受到。 他俩怀疑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龙二默默体会着身体的变化,昨夜在媚仙身上的“雄姿英发”,除了童子身初破的亢奋,恐怕也有这体质强化的功劳。 第9章 曹峰 回到黑市据点,账房老陈正拨着算盘。 见龙二进来,他推推眼镜,从抽屉取出个红绸包说道:“二爷,亨利商行的三成定金,十根金条。” 龙二解开大褂,端起茶碗,不经意的问道:“老陈,这钱,往常不都直接入账,以后交给曹老大吗?” 老陈习惯性推推眼镜,躬身说道:“二爷,我老婆子的药钱、我儿子的婚事、我孙子去洋医院看好身体,都是您帮衬的。这些年下来,石头也该捂热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继续说道:“我确是曹老大派来的,可这几年找他帮忙,他越发刻薄。若他有您一半的大气……” 老陈的意思,是投靠自己,甚至可以做假账! 龙二暂时信不过他,所以抬手止住话头,若无其事岔开话题说:“黑市上可有翡翠扳指或原石?” 老陈会意,立即回答道:“津塘好东西不少。当年末代皇帝在津塘待过,他手下人没少偷卖宫里的宝贝,多是金石玉器。”他起身去仓库,“账上都有,玉石价差大,全看买主。我给您挑几件好的。” 不多时,老陈捧来个紫檀木匣。 掀开一看,两枚扳指:一枚色如老坑菠菜,水头极足;另一枚飘着几缕阳绿丝线,灵动非常。另有两块乌皮原石,隐隐透绿。 老陈压低声音,说道:“二爷您瞧,这绿扳指是宫里流出来的,顶好的水色。两块蒙头料赌性大,万一出高翠,价值连城。” 龙二虽然心动,但还是问道:“这东西拿了,账上不会出问题吧?” 老陈拍着胸脯道:“这就是石头,入账、出账,是多少钱,全是靠眼力。说它多少钱出的,一块也行,十万块也行。这些东西,没价!您放心用,账上我摆平!” 自己拿点玉石之类的,曹峰知道了,也不会严厉查办! 水至清则无鱼,何况自己这些人都是混混,指望这些人不贪不占,做梦呢! 龙二放心的点点头。 两枚扳指没任何反应,只有一块原石有能量波动。 触手温润,一股清凉顺指尖蔓延,体内的系统立时嗡鸣:“可吸收能量源”。 龙二攥紧原石,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能量。对着老陈说道:“就它了。” 待老陈退下,龙二反锁房门,将原石紧贴眉心。识海中光芒骤放: 【能量吸收完毕!系统等级提升!】 【空间容量提升至:12立方米!(消耗能量点27)】 【体质强化+1(消耗能量点:6)!】 【异能‘透视之眼’(初级)强化:可感知目标情绪波动!】 【剩余能量点:15】 信息流冲击意识。 每一次升级,需要的能量点翻倍。 而且不是所有翡翠都有能量点。 身体如被淬炼,肌肉更凝实,精力空前旺盛,五感愈发敏锐。 最令他心跳加速的,是那“感知情绪”的能力——门外老陈的情绪波动清晰可辨:感激、忠诚,还带着一丝急于表现的忐忑。 “成了!”龙二心中狂喜。在这尔虞我诈的黑道江湖,能洞悉人心,无异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明刀明枪他尚可自保,但暗箭难防,这“感知情绪”的能力正是解药。 正盘算间,手下领着王琳的丫鬟巧儿匆匆进来。 巧儿看了看屋内有外人在,所以欲言又止。 龙二明白了怎么回事,挥退左右。 巧儿看物理就剩俩人,这才急着说道:"二爷,夫人让我传话。曹老大要在药品走私这事上做局,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李迅,还要栽赃您勾结洋行。" 龙二瞳孔骤缩,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沉声问道:“说仔细!” 巧儿喘了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曹老大已买通宪兵队藤田少佐的亲信,明晚货物上船时,故意让李迅的手下露出破绽。 到时候日本人‘人赃并获’,李迅当场打死! 他还要码头管事刘麻子当场指认,说这私运磺胺的勾当,是您勾结亨利洋行,李迅只是被您蒙蔽的从犯! 刘麻子就是码头上他们安排的内应!他知道您收了十根金条!这是物证! 您会被抓进宪兵队,然后曹老大会想办法保您出来。 但是曹老大留着您的把柄,让您以后都要老老实实效力,好好拿捏你。” 寒意瞬间凝成冰锥,刺透龙二肺腑。 好毒的连环套!当场除掉李迅这头猛虎,再捏住自己这钱袋子的命脉,码头和黑市便尽入曹峰叔侄囊中。 那十根金条,此刻在老陈抽屉里,却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刃。 龙二声音压得极低,沉声问道:“王琳怎么知道的?” 刚收到龙二气势的压迫,巧儿声音发颤地说道:“曹老大昨夜在书房与曹晓亮密谈,夫人……夫人冒险躲在窗外夹道里偷听的!曹晓亮还说要‘一箭双雕’,李迅死了,再拿了您的把柄,让您以后只能做曹家的一条狗!” 龙二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冰冷的枪柄。 新得的“情绪感知”能力此刻全开,捕捉着巧儿每一丝波动——恐惧、焦急,唯独没有谎言。 龙二一字一顿的说道:“回去告诉王琳,她的情,我龙二记下了。让她务必小心,这几日,曹峰那边若有任何异动,设法递个信。” 巧儿用力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匆匆离去。 走私药品是重罪,抓住就直接杀了李迅。 还要安排人供出龙二来,抓住龙二勾结洋行的把柄。 李迅死了,就让曹晓亮去码头管事,这样打手都在他手下。武力值全是他曹家的了! 再用走私药品的事,吊着自己,随时都能掌控自己的生死。 但凡自己有二心,他随时把自己也杀了。 以后这就任凭他曹峰予取予夺,真是又阴又狠,看来曹峰必须得解决掉了。 第10章 投名状 龙二赶到码头时,李迅正吆喝着指挥苦力搬运货物。 见龙二神色凛然,李迅心头一紧,龙二一把将他拽到货堆后的阴影里。 龙二语速极快的说道:“迅哥,祸事临头!”然后将曹峰借药品走私设局、欲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他二人、扶植曹晓亮的毒计和盘托出。 李迅脸色瞬间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恨的说道:“老狗!真敢下死手!这是要拿咱俩的血,给他那侄子铺路!” 龙二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骂娘没用!日本人那边,你有能递上话的心腹吗?不能让他们真按曹峰的安排来!要不然你我全完。” 李迅拧着眉想了想,然后说道:“宪兵队倒是有个兄弟当翻译,能递个话。可曹峰这回必定砸了重金买通上层,一个小翻译……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龙二眼中寒光一闪,厉声说:“那就不指望他,直接找曹峰的对头,袁三海!他俩势力相当!咱们给袁三海通气投奔他,直接掀了曹峰的盘算!曹峰想借刀,咱就让这把刀,反过来捅穿他的喉咙!” 李迅立刻会意,点头说:“投奔袁三爷,倒也是个主意!” 袁三海只是曹峰名义大哥,曹峰暗地里早想对他取而代之,俩人关系剑拔弩张,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龙二对李迅点头,说道:“没错!袁三海最忌惮手下坐大。曹峰想借这走私搭上日本人的线,扩充自家势力,袁三海能忍? 找人,把曹峰的‘宏图大计’和他私藏军火的事,添油加醋捅上去!重点提城西仓库那两箱汉阳造——上个月曹晓亮鬼鬼祟祟运进去的‘硬货’!” 李迅瞳孔一缩,意领神会的说道:“你想利用武器,栽他抗日?” 龙二冷笑着说道:“对啊!袁三海手下有日本人的别动队,抓抗日的,这样他出手名正言顺!” 龙二说完,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找‘老烟枪’!这老油条早年就在袁三海门下混,贪墨被撵出来,专靠倒卖消息吃饭。 他那张嘴漏风,可也懂规矩。三百现大洋,让他今晚务必把话塞进袁府管家耳朵里!仓库钥匙,你今夜能弄到吧?”说着,龙二利落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给李迅塞过去。 李迅接过银票,眼中凶光毕露的答应着说道:“包我身上!曹晓亮那兔崽子,晚上常去‘聚财坊’赌,老子让人灌翻他,顺带摸了钥匙!” 龙二点头,沉声如铁说道:“手脚要快!明晚货就得上船,没时间了!” 两人眼神一对,分头没入码头喧嚣之中。 回到据点,龙二立刻召来老陈。 利用系统给的感知能力,感知到老陈那股子发自肺腑的忠诚,他不再遮掩。 把曹峰要陷害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了老陈。 老陈听完,声音激动得声音发颤,对龙二说道:“二爷!您信我,老陈拼了命也值!我去拿样东西!肯定能帮上您!” 老陈说着,转身捧回一本泛黄账册和一份染血的名单,严肃的低声说:“曹峰这些年倒腾军火、给日本人当眼线,坑害了多少抗日志士啊…几个月前复兴社津塘站,就是他出卖的,证据都在这儿!这是他卖国的铁证!” 龙二快速翻看,触目惊心。他重重拍了下老陈肩膀说:“好!就让这老狗血债血偿!” 一个名字跳入脑海——吴敬中!玩死局,这位复兴社的才是行家! “老陈,快请吴先生!就说有笔,能让曹峰掉脑袋的买卖,刻不容缓!” 老陈惊讶的问道:“二爷,吴先生现在也就一普通商人,给他说了管什么用啊?” 龙二压低声音道:“老陈,我实话告诉你,吴敬中是复兴社的人,他会给他的复兴社弟兄报仇的!” 老陈恍然大悟,然后飞奔而去。 龙二伏案疾书,笔走龙蛇间,一封密信已然伪造完成: 货备妥,汉阳造两箱存城西仓,暗号''春风不度玉门关''。盼组织接应。 ——峰 墨迹未干,吴敬中已随老陈飘然而至,长衫金丝镜,笑容温润的问道:“老弟,什么买卖这么急?” 龙二将伪造的信和那两本血债账册推过去,然后说道:“大哥,您掌掌眼,这‘生意’能要人命不?” 吴敬中拿起信扫过,目光渐渐凝实,嘴里有些意味不明的说:“呵…曹峰?抗日?”他嘴角微扬,曹峰就是铁杆汉奸,对这栽赃心知肚明。 但吴敬中翻开两本血债账册,眼睛杀机四现。 敢出卖复兴社,必须除掉此人! 三个月前的津塘复兴社覆灭,就是曹峰的出卖的原因,自己受命复建了津塘站,这个仇必须报! 龙二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然后说道:“不止,他明天还想借日本人的刀,栽赃我和码头的李迅。想请吴大哥帮个忙,让这封信,‘意外’落到日本人手里。” 自己的身份有‘党国’背景,吴敬中对龙二没有刻意的遮掩。 毕竟自己当年在津塘做过的事很轰动,上次见面被龙二点出来了,自己没跟他说破身份。 现在龙二猜出自己身份,吴敬中也没有过多惊讶。 上次龙二用‘贪财求利’的方式,泄露给自己日本人的军事情报,从上次就能看出,龙二猜测出了自己的身份。 上次那份情报核实了,准确,也算是龙二的‘投名状’。 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事情就可以说开了。 吴敬中点了点头,他没推脱遮掩,只是似笑非笑,然后说道:“借刀杀人?老弟这棋下得险啊。不过…,我凭什么帮你!” 龙二指了指自己说:“吴大哥,帮我,您立功受赏,我也自保上位。以后您有需要,我尽力而为。” 接着龙二,从抽屉里“啪”地排出五根黄澄澄的金条,继续说道:“大哥,定金!事成以后,走私这条线上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刻告诉您,以后咱们兄弟是一条船的人,咱们在津塘一块做事!我这等于把命交你手里了!” 龙二这是拿情报渠道换吴敬中帮自己,说这话,更是投名状。 吴敬中眼底精光一闪,说道:“爽快!” 倒不是吴敬中现在就贪财,实在是复兴社刚刚重建,需要情报渠道,龙二人际关系四通八达,在码头和黑市都混得有声有色,跟他合作,情报不会少。 再说用复兴社帮了龙二,就等于抓住了龙二的把柄。 勾结‘党国’,陷害自己拜门‘老头子’曹峰。这事传出去,不管日本人还是江湖上,都不会再容下龙二。他就只能投靠自己。 再说跑码头的江湖人,他们都有点血勇之气,心底里厌烦日本人的很多,消息也灵通,关系人面也广,他们能人不少,可以为我所用。 吴敬中不再废话,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薄纸,轻轻展开。 上面是几行看似杂乱的电码字符,下方附着一行译文: 城西仓库,汉阳造二箱。春风不度玉门关。 吴敬中指尖点着那张纸,声音带着冰冷的专业感,冷静地说道:“光一封信,份量不够。这是前几天刚被日本人‘破译’的我方电台。 日本人,更信他们自己查到的。”他抬眼,目光如锥,继续说道:“我可以让电台稍后发出这个消息,日本人很快就能截获破译。但这消息,你必须坐实。” 用党国刚暴露的电台,去坐实一个消息。 龙二心头剧震,瞬间明白这“电台情报”才是真正的杀招!比一枚孤零零的‘密信’致命百倍! 日本人自己拦截电文破译,根据情报,顺带搜查核实,人证、物证,齐全.....简直完美! 他斩钉截铁道说:“吴大哥放心!城西仓库里的汉阳造,跑不了!李迅亲眼所见!时间、地点、东西,我保证严丝合缝!” 吴敬中满意地点点头,龙二和李迅还算是曹峰的手下,曹峰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准备叛变。 家贼通外鬼,曹峰死定了! 吴敬中又摸出那枚磨损的镰刀锤子铜徽,对龙二说:“你伪造的密信,要放到曹峰家里,顺手把这个,塞进曹峰贴身的衣物夹层。算是……锦上添花。” 吴敬中的敌方电台‘被破译’,再让得到消息的日本人自己搜索一下,人证、物证、甚至党徽细节、时间、消息都对得上,曹峰死定了。 送走吴敬中,夜色如墨。 龙二深吸一口气,新强化的“透视之眼”异能全开,身形如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向曹宅。 他避开守卫,潜入曹峰卧房,精准地将铜徽掖进衣架上的马甲内衬,又将那封伪造的密信,斜插在书桌的紫檀笔筒旁。 做完这一切,他无声退走。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恰好照亮笔筒边那封密信,散发着无形的杀机。 第11章 斩草除根 次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津塘码头。 龙二伫立在湿冷的晨风中,目光看似落在忙碌装卸的工人身上,实则绷紧了全身的弦。 今日,便是赌局揭盘,直接分生死!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迅的身影快速的拨开雾气,冲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高兴的对龙二说:“成了!龙二!曹峰那老狗,被日本宪兵堵在宅子里,抄走了!” 龙二眉梢微挑,故作讶异,面上疑问的说:“哦?” 龙二心底却一片了然过程,但是吴敬中跟自己的事,必须保密,不能让李迅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 然后李迅故作聪明的给龙二分了局势: 曹峰势力膨胀得太快,早已是袁三海的眼中钉。 他通不通共根本无所谓,挡了袁三海的路,让袁三海睡不安稳才是真! “听说袁三海从曹峰贴身马甲里搜出了赤党的铜徽,书房里还摆着给‘组织’的密信!”李迅凑得更近,气息喷着白雾,“更绝的是,袁三爷的人领着日本兵直扑城西仓库,直接起出来两箱汉阳造!现在满城都在传,曹峰是通共的奸细!” 袁三海早就想除掉曹峰了,如今曹峰那些‘抗日’证据送到他手里,当然不留情面直接抓人。 如今曹峰这棵大树一倒,底下盘根错节的势力,正是袁三海吞并的肥肉。 龙二和李迅及时通知了袁三海,袁三海也承诺不动两人,所以这边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龙二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于是问李迅说:“那……咱们的‘茶叶’?” 李迅眼中精光一闪,笑着说道:“放心!日本人正围着曹峰这条‘大鱼’转,码头查得反倒松了。亨利的‘茶叶’,已经安安稳稳上了‘桑伊河’号的底舱!” 龙二颔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 然而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怒骂传来。 曹晓亮带着几个心腹打手,气势汹汹地冲开薄雾,直逼到二人面前,脸色铁青得吓人。 “龙二!李迅!”曹晓亮双目赤红,声音嘶哑的喊道:“我叔被人栽赃陷害!你们就杵在这儿干看着?!你俩还是不是他门徒?!” 李迅抱臂冷笑,嗤了一声说:“晓亮,你这话说的!老大出事,我们谁不着急上火?可抓人的是日本人,点出城西仓库的是袁三爷!曹老大可是袁三爷的徒弟。袁三爷抓自己徒弟,还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你让我们哥俩怎么办?拎着脑袋去宪兵队劫大狱吗?” 曹晓亮听完李迅的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立刻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袁三海那老狐狸忌惮我叔!你们……”他走的太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迅脸上。 李迅正要揍他。此时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不知何时已围拢过来,为首的军曹眼神如鹰隼般扫视。 一声生硬冰冷的中文断喝如刀般劈开喧哗,问道:“曹晓亮!” 曹晓亮浑身一僵,嗫嚅的说道:“太、太君?我…我是…” 军曹毫无废话,一挥手,对手下命令道:“带走!”两名如狼似虎的日本兵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曹晓亮双臂。 曹晓亮拼命挣扎,憋屈的喊道:“为什么抓我?!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脸因恐惧和愤怒扭曲变形。 军曹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冰的说:“你叔叔的手下,招供你是赤党在帮会的联络人!带走审讯!” 在曹晓亮绝望的嚎叫声中,他被粗暴地拖离了码头。 咸腥的海风卷着薄雾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 龙二望着那挣扎远去的背影,瞳孔深处骤然收缩——日本人竟连根拔起! 他猛地侧头看向李迅,对方眼中同样翻涌着震惊与后怕。 李迅喉结滚动,不确定的问龙二说:“连曹晓亮都抓……”没说完话,他的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武器,声音干涩,“袁三海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李迅这是怕了,袁三海会不会把自己也抓了? 龙二安慰道:“不留后患,才是袁三爷的手段。曹晓亮姓曹,咱们不是啊!别怕!” 龙二劝解着李迅,继续说道:“现在不是瞎琢磨的时候。曹峰一倒,他手下那些兄弟,码头上的、黑市里的,难保不起别的心思。当务之急,是把人心稳住,把地盘攥在手里!” 李迅眼中狠色一闪,点头答应着说:“二哥放心!码头这边,我的人能镇住!谁敢炸刺,我剥了他的皮!黑市那边…” 龙二截断李迅的话,回复说:“黑市交给我。”龙二说着,锐利的目光扫过码头上神色各异的苦力和帮众,然后继续说道:“亨利那批货安稳出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得让袁三爷看到,这片地界儿离了曹峰,有咱们在,照样转得稳当!” 李迅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龙二不再耽搁,迅速返回黑市据点。 不大的厅堂内,烟雾缭绕,十几个各管一摊的小头目早已聚齐,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见龙二推门而入,众人“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身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率先按捺不住的喊道:“二爷!”他嗓门洪亮却难掩焦躁的继续说:“外头传疯了!曹爷…真让日本人拿了?还…还通共?这他娘到底怎么回事?!” 龙二走到主位前站定,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无形的“透视之眼”异能悄然铺开,瞬间捕捉到众人纷乱的情绪:惊疑、恐慌、茫然,甚至还有几丝隐晦的贪婪和蠢动。 龙二不紧不慢的坐下,然后才平静的说:“诸位兄弟,曹爷遭了难,消息是真的。”龙二说这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住了所有杂音。 厅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窃窃私语嗡嗡响起。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忧心忡忡地问说:“二爷,曹爷倒了,袁三爷那边是曹爷死对头…咱们这摊子生意,往后可怎么办啊?…” 龙二沉稳开口说:“袁三爷那边,我会请示。”瞬间,龙二的话,吸引了所有目光。 这句话意思太多了,龙二请示袁三海,那就是龙二是袁三海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龙二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码头那边,李迅暂时主事。至于咱们黑市这块,”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继续说道:“眼下非常时期,先由我龙二暂代,一切照旧,稳住局面为上!”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为之一变。 有人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有人眼神闪烁,飞快地算计着;还有人面露不甘,却不敢表露。 龙二的感知里,那些躁动的情绪大多被一种“有主心骨”的安定感暂时压下。 老陈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手里捧着一摞账本,声音平稳说:“二爷,所有账目、货单都已理清,随时听您吩咐。” 老陈以前是曹峰的人,这些人全知道!老陈他都认了龙二,自己还说什么,认了! 龙二点点头说:“老陈办事,向来稳妥。”他再次看向众人,继续说道:“诸位兄弟,眼下是风口浪尖!各人把手里的摊子看紧,该收的账,该走的货,一切照常!别让外面的豺狼钻了空子,也别让自家兄弟寒了心!至于曹爷的事…”他语气沉凝,“我会尽力周旋,打探消息。”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曹峰活不成了! 你个叛将去打点周旋,曹峰能活才怪! 但龙二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像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疑虑未消,但总算有了主心骨。 众人应诺着,心思各异地陆续散去。 厅内只剩下缭绕的烟气和龙二、老陈二人。 第12章 曹峰的靠山 老陈从袖中摸出一叠泛黄的账本,对龙二说道:“二爷,这是曹峰跟日本高官和士兵走私的记录,上面分红给谁、给多少,一笔笔都清清楚楚。” 龙二指尖划过纸页,心念微动,悄然激活透视之眼——账本夹层里,竟藏着半张去奉天的火车票!这年月,进奉天可不容易! 他不动声色将票塞进袖口,抬眼时,语气已冷如寒冰说:“曹峰在黑市,还剩几个心腹?” 老陈推了推眼镜,利落地说道:“账房刘三、仓库老鬼,还有三个跑码头的。不过风声一紧,今早都来探过口风。刘三那小子眼神发飘,怕是…想卷款跑路。” 龙二眼中寒光一闪说:“刘三?就是总爱在账目上‘描红’做假账的那个?” ‘描红’就是做假账。 老陈点头说:“正是他!曹峰被抓的消息刚透出来,他就急着变卖手里的货,明摆着要溜。” 龙二冷笑一声说:“别让他跑了,这种货色,既贪心又胆小,最容易问出来底细。仓库那边呢?” 老陈压低了声回复龙二说:“老鬼倒是守着货没挪窝…,可我看他脸色不对,怕是…有把柄在外人手里。” 龙二沉吟片刻,说道:“老陈,现在就去把刘三叫来,就说我要查账。手脚干净点,别惊了旁人。” 老陈会意,匆匆退下。 龙二取出那半张车票,指腹摩挲着“奉天”二字——伪满洲国的地盘。 曹峰,果然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不多时,刘三被带了进来。 这瘦猴似的中年人一进门就点头哈腰:“二爷,您吩咐?” 龙二盯了他几息,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碗叮当响,厉声喊道:“刘三!你好大的狗胆!” 刘三吓得腿一软,可怜的说:“二、二爷…我…小的冤枉啊!” 龙二厉声如刀,的说道:“曹峰刚被抓,你就敢卷款私逃?说!想往哪跑?奉天吗?!” 刘三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扑通”跪倒,低着头说:“二爷开恩!开恩啊!我…我也是没法子!曹爷出事前交代过,让我保管些东西…说万一…万一他有个好歹,就让我带着东西去奉天…找…找张燕卿!” 张燕卿(耐甫)… 龙二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个名字。 清末名臣张之洞(香涛)之子,日本学习院出身。 1922年任津塘县知事兼宣隶全省官产处坐办、盐款清理处副处长、兵灾善后清理处帮办、津塘市政公署会办。 1926年,他担任津塘市特别区市政管理局局长、直隶省石门警察厅厅长。 1927年任交通部参事、东北边防军驻吉副司令公署秘书。 1931年任长春市政筹备处处长、吉林实业厅厅长。 难怪曹峰这南皮泥腿子的黑道实力能膨胀至此,原来背后杵着这么一尊同乡大佛! 若非张耐甫提前几年去了伪满洲,这津塘黑道的天,怕是早被曹峰掀了。黑道做大,都是官面上有后台。 张燕卿这个后台,来头实在是大了点! 龙二眯起眼,寒芒在眼底流转:“东西呢?” 刘三抖如筛糠,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就…就这个…曹爷说…这是他的…保命符…” 龙二一把抓过,扯开油纸。 里面赫然是一本名册! 密密麻麻记录着津塘各帮派与日本人勾连的铁证——交易时间、地点、金额,甚至夹着几张日本军官亲笔签收的收条! 龙二看了看账本,然后齿缝里挤出冷笑,说道:“好个曹峰…,攥着全津塘的命门当护身符,难怪敢如此猖狂!” 有这东西在手,黑白两道都得低头。曹峰若真逃去奉天,攀上张燕卿那高枝,十有八九能活下来。 曹峰不会是‘满铁’的探子吧?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1906年至1945年间在满洲设立的日本公司,简称“满铁”。 其东亚经济调查局,是搜集国内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情况的情报机构。 刘三抖着声问龙二说:“二…二爷…小的…能走了吗?” 龙二收起名册,面无表情说:“走?去哪?从今儿起,你老婆孩子会有人照顾的,你就放心去见曹爷吧!” 刘三如五雷轰顶,磕头如捣蒜的答应着说:“二爷!饶命啊!二爷!” 龙二点了一下头,手下的阿虎和阿豹,就安排刘三去‘投河’了。 龙二立刻派人去仓库寻老鬼。 回报却快得惊人:老鬼已服毒自尽,临死前,一把火烧了其中一个仓库还有里面积年的账册文书。 老鬼全家都在津塘…他不死,家里就得遭殃… 龙二心下了然。 烧了底单,仓库的烂账就成了无头债,谁接手都得重新造账。 这老鬼,死也要给一堆贪心的垫背…又或者,是有人逼他自杀,是灭口? 龙二知道要想生意顺畅,就须清理干净手下,不是自己人的,不能留。 龙二喃喃的说道:“曹峰的后手…比想的深。” 曹峰必须死,且得立刻死! 日本人多留他一天,自己的脖子就多悬一把刀。 以前不知他背后是张燕卿,如今既已明了,更容不得他多喘一口气! 一旦曹峰脱身,头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龙二这些“叛将”,必遭血洗! 袁三海和他是外斗,可以慢慢来,内部叛徒肯定先死。 龙二转向老陈,声音低沉:“老陈,王琳和巧儿,安顿妥了?” 老陈躬身回答说:“昨晚就送进万花楼了。媚仙老板让您放心,万花楼的规矩,没人敢乱闯。外宅那头,也布置成了卷细软跑路的模样。日本人…犯不着盯着两个女流穷追。” 第13章 曹峰必须死 窗外,津塘的暮色沉沉。 龙二起身,整了整衣领,声音沉静的说道:"老陈,备好账目,今晚去见袁三爷。顺便,把这名册抄录一份。原件,我们给三爷送去。" 老陈听完,脸色骤变,劝着龙二说:"二爷!这可是保命符啊!您要亲自送去?" 龙二笑着看了一下老陈,然后冷静地说道:“保命符?呵,老陈,你细想想。这不过是一本记录伪政府官员和日本人勾连贪墨的烂账。曹峰以为攥着它就能飞黄腾达,危难时有人保他?” 龙二看老陈点头,只能继续分析给他说:“可日本人只需一句‘抗日份子’,不需要任何审判,就能抄家灭门,斩草除根!那时,这本子上的人,就算有把柄在曹峰手里,他们也不怕,这些人但不会救他,只会盼着他早死早干净!然后这些把柄就没了!” 说完,龙二拍了拍老陈紧绷的肩膀,语气转沉的说:“眼下就我们这点实力,不管是本地的日本人,还是监察他们的满铁,日本人的内斗绝对不能参与,我们只管在黑市上稳稳当当挣钱。所以这东西揣在手里,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 “袁三海可以直接联系上津塘本地的日本高官,这东西交给他,他有用。咱们也趁着这个机会,把黑市牢牢攥在手里!” 老陈本来还想再劝,但触及龙二不容置疑的眼神,终是咽下话头,重重一点头说:"我这就去办。" 夜色如墨。 龙二换上不起眼的黑色长衫,意念微动,几把用惯的手枪和几枚沉甸甸的手雷便悄然隐入他自己的空间之中。 在老陈引领下,两人穿街过巷,在戒严前抵达袁三爷府邸。 门前,持枪保镖如临大敌,来回巡视。 龙二甫一靠近,便被厉声喝止。 为首保镖目光如鹰,喊道:"站住!什么人?!" 老陈趋前半步,恭敬的回答道:"青帮龙二,求见袁三爷,有要事相商。" 保镖上下打量龙二,嗤笑着说:"龙二?曹峰手下那个捞偏门的?三爷是你想见就见的?" 龙二不慌不忙,一把银元悄无声息塞进对方手心,同时递出一封信,然后说:"劳烦通禀,就说龙二有关于曹峰的情报。" 保镖掂了掂银元,又瞥了眼信封,略一犹豫,转身入内。 片刻后,他快步返回,态度恭敬了几分,客气的说:"龙二爷,三爷有请。" 穿过几重庭院,行至内门,又被几名护卫拦下搜身——袁三海投了日本人,刺杀不断,府内如同铁桶。 龙二坦然受检,所有武器都在自己的随身空间之内,自然查无可查。 终于,龙二被引入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 袁三海踞坐太师椅,脸色阴鸷。 龙二抱拳行礼,姿态恭敬的叫了一声:"袁三爷!" 袁三海眼皮微抬,阴森的问说:"龙二?曹峰刚栽,你就明目张胆的登我的门?胆子不小。" 龙二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说:"三爷明鉴。曹峰背弃帮规,出卖兄弟,死有余辜。 龙二眼里,三爷您才是青帮的定海神针。 曹峰也好,我也罢,都是您的马前卒。 我龙二,绝不做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事!" 袁三海冷笑一声,说道:"哦?那你今日,是来表忠心了?" 龙二从怀中取出那本名册,双手奉上,恭敬的说:"三爷,这是曹峰留下的东西。上面记着不少人的七寸。此物干系重大,思来想去,唯有交到您手上,才最妥当。" 袁三海接过,随手翻开几页,脸色骤然剧变,眼中寒芒爆射,问道:"这东西,还有谁知道?" 龙二走近几步,声音压低的说道:"除我与老陈,再无他人。就是那刘三,也只奉命保管,不知道里边写的什么。" 袁三海眯起眼,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龙二刺穿,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自己留着?有了它,津塘你大可横着走!" 横着走? 龙二心中冷笑。 这烫手山芋,拿出来就是捅了汉奸窝,得罪所有收过钱的豺狼和日本人! 记下名单,继续送钱铺路,闷声发财才是正理。 留着这黑账当护身符?那是嫌命长! 他此来,正是要借袁三海的手,让袁三海明白曹峰背后杵着张燕卿这尊伪满高官! 若让曹峰喘过气来,借张燕卿之力翻身,将来要清算的,就有他袁三海! 龙二面上毫无波澜,坦然的说:"三爷,曹峰是您的门下,我龙二也就是您的门下。我跟曹峰不一样,不忠不孝的事,我不做!这东西在我手里是祸非福,只有交给三爷您处置,结果才能最好!" 袁三海沉默片刻,目光在龙二脸上逡巡,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道:"好!好一个龙二!曹峰有眼无珠,埋没了你这等人物!" 说完袁三海霍然起身,重重一拍龙二肩膀,坚定地承诺说:"从今往后,黑市就归你打理!只要忠心办事,我袁三海,绝不亏待兄弟!" ....... 龙二躬身说道:"多谢三爷提携!"说完,随即取出一个锦盒,"还有一事,黑市运营这个月的账,我来交给您。"说完,打开盒子,盒中的十根金条灿然生光。 曹峰几乎是明着做假账,该给袁三海交的钱,少得可怜,有龙二这个痛快交钱的样子一对比,袁三海对龙二更满意了! 袁三海眼中掠过满意之色,点头说:"嗯,办事比曹峰利索。"他收起锦盒,声音陡然压低,"鬼子最近查管制药物查得紧,自己小心。有动静,我会提前递话。" "是,三爷。" 踏出袁府森严的大门,龙二才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暂时,安全了。 有袁三海的答应,他在津塘黑市的根基,算是初步扎稳。 书房内。 袁三海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如同寒冰。 他看也不看那装着金条的锦盒,一把塞进管家怀里,声音透着刺骨的杀意说道:"立刻!这些金条,送去给松本太君!告诉太君——曹峰,必须活不过今夜!" 管家捧着锦盒,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其中分量,连声应道:"是!三爷!" 转身疾步而出,身影没入黑暗。 袁三海独自留在灯下,指腹用力地、几乎要抠破纸页般,摩挲着名册上那个刺眼的名字——张燕卿。 后面紧跟着的数目,是最大的一笔!正是在此人在津塘掌权时,曹峰势力膨胀得最快! 袁三海从牙缝里挤出低吼:"曹峰…" 说完袁三海眼中凶光毕露,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你真是…死不足惜!" 袁三海真的是害怕了曹峰,曹峰早就勾结了张燕卿,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出了府门,老陈早已候在暗影里然后问道:"二爷,如何?" 龙二让老陈跟着自己,然后回答他说:"黑市,归我们了。" 龙二眼中忧虑一闪而过,对着老陈继续说:"眼下只剩最后一关——曹峰必须死!只有明天传来他的死讯,这事才算尘埃落定。日本人追查抗日分子在所难免,我们谨慎些,总能周旋过去。" 老陈目沉稳安慰龙二说:"二爷放心,各方动静,我会死死盯住。不会出差错的!" 第14章 委座连说了三个‘好\’字 夜阑更深,海河暗涌 复兴社津塘站的安全屋内,煤油灯芯“噼啪”爆出几点火星,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压抑的空间。 墙角的老式座钟,钟摆每一次沉闷的晃动,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吴敬中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破转椅里,椅子不堪重负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燃至尽头,明灭的红点映着他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眼眸。 烟灰簌簌落下,烫在摊开的泛黄《中央日报》头版——“全国抗日大同盟成立”的油墨大字上,烙出几个焦黑的孔洞。 桌上,摊开的密码本和几份加密电文在烟雾中显得影影绰绰。 “咔嗒!”门锁弹簧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报务组组长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厚重的木门,带起一股冷风,吹得桌上电文哗哗作响。 一向沉稳的报务组组长,此时额角汗珠密布,喉结在卡其色制服领口剧烈滚动,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站长!戴老板…戴老板电文!急件!” 牛皮纸信封在他手中被捏得发皱变形,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双手递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的念道:“您策划的津浦线敌军物资截获案…成了! 委座召见戴老板,对您点名表彰! 说我们津塘站是…是‘党国暗线的定海神针’!” 报务组组长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气声吐出最关键的一句,继续说道:“委座对您连说三个‘好’字,还亲口赞誉您是‘党国功臣’!戴老板特别交代,要给津塘站全体同仁…记大功!” “吱嘎——”破旧皮转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吴敬中猛地前倾身体,夹烟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接过译稿。 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只有嘴角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逐字逐句地扫过电文,指尖在“定海神针”、“党国功臣”几个字眼上微微停顿。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 “呵…”一声极轻的笑声从吴敬中鼻腔里溢出。 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最后化作一阵昂天大笑,在逼仄的安全屋内回荡,震得墙角灰尘簌簌落下。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猛地站起身,笑声戛然而止,眼中精光爆射如电,哪里还有半分疲惫? 抗战最艰难的时刻,国军战场节节败退,后方情报部门也是异常溃败,津塘站几个月前几乎被连根拔起。 他吴敬中临危受命,重组不过三月! 刺探日军核心军情、截断日军前线命脉补给、借刀诛杀汉奸曹峰、重创日伪情报网…这一桩桩泼天之功,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成! 戴老板亲自嘉奖,委座玉口赞赏! 这份沉甸甸的荣耀,足以让他在复兴社内地位飙升,更是在整个党国情报系统中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翻腾的炽热,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兄弟,每人赏现大洋五十!行动队额外加发十块!阵亡及伤残兄弟的抚恤,按最高标准,三日内务必发放到位!”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报务组长:“立刻给戴老板回电:津塘站全体同仁,感念委座嘉勉、戴老板栽培!必当恪尽职守,枕戈待旦,再接再厉,以报党国!效忠领袖,万死不辞!” “是!站长!”报务组长挺直脊背,肃然敬礼,眼中也燃着激动的火焰,转身快步离去。 厚重的铁门再次合拢,安全屋重归寂静。 吴敬中缓缓坐回转椅,破旧皮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张年轻、机敏、带着几分江湖痞气却又深藏不露的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龙二。 “这小子…当真是块璞玉,不,是块裹着泥的狗头金!”吴敬中喃喃自语,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曹峰那老狐狸盘踞津塘多年,根深蒂固,手下能人不少,偏就被他这看似不起眼的‘钱袋子’给掀翻了天…不仅能搞到绝密军事情报,还能借力打力,把袁三海、日本人全算计进去…这份心机手段,这份胆魄…” 第15章 入局 吴敬中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薄薄的档案。封面赫然写着两字:龙二。 翻开,里面是近期搜集整理的资料:冀省沧州人士,自小练武,被曹峰看重,做了青帮小头目,后来执掌曹峰黑市财源,心思慎密,人情练达,自学精通英语,与万花楼媚仙关系匪浅,接手黑市后迅速稳住局面…信息不多。 “一个混迹黑市、舞刀弄枪的帮派分子,一直上进,忙着做着生意还学着英语?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做成管制的药品买卖?还能精准拿捏袁三海那种老狐狸的心思?” 吴敬中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猎手发现珍贵猎物时的光芒,自言自语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小子不但人机灵,还这么上进。可惜不在官场,在江湖.....” 他捻灭烟头,眼中算计的光芒更盛。 龙二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一个提供情报的线人。 他扎根津塘黑市,触角遍布三教九流,消息灵通得可怕;他行事看似莽撞实则滴水不漏,胆大心细;他能在日伪、汉奸、江湖帮派之间游刃有余…这简直是天生为敌后情报工作打造的奇才! 若能将其彻底纳入复兴社麾下,成为他在津塘地下世界的一把“暗刃”,其价值将无可估量! 风险?自然有。江湖人重利轻义,心思难测。 从情报看,龙二更是对钱超乎寻常的积极热情,似乎最近还沾染了好色的毛病,喜欢年纪大点的风韵女子。 吴敬中自信,只要人有需要,自己筹码足够,没有撬不开的锁。 钱不够?那就再加!党国的名义、抗日的旗帜、滔天的权势、无尽的财富、各种的美色…还有他吴敬中这双能识人、能驭人的手! 打定主意,他拿起桌上那部经过写着密语的黑色电话,拨通了号码。 ------- 黑市据点,灯火摇曳。龙二正伏在宽大的红木书案前,指尖蘸着朱砂墨,在一本厚厚的流水账册上勾画。 油灯的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墙上,显得专注而沉静。 老陈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二爷,吴老板电话。” 龙二笔尖一顿,一滴朱砂落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头也没抬问道:“说什么了?” 老陈回答道:“密语破译,约您明晚子时,老地方见。说有要事相商。”老陈顿了顿,补充道:“听语气,很…热切。” 龙二放下笔,用镇纸压住账册,身体靠向椅背。系统强化后的感知让他捕捉到老陈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说道:“热切?听说日军的后勤军需被劫,日军大本营震怒,下令彻查。 津塘日方把情报泄密的责任就栽到了刚抓曹峰身上,这事吴敬中参与策划的。 他应该是刚立下大功,得了上峰嘉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时候‘热切’地找我这个江湖混混。老陈,你说,他还图什么?” 老陈推了推眼镜,沉吟道:“二爷您这次功劳太大。日军物转运路线、设计铲除曹峰,桩桩件件都是捅破天的事。复兴社做事没有人情味,不会说是合作,吴敬中怕是想把您彻底攥在手心里了。” 龙二轻笑一声,说道:“攥在手心?”龙二眼中却毫无笑意的继续说:“他想把我变成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一把只听他号令的刀。”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带着远处海河特有的咸腥味。 龙二继续说道:“袁三海刚给我套上蹶子,这位吴站长,又想给我拴上链子。” “那…二爷,咱还去吗?”老陈问得小心翼翼。龙二如今是黑市的定海神针,他的安危牵动太多人心。 龙二关上窗,语气斩钉截铁的回复道:“去,当然要去。这世道挣钱做买卖,不可能只认一个主顾!日本人、袁三海、吴敬中…甚至伪满那边可能存在的张燕卿,都是‘路’! 虽说这世道逼着我们进了黑道,但我们龙国人不能忘本,再说多条路,多一个抗争的机会,能安全谨慎地为国出力,咱们就要把握住! 龙国这么大,日本人迟早滚蛋!” 龙二转过身,目光锐利,声音坚毅的说:“这世道,想当棋手,就不能怕入局。关键是怎么入,入哪边,入多深!” 自己知道历史趋势,吴敬中是自己以后要抱得大腿,现在他更是在抗日,这是民族大义,有危险,很危险,但必须要帮! 龙二感触到老陈的担心,他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说道:“放心,我有分寸。咱们的根基在津塘,在黑市。袁三海要的是钱和听话,吴敬中要的是情报。只要安全,能挣钱,…就先照他们的要求做!” 老陈看着龙二沉稳自信的眼神,心中的忧虑稍减,用力点头说:“明白了,二爷!我这就去安排,明晚护送您过去。” 龙二答应一声,重新坐回书案后,目光落在那晕开的朱砂上,鲜红刺目,像一滴凝固的血。 对老陈说道:“备车,低调些。另外…”他指尖敲了敲桌面,想了想继续说道:“通知媚仙姐一声,就说我今晚有事,晚点再去万花楼看她。” 老陈会意,躬身退下。 龙二抛开脑海中王琳和媚仙那千娇百媚的样子,压下心头的燥热。 屋内重归寂静。龙二闭上眼,精神沉入识海。那半透明的系统光屏再次浮现: 【姓名:龙二】 【空间:12立方米】 【身体素质:7(+1)】 【异能:透视之眼(初级·强化):可感知目标情绪波动】 【剩余能量点:15】 “感知情绪…”龙二默念着新强化的能力。 明晚与吴敬中的会面,这能力将是洞穿对方心思的关键! 他需要知道,吴敬中的“热切”背后,是单纯的利用,还是更深层次的招揽?是合作,还是收编? 第16章 编外人员 子时的梆子声敲过三响,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包子铺的油布幌子上,发出噼啪声响。 龙二推门而入,蒸腾的面香混着羊杂汤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一身寒气。 这是第一次见吴敬中时候的饭店,看来这店是复兴社的据点。 吴敬中临窗而坐,招呼人端出两笼刚出笼的包子。 他黑色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他的目光在龙二进门时便牢牢锁定,带着审视的锐利,更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灼热与志在必得。 吴敬中笑着对龙二说:“老弟,守时。” 说着,吴敬中推过一笼包子,指尖敲了敲油渍斑驳的木桌,声音带着难得的轻松,笑着继续说:“尝尝,还是这个味儿,刚出笼的,地道。这乱世,能安稳吃口热乎的,不容易。” 龙二扯下围巾,在对面落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吴敬中——系统界面瞬间浮现,对方情绪波动如细浪:兴奋(70%)、算计(25%)、警惕(5%)。 这兴奋占比极高,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吴敬中刚立下大功,正是意气风发,急于招兵买马巩固势力之时。 龙二恭敬地弯了一下腰,点头,然后才坐下,笑着道:“吴大哥赏脸,小弟哪敢迟到?” 说着龙二捏起包子,咬破面皮时汤汁滋溜入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龙二故意高兴的含糊道:“好吃,尤其是跟大哥一起吃,味道更好。上次跟您吃完饭,我是逢凶化吉,一路顺风。哈哈,大哥是我的福星!” 吴敬中闻言,嘴角笑意加深。他目光锐利依旧,却多了几分自矜的说:“哈哈哈,老弟谦虚了,是我沾了你的福气才对。” 两人寒暄着,品尝小吃,相互吹捧了几句。 吴敬中放下筷子,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窗外呼啸的北风,小声道:“兄弟你,这手‘借刀杀人’玩得着实漂亮——曹峰伏诛,黑市易主,袁三海那老狐狸都不得不高看你一眼。短短几日,津塘卫的风向,就让你搅动了半边天。” 龙二抬眼,迎上吴敬中的目光,语气带着江湖人的直爽,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说:“大哥说笑了。我是混口饭吃罢了,都是时势所迫。哪比得上您披肝沥胆,运筹帷幄,为党国尽忠。”他刻意加重了“党国”二字,观察着对方反应。 吴敬中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情绪波动中算计的成分陡然升至40%,警惕则降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1%。显然,“党国”二字戳中了他此刻最得意之处,也让他更笃定了龙二的可控性。 吴敬中不在绕弯子,直接说:“兄弟是个明白人。”说着,吴敬中从袖中摸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龙二面前,指尖点在信封上,发出笃笃轻响,继续说道:“不瞒老弟,我确实是党国复兴社的,如今忝为津塘站代理站长。我非常赏识你的才干和胆识。这次约你,就是想请你…正式为国效力!” 龙二没有立刻碰信封,反而掏出香烟,慢条斯理地点上:“为国效力?吴大哥,您抬举了。小弟就是个混江湖的,做点小生意我行,搞情报玩心眼…怕误了党国大事,也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吴敬忠收敛起喜色,沉声问道:“兄弟,为什么呀?” 看吴敬忠脸色不好,龙二解释道:“我龙二黑道出身,讲义气,但也重命。 我可以给大哥你卖命,图的是大哥您义气,信我,护我,将来也能有条出路,不背汉奸的骂名! 但我信不过别人,我怕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看不起我这帮派流氓,他们只会把弟弟当工具,用完就扔,甚至为了立功,反手就把我当弃子卖了!” 吴敬中听完龙二的话,语气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道说道:“兄弟此言差矣!国难当头,谁还在乎出身?大争之世,英雄不问出处! 你能搞到日军核心军事情报,能在日伪眼皮底下运走管制药品,能在袁三海、日本人、曹峰三方势力间游刃有余,借力打力,这就是天大的本事!这就是党国急需的奇才!” 吴敬中再次推给龙二那信封,“只要你愿意加入,我即刻以津塘站站长身份,委任你为‘复兴社津塘站上尉联络员’!每月固定津贴二百大洋!行动经费、特别奖励另算!所有情报线由我与你单线联系,无需接触其他任何人,安全绝对保障!” 上尉联络员! 钱倒是无所谓。 官职不小了!复兴社为了拉拢他,下的本钱不小。 但是“上尉联络员”这个名头,在这个年代,是个护身符,也是个催命符。 龙二哈出几口香烟,烟雾缭绕中。 他清晰感知到吴敬中情绪里那股志在必得的灼热(85%)几乎压过了算计(15%)。 他故意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被“重利”打动的意动,随即又换上江湖人的痞气和谨慎:“大哥,” 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龙二混江湖,讲的是‘利’和‘义’。跟着大哥您干,有肉吃,有钱赚,还有条堂堂正正的路子走,小弟我没二话,肝脑涂地也值! 但您刚才说的‘正式加入’…是不是就得听上峰调遣?万一哪天来个我不认识的长官,让我去跟日本人宪兵队硬拼,或者去绑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小弟这条命,还有好不容易在黑市扎下的这点根基,怕是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大哥,您得理解,我…赌不起啊。” 吴敬中眼中精光爆闪,知道龙二在试探底线,也是在讨价还价,要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 吴敬中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必抛头露面,更无需听他人调遣! 你的任务很简单,也很安全:第一,利用你的黑市网络,像之前那样,搜集日伪军政动向、物资调动、江湖帮派异动等情报。 第二,偶尔…利用你的渠道,帮我们送些‘东西’,比如药品、电台零件,或是…需要转移的‘特殊人员’。所有任务,只由我亲自下达,也只对我一人负责!你的人身安全,我吴敬中用项上人头担保!” 他强调着“亲自下达”、“一人负责”,既是安抚,也是彰显他对龙二的重视和控制。 第17章 正式合作 龙二挑眉,疑惑地说道:“送东西?要是送的是磺胺、止血药这些‘药’,就像亨利那批货,没问题,我熟门熟路。 哪怕风险大一点,小批量的一些武器,我能亲自去给您送。 要是送的是‘人’…尤其是‘烫手’的人,或者…是‘炸弹’…”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我这黑市买卖,还有码头李迅那边,可经不起折腾。一次出事,满盘皆输。” 龙二自己有空间,还真不怕送点棘手的东西。空间现在不大,而且里边是静止的,能存放活物。 但是空间秘密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吴敬中理解龙二的顾虑,笑着道:“自然是以情报为主,运输为辅,且以稳妥为上。”说着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印着青天白日徽记和复兴社关防的正式委任状,以及厚厚一叠崭新的法币(约合二百大洋),再次推到龙二面前, 吴敬中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是委任状和预支的三个月的津贴。老弟,考虑三天,三天后给我个准信。这期间,你我就是‘生意伙伴’,这钱,是预付的‘消息费’。”他巧妙地换了个说法,给龙二留足了台阶和缓冲空间。 龙二盯着那叠散发着油墨香味的钞票,又看了看委任状上“上尉联络员 龙二”的字样和鲜红的印章,心中念头电转。 加入复兴社,成为吴敬中的“暗刃”,等于在袁三海的钱袋子和日本人的高压统治之外,又主动绑上了一条名为“党国”的大船。 现在是风险巨大,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但机遇同样诱人,有了这层身份和吴敬中这座靠山,在光复后行事将获得巨大的便利和“合法性”(在抗日阵营内),将来抗战胜利,自己这个“复兴社”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护身符和晋身之阶! 再说吴敬中这个人,是电视剧潜伏中是真的护犊子。 -----这里的犊子仅限李涯和余则成。 陆桥山是郑介民的人,马奎是毛人凤的人,不是吴的犊子。 李涯刚来站里设局陷害左蓝的那次,把站长都当下属使唤,要他去做马奎老婆的工作,还把全站上上下下全关了禁闭。 站长也只是埋怨了几句,没有给他穿小鞋。 后来李涯把总部金疙瘩袁佩林给保护死了,钱思明的事情上也闹了个大笑话,这是多大的罪过呀!站长也一直护着他。 李涯被94军打了一顿,站长在电话里对着94军一顿国粹输出。 要不是斯蒂庞克轿车的威力实在太大,站长肯定把94军许团长绑着送南京法办,给李涯出口恶气。 陆桥山打压李涯,从明面上看,李涯工作总是失误,站长都是一句:扑空了就算了。 许宝风录音那次,站长对李涯就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说说吧! 这是陷害上司啊!吴敬中给保了! 李涯支支吾吾给不出说法,站长也没拿他怎么样,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 作为对比,看看陆桥山在站长那得到的待遇。 陆桥山是郑介民的小老乡,吃里扒外虽然犯家规,但是郑介民死保,按说轻拿轻放就算了,看在郑介民的面子上,不给自己找麻烦。 可站长直接就是掏枪顶住陆桥山脑袋,之后气呼呼地说要毙了他。 不是自己的犊子,他是一点不护着! 站长对于余则成,更是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 像“凝聚意志,保卫领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种非常政治不正确的话,他都能跟余则成讲,这绝对是在掏心窝子,完全没拿余则成当外人。 后面东北战事不利,站长情绪崩溃,倾诉对象也是对余则成。 站长想跑路东南亚,到那里开个厂,还想把余则成带过去帮他。 可以说,站长对余则成,几乎跟对亲儿子差不多。 站长对李涯也不差:李涯在延安被捕,站长想尽办法给要回来,还叮嘱陆桥山尽快交接,让李涯少吃点苦。 站长绝不是那种“用你的时候对你好,用不到了翻脸不认人”的货色。 龙二想到这些,觉得自己跟着这样的人,心底踏实。 自己身负系统,空间、透视、体质强化就是最大的底牌,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能在这夹缝中游刃有余。 龙二忽然咧嘴一笑答应道:“行!”说着,将那一叠法币推了回去,却伸手拿起了那张委任状,在手中掂了掂,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 “钱,大哥你先收着。委任状…我收下,但是您千万要保密,这样是为了保护我,也代表我信大哥您这个人! 但吴大哥,您听我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龙二做事,讲究一个‘义’字当头。我帮您做事,图的是跟着您这样有本事、有担当的人物,为咱龙国尽一份力,将来能挺直腰杆说咱不是汉奸! 更是图您能护住我这条命和我这帮兄弟!‘正式加入’的名分,还有这津贴,暂时就算了。 您就当我是个信得过的‘编外’兄弟,在黑市给您当个耳目,跑跑腿。什么时候大哥您觉得我够格了,或者形势逼得我不得不戴上这顶帽子,我再正式领命!现在这样,我自在,您也放心,如何?” 他这番话,既给了吴敬中天大的面子(收下委任状表示认可其地位和承诺),又巧妙地拒绝了立即被纳入体制的束缚(不要钱,不正式履职),强调了“义”和“信任吴敬中个人”的核心,更留足了回旋余地。 吴敬中看着龙二退回的法币和手中紧握的委任状,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诧异,随即是更深沉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龙二的选择,既表明了对他的信任和投靠之意,又展现了超乎寻常的谨慎和清醒,不贪眼前小利,更看重长远的安全和自由度。 这种“知进退、懂分寸”的手下,正是他最需要的! 吴敬中抚掌赞叹,不再坚持,痛快地收回了法币,然后说:“好!爽快!重情重义,深明大义!那就依老弟所言!从此刻起,你龙二,就是我吴敬中在津塘黑市最信重的兄弟!这张委任状你收好,它代表我的承诺,也代表复兴社对你功劳的认可!将来无论何时,它都是你的一份保障!” 吴敬中将“保障”二字咬得略重,暗示着这份委任状在未来的潜在价值。 然后吴敬中再次压低声音,神色转为严肃的说:“眼下就有一桩事,需要老弟留心。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近期会筹粮,经津塘转运,目的地和具体内容尚不清楚,但级别很高,戒备必然森严。 你利用黑市的触角,特别是码头李迅那边,留意任何异常的大宗货物调动、特殊护卫安排,或者…日本人内部关于‘特殊运输’的风声。一有蛛丝马迹,立刻报我!” 龙二郑重说道:“大哥放心,我也是龙国人,虽然出身泥腿子,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道理我懂,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会尽快给您准确情报。”龙二将委任状仔细折好,贴身藏入内袋。 这既是一个任务,也是吴敬中对他能力的又一次考验。 第18章 万花楼 窗外,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将津塘的夜色染成一片混沌的苍茫。 包子铺昏黄的灯光,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温暖又格外渺小。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关于袁三海动向和津塘近期局势的看法,龙二刻意透露了一些无关紧要但能显示自己“尽心”的黑市消息。 一笼包子见底,热汤也见了碗底。 吴敬中起身说道:“时候不早,我先走一步,老弟也早些回去。”说着,吴敬中重新披上白狐裘,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儒雅商人的气度,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份与龙二心照不宣的默契。 龙二起身相送,说道:“大哥慢走,雪大路滑。” 目送吴敬中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街角,龙二才缓缓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灌了一大口。 已经冷掉的茶水入喉,激得他一个激灵,却觉得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 棋子?棋手? 袁三海的钱袋子,吴敬中的情报网暗刃…看似身不由己,实则都在他的盘算之中。 袁三海要的是钱和听话,吴敬中要的是情报和一把好用的“暗刃”。 只要自己掌握好分寸,利用好系统带来的优势,在这夹缝中,未必不能左右逢源,积蓄力量。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龙二紧了紧衣领,迈步走入漫天风雪。 昏黄的路灯将他孤寂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津塘的夜,深沉如墨。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而他龙二,这个手握异能的异世来客,正悄然将自己变成棋盘上那颗看似被动、实则牵动全局的关键之子。 龙二身边所有的大事件,总算暂时尘埃落定。 悬着的心一放下,那股燥热劲儿便按捺不住地涌了上来。 下一步,是该好好“安抚”那位心思玲珑、刚被冷落、此刻怕是满腹幽怨的王琳了。 还有上次刚被他“折腾”够呛的媚仙姐——此刻,那位万花楼的老板娘,想必正咬牙切齿,却又春心难耐吧? 女人心,也是这乱世棋局里,不可忽视的变数。 龙二抵达万花楼时,已近丑时。楼内一片寂静,喧嚣早已散尽。 小二不知王琳被安置在何处,但媚仙是楼里的老板,自然在后厢房歇息。 龙二径直踏入后院,叩响了厢房门。 媚仙慵懒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谁呀?刚躺下,又有什么事?” 龙二痞笑着说道:“我,龙二。怕你孤枕难眠,特意来陪你……‘睡’。” 他刻意咬重了那个“睡”字。 门闩轻响,门扉开启。 媚仙裹着一袭月白丝绸睡衣倚在门框,乌发散乱地垂落肩头,猩红抹胸下,一截莹润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指尖缠绕着几缕发丝,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说:“哟,二爷~您这是来陪我的?还是惦记着安置在我这儿的姨太太呀?”娇嗔之后,涂着丹蔻的玉手已抚上龙二的胸膛。 龙二咧嘴坏笑着说:“媚仙姐,当然是先陪你了。你吃不住劲了,再去找那个姨太太。” 媚仙被这话气笑,指尖轻戳他胸膛说道:“二爷,那你可得预备好了,别是自个儿……先吃不住劲!” 龙二笑拉起媚仙的纤纤玉手,流里流气的说道:“媚仙姐,你稍后可不能求饶。” 媚仙脸上飞起红霞,娇媚的说道:“看谁饶谁!”说着媚仙脸上飞起红霞,一把将他拽进屋,“砰”地关紧了房门。 片刻后,屋内靡靡之音响起…… 大半个时辰的昏天黑地,媚仙气喘吁吁,开始求饶。 龙二没打算放过嘴硬的她,媚仙最后还是靠唇舌扯平。 不久龙二神清气爽,看着用茶漱口的媚仙姐。 龙二忍不住调侃道:“媚仙姐,这要强的性子,真是半点不改。” 媚仙漱完口,带着一身香汗软软瘫进他怀里,语带娇蛮说:“我不管!今晚你就得好好儿陪我一个人。” 龙二笑着,大手抚过怀中这具成熟却作痴缠状的娇躯道:“方才逗你呢,今夜自然只陪你一个。” 媚仙这才满意,在龙二结实的胸膛上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趴好:“算你有良心!” 她纤手滑落至龙二小腹,指尖若有若无地画着圈,语气却陡然正经了几分的说:“你手头那些黑市生意,最近得格外当心。曹峰被抓,日本人和警备队怕是要加紧巡查了。” 龙二摩挲着她的肩头,笑着道:“知道了。” 媚仙这里消息四通八达,这就是龙二来的主要原因。 媚仙却还是继续说:“这次曹峰栽了,明面儿上是袁三海的手笔。可日本人……岂会轻易顺着他的心意?” 说着媚仙抬起头,眼中闪着精明的光,继续道:“不管背后是哪路神仙,水浑得很!你得赶紧去袁三海那儿走动走动,表表忠心。我这是为你好,别总在曹峰这一棵树上吊死。那姓曹的,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庆幸说:“幸亏曹峰死了,进了宪兵队那鬼地方,时间长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胡乱攀咬?指不定……他们下一个就栽赃到你头上!” 都被媚仙预测到了,看来媚仙还是对自己有几分关心。 第19章 隐患 龙二手指轻轻捻着她一缕散落的乌发,低笑一声说:“媚仙姐,放心。曹峰死前肯定乱咬,能咬出谁?无非是些没靠山的,或是挡了别人路的倒霉蛋。 真正要紧的人,比如……我,或者袁三海,他敢攀扯?日本人信吗?袁三爷容得下吗?那不过是疯狗临死前想多拉几个垫背的,搅浑水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透着笃定的说:“至于我?曹峰这条线,早在他倒台前,我就借着袁三海的东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 黑市的账目,经得起查;码头的货,走得堂堂正正。 日本人要查,袁三爷身后的日本人也分钱了,他们就是我的护身符。 警备队要查?哼,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这津塘卫的水有多深。媚仙姐,你这份心,我记下了。” 媚仙听着他条理分明、气定神闲的分析,眼中那点精明和试探渐渐化作了安心和欣赏。 她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龙二怀里,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娇嗔说:“你呀,心里门儿清就好。我就是怕你年轻气盛,小瞧了这乱世里的阴刀子。既然你早有成算,那姐姐我也就放心了。” 媚仙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再看看坚挺起来的龙二,实在不能再战。 媚仙只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波迷蒙继续轻声说:“你真是活牲口,让你折腾这半宿,我骨头都快散架了……那王琳妹子,怕是等得心焦了,你快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得好好歇歇了。” 龙二看着媚仙变相求饶,也不揭破她。 然后低头在媚仙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安抚她说:“那你好好歇着,有空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盖好媚仙的锦被,看她闭眼睡去才地翻身下床,穿戴整齐。 动作间,那被系统强化过的身躯依旧精力充沛,丝毫不见疲态。 轻轻带上媚仙厢房的门,龙二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敛去,换上了一丝凝重。 他问明了王琳的所在,是在后院另一处僻静的雅间。 走到雅间门口,里面一片寂静。 目光穿透门扉,只见王琳并未安寝,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昏黄的灯光下,她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丝绸睡袍,乌黑的大波浪卷发随意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颊。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是精心雕琢的成熟妩媚,鹅蛋脸,柳叶眉,鼻梁挺翘,可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幽怨、失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袍的带子,贝齿轻咬着下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比在曹峰外宅时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柔弱。 龙二清晰地感知到门内传来强烈的情绪波动:期待、筹谋、不安、还有一丝微弱的幽怨。 显然,昨夜他与媚仙的“动静”,以及今日迟迟未至,已让这心思敏感的女人辗转反侧。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上了一副带着歉疚和温柔的神色,这才轻轻叩响了门。 “谁?”门内传来王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警惕。 龙二的声音放得低沉而柔和的说道:“是我,龙二。” 门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闩被拉开,门开了一条缝。 王琳站在门后,一把拉了龙二进门,快速关门。 她转身挤在龙二怀里,抬眼看着龙二,媚眼如丝,嘴角挂着微笑,拉着龙二进了里屋。 龙二随她进去,反手拥抱着她的细腰。 他坏笑着道:“琳儿……”然后没有多余的话,他直接伸出双臂,将王琳那带着幽香、微微发凉的娇躯用力拥入怀中。 王琳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便软了下来,将脸深深埋进他宽阔坚实的胸膛。 龙二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大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轻轻安抚着,感受着怀中娇躯的轻颤。 龙二说道:“昨夜…媚仙姐那边有些事绊住了。今儿又忙着应付袁三爷那边,刚脱身就赶过来了。”他避重就轻地解释着,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绸传递过去。 “二爷,您还哄我呢?我又不是小女孩…,你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我怎么报答你也不为过!”王琳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笑着说:“我都听说了…你在媚仙那里…折腾了半宿…今早才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龙二背后的衣料,“二爷身子骨可以啊…” 龙二痞痞的一笑,捧起她的脸道:“可不可以的,你不是都试过吗!” 王琳媚笑着道:“没试够,再试试......” 纱帐落下,遮住了满室春光。衣物窸窣滑落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动情的呢喃。 绣榻很快便不堪重负地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夹杂着女子愈发高亢婉转的莺啼和男子粗重的喘息。 龙二将昨夜在媚仙那里未尽兴的精力,以及心头暂时尘埃落定后翻涌的燥热,尽数倾泻在这具同样成熟诱人却带着不同风韵的娇躯之上。 在这乱世棋局中,他用情欲发泄一番心底里的压抑。 被滋润后的王琳,趴在龙二稍显疲惫的胸口,幽幽道:“二爷,咱们离开津塘吧!” 龙二摩挲着她的后背道:“怎么?不想待在津塘?” 王琳摇了摇头道:“二爷,开始我只顾着想逃离曹峰魔掌,所以很多事就没来得及跟你细说。没想到两天时间曹峰就死了!但你不会以为曹峰死了,这事就算完了吧?” “不然呢?” 王琳抬头正色道:“曹峰身份很复杂,他这么多年在津塘和袁三海斗的不分上下,是因为他早就投靠了日本人,津塘沦陷之前,就没少为日本人做事,曹峰背后的靠山是张耐甫。 明面上看袁三海沦陷就投靠了日本人,其实曹峰是一条更早的暗线。他为日本人卖命这么长时间,国红两党。他都出买过,他背后的人不会相信他是抗日的。 他们如果彻查曹峰死因,我们........” 龙二听到这些没有丝毫的惊讶,自顾的感受着王琳细腻的肌肤还带着情欲后的温热,笑着说:“别怕,查到最后肯定是黑帮内斗,曹峰就算是被陷害,也是袁三海做的,跟我可没关系。” 王琳抬起头,担心的说道:“二爷,曹峰身后是张耐甫,张耐甫是东北王爷熙洽的人。 熙洽可是号称‘实权王爷’,手里有兵有将,日本人对他也很倚重。 不是袁三海这种地痞流氓可以比的,曹峰之所以毫无顾忌的跟袁三海斗,就是看准了这点。 曹峰明面上是被袁三海害死的。但是如果他们查,到时候肯定会查到我。会连累你的!” 第20章 求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王琳只当曹峰后台是一个伪满洲的王爷呢,其实曹峰很可能是‘满铁’的探子。 事情后续还是要看看,王琳作为曾经老大的女人,不能明目张胆的带在自己身边,只能拜托给媚仙先把她继续藏起来...... 金钢桥渡口街面的小饭馆里,稀稀落落坐着两三桌客人。 一见龙二进门,那几桌人纷纷打起招呼: “龙二爷,早!” “二爷,我今天点的就是您平常爱吃的鳎目鱼,您赏脸,咱一块!” “二爷,别听小孙的,这小子吃一半了。我这是新上来的,两笼包子,咱一块吧!”…… 龙二笑着摆摆手:“诸位慢用,我待会儿有事,吃完就走,不叨扰了。” 龙二看着柜台里打盹的老板,直接笑着叫道:“陈老板,二爷我饿了,有什么好东西好东西赶紧上!我不拿纸票子蒙你!”说着龙二甩柜台上一块现大洋。 乱世,民国节节溃败,法币肯定是贬值的,日本人发行的军票还不如民国法币。 给现大洋吃饭,老板才会给上正经吃的。 如今各行各业都受管制,北边已经开始不让龙国人吃大米白面了。 日本占了东北,那里沃野千里,粮食并不困难,但问题是,当年的东北盛产高粱和玉米,而水稻的播种面积有限,偏偏日本人是吃不惯高粱米的,于是为了保证军需,逼迫伪满当局下达行政命令,东北百姓不得食用大米和白面,违者严惩! 因此从1935年开始,东北3000万同胞就与“细粮”绝缘了,也许有个别人敢偷偷吃一点,但是绝大多数人在日常和公开场合,如果被发现吃细粮,那就是“经济犯”要被惩罚的,即便是“特务科”这样直属关东军第四课的特殊单位,也不例外! 现在津塘沦陷半年,伪政府这些王八蛋没等日本人明确限制,就纷纷开始学习东北,市面上已经跟随开始管制。 陈老板被叫声惊醒,抬头一看是龙二,于是笑眯眯的说道:“二爷,您来了!别人来我这都是凑合,您来我肯定精心准备!您爱喝的黄酒,爱吃的熬鳎目鱼!”然后压低声音道:“我这还有点细粮,给您抻碗热汤面条,齐活!” 龙二笑着道:“好!我为什么到你这来,就喜欢你这口熬鳎目鱼,吃了还想吃!” 陈老板低声道:“二爷,也就您,其他人拿小黄鱼,我也没细粮!我是蒙您照顾了多年生意,有您在,这条街上牛鬼蛇神没敢随便到我这来了的。您去里面,有包间!咱们慢慢吃!” 龙二拍了拍陈老板的肩膀小声道:“老陈,我也就是身上这身皮,能遮住点小风,挡住点小雨。自从带上这牛皮枪套,抓人我都是朝天开枪。可就这,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戳我脊梁骨呢!” “哎哟,您这话说的!”陈老板连连摆手,“那是外头人不明就里!咱们这一片,谁不念您的好?小二!快,端个火盆进包间!拾掇干净了!” 陈老板本事不大,就胜在一张巧嘴,这饭馆才能撑到今日。 大堂里剩下的食客瞧着龙二背影进了里间,有人低声议论: “龙二爷是好人呐。自打他罩着这片,地痞流氓都收敛了。买卖家交点规费就能安稳营生,没人敢乱吃拿卡要。” “谁说不是!瞧瞧咱这渡口,几十个小摊子,好歹都有口安稳饭吃。” “晨市街那边就惨喽,隔条马路,黑狗子前脚收钱,后脚地痞流氓就来刮一层皮,买卖根本没法做。”…… 雅间里,龙二解开枪套,铜扣 “啪” 地一响,刚准备坐下。 陈老板反手闩上门,突然撩起长衫下摆,竟要屈膝作揖。 “老陈,你这是干什么?” 龙二伸手搀住他,“咱都是街坊邻居的,有事直说。” “二爷,我这是有事求您。” 龙二抬手让陈老板直起腰来,笑着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什么是你说话。我能不管吗?” 这年头想要好好活着,最好别多管闲事。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常年在这吃饭,还是街坊,陈老板还关照过刚来津塘的自己。 朱元璋都知道,不要去得罪厨子!“膳,立命也,非操膳其事者不得其精。将操膳者视以寻常,是不可也。若频加棰楚,不测之祸,恐生于此”。 所以龙二只是打着哈哈,没拒绝,也没一口答应。 陈老板这才直起腰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您说,我那侄子在汇文中学念书,前儿跟王锡庚家小儿子拌了句嘴,就被他大哥王少棠诬陷成‘抗日分子’,昨儿个让侦缉队拖走了!” “‘商会会长’王锡庚’?那个帮小日本多收税的老王八蛋!”龙二打断他问道 说起王锡庚,津塘商界无人不晓。 沦陷前就是商会会长,八面玲珑,各路商家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然而1937年津塘沦陷后,王锡庚为了发展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投靠日本,沦为汉奸,参加伪津塘市地方治安维持会,充任委员并兼任津塘物资对策委员会委员长,干起叛国投敌的勾当。 他甚至主动联系了津塘日军宪兵司令部,提供了十一条商船给日本军队。在半年的时间里,这些商船为日本军队运输了100多船的粮食,以换取日本人的信任和职务。 更糟糕的是,这个老家伙,为日本人制定了新的营业税收标准,比他妈民国政府的税收还要重三分之一。 吴敬中让自己调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筹粮,主要筹粮的人物就有王锡庚。 可以趁这个机会接近打探一下。 “可不是嘛!” 陈老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那老东西现在管着税收,新定的章程比阎王爷催命还狠!上个月我这小饭馆,光‘治安费’就多交了三斗高粱米……” 他突然凑近龙二,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衣襟,“二爷,您不知道,他大儿子王少棠那小子在特务科当翻译,手里攥着‘思想犯’的名单啊!我侄子要是被定了罪,怕是……” 龙二心头一动,想起吴敬中说过,正计划暗杀王锡庚,前阵子还跟自己打听过这老东西的行踪。 王锡庚给鬼子筹措军粮,彻底倒向日本人,而且大肆在报纸上宣传日本人的“东亚共荣”,风头很盛。 党国对这件事很是震怒,委员长亲自命令戴老板锄奸! 王锡庚必须死!还得尽快死! 要杀他就要打听他的动向,自己借这件事,也算搭上了王少棠这条线。 第21章 隐瞒 龙二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如炬地盯着陈老板:"老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一,必须确保王锡庚家的小少爷没伤着,这是底线。第二,你那侄子绝不能跟抗日扯上半点关系。" 陈老板连连点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二爷明鉴!就是两个孩子拌嘴,连手指头都没碰着。我那侄子父母走得早,我是当亲儿子养的,平日里娇惯了些,说话没轻没重。 可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哪会跟抗日扯上关系?二爷,您可得拉我一把啊!" 龙二盯着他,缓缓摇头:“老陈,你侄子被抓这事,你还没跟我交实底。 王锡庚我不熟,但他大儿子王少棠,我打过交道。那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若只是普通口角,怎会劳动侦缉队,直接往‘抗日’上扯?”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想救人,就得说实话!吵架时,你那宝贝侄子,到底骂了什么?” 老陈喉结上下滚动,声音细若游丝:“他…他把王锡庚加税的事,还有…还有把他那些姨太太送给…送给日本人…的事,当…当众给抖搂出来了……” 好家伙,王锡庚卖国,是真的很彻底,很无耻,他确实给津塘商户加税了三分之一。 六十岁的老棺材瓤子,养着七八个漂亮姨太太在外宅,本就是用来交际、腐蚀各路官员的。 北洋和民国时,那些高官就没少“光顾”他的“外宅”,他竞争对手把这事捅给了记者,报纸上都登过。 当时很轰动,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津塘一沦陷,这老东西就换汤不换药,开始轮番“邀请”日本高官去他那外宅“吃饭”。喝高了,看他姨太太漂亮……那点龌龊事,整个津塘谁人不知? 他用“外宅”“姨太太”的名头养着这些女人,说白了就是给那些位高权重者预备的“高级私娼”,图的就是个“良家”的假象和隐蔽干净的环境。 可这种事,能做不能说啊!王锡庚父子固然无耻不要脸,但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学生,大庭广众之下把这层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他们不弄死你才怪! 还有他那小儿子,在念中学,估计未成年,从小念的是圣贤书,脸皮薄,基本的羞耻心还在。 这就是文化韧性,不管你本人多坏,经历多糟糕,也知道教自己孩子读书学东西。 一般人读书向善、懂礼节、知荣辱。 王锡庚六十多了,他大儿子也四十好几,这父子俩是真正的贫民窟里杀出来的,从清末乱世一路挣扎到民国,从贫民窟的破棚子住进了五大道的豪宅。一路上踩着尸骨上来的..... 他们早就没了羞耻心,更不在乎外人戳脊梁骨,为了往上爬,为了那点所谓的“家业”,什么都可以不要…… 龙二听完老陈说的,倒吸一口凉气。王锡庚加税是真,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专供日本高官更是人尽皆知的龌龊。 六十岁的老头子,把宅子生生变成了日本人的温柔乡。这些烂事烂在锅里也就罢了,谁敢当面戳破? "糊涂!"龙二拍案而起,又强压怒火坐下,"王锡庚父子是什么人?那是从贫民窟踩着尸骨爬上来的豺狼!老的小的都不要脸面,偏生那小儿子读过几天圣贤书,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你侄子这是拿刀子往人家心窝子里捅,还当众撒盐啊!你刚才藏着掖着,是故意瞒我?!”龙二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 老陈扑通跪下,从怀里颤巍巍掏出三根黄澄澄的小黄鱼:"二爷,我不是存心瞒您。实在是走投无路啊!这些您先拿着,不够我再凑。只求我那苦命的侄子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龙二没去接那冰凉的金条。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老陈,眼神里翻涌着鄙夷和一种深重的疲惫。 “老陈啊老陈,”龙二的声音带着冰碴子,“你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你当我是神仙?这种捅破天的事,你早该头一个告诉我!藏着掖着,闹不好我不知轻重帮你,王家连我也记恨上!”他顿了顿,语气淬了冰,“你瞒我,就是信不过我龙二,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老陈被那眼神刺得缩起脖子,嘴唇哆嗦着:“二爷…我…我真是怕了…怕您一听这茬…就…就撒手不管了…”老陈可怜兮兮的继续说道:“三条街的赵大壮,开着杂货铺,家里日子过得比我强多了。可就是他孩子被扣了这么个‘思想犯’的罪名,被抓了。 老赵这是求了一圈人,这帮黑了心的,逼着老赵是卖房子、卖铺子、又借了高利贷。就这样花钱,半个月他儿子才出来,还被打瘸了。 给他儿子治病抓药又花钱,一家子就没活路了,现在都当街要了饭了!我也害怕呀!” “哼!”龙二重重一哼,带着一股子烦躁,劈手将金条抓过来揣进怀里。 “撒手不管?我天天到你这吃饭,我能不管吗?我龙二跟你陈老板多少年街坊了,你当年也帮过我,你有事我真能袖手? 但这事,比你那猪脑子想的难上十倍! 你开始还不跟我说实话……陈老板你这样把咱俩情分算是耗光了。 再说王锡庚那老狗,卖国求荣不要脸是真,可他那小崽子,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年纪! 你侄子当众揭他爹的皮,扒他家的烂疮,还不是你平常当他面抱怨的多。都是你教的。 你侄子这不是打脸,这是把他那小少爷王少杰的脸皮摁在泥地里踩,还啐了口浓痰!” 他想起王少棠那张阴鸷狠戾的脸,想起王锡庚深不见底的城府和毫无底线的做派,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对父子,是从血污里爬出来的饿鬼,睚眦必报。 小儿子这点残留的“羞耻心”。 王锡庚又是吴敬中的刺杀目标,陈老板的侄子能不能救回来无所谓,但是可以趁机接近一下王少棠。 “二爷……”陈老板还想哀求。 “闭嘴!”龙二厉声打断,指头几乎戳到老陈鼻尖,“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打听你那宝贝侄子班上的同学,尤其是王锡庚小儿子身边的人! 关键就在王锡庚的小儿子身上!他只要气顺了,你侄子花点钱就能囫囵个出来! 他平时跟谁要好?稀罕什么?膈应什么?家里哪个老妈子、哪个下人跟他走得近?最近在哪儿晃荡?哪怕他今天放了个响屁,你也得给我打听出来! 必须想办法让他把这口恶气发出去!否则,别说三根黄鱼,三十根也填不满这无底洞! 他爹和他哥那头,反倒简单——他俩认钱!” 老陈被龙二的疾言厉色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起身说道:“是是是!二爷,我这就去!这就去打听!” “记住!”龙二盯着他仓惶的背影,又冷冷甩出一句,“嘴巴给我缝严实了!再敢有半点隐瞒,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侄子就真得没救了!这事不能外传!” 第22章 宪兵队 看着陈老板踉踉跄跄消失在门外,龙二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憋闷却丝毫未减。 他低头摸了摸衣襟里那三根硌人的金条,想起老陈那副自作聪明又懦弱不堪的嘴脸,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腻歪。 “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他低声咒骂一句,抓起桌上半凉的茶猛灌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烦恶。 事已至此,骂老陈也于事无补。他得动起来。 宪兵队…王少棠… 龙二站起身,脸上那股鄙夷与怒火如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副惯常的、带着世故圆滑的平静面具。 他知道王少棠是个什么货色,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但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只要钱到位,总能撬开条缝。 要不他不会搭理陈老板。 陈老板掏出三根金条,最起码能让王少棠不会记恨自己。 “刚抓进去,人还在宪兵队手里…”龙二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得先保住陈书桓那小子的小命,别让他稀里糊涂折在里头…”他眼神一暗,“得先去探探路,看看这小子到底被‘关照’到什么程度了…” 龙二出了小饭馆,冬日里带着咸腥气的河风吹在脸上,让他烦躁的心绪稍定,但那份沉甸甸的腻歪感仍在。 王少棠是宪兵队的翻译,见他一面以后可以长联络,如果可以能帮吴敬中搞点情报。 他摸了摸怀里那三根金条,冰凉硌手,仿佛老陈那副又怕又蠢、自作聪明的嘴脸。 “妈的,这钱烫手。” 他低声啐了一口,但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宪兵队的方向。 事得办,人得捞,就是陈老板办事挺恶心的。 陈老板糊涂,但他侄子陈书桓还年轻,自己能救就救。 如果王家非要他死,自己也没办法,那也是他的命....... 以前穷的时候就总在陈老板这吃饭,还受过他点恩惠,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但也只是问问,尽心尽力还要得罪人,就凭陈老板耍心眼的样子,自己也肯定不能干。 绝不会为这事得罪王少棠,免得惹火上身。 宪兵队那栋阴森森的二层小楼,原是日本人的商行仓库,如今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刺刀在昏沉的天色下闪着寒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霉味和隐隐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龙二掏出自己缉私别动队的证件,整了整身上的黑呢子,脸上那点残余的烦躁迅速被一种混不吝的市侩和恰到好处的谄媚取代——这是他在这种地方生存的面具。 门口的日本士兵认识龙二,因为龙二虽然不常来,但每次来都会扔下一条‘三炮台’。 用半生不熟的日语打过招呼,亮出证件,绕过前厅,跟几个熟人打着哈哈,他径直走向走廊深处一间挂着“翻译室”牌子的办公室。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王少棠那带着点天津卫口音的、拿腔拿调的日语,正对着电话那头哈依哈依。 龙二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进去。 王少棠四十出头,梳着油亮的中分头,穿着笔挺的毛料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着斯文,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他刚放下电话,抬眼看见龙二,随即堆起热络的假笑:“哟,这不是龙二爷吗?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来了?稀客稀客。” 王少棠知道龙二是因为他们家在码头上没少走私,也在黑市上经常出货,早年和青帮打过交道,跟龙二也合作过很多次。 俩人以前很聊得来,因为都爱搞钱。 曹峰投靠日本人以后,龙二跟着被塞进了缉私队,查走私。 王少棠觉得这世道很讽刺,缉私队查走私的,结果是黑市走私的一个大老板。 不过王少棠知道龙二只对赚钱感兴趣,人脉也广,也不好轻易得罪。 “少棠兄,您这地方,没事儿谁愿意来啊?味儿不对。” 龙二大大咧咧地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掏出烟卷点上,烟雾缭绕中眯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兄弟我摊上点麻烦事,得求您王翻译官高抬贵手啊。” “哦?” 王少棠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眼皮都没抬,“能让龙二爷开口求人的事,怕是不小吧?说说看。” “嗨,说起来丢人!” 龙二一拍大腿,做出一副懊恼又无奈的样子,“就我常去吃饭那渡口小饭馆,陈老板,您知道吧? 他那不成器的侄子,叫陈书桓的,在汇文念书,毛都没长齐呢。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昨儿个跟你家小少爷拌了几句嘴,口无遮拦,说了些不着四六的混账话。 这不,让侦缉队的兄弟给‘请’这儿来了?陈老板哭天抢地的求到我头上,我他妈能不管吗?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少棠终于抬起头,脸上那点假笑也没了,只剩下阴冷的说道:“拌嘴?龙二爷,您这话说得轻巧。 那小王八蛋当众辱骂家父,污蔑家父清誉,诋毁大日本皇军的朋友!这能叫‘拌嘴’?这叫‘思想犯’!是赤色分子的苗头!按律,轻则牢底坐穿,重则…哼哼。”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戾。 龙二心里骂了句“狗仗人势的东西”,脸上却陪着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少棠兄,息怒,息怒!小孩子不懂事,没脑子罢了,哪懂什么政治? 那陈书桓就是个书呆子,家里有点小钱惯坏了,嘴贱!他懂个屁的抗日?给他杆枪他都哆嗦!这事儿啊,说白了就是两个孩子斗气,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尤其、尤其对小少爷的名声,对吧?” 他刻意在“小少爷的名声”上加重了语气,眼睛紧盯着王少棠的反应。 果然,王少棠眼神闪烁了一下。 龙二知道戳到了点子上。 王锡庚和他王少棠可以不要脸,但那还在读书、被外界视为“清白”的小儿子,那点残存的“羞耻心”和“体面”,正是这家人唯一还顾忌的东西。 这也是王家给自己准备的退路,王锡庚和王少棠是铁杆汉奸,没法洗白。 但是小儿子王少杰还可以洗,最起码时局变幻的话,可以给王家留下一点种子。 就是因为王少杰读的书是圣贤书,当众被揭老底,最受不了的恐怕是那个小儿子。 龙二趁热打铁,从怀里摸出那三根小黄鱼,也没遮掩,就那么“啪”地一声,轻轻拍在王少棠面前的文件上。 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龙二直接说道:“少棠兄,老陈家底儿薄,就这么点棺材本儿,全掏出来了。托我给您带个话,千错万错都是那小畜生的错,他愿意倾家荡产给小少爷赔礼道歉,只要您高高手,给条活路。” 龙二看着王少棠盯着金条,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江湖人的诚恳,继续说:“您王翻译官在皇军面前有面子,在侦缉队那边也是一句话的事。 这事儿,抬抬手就过去了。真要闹得满城风雨,让外人嚼舌根子,说您王家少爷跟个毛孩子置气,动用了皇军的刀把子…传出去,对小少爷的前程、对王会长的声誉,怕也不美吧?” 王少棠的目光在那三根金条上继续停留了几秒,又瞥了龙二一眼,没说话。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显然在权衡。 钱,他当然想要。但弟弟那边被当众扒了脸皮的怨气,还有父亲那边对“权威”被挑衅的愤怒,都需要平息。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紧接着是皮鞭抽在肉体上那种令人牙酸的闷响,还有日本兵粗野的呵斥。 声音透过并不厚实的墙壁传来,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龙二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 王少棠却像是被这声音提醒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说道:“龙二爷,您听听,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堂。进来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您那陈老板的侄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熬不熬得过今晚啊?” 第23章 保人 龙二心里一紧,知道这是王少棠在施压,也是在试探他的决心和底线。 龙二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狠狠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爽朗的笑着道:“我无所谓,少棠兄,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我就是个中间人,您给句痛快话。 当然要多少钱,要怎么办,才能让那小子囫囵个儿出来?只要您划下道来,我龙二去传话! 陈老板那边,砸锅卖铁也认!另外你非要弄死他,我就绝对不管了,我可不想为这么个小崽子,坏了咱俩的情分……” 龙二身体再次前倾,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过,陈老板说了,他侄子班上有几个跟小少爷关系不错的同学,家里也有点小门路。 他愿意出面,让那几个小子给小少爷当众赔不是,再送点小少爷喜欢的新鲜玩意儿,务必让小少爷把这口气顺了!您看…这诚意,够不够?” 龙二直接把老陈需要去打听的事情,包装成了一种“解决方案”抛了出来。 他赌的就是王少棠既要钱,也想替弟弟找回场子,更不想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因为吵架,把同学弄死,他弟弟名声也彻底臭了。 王少棠盯着龙二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 最终,他脸上又慢慢浮起那种虚伪的笑容,伸手,慢条斯理地将那三根金条拨拉到自己抽屉里。 “龙二爷,您是个明白人,也是重情义的人。” 王少棠的语气缓和了些继续说道:“看在您的面子上,也看在那小子年幼无知的份上……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王少棠果然还是认钱。 王少棠看着龙二的笑脸继续道:“我这有点棘手的事,你得帮我解决了。” 龙二拱手笑着道:“哈哈,少棠,您这么给我面子。我能不识好歹吗?有什么其他事,你说。” 王少棠道:“宪兵队的藤田少佐,需要一个英译翻译。我这英语不灵,得靠你帮帮忙。” 龙二笑容一凝,故作紧张的说道:“少棠,不是我推脱,我英语还行,但是我不会日语啊。别再耽误你事了。” 宪兵队的日本军官原身很少接触,因为日本人在码头打死过自己弟兄。 但是从获取情报的方式来看,最好是跟他们多接触。 王少棠摆摆手,解释道:“这次是津塘商行聚会,我父亲主办的。宪兵队的藤田少佐也会参加,主要是本地商人和租界的各国商人在一块。 无非是生意场上的事,你和英租界的人做过点生意,关系也熟。再说我和你一块去,你日语就算是不会也没事,藤田少佐本身是个汉语通。” 龙二笑着道:“嗨,少棠,你这么说是给我接触皇军的机会,我还得谢谢你呢!” 王少棠被龙二捧得高兴,于是笑着道:“你知道就好,我家码头和黑市的货,你和李迅以后得多费心!” “这还用说嘛?那是我应该的,咱俩这关系,以后用得上我就是少棠你一句话的事。”龙二笑排着胸口,大包大揽的说着 王少棠这才站起身拍了拍龙二的肩膀道:“好咧,到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说着,他拉开文件柜的抽屉,拿出一张空白的“保单”,拿起钢笔,刷刷写了几行字,又盖上一个私章。 “拿着这个,去找侦缉队的李麻子。人,你可以先领走。不过……” 王少棠把单子递给龙二,眼神阴鸷,“第一,那小子出来前,得‘规矩’地走一遍程序,该认的错得认,该吃的苦头…也得稍微吃点,不然不长记性,也显得我王家太好说话! 第二,你刚才说的,让那几个小子给我弟弟赔礼道歉的事,必须办得漂亮!要让我弟弟顺了这口气! 第三,这只是保释,案子还没销!后面该怎么做,等我弟弟气消了,看他的表现再说!要是再出半点幺蛾子……” 龙二仔细看了看保单,“保单”,需要自己签名担保陈书桓。 以后陈书桓真投了共,或者参加了抗日,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把柄。 “明白!明白!” 龙二接过保单,如释重负,“少棠兄放心!规矩我懂!该走的流程走,该认的错认!赔礼道歉的事,我盯着老陈,保证办得让小少爷满意!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嗯。” 王少棠挥挥手,对着龙二点了点道,“二爷,咱们码头的生意合作一直愉快,我这次就是给你面子。但你让那个小子记住,出去管好那自己的嘴!再有下次,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谢了,少棠兄!改天请您喝酒!” 龙二抱了抱拳,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拿着那张轻飘飘又重如千斤的保释单,龙二直奔侦缉队的临时拘押室。 空气里那股血腥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更加浓重。在一个阴暗潮湿、铁栅栏隔开的囚室里,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草堆上的陈书桓。 少年身上的学生装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和肿胀,嘴角有干涸的血迹,眼神惊恐涣散,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显然,在龙二来之前,所谓的“规矩”已经让他尝到了苦头。 李麻子是个一脸横肉的家伙,看了保释单和王少棠的私章,皮笑肉不笑地打开牢门说道:“二爷,还是您面子大啊,王翻译官亲自批条子。人带走吧,不过二爷您也知道,进了这门,总得留下点记号,让他长长记性。”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陈书桓被打肿的脸和明显瘸着的腿。 龙二递给李麻子一盒烟道:“活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老李麻烦你了。” 李麻子接过烟,没再继续阴阳怪气,只是对着懊恼的龙二小声道:“二爷,知道你亲自带人走,我收着劲呢,就是面上看着惨,回去休息个把月就没事了。” 龙二对李麻子笑着拱拱手,然后上前一把将瑟瑟发抖的陈书桓拽起来,动作看似粗鲁,却暗暗托住了他受伤的那条腿。 龙二嫌弃的说道:“小子,还能走不?能走就跟我出去!你叔在外面等你!” 陈书桓平常在饭店看到龙二,很是烦他,平常穿着黑皮,对着所有老百姓看着很威风,但见了日本人点头哈腰。 但此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龙二架着他,半拖半抱地往外走,经过李麻子身边时,客气的说道:“麻子,辛苦了。改天请你吃鳎目鱼。” 走出宪兵队那阴森的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但自由的空气,龙二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怀里的陈书桓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抽泣。 龙二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少年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脸和那条瘸腿,眼神复杂。他伸手,用粗糙的拇指用力抹掉少年脸上的泪水和污血,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哭什么哭!没死就他妈算你命大!” 他低声呵斥,但随即语气又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寒意,“记住今天这顿打!记住这地方!再管不住那张破嘴,下回…就真得让人来收尸了!你叔叔为了捞你,把家底都快掏干净了!” 他架着少年,慢慢走向金钢桥渡口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大一小,一瘸一拐,融在津塘冬日萧索的街景里。 龙二摸了摸怀里,那三根小黄鱼没了,换来一张保释单和一个被打残的少年。他咂咂嘴,仿佛还能尝到老陈那碗熬鳎目鱼的腥味,混着宪兵队里那股子洗不掉的铁锈和血腥气。 “这世道…真他妈操蛋。”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消散在凛冽的河风中。 下一步,得赶紧让老陈去办那件“赔礼道歉”的事,王少棠那头饿狼,可还等着看“表现”呢。 第24章 刺杀计划 龙二架着他,坐上了黄包车,下车后,尽量让自己脚步不快,照顾陈书桓那条伤腿上,但还是痛得他冷汗直流,却不敢再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渡口街的摊贩们看到龙二爷架着个狼狈不堪的学生回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望过来,窃窃私语。有人认出那是老陈的侄子,脸上露出同情和担忧。 陈老板早已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家饭馆门口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宪兵队的方向。 远远看到龙二的身影,以及他架着的那一瘸一拐、惨不忍睹的少年,老陈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 “书桓!我的儿啊!” 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碰碰侄子的脸,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直哆嗦,“这…这怎么打成这样了!天杀的啊!” 龙二把陈书桓往老陈怀里一推,力道不小,陈书桓一个趔趄,痛得闷哼一声,全靠老陈死死抱住才没摔倒。 龙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未消的怒意。 “人给你捞出来了,说不上全须全尾。呵,腿瘸没瘸不知道,脸是破相了。” 龙二的声音冷硬,“陈老板,赶紧的,找大夫给他看看伤!别真弄残了!” “哎!哎!谢二爷!谢二爷救命之恩!” 陈老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声道谢,架着侄子就要往店里走。 “慢着!” 龙二一声低喝,像钉子一样把陈老板钉在原地。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陈书桓那张惊恐的脸,最后落在陈老板身上,说道:“人出来了,事儿只算完了一半!王少棠那头饿狼可还张着嘴等着呢!他开的三个条件,第一条挨打立威,这小子已经‘走’完了,钱你也掏了。 第二条,让你侄子班上的同学,尤其是跟王家小少爷关系好的那几个,当众给他赔礼道歉,还得送他稀罕玩意儿让他顺气!这事,你办得怎么样了?打听清楚了没有?!” 老陈被龙二的气势慑住,连忙点头如捣蒜的说道:“打听了!打听了!二爷您吩咐了,我哪敢耽搁!我托了书桓班上一个相熟的同学,那孩子跟王家小少爷王少杰关系还行。他说…说少杰少爷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谁都不见,脾气大得很,摔了不少东西。 他平时最宝贝他爹去年从上海给他带回来的一只德国造的‘莱卡’照相机,天天挂着显摆。可吵架那天,混乱中…好像…好像给摔地上了,镜片…镜片好像裂了条缝…” 龙二眼神一凝:“摔了?裂了缝?”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王家小少爷最心爱的东西被弄坏了,难怪气性这么大! 陈老板苦着脸说:“那同学是这么说的,但具体摔得多厉害,他也没看清。不过,少杰少爷这两天为这事儿,听说更上火了。” “好!” 龙二当机立断,“陈老板,你听着!现在,立刻,马上!让你托的那个同学,去找那几个平时跟王少杰玩得最好的小子! 告诉他们,明天中午放学,就在汇文中学门口,堵住王少杰!当众、大声地给王少杰赔不是!就说陈书桓那小子猪油蒙了心,满嘴喷粪,得罪了王少爷,你们家书桓以后当众赔罪,请他大人大量,别跟个糊涂虫一般见识!”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姿态要放低!腰要弯下去!嗓门要大!要让路过的学生老师都听见!明白吗?!” “明白!明白!” 老陈连连点头。 “还有!” 龙二咬了咬牙说道:“再去筹钱!尽量多筹点,这钱,一部分让你托的同学打点那几个出面赔罪的小子,务必让他们卖力演出! 剩下的,需要‘小黄鱼儿’,马上去找最好的洋行或者钟表行!买一台一模一样的德国‘莱卡’照相机!要新的!要最好的!明天赔罪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你恭恭敬敬地送给王少杰!就说…这是陈书桓和他全家,砸锅卖铁凑出来,赔偿王少爷心爱之物的!请他务必笑纳!” 陈老板听完,手都在抖。这又是一笔巨款!但为了侄子,他只能咬牙应承道:“是!二爷!我…我这就去办!连夜去办!” “记住!” 龙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相机必须买对!买最好的!赔罪的场面,必须做足!要让王少杰觉得,他丢的面子,十倍百倍地找回来了!要让他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这样,他心里的那口恶气才能顺!他顺了气,王少棠那头才有台阶下!你侄子这条小命,才算真正保住了!明白吗?!” “明白!二爷!我豁出家产和老脸,也一定把这事办利落!” 陈老板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赶紧去!” 龙二不耐烦地挥挥手,“先把你侄子弄进去,找个跌打大夫来!别真废了!” 看着陈老板架着呻吟的陈书桓,几乎是半拖半抱地进了饭馆后门,龙二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河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心里的那股腻歪感却像这冬日里的阴霾,挥之不去。他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空了。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捏扁了空烟盒。 事情似乎按照计划在推进,但他心头的不安并未消散。 王少棠是头喂不饱的豺狼,今天收了金条放了人,明天未必不会翻脸。 更重要的是,吴敬中那边…有暗杀王锡庚的计划。 王锡庚给鬼子筹措军粮,彻底倒向日本人,而且大肆在报纸上宣传日本人的“东亚共荣”,风头很盛。 党国对这件事很是震怒,委员长亲自命令戴老板锄奸! 王锡庚必须死!还得尽快死! 自己借这件事,也算搭上了王少棠这条线。 肯定跟王锡庚召开津塘的各国齐聚的商会有关,自己被王少棠叫去当翻译,是能出现在现场的。 他必须尽快见到吴敬中。 商议一下具体细节,自己有随身空间,可以带武器进入会场,协助吴敬忠的刺杀计划。 龙二裹紧了身上的黑呢大衣,没有回侦缉队,也没有去任何常去的地方。 他像一条融入阴影的鱼,在渡口附近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闪进了一条堆满破渔网和烂木箱的逼仄小巷。 巷子深处,有一间不起眼的、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小杂货铺,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南北杂货”破木牌。 这是他和吴敬中约定的一个紧急联络点。 第25章 锄奸1 “计划…必须提前了。” 吴敬中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眸底寒光凛冽,杀意如实质般凝聚,“王锡庚这条老狗,比我们预想的更疯狂!为了献媚东洋人,坐稳他的汉奸宝座,正在密谋一项‘献粮计划’。” “献粮?” 龙二心头剧震,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对!” 吴敬中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浸着刻骨的恨毒,“他仗着物资对策委员会的权柄,正暗中刮地三尺!搜刮津塘周边各县的存粮,尤其是老百姓勒紧裤腰带省下的过冬口粮!想在年底前,再凑足至少五十船,秘密运往前线,喂饱华东、华北的鬼子兵!这消息一旦坐实,天知道又有多少同胞要活活冻饿而死!这条老狗,必须在他把粮食运走之前,彻底解决!刻不容缓!” 五十船粮食!龙二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敲骨吸髓!眼前仿佛闪过无数张在凛冽寒冬中挣扎、绝望的饥民面孔。一股焚心蚀骨的怒火瞬间蒸干了所有疲惫与不适。 “王锡庚近期要搞津塘商行聚会,我能混进去。装备……我有办法带进货场。” 龙二的声音冷硬如铁,再无半分迟疑。 吴敬中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毫不起眼的铁皮茶叶罐,倒出几张折叠得皱巴巴的纸。摊开,是手绘的简易地图,潦草的线条勾勒出几个关键点与路线。 “你能混进去是上策!原计划是摸清他保镖的护送规律硬碰硬,风险太大。” 吴敬中的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醒目的红圈,“津塘商行聚会,定在腊月二十。王锡庚会亲赴‘利顺德’饭店,宴请几个核心的日本商社代表和伪政府高官,敲定最后几批粮食征调的细节!这是他近期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最佳时机,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利顺德?!” 龙二眉头紧锁。那是津塘顶尖的销金窟,坐落在英租界边缘,守卫森严,出入皆是达官显贵。“在那动手?目标太大,撤离更是绝路!” “风险奇高,但机会稍纵即逝!” 吴敬中眼神灼灼,如同燃着幽火,“我已安排了死士,都是与东洋人有血海深仇的汉子。饭店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他的保镖不可能贴身太多。况且……”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隐秘的虚线,“我们的人已摸清饭店后厨通道和一条紧急撤离的备用路线。” “具体如何执行?” 龙二凑近地图,目光锐利如鹰隼。 “最关键的,是确保死士能顺利拿到武器,迅速、干净地完成任务。” 吴敬中眼中寒芒暴涨,“饭店二楼宴会厅外,有一段露天的观景阳台,下方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王锡庚……必须被带到阳台上去处决!我们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震慑群丑!” “明正典刑……” 龙二立刻明白了这四字背后的残酷代价——死士绝无生还之理。 “没错。这需要一个万无一失把武器送进去的人。” 吴敬中的目光沉沉落在龙二身上,意味深长,“这个人,必须熟悉饭店环境,能不着痕迹、合乎情理地出现在那个场合,而且……最好与王锡庚父子,有那么一点‘表面上的交情’。” 龙二瞬间了然。今日为了救陈书桓,他与王少棠做了“交易”,甚至“讨好”了王家小少爷。在旁人,尤其是王家下人眼中,他龙二爷“巴结”上王家,似乎顺理成章。若能巧妙利用这层“由头”,出现在利顺德的宴会外围…… “这武器本来也该我去送!” 龙二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哎,兄弟,你现在是唯一且最佳的人选。” 吴敬中毫不讳言,“你有缉私队的身份,有‘攀附’王家的动机。王少棠不是还想让你去做翻译吗?他刚收了你的‘孝敬’,你借口去‘致谢’,或者‘汇报’赔礼道歉的进展,出现在饭店附近,甚至设法进入宴会厅外围,都不会显得突兀,反而符合你‘趋炎附势’的人设。更重要的是……” 他直视龙二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的能力,我绝对信任。动作要快,痕迹要无。你的身份,是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暴露分毫!” 龙二沉默了片刻。利顺德,携带大量致命武器……对常人而言是十死无生。 但龙二自有依仗。自己有随身空间,带点武器进入不难。 系统空间不小,就算带炸药包进会场都行。说不定真的带一大捆炸药包,自己反而更可以全身而退。 因为目标越大的武器炸药,自己被怀疑的可能性越小。 日本人开这种‘商行聚会’,其实就是汉奸聚会、加税大会,安保肯定要层层严查,宪兵队这种特务部门,肯定严防死守,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常翻译,穿着得体、看不到藏匿任何武器的可能,会直接排除自己的危险性,最后出现目标过大的武器进入会场,反而自己不会惹人怀疑,肯定能够全身而退。 龙二检查了一下随身空间内的东西,按照吴敬中的吩咐,准备了‘死士’,所有需要的武器。 “三天后…腊月二十…” 龙二低声复述,像是在咀嚼这日期的分量。他抬起头,眼中再无波澜,只剩下冰封的杀意与一种近乎漠然的决绝,“行。我去送。” 龙二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那条撤离路线的起点:“这条退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接应死士的人呢?” 接到最好,接不到也不要更多无谓的牺牲....... “放心,会尽量接应这些勇士。他们身负血海深仇,只要给亲人报仇雪恨,他们不惜粉身碎骨!” 吴敬中语气斩钉截铁,“但你记住,龙二!任务固然重要,你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王锡庚的狗命,远不及你潜伏身份的价值!你,尽量不要暴露!” 龙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这条命?在这吃人的世道,能换王锡庚伏诛,能救下那五十船粮下的无数百姓,值得一搏。我知道分寸,老哥。” 他收起桌上的地图,仔细叠好,塞进贴身衣袋深处。那薄薄纸片,此刻重逾千钧。 “还有,” 龙二目光锐利地看向吴敬中,“老陈侄子那边,赔礼道歉的事,明天中午必须办妥。我需要结果。若顺利,王少杰的气消了,王少棠那边暂时无虞,这对我三天后出现在利顺德,是绝佳的掩护。若有不顺……” “我明白。” 吴敬中重重点头,“我会派人盯紧汇文中学门口。你这边,集中精力,确保武器送达,全身而退。 三天后,利顺德,务必一击功成!” 再无多余言语。龙二微微颔首,转身掀开棉布帘,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浓稠的夜色与刺骨的寒风中。 杂货铺内,修补渔网的老者依旧埋首,仿佛从未有人造访。只有油灯火苗,被门缝钻入的冷风,吹得一阵摇曳。 龙二走在渡口萧索的街道上,河风似乎比来时更添了几分砭骨的寒意。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那里藏着吴敬中的地图,混杂着宪兵队里铁锈与血腥的冰冷记忆,以及……即将扑面而来的、更为浓烈的杀伐之气。 三天。腊月二十。利顺德。 他抬首,望向津塘城被夜色与灯火割裂得支离破碎的天穹,眼神幽邃,深不见底,如同风暴前夕的死寂寒潭。 第26章 锄奸2 腊月十九,晨。 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利顺德”饭店那巨大的、蒙着一层薄霜的玻璃转门上。 饭店外围严阵以待的黑皮警察,对这些进进出出的人群,仔细地搜身。 “二爷,您也过来了!” 龙二看向招呼他的警察小队长常志,笑着拱手:“常队长,王少棠王少爷发的请柬,让我临时充个数,当个翻译!”他递过请柬。 常志扫了一眼,竖起大拇指:“二爷,还得是您!洋文都能整两句,本事!” “老哥哥,您捧我!”龙二笑着摆手,利落地脱下围巾和大衣,扔给常志身后的警员,“该查查,规矩不能坏。” 常志作势要拦:“二爷,这怎么话说的,您还信不过……” 龙二正色打断:“常队长,王会长和太君对这次津塘商会,格外重视。咱们可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弟兄们!公事公办,我全力配合。” 常志点头:“二爷说得在理!”话虽如此,龙二脱下大衣后,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西装和锃亮皮鞋,一目了然,确实藏不住东西。 门内横道,日本宪兵随机进行二次盘查。龙二再次配合地脱下外套,任凭宪兵仔细的翻检一番,这才得以进入大厅。 大厅的特高科的特务们,已经围着饭店大厅来回穿梭警戒,所有的房间布置盘查了一遍,杜绝有杀伤的武器藏匿;甚至厨房所有的食材和餐具,都有专人检查,以防下毒...... 里面暖气开得十足,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厚地毯吸尽了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香水与食物的混合气息。 衣冠楚楚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低声交谈的宾客多是津塘商界的头面人物,夹杂着几个穿着和服或西装的日本人,以及租界里一些有头有脸的外国人。 龙二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皮鞋擦得蹭光发亮,头发整理的很齐整。怎么看,他全身上下都藏匿不了任何武器,所有人都没对他起戒心..... 这就是有随身空间的好处。 片刻后,从卫生间出来的龙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姿态放松地倚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宴会厅。 只要站在这个‘角落’,端起香槟,左手用三根手指扶住罗马柱,向众人左右来回示意打招呼三次,然后离开,这就是约定的信号。 龙二刚才已经把一堆武器和毒药放在了卫生间上方的通风通道里面了。 收到信号的几个侍应生打扮的死士,悄悄地进入了卫生间。 MP18冲锋枪,整整四把! 弹药数百发,足够一场小型巷战! 毛瑟手枪三把! “菠萝”手雷一箱! 小型炸药包两个!还有一瓶氰化物的毒药...... 死士们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冷气。如此火力!几人对视一眼,眼中是决绝的死志——上峰如此“厚待”,今日必要让这大厅里的鬼子汉奸,一个不留! --------- 王少棠把龙二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主要负责应付几个英语不太灵光的租界小商人,以及随时准备被藤田少佐叫过去翻译几句关键对话。 其实宪兵队的藤田并不缺少翻译,王少棠之所以把龙二叫来,主要是以前的英语翻译被司令部借调了,还没有回来。 而藤田新来的英语翻译,是个学校的老师,性格很谨慎,甚至有些胆小怕事,做事唯唯诺诺,藤田做为军人,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龙二的“透视之眼”悄然运转。 视线穿透人群,锁定在宴会厅中央被众星捧月的王锡庚身上。 老头穿着团花绸缎马褂,红光满面,正与一个矮胖的日本商社代表用日语谈笑风生,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他身边站着王少棠,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眼神鹰隼般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倨傲。几个穿着便装、眼神精悍的汉子看似随意地站在外围,腰间的鼓胀出卖了他们的身份——保镖。 龙二的视线穿透表象,聚焦在几个看似随意站在王锡庚父子外围的便装汉子身上。 他们神态轻松,甚至与旁人点头寒暄,但腰间衣摆下那鼓胀的轮廓,在龙二的透视能力下无所遁形——那是手枪枪柄的形状。 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巧妙封堵了几个可能的攻击角度,警惕性极高。其中一人的手,甚至一直虚按在腰间。 目标状态: 王锡庚沉浸在虚伪的应酬中,疏于防备;王少棠高度警觉,保镖环伺,贴身防护严密。 环境变量: 人群密集,水晶灯耀眼,厚地毯吸音,侍者穿梭——既是掩护,也是障碍。 ------ “龙先生?”一个略带生硬的声音响起。 龙二瞬间收回目光,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略带谦卑的笑容,转向声音来源。是藤田少佐,一个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留着仁丹胡的日军军官。他汉语确实不错,但带着浓重的口音。 “嗨!藤田太君。”龙二微微躬身,英语流利,“有何吩咐?” 藤田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考究、但脸色有些局促的英国人:“这位是怡和洋行的史密斯先生。他对王会长提到的‘联合运输协议’中,关于保险赔付比例的条款有些疑问。请你详细解释一下。” “乐意效劳,太君。”龙二转向史密斯,瞬间切换成纯正的伦敦腔,语速适中,措辞精准地解释起那份充满了霸王条款的协议。他的翻译滴水不漏,甚至巧妙地用几个商业术语化解了史密斯试图表达的隐晦不满,让藤田听得连连点头。 就在翻译的间隙,龙二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着王锡庚。 王锡庚在一帮商人中间刚刚寒暄完,演讲了一番‘东亚共荣’,然后伸手去拿水酒。这时被一个侍者不小心洒了点酒水在身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王少棠立刻上前呵斥侍者,场面略有骚动。 几个保镖的注意力也被短暂吸引过去。 马上就会大开杀戒! 目标王锡庚! 枪声响起! 不是点射,不是试探,而是狂风暴雨般的扫射! 日本人和汉奸的区域瞬间惨叫四起! “哒哒哒哒哒——!!!” 四把MP40冲锋枪同时从宴会厅不同的角落咆哮起来! 子弹如同灼热的钢鞭,瞬间撕裂了衣香鬓影的幻象,抽打在昂贵的水晶吊灯、雪白的桌布、惊恐的人体上! 玻璃碎裂声、瓷器爆裂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濒死的惨嚎……所有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扭曲糅合,形成地狱般的交响! 第27章 锄奸3 龙二在枪响的刹那,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反应——他并非躲避,而是以一个极其狼狈但符合“翻译”身份的姿势,猛地将身旁的藤田少佐扑倒在地! 同时,龙二手中的香槟杯“恰到好处”地脱手飞出,砸碎在旁边的罗马柱上,飞溅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掩盖了他动作的瞬间爆发力。 “趴下!太君!有刺客!”龙二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忠诚”,几乎是在藤田耳边嘶吼。他的身体死死压着藤田,用自己和旁边坚固的柱子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掩体死角。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个“忠心护主”的翻译在混乱中的本能反应。 那些欧美的商人也纷纷躲避。 王锡庚! 龙二在扑倒藤田的同时,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人群和弥漫的硝烟! 龙二看到王少棠反应极快,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就猛地将父亲王锡庚扑倒,试图用一张沉重的雕花橡木餐桌作为掩护! 动作迅捷得不像个商人,更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王锡庚的老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茫然。 然而,死士的目标无比明确! 他们的冲锋枪火力疯狂地倾泻向那张餐桌! 子弹如同暴雨般敲打着厚重的橡木桌面,木屑纷飞! 两个试图冲过去保护王锡庚的保镖,刚冲出几步就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筛子,血花喷溅! “手雷!” 一声凄厉的呼喊,带着必死的决绝! 嗤—— 一颗圆滚滚的“菠萝”冒着青烟,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向王锡庚父子藏身的餐桌后方!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附近的桌椅,将杯盘碗碟化为致命的碎片四射!浓烟和火光瞬间吞噬了那个角落! 龙二的“透视之眼”死死锁定! 在爆炸的强光和烟尘遮蔽视线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王少棠在爆炸冲击下被狠狠撞开,撞在墙上,口鼻溢血,显然受了内伤!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王锡庚——那个红光满面的汉奸头子——整个后背被爆炸的冲击波和无数弹片、木屑彻底撕开! 血肉模糊,脊柱都暴露出来! 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他残破的身体从王少棠身下掀飞了一小段距离,像一摊破布般摔在地上,四肢诡异地扭曲着,一动不动!绝对死透了! 几个死士,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王锡庚的人头剁了下来,虽然没有扔到二楼阳台,但是落在了大厅内的众目睽睽之下。 欧美那些外交领事和商人,目瞪口呆! 目标达成!明正典刑! 然而但这仅仅是开始! 死士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地杀伤日军和汉奸! 宴会厅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冲锋枪持续扫射,手雷接二连三地爆炸!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商贾、汉奸、日本军官,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在弹雨中成片倒下。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食物焦糊和香水的气味,令人窒息。 “八嘎!反击!反击!” 藤田少佐在龙二身下疯狂挣扎怒吼,他被龙二死死压着,只能看到混乱的腿脚和飞溅的血肉。他的日语咆哮充满了暴怒和恐惧。 “太君!危险!不能动!” 龙二用尽全身力气“保护”着藤田,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恰到好处地“颤抖”着,仿佛吓破了胆。 龙二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选的位置绝佳,适合躲避,也适合观察。可惜顺带着救了藤田。 能看到整个大厅的混乱,又能完美地躲在柱子和藤田构成的掩护之后,没有任何人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忠勇护主”的翻译身上。他甚至还“不小心”被一块飞溅的桌腿碎片划破了额角,鲜血流下,更显得狼狈和“真实”。 宪兵和幸存的保镖终于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开始零星反击。枪声更加密集混乱。 “为了爹娘!杀鬼子!!” 一声悲愤到极点的怒吼响起! 是那个带着炸药包的死士!他浑身浴血,多处中弹,却如同疯虎般抱着硕大的炸药包,悍不畏死地冲向大厅中央聚集着最多日本军官和汉奸的区域! “拦住他!” “开枪!快开枪!” 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无数子弹射向那个冲锋的身影,血花在他身上不断爆开!但他踉跄着,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和炸药包的掩护,竟然冲到了距离人群核心不足十米的地方! 他狞笑着,猛地拉开了导火索!嗤嗤燃烧的火花在混乱中异常刺眼! “不——!” 绝望的哀嚎响起。 “轰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恐怖十倍的巨响!整个利顺德饭店仿佛都在剧烈摇晃! 以那个死士为中心,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一切! 靠近爆炸中心的人,无论是鬼子、汉奸还是无辜侍者,瞬间被撕成碎片! 稍远的人被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墙壁、柱子上,筋断骨折! 窗户玻璃哗啦啦全部震碎! 巨大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砸在地毯上,碎片四溅! 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波及到龙二所在的欧美区角落! 他感到一股巨力狠狠撞在后背,喉咙一甜,强行压下。他死死护住身下的藤田,任由碎石和灰尘劈头盖脸落下。 爆炸过后,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伤者痛苦的呻吟和垂死的喘息在回荡。 ...浓烟滚滚,视线严重受阻。 龙二抬起头,脸上布满了灰尘和凝固的血污(大部分是别人的),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如同地狱般的现场。死士们全部牺牲。任务核心完成——王锡庚伏诛,鬼子汉奸死伤惨重。 藤田少佐挣扎着推开龙二,剧烈咳嗽着,脸上沾满灰土,仁丹胡都歪了。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炼狱,又猛地看向身边“舍身”保护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龙二,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嘶哑道:“龙桑……你……做得很好。”语气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这个“忠心”翻译的重新评估。 龙二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太……太君……您没事就好……太可怕了……”他“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王少棠呢? 第28章 锄奸余波 龙二的目光穿透烟雾,落在爆炸边缘的角落。 王少棠被两个侥幸活下来的保镖从瓦砾中拖出来。 爆炸的时候,家具和建筑覆盖住了王少棠,里面成了一个独立又隐蔽的空间,让王少棠侥幸没死。 王少棠一条手臂诡异地扭曲着,西装破烂不堪,浸满暗红,脸上糊满了血污和灰烬,嘴角还不断溢出带泡沫的血丝——显然第一次爆炸,都让他飞起来了,肯定是震伤了内腑。 剧痛让王少棠的五官扭曲,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在剧痛和烟尘中,如同受伤毒蛇的竖瞳,闪烁着怨毒、疯狂和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理智。 他的目光,像淬了剧毒的刀锋,正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视着大厅中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影! 当那目光掠过龙二时,仿佛有冰凉的刀锋在他脖颈间滑过。 龙二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情绪中那股浓烈到实质的不信任和探究欲——这个“忠勇护主”的翻译,出现得太过“及时”,也太过“幸运”。 龙二心头警铃狂震!这条毒蛇不仅没死,其危险程度甚至更甚! 在自身遭受重创、父亲惨死的巨大冲击下,王少棠那根名为“多疑”的神经,恐怕已被绷紧到了极致。 真正的考验,在爆炸的余烬中,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让自己彻底融入“幸存翻译”这个角色,在这条受伤毒蛇的眼皮底下,完美地隐藏下去,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便是万劫不复! 龙二被烟尘呛到,身体本能的剧烈咳嗽起来,同时暗暗调整呼吸,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惊恐。 龙二直勾勾的看着王少棠,眼里充满了求救的意思。 这是为了示弱,这么做正常,因为只有王少棠身边还有俩保镖。 王少棠被保镖搀扶着,并没有理会向自己求救的龙二。 王少棠的西装被爆炸撕裂,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观察了一遍每一个幸存者的脸。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藤原。 “藤田少佐!”王少棠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必须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离开!少佐,这次刺杀显然是精心策划的。这么多的重型武器,不是一次、或者一个人可以带进会场的,刺客能混入宴会,必然有内应,还不止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 藤田阴沉着脸点头:“王桑说得对。所有人,全部带回宪兵队审讯!” 龙二心里咯噔一下。宪兵队的大牢,那可是人间地狱。一旦进去,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而且,以王少棠的狠毒和多疑,他不会对任何身份比他低的人,手下留情。 藤田看着龙二皱了皱眉,再看着龙二额头的伤口和满身的血迹,犹豫了一下。说道:“龙先生暂时留下,帮我安抚一下欧美的商人。现在可以陪着那些受伤的欧美人士去医院,顺便自己也看看伤!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王少棠看了看虽然狼狈,但是穿着西服套装,合身裁体,一看就不能混杂任何武器的装扮,只能蹙着眉点点头答应了藤田。 刚才王少棠看到了龙二在最危险的时候把藤田压在身下护着,这怎么也算是‘救命之恩’了。现在藤田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龙二“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艰难”地说道:“我看王翻译受的伤,比我严重多了。”王少棠染血的衬衫,骨折的手臂,时不时嘴里冒点血沫..... 这是被炸的有内伤了。 龙二刚说完,王少棠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龙二也晃了晃身子,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虽然自己没什么严重的外伤,但一直开着‘透视眼’,精神状态有些透支严重! 但是藤田只是指挥着医护人员,先把王少棠用担架抬走了。 毕竟死的会长是王少棠的亲爹,他儿子如果在这再死掉,就有些太打脸了。 就在这时,饭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佩戴少佐肩章的军官,正是宪兵队的负责人——佐藤一郎。 “藤田君!发生了什么?!”佐藤一郎厉声问道,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脸色瞬间铁青。 藤田立刻立正敬礼,快速汇报了情况。佐藤听完,脸色更加阴沉,他看了一眼王少棠,冷冷道:“藤田,王桑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助王桑,尽快抓住凶手和他们的同伙!看现场的杀伤力,炸药包的威力不小,这些宾客里,肯定有内应!” 藤田咬牙点头:“我明白,佐藤少佐。可以肯定有内应混在宾客中。” 佐藤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幸存者:“那就仔细调查,一个也不要轻易放过。”最后他眼神落在身边的龙二身上,问到藤田:“他是谁?” 藤田立刻解释道:“这位是龙二,我的临时英语翻译。刚才多亏他保护我,否则我也可能受伤。” 佐藤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龙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龙二“虚弱”地低下头,避开了佐藤审视的目光,同时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局势。 宪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宾客们被集中看管起来。 突然,饭店外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来,对佐藤敬礼道:“报告少佐!特高课的吉田科长到了!” 佐藤脸色一变,立刻整理了一下军容,快步迎了出去。 龙二听到“特高课”三个字,心头也是一沉。 特高课是日本特务机关中的精锐,专门负责反间谍和重大案件调查。他们一来,事情审查就会更加严格。 片刻后,一名身材瘦削、戴着圆框眼镜的日本军官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军服,肩章上的佐衔熠熠生辉,身后跟着几名精干的日本特务。 “吉田科长!”佐藤和藤田立刻立正敬礼。 吉田微微点头,目光冷峻地扫过现场,最后停留在王锡庚的尸体上。他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用流利的中文说道:“王会长是帝国的忠实朋友,他的死,必须有人负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这是要开始乱杀无辜了。 今天死的人太多,影响太大,必须尽快给外界交代,最好的办法是立刻‘侦破’,‘严厉打击’抗日分子。 但是很难短期查出什么,这样就找些倒霉的人顶锅,暂时平息舆论。 第29章 吉田 吉田科长转身,看向被集中看管的幸存者们,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特高课全面接手此案。所有人,全部带回特高课审讯。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龙二倒是不怕他们真正的审查,审查越严越好,反正也审查不出来自己的随身空间。就怕他们找替罪羊。 只是大厅的其他人开始瑟瑟发抖,特高课的审讯,比宪兵队更加残酷和精密。一旦进去,几乎没有完好无损出来的可能。人群开始出现骚动...... 藤田看了看受伤的龙二,转头看向吉田科长:“长官,这个临时翻译刚才救了我,现在租界商人那边也出现了很多伤者,能否让龙二留在身边,暂时帮我去医院安抚一下那些人?” 吉田科长冷冷地看了龙二一眼,走上前,伸手冷酷的捏住龙二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龙二“痛苦”地皱着眉,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血迹。 吉田科长盯着龙二的眼睛看了几秒,点点头道:“好吧,不过这人,你留在身边就要负责,你要仔细甄别。” 藤田毕竟是本土的贵族出身,陆军本部大本营有他的亲戚,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藤田少佐立刻立正敬礼:"嗨!属下明白!" 吉田满意藤田的态度,没有贵族子弟的骄娇气。 吉田又转向其他宪兵,厉声道:"把现场所有侍者、厨师、清洁工全部带走!重点审讯!这些刺客能混进来,必然有内应!" 龙二低着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特高课果然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最有可能协助刺客的群体——饭店工作人员。 这些人嫌疑最大,没背景的普通人也多,随时可以拿来‘抵罪’。 "还有,"吉田的声音如同冰刀,"查清楚这些武器的来源。冲锋枪、手雷、炸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津塘的码头运输和黑市的买卖,谁见过这些武器?"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龙二心头。津塘市很大,黑市很多,...但龙二的黑市的很出名,因为货全!津塘的码头也很多,李迅占着的码头,不算大,但走私买卖经营的很好!自己和李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李迅走私运输,龙二买卖获利。 但武器是吴敬中通过其他渠道提供的,追查起来,根本牵连不到他。 “吉田科长,津塘黑市对武器是严控的,尤其是曹峰出事以后,津塘几乎没人敢再走私武器,而且这次用的武器,绝对不是一般黑市上可以拿到的先进武器,这批武器杀伤力太大了。”龙二赶紧回复吉田,这批武器经得起查,一定要把责任推出去。 吉田说过,这件事必须有人负责,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很容易被吉田给摊上‘责任’。 藤田少佐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犹豫地看了龙二一眼。龙二适时地"虚弱"咳嗽了几声,身子晃了晃,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科长阁下,"藤田鼓起勇气道,"龙桑是缉私队的,对黑市情况熟悉。不如让他协助调查?" 藤田这是想保龙二一命! 吉田科长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视龙二全身。 龙二强忍着透视能力带来的精神透支的不适,任由对方打量,同时让自己的眼神保持涣散和惊恐。 吉田再次看着苍白脸色的龙二,绝对不是装出的样子。没经历过战场的人,龙二的表现算是不错了。 现场死的人很多,也很惨烈,不亚于一场战争,残肢断臂还在现场挂着,刚才战斗时的‘肾上激素’效应一过,龙二脸色发白这个样子算是很要强了。 因为现场很多男人已经屁滚尿流,湿了裤裆;还有几个开始衣冠楚楚的女子现在却蓬头垢面跟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先去医院。"吉田最终冷冷道,"伤好了再说。藤田君,你亲自盯着他。" "嗨!"藤田立正领命。 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日本人不会保护的,后期需不需要自己顶雷,还难说。龙二是帮派人物,临时翻译,还在现场,如果不是当时救了藤田,是背锅的最佳人选。 听到这些的时候,龙二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阵眩晕再也抵抗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透视之眼完全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 晕倒前,透视之眼预测到的是吉田满满的恶意,自己盘算过,第一,死士全部牺牲,自己身份不可能泄露。第二,带入会场武器是自己随身系统带入的,没人可以检查到。自己之前也没有来过“利顺德”,自己携带武器的任何根据都没有..... 在病床上朦朦的醒来,身边护士正在给龙二额头换药,透视眼功能还自动开着,这让所有人在龙二眼中,都跟赤身裸体没区别,所以让龙二映入眼帘的是,护士脸很日式,风韵熟艳,像是后世的一个明星藤原纪香,一副赤裸胸狠的场面,恍惚间还秒换了护士装。 在这香艳中,龙二头懵懵的,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鼻血一流,又晕了过去.....,护士看着龙二晕倒前,盯着自己胸前的灼灼眼光,脸色羞红的低头离开了病房。 这副场景,看的龙二身边几个陪护的小弟目瞪口呆..... “医生说二爷受了惊吓,这样晕倒是正常!”阿虎维护着龙二 阿豹心虚的说道:“听说收到了惊吓,需要发泄一下就好了,要不我把媚仙姐叫来......” “不一定是媚仙姐,刚才那个护士就挺不错.......” “把媚仙姐也叫来,俩人轮番等着,二爷醒来看到谁算谁!”........ 年底了,码头的李迅找龙二盘账,当时老陈负责接待的,知道龙二受伤,李迅跟账房老陈,匆匆赶来医院。 军事医院,一般是不允许随便进的,但是特高科想查清楚这次事件伤者的个人的信息,所以来找病人,只要登记好个人信息就可以见,甚至可以陪护。 旁边的李迅听着龙二小弟在那胡说八道,忍不住眉头发皱,他拍了拍旁边的账房老陈问道:“平时龙二手下也这么没脑子吗?” 老陈无奈的点点头道:“这几个家伙,确实没什么脑子!那些头脑机灵的,做生意赚钱的,我没安排守护二爷。让他们在黑市看着买卖。” 李迅摇摇头说道:“守在老大身边的,最好还是有点脑子。这几个憨货,要是真敢去叫媚仙来陪床,用来供二爷泻火,估计这几个憨货也得住病房了,被揍得住病房!” 李迅皱着眉头,对着看过来的几个守护小弟,声音一点都没降低,继续说道:“这是日本人的军事医院,刚才走出去的那护士都是有军衔的。在这想强暴日本女兵!还是在日本军事医院!不他妈想活了! 还有媚仙姐,这几个家伙知道万花楼走出过多少高官的姨太太吗?媚仙本人还是津塘城备司令的义妹!这帮憨货敢让媚仙来陪床?” 李迅越说越生气,把阿虎和阿豹两人叫到医院楼下狠狠打了一顿。 看他教训的俩憨货差不多了,账房老陈才下楼阻拦,把事情详细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在这个医院别胡说八道,做事谨慎一点。 第30章 试探 铁门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吴敬中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 “站长,”报务组长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后怕,“‘利刃’行动…成功了!王锡庚当场毙命!日本商社代表、伪政府高官及特高课人员死伤惨重!现场……现场几乎被夷为平地!”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颤抖着念出关键句,“我方……我方死士……全部牺牲!” “哗啦!” 吴敬中猛地站起身,座椅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滑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他一把夺过电文,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逐字逐句地扫过那简短的几行字。 “王锡庚……毙命当场……”他低声重复,那张总是挂着儒雅面具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好!好!好一个‘利刃’!好一群……龙国好儿郎!”他连道三声好,眼中精光爆射,瞬间又黯淡下来:“可惜了这四个的好儿郎!” 吴敬中反复看了看电文,这份电文,这份战果,其政治意义和震慑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行动! 在日伪统治的核心地带,在守卫森严的顶级饭店,在日伪高层和外国势力云集的场合,将津塘头号汉奸、搜刮民脂民膏献媚日寇的王锡庚,连同其爪牙和日本高官,一举送入地狱!而且是当众“明正典刑”,死得如此惨烈! 这无异于在日伪统治的心脏上狠狠捅了一刀!狠狠抽了所有汉奸走狗一记响亮的耳光!其造成的恐慌和震慑,将如同瘟疫般在津塘乃至整个沦陷区的汉奸圈子里蔓延! 这份功绩,足以在复兴社内部、在党国高层,为他吴敬中、为津塘站,刻下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一笔!其分量,甚至可能再次惊动最高领袖! “立刻!”吴敬中瞬间恢复了指挥官的冷峻,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给戴老板回电:津塘站全体同仁,感念委座洪福、戴老板运筹帷幄!‘利刃’业已出鞘,斩首功成!汉奸魁首王锡庚伏诛,日伪高层损失惨重,津塘震动!此乃党国精神感召,义士用命!吾等必当再接再厉,肃清妖氛,以报党国!效忠领袖,万死不辞!” “是!站长!”报务组长挺直脊背,声音洪亮,眼中也燃烧着与有荣焉的火焰,转身快步离去。 厚重的铁门再次合拢,安全屋重归寂静,只剩下吴敬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走书桌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目光锐利地扫过名单,随即,在在王锡庚三个字上,重重地、狠狠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猩红的叉! 武汉复兴社,临时总部,在焦头烂额的颓败局势中,收到了吴敬中津塘站的电文....... ------- 龙二是在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带来撕裂般的头痛。 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利顺德那场血与火的炼狱。他强忍着眩晕感,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光线有些刺眼。 “二爷!您醒了?!” 一个带着委屈哭腔的惊喜声音在身边响起,是小弟阿虎那张憨厚又焦急的脸。 他和阿豹已经被李迅揍了很多次了,说错话就挨一次打,现在他都不敢说话了。 龙二喉咙干得冒烟,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的气音。 阿虎手忙脚乱地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二爷,您可吓死我们了!” 另一个小弟阿豹也凑过来,心有余悸,“您晕了整整两天!大夫说您受了惊吓,又吸了不少烟尘,还有额头的伤,可能脑部受创……让您务必静养。” 阿虎小声对着龙二说了句:“这是日本人的宪兵医院,医生和护士几乎都是日本人,您既然醒了,就千万注意点!态度恭敬点吧!” 龙二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确实军事医院,比一般医院要更安静,更整洁,出入的医护人员,动作都有受训的士兵痕迹,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利顺德那震耳欲聋的枪声、爆炸声、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龙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哑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阿虎和阿豹对视一眼,阿虎压低声音,带着后怕:“翻了天了!二爷! 利顺德饭店差点被炸塌了半边!死的人……海了去了!王会长……当场就没了!听说炸得……唉!死无全尸啊!” 他摇摇头,脸上带着惊悸,“小鬼子死了好几个当官的,还有不少大老板、汉奸……全城戒严! 宪兵队、侦缉队、特高课的人像疯狗一样到处抓人! 码头、黑市、大小帮派,凡是能喘气的,都被拉去盘问!听说光饭店里的伙计、厨子,就抓走了好几十号,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王少棠呢?” 龙二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 阿豹撇撇嘴,“命大!折了一条胳膊,听说还炸伤了内脏,吐了不少血,现在就在这医院楼上躺着呢!特高课的人跟门神似的守着他!不过……” 阿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他爹死了,他自个儿也废了半条命,王家算是完了!” 龙二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更深的警惕。 王少棠这种人,越是伤重濒死,临死前的反噬就越发危险。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让他又重重跌回枕头上,眼前金星乱冒。 “二爷!您别动!” 阿虎连忙按住他,“大夫说了,您得躺着!您这伤看着不重,可惊吓过度,得好好养着元气!对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珐琅鼻烟壶,“这是老陈叔托我带给您的,说是提神醒脑的西洋参粉,让您难受的时候闻一闻。” 龙二接过鼻烟壶,入手冰凉。他摩挲着光滑的珐琅表面,目光微凝。这不是老陈的东西。鼻烟壶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釉裂般的“吳”字刻痕映入眼帘。 吴敬中! 他不动声色地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参味扑鼻而来。他凑近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气息直冲脑门,确实提神。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参粉的掩盖下,鼻烟壶内壁靠近壶嘴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异常的凸起。 “透视之眼”瞬间开启!视线穿透珐琅和参粉——一张卷成细棍状的薄纸片,紧紧塞在壶嘴内侧的缝隙里! 龙二心中大定。吴敬中果然神通广大,信息已经送达。 “二爷,感觉好些没?” 阿虎关切地问。 “嗯,好多了。” 龙二将鼻烟壶攥在手心,闭目养神,“我睡了多久?藤田少佐那边……” “藤田太君昨天来看过您一次!” 阿豹抢着说,“看您还没醒,叮嘱我们好好照顾,说等他处理完公务再来看您。哦对了,那个护士……就是给您换药的,好像叫什么原纪香的……刚才藤田太君的人又来问过您的情况,还特意叮嘱她仔细照看您呢。” 阿豹的语气有点暧昧,显然是想起了龙二之前看护士流鼻血的“壮举”。 龙二心中冷笑。仔细照看?恐怕是“仔细监视”吧。藤田的“感激”在特高课的压力和吉田的虎视眈眈下,能维持多久?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位风韵熟艳的护士纪香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身段婀娜,胸前的饱满将制服撑起惊心动魄的弧度。阔脸蛋、大眼睛、高鼻梁,很有风韵,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审视和疏离。 “龙先生醒了?感觉怎么样?” 纪香的声音清脆,公式化地问道。她走到床边,俯身检查龙二额头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幽幽体香钻入龙二的鼻孔。 从龙二躺着的角度,护士服领口下那一片惊心动魄的白腻风光几乎一览无余。 阿虎和阿豹眼睛都看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龙二却心如止水。“透视之眼”悄然运转——视线轻易穿透了薄薄的护士服和内衣,那傲人的峰峦、粉嫩的蓓蕾纤毫毕现。 但龙二的目光并未停留,而是继续深入,聚焦在她护士服内袋里一个硬质的小本子——特高课的特招证件!日期是这几天的!专门派来监视自己的吗? 特高课的耳目!吉田科长的“仔细照看”! “还好,就是头还有点晕。” 龙二“虚弱”地回答,眼神“茫然”地从纪香脸上扫过,带着病人特有的迟钝,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俯身时泄露的春光,更没有察觉她隐藏的身份。 纪香仔细检查了伤口,又用听诊器听了听龙二的心肺,动作专业而迅速。“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迹象。惊吓过度引起的眩晕和虚弱需要时间调养,按时吃药,多休息。” 她一边记录,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龙先生,您晕倒前,在宴会上……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话?比如……王会长最后说了什么?” 来了!试探! 第31章 事情发展 龙二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努力回忆的痛苦表情,眉头紧锁:“特别的人……?到处都是人啊……枪一响就全乱了……王会长?他离我很远,在台上宣讲了‘东亚共荣’……然后他好像在和日本人说话……好像是说的粮食……具体说什么……太乱了,记不清了……” 他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回忆那场景让他极度痛苦,“我只记得……到处都是血……爆炸……藤田太君把我扑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将一个被血腥场面吓破胆、记忆混乱的普通商人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他甚至巧妙地引用了藤田的“保护”,进一步强化自己的“无辜”和“忠诚”。 纪香盯着龙二看了几秒,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点点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些什么。“嗯,知道了。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按时吃药。” 她将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看了一眼旁边直勾勾盯着她的阿虎阿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的娘哎……” 阿豹等门关上,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护士……真带劲!就是眼神有点吓人……” “闭嘴!” 阿虎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没听李迅说吗?她是日本军人!想死啊你!” 阿豹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当天“利顺德”饭店所有的参会人,没受伤的都被送进了特高科甄别,受伤不严重的送进了特批的‘疗养院’,受伤严重的都被送进了军事医院。 这些人统一都在被管制排查,刺杀者的武器究竟是谁带进去的?怎么带进去的?当时饭店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个遍啊! 重型武器,炸药包?像个被子一样,这么大的装备!背着都有点费劲,怎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刺杀者手里! 里里外外这么多检察人员,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个商会聚会,本来是为了向各国商人宣传‘共荣’的成果,请来了很多记者,为了舆论宣传,为了给皇军长脸。现在却把屁股漏了出来! 欧美各国列强肯定都在嘲笑日本人....... 聚会当天袁三海也参加了聚会,他是地面上出了名的帮派大佬,资格够老、名声够大、实力也强,而且津塘沦陷后他就投靠了日本人,自身还成立了别动队,天天给日本人巡街,抓抗日分子。属于铁杆的‘汉奸’。 当袁三海看到龙二在宪兵队藤田少佐身边,和一群西洋人谈天说地的时候还很感叹,龙二这小子算是混出来了! 袁三海也算是命大,自己的别动队在外围负责巡查,他在聚会开始前正好检查自己在外面的别动队员。 枪声一响他正好在外围,没受到伤害,事后看到龙二被藤田少佐亲自指挥医疗人员‘抢救’。事后还打听了厅内发生的事情,知道龙二救了藤田少佐,拍着大腿感叹‘龙二这是要发’。 特高科命令袁三海帮忙甄别人员的时候,袁三海没少替龙二说好话,说他对太君是‘大大的忠心’、‘我辈楷模’.....,再加上龙二确实‘冒死’救了藤田少佐,所以特高科就一直没把怀疑重点放到龙二身上。 龙二知道了事情经过,没理会阿虎和阿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鼻烟壶上。他不动声色地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西洋参辛香窜入鼻腔。他假意凑近深吸,借机将壶嘴对着掌心,指尖在壶嘴内侧隐蔽的缝隙里一抠,一卷细如发丝的薄纸片悄然滑落。 纸条展开,上面是蝇头小楷,字迹遒劲: 一、蛰伏。养伤为名,暂离旋涡。码头、黑市事务,交心腹暂理,账目务必经得起查! 二、待机。清除自身一切的疑点。 保重!功成之日,再谋一醉。 吴 字迹末尾,是一个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吴”字。 龙二看四周没人注意,揉搓了一下纸条,塞进了嘴里,顺着口水咽下了。吴敬中的指示清晰而冷酷:蛰伏,示弱,清理痕迹,等待破获更多日军方面信息。 阿豹走到龙二病床旁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几份报纸,那是租界内的报纸,他们不受日方管制。 “二爷,租界内的报纸,我拿了几份。” 报纸上头版大肆报道了这次刺杀,《津门巨震!利顺德华宴遭血洗 汉奸魁首王锡庚毙命当场!》、《华宴变炼狱 枪弹爆炸惊破津门夜》、《汉奸魁首伏诛 日伪高层损失惨重》、《疑为抗日志士所为 特高课全城大索凶》........ 龙二匆匆看了一下说道:“把这些报纸快收起来!你以后少办这种授人以柄的事!这是军事医院,你拿这种包纸进来,小日本直接把你崩了!你他娘的到时候别说认识我。” 阿豹抓了抓后脑勺道:“放心二爷,这些东西我都藏在内裤里带进来的,他们搜不出来!” 阿豹说完,龙二恶心的想吐,自己这个手下傻,自己知道,但是这么傻机灵,自己是真不知道啊。 龙二指着他骂道:“你给老子滚远点!” 第32章 纪香 “二爷,您喝点水?”另一个阿虎小心翼翼递过水杯。 龙二不放心的问道:“洗手了吗?” 阿虎点点头,等龙二喝了一口他才说道:“三天前洗澡的时候一块洗的!” 龙二把这口水,差点咽下去。他妈的,三天没洗手了。 龙二无奈的看着这个手下,懒得骂他俩。 龙二吐出这口水,喊过来了护士,让她换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 龙二接过,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目光却穿透窗户,锁住院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阿虎,你立刻去找老陈。”声音沙哑依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告诉他,码头和黑市所有账目,即刻封存!一笔一笔给我理清楚!尤其是最近三个月,跟王家……不,跟所有沾边的买卖,哪怕一根针的进出,都得有凭有据!日本人随时会来查!让他亲自盯着,别出半点纰漏,否则会出人命的!” “是!二爷!”阿虎神色一凛,深知事态严重。 “还有,”龙二目光转向阿豹,带着深深的疲惫,“你去趟万花楼,悄悄告诉媚仙姐,我没事,让她安心。最近风声紧,嘱咐她楼里也规矩点,别惹眼。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想办法给王琳递个话,就说……‘风紧,藏好。曹峰的事,烂在肚子里。等我消息。’” “明白!二爷!”阿豹重重点头。 “去吧。”龙二挥挥手,重新阖上眼,仿佛方才那番指令已耗尽他残存的气力。 两人领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病房重归死寂,唯有窗外寒风刮过光秃枝桠的呜咽,一声声,敲打着人心。 龙二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额角伤口一跳一跳地钝痛。 吴敬中纸条上那四个字——“蛰伏”、“待机”——如同烙铁般在他脑中盘旋。他必须成为最高明的演员,在这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舞台上,演活一个被吓破胆、侥幸捡回一命的黑市商人。 藤田那份“感激”,不过是层一戳即破的薄冰。 王少棠的怨毒,恨的是所有在场还活着的人。 自己活着,本身就是疑点。而特高课纪香那双看似清澈的眸子,背后折射的,是吉田彻骨的冷酷。 在特高课眼中,怀疑即是死罪。他们从不屑于对普通人讲证据,也从未将龙国人当作人看待。 他需要喘息,需要时间,更需要……将自己身上所有可能被点燃的疑点,彻底清洗干净。 三天后,龙二额角的纱布终于拆下,留下一道狰狞暗红的痂痕,盘踞在眉骨上方。 在藤田少佐“关切”的过问下,他被允许下床,在病房方寸之地内勉强活动。 藤原纪香依旧每日准时出现,换药、量体温、询问身体。 她的问题依旧围绕着利顺德那天的细节,只是更加隐晦,如同无声的蛛丝,悄然织网,试图捕捉他言语间任何一丝破绽。 龙二深谙此道。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回报”纪香的“照顾”。 礼物一件件送出,从点心水果,渐次升级到贵重的金银首饰和保值的珠宝。 纪香,这个三十出头、风韵艳美的女人,对鲜花兴致缺缺,却对黄白之物格外敏感。 礼物越贵重,纪香脸上的笑意便越深,眼波流转间,那份职业性的疏离也悄然融化。 借着这层“感激”的薄纱,龙二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渐渐摸清了纪香的底细。 她家境贫寒,为改命途,发奋考入日本军方护理学院——那里学费低廉,专为军队培养医护。 她第一任丈夫是个普通士兵,新婚燕尔,一年便战死沙场。 以她的姿色,自然不愁再嫁,第二任丈夫是个军官,谁知婚后半年,竟也折损在战场上。 第三任丈夫是个商人,婚后不到三月,竟离奇地死于车祸…… 家乡因此流传开她“克夫”的恶名,再无人敢登门议亲。 心灰意冷之下,纪香自愿申请做了随军医院的护士,远渡重洋来到龙国,渴望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摆脱流言蜚语,重开人生。 她坦言,明年便可退役军籍,最大的心愿是留在本地,寻个依靠,做点小生意,过上安稳日子。正因为无依无靠,她对钱财的渴望,近乎一种本能的安全感。 当龙二将一条沉甸甸的、附带着不菲印花税票的金项链放入她掌心时,纪香的反应超出了预期。 她眼中瞬间涌起一层水光,感激之情几乎满溢,竟一把抓住龙二的手,用力按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羞红着脸不停地弯腰致谢。 若不是龙二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那身素净的护士制服,怕是要当场上演一场“制服の誘惑”。 纪香也坦诚了她与特高课的关系——不过是个外围人员,只为多赚一份薪水。 她没受过专业的特务训练,只参加过基础的军事操练。 加入特高课,既是为了那份额外的收入,也是出于一种形式上的“效忠”,才会奉命监视龙二。 她的处境颇为尴尬。年轻的日本军人和商人,嫌她年龄偏大;而那些有些年纪、地位相当的军官或商人,又对她“克夫”的恶名避之唯恐不及。 龙二的慷慨大方,犹如雪中送炭,尤其是得知他在津塘黑市翻云覆雨的能力后,纪香看他的眼神,已然带上了几分将未来押注于此的希冀。 在她心中,龙二,无疑是一个值得抓住的、强有力的潜在依靠。 她熟悉龙二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想吃肉’的眼神。 自己三任丈夫身上都有过这种眼神,很热烈....., 纪香对龙二不排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龙二年轻、帅气、还有强壮到几乎完美的体型,自己检查他身体的时候,看到过龙二的‘本钱’。 很夸张的‘本钱’,自己三任丈夫和他比起来,像是小蛇碰到了巨蟒。 纪香自己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了,她对这方面也很在乎。 第33章 派系 这天午后,龙二靠在窗边,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藤田少佐难得地亲自前来探望,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纪香。 纪香最近没少收到龙二送的‘礼物’。 “龙桑,气色好多了。”藤田看着龙二额头的伤疤,语气带着一丝赞许,“帝国不会忘记忠诚的朋友。这次若非你反应及时……” 龙二连忙“惶恐”地欠身:“藤田太君言重了!是太君您吉人天相!我当时……当时就是吓傻了,下意识扑过去……现在想想还后怕……”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神躲闪,仿佛不愿回忆那血腥场面。 藤田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龙桑,关于这次刺杀,特高课调查进展不是很顺利。那些武器……来源非常可疑。吉田大佐认为,津塘黑市,有能力、有胆量提供这种级别军火的势力,屈指可数。” 龙二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露出茫然和一丝被怀疑的委屈:“太君……黑市上捞点烟土、西药还行,这种杀器……自从曹峰那档子事后,谁还敢沾?那不是找死吗?而且……而且那些家伙,”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现场的火力太猛了,不像是黑市能弄到的破烂货色,倒像是……像是军队中培养的死士啊!”他故意将怀疑引向更模糊、也更让日本人忌惮的方向。 藤田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旁边的纪香却忽然开口,打着圆场说:“龙先生说的是精锐特务兵?” 龙二心头警铃大作,脸上却堆起苦笑:“精锐?特务兵?是什么兵?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死士。那些人真的什么都不怕.....那天我被那阵仗吓破了胆,事后听说,说那动静,跟打仗似的……就一直忘不掉这些刺客了。” 特种兵成型于二战前,德国,海军,首支特战成型部队是勃兰登堡特种兵部队,人数精锐,军衔偏高。 一般小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特务和特务兵的区别。 特种兵在民国期间翻译的就是特务兵。 纪香笑着点头。 藤田似乎也失去了深谈的兴趣,又勉励了龙二几句“好好养伤,帝国需要你”之类的套话,便带着纪香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龙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纪香那看似随意的一问,回答不好就很危险! 军事知识你个街痞子怎么知道?看来特高课果然没放弃对他的怀疑。 叫来藤田和纪香一起来,很可能是让自己放松警惕,再试探一下。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庭院里几个穿着病号服、被宪兵监视着散步的“嫌疑犯”,眼神冰冷。 蛰伏的猛虎,爪牙已悄然磨利。他需要更深的伪装,也需要转移特高课视线。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医院走廊异常安静。龙二在浅眠中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惊醒。声音来自楼上,断断续续,却异常激烈,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是王少棠的病房方向! “……废物!都是废物!查了这么久……连个屁都没查出来!前天我爹……我爹死了!今天我弟弟也让人杀了!你们保护不好他,怎么查凶手也敷衍?”王少棠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接着是一个低沉、带着明显日本口音的男声在劝慰,是藤田:“王桑,请冷静!吉田大佐亲自督办,一定能……” “吉田?!他是为了平息舆论!”王少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查来查去,就只会抓些小鱼小虾顶缸!我看他根本就没用心!那些刺客……那些刺客能带着那么多家伙混进去,没有内鬼接应怎么可能?!内鬼是谁?就在这医院里!就在那些活下来的人里面!那些欧美的商人!没有任何欧美商人死亡!还有那个龙二……他为什么没死?!他为什么那么‘巧’就在藤田你身边?!他为什么……” “王桑!”藤田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警告,“请注意你的言辞!龙桑救了我的命!这是事实!没有证据的指控,只会干扰调查!” “证据?!哈哈……证据……”王少棠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藤田君,只要是活下来的人,全部都是嫌疑犯!你别被欧美那些国家的人给骗了!也别被龙二的‘忠心’蒙蔽了!等着吧……我会让所有害死我家人的人……血债血偿!”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 争执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王少棠压抑而痛苦的喘息。 王少棠不是怀疑龙二,是为了泄愤! 他们王家损失太大了,王锡庚刚死,穆连成就被日本人推到前台来替代王锡庚。 父亲身死、商业利益被侵占、弟弟也被杀了,王少棠自己的身残,很难完全恢复......,这让王少棠感到被日本人背叛了! 王家为了巴结日本人,付出了太多,成了铁杆的‘汉奸’,断绝了回头的可能性。 其实日本人本来也就把他们家当做听话的忠犬,可以爱护,但绝对不会让狗和自己平等! 这次商会的宴会死的人太多,大小汉奸死的很多暂且不算,津塘伪政府的官员几乎全死了、再加上一些日本的高官。 唯独那些欧美租界的记者、领事和商人没受伤。因为死士不是恐怖分子,他们执行刺杀任务就是为了让欧美人看的。 这是国人的报复,跟第三国无关!龙国这样做为了戳破东洋人‘共荣’的谎言!为了处决战争犯!为了惩罚叛徒汉奸! 欧美人里面有没有可能是刺客的‘内应’?有可能,但是不能查。 而且舆论必须尽快平息,死伤太多、影响太大!必须尽快‘破案’,最起码找到合理的替罪羊,给上面一个交代,给舆论平息引导找到渠道。 楼上王少棠那怨毒疯狂的嘶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寒意。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嫌疑犯.......不管是欧美人还是那些商人……血债血偿……” 藤田的劝阻显得苍白无力。 王少棠的恨意,早已超越了理智的边界。 他像一头被斩断爪子、剥去皮毛的凶兽,在剧痛与绝望中,只想拖着整个世界陪葬。 现在他弟弟也被杀了,自己救过得罪的罪过他弟弟的陈书桓,而且自己这个“幸运”的、被藤田“庇护”的翻译,无疑是他眼中最刺眼、也最可疑的活靶子。 藤田做为宪兵队的少佐,是派遣军部分,算是‘地方派’,他们是土皇帝,更在乎本地的真正治安。 津塘特高科是本土派,受内务省警察系统直接领导,算是‘中央派’,他们更在乎的是国际舆论。 吉田科长当然想尽快破案,但他们更在乎的是事情尽快平息,用任何办法平息掉新闻舆论都可以。 此时此刻王少棠作为苦主,只要愿意善罢甘休,哪怕要杀人泄愤,吉田认为都可以满足他,只要这个泄愤的人物不重要。 王少棠是个聪明人,他对津塘的局势太了解。他知道吉田不是真心破案,那就找人泄愤,但找的就是‘龙二’。他不认为龙二是凶手,只是找人泄愤。 龙二是藤田的救命恩人,但是确实是个小人物,只要藤田点头,龙二立刻就可以被抓,罪名被安插上,立刻可以枪毙。 至于案子真相以后慢慢查。 关键是藤田刚被龙二在大庭广众下救了一命,实在是不能直接出卖了龙二。 倒不是龙二值得保护,这关系到宪兵队地方派和特高科本土派的微妙平衡,不能直接卸磨杀驴,要不然宪兵队的面子就没了,所以事情僵持了下来。 这就是王少棠聪明的地方,挑选龙二看是泄愤,实际上却是逼迫特高科和宪兵队尽快破案,不能直接找人‘顶锅’。 第34章 金蝉脱壳 “王少棠……疯了。”龙二心中冷冽如冰。这条毒蛇的临死反扑,将比任何特高课的调查都更直接、更致命。他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宣泄恨意的出口。而自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祭品。 蛰伏?示弱?在绝对疯狂面前,这些策略的效力大打折扣。 他必须更快!更狠! 念头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纪香的身影闪了进来,反手迅速锁上门。 她脸上惯有的公式化微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虑和后怕的苍白。 “龙先生……”她快步走到龙二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翻译官……他疯了!刚才藤田少佐走后,他在病房里砸东西,用日语……用汉语……不停地咒骂……说……说要把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杀了,尤其是……尤其是您!他的家族没落....而您却得到藤田君的青睐.....还有那些欧美的人......也被他在咒骂。” 龙二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无奈,低声道:“纪香小姐,我能怎么办呢?王翻译官他,他毕竟死了父亲,听说家族生意还被穆连成给抢了,但愿他只是暂时迁怒与我!不过最好我离他远点,他太不理智了!”他伸手,下意识地想抓住纪香的胳膊寻求安慰,动作自然又带着信任。 纪香没有躲闪,反而任由龙二的手抓住她冰凉的小臂。她看着龙二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看着他眼中真实的无可奈何,至少在她看来是真实的,再想到自己怀中那条沉甸甸的金项链,以及这个男人背后可能带来的安稳未来…… “龙先生,我帮您!”纪香的声音坚定了几分,反手握住龙二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王翻译官是气糊涂了。藤田少佐不会让他乱来的。而且……”她凑得更近,吐气如兰,带着一丝神秘,“我刚才……在值班室整理文件,无意中听到吉田大佐和藤田少佐的谈话……是关于您的!” “关于我?”龙二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更显紧张,“他们……他们说什么?” 纪香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吉田科长说……特高课对黑市的武器排查没有太大进展,那些武器确实不像本地黑市流出的。 但是……但是吉田科长认为,刺客能精准掌握王会长的行踪和安保细节,一定有非常核心的内应!他……他怀疑的目光,开始转向宴会筹备的核心人员,特别是……和王家关系密切,又能接触到安保布置细节的人!” 龙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吉田果然老辣!虽然排除了黑市大规模走私武器的可能,却将矛头指向了更致命的环节——信息泄露!而王少棠的疯狂指控,无疑是在给吉田的这个怀疑添柴加火! “核心人员……安保布置……”龙二的声音带着茫然,“我……我只是个临时翻译,王少棠叫我去撑场面而已,那些核心的东西,我怎么可能……” 这些都不是怀疑自己的理由!跟自己不沾边!有人挑拨了王少棠.....否则他不至于恨自己到这个地步,非要自己的命! 藤田想保自己一命。但吉田对自己的态度是无所谓,不需要自己有任何疑点,他甚至可能为了安慰王少棠,拿自己的命去给他泄愤!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可能!”纪香急切地打断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但是……但是王少棠现在咬死了您!好像是昨天他弟弟在校门口也被暗杀了!他刚死了父亲,又死了弟弟,而你毫发无损,又被藤田君器重。所以他才恨上了你!吉田大佐虽然暂时被藤田少佐压着,可他的疑心一旦种下……加上王少棠不停地闹……我怕……我怕特高课迟早会对您采取更严厉的措施!甚至……直接带走审讯!” 纪香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担忧,这担忧既源于对龙二“无辜”的信任,也源于对自己未来依靠可能崩塌的恐惧。 原来是王少棠的弟弟也死了!死在校门口,那就是跟他有矛盾的陈书桓暴露了他的家世和相貌。 本来在校门口给王少杰道歉,是给他们王家小少爷消气,里子面子王家全有了,结果确实被有心人记住了他的相貌。 他弟弟王少杰这么长时间没出事,等陈书桓道歉了没几天,就被杀死在校门口。 而且陈书桓是自己救出宪兵队的...... 王少棠刚死亲爹,这又死弟弟,他亲爹的死在外部怎么看也跟自己没关系,但是他弟弟的死,确实跟自己有关联,这就是迁怒上龙二了! 也是为了拉扯特高科和宪兵队,让他们尽快查案。 ------ ---------- ------ ---- ------ ---------- ------ ---- 龙二的声音带着颤抖,身体也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他反手紧紧握住纪香的手,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只是被迁怒,但也有可能被吉田科长,直接拿我的命来给王少棠泄怒!纪香小姐,你……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感受着龙二手掌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眼中那份无助的依赖,纪香心中那点属于特高课外围人员的警惕,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保护欲和“投资”未来的冲动所淹没。 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龙先生,您听我说!”纪香的声音更低,语速更快,“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医院太危险了!王少棠就在楼上,他随时可能发疯!特高课的人也都不敢得罪他!您必须尽快出院,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出院?”龙二苦笑,“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能同意吗?而且……外面到处都是抓人的……” “我有办法!”纪香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您是惊吓过度加上外伤,本来就需要静养。我去跟主治医生说,您的情况需要回家静养,医院环境嘈杂反而不利于恢复。藤田少佐那边……他既然信任您,我去求求情,就说您需要更好的环境调养,保证随叫随到配合调查。至于吉田科长……”她顿了顿,“他最近焦头烂额,只要藤田少佐同意,他未必会为一个‘受惊过度’的翻译强行阻拦。而且……” 纪香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声音带着一丝羞怯和坚定:“医院这边我会安排人放出您‘病危’的信息,迷惑王少棠,希望他尽快恢复理智和冷静!您……您出院后,需要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养伤。我在租界边上……有一处很小的、很安静的房子。是我用积蓄租下的,准备退役后……如果您不嫌弃……” 龙二心中瞬间雪亮!纪香这是要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既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牢牢抓住他这个“潜力股”!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感激和一丝受宠若惊的赧然:“纪香小姐……这……这怎么使得?我怎么能去打扰您?而且……太危险了,万一连累您……” “我不怕!”纪香挺起胸脯,那份属于军人的倔强和成熟女人的风情奇异地混合在一起,“那地方很隐蔽,没人知道。而且,我在医院,能第一时间知道特高课和王少棠的动向!有我在,总比您在这里安全!”她看着龙二,眼神带着期盼,“龙先生,您……信我吗?” “信!我当然信!”龙二毫不犹豫,反手将纪香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眼神真挚而“深情”,“纪香小姐,你是我在这冰冷医院里唯一的温暖了!只是……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纪香被龙二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声音都柔了几分,“那……我这就去找藤田少佐和医生!您等我消息!”她抽出手,深深看了龙二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带着轻盈。 龙二抚摸着下巴,捋清楚自己的思路,自己身体马上就好了,纪香并不想立刻离开自己,毕竟自己过于‘大方、慷慨’,对待女人也确实很好。 如果自己身体恢复健康,又没有外部‘审查’,即便是王少棠想要拿自己泄愤,自己最起码可以保命。 纪香是清楚,我龙二被审查过了,暂时被人迁怒,虽然有波折,但是不会致命。如果自己顺利摆平眼前的波折,以后赚钱的机会又会很多。 纪香怕自己离开了,就遇不到自己这么慷慨的人了呢?!还是特高科故意把她埋在自己身边?! 病房门轻轻合上。 龙二脸上的感激、依赖和赧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静。 他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王少棠病房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王八蛋是故意的迁怒自己来试探日本人对王家态度呢! 他爹死了、弟弟也被人宰了,生意被穆连成趁机抢了,剩下他自己重伤、半条残命,为了立威,他必须选个不大不小的目标,当成鸡,杀给猴子看。 目前看来我龙二最合适..... “疯狂的王少棠……急于结案却找不到头绪的吉田……被夹在中间的藤田……还有,主动递上钥匙的纪香……”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吴敬中纸条上的“待机”二字,在他脑中轰然点亮。 金蝉脱壳的契机,来了! ------ ---------- ------ ---- ------ ---------- ------ ---- 两天后。 在纪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金钱礼物的恳求(以及藤田对龙二送到的金条和“忠诚”的信任,再加上一丝对王少棠疯狂的不耐)下,龙二终于被允许出院“静养”。 手续办得异常低调。藤田派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由两名便衣宪兵“护送”。 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同时医院传出龙二身体‘病危’转院的消息。 没了龙二这个身份低微的小人物,王少棠没再随意找人泄愤。 毕竟王家受到的创伤太大,实力不能和以前比了。如果他再为了泄愤随便得罪人,很容易得不偿失,甚至连累王家倒霉。毕竟日本人面上对王家的‘同情’,如果不能继续展现出王家的价值,就不会维持太久。 车子没有驶向龙二在黑市的据点,也没有去任何他常去的地方,而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日租界边缘一条僻静小胡同深处。 一栋不起眼的、带着小小院落的山口街里的房子前,纪香早已等候在那里。 她换下了护士服,穿着一身素雅的棉旗袍,外面罩着厚厚的呢子大衣,脸上带着温柔而克制的笑容,像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贤惠妻子。 “龙先生,到了。就是这里,委屈您了。”纪香迎上来,自然地搀扶住“虚弱”的龙二。 龙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安”地看了看身后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便衣宪兵。 纪香会意,用日语对他们说了几句。大意是这里很安全,她会负责照顾龙先生,请他们在外围警戒即可,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那两个宪兵显然得了藤田的吩咐,对纪香还算客气,点点头,退到了弄堂口,隐入阴影中。 走进小院,关上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甚至还有一盆耐寒的绿植,给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丝生气。 房间内陈设简单,但一尘不染。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木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小小的炭火盆正散发着暖意,驱散着屋内的寒气。 “地方小了点,胜在安静。”纪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手脚麻利地帮龙二脱下大衣挂好,又端来一杯热茶,“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热点粥,医生说了,您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 龙二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他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属于纪香的私密空间,感受着她忙前忙后带来的烟火气。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温暖”,与他所处的那个充满血腥、阴谋和杀机的世界格格不入。 “纪香小姐,谢谢你。”龙二的声音带着真诚的疲惫,“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纪香背对着他,在小小的灶披间忙碌,闻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低声道:“龙先生别这么说。您……您先休息吧。”她的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 龙二靠在床上,闭上眼睛,精神却高度集中。 “透视之眼”悄然开启,视野瞬间穿透墙壁。 弄堂口,那两个便衣宪兵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低声交谈,注意力并不算集中。 再远些,街道上行人稀少,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盯梢。 收回目光,聚焦在忙碌的纪香身上。 她正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侧脸线条柔和,带着一种专注的宁静。 护士服下的勃朗宁手枪和特高课证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 这个渴望安稳、被命运捉弄的女人,此刻正全心全意地为她认定的“依靠”忙碌着,浑然不知自己庇护的,是怎样一个危险的存在。 龙二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但瞬间便被更深的算计压过。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避风港。但绝不是终点。 王少棠的疯狂不会停止。 吉田的疑心不会消除。 吴敬中那边,必然也在等待他传递出“安全”的信号,并布置下一步的行动。 他需要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完成两件事: 第一,彻底“安抚”纪香,让她成为自己最稳固的掩护和信息来源。金钱和“温情”,是打开她心扉的钥匙。 第二,联系吴敬中!纪香这条线已经稳固,自己的“金蝉脱壳”初步成功,是时候汇报情况,并获取新的指令了。王少棠这个巨大的隐患,必须尽快拔除!否则,不仅自己永无宁日,纪香这个“庇护所”也随时可能被王少棠的疯狂撕碎! 他睁开眼,看向端着热粥走来的纪香,脸上重新挂起温和而“依赖”的笑容。 “好香……辛苦你了,纪香小姐。” 纪香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凳上,细心地吹了吹:“小心烫。”她看着龙二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伤疤,眼中满是心疼,“您快趁热吃,好好养着。外面的事情……有我在呢。” 龙二点点头,拿起勺子。热粥的温度顺着食道滑下,暖了身体,却暖不了他心底那片冰封的战场。 这条山口街,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宁静。而风暴,正在加速凝聚。 王少棠的疯狂,吉田的疑云,吴敬中的棋局……他必须在这宁静被打破之前,准备好迎接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 龙二吃过饭,不意外的享受到了纪香的日式搓背服务。 搓着搓着就赤条条的搓到了床上,完事后,又搓到水桶里,然后又搓到了床上...... 反复搓过几次,纪香已经瘫软在床上,眼波眉梢之间风情无限。 第35章 与特高课的合作 夜色已深,纪香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带着满足后的慵懒。 龙二此时却身心轻松,念头通达。 纪香的庇护是暂时的。这小院看似安全,实则是另一重无形的牢笼。 藤田的“保护”是监视,纪香的“照顾”是投资,更是潜在的变数。 纪香毕竟是特高课的外围人员,此刻沉溺于温柔乡和未来的憧憬,但一旦触及核心,或者王少棠的疯狂压倒了藤田的容忍,她也帮不了自己。 自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潜伏,不露任何马脚的潜伏。 怎么潜伏呢,就是安安稳稳去赚钱! 龙二的目光落在身边熟睡的纪香身上。 她喜欢物质,渴望安稳,拥有特高课外围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无论是出于情感投资还是现实利益。 在敌占区这片被铁蹄蹂躏的土地上,真正暴利且能被容忍(至少是阶段性容忍)的“管制生意”,非药品莫属。 战争制造了海量的伤员和病人(士兵、平民、地下工作者、抵抗力量),而药品,尤其是磺胺、奎宁、止血粉等基础救命药,其稀缺程度远超黄金。 巨大的需求缺口催生着惊人的利润空间! 纪香的日本人的护士身份和在特高科的位置,正是接触药品流通信息的绝佳节点! 这正是特高课初期容忍甚至暗中支持的关键! 控制或监控黑市药品流向,等同于掌握了一条极其重要的情报线! 什么人买药? 为什么买?从哪里买?运往何处? 用什么付款? 这些信息,对特高课追查地下网络、评估抵抗力量活动强度具有战略价值。 甚至可以掌握一部分本地‘潜伏人员’,比如着急需要管制药品保命的....... 这些特高科前期肯定会做好信息记录,时时刻刻分析情报,注意和警惕敌人。 直到生意做大了,有了大额的分红,特高科所有人就不会在乎‘清规戒律’,一开始的情报目标也会偏移,因为所有人都获利了。 既是大家都赚钱!又是为了获取情报! 当有愣头青认识到这个财路带坏特高科‘风气’的时候,已经挡不住这条财路了。 你挡别人财路,别人就能断你生路。 这是一个长期的计划,亨利洋行有货,纪香出面销售,特高科为靠山,自己的黑市和码头的李迅帮忙走货。 自己也能趁机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一定信息,保护抗日同志,等于慢慢废掉药品情报线,药品只是一条盈利财路。 日英关系紧张的时间是1941年,生意还可以做个三四年。 “一箱磺胺,黑市价格能换十根金条……”龙二心中快速盘算着成本和利润,眼神越来越亮。 这不仅仅是赚钱,更是编织一张巨大的网。 纪香是网上的一个关键节点,特高课的默许是网的框架,而最终捕获的猎物和传递的情报,才是交给吴敬中的核心价值。 自己这个计划相当于把获利大部分交给‘特高科’! 而且获利的还有纪香和自己,甚至码头上的李迅和他的弟兄们。 那以后我龙二就是特高科自己人了! 自己有了价值,那个阴冷的吉田科长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乱世保命!还能赚钱,黄金和美元尽情来吧! 他掐灭烟头,动作轻柔地躺下,将熟睡的纪香揽入怀中。 ------ ---------- ------ ---- ------ ---------- ------ ---- 天亮了。 当纪香醒来,志得意满的龙二,揽着她的腰问道;“纪香,想成为日本在津塘的女首富吗?” 纪香把头往龙二怀里又依偎了一下,笑着道:“我现在只想做你的女人,你让我恢复了青春。我仿佛又成了一个十年前的那个年轻轻的小女孩!” 龙二看着昨晚还在求饶中睡去的纪香,刚醒来又一副春情萌动的样子,于是在她的惊呼声中,再次将她压在身下。直到纪香喘息着再次求饶。 龙二才整理了一下她汗湿的鬓发,认真地说道:“现在小女孩清醒了,该考虑自己以后前景远大的生活了。” 纪香脸上红潮未退,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期待:“我会认真听的!” 然后一个关于利用她的“关系”和“智慧”共同开拓“药品生意”,为两人未来积累财富的“伟大计划”,将会被龙二用充满诱惑和信任的口吻描绘出来。 “磺胺,黑市价比黄金还硬!一箱,能换十条大黄鱼!”龙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煽动力,“纪香,你的位置得天独厚。医院药品的流向、损耗、报批……你比谁都清楚。 特高课那边,他们现在盯着黑市武器,对药品黑市的容忍度其实很高,为什么?因为他们也想通过这条线摸鱼! 我们前期可以打着‘监控黑市药品流向、为特高课提供情报’的旗号,由你出面,利用你的身份去疏通关节,拿到批条或者默许。 货源我来解决,亨利洋行有路子。码头那边,李迅是我兄弟,走货安全可靠。” 他描绘着蓝图:“我们不需要一口吃成胖子。从小做起,谨慎操作。 利润的大头,用来‘孝敬’特高课和宪兵队的关键人物,藤田、吉田……甚至他们手下具体办事的人。 让他们尝到甜头,把我们的生意和他们的利益绑在一起!剩下的,你我、李迅分润。 纪香,你想想,不用几年,你就不再是特高课一个边缘的小护士,而是掌控着津塘药品命脉的女社长! 日英关系紧张又如何?只要战争继续,我们的生意就能做下去! 到时候,金钱、地位、安稳的生活……唾手可得!” 龙二紧紧盯着纪香的眼睛:“这计划的关键,是你!你的身份,你的智慧,你未来在特高课内部可能建立的关系网!没有你,这一切都是空谈。纪香,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个金光璀璨的未来吗?” 纪香完全被这大胆而诱人的计划震撼了! 她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条,看到了自己穿着华服出入高级场所,看到了那些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上司对她恭敬有加……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身边这个男人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他将如此重要的核心角色交给了她! 她被这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前景刺激得再次情动,主动吻上了龙二。 “龙二君,知道吗?遇到你我才知道,以前并不是命运苛待我,而是上天是想让我遇到最好的!”纪香抱着龙二,喘息不断,满脸潮红。 午后,特高课。 纪香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但眼角的春意和兴奋的光芒却难以完全掩饰。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特高科吉田科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吉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吉田科长!”纪香恭敬地鞠躬,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严肃,但那份压抑不住的活力还是让吉田抬了抬眼皮。 “纪香护士?龙二君安置好了?情况如何?”吉田放下手中的文件。 “嗨依!龙先生已经安全抵达静养处,情绪稳定,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时间恢复。”纪香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科长阁下,关于龙先生……以及我们最近头疼的黑市监控问题,我有一个想法,想斗胆向您汇报!” “哦?”吉田来了点兴趣,“说说看。”吉田对龙二没好感,要不是他救了藤田,吉田早就把龙二带到特高科拷打一番了! 纪香上前一步,用清晰而富有条理的语气,复述了龙二构想的“药品生意计划”,当然,重点完全放在了“为特高课服务”的角度: “科长,黑市武器排查进展缓慢,但药品黑市一直存在,且信息庞杂混乱。 我们与其被动追查,不如主动介入、引导、监控! 龙先生他有可靠的黑市渠道和货源,而我在医院系统,能掌握药品需求和流动的第一手信息。如果我们……不,是特高课,能够默许甚至暗中‘支持’一个可控的药品流通渠道,由我和龙先生具体操作,那么……” 她的声音带着诱惑:“第一,我们可以精准掌握所有大宗药品的最终流向!哪些人、哪些势力在大量购买救命药?这本身就是极其重要的情报! 第二,我们可以从中获取可观的收益,用于……嗯,特高课和宪兵队的活动经费,或者犒劳辛苦的同仁们。这样也摆脱某些个人腐败,为团体获得利益。 第三,通过控制这条渠道,我们甚至可以设下陷阱,主动引诱那些真正需要大量药品的‘大鱼’上钩!这比漫无目的地搜查黑市武器有效得多!” 纪香观察着吉田的表情,看到他眼中的思索和闪过的亮光,立刻补充道:“当然,所有操作都在特高课的严密监控之下,利润的大头自然归公。 我和龙先生只希望能在这个过程中,为帝国效力,同时也……改善一下生活。 王翻译官对龙先生的误解和仇恨,也让我们深感不安,如果龙先生能为特高课做出更大的贡献,或许……” 吉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王少棠的遭遇确实‘可怜’,他的疯狂也确实让他头疼。 龙二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这个计划……听起来很有操作性,对帝国大业很有帮助。 既能开辟新的情报源,又能解决一部分经费问题,还能暂时安抚住龙二这个“有用”且“慷慨”的人,让他远离王少棠的视线。 至于纪香……这个可怜的寡妇显然被龙二迷住了,也被财富前景吸引了,正好可以利用。 她是日本人,又是在日本长大,对帝国的忠诚是没有问题的,放到龙二身边作为眼线非常合适! “想法……很大胆。”吉田缓缓开口,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深意的笑容,“纪香护士,你很聪明,也很有进取心。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细节需要完善,风险必须严格控制。你先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给我,重点阐述情报获取的具体方法和安全保障。至于宪兵队那边……凭借龙二对藤田的‘救命之恩’,和我的面子,他们也不会为难龙先生的!”他沉吟了一下,“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向他说明。记住,在正式批准前,绝对保密!” “嗨依!多谢吉田科长!”纪香激动地再次深深鞠躬,心脏狂跳,她知道,第一步成功了!金光大道就在眼前! ------ ---------- ------ ---- ------ ---------- ------ ---- 山口街小院。 龙二靠在床头假寐,耳朵却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炭火盆里的煤块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纪香!带着一种轻快而压抑着兴奋的节奏。 门被推开,纪香像一阵风般卷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红晕。她反手锁上门,扑到床边,紧紧抓住龙二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道:“成了!龙!吉田中佐……他同意了!他说我的想法很大胆,有可行性!让我写详细计划书!他还说会找机会和藤田少佐说!” 龙二心中巨石落地,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和“欣慰”的笑容:“真的?!纪香,你太了不起了!我就知道你能行!你简直是上天派来帮我的女神!”他用力回握纪香的手,眼中是毫不作伪的“激动”。 纪香沉浸在巨大的成功喜悦中,滔滔不绝地复述着与吉田的对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龙二认真听着,心中快速分析着吉田的态度——谨慎的认可,对情报价值的看重,以及对利益的默许。这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太好了!纪香,我们的第一步成功了!”龙二“兴奋”地抱住她,“接下来,计划书要写得漂亮,重点突出情报价值和对特高课的‘贡献’。货源那边我会去联系亨利,确保万无一失。码头李迅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我们一定要把这盘棋下活!” “嗯!”纪香用力点头,依偎在龙二怀里,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龙二安抚着兴奋的纪香,心中却冷静如冰。 计划初步获批,意味着他获得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身份掩护和活动空间。生命危险暂时远离。乱世求生,不容易啊! 这个计划几乎完美,接下来就看日本人那边的利益分配了。 计划开始之前,龙二主要做的事就是,吃饭,锻炼,学日语,睡纪香...... 第36章 未来憧憬 纪香的姿势解锁的越来越多,自己的日语进步的越来越快。 纪香带着吉田的允诺回到小院,带来的不仅是计划得以推进的希望,更是一种无形的“安全许可”。 笼罩在龙二头顶那柄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似乎被这层利益交织的薄纱暂时托住了。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但足够了。 乱世之中,能多喘一口气,就是多一分生机。 接下来的日子,山口街这座简陋的小院,成了龙二精心构筑的“堡垒”。 他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却又在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暗流。 吃饭: 只吃纪香带来的食物,健康餐,有时是简单的日式便当,有时是她在医院食堂买下的稍好一些的餐食。肉、蛋、奶、果蔬,搭配的很合理。 龙二吃得认真,不挑剔,每一口都像是在补充体力,为接下来的行动蓄能。 他会和纪香一起用餐,聊着医院里无关痛痒的琐事,或者津塘城里新近的传闻,眼神温和,言语体贴,扮演着一个劫后余生、依赖她照顾的男人。 纪香在这种日常的烟火气中,越发沉溺于这份虚假的安稳和龙二刻意营造的温情。 ------ ---------- ------ ---- ------ ---------- ------ ---- 锻炼: 适当的休息后,便是他恢复和锻炼的时间。 系统可以升级体质,很快恢复,但是现在不适合用。体质秒速恢复健康甚至更好,容易被怀疑。 清晨或黄昏,他会在逼仄的院子里做最基础、最不引人注目的体能训练:深蹲、俯卧撑、缓慢而控制力极强的拉伸。 每一次肌肉的绷紧与放松,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他需要尽快摆脱身体里残留的虚弱,恢复必要的敏捷和力量。 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他感受着力量的缓慢回流,心中盘算的却是在复杂局面下如何更快地奔跑、更狠地搏击、更稳地抓住武器。 学日语: 这是龙二投入精力最多、也最“自然”的部分。 纪香成了他绝佳的掩护和老师。晚上,温暖的油灯下,纪香坐在他身边,指着报纸或简单的读物,耐心地教他发音、词汇和日常会话。 龙二学得极其“认真”,眼神专注,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他会重复纪香的发音,笨拙地模仿,惹得纪香掩嘴轻笑,纠正他时,身体自然地靠近。 战场霎时转移到床上,炮火连天。 “龍さん、これは‘薬’(くすり)ですよ,薬品の薬。”纪香指着药品清单上的字。 “库…库里?”龙二皱着眉,发音古怪。 “是‘くすり’,kU-SU-ri~”纪香凑得更近,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一丝得意和亲昵,“来,跟我念,くーすーりー” “くーすーりー…”龙二模仿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清单上那些药品名称和数量,将它们牢牢刻进脑子里。 他学的不只是发音,更是纪香在念诵这些专业词汇时流露出的观察的习惯,以及她偶尔无意间带出的、医院内部或特高课外围圈子里的特定用语。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都是未来可能用的上的。 睡纪香: 这既是生理的需求,更是巩固关系、获取信任、甚至套取信息的必要手段。 龙二深谙此道。纪香的身体是他此刻最有效的武器之一。 他利用自己逐渐恢复的体力,在床上极尽温柔与强悍之能事。每一次缠绵,都带着精心设计的节奏。 有时是狂风骤雨般的占有,让纪香在眩晕中忘乎所以;有时是极尽缠绵的挑逗,在情动迷离之际,用低沉诱哄的语气,问出一些看似无心的“枕边细语”。 “纪香,今天医院忙吗?那些宪兵队的伤员…用药量很大吧?真是辛苦你了…” “吉田科长…看起来很严肃,他对下面的人要求是不是特别严格?” “藤田少佐恢复得真好,真是万幸…那天他穿的军服,料子看着就很高级,是特制的吗?” 在纪香意乱情迷、防备降到最低的时候,这些看似关心或闲聊的话语,往往能得到一些零碎但关键的信息:医院的药品库存情况、特高课内部的人事氛围、藤田的某些习惯细节……龙二将这些信息像拼图碎片一样收集起来。 而纪香,则在龙二精心编织的情欲之网中越陷越深。 她迷恋他带来的极致欢愉,更沉醉于他事后温存时的“依赖”和“信任”。 龙二会搂着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描绘着那个“金光璀璨”的未来: “纪香,等你的的生意做起来,第一件事就给自己换个你梦中的大房子,带花园的,你在花园里坐着看书,仆人在旁边给你倒着咖啡…” “到时候,津塘最时髦的衣裳、最好的香水,都堆满你的衣柜…” “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都匍匐在你脚下…” 这些承诺,混合着情欲的余韵,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纪香心甘情愿地为他奔走,为他谋划,甚至主动去留意那些龙二“需要”的信息。 她不再仅仅是特高课的外围眼线,更是龙二计划中一个被情感和利益双重驱动的、积极主动的合伙人。 她的“姿势”在龙二的引导下解锁得越来越多,身体对他敞开到极致的同时,她所接触的那个属于特高课和日军医院的世界,其缝隙也悄然向龙二敞开得越来越大。 日子就在这样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机锋的日常中一天天过去。 龙二的日语进步神速,日常对话已无大碍,甚至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专业词汇。 他的身体也恢复了七八成,眼神中的锐利被更深地隐藏在日常的温和甚至慵懒之下。 纪香则容光焕发,沉浸在爱情与财富的双重滋养中,对龙二言听计从。 一份精心炮制的计划书,由纪香递到了吉田的案头。 ------ ---------- ------ ---- ------ ---------- ------ ---- 上面详细阐述了如何利用纪香的医院身份监控药品流动、如何通过“可控”的黑市交易获取情报网络、以及如何分配利润,肯定将大头归于特高课的“情报活动经费”和“人员犒赏”。 吉田仔细审阅着,手指敲击桌面。 计划书写得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情报价值,风险控制也考虑得颇为“周全”。 最重要的是,其中描绘的利益前景确实诱人。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宪兵队。 “藤田君吗?关于那个救过你的龙二……对,他现在很安分,并且提出了一个对帝国情报工作可能很有价值的计划,需要一点空间……嗯,涉及药品黑市的监控……对,纪香护士负责具体执行,她是我们的人……王翻译官那边?还请你多安抚,大局为重……好,多谢藤田君。” 放下电话,吉田看着计划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棋子已经布下,网已经张开。 龙二?一个有点小聪明、贪财好色、想借着女人和“头脑”往上爬的支那人罢了。 能用他的渠道为帝国服务,是他的荣幸!他如果可控,就用,不可控,就榨干他的价值,最后死啦死啦地…… 吉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渠道、情报、资金、所有的地下力量,必须被特高科牢牢掌握,龙二有用则用,无用杀了,吞噬他的实力,瓜分他身家。 现在,就看看这条鱼能引出多少虾兵蟹将吧。 他拿起笔,在计划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鲜红的“可”字。 消息通过纪香欣喜若狂的低语传回小院时,龙二正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狭窄街巷。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野心的兴奋笑容,用力抱紧了怀中的纪香。 “太好了!纪香,不,纪香会长,你的时代……要开始了!” “龙二君,谢谢你!”纪香痴痴地拱入了龙二的怀里 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窗纸,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亨利洋行紧闭的仓库大门,码头李迅那警惕而精明的眼神,以及……那即将在津塘地下世界悄然流动、裹挟着金钱、情报与致命危险的药品之流。 第一步,终于稳稳地踏了出去。在这血色黄昏里,龙二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必须在这短暂的“安全期”内,让自己变得更锋利,将这张网编织得更牢靠,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抓住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者……成为捕猎者。 亨利这个呆鹰人,想我了吗? 曹峰出事太急,码头混乱,所以这老小子就没有按照约定转让三成股。 亨利在观望,看看黑市和码头是不是会有新的稳固的靠山,地盘如果换人,自己是不是不用舍弃三成股份。 这老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在码头上走货没断。 李迅给他加价也很高,每次走货的分红,亨利也一分没敢少。但是股份转让的事,像是自己没说过一样。 现在是不知道亨利的药品渠道稳不稳固,到底有多少库存。 如果纪香成立商行,特高科作为后台,那么走私的药品是海量的。 津塘有海河、临海,海运、河运都很发达,陆运也方便。到时会把北方敌占区所有的走私药商都吸引到津塘,这也是特高科的计划,为了帝国掌握更多‘情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龙二听到纪香告诉自己,特高科的走私药品计划,被上级一批一次,扩大一次规模。 上层人士更敏感的是利益,这个计划如果实施,获取情报会不会更多不好说,但是获取的资金将是海量的。 现在,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增加自己派系的实力。 如果分不到,自己的派系会损失大量好处。 亨利洋行的仓库坐落在英租界边缘,带着一种刻意低调的坚固感。 龙二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却整洁得体的西装,戴着礼帽,尽量抹去身上“帮派人物”的痕迹。 纪香换上了一身略显正式的藕荷色棉旗袍,外罩同色系羊毛开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薄施脂粉,尽力掩去眉眼间的春意,试图找回几分特高课外围人员的专业感。 她将一个鼓囊囊的牛皮公文包递给龙二,低声道:“里面是吉田科长批示的计划书副本,还有我整理的津塘几家主要医院近期的药品消耗预估清单。亨利那边……” “放心,”龙二接过公文包,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两人的未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亨利先生是个精明的商人。精明的商人,最懂得审时度势。以前只有曹峰在,他都没敢跟我玩心眼。现在嘛……”他顿了顿,目光穿透薄薄的院墙,投向津塘城灰蒙蒙的天空,“时代变了。他要么上船,要么……就等着被大浪卷进海底喂鱼。” 他抬手,指腹轻轻拂过纪香光滑的脸颊,动作亲昵,嘱咐道:“你留在特高课,盯紧吉田和藤田那边的动向。王少棠现在要处理自己家里的丧事,还要整理自己的家业,他不会再盯着我。”阿虎,人是傻了点,但是很忠心,是龙二安插在纪香身边的耳目和传信人。 “嗯!”纪香用力点头,眼里充满对未来的对未来的笃定,“你小心。亨利那是英国贵族,应该不好对付。” 他们日本人和欧美人,在这个年代还保持着对贵族那种‘崇敬’。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欧美老牌贵族的头衔,对许多日本人——尤其是那些并非真正出身华族、依靠军功晋升的军官——依然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混合着自卑与羡慕的“崇敬”或者说“顾忌”。 那代表着一种他们渴望融入却又难以企及的“世界秩序”顶端的光环。 龙二对这些就看得很淡了,一个小贵族,在东亚做生意,也就是名头唬人,估计也没什么大的人脉和牌面。 “我给你说过的,我之前跟他打过交道。”龙二随意地回复道,然后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门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将公文包紧紧夹在腋下,大步踏入那片被严寒和杀机笼罩的天地。 第37章 亨利 弄堂口,两个便衣宪兵的身影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看到龙二出来,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去抽烟——藤田打过招呼,这位龙先生现在是特高课“计划”的一部分,平常在他附近多巡逻,照顾治安环境。 阿虎早已驾着一辆半旧的黑色福特轿车等候在街角。见到龙二,他立刻跳下车,麻利地拉开车门:“二爷!” “去英租界,亨利洋行。”龙二钻进后座,声音平淡。 “是!”阿虎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汇入租界边缘略显萧索的车流。车窗外,被日伪统治的津塘城灰蒙蒙一片,行人神色匆匆,带着乱世特有的麻木与警惕。 龙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清晰地勾勒着亨利的模样:那个鹰钩鼻、蓝眼睛、总带着一副虚伪绅士派头的英国佬。 当初自己实力大、靠山硬时,亨利老老实实;曹峰一倒,他立刻缩回租界的壳里,对自己当初许诺的三成股份装聋作哑,只肯在每次走货时“按规矩”分红。 “审时度势是成功商人的本分!”龙二笑着自言自语,“今天,这时势又变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英租界。与外面的萧条相比,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街道整洁,欧式建筑林立,橱窗里展示着精致的商品,偶尔有穿着体面的洋人或华人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面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气息。 亨利洋行位于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门面不大,但厚重的橡木大门和擦得锃亮的铜制招牌(Henry & CO. ImpOrt/EXpOrt)透着一股老牌洋行的底蕴与低调的戒备。 阿虎停好车,龙二整了整衣襟,夹着公文包,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门上的小窗拉开,露出一张警惕的华人门房的脸:“找谁?” “龙二,见亨利先生。”龙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房显然认得龙二,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犹豫了一下:“龙先生稍等。”小窗关上。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厚重的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门房侧身:“龙先生,请进。亨利先生在办公室等您。” 洋行内部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混合着雪茄、羊皮纸和某种防腐剂的味道。货架上堆放着各种看不出内容的木箱和麻袋。几个穿着短褂的华人伙计埋头整理着单据,看到龙二进来,都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龙二目不斜视,在门房的引导下,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挂着“Manager”牌子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龙二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亨利·卡文迪什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橡木办公桌后,俯身看着窗外的街景。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细条纹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带着距离感的矜持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他那双冰冷的蓝眼睛深处。 “啊,龙先生!”亨利用略显夸张的腔调说着中文,伸出手,“真是稀客!请坐!要喝点什么?红茶?还是……威士忌?”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水晶酒瓶。 龙二没有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也没有坐下。他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亨利,将那沉重的牛皮公文包“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亨利的笑容僵了一下,伸出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插进裤兜里。 “亨利先生,”龙二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撞击般清晰冷冽,“客套就免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喝茶,也不是来叙旧的。是来跟你谈笔新生意,一笔你无法拒绝的生意。” 亨利挑了挑眉,靠在宽大的高背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恢复了那种审视的姿态:“哦?无法拒绝的生意?龙先生总是这么……令人印象深刻。请讲。”他的中文流利,但语气里带着英国人特有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他瞥了一眼那个鼓囊囊的公文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龙二没有废话,直接拉开了公文包的搭扣。他没有立刻拿出文件,而是先取出一个精致的硬纸盒,推到亨利面前。盒子里,是码放整齐的十根黄澄澄的“小黄鱼”,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散发着诱人而沉重的光芒。 亨利的蓝眼睛瞬间收缩了一下,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龙二:“龙先生,这是何意?我们之前的账目,似乎……” “这是定金。”龙二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新买卖的定金。” “新买卖?”亨利身体微微前倾,“磺胺?盘尼西林?还是……?”他试探着。 “是,但不止。”龙二终于从公文包里抽出了那份盖着特高课鲜红关防印章的计划书副本,还有纪香整理的那份药品消耗预估清单。他将文件推到金条旁边。 “看看这个。”龙二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亨利疑惑地拿起文件。当他看到特高课那独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鹰徽印章,以及下面吉田一郎的签名和那个刺眼的“可”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矜持和傲慢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 ---------- ------ ---- ------ ---------- ------ ---- 他飞快地翻看着计划书的内容,越看脸色越白。上面清晰地写着:以特高课为背景,建立“纪香药品株式会社”(暂名),整合津塘黑市药品流通,监控流向,获取情报。核心货源——亨利洋行!具体操作人——龙二、纪香(特高课代表)!利润分配——特高课占大头,余下由各方分润! “这……这不可能!”亨利失声叫道,英文脱口而出,“特高课怎么会……怎么会允许这种走私……”他猛地意识到失态,赶紧切换回中文,但声音已经有些发颤,“龙先生,你……你这是伪造……” “伪造?”龙二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刺破亨利强装的镇定,“亨利先生,你可以现在拿起电话,打到特高课吉田中佐的办公室,问问这份文件是不是伪造的。号码需要我告诉你吗?或者,你想亲自去特高课的刑讯室验证一下?” “特高课刑讯室”几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亨利的心脏,他拿着文件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在津塘,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地方的恐怖。眼前这个曾经只是曹峰“钱袋子”的年轻人,如今竟然搭上了特高课这条线?而且看起来,绝非简单的线人关系!那份计划书上,他的名字和那个日本女人并列,甚至代表着特高课的利益! 冷汗,悄无声息地从亨利额角渗出。他强作镇定地放下文件,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龙先生,就算……就算这是真的。这生意……规模太大,风险太高。我的渠道……” “你的渠道不够,就想联合所有人进来!”龙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以前曹峰能给你的,我现在能给你双倍!以前曹峰给不了你的,我现在也能给你——特高课的背书!在这津塘卫,挂着这个鹰徽,”龙二用指节重重敲了敲文件上的特高课关防,“你的货,在码头、在关卡、在租界边缘,就是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以前那些需要打点的牛鬼蛇神,现在见了这个,都得绕道走!你告诉我,还有什么风险?” 亨利哑口无言。龙二描绘的前景太诱人,也太致命。特高课的虎皮,在如今的津塘,确实拥有着恐怖的威慑力。这意味着他的货量可以几何级增长,利润将远超以往任何时期!但这也意味着,他彻底被绑上了特高课的战车,再无退路。他仿佛看到巨大的财富在向他招手,但财富的阴影里,是特高课那阴冷的鹰徽和无尽的深渊。 “那……那利润分配……”亨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争取最后的利益,声音干涩无比,“特高课拿大头……这……” “亨利先生,”龙二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最底层,抽出一份薄薄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同副本,轻轻放在那十根金条之上。 正是当初曹峰做保,亨利亲笔签字画押,许诺转让给龙二亨利洋行三成原始股的协议! “曹峰死了,但他的账,没清。”龙二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亨利心头,“这三成股,是你早就欠我的。现在,用这三成原始股,入股我们的‘纪香药品株式会社’。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新公司的股份,特高课占五成,纪香小姐和我占两成,你亨利洋行,占三成。你出渠道、出货源,我们出关系、出网络。很公平。” “公平?!”亨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龙先生!你这是抢劫!我的洋行,我的渠道……” “你的洋行?”龙二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威胁和轻蔑,“没有特高课这张虎皮,没有我龙二打通码头和黑市的关节,你的洋行,你的磺胺,就是一堆等着被日本人查封、被各路豪强吃干抹净的废纸和粉末!亨利先生,时代变了。曹峰那套‘合作’已经过时了。现在,是特高课的时代,是讲‘规矩’的时代。我的规矩!” 龙二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在亨利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 “要么,拿着这十根金条做定金,签了新约,跟着特高课和我龙二,赚你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当你的津塘药品之王。” “要么……”龙二顿了顿,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变得森然,“我拿着这份你签过字的旧合同,再附上这份特高课的计划书,去找吉田科长聊聊。我想,特高课会很乐意‘接管’一个不合作的、可能‘资敌’的洋行,顺便查查你以前的‘账目’。亨利先生,你在汇丰银行保险柜里的那些……小玩意儿,经得起查吗?” 亨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血色尽褪,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那是他最大的秘密!龙二怎么会知道?!他看向龙二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不再是那个跟在曹峰身后、低调捞钱的帮派分子,而是一条披着人皮、獠牙毕露的毒蛇!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亨利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电车铃声。 ------ ---------- ------ ---- ------ ---------- ------ ---- 冷汗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衬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特高课、刑讯室、汇丰银行的秘密……龙二轻描淡写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看着桌上那刺眼的特高课文件,那十根金灿灿的催命符,还有那份泛黄的、如同索命符般的旧合同……亨利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拿象征财富的金条,而是抓起了办公桌上的镀金钢笔。笔尖悬在龙二早已准备好的新入股协议上方,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龙……龙先生……”亨利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绝望的哀求,“这股份……能不能……” “签字。”龙二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法官宣判终审,“或者,我现在就走,去找吉田科长喝茶。我相信,他对你保险柜里的东西,会比我更感兴趣。”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亨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那份代表着屈辱和捆绑的新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歪歪扭扭,全无往日的优雅流畅。 签完字,他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高背椅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龙二拿起协议,仔细吹干墨迹,又拿起那份旧合同,当着亨利的面,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雪白的纸屑飘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埋葬了亨利最后一点侥幸和过往的“平等”。 “合作愉快,亨利先生。”龙二将新协议收进公文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容,但在亨利眼中,这笑容比魔鬼还要可怕。 他拿起那盒金条,轻轻推到亨利面前:“这是定金,也是诚意。第一批货的清单和要求,纪香小姐稍后会派人送来。希望你的渠道,不会让我们失望。”他特意强调了“我们”,指代的是特高课和他龙二。 说完,龙二不再看面如死灰的亨利,转身,夹着那个似乎更沉重了一些的公文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失败和恐惧气息的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亨利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怒气。 这老小子等三年就会倒霉,不是被抓,就是被驱逐,龙二根本不在乎他的情绪。 第38章 李迅 门外,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洋行略显空旷的大堂里投下几道光柱。 龙二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微微眯了眯眼。腋下的公文包里,那份带着特高课鹰徽的协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沉重,却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成功了。 用特高课的虎皮,碾碎了亨利的傲慢,夺回了早就协议好的股份,更将这条至关重要的药品渠道,牢牢攥在了自己和新靠山的手中。 但这只是第一步。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正行走在刀锋之上。 特高课的贪婪,王少棠的怨毒,袁三海的猜忌,吴敬中的期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财富多少是上层分配的,方式很多,罗织罪名、破家灭门,是日本人常用的一种。所以,钱,自己不能太多。要不然容易被人当成肥肉,但是人脉和组织能力,不能被替代。 风暴,从未停止,只是暂时被他借来的“势”逼退。这玩意,要还! 他必须在这短暂的间隙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将这张以药品为丝、以利益为结的巨网,编织得更加牢不可破。 “阿虎,”龙二走出洋行大门,寒风再次扑面而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去码头,找迅哥。” “是!二爷!”阿虎拉开车门。 车子发动,驶离英租界,重新汇入津塘城灰暗的底色中。龙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下一步,该去安抚那位被冷落许久的王琳了。还有媚仙……那个女人,也是这张网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棋盘之上,落子无悔。而他龙二,正将自己,一步步变成那颗牵动全局的胜负手。 车门在亨利洋行沉重的大门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弥漫的失败与恐惧。 驶离了英租界相对整洁的街道,重新汇入津塘城灰扑扑、乱糟糟的主干道。 车窗外的景象从带着殖民傲慢的精致迅速滑向被占领的麻木与挣扎,一如龙二此刻的心境——从一个战场,转向另一个。 车子颠簸着驶向海河码头区域。空气中咸腥的水汽混合着煤炭、货物和底层劳工汗水的复杂气味越来越浓。巨大的货轮如同钢铁巨兽般趴伏在浑浊的水面上,起重机的铁臂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缓慢移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苦力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泥泞的码头和仓库间穿梭,如同一群忙碌而沉默的蚂蚁。 李迅的地盘,就在这片喧嚣与力量交织的中心。车子停在一座由巨大原木和铁皮搭建的仓库前,门口站着两个精壮汉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看到阿虎和车里的龙二,其中一人点点头,转身推开沉重的仓库侧门。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桐油、麻绳和待运货物的混杂气味。堆积如山的麻袋、木箱几乎顶到高高的棚顶,只留下狭窄的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搬运工的吆喝和重物落地的闷响。 阿虎熟门熟路地在货堆间穿行,龙二紧随其后。很快,他们来到仓库深处一个用厚木板隔出来的简陋“办公室”。门敞开着,里面烟雾缭绕,李迅正光着膀子,露出精壮虬结的肌肉,只披着一件敞怀的黑绸短褂,一脚踩在条凳上,对着摊在破旧木桌上的账本拧着眉头,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小日本这抽水抽得也太狠了!这趟活儿白干了!”他狠狠嘬了一口烟卷,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 ------ ---------- ------ ---- ------ ---------- ------ ---- “迅哥。”龙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迅猛地抬头,看到是龙二,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随手把烟头摁灭在桌角,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哟!二哥!稀客啊!你这大忙人,伤养利索了?快进来!”他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示意龙二坐。 龙二走进这间充满汗味和烟草味的小屋,在另一张条凳上坐下。阿虎识趣地守在门口。 “听说你从医院挪窝了?找了个日本娘们儿金屋藏娇?行啊二哥,你这养伤养得够滋润!”李迅倒了碗粗茶推到龙二面前,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却锐利地打量着龙二的气色和额角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 龙二端起粗瓷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滚过喉咙,驱散了洋行里那股虚伪的香水味。“阎王殿门口溜达一圈,总得找条活路。纪香是特高课的人,在她那儿,比在医院安全点。”他放下碗,开门见山,“迅哥,来找你,是给你送条财路,也是条生路。” “哦?”李迅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专注,“怎么说?二哥又有好买卖了?”他对龙二搞钱的本事是服气的,尤其是现在龙二似乎还搭上了更硬的靠山。 龙二没说话,直接拉开公文包,将那份盖着特高课鲜红关防印章的计划书副本推到了李迅面前。和给亨利看的不同,这份上面关于亨利洋行股份的部分被龙二巧妙地用其他文件盖住了,只突出了“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框架、特高课的背景、药品黑市整合的意图、以及至关重要的——码头运输环节的核心地位和利益分配。 李迅识字不多,但关键的字眼和那个刺目的鹰徽印章他认得!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那份文件粗糙的纸张,脸上的肌肉绷紧了。 “特……特高课?!”李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二哥,你……你怎么跟他们搅到一起去了?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他混迹码头多年,太清楚特高课的凶名了,那是比宪兵队更阴狠、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不是我想搅,是时势逼人。”龙二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点了点计划书上关于码头运输和分成的部分,“王锡庚死了,他儿子王少棠半死不活还恨我入骨。袁三爷那边暂时稳住了,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变卦?想在这乱世活下去,活得好,就得抱住最粗的那条大腿,哪怕那是条毒蛇的大腿!” 他看着李迅眼中翻腾的恐惧和犹豫,继续加码:“迅哥,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以后津塘卫,所有走‘纪香会社’这条线的药,都得从你这码头走!特高课的背书,你懂这意味着什么?以前那些卡脖子、扒皮的小鬼,日本人的关卡、侦缉队的狗腿子,见了这个鹰徽,都得他妈给老子立正敬礼!你的船,你的货,优先通行!以前要打点十成的利润才能过去的路,现在三成,不,两成就能趟平!剩下的,都是纯利!” 李迅的呼吸粗重起来。码头上讨生活,最大的成本就是各路神仙的“孝敬”和“风险”。特高课的虎皮……这诱惑太大了!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船队在河面上畅通无阻,白花花的银元、黄澄澄的金子流水般涌来。但特高课的名头,也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可是……二哥,”李迅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挣扎,“这……这跟特高课做生意,是刀头舔血啊!万一……” “没有万一!”龙二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亨利已经被我按着头签了字,他的洋行负责供货。我负责黑市网络和跟特高课周旋。而你,迅哥,”他重重拍了拍计划书上码头运输那一块,“你就是这条黄金水道的龙王!货从你的码头走,钱从你手上过!特高课要的是情报和钱,只要货按时按量、流向清晰,他们不会动你,反而要保着你!想想看,整个津塘,乃至整个华北,谁还能有你这运力?谁还能有你这‘路条’?” 龙二的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李迅的心坎上。 巨大的利益前景和龙二描绘的“不可或缺”的地位,渐渐压倒了恐惧。他混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风险和收益从不成正比。以前跟着曹峰,虽然也赚钱,但何曾有过这种近乎“官方特许”的畅快? “那……那分成?”李迅终于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龙二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早有准备:“特高课拿大头,五成。剩下的五成,纪香和我俩各一成,亨利那边占三成。” 李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亨利占三成?他一个供货的洋人,凭什么?他李迅出人出力出码头担风险,自己一点没有? “迅哥,”龙二敏锐地捕捉到李迅的不满,立刻抛出了真正的甜头,“账不是这么算的。亨利那三成,是他供货的价码。而你那没份子,但却是纯利!是扣除了所有成本、打点、人工之后的纯利!更重要的是,”龙二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这生意一旦铺开,量有多大?以前你跑十趟赚的钱,现在可能一趟就赚回来了!而且,只要挂着特高课的牌子,你码头其他的‘私活儿’,是不是也能更‘顺’一些?这无形的便利,算不算钱?” 李迅的眼神急剧变幻。龙二的话点醒了他。特高课的背书,不仅能用在药品上,他其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走私,也能借借东风!这层保护伞的价值,远不止那两成药品利润! 看着李迅眼中的贪婪和算计最终压倒了犹豫,龙二知道火候到了。他慢悠悠地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条款清晰的合作协议,推到李迅面前。 ------ ---------- ------ ---- ------ ---------- ------ ---- “迅哥,白纸黑字,签了它。以后,码头就是咱们‘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命脉,你李迅,就是咱们会社在码头上的‘总调度’!特高课那边,自有我和纪香去应付。你只管把货运进来,再安全地送出去,数钱就行。”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第一批货,纪香那边很快会联系你,量很大,磺胺、盘尼西林都有。这是投名状,也是开门红,务必万无一失!” 李迅看着那份协议,又看了看龙二笃定而强势的眼神,再想想那特高科的鹰徽和金山银海的未来,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他抓起桌上的钢笔,拔开笔帽,在签名处狠狠戳下自己的名字——李迅。字迹歪扭,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干了!”李迅签完字,把笔一扔,眼中凶光毕露,又带着兴奋,“他奶奶的,跟小日本干丧气点!但咱也就为了挣点钱,二哥,码头这边你放一万个心!货到了老子这儿,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一根指头!我亲自盯着!” “好!”龙二拿起协议,仔细收好,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李迅这股子码头霸主的狠劲和执行力,正是他需要的。药品流通的最后一个关键环节,也牢牢锁死了。 他站起身:“迅哥,码头这边就交给你了。第一批货的细节,纪香的人会直接跟你对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拍了拍李迅结实的肩膀。 李迅也站起来,亲自把龙二送到仓库门口:“二哥慢走!等着听好消息吧!” 走出仓库,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龙二深吸一口气,码头的喧嚣和海河的腥味涌入肺腑。公文包里,三份协议(亨利、李迅、以及特高课的原件)沉甸甸的,像一块巨大的基石,将他在这乱世旋涡中的地位暂时稳固。 车子启动,驶离喧嚣的码头。龙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思虑。 棋盘又落一子。 药品帝国的骨架已然搭起,特高课是虎皮也是枷锁,李迅是臂膀也是隐患。 下一步,该去安抚那位被冷落多时、心思敏感的王琳了。她的身上,还系着曹峰的秘密和可能的麻烦。 还有媚仙……那个消息灵通、长袖善舞的女人,也需要适时地“温暖”一下,确保她在自己这张巨大的利益网络里,始终站在自己这边。 车子在津塘城复杂的街巷中穿行,如同龙二在人心与乱局中穿行。每一步,都踏在薄冰与刀锋之上。他睁开眼,眼神幽深如寒潭。 “去……王琳那儿。”他低声吩咐阿虎。 第39章 袁三海 汽车碾过积雪未消的街巷,在日租界边缘一条僻静的弄堂口停下。 这里离纪香的住处不远,却刻意隔开了几条街巷,是龙二早前为王琳置办的安全屋。 一座不起眼的红砖小楼,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低调。 阿虎留在车内放哨,龙二独自踏上台阶,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内暖气扑面,夹杂着一丝清冷的香水味和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人影。 王琳蜷缩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身上裹着件昂贵的貂绒睡袍,赤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映着她略显憔悴却依旧精致的侧脸。 乌黑的大波浪卷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听见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眼神复杂,审视、一丝惊惶,然后是惊喜,还有不易察觉的算计。 “你没事了?”声音带沙哑,却充满惊喜。说着就往龙二怀里奔了过来。 龙二爱抚着怀里的王琳坏笑着道:“怎么,这么想我?” 王琳抚摸着龙二的胸,看着他的脸笑道:“二爷,不想我吗?” 王琳摆出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媚眼如丝。 她不知道除了自己的美色,还有什么对龙二有价值。 乱世,人如草芥,没价值的东西很容易被抛弃,龙二这么长时间没来,她是惶恐不安的。 王琳盘算了很久,她如果想让龙二对自己有所牵绊,就要趁着龙二不嫌弃自己,赶快怀上他的孩子..... 龙二看着她娇艳欲滴的脸,直接吻了下去。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纠缠不清。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情欲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龙二回应着她的吻,热烈而娴熟,轻易地挑动起她的反应。 睡袍的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丝滑的布料滑落在地毯上。 王琳的喘息变得急促,身体软得像一滩春水,任由龙二将她抱起,走向卧室。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 他走到壁炉边,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噼啪爆开几颗。 王琳看着他的背影,慵懒的问道:“二爷,听说你最近又找了一个日本娘们?” “风声紧,王少棠疯了,特高课像疯狗。”龙二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医院不安全,挪了个窝,也刚安顿下来。” “挪窝?”王琳捂嘴笑一声,穿上衣服,站起身,“挪到那个日本女护士的温柔乡里去了吧?龙二爷好手段,攀上了特高课的高枝儿,还能来看看我。”她踱步靠近,带着香水和烟草混合的气息,眼神锐利地刺向他,“听说那护士风韵熟艳,伺候得二爷连魂儿都丢了?” 他晃着酒杯,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纪香是特高课的人。在她那儿,比医院安全,也比这里安全。”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王少棠死了爹又死了弟弟,现在就是个逮谁咬谁的疯狗。袁三海那条老狐狸也未必靠得住。想活命,就得找新的靠山。” 他向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王琳下意识想后退,却被龙二伸手揽住了腰,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龙二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的磁性,“我这不就是为了保住你我的小命,才去攀的么?你以为那疯狗王少棠,咬死我之后,会放过你?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把我的东西和人,全都抢走!他们王家元气大伤,怎么也要吃点肉才能补补!” 王琳的身体微微一僵,龙二的话像冰锥,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她想起自己这个身份……龙二没了,王少棠绝对不会放过她! 龙二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瞬间涌起的恐惧,手臂收紧,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不再是刚才的掌控,而是带着一种安抚和保护的姿态,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琳儿,”他唤着她的小名,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度,混杂着威士忌的醇厚气息,“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世道,容不得儿女情长。我得先站稳脚跟,才能护着你。纪香那边,是权宜之计,是借势。你才是我心里头的人。”他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轻轻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曹峰留下的东西,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只有我站得够高,才保得住它,也保得住你。” 王琳伏在他怀里,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龙二的话,半真半假,却戳中了她的软肋。她需要他的保护,尤其是在曹峰留下的秘密如同悬顶之剑的此刻。那点被冷落的幽怨,在生存的压力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伸出手臂,环住了龙二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带着烟草和危险气息的温暖与力量。 “龙二……”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脆弱和依赖,“我怕……王少棠他……” “他蹦跶不了多久。”龙二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透过王琳的发顶,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医院里那个怨毒的身影,“吉田和藤田不会放任一条疯狗乱咬。只要我们自己不出纰漏,他奈何不了我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什么人也别信。外面的事,有我。”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曹峰留下的东西,只有你我知道。烂在肚子里,等我消息。等这阵风头过去,等我把特高课这条线彻底攥在手里,津塘卫,没人再敢动你分毫。到时候,你就能自由了。” 王琳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悸动和一丝希冀:“真的?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当然。”龙二唇角勾起,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深沉地锁住她,“包括……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他意有所指,指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 王琳的心猛地一跳,对上龙二那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旋涡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承诺,有欲望,更有她无法看透的冰冷算计。但此刻,这承诺如同救命稻草。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带着孤注一掷的热情和讨好。 王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体瞬间绷紧,随即如水般化开。狂风骤雨般的节奏,带着惩戒,也带着安抚,将连日来的委屈、恐惧和那点不甘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身体反应和沉沦的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 王琳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蜷在龙二汗湿的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满足的红晕。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女人,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她光洁的肩头。 他轻轻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弄堂深处一片死寂,只有路灯在风雪。阿虎的车子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就在这时,远处街角车灯一闪,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弄堂口。 车门打开,一个披着厚厚皮裘、戴着礼帽的身影钻了出来,帽檐压得很低,身后跟着两个精悍的随从。那人站在风雪中,似乎在辨认方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王琳小楼的方向。 龙二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做派…… 是袁三海!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来做什么?是为了王琳?还是……嗅到了别的风声? 龙二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他迅速掐灭烟头,无声地退回床边。 40章 切分利益 袁三海一直在找龙二,知道龙二救了藤田,袁三海只是觉得他运气好,以后有了靠山。 但是‘纪香株式会社’已经开始营业了,虽然很低调,但几乎是公开走私,看门的都是日本大兵。 袁三海自己手下走私份额,立刻被抢走了一大半。 袁三海通过自己的人脉,终于打听到‘纪香株式会社’和龙二才是合作方。 龙二的心沉到了谷底。袁三海这条老狐狸,嗅觉太灵敏了!他不仅找到了王琳的藏身处,还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刚刚安抚住王琳,与特高课的“药品帝国”刚刚搭起骨架,王少棠的怨毒尚未平息…… “他来做什么?”龙二脑中念头飞转,“为利?知道王琳在我手里,想分一杯羹?还是……为其他?曹峰的死,袁三海出力不小,也算是帮了自己。这是嗅到了‘纪香会社’的肉香,想咬一口?” 无论哪种,都绝非善茬。袁三海能在津塘卫屹立不倒,从青帮堂主摇身一变成为日伪别动队头目,其城府和手段,远非王少棠那种疯狂外露的货色可比。 龙二当机立断。他迅速穿好衣服,动作迅捷无声。走到床边,俯身在王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袁三海来了,就在外面。不管发生什么,待在房里,锁好门,别出声。” 琳瞬间惊醒,眼中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她猛地坐起,抓住龙二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袁三爷?他……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 “别怕!”龙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眼神锐利如刀,“有我。照我说的做!”他抽出手,不再看她惊恐的脸,大步走向客厅。 他不能坐等袁三海敲门。被动,就意味着被拿捏。 龙二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片刻的凝重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带着几分慵懒和被打扰的不悦,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情欲满足后的餍足。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走到门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对着门缝,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门外人听清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腔调问道: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门外短暂的沉默。风雪似乎也小了些。 随即,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津塘口音的笑声响起,穿透门板:“呵呵呵……龙二爷,好兴致啊!这风雪夜,金屋藏娇,温香软玉,难怪连兄弟们都差点找不着门儿了!是我,袁三海!听说二爷贵体欠安,特意过来瞧瞧,顺便……讨杯热茶暖暖身子,不打扰吧?” 话说的客气,但那“金屋藏娇”和“差点找不着门儿”,字字都带着刺儿,透着来者不善的试探和敲打。 龙二心中冷笑,脸上却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和“热情”,一把拉开了门。 “哟!三爷!您看您这话说的!快请进快请进!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跑来了?真是折煞我了!”龙二侧身让开,脸上笑容热络。 帮派规矩自己是袁三海的徒孙辈,自己的拜门大佬曹峰也是他的手下。 门外,袁三海摘下礼帽,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却透着精明与狠戾的脸。五十上下,鬓角微霜,一双细长的眼睛如同鹰隼,在龙二脸上和屋内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尤其在龙二额角那道伤疤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龙二那副“刚办完事”的慵懒神态上,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身后的两名随从,目光如电,警惕地守在门口两侧,没有跟进来。 “打扰你清梦了?”袁三海迈步进屋,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目光扫过客厅,壁炉余烬尚温,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香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他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将皮裘脱下搭在扶手上,动作从容不迫。 ------ ---------- ------ ---- ------ ---------- ------ ---- “哪里哪里!三爷能来,蓬荜生辉!”龙二一边笑着回应,一边麻利地拿起火钳拨旺壁炉里的炭火,又走到酒柜前,“三爷喝点什么?威士忌?还是……热茶?”他故意将“威士忌”放在前面。 “茶吧,暖暖胃。”袁三海摆摆手,目光却锐利地盯着龙二倒茶的背影,“你这地方,闹中取静,藏得够深啊。要不是我鼻子还算灵光,差点就错过了。” 龙二端着热茶过来,放在袁三海面前的茶几上,顺势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惭愧”:“嗨,三爷您就别臊我了!还不是让王少棠那疯狗给逼的?医院待不住,总得找个清静地方养伤不是?再说了,我这小门小户的,哪比得上三爷您的公馆气派?”他巧妙地再次点出王少棠,既是解释,也是暗示自己是被迫躲藏。 袁三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那双鹰眼依旧锁定龙二:“王少棠?哼,一条断了脊梁的丧家犬,不足为虑。倒是龙二你……”他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伤养得不错,气色也好。听说,还攀上了特高课的高枝儿?跟一个叫……纪香的日本娘们儿,弄了个什么‘纪香药品株式会社’?啧啧,龙二你好手段啊!这步子迈得,比我可快多了!” 图穷匕见! 袁三海深夜造访,果然是为了“纪香会社”!他不仅知道了会社的存在,连纪香的名字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老狐狸的情报网,深不可测。 龙二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讪笑:“三爷您消息也太灵通了!这点小事,哪敢瞒着您?不瞒您说,就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王少棠那边步步紧逼,藤田少佐那边又……咳,您也知道,我救了他一命,他总得给点‘照应’。 这日本娘们儿纪香,就是特高课塞过来的,说是照顾,其实就是个眼线!这‘会社’啊,说白了,就是特高课想插手黑市药品买卖,弄个白手套,顺便捞钱捞情报!我算啥攀高枝?就是个顶在前头挡风挡雨、还得替他们数钱的苦哈哈!” 龙二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将“纪香会社”完全描绘成特高课的意志和自己的“无奈”。他语气诚恳,带着点自嘲和抱怨,将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身不由己的小人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袁三海静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龙二说完,他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唉,你这话,糊弄糊弄外人还行。跟老哥哥我,就别藏着掖着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特高课想捞钱捞情报不假。可这白手套,为什么偏偏是你龙二?为什么是那个日本娘们儿跟你合伙?亨利那老狐狸的洋行,怎么就乖乖给你供货了?码头李迅,怎么就肯把命根子交给你使唤了?” 袁三海每问一句,龙二的心就沉一分。这老狐狸,把底细摸得太透了! “龙二啊,”袁三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津塘卫的码头、黑市、走私,盘根错节多少年了。曹峰在的时候,大家还有个规矩。如今曹峰没了,王锡庚也倒了台。这局面,是该变变了。但再怎么变,也讲究个规矩!讲究个分润!” 他靠在沙发背上,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派头,但眼神更加锐利:“你龙二爷,靠着藤田的‘恩情’和那个日本娘们儿,一下子就把这药品买卖的盘子端走了大半。磺胺、盘尼西林、吗啡……这可是救命的金疙瘩!你吃肉,连口汤都不给道上兄弟们留?这……不太合规矩吧?” 终于亮出了獠牙!袁三海是来分肉的!他敏锐地嗅到了“纪香会社”背后巨大的利益,更看到了龙二借势迅速膨胀的威胁。他不能容忍一个新崛起的势力,尤其是借助日本人势力崛起的势力,彻底打破原有的利益格局,将他袁三海排除在外。 龙二心中念头急转。硬顶?现在还不是时候。 袁三海根基深厚,手下亡命徒众多,与日伪上层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羽翼未丰,又有特高课和王少棠的隐患,此时撕破脸,腹背受敌。 妥协?袁三海胃口绝对不小。分给他一份,就等于在他面前露了怯,以后更会被步步紧逼,甚至可能被反客为主。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稳住袁三海,又不至于割肉太多,甚至能借力打力的办法! 龙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懊悔”的表情,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三爷!您看我这事儿办的!糊涂!真是糊涂了!”他站起身,给袁三海的茶杯续上热水,语气带着诚恳的“检讨”: “三爷教训得对!是我龙二年轻,不懂规矩,光想着怎么在特高课和王少棠夹缝里求活了,忘了道上兄弟们的情分!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地道!” 他重新坐下,身体前倾,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三爷,不瞒您说。这‘纪香会社’,看着风光,实则是个火山口!特高课拿大头,那是雷打不动。纪香那个娘们儿,代表特高课盯着,动不得。亨利那边,是拿他洋行的老本入股换的。李迅那边,码头运输全指着他,他那份也省不了。到我手里,看着挂个‘合伙人’的名头,其实……也就勉强糊口,还得提心吊胆伺候那帮太君!” 龙二摊开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您说,我这容易吗?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稍有不慎,特高课翻脸,王少棠咬人,我这点家当,顷刻间就得灰飞烟灭!”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袁三海:“但是!三爷您今天这一提醒,真是醍醐灌顶!独木难支啊!这么大的盘子,这么大的风险,我龙二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必须得有三爷您这样的定海神针坐镇才行!” 袁三海不动声色,只是挑了挑眉:“哦?你的意思是……?” ------ ---------- ------ ---- ------ ---------- ------ ---- “合作!”龙二斩钉截铁,眼神“真挚”,“三爷,您德高望重,手眼通天!这津塘卫的地面上,谁不卖您三分薄面?有您坐镇,那些牛鬼蛇神才不敢打‘纪香会社’的主意!特高课那边,也多一份敬重!我这点微末道行,跟在您后面跑跑腿,学学规矩,心里才踏实!” 他压低声音,抛出诱饵:“三爷,您看这样行不行?‘纪香会社’的股份,明面上动不了。但私下里,咱们可以另起炉灶!药品这块利润太大,特高课和纪香也未必能盯得滴水不漏。亨利那边,我能压他多吐出一成利!这多出来的部分,咱们二一添作五!您坐镇中枢,运筹帷幄,负责摆平官面上的麻烦和道上的觊觎。我负责具体操作,打通关节,确保货畅其流!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您看如何?” 龙二的算盘打得精:将袁三海拉进来,给他一块“额外”的蛋糕(实际上是从李迅和亨利身上再刮一层皮),利用他在黑白两道的势力和人脉,为“纪香会社”保驾护航,同时分担特高课和王少棠带来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将袁三海绑上自己的战车,让他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和“护身符”。至于那“二一添作五”?只要核心渠道在自己手里,未来有的是办法调整。 袁三海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龙二这番表态,既给了他面子,又给了他里子(实际利益),还把他抬到了“坐镇中枢”的高位。更重要的是,龙二点出了风险——特高课和王少棠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有他袁三海分担,对龙二有利,对他袁三海……何尝不是多了一层保障?毕竟,他袁三海虽然势大,但直接对上疯狗王少棠和阴狠的特高课,也绝非明智之举。 “呵呵呵……”袁三海终于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满意,“你啊你啊,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识大体,懂进退!”他端起茶杯,向龙二示意了一下,“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这老家伙,那这杯茶,我就喝了!以后,‘纪香会社’的事,就是我的事!道上那些不长眼的,谁敢伸手,我袁三海第一个剁了他的爪子!” “多谢三爷提携!”龙二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心中却一片冰冷:与虎谋皮,开始了。 袁三海放下茶杯,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通往卧室的紧闭房门,嘴角勾起一丝暧昧的笑意:“你好福气啊。这金屋藏娇的滋味……啧啧,难怪乐不思蜀。不知是哪位佳人,让二爷如此着迷?老哥哥我,倒是好奇得很呐。” 来了!这才是袁三海深夜造访的另一个目的! 他不仅要分“纪香会社”的肉,更要确认王琳的存在和价值! 王琳,曹峰的女人,掌握着曹峰的秘密,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筹码和隐患! 龙二的心猛地一紧,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靠向袁三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男人间的“会意”和不易察觉的警告:“三爷说笑了。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儿罢了。王锡庚倒了,曹峰没了,她一个女人,在这乱世里,总得寻条活路不是?承蒙她不嫌弃,在我这儿暂时栖身。胆子小,怕生,尤其……怕听到以前那些事儿。” 他直视着袁三海的眼睛,话里有话:“三爷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想必也明白。有些花儿,娇贵,经不起风雨,更经不起……盘问。让她安安稳稳的,对大家都好。您说呢?” 龙二的意思很明白:王琳在我手里,她掌握的东西是双刃剑。 别碰她,别打听,大家相安无事。否则,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 袁三海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精光闪烁。 他盯着龙二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龙二这番话软中带硬,态度明确。为了一个可能的价值和一个不确定的秘密,现在就与龙二彻底翻脸,尤其是在双方刚刚达成“合作”意向的此刻,显然不智。 “哈哈哈……”袁三海再次笑了起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说得对!怜香惜玉,人之常情!老哥哥我懂!放心,我就是随口一问。这风雪夜的,佳人想必也受惊了。老哥哥我就不打扰二爷的温柔乡了!”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皮裘:“合作的事,就这么定了!细节,改日让手下人来谈。二爷好好休息!”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 龙二起身相送:“三爷慢走!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门打开,风雪涌入。袁三海带着两名随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弄堂的风雪夜色中。 龙二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额角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袁三海这关,暂时过了。但只是暂时。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王琳脸色苍白地探出头,眼中满是惊魂未定:“他……他走了?” 龙二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轻松:“走了。但他知道你在。以后,更要小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袁三海的车子消失在街角,眼神幽深如寒潭。 前有特高课的枷锁与虎视眈眈的吉田,后有疯狗王少棠的怨毒,中有袁三海这条伺机而动的老狐狸,内里还藏着王琳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龙二,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踩着无数根细钢丝行走。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媚仙……”龙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张千疮百孔却又牵一发动全身的网,还需要一根关键的丝线来加固、来传递消息、来平衡各方。 他需要去见见那个在风月场中长袖善舞、消息灵通的女人了。万花楼的灯火,或许能照亮这风雪夜的一角生机。 第41章 栖身 龙二站在窗前,看着袁三海的车尾灯消失在风雪中,转身看向仍站在卧室门口、脸色苍白的王琳。 "收拾一下,"龙二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天亮前你得换个地方。" 王琳的瞳孔猛地收缩:"你...你是说这里不安全了?" "袁三海既然能找到这里,别人也能。"龙二走向衣柜,从暗格中取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特高课、王少棠,甚至藤田的人,都可能盯上你。" 王琳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睡袍的领口,指节泛白:"那...那我们去哪?" 龙二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用钢笔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塞进一个信封。 "阿虎!"他朝门外喊道。 几乎立刻,阿虎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警惕:"二爷?" "把这个送到万花楼,亲手交给媚仙姐。"龙二将信封递给他,"然后去码头找迅哥,让他准备一艘快船,天亮前到老渡口等着。" 阿虎接过信封,点点头迅速离去。 龙二这才转向王琳:"去换身朴素的衣服,贵重物品带上,其他都留下。" 王琳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龙二...我得怀了孩子再走..." 龙二无奈的笑着打断她:"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半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然驶离小楼。 龙二亲自驾驶,王琳裹着厚厚的棉衣蜷缩在后座。雪下得更大了,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 "我们去哪?"王琳再次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先去乡下,过一阵子去我老家。"龙二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李迅会安排你暂时藏身码头。那里鱼龙混杂,但是自家兄弟很多,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琳沉默片刻,低声问:“……要多久?” “看王少棠什么时候咽气,看袁三海什么时候安分。”龙二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安心待着,别露面,别惹事。需要什么,让李迅的心腹给你送。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车子驶入码头区域,喧嚣声浪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巨大的货轮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起重机的黑影如同巨兽的手臂。龙二没有直接开向李迅的核心仓库,而是在外围一处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渔网的僻静角落停下。 “下车。”龙二熄了火,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车内。 王琳跟着下车,缩着脖子,茫然地看着这片狼藉。 龙二没有解释,走到一堆看似随意堆叠的破木箱后面,摸索了几下,用力一推。伴随着木头摩擦的“嘎吱”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露了出来,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进去。”龙二侧身示意。 王琳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和恐惧。这比之前舒适的安全屋,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想被袁三海抓去,或者被王少棠的人拖进特高课刑讯室,就进去。”龙二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比寒风更冷,“这里以前是走私夹层,废弃多年,知道的人很少,很安全。李迅会安排绝对可靠的人给你送吃的用的。忍几天。” 王琳打了个寒颤,不再犹豫,咬咬牙,低头钻了进去。龙二将入口重新推回原状,破木箱完美地掩盖了痕迹,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迅速回到车上,发动引擎,车子如同幽灵般滑入码头的阴影,朝着李迅那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驶去。 ------ ---------- ------ ---- ------ ---------- ------ ---- 李迅正对着账本发愁,看到龙二推门进来,有些意外:“二哥?这么快就……”他话没说完,看到龙二凝重的脸色,立刻收起了调侃。 “琳姐安顿好了?”李迅问道。 龙二点点头,走到炉子边烤手:“在老渡口三号废料堆后面,那个夹层里。派你最贴心的兄弟,嘴严、腿脚利索的,每天送两顿吃食,干净水。别多问,别多看,东西送到就走。明白吗?” 李迅神色一肃:“放心,二哥!我让哑巴去!那小子天生不会说话,只认我,脑子一根筋,绝对可靠!” “好。”龙二拍了拍李迅的肩膀,“码头这边,咱们的‘正事’,第一批货什么时候到?” “快了!”提到正事,李迅精神一振,压低声音,“亨利那边刚派人递了信儿,货在公海船上了,最迟后天夜里靠咱们的外锚地!磺胺二十箱,盘尼西林五箱,还有一批止血粉和绷带!都是硬通货!”他搓着手,眼中冒着光,“只要挂上特高课的‘路条’,这趟顺风顺水!” “路条我来搞定,纪香那边已经打通关节了。”龙二沉吟道,“不过,袁三海今晚找到琳姐那儿了。” “什么?!”李迅差点跳起来,脸上横肉抖动,“这老狐狸!他想干什么?” “闻到肉香了。”龙二冷笑,“想分一杯羹,更想探探我的底。我暂时用‘私下分润’稳住了他,答应从你和亨利那边再挤出点油水给他。” 李迅眉头拧成疙瘩,骂了句娘:“妈的!这老东西!胃口不小!二哥,给他多少?” “具体还没谈,但不会少。”龙二眼神锐利,“给他,是为了暂时稳住他,让他成为挡箭牌,分担点特高课和王少棠那边的压力。但迅哥,码头这边,货怎么走,走多少,最终解释权必须牢牢攥在咱们手里!给袁三看的账,和实际的账,得是两本!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迅眼中凶光一闪,咧嘴笑了:“嘿嘿,二哥放心!做假账糊弄那老帮菜?老子在行!保证让他看得眉开眼笑,实际落进口袋的,连根毛都别想多拿!” “嗯。”龙二满意地点点头,“还有,袁三海的人可能会来‘帮忙’或者‘监工’,你心里有数。面上过得去就行,核心的东西,别让他们沾手。尤其是琳姐藏身的地方,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明白!我盯着!”李迅重重点头。 “第一批货,务必万无一失。这是开门红,也是给特高课和纪香的定心丸。”龙二最后叮嘱,“船靠岸,卸货,转运,每一个环节都要咱们自己兄弟经手!袁三海的人,让他们在外围‘维持秩序’就行。” “包在我身上!”李迅拍着胸脯。 交代完毕,龙二不再停留。他需要在天亮前,见到媚仙。这个女人,是这张网上最灵敏的触角,也是平衡各方、传递消息的关键节点。 车子再次驶入风雪,目标:日租界边缘,那栋即使在寒夜中也仿佛流淌着暖光与暧昧气息的建筑——万花楼。 第42章 后手 万花楼的门楣在风雪中依旧灯火辉煌,只是深夜时分,门庭略显冷清。门口两个穿着厚棉袄、揣着手的小二看到龙二的车停下,立刻打起精神,其中一个机灵的认出了阿虎,小跑着迎上来。 “二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替龙二拉开车门,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混合着暖风扑面而来。 龙二“嗯”了一声,随手抛过去一块银元:“媚仙姐歇了么?” “没呢,没呢!”小二接过银元,笑得见牙不见眼,“媚仙姐知道您要来,特意吩咐在暖香阁候着呢!小的给您引路!” 穿过挂着红灯笼、铺着厚地毯的回廊,丝竹管弦和女子娇笑声隐隐传来。暖香阁在二楼最里间,推开门,暖意融融,香气袭人。 媚仙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裘皮的贵妃榻上,穿着一身烟霞色的软缎旗袍,勾勒出成熟曼妙的身段。 她似乎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白皙的颈侧。看到龙二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是抬起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嗔怪,又有着洞悉世事的了然。 “哟,稀客啊。”媚仙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羽毛搔过心尖,“龙二爷如今攀上了东洋人的高枝儿,成了‘株式会社’的大掌柜,怎么还记得我这烟花柳巷的旧相识?莫不是走错了门?” 她挥了挥手,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龙二脱下沾了雪的大衣,随手搭在屏风上,走到榻边的紫檀圆凳坐下,自己倒了杯热茶。他无视媚仙话里的刺,开门见山:“刚把琳姐挪到码头藏起来。袁三海找到她之前住的地方了。” 媚仙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袁三海?他动作够快的!冲你来的?还是冲药品走私的生意?” “都有。”龙二喝了口茶,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明面上是冲着‘纪香会社’的生意,想分肉。暗地里,恐怕也怕我一家独大。我用‘私下分润’暂时稳住了他,把他拉进来当挡箭牌。” 媚仙微微蹙眉,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帕:“与虎谋皮!袁三海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吃进去的,迟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王琳在码头…能藏多久?李迅那边未必滴水不漏。” “所以需要你。”龙二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媚仙,“琳姐那边,李迅会看紧。但我需要一双眼睛,时刻盯着袁三海的动向。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对‘会社’有什么盘算,对琳姐有没有别的念头…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媚仙轻笑一声,眼波流转:“二爷这是把我当包打听了?袁三爷可是老江湖,他身边的人,口风紧得很。” “正因为是老江湖,他才离不开你这万花楼。”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笃定,“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他的心腹智囊,甚至他自己…烦了、闷了、得意了、失意了,总要找个地方松快松快。你这暖香阁,就是他们最好的泄密场。媚仙,你的手段,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探不到的消息。” 媚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裘皮:“二爷抬举了。这活儿…风险可不小。袁三爷要是知道我在背后…” “风险大,收益更大。”龙二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锦囊口松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光泽——是五条品相极好的小黄鱼。 “这是定金。”龙二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纪香会社’走上正轨,药品的利润里,有你一份干股。不是蝇头小利,是足以让你下半辈子离开这万花楼,也能锦衣玉食的份子。” 他看着媚仙眼中瞬间亮起又强压下去的光芒,继续加码:“而且,有你在中间周旋,袁三海这头老虎,才能被拴在我们这条船上,不至于反咬一口。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稳住这个靠山,更是在帮琳姐…保住一条命。曹峰如果查实是满铁的人,王琳知道的太多,就必死无疑,你和她姐妹一场…” 媚仙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转过头,重新看向龙二,眼神复杂。金钱、安稳的未来、姐妹情谊、以及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手段和隐隐的威胁……各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几根冰凉的金条,然后将其收入袖中。 “二爷这张嘴,真是能把死人说话,活人说死。”她抬起眼,恢复了那副烟视媚行的姿态,只是眼底多了一丝认真,“袁三爷那边,我会留意。他手下那几个管事的,常来捧我的场。不过…王少棠那边呢?那疯狗可还在医院里喘气呢!听说他弟弟也死了。金刚桥渡口陈家,就是和王少棠他弟弟吵过架的那个陈家,夜里被抢劫,全家全被打死了。 现在王少棠更是恨毒了你。特高课的虎皮,能完全罩住你?” 提到王少棠,龙二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他?他活不了多久了。” 媚仙心中一惊:“二爷,你…你可别乱来!他现在被特高课的人守着,动他等于打吉田的脸!” “打吉田的脸?”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如果…是吉田自己觉得他碍事了呢?如果…是他自己找死,撞到了特高课的枪口上呢?” 媚仙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龙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算计,她忽然明白了。龙二根本就没指望特高课的保护,他是在利用特高课,甚至…在算计特高课!他想借刀杀人! “你…你想怎么做?”媚仙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你就不用管了。”龙二站起身,重新穿上大衣,“你只需要帮我盯紧袁三海,还有…留意特高课内部,尤其是吉田和藤田,对王少棠的态度变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让阿虎传信给我。”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媚仙一眼:“媚仙,记住,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跑不了。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没入门外走廊的光影和隐约传来的靡靡之音中。 第43章 借势 暖香阁内,只剩下媚仙一人。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袖中那沉甸甸的金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龙二比她想象的更果决,也更…可怕,而且他不完全信任自己。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呼啸着拍打着窗棂,如同这乱世中无数挣扎的灵魂发出的悲鸣。 棋盘之上,落子惊风。 龙二裹紧大衣,踏出万花楼温暖而腐朽的门槛,重新投入漫天风雪之中。他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长,显得孤独而决绝。 王琳被暂时藏匿于码头鱼龙混杂的暗处,如同一枚被按下的棋子。 王琳是个可怜的女人,有心计,但是为了自保居多。媚仙可是乱世中活的八面玲珑的人,她的势力可不止为了自保。龙二也不知道媚仙这个女人的后台到底有多少? 李迅和他的码头势力,是这枚棋子的屏障,也是未来药品洪流的闸口。 袁三海被一块“额外”的肥肉暂时稳住,这头老狐狸的利爪暂时收回,但那双贪婪的眼睛必然时刻逡巡。龙二很清楚在这个时候钱多,人多,并不是好事,毕竟‘养肥了再杀’,对于上层人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和道德负担。何况是日本人对这些走狗汉奸,也是骨子里看不起的! 媚仙这枚关键的暗子已被激活,她的万花楼将成为情报的漩涡中心,风月场中的刀光剑影,往往比战场更致命。 而王少棠……这个名字在龙二心头滚过,带着冰冷的杀意。这条疯狗,必须尽快解决。借特高课这把刀,无疑是最快、最不留痕迹的方式。但如何让吉田觉得王少棠碍眼?如何让他自己撞上枪口?这需要更精妙的算计,一个契机,或者……制造一个契机。 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龙二抬头望向特高课所在的方向,那栋阴森的建筑在风雪中如同蛰伏的巨兽。他摸了摸怀中那份沉甸甸的、盖着鹰徽的合作协议副本。 “纪香……”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那个被情欲和财富梦想包裹的日本女人,是他目前最接近特高课核心的跳板。 安抚她,利用她,从她身上榨取出关于吉田、关于特高课内部动向、关于王少棠处境的所有价值,是下一步的关键。 他需要回到山口街那个小小的“庇护所”,回到纪香的温柔乡里。那里有暖炉,有热茶,有女人温软的身体和看似毫无保留的依赖。那里,也是另一个战场。 车子在风雪中艰难前行,最终停在了山口街那栋不起眼的小院外。弄堂口那两个便衣宪兵缩在避风的角落,看到龙二的车,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龙二推门进屋,暖意和熟悉的淡淡馨香立刻包裹了他。纪香还没睡,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和服,正跪坐在小炭炉边,专注地插着一盆简单的花艺。听到门响,她惊喜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盈满温柔和依恋。 “龙,你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花枝,像只归巢的雀鸟般迎了上来,自然地接过龙二脱下的大衣,又蹲下身帮他换鞋,“外面冷坏了吧?快过来烤烤火,我给你煮了味噌汤。” 她的体贴和温柔如此自然,仿佛一个真正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若非龙二深知她的底细和特高课的身份,几乎要沉溺于这份虚假的温暖之中。 “嗯,事情办完了。”龙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见到她的放松,任由她拉着自己坐到温暖的炉边。纪香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噌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龙二喝了一口,暖汤入腹,驱散了最后的寒意。他看着纪香温柔细致的侧脸,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战场。 “纪香,”他放下碗,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今天…见了李迅,也见了亨利。第一批货,后天夜里到外锚地。” “真的?”纪香眼睛一亮,满是兴奋,“太好了!吉田中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他今天还问起进展呢!” “嗯。”龙二点点头,眉头却微微蹙起,“不过…亨利那边还好,李迅那边,压力很大。码头人多眼杂,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王少棠那边。”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名字,观察着纪香的反应。 果然,纪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警惕:“那个疯子?他又怎么了?” ------ ---------- ------ ---- ------ ---------- ------ ---- “李迅的人听到风声,”龙二压低声音,身体靠近纪香,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亲密感,“王少棠虽然人在医院,但他的手好像没闲着。他似乎在打听‘纪香会社’的事,尤其是…货船入港的时间和路线。”他半真半假地说着,将王少棠的疯狂引向对会社生意的觊觎。 纪香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敢!会社是特高课的项目!吉田科长亲自批准的!他一个失了势的翻译官,还想动皇军的利益?”她语气中充满了对王少棠的不屑和对特高课权威的维护。 “他当然不敢明着动。”龙二顺着她的话,语气带着担忧,“但疯狗咬人,是不讲道理的。我怕他暗中使坏,比如…在货船靠岸时制造点混乱,或者…向某些对特高课不满的人泄露消息,借刀杀人。毕竟,他父亲刚死,弟弟也死了,他现在就是一条只想拉着所有人陪葬的疯狗!吉田中佐英明,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龙二的话,精准地戳中了纪香对会社的重视、对吉田的敬畏以及对王少棠的厌恶。她越想越觉得可能,脸上浮现出焦虑:“不行!绝不能让他坏了会社的大事!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吉田中佐报告!必须加强对王少棠的监视!最好…最好把他彻底控制起来!” “先别急。”龙二按住她有些激动的手,温声道,“这只是风声,还没确凿证据。贸然报告,万一吉田中佐觉得我们小题大做,或者打草惊蛇,反而不好。而且…”他顿了顿,看着纪香的眼睛,“王少棠毕竟是‘有功之臣’,他父亲刚为帝国捐躯,吉田中佐也要考虑影响。” 纪香有些不服气:“那…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 “当然不是。”龙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声音压得更低,“纪香,你是特高课的人,在医院,离王少棠最近。你才是最了解他动向的人。这几天,你多留意一下,看看他除了养伤,还和什么人来往?特别是…有没有接触那些对特高课不满的人?或者…有没有私下里打听会社和货船的事情?只要我们能抓到一点确凿的把柄,哪怕只是他流露出对吉田科长决策不满的言论…到时候再报告,吉田科长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处置他!既名正言顺,又能永绝后患!” 龙二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他在教唆纪香去主动搜集、甚至可能“制造”王少棠的罪证!借纪香的手,点燃特高课对王少棠的怒火! 纪香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立下功劳,在吉田面前更受重视,在会社中的地位也更加稳固。除掉王少棠这个潜在威胁,更是让她心头一松。 “龙,你说得对!”纪香反握住龙二的手,眼神坚定,“我会留意的!他病房里伺候的人,有几个跟我关系不错…你放心,只要他敢有异动,我一定能抓住他的把柄!” 龙二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斗志”,心中一片冰冷,脸上却露出欣慰和“依赖”的笑容:“辛苦你了,纪香。有你在,我就安心了。等会社生意做起来,我们……” 他后面的话被纪香用吻堵了回去。 女人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带着一种邀功般的热情和献祭般的依赖。 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纠缠的身影。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如同这暗流汹涌的津塘之夜。 龙二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女人的温度,心中却在冷静地盘算。 借刀杀人的第一步,已经悄然落子。 现在,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纪香这把“刀”,在王少棠身上,找到或者制造出那个致命的破绽。 同时,他更需要等待,等待外海那艘承载着第一批“金疙瘩”的货船,冲破风浪,安全靠岸。那将是“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真正的起点,也将是他龙二,在这乱世棋局中,落下的最重一子! 钱、权、势,三者相辅相成,龙二觉得自己最多占个势字,其中,权和钱最为稀缺,权的力量最强,钱的影响最广。 在钱的问题上,钱不咬手,真正不爱钱的人凤毛麟角,但钱财,只能在合适的人手里,他才能守住。 自己在津塘的社会地位明显和巨大的钱财不符合,最起码现在不符合,“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也可以说“财不配位,灾殃更甚”。 ‘药品走私’,把特高科和宪兵队,做靠山,袁三海这个有名势帮派大人物,放到面上。 权利和钱财结合,自己靠的是对接各方势力,游走其中,钱少赚点无所谓,绝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安安稳稳的获取情报,安安稳稳的挣点小钱,苟起来,等抗战胜利。 抗战胜利后,吴敬中可是‘接收大员’,到时候那些汉奸和日本人还不是给自己保管钱财。 第44章 筹谋1 纪香温软的身体紧贴着龙二,呼吸均匀,带着满足后的慵懒沉入梦乡。 龙二却毫无睡意,黑暗中睁着眼,目光穿透低矮的天花板,仿佛要刺破这沉沉夜幕。 借纪香这把刀去探王少棠的底,只是权宜之计。 吉田老谋深算,未必会为几句捕风捉影的“不满”就动一个刚丧父失弟的“忠臣”,哪怕他是条疯狗。 王少棠的利用价值还没榨干,特高课也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熟悉本地、又足够疯狂的家伙去干些脏活。 “得给他找点真正的麻烦……”龙二心中冰冷地盘算,“让他自己把脖子伸到吉田的刀口下。” 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药品! 特高课现在最在意、投入最多、也是吉田最需要看到成绩的,就是“纪香药品株式会社”! 如果王少棠这条疯狗,敢把爪子伸向特高课的禁脔…… 一个大胆而毒辣的计划在龙二脑中迅速成型。 风险奇高,但一旦成功,王少棠必死无疑,还能彻底斩断这条毒蛇对王琳和自己的威胁! 他需要两样东西:一个让王少棠无法拒绝的“诱饵”,和一个能让他“发现”这诱饵的“巧合”。 诱饵,就是“纪香会社”的账簿——一份足以证明会社巨大利润、以及龙二在其中“中饱私囊”的假账! 王少棠因为他弟弟的死,恨自己入骨,又急需钱财重振王家,这样一份既能打击自己、又能让他大捞一笔的“罪证”,他绝对会上钩! 至于“巧合”……龙二的目光落在怀中熟睡的纪香身上。 这个女人,就是最好的桥梁。她既在特高课挂名,又在医院工作,还对自己“情根深种”。 利用她的身份和信任,让这份假账“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王少棠的视线里,并非难事。 天光微亮,纪香还在酣睡。 龙二悄然起身,披衣来到狭小的书房。他摊开纸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开始“制作”账簿。 这不是简单的数字罗列。龙二深谙此道,他需要一份足以乱真、经得起粗略推敲的假账。 他回忆着亨利洋行真实的进货价(纪香闲聊时透露过一些),李迅码头走货的实际成本(他心知肚明),再根据纪香提供的特高课默许的“市场价”,精心计算每一笔交易的“毛利”。 然后,就是关键——在“成本”和“损耗”上做文章! 将真实成本虚增三成,将并不存在的“运输损耗”、“关卡打点”、“意外损失”写得活灵活现,数额巨大。 最终的结果,便是“纪香会社”账面上利润丰厚,但落到龙二这个“合伙人”口袋里的,却“所剩无几”,甚至还需要“倒贴”! 龙二写得极其专注,每一笔数字都反复推敲,力求天衣无缝。 他知道,这份假账不仅要骗过贪婪的王少棠,更要能在吉田盛怒之下的初步审查中站得住脚。 漏洞,要留在更深的地方,留给未来可能需要的“解释”。 写完最后一笔,龙二仔细吹干墨迹,将假账小心地卷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旧书夹层里。 这夹层,稍后会“不经意”地出现在纪香带回医院的物品中。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大亮。 龙二回到卧室,纪香正好醒来,睡眼惺忪地搂住他的腰。 “龙,这么早就醒了?”她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 “嗯,想着第一批货的事,睡不着。”龙二躺回她身边,顺势将她搂紧,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语气带着一丝“忧虑”,“纪香,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怎么了?”纪香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 “李迅那边,码头鱼龙混杂,我担心货船靠岸出岔子。王少棠那条疯狗……”龙二适时地停住,观察纪香的反应。 果然,纪香眉头立刻皱起,眼中闪过厌恶:“他又怎么了?吉田科长已经警告过医院加强对他的看管了!” 45 章 筹谋2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龙二叹了口气,将纪香搂得更紧,仿佛寻求依靠,“他那个人,睚眦必报。我坏了他那么多事,他又认定他弟弟的死跟我有关。虽然龙二心知肚明无关,但王少棠就是这么想的)……我怕他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万一他收买亡命徒,在码头制造混乱,或者……派人潜入仓库放火,毁了咱们的货……” 龙二描绘的场景让纪香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他敢!那可是特高课的货!吉田科长会……” “吉田科长当然会震怒。”龙二接过话茬,眼神深邃,“但货毁了就是毁了,损失无法挽回。到时候,我们怎么交代?会社刚起步就出这么大的纰漏,吉田科长会怎么看我们的能力?那些等着分红的太君们,又会怎么想?” 纪香彻底慌了神,她仿佛看到了金山银海在眼前崩塌,看到了吉田冰冷的眼神和可能发生的惩罚。“那……那怎么办?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所以,我们得主动!”龙二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纪香,你是会社在特高课的代表,你有权查看会社的所有账目和文件!你把会社成立以来的重要文件,尤其是能证明我们运作良好、前景光明的账簿副本,带回医院去!” “带回医院?”纪香有些不解。 “对!”龙二目光灼灼,“就放在你护士站的个人储物柜里!那里人来人往,看似不安全,实则最安全!谁会想到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普通护士的柜子里?这叫灯下黑!就算王少棠真有坏心,想搞破坏,他也会先想方设法探听消息,摸清底细。医院是军队的地盘,他肯定会从你身边的人下手,或者……想办法接近你的储物柜!如果他真的胆大包天去偷看甚至偷走账簿……”龙二眼中寒光一闪,“那就是他觊觎特高课财产、破坏会社运营的铁证!人赃并获!到时候,吉田科长想保他都保不住!” 纪香的眼睛瞬间亮了!龙二这个计划,既巧妙地保护了账簿(放在眼皮底下),又设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一旦王少棠上钩,那就是自寻死路!还能顺带证明龙二的“先见之明”和对会社的“忠诚”! “龙!你太聪明了!”纪香激动地抱住龙二,“就这么办!我今天就把文件带回去!我倒要看看,那条疯狗敢不敢伸爪子!”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龙二智谋的崇拜。 龙二心中冷笑,脸上却满是“被依赖”的温柔:“辛苦你了,纪香。记住,文件一定要看起来很重要,但又不能是唯一原件。副本就行。还有,你护士站里……有没有和王少棠病房那边关系特别近,或者……嘴巴不太严的人?”他意有所指。 纪香立刻会意:“有!负责给王少棠送药的那个小护士杏子,人很单纯,有点花痴,之前好像还对王少棠有点意思,觉得他斯文……哼!我平时跟她关系还行,偶尔会聊聊天。” “很好。”龙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几天,你‘无意中’在她面前多提提会社的事情,提提第一批货的重要性,再‘不小心’抱怨一下,说吉田科长很重视,让你把重要文件都随身带着在医院备份,压力好大……特别是那份账簿,关系到所有人的分红……” 纪香心领神会:“我明白!保证‘不小心’让她知道,文件就在我护士站的柜子里!” 陷阱,已悄然布下。诱饵的香气,将通过杏子这个单纯的“传声筒”,精准地飘向那条被困在病榻上的疯狗。 ------ ---------- ------ ---- ------ ---------- ------ ---- 两天后,深夜。津塘外海,风高浪急。 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中型货轮,如同幽灵般切开墨色的海水,缓缓靠近指定的外锚地。船上灯火管制,一片死寂。 李迅亲自站在一条加装了引擎的舢板船头,披着厚重的油布雨衣,仍被冰冷的海风和咸腥的浪沫打得浑身湿透。他身后跟着哑巴和另外三个绝对心腹,个个精悍,腰间鼓鼓囊囊。 “迅哥,信号!”阿豹指着远处货轮甲板上短暂闪烁了三下的微弱灯光。 “回信号!靠过去!”李迅低吼,声音淹没在风浪中。哑巴立刻举起蒙着红布的手电筒,同样回应了三下。 两条船在颠簸的海浪中艰难靠拢。货轮放下绳梯,几个同样沉默的身影迅速下来交接。 没有寒暄,只有手势和压低的指令。一箱箱贴着“化工原料”标签的木箱被迅速而小心地吊运到舢板上。李迅亲自验货,撬开一个箱角,手电光下,磺胺药瓶的玻璃反光冰冷而诱人。 “没错!搬!”李迅一挥手。 搬运过程紧张而高效。风浪是天然的掩护,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一个浪头打来,舢板剧烈倾斜,一箱货差点滑入海中,被哑巴眼疾手快地死死抱住。 “小心点!他娘的!这都是金疙瘩!”李迅低声咒骂,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所有货物安全转移。货轮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调头驶向深海。李迅的舢板则开足马力,朝着海河入海口的方向疾驰。那里,有特高课开具的“特别通行证”在等待,将护送这批“金疙瘩”穿越层层关卡,直达李迅掌控的核心码头仓库。 几乎在同一时刻,津塘日军陆军医院,特护病房区。 走廊里灯光昏暗,一片死寂,只有护士站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值班护士趴在桌上打盹。 一个穿着病号服、身形有些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护士站外。 正是王少棠!他脸色依旧苍白,那条骨折的手臂吊着绷带,但眼神却异常亢奋,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利用几天时间,用金钱和仅存的“王家少爷”的余威,终于撬开了那个叫杏子的小护士的嘴! 一个对纪香充满嫉妒的女同事,对纪香的名牌衣服、贵重饰品、还有豪爽起来的花费...... 杏子让他知道了“纪香会社”的巨大利润,知道了吉田的重视。 在王少棠的指示下,更知道了那份能置龙二于死地的账簿副本,就藏在纪香护士站的个人储物柜里! 巨大的诱惑和复仇的怒火吞噬了王少棠最后一丝理智。 他避开门口昏昏欲睡的看守(特高课对他的监视已流于形式),溜了出来。他要拿到那份账簿!他要让龙二死无葬身之地!他要用这份账簿作为投名状,重新获取某些人的重视,甚至……从中分一杯羹! 他蹑手蹑脚地摸进护士站,浓烈的消毒水味掩盖了他的气息。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墙角那个属于纪香的、挂着名牌的储物柜。锁是老式的弹子锁,对王少棠这种底层待过的老江湖来说形同虚设。 他掏出两根磨尖的铁丝,手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技术还在。几下轻微的拨弄,“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王少棠的心跳如同擂鼓。他颤抖着手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放着护士服、一些私人物品,以及……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文件袋!上面用日文和中文写着“纪香药品株式会社 - 重要账目 - 副本”! 狂喜瞬间淹没了王少棠!他一把抓住文件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和复仇的利刃!他迅速关上柜门,也顾不上锁了,将文件袋紧紧捂在胸口,佝偻着身体,如同得手的窃贼,飞快地溜回自己的病房。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牛皮纸,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贪婪地翻阅着账簿。当看到那些“巨额利润”和龙二“微薄分红”的强烈对比,特别是那些被虚增的成本和凭空出现的巨大“损耗”时,王少棠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快意的狞笑! “龙二!龙二!你死定了!”他低声嘶吼,眼中是疯狂的火焰,“吃里扒外!中饱私囊!我看你怎么跟特高课交代!看你怎么跟吉田交代!” 他仿佛已经看到龙二被特高课抓走,在刑讯室里哀嚎求饶,看到纪香那个贱女人被牵连,看到自己拿着这份“铁证”重新获得权势和财富! 他小心翼翼地将账簿藏在自己病床的褥子底下,如同藏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兴奋和恐惧交织,让他彻夜难眠,等待着天亮后雷霆一击的到来。 然而,王少棠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如获至宝地藏好账簿后不到半小时,一个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他病房的通风口。黑影落地后,迅速消失在医院复杂的走廊阴影中。 ------ ---------- ------ ---- ------ ---------- ------ ---- 山口街小院。 黑影闪入屋内,正是被龙二秘密派去监视王少棠的阿豹!他浑身湿透,带着寒气,脸上却满是兴奋和敬畏。 “二爷!成了!”阿豹压低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那姓王的蠢猪真上钩了!他溜去护士站,撬了纪香小姐的柜子,把您放进去的那个纸袋子拿走了!回病房后灯都没敢开,躲在被窝里看了半天,然后塞褥子底下了!那模样,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龙二坐在炭炉边,火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缓缓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跳跃起来。 “看清了?他确实拿走了那份账簿?”龙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千真万确!小的看得清清楚楚!”阿豹拍着胸脯,“就是您让我放进去的那个牛皮纸袋!” 龙二点了点头,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陷阱,已经踩实了。毒蛇,自己把七寸送到了刀口下。 “辛苦了,去换身衣服,喝口热汤,别声张。”龙二吩咐道。 阿豹退下后,龙二拿起火钳,将一块新炭稳稳地放入炉中。火焰猛地一蹿,映亮了他眼中深沉的算计。 现在,只需要等。等王少棠这条疯狗,迫不及待地叼着这块“肥肉”,冲向特高课的猎场,然后……被吉田亲手撕碎! 天,快亮了。津塘城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空气中的寒意,却更加刺骨。一场由龙二亲手导演、借刀杀人的好戏,即将在特高课阴森的大楼里,拉开血腥的帷幕..... 吉田大佐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手指缓慢地敲击着同样冰冷的桌面。 他的面前,摊开着那份王少棠“献上”的账簿副本。吉田是知道龙二的,他不相信龙二有这个胆子.... 王少棠坐在他对面,身体因激动和虚弱微微颤抖,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和期待。 他一条手臂还吊着绷带,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头,仿佛已经看到龙二被拖进来,在刑具下哀嚎的场景。 “阁下!”王少棠的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铁证如山!龙二利用会社中饱私囊,虚增成本,谎报损耗,侵吞的款项数额巨大!这足以证明他根本不是什么忠诚的合作者,而是一只钻进皇军粮仓的老鼠!他对帝国的忠诚是假的,他的贪婪才是真的!我恳请大佐阁下立即下令,逮捕龙二,查封他的所有财产,追缴赃款!还有那个纪香,她作为会社代表,监管不力,甚至可能同流合污……” 吉田抬起手,示意他停下。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少棠的慷慨陈词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咙。 审讯室里陷入死寂,只有吉田手指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王桑,”吉田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这份账簿,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王少棠一窒,随即理直气壮地说,“科长阁下!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获取的这份罪证!龙二狡猾多端,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医院护士站!我深知其危害,为了帝国利益,为了会社不受侵蚀,才不得已……” “偷窃?”吉田打断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潜入护士站,撬开他人储物柜,窃取特高课重要商业文件?” “这……这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王少棠急忙辩解,“科长阁下,重点是账簿的内容!龙二的罪行……” “重点?”吉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空气,“重点是你,王少棠!一个被特高课保护、正在‘养伤’的人,是如何绕过看守,精准地找到这份文件,并且如此迅速地‘解读’出其中‘罪证’的?是谁告诉你文件在纪香护士的柜子里?是谁告诉你那份文件如此重要?又是谁……给了你这份‘勇气’,去动特高课的东西?!” 吉田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冰冷。 王少棠脸上的亢奋瞬间褪去,血色尽失。他忽然意识到,吉田关注的焦点,似乎完全不在账簿内容的真假,而在于他获取账簿的过程本身! 第46章 吃软饭的 “我……我……”王少棠冷汗涔涔而下,他无法解释杏子的事,那只会把他自己也拖下水,证明他一直在暗中活动,收买眼线。 “这份账簿,是副本。”吉田拿起账簿,随意翻动,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它的真伪,需要核实。但你的行为,王少棠,已经构成了对特高课权威的严重挑衅! 窃取机密文件,刺探会社运营! 尤其是在会社第一批重要货物即将安全抵达的关键时刻!”吉田刻意加重了“安全抵达”四个字。 “安全抵达?”王少棠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盼着码头出事!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个特高科特工进来,在吉田耳边低语几句。 吉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特工退下后,吉田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少棠,声音如同宣判:“刚刚接到报告,李迅的船队,已经顺利通过所有关卡,第一批药品,包括二十箱磺胺,五箱盘尼西林及大量医疗物资,全部安全入库!‘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首次行动,圆满成功!”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少棠的心上! 货物安全抵达,意味着龙二和纪香的“能力”得到了证明,也意味着他王少棠之前关于“龙二可能勾结外人破坏货物”的指控,彻底成了笑话! 更可怕的是,货物安全抵达,更加反衬出他此刻拿着账簿来告状的行为,是何等的居心叵测和不合时宜! “不可能……”王少棠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没有什么不可能。”吉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垂死的蝼蚁,“货物安全,会社运转良好,初步利润可观。而你,王少棠,身为帝国曾经的合作者,不思安心养伤,反而利用医院之便,窃取会社机密,意图破坏会社声誉,扰乱特高课的重要经济情报项目!更在货物安全抵达后,妄图以一份来源不明、尚待核实的所谓‘罪证’,构陷会社重要合作人!你,意欲何为?!” 吉田以前很倚重王家,那是王锡庚还活着,王锡庚有一个优点,就是对皇军足够忠诚,为了证明这点他对自己人够狠。 不管是征收军粮,还是出卖抗日力量,还是把自己的儿子送来给宪兵队当翻译,他是全心全意的投靠皇军。 王锡庚不需要自己的自尊,不需要自己的名声,他只需要皇军的信任。 当然王锡庚是为了自己利益,或者说是为了王家的利益,孤注一掷,不留后路。这是吉田喜欢而且倚重王锡庚的原因。 而王少棠,他是有些少爷脾气了,而且是对皇军耍这些所谓的‘少爷脾气’,难道王锡庚没告诉过他,他们王家只是皇军的一条狗吗? ------ ---------- ------ ---- ------ ---------- ------ ---- 王少棠挣扎着想站起来解释:“我没有!我是为了帝国!龙二他……”他还没说完,却被吉田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为了帝国?”吉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你的父亲王锡庚会长,也曾口口声声为了‘东亚共荣’。结果呢?利顺德饭店的枪声,还没让你清醒吗?王桑,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一条因为受伤而胡乱撕咬的疯狗!但特高课,不是你的狗窝!更不是你可以随意撕咬泄愤的地方!” “科长!请听我解释!账簿是真的!您派人去查!去查亨利!查李迅!一定能查出龙二……”王少棠绝望地嘶喊。 “查,当然要查。”吉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白手套,“但首先,需要查清的是你! 你窃取文件的动机? 你在医院的内应? 你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指使? 你破坏会社、构陷龙二,是否是对特高课,甚至是对帝国不满的宣泄? 毕竟……你的父亲和弟弟,都死得不明不白。” 吉田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王少棠彻底打入深渊! 将他个人的复仇行为,无限上纲上线到了对特高课、对帝国忠诚的高度!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吉田知道王少棠不会背叛皇军,但是他不如龙二省心。 龙二的计划和实施,把自己抛出在外,把利益归给‘皇军’,甚至自己不出面,不露头,一心一意的去吃纪香的‘软饭’。 这种不要自尊,不要利益,只要活着的小人物,实心实意为皇军付出。 而且付出马上要见成效的龙二,比起王少棠这个‘少爷秧子’,更让主人喜欢。 皇军的狗,要听话! “不!不是的!吉田科长!我对帝国忠心耿耿啊!”王少棠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身后的特工死死按住。 “忠心?”吉田最后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底的厌恶和冰冷,“你的忠心,就留给审讯官去慢慢体会吧。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吉田科长!饶命!饶命啊!龙二!是龙二害我!是他设的局!……”王少棠凄厉的惨嚎声被拖拽着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绝望的回音。 吉田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份账簿,仔细看了看那些被刻意虚增的成本和损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当然看得出这份账做得有水平,也明白王少棠十有八九是着了道。但是…… “龙二……”吉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账簿上敲了敲,“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够狠,够毒,也……够聪明。” 他非但没有被愚弄的愤怒,反而对龙二的手段产生了一丝欣赏。 在吉田看来,龙二此举,不仅清除了王少棠这个内部隐患(一个失去价值又充满怨毒的疯子对特高课也是麻烦)。 更向特高课证明了他龙二的价值——他不仅能搞到货,打通渠道,更能维护会社的利益,甚至不惜用最狠辣的手段清除障碍。 这种有手腕、有胆识、又能为特高课带来巨大利益的“合作者”,远比一个歇斯底里的王少棠有用得多。 至于账目上的猫腻?吉田根本不在意。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龙二能确保特高课拿到足额的“大头”,能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报和资金,他私下里捞点油水,在吉田看来是默许范围内的“辛苦费”。 甚至,这份假账本身,也成了吉田拿捏龙二的一个把柄。 ------ ---------- ------ ---- ------ ---------- ------ ---- “来人。”吉田唤来心腹特工。 “科长!” “第一,王少棠涉嫌窃取机密、破坏会社、对帝国心怀怨怼,严加审讯,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同党和计划。注意‘分寸’,别让他死得太快。”吉田冷冷吩咐。 “嗨依!” “第二,通知纪香会长和龙二先生,就说王少棠因窃取会社机密文件,已被特高课控制。会社运转良好,货物已安全入库,他们做得很好,特高课对此表示满意。让他们安心工作。” “嗨依!” “第三,”吉田拿起那份账簿副本,“这份东西,归档。暂时……不要动龙二和亨利、李迅他们。派人……‘侧面’了解一下,亨利洋行最近的进货成本,还有码头李迅那边的实际运费。不用太深入,心里有数就行。” “明白!科长阁下!” 心腹特工领命而去。 吉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津塘城。 王少棠的哀嚎似乎还在耳边,但他心中毫无波澜。 一条疯狗的消失,换来一个更得力、更能创造价值的爪牙,这笔买卖,很划算。 “龙二君……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聪明’下去。”吉田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冰冷的笑意。 山口街小院 纪香几乎是飞奔着冲进小院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龙!龙!”她扑进龙二怀里,声音激动得发颤,“特高课的人来了!王少棠被抓了!吉田科长亲自下令!说他窃取机密,破坏会社,心怀怨怼!还……还表扬了我们!说货物安全入库,我们做得很好!” 龙二稳稳地接住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释然”与“喜悦”:“真的?太好了!吉田大佐英明!我就知道王少棠那条疯狗迟早会惹出大祸!他竟然敢偷会社的文件?简直是找死!”他紧紧抱着纪香,仿佛分享着巨大的喜悦,“纪香,我们安全了!会社安全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及时把文件带回去,又警惕性高……” “不,是你的计划!”纪香仰起头,眼中充满了崇拜和爱慕,“是你预料到他会铤而走险!是你保护了会社!龙,你太厉害了!吉田科长一定也看穿了王少棠的真面目!” “是我们一起。”龙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深邃。 他知道,吉田必然看穿了部分真相,但那又如何? 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王少棠完了,而且是吉田亲手处置的。 自己和纪香的位置,反而因为“忠诚”和“能力”而更加稳固。特高课这把刀,他用得极其顺手。 码头,李迅的“办公室” 李迅听完阿虎带来的消息,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好!二爷牛逼!王少棠这王八蛋,自己作死撞特高科枪口上了!活该!” 他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眼中凶光闪烁,“这下好了,少了个整天想咬人的疯狗!袁三海那老东西,也该消停点了吧?” “迅哥,”阿虎低声道,“二爷让带话,货物安全入库是头功,让兄弟们辛苦了。另外……袁三爷那边,该给他的那份‘分润’,照旧给。面上要过得去。” 谁也不知道曹峰的后台‘满铁’,会不会找后账?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养肥了,再杀’会杀谁? 所以把袁三海推前面,找后账,找他!杀肥猪,杀他! “明白!”李迅咧嘴一笑,“给!老子给!就当喂狗了!只要他别再来碍眼!对了,琳姐那边怎么样?” “哑巴每天按时送饭送水,安静得很。”阿虎回答。 “嗯,让她安心猫着。风头……算是暂时过去一波了。”李迅看着窗外繁忙的码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最大的绊脚石之一被搬开,属于他李迅和龙二的“黄金水道”,似乎更加畅通无阻了。 万花楼,暖香阁 媚仙斜倚在窗边,听着心腹小丫鬟低声汇报着特高课带走王少棠的消息,以及街头巷尾关于“王家彻底完了”的议论。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复杂难明。 “借刀杀人……好狠的手段。”她低声自语,“龙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她想起袖中那沉甸甸的金条,想起龙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龙二的记录收起。 棋子已经落下,她也被绑上了这条船。 现在,只能更加小心地走好每一步。袁三海那边……确实需要更用心地“安抚”和“留意”了。 风雪似乎暂时停歇,津塘城上空露出一线惨淡的天光。 王少棠的消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扩散,各方势力在震惊之余,迅速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龙二站在小院中,感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毒蛇已除,最大的隐患暂时解除。借特高课这把刀,他不仅清除了王少棠,更在吉田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手段”,进一步巩固了“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地位。 袁三海被暂时稳住,媚仙成为暗中的耳目,王琳被严密藏匿,码头和药品渠道牢牢掌控。 一张以他为中心,以利益为纽带,缠绕着特高课、码头帮派、租界洋行、风月场所的巨网,已然成形,并且在王少棠的鲜血浇灌下,变得更加坚韧。 但这宁静只是表象。吉田的“欣赏”背后是更深的利用和掌控,袁三海的“合作”暗藏着贪婪的獠牙,媚仙的“忠诚”建立在利益之上,王琳的秘密如同定时炸弹…… 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短暂的平静下酝酿。 龙二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初。 吴敬中最近一直蛰伏,因为受到‘利顺德饭店刺杀事件’被打击的日本人,一直在严密的追查复兴社。 ------ ---------- ------ ---- ------ ---------- ------ ---- 武汉复兴社临时总部,戴雨农戴老板最近很是欣慰。 去年的“双十二事变”,自己舍身去西安,坚定地陪在委员长身边,那份赤胆忠心,如今正结出丰硕的果实。 跟那些骑墙观望,甚至三心二意的人比起来,自己的表现简直是皓月当空!非常显眼! 何敬之,夫人在给委员长的信里有一句话“南京城内戏中有戏”这戏中戏里就有何敬之的角色。 戴笠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位党国元老,一念之差,急于动武的举动终究落入了委员长的法眼。 可惜了,经此一事,他在委员长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日后处境只会愈发微妙。 这再次印证了他心中铁律:忠心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心! 但自己的‘忠心’得到了回报! 委员长已经明确,未来的重心就在这中日军事的生死较量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情报、特工、敌后破坏、渗透策反……这些他戴雨农最拿手的领域,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他的权势,他的复兴社(军统),必将如藤蔓般在战争的硝烟中疯狂滋长,触及每一个角落! 然而,战场上的坏消息像冰冷的大雪,不断覆盖武汉的上空。 日军气焰嚣张,竟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 这狂悖之言让整个统帅部气压低沉,委员长更是连日阴郁,雷霆之怒随时可能降临。 值此危局,任何一点亮光都弥足珍贵。 就在这时,津塘站的电报,如同黑暗中接连擦亮的火柴,不断传来! 成功刺探日军华北方面军调动部署;策反伪军小股部队阵前倒戈,截获军需;甚至在津塘占领区,刺杀了重要的日本人和汉奸……这些捷报虽非扭转乾坤的巨胜,却在节节败退的颓势中,显得格外耀眼,像一剂强心针注入统帅部。 戴笠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亲自坐镇电讯处,一封封来自津塘的捷报,都被他精心提炼、润色,第一时间呈送委员长官邸。 他知道,委员长此刻太需要这样的消息了——这证明着抵抗的力量,证明着敌后并非铁板一块,更证明着他戴笠领导下的复兴社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果然,回报很快就到了。 “雨农!”侍从室打来的电话里,委员长那带着浓重宁波口音的嘉许清晰可闻,“津塘方面,做得好!你们在敌后,屡建奇功,提振士气,功不可没!要继续努力,不惜一切代价,打击日寇气焰!党国需要一百个津塘站!” “是!卑职谨遵委座训示!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委座厚望!”戴笠握着话筒,身体站得笔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放下电话,他踱步到窗前,望着长江上繁忙却压抑的船只,胸中一股豪情激荡。 他转身,目光扫过肃立的下属,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委座亲自嘉奖!津塘站全体同仁,记大功!对吴敬中电令嘉奖,津塘站全体犒赏加倍!”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告诉他们,这仅仅是开始!我要更大的成果,更响亮的捷报!让委座看到,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我复兴社的弟兄们,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办公室内一片肃然,只有戴笠踱步时军靴叩击地板的轻响。 吴敬中,鸡鹅巷时期的元老了,对党国热忱!更对自己一直忠心!最重要的是他是建丰的同学!必须大力提拔重用!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津塘的成功,不仅稳固了自己在委座心中“忠勇可靠”的地位,更是一个绝佳的扩张契机。 借着这股东风,他可以向委员长申请更多的经费、更先进的装备、更大的权限,将触角更深地扎进沦陷区,甚至渗透进日军内部。 何敬之一派的失势,又腾挪出了一片权力空间…… 第47章 首次分润 戴笠想过让吴敬中回总部,毕竟吴敬中人才难得,委员长都说了‘需要一百个津塘站!’。 但又怕津塘站重蹈覆辙,吴敬中去之前,津塘站糟糕至极,已经被日寇覆灭了一次。 戴笠很犹豫,主要原因是戴笠他自己对吴敬中也颇为忌惮。 吴敬中曾担任多个特训班的高级教官,可以说他的学生遍布整个复兴社,此时他教过的学生,大多数是社内的中坚力量。 戴笠以后对余则成一句,“青浦班的都是勇士,但你是功臣哪”。 培训班是戴笠办的,名义的校长,戴笠也是把这些人当自己的学生的! 青浦班、松江班、临澧班、息训班.....这些学生不仅是戴笠“门生”,更是“嫡系”。 但戴笠可没有亲自教过学生,吴敬中可是手把手的教过这些学生,更提拔过不少优秀的人才。 论师生情谊的亲近,吴敬中还在戴笠之上。 不光是戴笠这样开班培养‘学生’,委员长玩着一套,玩的也很溜,军中但凡喊‘校长’的,必是黄埔出身,委员长嫡系。 委员长其实就带过六期黄埔学生,但是人家是名义的‘校长’24年。 师生关系现在是默认的利益联盟,如果再把吴敬中提拔到总部,下面有亲近的学生呼应支持,中间有建丰的同学之谊,再加上吴敬中屡立功勋,深得委员长赏识,吴敬中这就成了山头了。 戴笠自己在复兴社内是呼风唤云,凡事都能“一言而决”。 如果调吴敬中来总部,就算他忠心,但时间一长,实力上就能跟自己分权,那就太别扭了。 哎,人才难得,可惜,根基太厚,不好控制。 算了,敬中就先在津塘待着吧! 戴笠转身对着自己的秘书说道:“津塘站嘉奖的钱,暂缓一个月再打过去。如果津塘站来催,就说是现在社内财务紧张。让他们多多体谅。等财政拨款后,会第一时间给他们发下去。” 秘书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刻领命而去。 复兴社内的财务是紧张,而且是一直很紧张,但是津塘站立功不小,委员长都夸了。 再说嘉奖的金额并不大,戴老板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打款。 但是津塘站打不打款,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只听戴老板的。 ------ ---------- ------ ---- ------ ---------- ------ ---- 吴敬中再次收到总部嘉奖令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 反而很玩味的看着嘉奖内容“委座亲自嘉奖!津塘站全体同仁,记大功!对吴敬中电令嘉奖,津塘站全体犒赏加倍!” 记大功,全体同仁,跟第一次不一样,这次委员长没有单独提到自己。 第一次立功的时候,可是委座对自己连说三个‘好’字,还亲口赞誉自己是‘党国功臣’。 现在只有戴老板的口头嘉奖,说的是犒赏加倍,但是钱还没给打到账户,说是暂时财务紧张,这戴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嘉奖令下来了,如果自己这个站长发不出钱,兄弟们怎么想自己? 弟兄们信任你,提着脑袋跟你干,钱你不及时发下来。 知道的还好,不知道以为我吴敬中是个贪渎之辈..... “妈的,你把钱打到账户再发嘉奖令啊!” 吴敬中想起当初龙二,这人立了这么多的功劳,他不要官,自己也没钱给他,还得找他要钱。 这怎么开口啊? 钱你有、党国的官,你也不要!哈,龙二好像喜欢风韵女子,复兴社可不缺这个。 龙二兄弟身边也确实该有‘自己人’照顾...... ------ ---------- ------ ---- ------ ---------- ------ ---- 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新木头、油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巨大的仓库被分隔成不同区域,贴着“磺胺”、“盘尼西林”、“绷带敷料”等日文标签的木箱整齐码放,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几名穿着“纪香药品”工装、实则是李迅心腹的精壮汉子,正沉默而高效地按照清单核对、搬运。 气氛肃穆,只有搬运的闷响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龙二站在仓库二层的玻璃隔间里,这里是“管理办公室”。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纪香站在他身侧,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裙,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现在是名义上的“社长”,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地位和尊重,但内心深处,她更依赖身边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 吉田中佐派来的“监工”——特高课行动组的小林少尉,正一丝不苟地翻看着刚送到的第一批货的详细清单和随附的“海关放行单”、“宪兵队特别通行证”。 他脸色严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数字和印章。 小林放下清单,抬头看向玻璃隔间里的两人,声音平板无波地说道:“龙先生,纪香社长。 第一批货,二十箱磺胺(磺胺噻唑),三十箱止血药,一百箱标准军用绷带及敷料,数量与清单完全相符。 通关文件齐备,无异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仓库,“入库流程也符合规定。吉田科长对此表示满意。” 纪香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脸上露出矜持而得体的笑容:“小林少尉辛苦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为帝国效力,不敢懈怠。” 龙二微微颔首,语气沉稳:“货物安全是第一位的。后续批次,我们会确保同样的效率和规范。小林少尉如有任何要求,随时提出。” 小林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会如实向大佐汇报。另外,大佐指示,关于会社的日常运营账目,需要一份更详细的副本,以便归档和……税务备案。”他特意强调了“税务备案”四个字,眼神锐利地看向龙二。 龙二心头雪亮。吉田这只老狐狸,果然没完全放过那份假账! 所谓的“税务备案”,不过是个体面的借口,目的是要一份更“真实”的账目,以便更好地拿捏他。 “当然。”龙二脸上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理应如此”的坦然,“详细的运营账目,纪香社长会尽快整理一份副本,送到特高课。会社的每一分钱进出,都经得起查证。”他看向纪香,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纪香立刻会意,点头应承:“是,我明天就亲自送过去。” 小林似乎对龙二的配合态度还算满意,不再多言,带着手下开始例行巡查仓库安全设施。 纪香看着小林走远,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龙,刚才吓死我了。吉田大佐要账本副本……他是不是……” “别担心。”龙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低沉而稳定,“他要,我们就给。账,本来就是做给人看的。只要特高课拿到他们那份‘大头’,剩下的,是水面下的规矩。” 龙二的目光投向仓库深处那些标注着“医用酒精”、“高纯度乙醚”等特殊管制品的箱子,眼神深邃,“真正有价值的‘账’,不在纸上。” 他意有所指。 纪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些特殊管制品,正是龙二之前特别叮嘱亨利增加采购比例的物资,也是他计划中,能接触到更敏感信息的“钥匙”。 ------ ---------- ------ ---- ------ ---------- ------ ---- 万花楼·暖香阁深处密室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媚仙卸下了白天的妩媚风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媚仙的声音压得极低,“袁三爷最近很安静,收了第一次‘分润’,没再提额外要求。 但他手下那个管码头的‘疤脸强’,最近手头很阔绰,新包了两个姑娘,还私下打听过我们会社仓库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我的人套了话,似乎是袁三爷授意,想摸清‘家底’。” 龙二拍了拍媚仙的纤纤玉手,以示安慰。他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袁三海不会满足于那点分润的,他在等机会。疤脸强那边,让你的人继续盯着,但别打草惊蛇。” ------ ---------- ------ ---- ------ ---------- ------ ---- 小林少尉带着“满意”的巡查报告和龙二制作的“详细运营账目副本”,准时送到了位于日租界戒备森严的特高课大楼,吉田课长的办公桌上。 吉田的办公室,厚重的窗帘半掩,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室内光线幽暗,弥漫着烟草的浓烈气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吉田穿着熨帖的军服,靠在宽大的皮椅上。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账目副本。 他看得很慢,手指在纸页上缓缓划过,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翻到核心的药品采购成本与最终“官方”销售价格对比页时,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 起初是习惯性的审视,然后微微眯起,一丝精光乍现。 脸上升起一个极其开怀的笑容,甚至露出了他保养良好的牙齿。 “嘶……”他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吸气声,手指重重地敲在账本上磺胺噻唑那一行的“最终售价”数字上,力道大得让桌面都轻微一震。 “好啊!好得很!”吉田的声音不再是刻板的低沉,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亢奋的语调。 “龙二君……龙二君!”他连喊了两声,语气里充满了“赞叹”和“意外之喜”,“你真是……总能给我惊喜!大大的惊喜!”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办公桌,望着窗外虹口区森严的街景,肩膀因为无声的大笑而微微耸动。 巨大的利润空间!远超他之前最乐观的估计! 一次交易的成功,就给了特高科五千美金! 五千美金!兑换成黄金最少也是7公斤! 而这,仅仅是开始!一条刚刚凿开缝隙的金矿脉,喷涌出的第一股金泉就如此骇人。 吉田并非没见过金钱。 他经手的秘密经费、敲诈勒索的赃款、倒卖军需的利润,数目都不小。 但到了他此时此刻的地位——特高课行动科科长,一个在津塘,甚至华北都举足轻重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金钱的终极力量。 金钱,是权力的润滑剂,是野心的燃料,更是跨越那道无形却森严壁垒的唯一通行证。 ------ ---------- ------ ---- ------ ---------- ------ ---- 日本,从来不是一个唯能力论的国家。 即使是在战争机器高速运转、亟需一切可用之才的当下,刻在骨子里的血统论依然顽固地盘踞在权力的核心圈。 吉田自己,就是这套畸形体制下的“样板”:一个平民子弟,靠着在满洲和支那战场上用命去填的“功勋”,踩着无数炮灰的尸体,再加上那么点侥幸活下来的“奇迹”,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帝国需要他这样的“榜样”来激励更多平民子弟心甘情愿地走向战场,成为“玉碎”的基石。 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榜样”意义也就到此为止了。 特高科科长,几乎就是他军旅生涯的终点。 那些东京大本营里真正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位置,那些能影响帝国国策、掌控庞大资源的席位,永远属于那些姓氏古老、血统“高贵”的华族世家。 他们生来就在云端,而他吉田,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站在了能仰望云端的山巅,中间隔着一条名为“出身”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吉田,终究是个“外来者”,是个“工具”。 他的价值,在于他还能为帝国、为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们,带来多少“价值”。 而龙二提供的这条渠道,这五千美金背后代表的滚滚洪流,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强大的“价值”! 吉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本上龙二的名字,冰冷的金丝眼镜片后,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狂热。 晋升?靠军功?靠忠诚?在这个血统为尊的帝国,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唯一的、真正的希望,只在于利益输送!向那些盘踞在东京权力金字塔尖的古老家族输送他们无法拒绝的、足以填平任何“血统差距”的庞大利益! 那些高贵的华族老爷们,他们也需要钱! 战争掏空了国库,也掏空了许多老牌贵族的家底。维持奢华的生活,豢养心腹,在政坛上纵横捭阖,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金钱支撑? 他们的“高贵”让他们无法像他吉田这样直接下场去捞偏门、沾血腥,但他们绝对需要一条稳定、隐蔽且能量巨大的财源! 龙二这条药品通道,就是吉田为自己,也为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们,量身打造的黄金通道! 宪兵队的藤田少佐就是贵族出身,他也知道这个买卖。 自己暗示一下藤田,只要他提出要求。五千美金,仅仅是敲门砖,是第一份“诚意”。 吉田几乎能看到,当源源不断、远超这个数目的美金或黄金,通过他吉田的手,隐秘地流入东京某个古老宅邸的密室,流入某个大藏省实权派官僚的秘密账户,流入某个皇族旁支心腹的海外银行时……会发生什么。 那森严的、曾将他拒之门外的壁垒,会在金砖的撞击下,悄然裂开缝隙。 那傲慢的、视平民如草芥的眼神,会在黄金的光芒中,透出一丝“认可”和“需要”。 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晋升阶梯,将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铺满了用美金铸就的台阶! “龙二君……”吉田低语着,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狂喜或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算计。“你挖出的不是金矿……是我的登云梯啊。” 他拿起内部电话,声音恢复了特高课科长特有的、毫无感情的刻板说着:“小林君。关于对‘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特别关照’级别,提升至最高。 代号‘金矿’。我要的不只是流向,我要掌握这条矿脉的命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报告。记住,这是帝国,也是我个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不容有失。” 放下电话,吉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象征帝国武力的森严建筑和飘扬的旭日旗。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蕴含着无尽野心的弧度。 五千美金?那只是开始。 他要的,是用这条黄金通道,为自己在这血统至上的帝国里,砸出一条通往真正权力核心的血路! 龙二和他的药品帝国,就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值钱的凿子。至于龙二本人?在吉田冷酷的蓝图中,他要么成为这条黄金通道永远忠实的“矿工头目”,要么……当他的价值被榨干,或者他试图脱离掌控时,他就只是这条路上,一块需要被无情清除的绊脚石。 当然,钱虽然不少,但是消息并不是令吉田完全满意! 当吉田看到登记的分润莫名其妙的多了袁三海的时候,就知道津塘整个地下世界都在盯着这个药品走私的渠道。 龙二甚至让出了自己的绝大部分的分润,都给袁三海。 龙二这是一条懂事的狗,为了帝国的生意,能牺牲了自己的金钱。好狗! 袁三海,暂时还有用,但是过于贪婪了。不过没关系,等到需要钱的时候,特高科有的是办法,让他把钱吐出来。 不过是帝国的一条狗,只要能咬人,就留下他一条狗命。但是狗吃饭不能用金盆。 哈哈,金子、财富,都是帝国的!也是自己的! 第48章 揭不开锅 津塘站。 随从对吴敬中再次汇报站内情况,还是经费紧张。 津塘站是个重建的站,前栅栏宿猫,后篱笆走狗。 自己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有了点成就,上边的拨款却迟迟不到! 老子想的是建功立业、报效党国,有些王八蛋却想的是争权夺利。 给老子拖后腿!妈的! 党国大业,就毁在这帮不知轻重的人手里! 戴老板,您的英明呢? 吴敬中盯着桌上那份字句华丽、却空洞无物的嘉奖令,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戴老板的“嘉奖加倍”还停留在纸上,总部财务科那个油滑的科长,话里话外都是“总部的难处”、“再等等”、“体谅上峰”。 体谅?去你妈的! 老子在前线玩命,体谅你个坐办公室的! 站里的兄弟们提着脑袋卖命,刀尖上舔血,要的是真金白银的体谅! 活着的,还要看死了的怎么抚恤!这样才敢一往无前的拼啊! 他吴敬中这张老脸,在弟兄们面前快挂不住了。 “妈的……”他低骂一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 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去联系建丰兄吧!人情不能轻易用啊! 都什么时候了?党国还就这屌样! 龙二……这个名字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个神秘的“龙二兄弟”,在敌后神通广大,屡建奇功,却淡泊名利,连党国的官位都不屑一顾。 这样的人,简直像为乱世量身定做的奇货。 龙二手里有钱,但是他也爱钱啊! 尤其是他近期整合了整个津塘地下世界的药品走私。 那跟印钱都差不多! 吴敬中甚至能想象出纪香药品株式会社仓库里那些药品箱子的分量,那代表的不仅是救命的物资,更是令人眼红的财富。 不过吴敬中也知道,龙二是个过路财神,钱再多,到他手里的却没几个。 龙二这么做,主要是打入敌人内部,通过金钱铺路,获取情报。 终于能体谅当初戴老板的艰难了,难怪当初力行社的时候,就要人去钻山打洞的去勒索黑帮、抢夺黑产。 不是为了个人捞钱,最起码不光是为了个人捞钱,主要是没钱搞个屁的情报。 自己只能舍了这张老脸,去找龙二了。 不知道这个弟弟能不能看在党国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他要是有难处,自己只能去找几个汉奸抢一把,反正是抢汉奸的钱,还算是抗日了! 就是风险大了点,有暴露津塘站的危险,不到万不得已...... 夜色浓稠如墨,压得津塘喘不过气。 一盏昏黄的路灯在僻静巷口摇曳,将吴敬中拉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扭曲,变形。 他绕了两圈,确认无人尾随后,才闪身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的后门。 茶馆深处,一间被屏风隔断的雅室。 龙二早已在此等候。 龙二穿着朴素的中式长衫,坐在矮几旁,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炭炉上的小茶壶,壶嘴嘶嘶地冒着白汽,水将沸未沸。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平静无波的侧脸,仿佛眼前只是寻常的饮茶小聚。 龙二看到门口的吴敬中,连忙站起身来,热切的的说:“吴哥,这么晚找我,肯定有急事吧?” 吴敬中在他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他摘下帽子,放在一旁,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龙二的热情给了他一些信心。 他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喉咙有些发干,酝酿着措辞。 吴敬中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说道:“兄弟,深夜打扰,实属无奈。站里……遇到了些难处。” 龙二赶紧抬手制止吴敬中道:“吴哥,不要什么事都跟我说,我怕自己知道多了,说漏嘴。你只要告诉我,让弟弟怎么办!弟弟一定为你尽心尽力!” 吴敬中被龙二这干脆利落、近乎赤诚的表态堵得心头一热,鼻尖竟有些发酸。 他老吴纵横半生,见惯了官场倾轧、同僚算计,这份毫无保留的“兄弟情义”,在这冰冷的寒夜里显得尤为珍贵,也刺得他心底那份愧疚更深。 当初自己位高权重的时候,真的只把龙二当做了小喽啰。 结果有难处了,最后还是来找这个当初自己看不上的小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低沉而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兄弟,哥哥……哥哥这张脸,今天是豁出去了。站里……揭不开锅了。” 吴敬中顿了顿,似乎觉得“揭不开锅”这词太过直白,又补充道,“上峰的拨款迟迟不到,弟兄们提着脑袋干活,连吃饭、安家、买情报的钱都快断了。 我这个站长……窝囊啊!按道理说,你也出了力,立了功,给官你不要,我就不该给你张这个嘴,但是谁让老哥我没办法。” 龙二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轻轻推到吴敬中面前,声音依旧沉稳热切地说道:“吴哥,您这话就太见外了。 您是我哥,津塘站是您的心血,更是咱们自己人的堡垒。 您带着弟兄们提着脑袋干大事,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赶走鬼子?他们饿着肚子,提着断了的枪,我这做弟弟的,脸上能有光吗?” 龙二端起自己的茶盏,却没喝,目光灼灼地看着吴敬中说道:“哥,您不用跟我绕弯子,更不用说什么豁不豁脸。 您只要告诉我个数,告诉弟弟,这‘揭不开锅’,到底有多大个窟窿?需要多少钱,才能让弟兄们把腰杆子重新挺起来,把家伙事儿都擦亮了?” 龙二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把吴敬中架到了“自己人”、“干大事”的高度,又主动把责任揽了过来,仿佛吴敬中的困难就是他龙二的困难。 尤其是那句“腰杆子挺起来,家伙事儿擦亮了”,更是精准地戳中了吴敬中心底最深的痛——他怕的就是弟兄们寒心,怕的就是津塘站这台刚有点起色的机器因为缺油而停摆。 吴敬中看着眼前这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又看看龙二那双看似坦诚热切、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担当。 这份“担当”,让吴敬中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另一半却提得更高——龙二越是这样痛快,他欠下的人情就越重。 这钱,不好拿。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是他反复盘算过的,既要能解燃眉之急,维持站里基本运转一段时日,又不敢狮子大开口,生怕吓退了这唯一的希望。 “这个数……”吴敬中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看龙二的眼睛,“能支撑三个月,让站里喘口气,等上峰的款子……或者,另想办法。” 龙二听完,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龙二甚至轻轻笑了笑,仿佛吴敬中报出的不是一笔巨款,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零头。 “哥,”龙二放下茶盏,身体靠回椅背,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这点钱,弟弟还拿得出来。” 吴敬中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疑虑同时涌上。 他原以为龙二至少会皱皱眉,或者沉吟片刻,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轻描淡写! 龙二掌控的地下渠道,尤其是那药品走私的暴利,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龙二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说道:“哥,这钱,弟弟可以回去立刻给您准备好,明天一早,就能送到您指定的安全地方。但是,有件事,弟弟得跟您多几句嘴。” 吴敬中心头一凛,他以为龙二真正的“价码”要来了。 龙二好色、爱财,跟他要钱,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 他屏住呼吸,盯着一下龙二。看看这个弟弟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吴敬中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即豪爽的笑着道:“老弟,什么事,你说!” 吴敬中心里想着,只要不太过分就给你办了!要是过分,就把你给办了! 一个个的给你们脸了!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第49章 要绝对隐蔽 龙二收起笑容,关心的说道:“吴哥,我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您这点钱,我真不放眼里。 但是弟弟看吴哥您为钱作难,就觉得这事不太对啊! 您是立了大功的!党国不能这么委屈您吧?是不是上面有小人作祟?故意压着您的钱?” 吴敬中的为难情绪,龙二系统能感知到。 吴敬中眉头紧锁,龙二说的是实情,看着龙二那真诚的脸,缓缓开口道:“哎,兄弟,你也知道,正面战场党国一直输,日本人狂妄!扬言‘三个月灭亡我国。国家危如累卵之际,部队整备就需要天量的金钱。 此时资金确实紧张!我吴某人能体谅!但是我手下兄弟要吃喝啊!别人提着脑袋跟着你,总不能顿顿吃糠咽菜吧!” 吴敬中心里很确定,自己立功太多,碍了别人眼,所以总部有人为难自己。 但是吴敬中不能告诉龙二,他怕龙二觉得自己失势了,以后对龙二不好控制。 但确实缺钱!都他妈缺钱闹得! 敌后工作确实压力大,弟兄们也需要适当的缓解一下压力。 赌毒的坏习惯都不能有。 但也要吃饱喝足,穿的光鲜一点,出门去舞厅里面蹦擦擦、和舞小姐吃吃饭,交流一下生理知识呀! 人不可能只靠信念活着,生理上憋着,容易出毛病的! 特务也要经常练习怎么跟人交流,人情不通的玩意当个屁的特务。 情商高,身体好的精英特务能让舞小姐倒贴,这叫本事! 去舞厅只要口头报备,站里面也不追究。 只不允许单独去,单独去容易被收买,一块去,相互监督,法不责众。 这事属于三大铁,毕竟一块做事,有集体荣誉感。 复兴社对这种风月场的事,谁也不当真。 毕竟戴老板也很风流,委员长也没说什么。上有说好,下必甚焉...... 龙二仔细观察者吴敬中的表情,加上系统的情绪感知,知道吴敬中没说实话。 但是龙二也不想让吴敬中为难,毕竟以后还要靠着这座大佛。 龙二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笑着道:“吴哥,最近我把津塘地下药品的走私渠道整合了。上次给您汇报过。” 吴敬中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说道:“老弟,这个计划天马行空,能打入日军内部,长期蛰伏,确实绝妙啊!” 这是真心赞赏的情绪。 龙二笑着道:“在这个计划里面,我是过路财神,不敢把钱装自己兜里。 但是吴哥,我能争取到让指定的人,出一小部分货,就是分销权!虽然分销的量不大,但是不会少赚。” 吴敬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龙二不敢沾这个生意的油水,因为是特高科和宪兵队的人在监督着。 龙二是为了更好的潜伏,利润分出去了,毕竟钱多了不是好事! 但是他有这关系,就能指定谁去分销一部分药啊! 谁拿了这分销权,哪怕一小部分,过上一手,就是满手油。这是个长期来钱的门路! 吴敬中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兄弟,还得是你啊!具体让老哥怎么办,你说说!老哥听你安排!” 这也是龙二早就盘算好的,津塘站缺不缺钱,龙二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是人都爱钱!只要自己把分销权给吴敬中一部分,那自己的身份就能一直保密下去。 毕竟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现在吴敬中缺钱,那就更好了,自己给他挣钱的门路,他就必须给自己保驾护航,让吴敬中彻底保密自己的身份。 上面不是有人为难你吗?不要让上边的人知道你有财路。那就不能让上面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人。 那就不能给自己建档案,不把自己的存在告诉上面。 那样,自己就能绝对的保持隐蔽。 龙二继续说道:“您也知道,现在风声紧,宪兵队、特高课那些狗鼻子灵得很。分销人的身份,要干干净净。这样才能安全地把赚的钱,送到您手里,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吴敬中呵呵笑着道:“兄弟,我有一学生,正好符合你说的条件!” 龙二放下茶碗,笑着道:“哦?吴哥的学生?说来听听。” 吴敬中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老狐狸般的算计说道:“曾铭,我一学生,是我在青浦特训班亲手带出来的,根正苗红,脑子活络,最关键的是——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 家里是宁河的小乡绅,也算是津塘的坐地户,身世清清白白,跟帮会、日本人、甚至咱们站里都没半点明面上的牵扯。三年前,我把他当成闲棋,安排在津塘没动。 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新青年报社的记者,跑经济新闻的,接触三教九流合情合理,出入高级场所也方便。 他这个身份和地位,搞点‘副业’,弄点‘紧俏物资’,天衣无缝!” 龙二沉吟片刻,笑着说道:“记者?这个身份……确实妙。风吹草动跑得最快,打探消息名正言顺,结交各方势力也顺理成章。关键是,没人会把一个跑经济新闻的记者,跟咱们这摊子要命的买卖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吴敬中,“吴哥,这人……靠得住吗?心性如何?” 吴敬中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绝对靠得住!曾铭这孩子,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胆子也够大。最重要的是,他对我这个老师,忠心!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而且他姐姐在复兴社总部的电讯处!叫曾墨怡,他这一家子都和党国牵涉很深!足够忠心!” 足够忠心?那是因为不敢叛变。 等等,曾墨怡?这名怎么这么熟呢?想起来了,这是我红党潜伏在复兴社电讯处的高级特工啊! 曾墨怡对我红党绝对真诚,受尽拷打折磨,宁死不屈。 要是曾墨怡本人可信,但是他弟弟?自己还不了解,但很有可能一家子都是我红党。 龙二想了想,他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忠心,更需要一个懂得“闭嘴”和“分寸”的人。 龙二沉吟着说道:“忠心……吴哥调教的人,弟弟自然信得过。不过,吴哥,这分销的买卖,看着油水足,实则步步惊心。 特高课的吉田,宪兵队的藤田,眼睛都盯着呢。 袁三海那头饿狼,更是在旁边虎视眈眈。 曾铭记者……能扛得住这份压力吗?万一露了马脚,牵连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吴敬中心里一凛,龙二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尖上。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凶险,上次津塘站覆灭,就是本地帮派勾结内部人员,才被出卖的。 但此刻,站里的窘迫和龙二递出的这根救命稻草,让他别无选择。 吴敬中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兄弟放心!曾铭的本事,我最清楚。我会亲自交代他,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一个字也别问! 他只管负责接货、出货、把利润一分不少地交到我指定的地方,其余一概不问! 出了任何纰漏,我吴敬中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兄弟你分毫!” 龙二看着吴敬中眼中那份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缓缓放下茶盏,身体也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的说:“吴哥言重了。兄弟不是推脱,是为了咱们所有人的安全,尤其是为了您,津塘站您这杆大旗不能倒!既然您信得过曾铭记者,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龙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地说道:“不过,吴哥,有件事,弟弟必须跟您说在前头,这也是弟弟唯一的要求,关乎咱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吴敬中心脏猛地一跳,知道真正的“价码”要来了,他屏住呼吸:“兄弟你说!” 龙二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吴敬中的眼睛:“我的存在,我的身份,我在这条线上的所有动作——除了您,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包括您最信任的曾铭,包括您津塘站里的任何一位兄弟,甚至……包括您总部档案室里的任何一张纸! 如果有已经知道我身份的人,您必须调走,到大后方,藏起来。不能让您上司和下属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第50章 赤诚一片 吴敬中连连点头,一次的暂缓拨款,差点让自己在站内人心尽失。 自己这边筹到钱也要保密,不能让上边的人知道,防着有人捣乱。 这帮王八蛋,为了争权夺利的关头,为了对付自己,真有可能卖了龙二。 龙二每一个字都缓缓的,郑重地,继续说道:“在津塘站的花名册上,在您给总部的任何一份报告里,都不能有‘龙二’这个名字,不能有关于我这个‘神秘线人’的任何具体描述! 我必须是您吴站长单线掌握的、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曾铭记者拿到的货,只会知道是某个神通广大的‘神秘供应商’,他不需要知道是谁,也不能知道是谁! 他给您的钱,也绝不能让他联想到津塘站的经费!” 吴敬中倒吸一口凉气。 龙二的要求,比他预想的更加彻底!还都是为自己着想! 这意味着,龙二这条价值连城的“暗线”,将完全游离于军统的正式体系之外,只属于他吴敬中个人! 这其中的风险和责任,巨大无比。 龙二这是把命只交给自己一个人,其他人,他不认! “好兄弟,这……”吴敬中一时激动语塞。 认识这么一个弟弟,值了! 龙二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哥,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在特高课和宪兵队的眼皮底下活动,才能继续为党国,为您,挖掘更深、更有价值的情报! 我的价值,就在于我的‘不存在’! 一旦我的名字出现在任何一张纸上,被任何一个人知道,吉田那条老狗的鼻子,随时可能嗅过来! 到时候,不仅这条财路断掉,弟弟我人头落地事小,我可是知道我自己的,怕苦、怕累、更怕疼,贪财还好色,到时候连累吴哥您和整个津塘站,坏了党国在津塘的大计,那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龙二的话听着可笑,全是赤诚一片,这份真心,我吴敬中记住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龙二的用意——这是用绝对的保密,换取绝对的行动自由和安全性。 龙二要把自己彻底“隐形”,成为一个只对吴敬中负责的幽灵特工。 这固然是巨大的信任,但也是沉重的枷锁。 一旦出事,他吴敬中连向上峰求援的凭证都没有! 龙二的身家性命,将全压在他一人肩上!这是过命的交情! 但想想那份空洞的嘉奖令,想想站里兄弟们期待又带着疑虑的眼神,再想想龙二背后那深不可测的药品渠道和情报价值……吴敬中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吴敬中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声音低沉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兄弟,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兄弟的真实身份,只存在于你我之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津塘站的档案里,不会有你一丝痕迹!曾铭那边,我只会告诉他,货源极其隐秘,让他只管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别问!他拿到的,就是干净的钱,跟津塘站毫无关系!” 龙二点头,然后对吴敬中说道:“不过,吴哥,这生意是刀尖舔血,容不得半点闪失。 曾记者是您的学生,您信他,但弟弟我……得先见见人。 不是信不过您,是规矩,也是为了他的安全,更是为了咱们这条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线。” 吴敬中心里明白,龙二这是要亲自看看曾铭,要不然龙二不放心。 吴敬中非但不恼,反而觉得龙二如此谨慎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吴敬中立刻点头说道:“应该的,兄弟!谨慎无大错。我这就安排,让他尽快来见你。地点你定,绝对隐秘。” 龙二沉吟片刻说道:“不急。初次见面,不能太刻意。他不是跑经济新闻吗?过两天,纪香药品株式会社会有一个小型的‘行业通气会’,名义上是讨论战时药品供应链的规范问题,邀请几家本地有影响力的报社参加。 我想办法让纪香以会社的名义,给一些报社都发邀请函。曾记者既然是跑这条线的,顺理成章就能来。” 吴敬中眼睛一亮,点头说道:“妙!公开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最安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人带来,还能顺便看看他在公开场合的应变。兄弟,你这安排滴水不漏!” 龙二微微一笑,再次给吴敬中续上热茶,语气变得严肃,看着吴敬中的眼睛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吴哥,见面归见面,我刚才提的唯一要求,请您务必牢记于心,刻在骨子里! 关于我的身份,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曾记者! 在他眼里,我只能是‘纪香药品株式会社的顾问龙先生’,一个有些门路、能搞到紧俏药品的商人。 他和我的联系,仅限‘药品分销合作’!他能拿到的货,是您威逼一些小汉奸提供的,赚的钱,也是交给您指定的渠道,和我龙二,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吴敬中神情一肃,重重地点头,甚至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兄弟放心!我吴敬中用这颗脑袋担保! 曾铭只会知道你就是一个帮派人物龙老板,勾搭上了日本人,能给带来发财的机会。 我是威逼一个其他的小汉奸,才抢过来了一部分药品分销!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慢慢说道:“至于站里……知道你我关系的人,除了我,当初跟随我见过你的那两个心腹。 我会立刻把他们调离津塘,安排到大后方一个闲职,确保他们不再接触任何核心事务,也接触不到任何可能泄密的人!让他们彻底‘消失’在津塘站的视野里。从此以后,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 龙二看着吴敬中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决绝,知道对方是真的被逼到墙角,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这条“暗线”的价值和危险。 他需要的,就是吴敬中这种孤注一掷的“绑定”。 龙二举起茶杯,笑着道:“好,有吴哥这句话,弟弟就放心了。 弟弟以茶代酒,敬吴哥这份担当! 钱的事,您不必再忧心。 明天一早,我会让人送到您指定的地方。 至于分销的具体份额和接头方式,等我和曾记者‘通气会’上见过面,确认无误后,再通过您转达给他。” 吴敬中激动地举起茶杯,与龙二轻轻一碰,笑着道:“好!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已经变冷的茶水入喉,却让吴敬中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那是绝处逢生的希望,更是对未来灼热憧憬。 有了龙二这条源源不断的财路,他吴敬中在津塘,才能专心报国,才能在军统内部,腰杆子真正硬起来! 时局如此,自己尽力而为! ----- 夜色已浓,回去日租界容易被盘查。 自己虽然不怕,但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不远处的万花楼,想着前几次媚仙对自己眼底里生出的戒备,龙二觉得,还是要去安抚媚仙一趟。 媚仙这人身份很复杂,政府官员、文人名流、遗老遗少、军队、黑帮、甚至富豪、平民、贩夫走卒,她都能扯上关系。 万花楼这种地方,就是天然的情报站。 这种场所,从战国就有了,后来明令禁止了,这种地方门槛反而高了,各个会所可是富丽堂皇…… 媚仙很重要,前几次见面俩人都没温存,不能把关系处淡了,该交流的还是要交流…… 龙二悄悄地从万花楼的后门进入,让侍应带着自己去了暖香阁的密室。 侍应敲门通报里面:“媚仙姐,龙二爷来了。” 媚仙慵懒的声音传来道:“莲儿,去开门,让二爷进来。” 莲儿开门把龙二迎了进来。 这暖香阁,暖得有些闷,香得有些稠。 媚仙斜倚在一张铺着锦缎软垫的贵妃榻上,身姿慵懒得像一只午后晒饱了太阳的猫。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滚银边的软缎睡衣,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簪着一支点翠步摇,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雪白的颈侧。 她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珐琅烟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雾从她微启的烈焰红唇中间缓缓溢出,看的龙二心痒痒。 两个丫鬟,帮龙二脱下礼帽和厚厚的外套。 龙二让伺候在媚仙身边的两个丫鬟下去,只剩下了他和媚仙俩人。 然后龙二坐到榻边,看着穿着睡衣,做出‘金莲躺’姿势的媚仙,尽显妖娆身段。 媚仙眼皮都没抬,半嗔半怨的娇滴滴的说道:“哟,龙二爷,大忙人。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想起我来了。” 龙二心想总不能说太晚了,没地方去,所以来睡你的吧。 龙二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江湖气的笑容:“这话说的,媚仙姐我哪一天不想你啊?这不是想着夜深人静,好说话么?前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怠慢了媚仙姐,心里一直惦记着,怕你恼了我。” 龙二说着伸出自己的大手,毫不客气的抚摸着媚仙的隆起。 一边说,一边动作熟稔的要剥掉媚仙的睡衣。 媚仙白了龙二一眼,用自己手里珐琅烟杆敲打了一下龙二在自己身上做坏的手。 龙二被结结实实的敲打了一下,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对着被烟锅头敲得发红的手背直吹气,脸上却堆满了混不吝的痞笑着说:“哎哟喂!媚仙姐,您这见面礼也太‘热情’了吧?我这双吃饭的手,要是给您敲坏了,以后可怎么伺候您啊?” 龙二夸张的表演和痞笑在暖香阁暖昧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滑稽,却也冲淡了方才略显紧张的气氛。 第51章 得罪人 龙二一边吹着手背,一边眼睛依旧不老实地在媚仙身上逡巡,那月白睡衣下起伏的曲线。 媚仙斜睨着他那副无赖相,红唇微撇,将珐琅烟杆在榻边的小几上轻轻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 然后媚仙嗔怪着说道:“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龙二爷就是个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主!” 说着坐了起来,把珐琅烟杆,放到了一侧。 她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慵懒的媚意,继续说道:“还说‘伺候’我?二爷您贵人事忙,您外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个顶个都是千娇百媚的,我一个老帮菜,可不敢指望二爷您‘伺候’。” 她微微撑起身子,睡衣的领口因这动作滑落不少,一下子更显风情,比方才的‘金莲躺’更加撩人。 媚仙满身的熟韵风情,看得龙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龙二那受得了这个诱惑,霸气的一把拉过媚仙,一只手把她的脸搬过来,直接吻了下去,另一只手顺着她的领口而下。 龙二在她耳边说道:“看来这几天,媚仙姐火气真大,我来给你灭灭火!” 媚仙在怀里挣扎了几下,然后只是娇喘着,骂道:“真是个坏蛋!” 榻前的薄纱帘子被两个人的激烈动作扯了下来,衣服一件件丢到了床下,肉搏在薄纱下隐隐中开始,房间里传来阵阵靡靡之音..... 暖香阁内,红浪翻滚,过了大半个时辰,情欲的潮汐退去。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混合着汗水和甜腻脂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烟草味。 风雨过后,一身汗腻的媚仙伏在龙二结实的胸膛上,媚眼如丝,柔弱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强健的臂膀上划着圈,方才的激烈仿佛抽空了她所有力气,只剩下慵懒的余韵。 媚仙娇喘着说道:“呵,二爷您心里那点盘算,真当我看不透?好好伺候你身边那个日本娘们,我跟你做的是生意,以后少往我床上凑!” 龙二抚摸着媚仙的娇躯,坏笑着说道:“媚仙姐,你这办完事后说的话可真硬气!刚才你可是说让我揉碎你,不要停.....” 媚仙用纤纤玉指,轻捂着龙二的嘴,撒娇似的说道:“你再说!” 龙二感受着怀里媚仙柔润的身躯,看着她撒娇的妩媚样子,抓着她轻捶自己的手坏笑着说道:“我又来兴致了。” 说完,把惊呼的媚仙再次压在了身下。 媚仙挣扎着道:“二爷,好二爷,我真吃不住劲了,别再糟践我。” 龙二不管不顾的的道:“我看媚仙姐吃得住劲!” 媚仙使劲挣扎着说道:“先说正事!” 龙二缺自顾自的压制着媚仙道:“再办一次正事!” 惊呼声中,靡靡之音再次响起。 又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后,满屋只剩下媚仙的喘息声。 神清气爽的龙二,点着一根烟,缓缓吐出烟雾,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媚仙道:“媚仙姐,说正事吧。” 喘息着的声音慢慢平复,乌发横飞的媚仙,紧紧贴在龙二的胸前,如一滩烂泥,然后扬起满脸春情,却透着一丝娇嗔,看着龙二说道:“你这牲口,差点我这骨头架子给拆了。” 龙二哈哈大笑。 媚仙却连拍打他的力气也不大了,只是爱抚似的拍了拍龙二。 媚仙神思慢慢恢复了点,才说道:“你知道,你整合了津塘地下药品的市场,得罪了多少人吗?” 龙二却抚摸着媚仙说道:“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会得罪本地帮派。所以袁三海加进来了,我一点也没反对。这事自始至终,我都很低调,挣的钱最少。现在出了任何事,都有袁三海这老小子在前面顶着呢。 再说了这事真正的后台是日本人特高科和宪兵队,我最多算是跑腿的。” 龙二说完,心里盘算起袁三海的实力。 袁三海毕竟是津塘最大的帮派老头子,他的手下就像爪子一样伸到了津塘市的各个旮旯。 袁三海他自己呢,和日本宪兵队、日本茂川特务机关、日本守备队这些方面都有着联系。 日本人想要啥情报,袁三海都能通过各种路子给弄到手。 为了讨好日本主子,他把手下那“四大金刚”全都给用上了。 如今在日本特务的教唆下,袁三海和青帮的另一个头目搞了个“普安协会”,袁在这个协会里当行动部长呢。 袁三海可是有自己部队的混混头子,他指挥的别动队,两百多人,百十条长短枪。 这在津塘是独一份,他的势力,可以压制整个津塘的其他帮派。 曹峰活着的时候,还有人和他分庭抗礼,但是曹峰一死,黑道上再也没人敢掠其锋芒,纷纷对他退避三舍,有的还直接转投他门下。 比如龙二自己,就转投了袁三海,份子钱,跟在曹峰在的时候,一分没少缴纳。 媚仙擦了一下脸上的薄汗,笑着咬了一下嘴唇道:“那是一些没后台的,才怕袁三海。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事背后有你?我要是告诉你的是,津塘守备军的李鹤翔,他要是也想沾手这生意呢?” 李鹤翔,直隶丰润南关人,平武备学堂出身,北洋时代的老军阀了,资历够老,交际甚广。 他甚至仗着自己的资历,热心的去调节过奉军张作霖和直军吴佩孚的‘直奉战争’。 当然两大军阀谁也没听他的,客气了两句,然后把他搁一边当空气了。 这李鹤翔,心里真是没数,资历老管个屁用? 你脸多大,让摆开阵势的千军万马,都得给你面子? 你当打仗是玩呢?由此可见,李鹤翔,关键时候自视过高。 还不能认清现实,不甘寂寞,凡是大事,都要插一手,露一面。 这人年纪大了,还不甘心退场,被著名的土肥原,日本侵华头号间谍,利用他不甘寂寞、死要面子的心理,轻易地给策反了。成了汉奸和民族罪人。 后来李鹤翔纠结了一些旧部人马,加上通过土肥原的日方支持,一下子成了津塘守备伪军的实权老大。 这个人,算是能直接联系上土肥原的。土肥原知道他老派、讲辈分、要面子,所以表面上很是抬举他。 土肥原这么做,也是为了做给那些退隐又不甘寂寞的军阀们看的。 想拉拢一些这种还算有“名望”的老人,为日方所谓的“大东亚共荣”造势。 也就是土肥原奉调回日本了,去参加由陆、海、外代表组成的“对华特别委员会”。 土肥原负责筹建占领区内统一的伪政权,并在沪上设立了办事机构----土肥原机关。 要是土肥原还在津塘,李鹤翔真的是可以横着走的。 但就算土肥原离开津塘,袁三海那点人跟李鹤翔的部队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地痞流氓了。 李鹤翔是真的有将近四千的成建制部队。 龙二听到李鹤翔的名字,心里一紧,抚摸着媚仙的手,也停了下来。 第52章 脱裤子就行 龙二皱着眉的问道:“媚仙姐,李鹤翔是怎么知道这事跟我有关系的?” 媚仙捂嘴一笑道:“还不是袁三海到处跟人说的。袁三海说你救了藤田,得到了他的赏识。藤田为了奖励你,给你介绍了一个有钱的日本娘们,就是那个纪香。袁三海还说他找的你,才分了点份额!” 说着媚仙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够了才说:“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来传去的,说你龙二爷天赋异禀,一下把日本娘们纪香睡美了,离不开你。 纪香为了让日本人提拔重用你,才搞得什么‘纪香株式会社’,说那个日本娘们对你言听计从。现在道上都传,你龙二爷是津塘第一‘鸟人’,被你睡过的娘们,都得五迷三道。 有的人为了糟践你,还说你是‘津塘第一软饭男’,说你找女人办事,脱裤子就行!” 说完媚仙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笑的捂肚子的媚仙,龙二满脸阴郁又很无奈,普通小混混对这种事传的就很离谱,越穿越容易往下三路去。 龙二看着笑的猖狂的媚仙,一下子又抓住她娇媚的脸说道:“媚仙姐,我看你还能吃劲!” 媚仙赶紧求饶着说:“哎呀,二爷,我错了!都办了俩个多时辰了,我真吃不住劲了。别再来了。我真的错了!” 龙二看着真心求饶的媚仙,一把拉过媚仙,再次郑重的问道:“媚仙姐,李鹤翔是你的义兄。他最疼爱的姨太太韩俪云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他有什么打算,你是肯定知道的。” 媚仙感到龙二抚摸的手停了下来,不高兴的抓过龙二的手掌,放在自己身上带起动作继续摩挲,然后媚眼如丝的笑着道:“二爷,你还有一怕呀!那你还敢这么糟践我。” 龙二笑着顺势继续抚摸着媚仙道:“我怕什么,这不是有媚仙姐你吗。说吧,李鹤翔到底想干什么?” 媚仙得意的笑着,故意闭上媚眼,做出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龙二看了出来,媚仙这是要拿乔,故意让自己着急,逗自己玩呢。 龙二那会随了她的意。 于是对着媚仙的耳朵,吓唬她说道:“我看媚仙姐还能吃劲!” 媚仙听到龙二这么说,才睁开眼气哼哼的撒娇道:“狗东西,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办起这事来,没完没了,也不怕把我折腾散架了。” 没等媚仙继续说完,龙二就挠着腋下痒痒肉,她不可控的笑了起来,然后开口求饶道:“好了,二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再作践我了。” 媚仙收起刚才的调笑心态,认真地说道:“我这万花楼没人来捣乱,除了人情关系复杂,主要还是因为津塘人几乎都知道我是李鹤翔的义妹。” 媚仙指尖在龙二汗湿的胸膛上画着无形的圈,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继续说道:“可我这义兄的胃口,这些年是越来越大了。 他手下那些兵痞,枪炮要钱,抽烟土要钱,姨太太们的吃、喝、穿、戴,还有听戏打赏也要钱。 他整天摆个司令的谱,场面大的很,这些更要钱。 津塘地面上刮油水的勾当,他哪样不想沾一手?这药品生意,油水厚得能漂起船来,他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和袁三海,还有日本人,把这块肥肉独吞了?” 她微微撑起身,雪腻的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对整件事的过程详细的说道:“他派人探过我的口风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这津塘卫的地界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守备军的眼睛。 还说你武能救了藤田少佐,文能勾搭日本娘们。 他夸你龙二爷长得风华正茂,头脑还机灵,说你能文能武,能上能下,是个人物。 但年轻人嘛,步子迈得太快,容易闪着腰。” 龙二被这话气的想笑,当初救了藤田是机缘巧合,睡了纪香是为了摆脱王少棠的怨恨,筹谋活下去。 纪香株式会社,就是个挂个牌子,纪香根本不当家。背后是宪兵队和特高科。 但是道上都说龙二把日本娘们睡美了,才飞黄腾达的……,说纪香对龙二言听计从…… 这种带点情色的下三路的谣言,最容易被传播 龙二知道都他妈是眼红。 没想到李鹤翔这么大岁数的人,还信这种小道消息?! 活该当初被张作霖和吴佩孚把你当空气。 看事,就没一点能够看透彻的。 龙二眼神微沉,抚弄着媚仙乌黑发丝的手指顿了顿,气的笑着问道:“他想要多少?” 媚仙嗤笑一声说道:“胃口大着呢。” 媚仙把红唇贴近龙二的耳廓,吐气如兰,调笑着说道:“他要的不是一成两成的‘孝敬’。他要的是‘入股’,要派他的人,直接插手进你那条最隐秘、油水最足的西药线。 美其名曰‘共同经营’,派兵帮你们‘护着’码头和仓库,免得被‘宵小’惦记。其实就是明抢!” 龙二都被李鹤翔的狂妄给气笑了。 李鹤翔是插个鸡毛,就想上天啊! 纪香株式会社,那是宪兵司令部和特高科两大部门的买卖。 这都是军方实权派,他们可不相信土肥原的拉拢安抚手段。他们更相信战场上打下来的,才是自己的。 他们军方部门可看不上李鹤翔。 如今这局势,国军一开始的绥靖政策,让日军在正面战场可是接连取胜。 后来双十二事变后,蒋委员长才调整政策,从积极争取、等待日本“和平”,到现在上下凝聚共识,坚决抵抗日本的侵略, 然后淞沪战场,粉碎了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 可日本军人还是狂妄得很,很多日军人都认为战争就算有波折,也会很快取胜。 毕竟上海、南京失守,长江门户洞开,对武汉和华中腹地形成了极大地威胁。 尤其是南京,那是党国都城啊。南京的沦陷,民心士气都是一沉。 助涨了日军的骄狂。日本上层的对前途乐观和对民国军事实力的轻视,也让后方一些日军人产生了安逸、享乐、贪图财物的习气。 更养成了他们对占领区的国人,格外轻视的自大。 这时候李鹤翔想抢日本人嘴里的肉,龙二都不知道这老小子怎么想的? 再说你想吃肉,你得大着胆子去别人碗里抢啊。 你找一个被传吃软饭的小混混传话,算什么事啊? 李鹤翔真他妈拎不清,典型的见小利而忘命。 等着吧,迟早让老小子会自己再次丢人现眼。 第53章 一箭三雕 龙二被气得一笑,对着媚仙说道:“李鹤翔跟你说这事的时候,是喝多了?还是没睡醒啊? 他不过是土肥原扶植起来的一条老狗!真当自己是津塘的土皇帝了? 药品这条线,是特高科吉田科长亲自点头,宪兵队藤田少佐亲手划的道!他李鹤翔也敢动?” 媚仙见他不把李鹤翔当回事,反而伸手轻轻抚着他紧绷的背脊,柔声说道:“二爷,我这个义兄仗着手里有枪有人,背后又有土肥原这条线,自然觉得腰杆硬。 他未必敢明着跟日本人对着干,但他有的是法子让你难受。 比如,三天两头派人查你的货船、扣你的车、抓你的人,哪怕最后放出来,这耽误的功夫、损失的货、打点的钱,也够你喝一壶的。他就是要逼你低头,主动把肉送到他嘴边。 袁三海那老狐狸,怕是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龙二重新躺下,手臂将媚仙搂得更紧了点,仿佛要从她温软的躯体里汲取力量。 他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龙二冷笑一声,烟雾从鼻孔喷出,对媚仙说道:“袁三海?他那点‘普安协会’的虚名,吓唬吓唬流氓黑帮还行,在李鹤翔的正规军面前,屁都不是。他顶多算块遮羞布,挡不住真刀真枪。” “那…二爷打算怎么办?”媚仙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声问。她知道龙二绝不会轻易就范。 龙二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冷静:“他李鹤翔有枪,纪香会社背后也是日本军方。 特高科和宪兵队现在把药品这条线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就是因为油水太大和搜集情报……日本人盘算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时候李鹤翔想插一脚,就是动了日本人的奶酪。” 他低头,对上媚仙询问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笑意:“他不是派人来探你的口风吗?那就麻烦媚仙姐,给李鹤翔司令递个话。” “怎么说?”媚仙精神一振。 龙二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就说,我龙二承蒙李司令看得起,万分惶恐。 只是这药品生意,是吉田科长亲自督办,藤田少佐具体协调,每一笔进出都有宪兵队的印章,连袁三爷都只是跑腿听吆喝的。 我龙二更是小卒一个,哪敢擅自做主? 若李司令对此有兴趣,不妨直接派位得力的副官,带着他的亲笔信函,去特高科拜会吉田科长,或者去宪兵队找藤田少佐详谈?只要日本人点了头,我龙二这边,绝无二话,必定扫榻相迎,把司令的人当祖宗供着!” 媚仙听完,明白了龙二的用意。这是要把烫手山芋直接扔回给李鹤翔,让他自己去碰日本人的钉子! 李鹤翔再横,也不敢明着去跟特高科、宪兵队争食,更别说去“亲自拜会”这个胆子。 这招“祸水东引”,既表明了龙二的“无奈”和“规矩”,又巧妙地把矛盾引向了日本人,让李鹤翔投鼠忌器。 这是目前唯一的好办法了。 媚仙问道:“你不怕李鹤翔带兵找你麻烦啊?” 龙二抚摸着媚仙的美背,笑着道:“我还真怕他不找麻烦!日本人那边要是不杀个鸡,那些猴子怎么害怕呀!你可别劝阻你的义兄李鹤翔去闹事、找麻烦,他真去闹事找麻烦,自然有宪兵队和特高科的出面!” 媚仙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眼中满是钦佩,“高!实在是高!二爷这招四两拨千斤,真是绝了!我义兄那老狐狸,最是死要面子,他放出话来,要沾一手药品买卖,就不能退缩,他丢不起那个人!就算他真豁出去了,吉田和藤田那两个鬼子,精得跟猴儿似的,岂能容他分一杯羹?多半是碰一鼻子灰回来!” 媚仙还是不放心的问道:“那你呢?他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啊?” 龙二得意地掐灭了烟头,大手在媚仙滑腻的腰肢上重重一捏:“所以啊,媚仙姐,这事还得靠你。你把这番话,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传过去。语气嘛……要显得你也是为我着急,但又无可奈何,全看日本人的脸色。 让他知道,我龙二不是不想孝敬他李司令,实在是身不由己,上面压着两尊真佛呢!” 媚仙身子像蛇一样缠上他,娇笑着说道:“放心吧,我的好二爷。这点眉眼高低,我还不懂吗?保管把话递得漂漂亮亮,既不得罪我那义兄,也让他明白,这浑水,不好趟!” 龙二搂着媚仙继续说道:“我呢,就想办法先在日租界躲躲,然后放话说去北平那边有点事,他们可就找不到我了。到时候他丢了面子,要出气,也只能去找袁三海。” 媚仙两眼放光,笑着的说道:“二爷,你可真坏,这是祸水东引!一箭三雕!到时候日本人、李鹤翔、袁三海,这三方,可就拉扯起来了!” 媚仙说完靠的龙二更紧了,恨不得融为一体,两人就这样温存着。 忽然媚仙想到了什么,又吃醋的说道:“躲日租界,哼,伺候你那个日本娘们纪香去?” 龙二坏笑着道:“我伺候的媚仙姐都吃不住劲了,不得让你好好歇歇呀!”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促狭:“不过……二爷,我这替你传话、担风险、还要受你糟践的……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龙二看着怀中这风情万种又心机玲珑的女人,刚才李鹤翔激的事已化作了另一种炽热。 他低笑一声,翻身再次将她笼罩在身下,气息灼热:“怎么谢?当然是……再好好再‘伺候伺候’我的好姐姐了!刚才那点‘正事’,可不够!再说我出门要一段日子见不着你了,我今天得伺候够你!” “哎呀!你个牲口!一点实在的不来,净占我便宜。哎,又来……唔……”媚仙的娇嗔抗议瞬间被堵了回去,化作细碎的呜咽。 薄纱帐内,刚刚平息的旖旎风暴,又掀起新的浪潮。 第54章 利益同盟 天刚亮,折腾了半宿的龙二依旧早早睁眼。 按照约定,去给吴敬中送复兴社需要的经费。 这是大事,不能耽误,自己以后全靠这个大哥了。 而且送钱必须要隐蔽,毕竟日本人严查复兴社! 龙二起身,看了一下屋内场景。 昨晚的战况确实激烈。 床上,媚仙睡得正沉。 丰腴白皙的身子横陈榻上,乌发凌乱地散落,半掩着那张娇媚成熟的脸庞,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龙二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她的睡姿,又拉过锦被,将满床的旖旎春色仔细掩好。 他轻柔地拨开她颊边的发丝,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媚仙如烂泥般瘫软着,任凭龙二摆布,只在被挪动时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发出一声轻哼,随即又沉入酣梦。 看来是真被折腾得够呛。 龙二穿戴整齐走出暖房。 媚仙的贴身丫头莲儿本在外间的小床上坐候着,睡眼惺忪,待看清是龙二出来,慌忙打起精神。 她脸上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涩,眼底还藏着点幽怨——这位二爷,也太能折腾了! 作为楼里的姑娘,莲儿自然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可万万没想到动静能持续那么久…… 昨晚媚仙姐那断断续续、要死要活的娇吟,活像只叫春的猫儿闹了半宿,害得她在门外听了一夜墙根,心尖儿也跟着痒了半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莲儿赶紧敛起所有心思,堆起笑脸迎上前:“二爷,您这么早?” 龙二笑着点头道:“嗯,今儿有事,得早走。等媚仙姐醒了,你再告诉她,我那边的账房老陈,下午有笔生意跟媚仙姐谈。”说完,龙二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 昨晚,龙二已从媚仙的温存软语和试探中品出了味道。 她想要的,不再是单次交易的情报费,而是更实在、更长久的好处。 既然两人都滚到一张床上好几回了,这账,就算加钱算,也有点侮辱媚仙了,也生分,也糊涂了。 龙二在这只想发泄欲望,不想欠下人情,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露水情缘连着生意。 上床就算是庆祝大家一起赚钱..... 借着日本人背书、药品生意铺开的东风,他手上的渠道宽了,白糖、人造丝这些半违禁的货也多了起来。 黑市的其他物品门类也多了起来,都是一些紧俏货。 万花楼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达官显贵,消息最是灵通。 以前只当它是情报来源,如今自己的买卖也让媚仙也参与进来。 药品自己不敢动,也不会动。但其他的东西多了! 让她留意楼里客人的需求,整理成情报,他这边按出货价给她,她转手加价卖给那些有需求的客人,赚个差价。 如此一来,双方得利,各取所需。 这就成了长长久久的买卖,结结实实的利益同盟。 往后……龙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再来这,尝些新鲜的“花样”,媚仙姐想来也不会再次推拒了。 媚仙姐姿势也该解锁更多了..... 龙二回到黑市据点给吴敬中取钱,账房老陈正拨着算盘。 见龙二走进账房,老陈脸上的皱纹像橘子皮般堆叠着笑了起来。 自打利顺德发生刺杀的事,这还是龙二是第一次来账房。 老陈虽知二爷在医院安然无恙,可后来他去了日租界,便一直杳无音讯。 当时二爷联系不上,王少棠又扬言要取二爷性命,黑市里人心惶惶。 亏得二爷一些忠心的手下,加上外面李迅的人手帮着弹压,老陈才勉力维持住局面,但时日一长,底下那些个野心之辈便开始拖欠账款。 再后来,风闻二爷在日租界攀上了位日本有钱娘们,还开了家“纪香株式会社”。 紧接着,王少棠就被日本人抓了,听说已死在特高课的监狱里。 外边就传的离谱,说是那日本娘们纪香来头很大,特高科跟宪兵队也要敬着这个纪香。 还说二爷天赋异禀,一晚上就把日本娘们睡的死去活来,她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二爷,离不开二爷了,她现在就听二爷的。 所以威胁二爷的王少棠,也才会被特高科抓起来,弄死了。 这事,袁三海也说过,说是二爷在日本人面前说话,好使! 不管真真假假,黑市这头棘手的局面,竟一下子消停了。 那些一开始不交账的,纷纷回头求着老陈交账,恨不得把前几个月的份子都加倍补上,生怕慢了一步,自己就成了下一个王少棠。 老陈自然是照单全收,只是脸上那橘子皮似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清楚得很,这帮人不是敬畏二爷,是怕他背后那能把王少棠碾成齑粉的日本势力。 此刻,龙二就站在老陈面前。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皮鞋锃亮,与黑市里常见的粗布短打或长衫截然不同,浑身透着一种日租界洋行买办式的精干与斯文。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还是带着淡淡的痞笑,扫视着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弥漫着旧账簿和灰尘气味的空间。 老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喊了一声:“二爷!”他放下算盘,站起身,想迎上去,又觉得有些局促。 眼前的龙二,气息沉稳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所有人跟着老陈身后,恭敬地喊道:“二爷好!” 龙二跟以前一样,痞笑着道:“都好,都好,你们继续忙,我和老陈说几句话。” 说完这些,不理其他人,龙二痞痞地笑着,拍着老陈的肩膀,安慰老陈说:“老陈,最近辛苦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让账房里其他伙计都听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老陈连忙摆手,眼眶竟有些发热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二爷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是不知道,前些日子……” 龙二抬手,止住了老陈后面的话。 他踱步到老陈的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账簿,修长的手指划过墨迹未干的新条目,动作随意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老陈赶紧亲自捧了杯热茶过来,放在龙二手边的茶几上,躬身说道:“二爷,您可算回来了。这阵子……人心是浮动过一阵,不过王少棠一死,您这雷霆手段一出来,都老实了。” 人心浮动?怎么浮动? 龙二端起茶杯,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看着最上面一本是摊开的账本。 龙二脸虽然还带着笑,但声音却低沉着问老陈道:“补交账?”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地板上。 老陈赶紧解释:“这个月的,还有补缴的,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个……先前不太懂事的,名字和数目,老陈我都用红笔圈出来了。” 龙二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刚有事,这边就有人想冒头取代!交账,交数都敢不交了! 黑市是自己的基本盘,谁也不能动! 敢不交数,找死! 第55章 基本盘 龙二的目光终于再落在了账簿上。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刺目的红圈,而是慢条斯理地翻看着近几日的流水,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这翻页声和老陈压抑的呼吸声。 门外,隐隐传来些骚动。 显然是龙二回来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黑市据点。 几个平日里有些头脸、胆子也大些的头目,探头探脑地在账房门口晃悠,脸上堆着谄媚又惶恐的笑,想进来又不敢,像一群等待判决的囚徒。 龙二像是没看见门口的动静,依旧专注地看着账本。 他翻到老陈标记的那一页,目光在那些红圈的名字和数字上缓缓扫过。 其中一个名字,孙秃子,欠下的数目尤其扎眼,而且是最早跳出来公然不交数的。 孙秃子还是这几天才补上得账..... 终于,龙二合上了账簿。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浅浅啜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 杯底碰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让门口那几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龙二脸上还是带着痞笑,平静的对老陈说:“老陈,规矩就是规矩。黑市的买卖,靠的就是规矩活着。” 老陈赶紧弯腰应和着说:“是,二爷说的是。” 龙二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抬起,越过老陈的头顶,精准地落在了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孙秃子脸上。 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却让孙秃子瞬间如坠冰窟,脸上的谄笑僵住了,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孙秃子,”龙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听说你前阵子手头紧,连交数的钱都拿不出了?” 孙秃子腿一软,差点跪倒,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喊道:“二……二爷!我糊涂!我该死!我再补!加倍补!不不不,三倍!求二爷饶命!”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想挤进来。 孙秃子知道龙二其实心善,平常对大家嘻嘻哈哈,人随和,没架子,希望这次求饶的真切可怜,能让龙二饶过自己。 龙二没看他,反而微微侧过头,对着身后淡淡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喊道:“阿虎。” 一个穿着黑色短褂、精悍沉默的汉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账房侧面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憨笑着的回复说:“二爷。您吩咐!” 门外的小头目,都是混混出身,他们大多数畏威而不怀德。 自己带着他们挣钱,他们却有人想把自己取而代之。 黑市是自己基本盘,谁动谁死! 对这种人,一点也不能心软! 龙二敲打了一下桌面,对着阿虎说:“带孙秃子去后面‘静室’,让他把欠下的账,连本带利,好好算清楚。家规也上一遍,要响一点,让外面等着交账的各位都听听。” “是!”阿虎应声干脆,一步上前,铁钳般的手已经搭在了魂飞魄散的孙秃子肩膀上,不容他有丝毫挣扎。 孙秃子杀猪般的凄厉求饶喊道:“二爷!饶命啊二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二爷——”他喊声刚响,就被阿虎捂住嘴,像拖一条死狗般,毫不费力地拖向了账房后通往更深处的小门。 那扇门“吱呀”一声关上,但没办法隔绝里面的持续惨叫,然后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敲打在门外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龙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专注地看着账本,指尖摩挲着茶碗。 龙二心里再次告诫自己,别心软。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在探头探脑的头目们,此刻全都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去。 空气跟凝固了一样,压抑的很,这时龙二突然笑着对老陈道:“老陈,你继续盘账!” 老陈躬身答应。 刚刚凝固了的空气,重新响起的、节奏稳定却异常响亮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像是在为某个无声的仪式敲打着节拍,又像是在冷酷地计算着每一笔即将到账的“利息”。 龙二缓缓收起茶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盖过了算珠的喧嚣。 他抬眼,目光再次扫过门口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的说道:“账目,按老规矩,该清的清,该收的收。 少了的,翻倍补上。迟了的,收利息。规矩,不能坏。”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是!二爷!”门外响起一片零零散散,又充满畏惧的声音。 此时,阿虎从后面小门走了出来,脸上、短褂上溅着几道刺目的血痕,走近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阿虎走到龙二身边,大声喊着说:“二爷,孙秃子不经打,家法没用完,人就没了。” 龙二脸上痞笑依旧,对带着血腥味的阿虎说:“没了就没了,小事。阿虎,你说孙秃子没了,剩下他家里那一妻两妾一儿子,可怎么活啊?” 阿虎挠挠头说:“反正不能在津塘待了。孙秃子仇家不少。剩下孤儿寡母的,准受欺负。我要是他家人,就躲乡下去。” 阿虎还是罪不及妻儿江湖派。 算了, 问他白问。 龙二停顿了一下,光转向阴影另一处问道:“阿豹,你说呢?” 阿豹狞笑着,声音洪亮地说道:“二爷,阿虎心软!乡下没个男人撑腰,照样是块肥肉,谁都能咬一口!要我说,好人做到底,送他们一家团聚!省得在世上零碎受罪!” 龙二点点头,对阿豹说:“阿豹,还是你心善!就按你说的办。送他们团圆前,把那些钱啊、物啊、房子地啊,都收回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咱们替他花销干净,也算尽了心。” 阿豹大声应诺,招呼几个手下,风风火火地去了。 门外众人,头垂得更低了,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算盘声,此刻听来,更像是催命的符咒。 龙二知道门外这些人,道上混的,哪有好人。 阿豹心善,知道送他们全家团聚。替自己斩草除根! 门外的这帮人也知道。 要不然,他们的颤颤巍巍,噤若寒蝉,能有几分真? 龙二看着门外噤如寒蝉的几人说道:“除了孙秃子,你们的账补交的,翻倍的补上。这钱交了,就算是罚过了,我不再追究这次的事了。 黑市这边我以后不会常来,但老陈说的话,就是我说的。你们几个,谁要再敢犯规矩,我弄死他全家!都下去吧!” 门外的人赶紧应是,然后看着低头喝茶的龙二,各个躬着身子,慢慢退到了门外,才敢直起身,转身离去。 人走后,龙二侧过身,对着身后的老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老陈啊,往后这边这一摊子,可就全托付给你了。” 老陈胸脯拍得山响,斩钉截铁地应道:“二爷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老陈豁出命去,也给您把这摊子守得稳当当的!” 龙二朗声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从下个月起,你的月钱,翻一番。甭推辞,往后用心给我干!”说完,龙二又重重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 老陈脸上瞬间堆满喜气,腰弯得更深了,连声道:“谢谢二爷恩典!谢谢二爷抬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怎能不感激?老陈的妻儿老小全在津塘,这些年,这一家子的难处,几乎都是龙二伸的手——老婆常年抓药的银子、儿子娶亲的排场、孙子在洋医院瞧病的花销……桩桩件件,龙二爷都照应得妥妥帖帖。 说好听的,这叫天大的恩情,是老陈一家子的再生父母。 说难听的,这一家子大小的命脉,可不就捏在二爷手里头? 老陈是个念旧情、懂规矩的,自然知道死心塌地跟着干。 他老陈但凡敢动一丝歪心思,也得先掂量掂量津塘老宅里那几口人的安危! 龙二没再多话,只利落地报了个数给老陈,让他悄悄去账房支取,谁也别透露。 那数目,足足比吴京中张口要的价码翻了一番还多。 龙二心里门儿清:人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一次做足、做到位,让人挑不出理,还得承他这份厚重的情。 第56章 送经费 清晨的寒意裹着海河的水汽,日租界的河岸线灰蒙蒙一片。 阿虎驾着那辆半旧的黑色福特轿车,车轮碾过结着薄霜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到了约定的河滩僻静处。 龙二说道:“阿虎,停下车,我去撒泡尿,你在车上等着。” 阿虎爽快的答应道:“好咧。”动作麻利地熄火、拔钥匙、锁车门,然后绕到后座给龙二开门。 但他像块牛皮糖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龙二身后。 龙二皱着眉回头:“我去撒尿!你跟着干嘛?味儿好闻啊?” 阿虎挠挠头说道:“二爷,你一说,我也想尿一泡了,咱俩一块。我还能护着您的安全!嘿嘿!” 龙二嫌弃地挥挥手说道:“滚一边尿去,看见你窝尿不出来!”说完,龙二还踹了阿虎一脚。 阿虎被踹得一个趔趄,悻悻的离开,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都是老爷们,一块尿怎么了?哼,肯定是没我尿的远!心里不舒服!”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龙二听见。 龙二都懒得骂他,都他妈多大了!还比谁尿的远!活该你光棍一个! 他不再理会阿虎,径直朝着河滩芦苇丛边走去。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给吴敬中送经费,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浑浊的海河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缓缓东流。 龙二目光扫过河岸,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符合约定的身影: 头戴深色带补丁破礼帽,手持钓竿,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大鱼篓。 那人影,正是乔装成钓鱼佬的吴敬中。 龙二脚步不停,仿佛只是随意散步至此。 他经过吴敬中身后时,身体微微一侧,动作流畅得如同拂去衣角的灰尘。 一个沉甸甸的大牛皮纸钱袋,悄无声息地从他袖口滑落,“噗”地一声轻响,精准地掉进了敞口的鱼篓里。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眼神交汇,没有言语,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龙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沿着河滩,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踱步。 龙二的身影在灰蒙蒙的河滩上渐行渐远,步履沉稳,仿佛真的只是解决完内急,随意溜达了一圈。 吴敬忠并未回头,浑浊的目光依旧专注地盯着水面那纹丝不动的浮漂,直到一条鱼上钩。 他收起吊杆,拿下小鱼,像是平常一个钓鱼佬失望的样子,咂咂嘴,然后把小鱼扔进鱼篓,叹了口气,收拾东西离开。 鱼篓一上手,超重了! 吴敬中心中翻江倒海。 报给龙二的数目,他是清楚的,那是他咬牙报出的、维系站内运转的最低底线。 他本以为能拿到那个数已属不易。 毕竟,乱世之中,钱就是命,龙二也不是开善堂的。 可刚才鱼篓中滑落那钱袋的分量……那厚度、那沉甸甸的手感,隔着空气他都能估摸出来——绝对远超他索要的数目!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是沉甸甸的感激,混杂着巨大的压力和责任。 龙二这是把人情做足了!翻倍还多的数目,这不是简单的资助,这是一份信任和托付。 这份“厚情”,让吴敬中在凛冽的寒风中,竟感到一丝灼烫。 他清楚龙二的为人了,江湖草莽,贪财好色,但也恩怨分明。 今日他承了这人情,他日龙二若有求,人情得还呀! 这钱,既是及时雨,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鱼腥和水藻味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想法。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借着整理裤腿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垂下右手,指尖飞快地探入敞口的鱼篓。 手指准确地触碰到那个还带着龙二体温的牛皮纸袋,手里只一勾一带,沉甸甸的钱袋便如同变戏法般滑进了他宽大的旧棉袍大袖筒里,稳稳地藏匿起来。 吴敬中提着那个的鱼篓,脚步不疾不徐地穿过日租界迷宫般的小巷。 寒风吹动他破旧的棉袍下摆,礼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活脱脱一个运气不佳、早早收竿的落魄渔翁。 多转了几次弯,完全确定没人跟踪。 才回到复兴社津塘站的安全屋,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与窥探。 屋内,昏黄的壁灯下,空气依旧沉闷滞涩,但此刻的吴敬中,心境已截然不同。 他摘下礼帽,随手丢在桌上,那顶破旧的帽子翻滚了几下才停住。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安全屋内,戴着眼罩,肃立的几个人。 自己的安全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他们都是戴着眼罩,被人小心翼翼带来的。 敌后工作不允许骨干成员聚齐,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 但是此时津塘站士气萎靡,都是钱闹的! 现在有钱了,要发下去,还要翻倍的发下去。 他吴敬中虽然不屑于财物,但是弟兄们要生活呀! 在面前的全是骨干,财务科赵硕、报务组组长、行动队副队长(队长在外执行监视任务),还有一个负责内勤的年轻报务员。 吴敬中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说道:“报务员,把门锁死。窗户遮光帘再检查一遍。” 报务员立刻应声道:“是!”动作麻利地执行命令,金属插销落下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报务员是自己随身的,他知道自己周围环境,可以观察四周,其他任何人不行。 就算他们叛变了,也不知道吴敬中的具体位置。 间谍的铁律,怀疑一切! 吴敬中让身后随从摘下几人的眼罩,看着他们的脸庞。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压抑的呼吸。 吴敬中这才走到屋子中央那张堆满文件的桌子旁。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弯下腰,将那个不起眼的旧鱼篓放在了桌面上。 篓口敞着,里面除了几条奄奄一息的小鱼,空无一物。 第57章 收人心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吴敬中伸手从他乔装的宽大的旧棉袍袖筒里,摸索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扯! “哗啦——!” 一声沉重而悦耳的金属摩擦碰撞声骤然响起! 不是想象中的钞票,而是几个小黄鱼和一大堆银光闪闪的东西,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铺满了半张桌子! 小黄鱼!银元!全是保值的!不是纸票子! 数量之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滚动、碰撞、堆叠,发出令人心颤的、连绵不绝的清脆声响,仿佛整个安全屋的空气都被这银钱的光芒和声音填满了。 报务组组长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死死盯着那堆银山。 行动队副队长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在审视一件极其危险的物品。 年轻报务员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忘了呼吸。 这声音,这光芒,在这朝不保夕、经费奇缺的敌后安全屋,简直如同天籁! 吴敬中看着手下们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如同干涸土地逢甘霖般的渴望,心中那股因上峰拖延而郁积的憋闷,终于稍稍纾解了一些。 他伸手,抓起一把大洋,任由冰冷的金属从指缝间滑落,砸在银堆上,发出更密集的脆响。 财务科赵硕直接站出来问道:“站长,上面不是没拨款吗?” 吴敬中不屑地说道:“指望上边那帮蝇营狗苟的玩意,弟兄们都喝风算了!” 说完看着发呆的众人,吴敬中继续笑着道:“都愣着干什么?钱!汉奸的血!弟兄们的买命钱!我给你们找到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赵硕!” “在!” “按之前定好的名单,抚恤阵亡兄弟家属的,按最高标准,再加三成!伤残兄弟的安置费,一样!” “是!站长放心!我一分不少的带到!”赵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更是责任沉甸甸的压力。他立刻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点、分装抚恤用的银元。 “报务组!” 报务组长一个激灵,立刻挺胸:“到!” “你们组,每人五十!立刻发下去!外勤监听点的兄弟,你负责明天一早送到!告诉他们,总部电令嘉奖记大功的赏钱,站长我——先垫付了!”吴敬中刻意加重了“先垫付”三个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报务组长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大声应道:“是!谢站长!”他立刻走到财务科赵硕边上拿吴敬中签字的报账单领钱,动作快而稳地开始点数。 “行动队!” “到!”副队长声音洪亮。 “所有出过外勤、参与过这次行动的兄弟,每人六十!留守的,五十!阵亡和受伤兄弟的抚恤,赵硕那边发钱,你们监督,最高标准再加三成!务必交到他们本人或家属手里!明天,我要看到行动队所有人的家伙事儿,都给我擦得锃亮!随时能拉出去!” “明白!谢站长!弟兄们就等您这句话了!”副队长脸上露出狠厉又兴奋的笑容,仿佛已经闻到了硝烟味。 他上前,对着赵硕拿报账单领钱,赵硕给钱,他毫不客气地开始往里面哗啦哗啦地装大洋,动作带着一股草莽的痛快。 最后,吴敬中的目光落在那个年轻报务员身上。 年轻人被他看得一哆嗦,连忙立正:“站长!” 吴敬中从自己面前那堆大洋里,随意抓了一封,直接塞进年轻人手里。 “拿着。我知道你家老人情况,公款我不能给你,但是这是我私人筹的款,拿着,给家里寄去。” 年轻报务员看着手里沉甸甸、冰凉凉的银元,又惊又喜,眼圈瞬间就红了,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站长!我…我一定…效忠长官!效忠党国!万死不辞!” 数钱的财务科赵硕听到这话,眼睛一转,立刻肃立敬礼,跟着道:“说得好,效忠党国,首先要效忠长官!狗日的上峰不拨款,弟兄们怎么熬!还不是靠站长!” 报务组长也转身看着乔装的破衣烂衫的吴敬中,跟着感激道:“站长,您为了这些钱,冒了多大的风险啊!弟兄们要是知道您为我们做到这样,谁还不效忠,就是没良心,白眼狼!” 行动队副队长痛快地说道:“站长,以后我们行动队就认您,其他的谁说了也不算!” 看到吴敬中没有制止众人,报务员站到前面喊道:“效忠党国,首先要效忠长官!” “效忠长官!效忠党国!万死不辞!” 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肃立后跟着一起喊道:“效忠长官!效忠党国!万死不辞!” 吴敬中摆摆手,没再多言。 这点小恩惠,对稳定底层人员的心,有时比大道理管用。 安全屋内只剩下银元碰撞、分装、入袋的哗啦声和众人粗重而兴奋的喘息。 吴敬中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撩开厚重的遮光帘一角,望向外面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和海河方向。 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刺骨了。 他听着身后那令人心安的钱币交响,心中默默念道:‘龙二兄弟……这份情,我吴敬中记下了!’ 你的所有档案记录,我全烧了,无名英雄你先当着。 等到青天拨云之日,我一定酬谢你应有之功。 ‘钱是英雄胆……有了这胆,老子就能带着津塘站的兄弟,在这龙潭虎穴里,再搅他个天翻地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投向那片被日军铁蹄蹂躏的土地。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津塘站的脊梁,被这沉甸甸的银元,暂时撑得更直、更硬了。 另一边的龙二,送完经费,浑身轻松。 阿虎开车,一路慢悠悠地将龙二送回了日租界。 天色尚早,龙二特意绕道选了纪香偏爱的菜式:一盘红亮诱人的荔枝虾球,一碟清雅脱俗的冰洁玉兰。 自己则提了两笼暄软滚烫的肉包,又打包了两份汤鲜馅足的鱼肉馄饨。 纪香平日的早餐多是豆浆、牛奶,配一份精致的寿司。 后来,为了迁就龙二,她也渐渐尝试起津塘本地的风味。 身为日本人,她对海鲜有着天然的亲近。 那荔枝虾球,虽是以火热烹制,与惯常的冷食鱼生迥异,但核心食材相通,滋味又以鲜甜为主,造型如荔枝果实般玲珑可爱,深得她心。 而那冰洁玉兰,更是她的心头好。素白的食材被精雕细琢成玉兰花的模样,盛在青瓷盘中,宛如带着晨露,入口清脆,带着微甜和植物特有的清冽芬芳,每每让她爱不释口。 这两份菜,即便是后世也很受女士喜欢。 第58章 长相守 龙二提着食盒,轻车熟路地来到纪香的小院。 晨光熹微,庭院里的花草沾着露珠,显得格外清新。 他刚踏上回廊的木地板,纸门便被轻轻拉开。 纪香已梳洗妥当,上身穿着剪裁精良的褐色毛呢西式套装,内搭简洁的米色丝质衬衫,领口挺括,显得格外干练精神。 一件质料上乘的黑色长大衣随意地披在身上,十足的女强人风范。 跟以前一直穿着素净的和服家常服,带着那种温温柔柔的气质迥异。 纪香越来越自信了! 得益于特高科和宪兵队的扶持,纪香株式会社生意兴隆而且轻松。 除了一些财务纪香自己结算,其他的对接工作,是龙二安排进出货,特高科负责查验,李迅负责运输,宪兵队监督。 特高科和宪兵队这两个权势滔天的部门,眼见这生意日进斗金,自然给足了纪香体面与尊重。 毕竟,绝大部分的丰厚收益,最终都流入了他们的囊中。 生意的兴隆,加上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这让纪香对眼下的生活无比满意。 她短时间内已攒下了远超昔日护士生涯所能想象的财富。 这安稳与富足,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龙二——为她带来的。 事业成功,身边又有体贴强健的他,纪香的眼神日益从容自信。 她的长发并未像往常那样松松挽起,而是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绾成一个光洁的低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脸上带着晨起特有的温润光泽。 看到龙二,她微微躬身行礼,温柔的说道:“龙二君,您来了。”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食盒。 她看到龙二手中的食盒,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龙二走进屋内,将食盒放在矮几上,笑着道:“嗯,带了点你爱吃的。” 龙二一一打开,首先端出的便是那盘荔枝虾球。 刚出锅不久,裹着酸甜酱汁的虾球依然保持着诱人的光泽,颗颗饱满,红艳艳地堆叠在碧绿的衬菜上,热气裹挟着鲜香与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接着是冰洁玉兰,洁白的“花朵”盛在青瓷盘中,仿佛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在清晨显得格外清爽怡人。 纪香的笑着说道:“啊,是荔枝虾球和冰洁玉兰!”她喜悦溢于言表,她跪坐在矮几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欣赏艺术品般看着这两道菜, 纪香拿起筷子说道:“每次看到,都觉得它们像画一样美。”然后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枚虾球。 酥脆的外壳在齿间发出细微的轻响,内里是弹牙紧实的虾肉,浓郁的酸甜酱汁瞬间在口中化开,带着荔枝特有的馥郁果香,却又巧妙地烘托出虾的鲜美。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尝到美味的猫儿。 纪香抿嘴咽下虾球,继续说道:“还是那么美味呢,这种温暖又热烈的味道,和我们的天妇罗很不同,但味道丰富的层次,更让人愉悦。” 她又转向那盘冰洁玉兰,夹起一片“花瓣”。 入口是意料之中的爽脆,微甜,带着一种类似马蹄或新鲜百合的纯净清甜,又隐约有兰花的幽香在舌尖萦绕,仿佛将清晨庭院里的气息都凝聚在了这一口之中。 纪香细细咀嚼着,脸上是纯粹的享受,眯着眼睛说:“这个,真是无论吃多少次,都像第一次遇见时那样惊喜。像是把朝气的早晨含在了嘴里。” 龙二看着她专注品尝的模样,将自己那份包子和馄饨也摆了出来。 龙二掰开一个暄软的包子,肉馅的香气立刻混入了空气中,自己也吃了起来,笑着道:“喜欢就好。看你吃得开心,下次再给你带别的津塘点心试试。” 龙二推过去一碗鱼肉馄饨,说道:“鱼肉馅的馄饨,味道很好!” 纪香咽下口中的食物,看着龙二大快朵颐的朴实样子,再看看自己面前精致如画的菜肴,笑意更深。 她端起手边的鱼肉馄饨,尝了一口,温声道:“好呀。龙二君带来的,总是好的。就像……”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龙二脸上,说道:“就像龙二君一样,最初觉得陌生新奇,慢慢地,就变成了生活里不可缺少的滋味了。” 龙二展现的体贴,有耐心,能提供情绪上的慰藉和照顾,让纪香感到从未有的被重视和舒服。 他外貌英俊,身体强壮,也让纪香每次都能在生理巅峰中沉醉。 加上带给自己一个源源不断的财路,这让纪香在心里一直将龙二视作上天赐予的、最完美的礼物。 特高科一开始让自己甄别龙二的任务,纪香早就抛到了云霄之外。 在纪香温柔拉丝的眼神中,两人享受着早餐。 晨光透过纸窗,温柔地洒在矮几上,将食物的色泽映照得更加诱人。 一桌之上,津塘的烟火气与东瀛的清雅,在碗碟交错间,无声地融合。 纪香看龙二吃的差不多了,鼓起勇气抬头问道:“龙二君,你可以一直跟我住在这里吗?” 对龙二威胁最大的王少棠死了,龙二也恢复了自由。 药品生意的顺畅龙二忙碌了起来,有时候一个星期才能和纪香温存一晚。 而今天龙二来的时候,纪香就闻到了龙二身上的胭脂水粉味,这让纪香心里很酸涩,所以忍不住想让龙二一直住在这里。 纪香那句带着希冀和试探的“一直住在这里”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期待,那是一种对安稳相伴的渴望。 龙二看着纪香,看到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于是放下手中的食物,笑着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龙二调戏着纪香说道:“纪香社长,我是你的员工,可以听从社长的吩咐。” 纪香被龙二抚摸的满脸羞红,但是没有抗拒,只是在龙二怀里,轻柔地说着:“龙二君,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才是社长。我的今天,都是你给予的。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想要得到更多?” 龙二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纪香,然后坏笑着道:“纪香,你把我当社长,知道要听社长的话吗?” 纪香在龙二怀里,被爱抚的眼神迷离,下意识的用日语说道:“嘿,请多多指教。” 这句话太熟了,龙二一下子直挺挺的控制不住了......,虽然累,但是要继续。 风雨过后,龙二爱抚着光洁白皙的纪香说道:“纪香,这里很好,有你,很安心。” 龙二的手指滑落到她白皙的颈侧,拇指的指腹在那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继续说道:“但是,外面的生意,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去处理。 王少棠虽然不在了,可码头、仓库、新的买家……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人。 特高科和宪兵队那边,也需要我时时去走动、维系。 这生意能像现在这样顺畅,靠的不只是他们的面子,更是我们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龙二收回手,抱着纪香坐到自己的腰上,眼神坦诚地看着她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事情处理妥当,一有空,我就会过来。就像这样,直到你喊停。” 纪香喘息着,抱紧龙二道:“嘿,龙二君,我听你的吩咐。” 纪香总结出了规律,她每次说日语,龙二君都格外的兴奋。 良久之后,春色渐收,龙二和纪香,已经穿戴好了。 龙二和纪香携手站在晨光微熹的庭院中,方才的温存暖意尚未完全散去,纪香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红晕。 龙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庭院外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中带着整齐而急促,停在院门外。 听声音就知道是一队军人,这时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纪香脸上那因缠绵而残留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听到这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眉头立刻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取代了方才的温存。 龙二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他脸上轻松的笑意也迅速收敛,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他轻轻拍了拍纪香的手背,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则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院门。 拉开木门,门外果然站着四名身着笔挺宪兵队制服、佩戴“宪兵”臂章的士兵,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肩章,显示是个上尉。 他们站得笔直,军靴擦得锃亮,在熹微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这静谧雅致的庭院氛围格格不入。 第59章 藤田 日军上尉看到龙二,立刻挺胸低头,动作标准有力,看着毫无感情。 但他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种刻意的客气说道:“龙桑,早安!藤田少佐正在宪兵队本部办公室等候,有要事相商。少佐特意吩咐,请您务必拨冗前往。” 他的措辞恭敬,但那“务必”二字,以及士兵们无声形成的半包围站位,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龙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理解的微笑,微微颔首说:“原来是藤田少佐相召。请稍候片刻,我这就整理一下仪容,马上随诸位前往。”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龙二想着自己好歹在利顺德救过藤田的小命,即便是不对自己感恩戴德,也不会害自己。 他转身回到纪香身边,低声说道:“藤田少佐有事找我,我去去就回。别担心,生意上的事。” 他给了纪香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那眼神沉稳有力,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纪香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虽有忧色,但更多的是对龙二能力的信任。 龙二整理了一下服装仪容,从容地随宪兵队士兵离去。 纪香站在廊下,目送着那几道军绿色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疑惑地想着藤田的目的,心里更多的是对龙二的记挂。 藤田应该不会为难龙二君的..... 宪兵队本部位于城市中心一栋森严的西式建筑内。 龙二被径直引向二楼深处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陈设混合了日式的严谨和西式的实用:墙上挂着大幅的军事地图和天皇御像,宽大的办公桌是厚重的红木,旁边立着书柜,里面整齐码放着文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和皮革油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肃杀。 藤田少佐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凝视着楼下的街道。 他身材不高,但肩背挺直,穿着熨帖的军服,一丝不苟。 听到通报龙二到了,他缓缓转过身。 藤田唇上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髭,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给人一种不苟言笑、城府深沉的感觉。 这次龙二见他,他并未佩戴军刀,但那股久居权力核心的压迫感却无声地弥漫开来。 龙二刚刚进门,藤田声音低沉而平稳对他说道:“龙桑,请坐。”说完,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龙二微微躬身行礼说着:“藤田少佐,承蒙召见。”说完,他按照藤田的指令坐下,姿态放松却不失恭敬,目光坦然地迎向藤田的审视。 藤田肃立着,对着龙二庄重的说道:“龙桑,这次见你,主要是正式感谢您上次在利顺德饭店对我的舍身相救!”说完藤田躬身行礼。 龙二看到藤田肃立的时候,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当听到藤田郑重其事地感谢“舍身相救”,并深深鞠躬时,龙二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一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避开藤田正面的鞠躬礼,同时深深弯下腰去,姿态放得极低。 龙二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惶恐与谦卑说道:“藤田少佐!您折煞龙二了!万万使不得!当时情势危急,保护少佐安全,是龙二的本分,更是天大的荣幸!龙二只是尽了微薄之力,哪里当得起少佐如此大礼!” 他的声音真诚而急切,仿佛藤田的感谢比那天的子弹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久久没有直起身,直到藤田缓缓直起腰。 藤田看着眼前这个深深弯腰、姿态恭谨到极致的男人,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满意。 龙二的反应,既在情理之中,又恰到好处地维护了他作为上位者的尊严,没有一丝一毫的居功自傲。 “龙桑,请坐吧。”藤田的声音低沉依旧,但那份刻板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一点点,“对你而言或许是本分,但对我藤田而言,是性命之恩。这份情谊,我藤田铭记于心。” 龙二再次点头躬身,诚惶诚恐的推辞着说:“不敢!不敢!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藤田起身笑着再次安慰龙二,让他安心坐下。 藤田等龙二恭敬地重新落座,自己也坐了回去,手指习惯性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打破了短暂的静默。 藤田开门见山的说道:“正因为这份情谊,也因为你展现出的能力、忠诚和……勇气,宪兵队有一项重要的职责,我认为非你莫属。” 藤田看着龙二疑惑的眼神,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温和的继续说道:“纪香株式会社的药品生意,在你的运作下,非常顺畅。特高科和宪兵队都深感满意。 这份顺畅,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保障了宪兵队和特高科的士兵待遇和物资的稳定供给。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龙二谦逊地低头:“少佐过誉。全赖少佐和宪兵队的威势,以及纪香社长的信任,龙二不过是跑腿办事,不敢居功。” 藤田满意的点点头,对龙二说道:,“你的‘跑腿办事’,做得比很多所谓的精英都要出色。如今对你有威胁的王少棠已经死了。 你在码头、仓库的运作也日趋成熟。你的精力,可以放在更重要的地方了。” 他顿了顿,坚定地说道:“宪兵队负责维持治安,打击走私,尤其是药品、军需这类战略物资的走私,更是重中之重。 但目前,我们在某些领域的甄别能力尚有欠缺。 龙桑,你对津塘乃至华北的药品流通渠道、江湖规矩、人情世故都了如指掌。这份经验,是宪兵队急需的。” 藤田的声音郑重的说道:“我代表宪兵队,正式邀请龙二君的加入,聘请你兼任宪兵队外勤特聘顾问。 你居中联络津塘缉私队和宪兵队、特高科,利用你的经验和人脉网络,协助宪兵队检查、甄别药品走私活动。 特别是那些试图绕过‘纪香’这条正规渠道的私货。这既是为帝国效力,也是保护我们共同利益的关键一步。” 第60章 特别顾问 看着龙二起身要说什么,藤田摆手制止。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放缓,带着清晰的利诱的接着说:“当然,这不是让你义务做事。 你会得到相应的身份、权限,以及……非常可观的津贴。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层身份,你处理‘纪香’的生意,只会更加方便,在津塘的地界上,说话的分量也会不同。 特高科那边,吉田科长也是看好你的。这对你,对纪香株式会社,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藤田说完,目光如炬,等待着龙二的回应。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单调的“咔哒”声,以及藤田手指敲击桌面的笃笃声。 龙二眼睛瞪大,脸上露出惊愕,沉默了一下。 宪兵队和特高科这是赚到了钱,开始重视这条财路。 为了持续的赚钱他们开始合作,把龙二推出来,当狗去守着。 藤田的提议,是招揽,是重用,更是将他彻底绑上帝国战车的锁链。 宪兵队“顾问”的身份,是一面耀眼的护身符,但光芒之下,是更严密的监控和更深的泥潭。 拒绝?面对藤田的“铭记于心”和此刻的“非你莫属”,拒绝的后果难以预料。 几秒钟的沉默被拉得无比漫长。 龙二缓缓抬起头,脸上不再是刚才面对感谢时的惶恐,而是一种混合着凝重、权衡,最终化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带着一丝野心的郑重。 龙二再次站起身,对着藤田少佐,深深地、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承蒙藤田少佐如此信任与厚爱,龙二……感激涕零!能为帝国效力,为少佐分忧,是龙二莫大的荣幸!这份职责,龙二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少佐所托!” 他的声音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龙二心里骂着,老子接了这个职务,不知道要得罪多少津塘的走私商。 恐怕以后在津塘只能依靠日本了! 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深深沉入阴影之中。 藤田少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掌控与满意感的笑容说道:“很好!龙顾问,欢迎加入。 稍后你会得到正式的委任状、证件和佩枪。 具体职责和权限,佐藤上尉会向你详细说明和对接。 特高科那边依然是小林少尉与你对接。”说完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铃。 稍后佐藤上尉,就是去纪香家里请自己来的上尉。 龙二对藤田躬身告辞,随佐藤上尉下去了。 藤田对着龙二的背影,嘴角不明地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只余下眼中一片深沉的算计。 成了。 这念头在他心中无声地回荡,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满足。 龙二的反应在藤田的预料之中,那片刻的惊愕、权衡,以及最终化为“郑重”的野心,每一步都像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上,棋子落下的必然轨迹。 惶恐?感激涕零?呵…… 藤田心底冷笑。这个支那人,骨子里精明得很。 他献上地下药品走私整合的计划,哪里是真的为了帝国圣战? 不过是嗅到了巨大利益和保命的契机,想借机攀附罢了。 那份计划书,确实是个金矿,让宪兵队的金库前所未有地充盈,也让特高科那个野心勃勃的吉田看到了再进一步的曙光。 吉田的野望……藤田的手指无意识地又在桌面上敲击起来,节奏比刚才更慢,更沉。 吉田私下里找过他多少次了? 吉田的职衔明明比自己更高,但是私下对自己带着谦卑的姿态。吉田看中的是藤田背后那盘根错节的贵族关系网,是大本营里那些能决定他仕途命运的名字。 吉田是想用源源不断的金钱,撬动藤田的“亲戚”,为他铺一条通往更高位阶的青云路。 藤田出身华族,血脉里流淌着天然的优越感,也深知权力游戏的残酷。 吉田的野心,他看得透透的。 那些药品走私带来的利益,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条可以牵制吉田、甚至牵制整个特高科在津塘势力的缰绳。 把龙二这个“发明者”和实际操盘手牢牢控制在宪兵队手里,就等于掐住了这条利益链的源头和咽喉。 给龙二一个“顾问”的身份、佩枪、权限?那不过是最廉价的饵食和一条更华丽的锁链罢了。 这身份会像灯塔一样照亮龙二,让他成为所有走私商人乃至反日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龙二以后只能更加死心塌地地依附帝国,依附他藤田少佐的羽翼之下。 藤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条被彻底拴住、只能为宪兵队牟利、同时又能用来制衡特高科的“忠犬”。 龙二以为他得到了是护身符和权势吗? 不,他只是在泥潭里陷得更深,成为了藤田精心构建的权力棋盘上一枚更重要的棋子。 阳光斜照,百叶窗的影子在藤田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线条。 佐藤上尉带着龙二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重归寂静,只剩下挂钟那永恒不变的“咔哒”声,仿佛在丈量着这场交易背后无声的算计与冷酷的时光。 龙二……希望你是条足够聪明、足够有用的狗。 否则,这“顾问”的身份,随时可以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嘴角再次微微扯动,这次,是一个毫无温度、只有掌控者了然于胸的弧度。 ........ 走廊外的龙二,此时边走边想,藤田这么长时间对自己不闻不问,忽然就给了自己一个‘顾问’的头衔。 还让自己联络缉私队、宪兵队和特高科,去查走私。 他们是贪心还是缺钱啊? 藤田说得天花乱坠——身份、权限、津贴、方便……这不是重用,是圈套! 联络缉私队、宪兵队、特高科?去查走私? 龙二几乎要笑出声。这哪里是让他去查,分明是让他去当刀,替宪兵队和特高科收割那些胆敢绕过他们、或者分润不够的“野狗”。 他龙二,就是被推出来当靶子,承受所有明枪暗箭的。 得罪津塘的走私商? 何止是得罪! 这是要把他彻底变成津塘所有灰色乃至黑色势力的公敌。 藤田说得对,有了这层身份,他在津塘说话的分量确实会“不同”——是那种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不同”! 从此以后,他龙二在津塘,除了紧紧抱住日本人的大腿,再无第二条活路。 藤田用这面“耀眼”的护身符,把他牢牢焊死在了帝国的战车上,想跳车?粉身碎骨。 龙二踏出宪兵队本部那森严的大门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那份刚刚拿到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嘱托”身份证明和一本持枪证。那硬邦邦的触感,沉甸甸的,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微悸。 回到纪香的小院,纪香依然在廊下心神不宁地踱步,一看到他,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眼中满是关切:“龙二君!你终于回来了!藤田少佐他……没为难你吧?是为了上次救他的事吗?” 龙二看着纪香担忧的神情,心中那沉甸甸的感觉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他握住她的手,入手微凉。他拉着她走进屋内,在矮几旁坐下,才沉声开口: “藤田少佐……是正式道谢。感谢上次利顺德的事。” 纪香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但随即看到龙二脸上并未完全散去的凝重,心又提了起来,不放心的继续问道:“只是道谢吗?那他为何如此郑重地派人来请?” 龙二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直视着纪香,缓缓说道:“不止是道谢。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崭新的证件,轻轻放在矮几上。黑色的封皮上,“大日本帝国宪兵队”的金色字样和象征权力的菊花纹章在光线下异常刺眼。 纪香拿起证件,翻开,看着上面龙二的照片和职务名称,然后惊讶、疑惑地说问道:“宪兵队……缉私顾问?这……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你做什么?”纪香看着龙二的证件感觉到不安心。 龙二的声音低沉,回答纪香说:“负责协助宪兵队检查、甄别药品走私特别是那些不走我们这条‘正规渠道’的货。” 纪香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龙二将直接站到所有走私者的对立面,更深地卷入宪兵队那血腥而黑暗的旋涡中心,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刀。 她犹豫的抓住龙二的手臂,诚恳地劝说道:“龙二君!这太危险了!那些走私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你……” 她欲言又止,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心疼。 龙二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的说:“纪香,别怕。危险……我知道。但藤田亲自开口,这份‘厚爱’,我们无法推辞。” 他拿起那本证件,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封皮,继续说道:“有了它,我们的生意,会更‘名正言顺’,更‘安全’。 宪兵队的招牌,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藤田承诺会亲自知会特高科,以后我们行事会更加便利。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以后在外面,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更加小心。一步踏错,这护身符,瞬间就能变成催命符。” 纪香看着他眼中那份被逼入绝境却又不得不奋力一搏的沉重与锐利,心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却奇异地被一种同舟共济的坚定所取代。 她明白,从龙二接过这证件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更紧密地绑在了一起,绑在了这架由权力和利益驱动的危险战车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依偎进龙二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嘿……我明白了。龙二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会更加小心。你……一定要平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这里。” 龙二环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话语中的决心。 第61章 借刀杀人 庭院里,午后的阳光温暖,将冬日稀疏的花草的影子拉得斜长,空气中弥漫着午后的宁静,却再也无法掩盖这方小院之外,那汹涌而来的、冰冷而残酷的暗流。 他抱紧怀中的纪香,感受着温暖,声音低低说道:“嗯。有你在,我总会回来的。” 阳光透过窗棂,在榻榻米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却驱不散龙二心头的阴霾。 他松开纪香,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庭院中那几株在冬日里略显萧瑟的花草。 日本人整顿药品走私渠道,龙二早就嗅到风声不对,原本找个由头让纪香看家,自己借口“开拓新货源”或“处理老家急事”,去外地避避风头,等日本人折腾完,或者等这条利益链稳定下来再回来,现在彻底成了泡影。 藤田这一手,是把龙二从棋盘边缘直接按死在了风暴眼! 躲?藤田的“厚爱”和那本崭新的、带着宪兵队关防的证件,就是最锋利的铐链。 拒绝或者逃避的下场,龙二想都不用想。特高科的地牢、宪兵队有一百种方法弄死自己。 冲锋在前?得罪人?这是藤田给他安排的宿命! 藤田要的是一条能撕咬、能看家护院的忠犬,一条能替他清扫“野狗”、守护“金矿”的恶犬。 他龙二,就是被选中的那条狗。如果他不吠叫,不撕咬,那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结局只会是被剥皮炖肉。 “得罪谁呢?” 龙二松开纪香,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在津塘走私份额谁最大?当然是李鹤翔和袁三海。 李鹤翔,手握兵权,是津塘伪军的土皇帝,动他?宪兵队都要掂量几分,自己更不会鸡蛋碰石头 袁三海,门徒遍津塘,码头、车行、烟馆、赌场,哪一处没有他的影子?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了他,不等日本人动手,那些地痞流氓的‘意外’就能让自己死上十回! 这两个真正的庞然大物,是藤田都不敢轻易撕破脸的存在,更是他龙二绝对不敢触碰的禁区。 藤田所谓的“整顿走私”,其刀锋所指,根本就不是这些盘踞在津塘食物链顶端的巨鳄。 藤田要清理的,是那些试图绕过他们这条“黄金通道”、或者分润不够“懂事”的中小走私者,是那些不够资格上桌分食的“野狗”。 这俩人不能动,那就联合李鹤翔和袁三海! 得罪人的事让这俩人走前边吧! 找谁开刀呢?就只剩下……那些蹦跶得欢、不知死活的小喽啰了。 龙二脑海中迅速闪过黑市上那几个熟悉的面孔:王麻子,小汉奸,仗着在法租界有点关系,欺行霸市,也倒腾些零散西药,几次三番想绕过纪香株式会社,压他的价;赵四眼,压榨码头上的苦力兄弟,偷偷摸摸从海河上游运些伤药进来,量不大但烦人;还有那个姓孙的,新冒头的愣头青,攀上一个日本商社,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他的地盘附近低价出货…… 龙二猛地转身,眼神灼灼地看向纪香说道:“纪香,替我联系小林少尉。就说我需要尽快了解津塘目前药品走私的‘乱象’,特别是那些扰乱市场秩序、影响帝国物资管控的‘害群之马’。 请他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方便我们……共同为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分忧。” 龙二刻意强调了“扰乱市场秩序”、“害群之马”这些词,这是藤田和特高科最喜欢用的罪名。同时,将小林也拉入“共同分忧”的范畴,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纪香看着龙二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那光芒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种更复杂的、她不太明白的算计。 纪香点了点头:“嘿,我这就去。” 很快,特高科的小林少尉便出现在了纪香株式会社的会客室。 这位年轻的少尉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职业性的、略显刻板的严肃。 小林肃立颔首点头致意,语气平淡对龙二说道:“龙顾问,恭喜高升。” 龙二示意他坐下,说道:“小林少尉客气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新官上任的“责任感”。 龙二看小林坐下以后继续说道:“藤田少佐委以重任,龙二不敢懈怠。这津塘的药品走私,如今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严重影响了帝国物资的管控效率和……我们这条‘正规渠道’的顺畅运行。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的意思,是要尽快整肃风气。” 小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显然对藤田的意图心知肚明的问道:“龙顾问需要特高科提供哪方面的协助?” 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重要的秘密说:“情报!我需要那些跳得最欢、吃相最难看的‘害群之马’的详细情报。比如……”龙二报出了王麻子、赵四眼和孙老板的名字。 小林点头表示同意,龙二就继续说道“这些人,仗着有点小门路,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公然扰乱市场,压低价格,甚至可能……在给某些不该流通的渠道供货!” 龙二巧妙地将打击竞争对手的理由,包装成了“维护帝国利益”和“打击非法流通”。 小林沉吟片刻,特高科确实掌握着这些小鱼小虾的动态。 小林点点头:“明白了。关于这几个人,特高科确实有一些记录。他们的活动范围、惯常交易地点、甚至可能藏匿货物的仓库……稍后我会整理一份概要给龙顾问送来。” 提供这些情报对特高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推动藤田想要的“整肃”,何乐而不为? 龙二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说到:“太好了!有特高科的情报支持,我们行动就有了方向。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谨慎”,“小林少尉,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这个‘顾问’身份虽然响亮,但根基尚浅。直接动手去碰这些人,难免打草惊蛇,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反弹,效果未必好。” 小林微微挑眉,看着龙二:“龙顾问的意思是?” 龙二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我的想法是……分化瓦解,借力打力。 比如这个王麻子,他的货经常进出法租界边缘地带,那片区域……似乎是李鹤翔司令手下某位营长的小舅子在管?若是让李司令那边的人‘无意中’发现王麻子坏了规矩,甚至可能动了司令的蛋糕……那清理起来,岂不是名正言顺,阻力也小得多?” 龙二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赵四眼,靠着码头苦力兄弟吃饭。津塘码头上,袁三爷的威望无人能及。若是让袁三爷知道,他手下的地盘上,有人坏了‘规矩’,私运药品,影响了袁三爷的‘声誉’和……收益,以三爷的手段,清理门户还需要我们宪兵队动手吗?” 龙二看着小林,语气诚恳:“小林少尉,我这么做,一是为了稳妥,避免直接冲突;二是为了……团结。让李司令和袁三爷也参与到‘维护秩序’中来,让他们也感受到藤田少佐整顿的决心,同时也让他们……在这过程中,能分到应得的一份。这样,阻力变小了,功劳变大了,局面也更稳了。您觉得呢?” 小林听着龙二的计划,眼中的刻板渐渐被一丝惊讶和深以为然取代。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被推出来当枪使的“顾问”,心思竟然如此缜密圆滑,懂得利用各方势力来达成目的,还能顺手将功劳和利益分润出去,堵住可能的反弹。 借刀杀人,还毫无痕迹!不沾因果! 这远比直接让宪兵队或特高科出面蛮干要高明得多,也更能体现“掌控”的艺术。 小林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说道:“龙顾问深谋远虑。这个思路非常好。我会将您的想法,连同那份情报概要,一并呈报给吉田科长。我想,吉田科长和藤田少佐都会赞同这种更……有效的方式。” 小林说话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真正的认可,龙二,聪明人啊! 龙二笑呵呵地说道:“那就麻烦小林少尉了!”说着拿出一个信封,推给小林,说道:“小林少尉,我知道您的生日快到了,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信封里是两百美金。 小林一时之间,有点无措。他是底层出身,真没收过礼!但是心里还是想要的..... 龙二看着犹豫的小林,继续说道:“这只是作为朋友之间的心意。以后我们会经常合作。小林君,请认可我这么一个朋友!” 小林不再犹豫,挺胸点头致礼,然后说道:“嘿!龙二桑,我们是朋友!” 龙二心中那块大石稍稍落地。 第一步棋,算是走对了。他巧妙地利用了藤田赋予的“身份”和特高科的“情报”,将真正的屠刀,递到了李鹤翔和袁三海这两个地头蛇手中。 他龙二,只需要在幕后,点一把火,递一把刀,坐看那些碍眼的竞争对手被碾碎。 自己既能交差,又能铲除异己,还能让李鹤翔和袁三海欠他一个“通风报信”和“利益共享”的人情,更能在藤田和吉田面前展示自己的“手腕”和“价值”。 小林离开后,龙二独自坐在会客室里。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半边身子映得发亮,另半边则沉浸在阴影之中。他拿起桌上那份象征身份也象征枷锁的证件,指腹摩挲着冰冷的菊花纹章。 “顾问……”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冷意与野心的弧度,“那就让我这个‘顾问’,好好给津塘的黑市……立立规矩!” 只不过,这规矩,将由别人的血来书写,而他龙二,将是那个在幕后拨动棋子的操盘手。 风暴将至,他必须确保自己站在风暴眼里最安全的位置。 第62章 查抄 李鹤翔在守备军司令部他那间装饰着红木家具、挂着“威震津门”牌匾的办公室里,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上好的碧螺春。 他穿着笔挺的将官呢子军服,胸前挂着几枚不知真假的勋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努力维持着北洋老帅的派头。 副官刘麻子垂手侍立一旁,脸上带着谄媚又精明的笑。 “司令,万花楼那边,关于药品生意的事,媚仙姑娘托人捎话过来了。”刘麻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鹤翔眼皮都没抬,用茶盖轻轻撇着浮沫,鼻腔里哼了一声说:“哦,她怎么说的?” 李鹤翔笃定是龙二服软,派人来谈条件了。 这津塘地界,除了日本人,谁敢不给他李鹤翔面子? 药品这肥肉,他吃定了! 刘麻子带着点为难的语气:“媚仙姑娘昨天见了龙二,提到青药品生意的事。 龙二吓得脸都白了,惶恐万分,他不敢拒绝司令您插手。但是……” 刘麻子说到这,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偷眼觑着李鹤翔的脸色。 李鹤翔眉头一皱说道:“然什么?吞吞吐吐的!” “但是龙二说,这生意乃日本特高科吉田科长亲自督办,宪兵队藤田少佐具体协调。 每一箱药,进出皆有宪兵队火漆印章为凭,规矩森严,不容半点差池。 别说他龙二一个小混混,就是他老头子袁三海袁三爷,都只是跑腿听命的,不敢有丝毫逾越。 龙二的意思……承蒙司令您看得起,这事他真做不了主。”刘麻子念得额头冒汗。 “啪!”李鹤翔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红木桌面上,茶水四溅!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放他娘的狗臭屁!”李鹤翔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笔筒里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他龙二算个什么东西?拿日本人压我?!吉田?藤田?哼!老子跟土肥原将军称兄道弟的时候,他们还在穿开裆裤呢!”他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崭新的马靴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刘麻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说道:“媚仙姑娘还说……龙二爷也是万分无奈,如坐针毡。他言道,若司令真对此生意有兴趣,乃是天大好事,他求之不得。 只是……只是规矩所在,他恳请司令……派位得力副官,持司令亲笔信函,直接去特高科拜会吉田科长,或是去宪兵队与藤田少佐面谈。 只要皇军那边点了头,他龙二这边绝无二话,必定将司令的人当祖宗供着,扫榻相迎,利润分成……都好商量!” “好商量个屁!”李鹤翔几乎要气炸了肺。 名义上他是守备司令,土肥原在的时候,还给他面子,但是其他日本人,尤其是日本军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去拜会特高科一个科长?去求见宪兵队一个少佐? 谁理他呀! 龙二这么说,这简直是把他的老脸按在地上摩擦! 龙二这招“祸水东引”,把他架在火上烤! 不去,显得他李鹤翔色厉内荏,说话像放屁,在道上丢了份儿,以后还怎么在津塘立足?手下那些兵痞子怎么看? 可要是真去了……吉田和藤田那两个鬼子是什么货色? 两人傲得很,每次跟李鹤翔说话,都像是训孙子一样,能把他放在眼里?他们绝不可能松口分利!去了就是自取其辱! “龙二……好个龙二!滑不留手的小泥鳅!还有那个袁三海!装聋作哑的老狐狸!他可是有份子!”李鹤翔咬牙切齿,眼中凶光毕露,“以为攀上日本人,就能躲过老子的手心?做梦!” 刘麻子察言观色,凑上前低声道:“司令息怒。龙二就是小混混,他跟的就是袁三海。这是袁三海想拿日本人当挡箭牌。可咱们……动不了日本人,还动不了他袁三海吗? 袁三海躲着您!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袁三海在英法租界那些暗门子生意,那些仓库码头,还有他那些得力手下……” 李鹤翔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对!老子先砸了袁三海的场子,抓了他的人!我看他露不露面!我看他背后的日本人管不管这些‘小事’!给老子查! 还有那个龙二,龙二就一个小混混,吓唬一下就行!那个袁三海别放过了,他不是津塘最大的青帮头子吗?他手下那个叫‘疤脸’的,听说袁三海挺看重?把他给我‘请’来!好好给他‘松松筋骨’!老子倒要看看,在津塘地面上小混混还敢翻了天!” “是!司令!”刘麻子眼中也闪过兴奋的光芒,立刻领命。 只要抓人拿人,就必须有人捞人,那他这个副官就能赚一笔! 李鹤翔喘着粗气,又补充道:“还有!给袁三海那个老东西递个话!告诉他,他那个什么‘普安协会’的行动部长,还想不想干了? 他手下那几百号虾兵蟹将,老子随时能给他‘整肃’干净! 让媚仙给龙二带话,三天之内,滚到我司令部来磕头认错,把药品生意的三成干股奉上!否则,别怪老子不念‘江湖’情面!” 他阴森森地冷笑着说道:“他们想借日本人的刀?老子就先用他的血,祭祭我的刀!让津塘的猴子们都看看,惹怒我李鹤翔的下场!看看到底谁才是那只该杀的‘鸡’!” 英法租界的清晨,带着一种与日租界截然不同的、略显陈旧的繁华气息。 报童的叫卖声、黄包车的铃铛声、电车驶过铁轨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津塘独有的市井交响。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很快被粗暴地撕裂。 法租界边缘,一条相对僻静的弄堂深处,挂着“鸿升货栈”牌匾的仓库大门紧闭。 这里是袁三海众多“暗门子”生意中的一个,主要周转一些紧俏但非违禁的洋货。 几个伙计正懒洋洋地卸着几箱肥皂。 突然,一阵引擎轰鸣由远及近,三辆罩着帆布篷的军用卡车蛮横地冲进弄堂,急刹停下。 车未停稳,后挡板“哐当”放下,跳下来几十个荷枪实弹的伪军士兵,领头的正是李鹤翔的副官刘麻子。他脸上横肉抖动,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和凶戾。 “给老子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刘麻子一声令下,士兵们如狼似虎地踹开仓库大门,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里面惊愕的伙计。 “军爷!军爷这是干什么?我们是正经生意……”货栈管事慌忙迎上,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枪托狠狠砸在脸上,顿时鼻血长流,栽倒在地。 “正经生意?”刘麻子一脚踩在管事的胸口,狞笑着,“奉李司令手令,查抄走私违禁品!搜!给老子仔细搜!一粒老鼠屎也别放过!” 士兵们如蝗虫过境,粗暴地掀翻货箱,砸开柜子,将里面存放的布匹、香烟、洋火等货物胡乱扔得满地狼藉。 值钱的小物件,如怀表、打火机,则被他们顺手揣进自己兜里。 稍有反抗的伙计,立刻遭到拳打脚踢,哀嚎声、打砸声、伪军的呵斥谩骂声混成一片。 第63章 闹起来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半天里,在英租界、法租界好几处袁三海名下的赌档、烟馆、暗窑子轮番上演。 李鹤翔的军队,像一群失控的疯狗,打着“稽查走私”、“维持治安”的旗号,目标明确地扑向袁三海的产业。 场子被砸,货物被抢,伙计被抓,损失惨重,人心惶惶。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津塘的灰色地带传开。 与此同时,日租界,纪香会社那栋不起眼的西式小楼二楼卧室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龙二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丝绸睡裤,悠闲地靠在一张宽大的摇椅上。 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杯清酒和一碟精致的日式点心。 躲在纪香这里,确实很好,日本女人确实很会伺候人,尤其是纪香,温柔似水、姿势也多、偶尔嘴里蹦出的日语单词,就能让龙二再次兴奋。 龙二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金怀表,眼神却透过窗帘缝隙,投向窗外日租界井然有序的街道。 门被轻轻拉开,穿着素雅和服的纪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套熨帖的西装和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 纪香被滋润后,容光焕发,动作轻柔地将衣物放在一旁,然后跪坐在矮几边,为龙二斟满清酒。 龙二没看纪香,语气平淡地问道:“外面很热闹吗?” 纪香整理着桌面,听到龙二的提问,停下来,对龙二微微颔首,回答说:“嗨咿。李司令的军队,在英法租界行动了。袁三海的几处产业,损失不小。” 龙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酒,然后看着纪香宽松和服下面的春色笑着道:“意料之中。老家伙被戳到痛处,总要跳起来咬几口,才能显出他还没死透。” 他将报纸推给纪香:“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 纪香展开报纸,快速浏览着。 她的目光在几处地方略作停留,然后平静地汇报:“法租界‘鸿升货栈’因涉嫌走私被查封;英租界‘丽都俱乐部’发生斗殴事件,被勒令停业整顿;‘疤脸’……袁三海手下那个得力干将,昨晚在法租界一家赌场被守备军以‘扰乱治安’、‘私藏武器’罪名逮捕。” 龙二的手指在摇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听到“疤脸”被捕。 龙二立刻说道:“哦?疤脸被抓了?有意思。袁三海那老狐狸,现在怕是坐不住了。他那个‘行动部长’手下最能打的爪牙被拔了,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袁三海派人递了消息过来,”纪香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询问您是否在会社。他似乎很着急。” 龙二摇着头说道:“现在不是我露面的时候,等再热闹几天,特高科和宪兵队介入了,我再露面吧。” 现在俩人没打出真火,自己还得看看情况。 日本人给自己‘顾问’的职务,要等这俩人打出火来,自己再出面,才能显示价值。 俩人一个是老军阀,一个是老流氓头子,都是看钱的主,日本人只要出面,这俩就不会闹了! 龙二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纪香,继续说道:“纪香,你就告诉袁三海,说我被藤田任命成为了宪兵队的‘缉私顾问’……缉私队前天就出发去北平查走私,没定下来回来的时间。让他……稍安勿躁。” 他特意在“稍安勿躁”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纪香会意道:“嗨咿。” “还有,”龙二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着纪香,“把李鹤翔砸袁三海的场子、抓他的人、尤其是抓了袁三海的‘疤脸’这事,找个‘不经意’的机会,透露给宪兵队的藤田或者特高科的吉田科长。 就说……李司令的守备军最近在租界活动频繁,动静很大,似乎是在追查什么重要目标,连袁三爷的面子都不给。我担心……会影响我们药品运输线的‘安全’和‘低调’。” 纪香微微抬眸,对上龙二的眼神,轻轻点头说道:“明白了。藤田少佐今天下午会来会社例行检查账目,我会‘顺便’提及。” “很好。”龙二满意地笑了。他走到纪香身边,伸手抚过她光滑的脸颊,动作看似亲昵,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纪香,你说,李鹤翔这条老狗,会不会真的闹大?” 纪香任由他抚摸着,身体没有任何迎合或抗拒,温温柔柔的说道:“李司令很看重所谓的面子。龙二君您的话,通过媚仙姑娘传过去,等于没给他面子。 他不敢直接找特高科或宪兵队,就只能拿您和您老大袁三爷撒气,证明他还有牙。 您躲开了,他就只能咬住袁三爷不放。至于会不会咬到皇军……”她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要看袁三爷……能让他多疼了。” 龙二哈哈大笑,捏了捏纪香的下巴说道:“聪明!真不愧是我的好纪香。看着吧,这出戏,才刚开锣。袁三海那条老狐狸,被逼急了,爪子也是能挠死人的。” ------ ---------- ------ ---- 守备军司令部阴暗潮湿的地下审讯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尿臊气。 疤脸被反绑在一张特制的铁椅子上,身上那件标志性的黑绸褂子已被皮鞭抽得破烂不堪,露出下面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因为痛苦而扭曲着,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往下淌,但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硬是一声没吭。 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气喘吁吁地停下挥舞的皮鞭。 刘麻子叼着烟卷,踱步到疤脸面前,用烟头烫了一下疤脸手臂上的伤口。 一轮的酷刑开始了,惨叫声和皮鞭抽打皮肉的闷响在审讯室里回荡。 疤脸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关于袁三海的核心秘密。 但是其他小混混,可没有疤脸这么硬,他们都是刘麻子问什么说什么........ 袁公馆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袁三海坐在他那张象征着帮派权威的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手下刚送来的损失清单,上面罗列着李鹤翔军队砸毁的几处属于他或与他有干股的场子,以及被抓走的手下名单。 最刺眼的,就是“疤脸”两个字。 “好你个李鹤翔!”袁三海猛地将清单拍在红木茶几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真当老子袁三海是泥捏的?砸我的场子,抓我的人!连疤脸都敢动?!他这是要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 他那个号称“智囊”的师爷,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捻着胡须,忧心忡忡地说:“三爷,息怒。李鹤翔这是被龙二那小子给激的,找不到龙二,就拿我们撒气,逼我们交人、交份子。现在他手里有兵,我们……硬碰硬,吃亏啊。” “硬碰硬?”袁三海眼中凶光闪烁,“老子是津塘青帮老大!李鹤翔给我一点面子了吗?一个靠着日本人赏饭吃的老棺材瓤子!他以为他那个守备军司令的名头就能吓住我?” 他站起身,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客厅里焦躁地踱步说道:“龙二那小子滑得跟泥鳅似的,躲进日租界日本人裤裆底下,屁事没有!妈的,好处他也拿着,黑锅却让老子自己背着!现在疤脸落他们手里了,那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兄弟!不能不管!” 师爷眼珠一转说道:“三爷,李鹤翔要的是药品生意。这事……说到底,根子在日本人那里。龙二不是让我们去找日本人吗?要不……我们真去?” 袁三海猛地停步,瞪了师爷一眼,骂道:“放屁!去找吉田?藤田?那不是自取其辱?日本人定的规矩,能让我们分给李鹤翔?去了也是碰一鼻子灰!反而显得老子怕了,露了怯!” 他喘着粗气,眼神明灭不定说道:“龙二这小子,这招‘祸水东引’玩得是真毒啊!把李鹤翔这头疯狗引到我这儿来了……” 袁三海沉吟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狠绝,继续说道:“他不是想借日本人的刀吗?好!老子也借!他不是说日本人看重这药品生意吗?那老子就让他们看看,李鹤翔这条疯狗,是怎么想咬他们嘴里的肉的!” 袁三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对师爷低声吩咐道:“去,把李鹤翔砸我场子、抓我的人、尤其是严刑拷打疤脸的事……想办法,让宪兵队和特高科‘不经意’地知道。特别是,要让他们知道,李鹤翔砸的那些地方,可都是给皇军‘办事’周转货物用的!他抓疤脸,是想撬开他的嘴,摸清我们给皇军运药的路线和人手!明白了吗?” 师爷眼睛一亮说道:“高!三爷这招妙!日本人最恨别人动他们的东西!李鹤翔这是自己找死!” 特高科的吉田科长,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面前站着两个毕恭毕敬的便衣特务,其中一个,正是纪香会社派来“例行”汇报工作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无意间”提到了守备军最近在租界的大规模行动,以及袁三海手下“疤脸”被抓的传闻。 第64章 愤怒 另一个特务,则是袁三海花了大价钱买通的线人,他“恰好”带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守备军砸毁的几处仓库,里面被抢走的货物中,有部分是准备运往特高科指定地点的“特殊物资”;更重要的是,他们严刑拷打疤脸,逼问的核心问题,直指药品运输的路线和仓库! 李鹤翔要染指药品生意! 吉田旁边站立的小林少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吉田科长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药品这条线的绝对安全和隐秘,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情报的收集和巨大的利益输送。 这个李鹤翔,仗着土肥原将军曾经的“抬举”,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砸场子、抓人、拷问核心机密?这分明是在挑战特高科和宪兵队的权威!是在觊觎帝国军方的禁脔! “八嘎!”吉田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李鹤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支那老狗!他以为他是谁?!” 他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对面前的小林少尉命令道:“立刻!去查证清楚!如果属实……哼!看来,需要让李鹤翔,好好认识一下,在津塘,究竟谁说了算!备车!” 一场由龙二巧妙点燃,借媚仙之口传递火星,最终在李鹤翔的狂妄和袁三海的被迫反击下熊熊燃起的烈火,终于烧到了日本主子面前。 津塘这潭浑水,被彻底搅动起来。 龙二在日租界纪香的寓所里,品着清酒,吃着点心,让纪香解锁了更多姿势......... 纪香觉得留下龙二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龙二的身体素质太好了,自己已经两天没有下床了。 今天必须要去会社了,藤田今天要去商行查账,只是龙二君好像还没尽兴..... 纪香株式会社的账目清晰,一丝不苟。 纪香知道自己定位,从没把自己当老板,纪香株式会社只是特高科和宪兵队的管家,所以账目一直很清晰。 藤田少佐翻看着报表,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冰冷的面具下,是对这源源不断流入宪兵队金库的财富的满意。 例行检查接近尾声,他合上账本,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纪香端着一杯新沏的茶,姿态优雅地跪坐在藤田侧前方,将茶盏轻轻推到他面前。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例行待客之道。 “藤田少佐,请用茶。”纪香的声音温婉依旧,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最近外面……似乎不太平静呢。” 藤田端起茶盏,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说道:“哦?纪香社长听到了什么风声?”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纪香微微低头,仿佛在斟酌词句,声音轻柔的说:“是会社里负责外联的伙计回来时提起的。说李鹤翔司令的守备军,最近在英法租界活动得……格外频繁。 好几处地方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说……还抓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袁三爷手下那位很得力的疤脸兄弟。” 她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藤田一眼,见他依旧不动声色,便继续道:“伙计们都在私下议论,说李司令这次动作这么大,像是在追查什么了不得的目标,连袁三爷的面子都……不太顾得上了。 龙二君刚接手缉私‘顾问’的职务,并不是很清楚状况。所以总有些不踏实,担心他们这样闹下去,万一波及到我们的运输线,影响了药品的‘安全’和‘低调’……怕是要给少佐和吉田科长添麻烦。” 藤田的声音依旧平稳地说道:“李鹤翔……抓了袁三海的人?还是那个疤脸?”说完,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指关节泛出一点白。他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纪香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是的,外面都这么传。”她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对生意可能受阻的担忧,继续说道:“动静着实不小。也不知道李司令到底在查什么,搞得租界里人心惶惶的。” 藤田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壁钟单调的“咔哒”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当然知道李鹤翔在查什么!老东西一向贪得无厌,被土肥原阁下给惯出了毛病! 但他没想到李鹤翔这条老狗会如此疯狂,直接去咬袁三海,还咬得这么狠! 如果说纪香是宪兵队和特高课的明面招牌和管家,还算是光鲜亮丽。那么袁三海只是白手套,后期的脏活、累活,情报收集,打压抗日组织,走私的钱款,都是袁三海在干。 抓人?尤其是抓袁三海的核心手下? 这已经超出了“敲打”的范围,是在赤裸裸地挑衅津塘地下秩序的底线!这个秩序,是宪兵队和特高课确认的! 更关键的是,纪香最后那句“波及运输线”、“影响安全和低调”,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了藤田最敏感的神经上。 药品运输线,是宪兵队和特高科共同的金矿,是维系他们权力和利益的命脉! 任何可能威胁到这条线稳定性的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 李鹤翔这是在玩火!他以为他那个守备军司令的头衔是免死金牌吗? 藤田缓缓站起身,军服笔挺,一丝褶皱也无。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寒芒乍现。 藤田冷声说道:“纪香社长有心了。请放心,你的生意,是特高科和宪兵队所保障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它的运行。这件事,我会处理。” 说完,藤田不再停留,迈着军人特有的、节奏分明的步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纪香株式会社。他需要立刻去找吉田! 几乎在藤田踏入特高科吉田办公室的同时,吉田面前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吉田刚拿起听筒,里面就传来小林少尉刻意压低却难掩震惊的声音: “科长!我们安插在李鹤翔守备军司令部附近的眼线汇报,袁三海的心腹‘疤脸’确实被抓了! 而且……不是简单的拘押,是被直接押进了守备军的地下审讯室!里面……里面传出了刑讯的声音!动静很大!” 吉田的瞳孔骤然收缩,气的喊道:“刑讯?李鹤翔在搞什么鬼?!” 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地说道:“不止如此!科长,我们刚刚交叉印证了袁三海那边‘无意’透露过来的消息。 李鹤翔砸的那几处袁三海的仓库……其中有一个,就是我们上周刚通过袁三海中转、准备运往冀东前线的那批‘磺胺’临时存放点! 虽然那批货已经转移了,但痕迹还在!更重要的是,据眼线拼死传出的模糊口信,李鹤翔的人拷打疤脸时,反复逼问的核心问题……就是药品运输的秘密路线、以及我们在租界内设立的几个安全仓库的具体位置!” “八嘎雅鹿!!!” 吉田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手中的钢笔狠狠砸在桌面上,墨汁飞溅!他额头青筋暴跳,一股被彻底冒犯的暴怒瞬间冲垮了平日的冷静面具。 李鹤翔!这个不知死活的支那老狗! 他不仅公然砸毁与皇军合作的仓库,抓走为皇军办事的帮派核心,竟然还敢动用私刑,妄图撬开疤脸的嘴,获取皇军药品运输的路线和仓库位置?! 第65章 隔岸观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地盘、抢生意了! 这是赤裸裸地在刺探帝国军方的核心机密!是在挑战特高科和宪兵队的绝对权威! 是在觊觎、甚至妄图染指帝国在津塘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命脉! 吉田气的喊道:“李鹤翔!他以为他是谁?!土肥原将军当年抬举他,是让他当一条看门狗,不是让他来咬主人的!” 吉田骂完后声音恢复了冰冷,继续说道:“他想知道药品路线?他想知道安全仓库?他是不是还想知道明天大本营的作战计划?!他这是在找死!找死!” 藤田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刚从纪香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小林汇报的核心内容完全吻合,甚至更加触目惊心! 李鹤翔的疯狂,远超他的预料。 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和吉田共同维护的利益链条,更是对帝国在津塘统治秩序的严重挑衅! 藤田对着吉田说道:“吉田长官,看来,我们有必要让这位李司令阁下,清醒地认识一下自己的位置了。这条老狗,已经疯了,必须立刻打断他的獠牙!” 吉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但眼中的寒光却更盛。 他整理了一下被墨汁弄脏的袖口,动作缓慢而充满压迫感。 “小林!”吉田对着电话厉声命令,“集合特高科行动队!通知宪兵队佐藤上尉,让他带上一个小队,全副武装!立刻!马上!目标——守备军司令部!” “嗨咿!”电话那头传来小林斩钉截铁的回应。 吉田放下电话,看向藤田,藤田说道:“让龙二一块去,他毕竟是我们特别聘请的‘缉私顾问’。趁这件事,让他在津塘立威!让津塘这些混蛋知道,有我们扶持的,认可的,才能是老大!” 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达成了绝对的共识。 吉田恢复了平静,冷笑着说道:“藤田君,说得对,秩序使我们确立的,任何人不能挑战!我们一起去给这位‘司令’阁下,上一课吧。”但其中蕴含的肃杀之意,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藤田肃立颔首,坚定地说道:“嗨咦!”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津塘沉闷的午后。特高科的黑色轿车如同出笼的恶兽,咆哮着冲出大门。 紧随其后的是满载着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日本宪兵的军用卡车。 车轮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目标直指李鹤翔守备军司令部所在地——原英租界工部局大楼。 一场由龙二点燃、多方推波助澜的风暴,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到了狂妄自大的李鹤翔头上....... 日租界,纪香寓所。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寒意。 温暖的卧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麝香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暧昧气息。 龙二只穿着一条丝绸睡裤,精壮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他斜倚在窗边的矮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枚象征宪兵队顾问身份的菊花纹章证件。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腹传来,他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窗帘的缝隙,感知着外面正在上演的风暴。 纪香换上了一件柔和的鹅黄色浴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 她端着一小碟精致的和果子,跪坐在龙二身边,将一枚晶莹剔透的水信玄饼轻轻喂到他嘴边。 “啊……” 龙二顺从地张开嘴,含住那甜糯的点心,舌尖卷过纪香的指尖,惹得她微微一颤,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脸颊飞起红霞。 纪香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说道:“外面……现在一定很热闹吧?”说着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纪香虽然按照龙二的吩咐,成功地将“消息”递到了藤田面前,但风暴的规模和走向,依旧让她感到心悸。 龙二咽下点心,伸手将纪香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浴衣宽松的领口滑落,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光滑上游移,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微微加速的心跳。 龙二低笑一声,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的安慰道:“热闹?是热闹。吉田和藤田,应该马上带着宪兵队,堵在李鹤翔司令部的门口了。如果藤田想明确他们的权威,就会把我叫上一块去。” 他低头,吻了吻纪香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继续说道:“李鹤翔这条老狗,仗着手里有点兵,就忘了自己是谁。砸袁三的场子,抓他的人,还敢动刑逼问……他以为他那点手段能瞒得过特高科?” 纪香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沉稳的起伏,那份不安似乎被他的自信驱散了些许。她仰起脸,迷离的眼眸望着他:“龙二君,你……不怕吗?吉田科长和藤田少佐会不会……” 龙二堵住纪香的嘴,自己顺着纪香的话说道:“会不会怀疑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完,龙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龙二的手指轻轻抬起纪香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纪香,记住,我们做的都是自己该做的。我们只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是李鹤翔自己发疯,坏了规矩,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甚至威胁到了‘帝国的重要物资’。特高科和宪兵队出手整肃,天经地义。至于消息的来源?” 他凑近纪香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说道:“别忘了,消息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 李鹤翔打压袁三海,出动了守备军,声势浩大,你是出于对生意的担忧才告诉藤田的。 你不说,这事早晚藤田也得知道……谁能说得清呢?我们是为了生意,所以才告诉藤田少佐的。” 纪香的身体微微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她明白了龙二的意思。把自己摘干净,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纪香轻轻点了点头:“嘿,我明白了。我只是……担心龙二君。” 龙二痞笑着说道:“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李鹤翔和袁三海那两个老家伙吧。这场风暴过后,津塘的‘规矩’,就该重新立一立了。”他的手掌滑入纪香的浴衣,覆上那片温软滑腻的肌肤,感受着她瞬间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轻颤。 “龙二君……”纪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喘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贴近。 这个男人身上混合着危险与强大的气息,如同最烈的酒,让她既恐惧又沉迷。 她知道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在这乱世旋涡里,只有他的怀抱,能给她片刻的安宁与……炽热。 龙二感受到她的迎合,低笑一声,将人压倒在柔软的榻榻米上。 风暴在津塘的核心地带肆虐,而他龙二,正安然无恙地身处风暴眼最宁静的中心,享受着难得的闲逸。 温暖如春的室内,在两人急促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窗外,传来遥远而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撞击,又像是呵斥。 龙二抱歉的亲了亲纪香,说道:“宪兵队或者特高科来找我了!” ...... 守备军司令部门前,往日里狐假虎威的哨兵此刻噤若寒蝉。 两辆特高科的黑色轿车如同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蛮横地停在司令部大门口,堵死了进出通道。 后面跟着的一辆满载宪兵的军用卡车,车门“哗啦”打开,二十余名荷枪实弹、刺刀雪亮的日本宪兵在佐藤上尉冷酷的手势下迅速散开,呈战斗队形将司令部门口包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枪口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死亡的幽光,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宪兵皮靴踏地的沉重声响和引擎熄火后的余温。 一个守备军的军官试图上前阻拦冲进来的人,于是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守备军司令部!你们……”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名凶悍的宪兵曹长用枪托狠狠砸在肚子上,惨叫一声弯下腰去。 日军一个上尉按着腰间的南部手枪,眼神如刀,用生硬的中文厉声喝道:“滚开!宪兵队执行军务!阻拦者,格杀勿论!”他身后的宪兵立刻挺枪上前,刺刀在阴沉的午后闪着寒光。 守备军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和日本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气震慑住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少,但面对武装到牙齿、代表着日军最高军事警察权威的宪兵队,气势上瞬间矮了半截。 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握枪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特高科轿车一个急刹,停在大楼台阶下。 第66章 贬斥 吉田科长和藤田少佐几乎同时推门下车。 吉田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白手套纤尘不染,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 藤田则是一身标准的宪兵队军服,军帽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那份肃杀之气比平时更盛十倍。 小林少尉紧随吉田身后,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龙二恶趣味的想着,要是现在安排人打了吉田的黑枪,估计李鹤翔就死定了! 是的,龙二也到了,他穿着崭新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厚实的大衣,胸前别着那枚崭新的宪兵队徽章。 龙二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稍远处宪兵队佐藤上尉的身侧,表情平静,眼神却异常专注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又像一个等待验收成果的猎人。 佐藤上尉看到了龙二,微微点头示意。 佐藤很喜欢龙二,因为他俩仅仅认识了半个月,已经收到很多龙二给的礼物,龙二甚至打听了自己全部家人的生日。 找个理由就送英镑、美金甚至小黄鱼...... 佐藤看着龙二,想到最近收到的英镑美金和金条,讨好地安慰他说道:“不用怕,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这次来守备军,主要是为了贬斥李鹤翔!” 吉田和藤田无视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无视那些惊惶失措的守备军士兵,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目不斜视地踏上台阶,径直向司令部大楼内走去。 佐藤上尉和小林少尉立刻带人护卫左右,强行分开挡路的守备军士兵。 大楼内,气氛更加压抑。 走廊里站满了神情紧张的守备军军官和士兵,但无人敢上前阻拦这队煞神。 吉田和藤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标明确地走向位于大楼深处、李鹤翔的司令办公室。 办公室厚重的红木大门紧闭着。吉田连门都懒得敲,对佐藤使了个眼色。 佐藤会意,猛地一脚踹在门锁位置! “砰!”一声巨响!结实的门板应声而开,重重撞在墙壁上。 办公室内,李鹤翔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显然已经接到了报告。 他身边站着几个心腹军官,个个如临大敌。 看到破门而入的吉田和藤田,以及他们身后杀气腾腾的宪兵和特务,李鹤翔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强行压下的愤怒取代。 “吉田科长!藤田少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李鹤翔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带兵擅闯我的司令部?太没有礼貌了!我要向土肥原将军……”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李鹤翔色厉内荏的咆哮! 吉田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李鹤翔提到“土肥原”名字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用尽全力狠狠地扇在了李鹤翔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写满惊愕的老脸上! 这一巴掌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极致的羞辱! 李鹤翔被打得一个趔趄,脑袋猛地偏向一边,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乱下来,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红指印,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还算客气的特高科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八嘎!”吉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李鹤翔!收起你那套把戏!土肥原将军的名字,不是你这条老狗能提的!” 吉田这一记响彻司令部的耳光,如同抽在所有守备军军官的心尖上。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李鹤翔粗重的喘息和捂着脸颊的屈辱姿势。 他精心维持的“司令”尊严,在这一巴掌下碎得满地狼藉。 “吉田!”李鹤翔的声音因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嘶哑变形,“你们……你们敢打我?!这里是守备军司令部!我是司令!我要向……” 谁都看出了这是李鹤翔最后的挣扎,色厉内荏! 此时藤田少佐往前走,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脆响,阻止了李鹤翔继续说下去。 藤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守备军士兵耳中地说道:“李鹤翔,身为津塘守备司令,帝国赋予你维持地方治安、协助皇军的职责!你呢?不思维护治安,协同皇军,反而纵容部属,在津塘肆意妄为,砸毁商铺,抓捕良民,动用私刑!谁给你的权力?!是谁允许你,李鹤翔,像土匪一样在皇军治下的津塘横行?!” 等藤田说完,吉田继续说道:“那个叫‘疤脸’的,现在就在你的地牢里,生不如死!拷问他什么?嗯?!”吉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逼问他为皇军运输物资的秘密路线!刺探帝国军方的核心机密!李鹤翔,你好大的狗胆!你是想出卖皇军吗?!” “我……我没有!”李鹤翔终于找回了一丝声音,嘶哑地辩解,带着绝望的惊恐,“我只是在查走私!是袁三海他们……” 李鹤翔只是好面子,他不是傻子,如果跟‘抗日’有关联的话,藤田和吉田可以当场杀掉他。 “查走私?”吉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断了李鹤翔苍白的辩解。 他优雅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扇耳光的那只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这个动作充满了极致的轻蔑,比任何辱骂都更让李鹤翔无地自容。 “李司令,”吉田的声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你查的‘走私’,砸毁的仓库,恰好存放着帝国特高科的重要物资。你拷打逼问的‘犯人’,恰好掌握着为皇军服务的运输路线。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说完,吉田微微倾身,白手套隔着空气几乎要点到李鹤翔的鼻子上,声音压得极低,冷冷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这条老狗,闻到了肉味,就敢把爪子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妄图从主人嘴里抢食了?” 李鹤翔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吉田的话语彻底剥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将他内心深处那点贪婪和狂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钉死在耻辱柱上。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屈辱,李鹤翔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双手死死撑住了桌沿。 李鹤翔现在很后悔,不应该看到钱就上的,那毕竟是日本人的钱。 藤田等吉田刚刚训斥完李鹤翔,然后眼神锐利的目光扫过李鹤翔身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军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说道:“你们!身为帝国扶持的军官,不思约束部下,反而助纣为虐!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帝国?还有没有军法?!” 藤田杀人诛心,这是鼓励李鹤翔的部下,不要听盲目李鹤翔的命令! 军人不服从命令,那还是军队吗? 那几个军官被藤田的目光刺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却连大气都不敢喘,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司令被打,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有什么比这更屈辱? 第67章 立威 藤田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鹤翔,轻蔑地说道:“李司令,你好自为之!关于你滥用职权、破坏秩序、涉嫌拷问皇军机密的行为,宪兵队和特高科会展开详细调查!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解除李鹤翔司令职务,禁足司令部,暂由副司令张永祥代理——”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军官,“你们听好!没有命令,调查期间任何人不得和李鹤翔接触!” 藤田光明正大的分裂守备军,让李鹤翔和他的副手,轮流管理。 这一个部队两种声音,两种派系,就会消耗与内斗。而裁判就是宪兵队! 这道命令如同死刑判决,立刻让李鹤翔垂头丧气。 他身体晃了晃,彻底瘫软在宽大的皮椅里,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那几个心腹军官更是面无人色,连看都不敢看吉田和藤田一眼。 禁足!软禁!这等于彻底剥夺了李鹤翔的权力! 张永祥虽然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他野心也不小...... 藤田是宪兵队少佐,吉田是特高科的科长,他俩的职权都能对本地伪军进行管理。 这个命令没办法违抗! 藤田的目光再次转向门口,这次直接落在了龙二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龙二立刻挺直腰背,脸上瞬间切换出被委以重任的肃穆与忠诚,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走到藤田和吉田身侧,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而顺从。 藤田满意地点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宣告的意味地说道:“诸位!为了彻底整肃津塘治安,打击不法走私,尤其是危害帝国利益的药品、军需物资走私,宪兵队特此聘请龙二先生,担任外勤特聘顾问!” 藤田微微侧身,把龙二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继续说道:“龙顾问将全权负责居中联络津塘缉私队、宪兵队及特高科,利用其丰富的渠道经验与人脉,甄别、打击一切绕过帝国管控、扰乱市场秩序的非法走私活动!特别是那些,妄图挑战‘纪香’株式会社这条帝国唯一认可的正规渠道的管制药物!” 藤田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继续说道:“自即日起,龙顾问代表宪兵队与特高科的共同意志!他所到之处,如宪兵队亲临!他所查之事,皆关帝国利益!任何部门、任何人,胆敢阻挠龙顾问执行公务,或对其指令阳奉阴违——” 藤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瘫软的李鹤翔,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守备军军官,扫向门外每一个惊惧的士兵,一字一顿地最后说道:“一律视为通敌抗命!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军法从事!绝不姑息!”佐藤上尉和小林少尉几乎同时厉声重复,身后的宪兵和特务猛地挺枪,“咔哒”一片子弹上膛的脆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开! 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冰冷刺骨。 龙二在藤田话音落下的瞬间,对着藤田和吉田的方向,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声音洪亮清晰地说道:“龙二谨遵藤田少佐、吉田科长钧令!必当竭尽犬马之劳,维护帝国利益,整肃津塘秩序,不负所托!”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头颅深埋,将那份被赋予的、带着血腥味的“权威”表现得淋漓尽致。 藤田看着眼前这头被自己亲手套上项圈、拴上锁链的“忠犬”心中升起一丝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吉田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龙二的表态。 随即,他不再看瘫在椅子上、如同死狗般的李鹤翔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令人厌恶的垃圾。 吉田对藤田说道:“藤田君,此地污秽,不宜久留。”说完,便率先转身,白手套依旧纤尘不染,步伐从容地向外走去。 藤田最后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鹤翔,然后利落地转身,军靴踏着冷酷的节奏,跟上了吉田。 佐藤和小林立刻指挥宪兵和特务,如同潮水般护卫着两位长官,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沉重的皮靴声在走廊里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 龙二直起身,脸上那副谦卑恭顺的表情瞬间还是带着。 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李鹤翔,龙二走到跟前躬身行礼才走。 而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李鹤翔“司令”,此刻如同一只被拔光了毛、等待宰杀的老公鸡。 看着龙二对自己躬身,没做任何表示。 龙二表面恭敬,心中却只有的嘲讽: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主子赏你块骨头,你就是条看门狗;敢龇牙,立刻打断你的脊梁! 他没再停留,转身,跟随着宪兵队的队伍,大步离开了这个充斥着失败者绝望气息的司令部。 门外,冬日午后的阳光惨白地照在冰冷的街道上。 吉田和藤田已经坐进轿车。 龙二在佐藤的示意下,登上了后面一辆宪兵队的卡车。 卡车引擎轰鸣着启动,卷起一阵烟尘。 龙二坐在车厢里,背靠着冰冷的车壁,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象征“顾问”身份的冰冷徽章。 车窗外,守备军司令部那栋灰暗的大楼在视野里迅速后退,最终消失。 喧嚣远去,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宪兵们沉默的呼吸。 龙二闭上眼,感受着卡车行驶带来的微微颠簸。 佐藤坐在龙二旁边,他兴致很高笑着道:“龙二君,恭喜!” 龙二知道佐藤是好心,笑着回应道:“谢谢,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只是佐藤上尉,以后还要你多多提携和帮忙。我毕竟是小人物,津塘水太深,我就算谨小慎微,也难免会得罪大人物。” 佐藤笑着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守备军,除了副司令张永祥和宪兵队藤田少佐关系很深。我想其他人不敢故意为难你的!” 刚被提拔的副司令张永祥,是开平武备学堂改名的保定军校出来的,还有留日学习的经历,算是李鹤翔的小师弟也和日本人攀得上关系。 听佐藤的提示,龙二就知道张永祥一定早就瞒着李鹤翔,跟宪兵队勾结在一块了。 可能张永祥本身就是宪兵队安插在守备军的眼线! 龙二想了想,接着问道:“佐藤君,藤田少佐他真的会处置李鹤翔吗?” 佐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估计只是暂时停职,李鹤翔毕竟还是有影响力的!而且我听说,土肥原将军督促津塘这边招降吴佩孚。李鹤翔和吴佩孚曾经是开平武备学堂的同学.....” 吴佩孚就是直奉大战的直系首脑,曾任‘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他的影响力要比李鹤翔大得多。 龙二听到这,立刻制止佐藤继续说下去,招降吴佩孚这是日军的计划,还没实施,属于机密。 龙二说道:“佐藤君,这种计划,我是不应该知道的。” 佐藤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说道:“没事,已经在执行这个计划了。很快就会公开!” 但两人还是就此停止了交谈。 龙二知道历史上吴佩孚没有投靠日本人,所以不打算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吴敬中。 但是李鹤翔没有被彻底搞下去,就不要得罪他,毕竟他手里有军队。 幸好这次的事是袁三海站在了前面跟他打擂台。 自己明天去一下万花楼,找一下媚仙姐,做为李鹤翔的义妹,可以通过媚仙给李鹤翔传话,告诉他,日本人还会重用他,让他不要过于颓废,提前示好。 龙二在车内想着自己的处境,他利用藤田和吉田的刀,斩断了李鹤翔伸向药品生意的爪子,也借势狠狠打击了袁三海的气焰,暂时稳固了自己的位置。 直到此刻,龙二知道对自己所有的生命威胁,暂时没有了,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乱世挣命是真难! 卡车驶入日租界,街道似乎变得“干净”而“有序”了些。 龙二睁开眼,望向车窗外掠过的、挂着膏药旗的建筑物,眼神深邃如寒潭。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车窗上凝成一小片模糊的水雾。 前一阵子的自己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平衡。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生死在一线之间的感觉,龙二再也不想体会了。现在只要吴敬中那边没什么安排,他不会在主动接触,先苟起来吧! 第68章 权力、金钱与欲望 津塘城的冬夜来得早,夜色刚开始,万花楼就已经华灯亮起。 暖香阁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窗棂缝隙透进的寒气。 媚仙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手中珐琅烟杆里飘出袅袅青烟,慵懒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事。 贴身丫头莲儿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敬畏,低声禀报说道:“姐姐,刚得的信儿,龙二爷……哦不,现在是龙顾问,回来了!听说宪兵队的车亲自送到街口,连守备军门口站岗的丘八见了那车牌子,都赶紧缩脖子让道!” 媚仙捏着烟杆的手指微微一顿,烟锅里的火星暗了暗。 她没抬眼,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听不出情绪。 莲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神秘说道:“外头都传遍了!说龙顾问今儿个跟着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直接杀进了守备军司令部! 李司令……李鹤翔被当众扇了嘴巴子!官儿都给撸了,现在被软禁在司令部里,跟坐牢没两样! 龙顾问就站在边上,威风得很,宪兵队直接发话,往后龙顾问的意思,就是宪兵队和特高科的意思!谁不听,军法从事!” 烟杆被轻轻搁在了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媚仙终于抬起眼,那双平日里媚意流转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审视。 李鹤翔是她义兄,往日里是她最大的靠山之一,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这一切的推手之一龙二,此刻权势正盛,她需要重新评估与他的关系。 媚仙的声音有些发紧的问道:“当众……打了李鹤翔?” 李鹤翔,她的义兄,津塘名义上的土皇帝,竟然被日本人像教训一条不听话的老狗一样当众折辱? 而龙二,那个她曾觉得不过是运气好、攀上了日本娘们的小混混,竟真攀上特高科和宪兵队,从死里逃生,到现在的安然无恙,甚至日本人为他出面立威! 莲儿用力点头,回答道:“千真万确!媚仙姐,消息是从守备军里传出来的,错不了!都说龙顾问如今是津塘这个!”她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媚仙沉默了。 暖阁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她重新拿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入肺,似乎才稍稍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龙二……龙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完全看不透这个曾在她榻上放肆折腾的男人。 正思忖间,暖香阁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中带着点惯有的痞气。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清寒的龙二走了进来。 他脱去外面深色的大衣,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西装,胸前那枚崭新的、带着菊花纹的宪兵队顾问徽章。 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江湖气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的沉稳,一种手握权柄后不自觉流露的锐利与掌控感。 媚仙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牢牢钉在了那枚刺目的徽章上。 她脸上瞬间堆起惯常的、风情万种的娇笑,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媚仙一见是龙二,声音拉得又娇又长,带着三分调侃七分试探,说道:“哟!这不是我们津塘卫新出炉的‘缉私顾问’龙二爷吗? 如今可是攀上了真佛,身价百倍了呀!怎么着,这深更半夜的,不去伺候您那日本娘们纪香社长,倒想起我这老帮菜来了?” 她故意提起“纪香”,想刺探龙二的反应,也想找回一点心理上的平衡——仿佛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这身虎皮,终究是借来的。 龙二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走到榻边坐下,大手习惯性地就往媚仙裹着绸缎的腰身上揽。 直到揉搓的媚仙娇喘吁吁,龙二才痞笑着说道:“瞧媚仙姐这话说的,酸溜溜的。纪香那是生意伙伴,你才是我心尖儿上的肉。” 他凑近媚仙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热气,继续说道:“再说了,没有媚仙姐你帮忙,我这次就躲不开了。李鹤翔要是一开始拿我出气,我还真得受着!” 媚仙被他揽着,象征性地扭了一下,没挣脱,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手指隔着薄绸摩挲。 听到他提起李鹤翔,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龙二话里的“帮忙”,又让她心头那点被权势冲击的失衡感稍稍抚平——至少,他还记着这份情,承认她的作用。 媚仙用指尖戳了戳龙二的额头,嗔道:“少来这套油嘴滑舌!以前只当你是个不要命的浑小子,有点小聪明。 如今看来,姐姐我真是走了眼,龙二爷您这是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啊! 连李鹤翔都栽你手里了,往后这津塘卫,谁还敢不给你龙顾问面子?” 她的话半真半假,带着由衷的感慨和后怕。 当初龙二让她传话给李鹤翔时,她只觉得这招“祸水东引”够狠够滑头,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能引动宪兵队和特高科联手雷霆一击,直接把李鹤翔从云端打落泥潭! 这份借势、造势、最终掌控局势的心机和手腕,让她心惊,更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龙二嘿嘿一笑,手上用力,把媚仙更紧地搂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沉水香,痞笑着说道:“面子?那都是虚的。没媚仙姐你在后头帮我兜着,我龙二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正经,“这不,刚得了点小权,就想着怎么报答姐姐你了。” 媚仙挑眉,斜睨着他说道:“哦?龙顾问打算怎么报答?不是用你那‘顾问’的大权,给我万花楼保护吧?让后让我吃不住劲!” 龙二嗤笑一声说道:“那些虚的能值几个钱?”然后龙二凑到她耳边,诱惑着说道:“媚仙姐,你这里三教九流,达官显贵,消息最是灵通。以前你卖消息给我,那是单次买卖。现在,我想跟你做笔长久的、更实在的生意。” 媚仙的心跳快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说来听听?” 龙二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说道:“我让老陈找过你了,说过黑市可以和你联合做生意。 如今顶着这‘缉私顾问’的名头,手里能过的‘货’,可不止药品了。 宪兵队查抄的东西,五花八门。查得紧的,像西药、军需,那得充公。 但有些东西……比如查封的烟土、扣下的紧俏洋货、甚至是一些来路不明但值钱的古玩字画,操作空间就大了。” 他手在媚仙抚摸,声音充满了诱惑地说道:“这些东西,按规矩得进宪兵队的库房落灰,或者便宜处理。但我可以想办法,把其中一部分‘损耗’掉,或者‘低价处理’出来。 媚仙姐你这边客人多,路子广,什么紧俏货都有人要。我按出货价给你,你转手加点价卖出去……这中间的差价,不比你在客人耳边套几句话来得快、来得稳当?” 媚仙的呼吸明显一窒!烟土!紧俏洋货!古玩字画! 这些都是津塘黑市上硬得不能再硬的硬通货!利润空间巨大! 以前她万花楼也能弄到一些,但量小价高,还要担风险。如果龙二真能利用他现在的职权和渠道,稳定地提供这些货……那简直就是给万花楼开了条直通金山的水渠!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妩媚的慵懒尽褪,只剩下商人的精明和狂喜着说:“龙二!你……你说真的?!”连称呼都忘了带“爷”。 龙二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狐狸,说道:“我龙二什么时候骗过媚仙姐?只要姐姐你这边把客人需求摸准了,列个单子,我尽量安排。咱们互利互惠,细水长流。” 媚仙猛地坐直身体,反手一把抓住龙二的手腕,按在自己身上,娇笑着说道:“好!好一个细水长流! 龙二!姐姐我以前只佩服你床上功夫了得,如今才知道,你这脑子……才是真正的‘津塘第一’!” 她这话发自肺腑。能攀上日本人已是本事,攀上后还能反客为主,借势生财,将权柄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这份心计和胆魄,津塘找不出第二个! 她看着龙二,眼神热辣辣的,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龙二顺势将她重新拉倒,翻身覆上,说道:“什么津塘第一,”龙二说着大手熟稔地探入她松散的衣襟,感受着那丰腴的温软,坏笑道:“我这‘津塘第一鸟人’的名号,不还是姐姐你给传出去的?今晚,就让姐姐再验验货,看看我这‘鸟人’的本事,有没有跟着官位一起涨?” 暖香阁内,炭火噼啪。 媚仙的惊呼和笑骂被堵了回去,化作细碎的呜咽。 锦榻摇曳,薄纱轻颤,靡靡之音再起。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除了情欲的炽热,更掺杂了利益捆绑的紧密和一种对强者的由衷驯服。 摇曳的灯光下,无声地见证着这权力、金钱与欲望交织的津塘夜。 第69章 安抚 暖香阁内,锦帐低垂,暖融如春。 龙二斜倚在堆叠的软枕上,一手揽着媚仙汗津津的雪腻肩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捻着她的丰腴。 媚仙伏在他怀里,像只餍足的猫儿,脸颊上红晕未褪,呼吸依旧带着几分急促后的娇慵。 媚仙丰腴的身躯紧贴着龙二,感受着那强健胸膛下沉稳的心跳。 方才的疾风骤雨抽空了她所有气力,只剩下慵懒的余韵和一丝被彻底征服后的驯服。 她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龙二紧实的腰侧画着圈。 龙二痞笑着说道:“媚仙姐,歇够了没?有件正事,得托你办。”龙二说着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犹带春情的妩媚脸庞,“ 媚仙睁开眼,媚眼如丝的嗔娇嗔着说道:“你真是牲口!刚折腾的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又要指使我?龙顾问,您这官威,都耍到姐姐榻上来了?”话虽如此,白皙的身子却更往他怀里偎了偎。 龙二低笑一声,凑过去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说道:“疼你还来不及,哪舍得耍官威?是真有要紧事,关乎你我,也关乎你那义兄李鹤翔。” 听到“李鹤翔”三字,媚仙眼底的慵懒瞬间褪去几分,染上了一层复杂的忧色。 她那个不可一世的义兄,今日在司令部被当众掌掴、夺权、软禁的消息,早已如野火般烧遍了津塘。 她看着龙二,等待下文。 龙二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滑下,感受着那绸缎般肌肤下的温软,语气却沉了下来说道:“李鹤翔这次栽得狠,脸面、权柄都丢了,心里头那股邪火,怕是能烧了半个津塘卫。 他不敢恨日本人,但真敢恨死袁三海,但对袁三海这个‘始作俑者’……嘿,怕是恨不得扒皮抽筋。到时候一定会连累到我的,我毕竟是袁三海的门人。” 媚仙心下一凛,龙二说得没错。 李鹤翔睚眦必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对袁三海有机会报复,他肯定不会放过,龙二这个曾经他眼中的“小混混”,如今踩着宪兵队光环的“顾问”,也绝对是他最想撕碎的泄愤对象。 媚仙的声音也认真起来,说道:“那……二爷的意思是?” 龙二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上爱抚着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李鹤翔手里还有几千条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他现在被藤田按住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死灰复燃? 跟他硬顶着,就算有宪兵队的牌子,也难免被暗地里下绊子,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看着媚仙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所以,得劳烦媚仙姐,寻个合适的机会,悄没声地去看看你那义兄。带个话,就说我龙二……并非有意与他为难。” 媚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要向他低头?” 龙二嗤笑一声说道:“给他低头?那倒不至于!是给他个台阶下,也是给我们自己留条后路。你告诉他——” 龙二凑到媚仙耳边,声音低沉的说道:“第一,这次的事,是袁三海那老狐狸不甘心被敲打,在背后捅刀子,把他在租界的仓库和拷问疤脸的事,添油加醋捅给了特高科和宪兵队! 日本人最恨别人动他们的奶酪,这才雷霆震怒。 我龙二,不过是被藤田少佐临时拉去站台的,身不由己。” 媚仙心领神会,这是把袁三海彻底卖出去当挡箭牌,也淡化龙二在其中的“主动性”。 “第二,”龙二继续道:“日本人没想真弄死他。土肥原将军那边……还有大事要用到他这种在旧军人里有声望的人。 我隐约听到风声,是关于招降他老同学的!土肥原将军需要像李司令这样,跟各个大帅有同窗之谊、能说得上话的人出面牵线搭桥! 这才是真正在日本人面前立大功、重新得势的机会!比盯着药品这点蝇头小利强百倍!” 招降各个大帅?!媚仙心头剧震!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若日本人真让李鹤翔去办这件事,转眼他就能翻身,再次得到重用! 龙二抛出的这个诱饵,分量太重了!足以让失魂落魄的李鹤翔重新燃起希望! “第三,”龙二的手掌重重按在媚仙滑腻的腰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替我传个心意。就说我龙二知道李司令这次受了委屈,心里过意不去。 万花楼和我,咱俩这边的生意,送他三成份子,司令给家里姨太太添置点体己!咱们也出点力!算是让司令以后对我多照顾。” 这是赤裸裸的金钱安抚,也是展示实力。潜台词是:我龙二现在有钱有势,愿意花钱买平安,也愿意与你共享富贵。 媚仙消化着龙二的话,心中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简单的带话? 这是给李鹤翔送去了一线生机、一个天大的翻身机会,还有实打实的利益! 龙二这一手,既撇清了自己,卖了袁三海,给了李鹤翔台阶和希望,还展示了自己的能量和“诚意”,更埋下了日后可能合作分利的伏笔!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眼神明亮自信,智珠在握的气势真的很有魅力。 现在的龙二,已经算是在津塘上桌了,此刻他手中握有的、足以搅动津塘风云的权柄。 媚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曾在她身上肆意驰骋的男人,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在她暖香阁寻求庇护的小混混。 他是津塘夜色里悄然崛起的枭雄,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却又懂得在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该抛出诱人的饵。 “明白了?”龙二见她久久不语,手指在她腰间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媚仙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重新绽开那颠倒众生的媚笑,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说道:“二爷放心,话,我一定带到。保管让我那义兄,听出您的‘诚意’来。” 她主动凑上去,在龙二唇上印下一个带着讨好意味的吻,声音又软又糯的说:“只是……二爷,您这心思,也太深了些。姐姐我现在看着你,心里头都直打怵呢,身上还吃不住劲。” 龙二哈哈一笑,翻身再次将她压住,大手熟稔地探入那松散的衣襟,感受着掌下的丰盈与温软,眼中欲望再次升腾说道:“打怵?那媚仙姐,我可得好好‘安抚安抚’你这颗脆弱心了……” 话音未落,便低头噙住了那微启的红唇,将媚仙的娇呼尽数吞没。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纱帐上激烈交叠的身影,靡靡之音再起,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征服与被征服、依附与掌控的复杂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 媚仙再次瘫软如泥,连指尖都动弹不得,沉沉睡去。 龙二也神清气爽,抱着媚仙安稳的睡了起来。 第70章 宣告 清晨七点,天光微熹。 龙二被怀里的温香暖玉给叫醒了。 媚仙顾不上疲惫,推着龙二说道:“二爷,快点起来吧,今早我送你出门。” 龙二疲懒的打个哈欠,看着昨晚求饶的媚仙,一脸被滋润后的神采奕奕,忍不住要再上手。 媚仙看着还要做怪的龙二,把他的手从胸前推下去,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说道:“二爷,今天走正门,必须这个时间走。我给你收拾好,精精神神的出门!” 龙二疑惑地说道:“媚仙姐,撵我走啊。昨晚还喊爸爸的都是假的?你真是穿上衣服不认账。” 媚仙边起床,一边拍了一下龙二的胸膛说道:“少胡说,我是为了让你在万花楼露一面,让人知道你龙二爷是我媚仙的靠山。 让那些看着我义兄李鹤翔倒霉,就想打我万花楼主意的混蛋,也收手!” 龙二一听,明白了过来,李鹤翔倒了,但那些曾依附于他、或被他压制的蛇虫鼠蚁,闻到血腥味,难保不会扑上来撕咬。 万花楼这块肥肉,又沾着李鹤翔义妹的身份,自然首当其冲。 龙二利落的也起床,说道:“明白了。是该让他们瞧瞧,万花楼可不是一个人在撑腰!” 媚仙见他领会,脸上笑意更深,带着一种被庇护的安心,手脚麻利地叫来莲儿伺候龙二梳洗。 其中龙二那枚别在领口的菊花纹徽章,媚仙特别用手正了正。 媚仙站在龙二身后,看着镜中人,说道:“好!精神、大气!走吧,二爷。让他们开开眼。” 万花楼通宵达旦的喧嚣已经散尽。 只那些真正位高权重、需要顾忌脸面的客人,早已在更深夜重时悄然离去。 此刻从正门陆续走出的,多是些中不溜的人物——小有身家的商贾、报社的笔杆子、巡警队的小头目、或是些混得脸熟却上不得大台面的帮派中层。 媚仙选在这个时辰,带着龙二,从万花楼平日里贵客出入的正大门,昂然而出。 龙二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面罩着黑呢绒大衣。 胸前,那枚宪兵队顾问徽章被他刻意亮着。 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池塘。 那些刚踏出大门、还在揉着惺忪睡眼、或低声抱怨宿醉头痛的客人们,动作瞬间凝固了。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胸前那枚徽章,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带着巨大惊诧的窃窃私语: “嘶……那不是龙二爷吗?他…他怎么从正门出来了?” “龙二爷!看见那徽章?宪兵队的顾问!我的老天爷,昨天道上传的都是真的?” “昨儿个守备军司令部的事是真的!李司令真栽了!他…他这算是登堂入室了?” “万花楼的后台……除了李鹤翔,现在又多了这位爷?媚仙姐这路子……” “看那徽章!我的娘咧!以后在津塘,这位爷的话,怕是比巡警局的局长还管用!” 龙二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缓缓扫过门前一张张或惊愕、或敬畏、或谄媚的脸。 他迈步走下台阶,步履从容。 龙二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哟,王老板,早啊!昨夜手气如何?” 他走到一个穿着绸缎马褂、面色有些发青的洋行买办面前,熟稔地打着招呼,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街头偶遇。 那王老板受宠若惊,腰瞬间弯了下去,脸上堆满笑容:“托二爷…不,托龙顾问的福!小赢,小赢!您这是…刚忙完?” 他眼神瞟向万花楼大门,又飞快地收回,满是探究和敬畏。 龙二哈哈一笑,不置可否,拍了拍王老板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对方身体一颤:“忙点正事。王老板生意兴隆啊!” 王老板连连点头哈腰。 他又转向旁边一个穿着皮袄、眼神精明的黑市商人:“老赵,听说你新弄到一批法兰西的香水?货色不错的话,给媚仙姐留几瓶,价钱好说。” 那老赵是专门倒腾洋货的,闻言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腰弯得比王老板更低回应道:“龙顾问您放心!最好的货色,头一份儿就给媚仙姐送来!包您满意!” 龙二点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嗯,懂事。” 一个夹着公文包、戴着眼镜的报社记者,壮着胆子想上前搭话说:“龙顾问,我是《津门日报》的,关于昨日守备军……” 话未说完,龙二瞪了他一眼,那记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后面的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龙二嘴角看着他受到了惊吓,反而笑起来安慰道:“这位记者朋友,大清早的,还是多报道些民生,少打听些捕风捉影的事,免得惹祸上身。” 记者脸色煞白,连声道歉,仓惶退开。 最后,龙二的目光落在门口一个穿着巡警制服、肩章显示是个小队长的人物身上。 那巡警队长正紧张地搓着手,见龙二看过来,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讨好:“龙…龙顾问!早!您…您辛苦!” 龙二停下脚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巡警队长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龙二伸手,替他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帽檐,动作随意得像对待自家小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人耳中:“李队长,这片地面儿,治安还行?” 李队长身体绷得笔直,声音洪亮却带着颤音:“报告龙顾问!有…有您坐镇,有皇军威势,治安…治安绝对没问题!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 “嗯。”龙二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手指在他肩章上轻轻弹了弹,仿佛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尽心就好。万花楼这里,是津塘的门面,也是媚仙姐的地方。媚仙姐跟我,还有李司令,都是朋友。以后多照看点,别让不长眼的东西来扰了清净。明白?” 李队长头点得像鸡啄米,忙不迭的答应道:“明白!明白!绝对明白!” 李队长腰快弯成了九十度,继续说道“龙顾问您放心!有小的在,万花楼绝对安全,绝对清净,保证没不长眼的进来捣乱!” 他鞠躬时,腰间的枪套磕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显得格外滑稽,却无人敢笑。 龙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会身后那些或敬畏、或恐惧、或复杂难明的目光。 龙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那是佐藤上尉特意给他调用的宪兵队车辆,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等候。 他弯腰上车,动作利落。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视线。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万花楼门前那片小小的、却仿佛经历了地震的区域。 那些留在原地的客人们,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龙二最后那句“媚仙姐跟我,还有李司令,都是朋友”,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心头。 李鹤翔虽然栽了,但龙二在公开场合,依然承认这份“交情”,并且将自己与媚仙、与万花楼的亲密关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提醒诸位! 他龙二,不仅攀上了日本人的高枝,成了手握实权的“顾问”,更在津塘最敏感、最复杂的地带之一——万花楼,牢牢地插上了自己的旗帜! 这哪里是简单的出门?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亮相,一次无声的宣告! 第71章 利益均沾 津塘,袁三海的袁公馆。 疤脸刚从守备军地牢抬回来。 疤脸蜷在角落的藤椅上,身上裹着棉袍,露出的手腕和脖颈上交错着紫黑的鞭痕、烙铁的焦印,指甲全被拔了,十指血肉模糊。 他努力想挺直腰背,保持点昔日的悍勇,但背脊和不时抽搐的嘴角,暴露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两个医生,用药擦拭着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每一次触碰都引得疤脸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牙关,只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袁三海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疤脸身上每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每看一眼,他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拳使劲握的骨节发白。 “师父……”一个徒弟带着哭腔,“疤脸哥他……李鹤翔那老狗……” “闭嘴!”袁三海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锈。他深吸一口烟,浓烈的烟雾喷出,他阴鸷着脸继续说道:“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师爷那张干瘦精明的脸探了进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说道:“三爷,龙二……现在是宪兵队的龙顾问,派人来了。是那个账房老陈。” 袁三海气愤的说道:“龙二?他还敢派人来?!” 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疤脸这身伤,李鹤翔的疯狂报复,追根溯源,龙二那招“祸水东引”就是导火索! 他袁三海替龙二挡了灾,吃了大亏! 师爷说道:“三爷息怒!人就在外面候着,就李迅一个。他说……是来送还疤脸兄弟的,还带了龙顾问的‘心意’和……一桩大生意。” 袁三海被气得发笑,咬着牙说道:“送还?心意?生意?让他滚进来!老子倒要看看,这小王八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房门打开,老陈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老陈先是对着袁三海抱拳躬身,按照青帮的礼数喊道:“三爷!” 说完,老陈目光转向角落的疤脸,看到那身惨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老陈对着疤脸也拱了拱手说道:“疤脸哥,受苦了。二爷得知消息,立刻请托了特高科和宪兵队去守备军要人。这俩单位的面子,李鹤翔不敢不给。”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人是龙二动用日本关系捞出来的,又给了袁三海台阶——不是他袁三海无能,是日本人插手了。 疤脸浑浊的眼睛看向老陈,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神复杂。 袁三海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没接茬,冷冷说道:“心意?龙二如今攀了高枝,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子?” 再怎么说,青帮内袁三海辈分最大,按照帮规,帮内有事,龙二该亲自来当面听袁三海的吩咐。 开始被李鹤翔的守备军查抄,龙二躲了。 现在事情有了结果,龙二成了龙顾问,有了宪兵队和特高课的支持,龙二却自己不上门。 这属于不把袁三海放到眼里。 老陈仿佛没听出话里的讥讽,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双手奉上,里面是足有七八根的小黄鱼。 老陈把钱袋放桌子上才说:“二爷知道这次的事,让三爷和兄弟们蒙受了损失,更让疤脸哥遭了大罪。这点心意,是给疤脸哥养伤,给兄弟们压惊的。 三爷仁义,关照晚辈,二爷心里一直记着。” 黄澄澄的金条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诱人却冰冷的光。 袁三海扫了一眼,没动,脸上的怒意稍敛,但眼神依旧冰冷地说道:“就这点黄货,想堵老子的嘴?疤脸这身伤,我那些被砸的场子,是几根条子能抹平的?” 老陈神色不变,恭敬地回应着说:“三爷息怒。龙二爷知道,这点心意远不足以弥补。所以,他给您和普安协会的兄弟们,指了一条真正的财路,一条能长久吃下去、比收保护费、开烟馆赌档强百倍的路子!” “哦?”袁三海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终于来了点兴趣。 江湖人,最终还是看利益。 李迅迎着袁三海的目光,条理清晰地说道:“二爷现在官衔是顾问,龙顾问如今身负宪兵队‘缉私顾问’之职,全权负责津塘地面上的药品、军需等禁运物资的稽查。 这活儿,油水厚。 但光靠宪兵队那几个人,跑断腿也查不过来。”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官面说法,龙顾问的安排,是想把津塘地面上的‘实地稽查’、‘线索摸排’、‘具体抓捕’这些费力气、但油水最足的活儿……外包! 外包给有实力、懂规矩、在津塘根深叶茂的帮会来做!” 袁三海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 连角落里的疤脸都猛地抬起了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同样炽热起来。 缉私!查抄!这可是肥得流油的美差! 以往都是官面上的缉私队或者日本人自己把着,黑道只能眼红,最多喝点残汤剩水。 但是日本人毕竟对本地不熟,人手也不够。 本来以为龙二会借机把这块吃下,扩充自己的实力。 没想到,龙二竟然要把这块肥肉切出来分? 老陈捕捉到袁三海眼神的变化,继续说道:“普安协会,是津塘最大的帮会组织,名头响亮,人手充足,耳目遍布三教九流,做起这‘实地稽查’来,得天独厚! 二爷的意思是,只要普安协会愿意接下这摊活儿,以后津塘地面上查抄的违禁品,除了必须上缴宪兵队的军需和药品。 其他的,比如烟土、洋货、紧俏物资、甚至查抄来的现大洋……按规矩走完过场后,至少这个数——”李迅伸出三根手指,“三成!归普安协会自行处理!龙顾问负责在宪兵队那边报‘损耗’或者‘低价处理’!” 三成!自行处理! 袁三海的心跳猛地加速! 这可比收保护费、开赌场来钱快多了,也“名正言顺”多了!还能打击异己! 背后站着的是宪兵队和特高科!谁敢说个不字? 巨大的利益瞬间冲淡了袁三海心头的怒火和对龙二的怨怼。 江湖恩怨,在真金白银面前,往往可以重新计价。 袁三海狐疑地说道:“龙顾问……他真有这么大权柄?他说分三成,就分三成?日本人那边……” 老陈笑了,笃定地说道:“三爷放心。二爷这‘缉私顾问’的职务,是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亲口任命,赋予全权。特高科的小林少尉和宪兵队的佐藤,就是专门负责和我们对接的。 规矩,虽然是二爷定,但最终拍板的,是宪兵队和特高科。 只要活干得漂亮,账目做得干净,日本人只要他们该得的那份大头,不会在意这些‘损耗’。 这其中的门道,龙顾问自然会让它合理合规。”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但清晰地说道:“三爷,李鹤翔为什么栽了? 就是因为他不懂规矩,想从日本人碗里抢食! 咱们现在,是帮着日本人看家护院,清理那些不守规矩、想绕过‘皇军’走私的野狗! 咱们做得越好,查得越狠,日本人拿到的就越多,给咱们的汤就越肥!这是双赢!” 袁三海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袋金条,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疤脸,最后目光死死钉在老陈那张充满把握的脸上。 愤怒、屈辱、对龙二算计的怨恨……在巨大的、触手可及的利益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需要这笔钱,需要这个靠上日本人的新财路,来安抚手下,来弥补场子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条财路,他袁三海可以扩充实力,在津塘的地位将更加稳固,甚至可能……更上一层楼!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袁三海缓缓坐下,闭上眼睛,手指在缓慢地敲击着椅子。 龙二会这么好心? 不会,那他是为了什么? 他是怕了! 怕自己实力不够,怕自己和李鹤翔联合起来搞他。 龙二毕竟实力不足,他身后的靠山再硬,要是本地的黑帮和军队他全得罪了,也会寸步难行。 龙二今早从万花楼出来的,说他和媚仙、李鹤翔的关系很好。 这就是龙二再给自己想后路,不想结仇,只想把事办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想把津塘守备军和青帮都拉拢了,缉私这活,油水厚,得罪的人也多。 龙二要想做出成绩,只靠特高科和宪兵队,他们消息哪能和本地头蛇比,不好办。 现在龙二直接把权力分了,利益也分了,守备军和青帮喝汤,日本人吃肉。 这样大家都满意! 龙二聪明人啊!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那双老眼里已没有了怒火,只剩下老辣的精明和一丝狠决的决断。 袁三海摸了摸下巴说道:“回去告诉龙二……这活儿,我普安协会接了!规矩,老子懂!让他把章程、对接的人、还有第一次要‘查’谁,我给他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疤脸,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血腥气补充道:“还有,告诉龙二,疤脸这身伤,还有我那些场子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李鹤翔那边……他要给个说法!” 这是表态,也就是妥协了。 说法,什么说法,黑帮给军队要说法。 没喝多就知道这是场面话! 疤脸,也就是面子上要说法。 生意做起来有钱赚,这事就翻篇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我袁三海咽下这口气,现在答应给龙二干活,以后李鹤翔不能记仇,你得帮我说和! 老陈心领神会,肃然抱拳:“三爷的话,我一定一字不差带到!二爷也说了,疤脸哥和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该清算的,迟早清算!普安协会的兄弟们,以后跟着三爷,有的是扬眉吐气、大秤分金的日子!” 袁三海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算是认可。他挥了挥手,示意老陈可以走了。 老陈再次躬身,利落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屋内再次陷入昏黄与寂静。 袁三海看着那袋金条上,许久,他抓起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说道:“后生可畏啊……龙二……好手段!真他娘的好手段!” 袁三海的语气复杂,有忌惮,有怨气,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利益裹挟着、不得不踏上同一条船的认命,以及一丝对未来分赃的贪婪期待。 他转头看向气息奄奄的疤脸,安慰着说道:“疤脸,听见了?好好养着!这身伤,不会白挨,……老子迟早给李鹤要个说法!” 疤脸挣扎着,点了点头,眼中的希望也沉默了。 疤脸不是傻子,他知道袁三海不会,也不能把李鹤翔怎么样,自己只能自认倒霉。 以后这卖命的活,自己可不上赶着扛了。 第72章 同盟 李迅听说龙二当上了“缉私顾问”,整个人简直要乐开了花。 龙二能把安置王琳——那位前老大的女人。 这么敏感的事托付给他李迅,简直是“托妻献子”般的信任! 要知道,接收前任老大的女人,在江湖上名声可不好听。 龙二不避讳他,这份信任让李迅深受感动,自然也对龙二多了几分信赖。 前一阵子,李鹤翔疯狂打压袁三海,连带着李迅也差点遭了殃,码头生意岌岌可危。 万幸的是,他当初信任了龙二,应承了帮日本人运输管制药物的差事。 李迅其实心里还是很抵触日本人的,毕竟小东洋当年可是咱的朝贡国。 现在却被小日本骑着脖子,丢祖宗的脸!可是码头上的弟兄们得吃饭啊....... 一切就听从了龙二的。 虽然龙二严禁他染指走私药物——那是宪兵队和特高科的核心利益——但作为交换,李迅的码头早早便有了特高科的“监督”,名义上是查验,实则是日本人安插的探子。 更重要的是,龙二早给他指了另一条明路:联合特高科派驻码头的监督少尉高桥一健,倒腾些煤、油、白糖和布匹到黑市。 这几样东西虽也在管制名录,但毕竟有民用口子可钻,只要走私勤快,利润丰厚得惊人。 李迅心里门儿清,只要把高桥一健这条线攥牢了,他的码头就算彻底稳了。 高桥少尉,平民子弟出身,军饷微薄得可怜,哪里见过什么大钱? 李迅盘算着,第一笔分红砸下去,准能把他砸晕。 半月前,码头上,高桥一健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笔挺。 他例行公事地在货堆间巡视,白手套一尘不染,军靴踏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下,是连日来内心的顾虑。 李迅提出的“合作”,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搅动了高桥一健原本清贫却按部就班的生活。 那些贴着“民用”标签,却远超常规数量的煤、油、布匹……每一次放行,都像在心头剜一刀,既有对纪律的背叛感,又夹杂着对丰厚回报的隐秘渴望。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帝国的纪律不允许,但李迅描绘的大额分红,以及“特高科”也参与了管制药物生意,这让他又无法抗拒。 毕竟上司们也做了生意,也在赚钱。自己赚的跟他们比起来,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就算查出来,自己也是监督不严,又不影响管制药物的生意!不影响上官的利益! 。。。。 一个星期前的一个傍晚,江风带着湿冷的腥气。 李迅在码头角落一个废弃的吊机维修间“偶遇”了高桥。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高桥少尉,辛苦了。”李迅的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笑意,眼神谄媚。 高桥一健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李桑,职责所在。”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避开李迅的直视。 李迅没有绕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四四方方的厚实包裹。 那形状和厚度,不言而喻。是钱! 李迅的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少尉,”李迅语气中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昵,继续说道:“兄弟们跟着您查验,风吹日晒,不容易。这点茶水钱,是我李某人的一点心意,感谢您和兄弟们这段日子的辛苦。码头顺畅,对大家都好,您说是不是?” 李迅刻意强调了“茶水钱”和“心意”,却将包裹不容置疑地递向高桥。 这让高桥回忆起手下士兵渴望的眼神, 高桥一健的心脏猛地缩紧,随即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纸包上。 隔着薄薄的旧报纸,他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叠钞票沉甸甸的质感。 那厚度!绝对远超他们小队一年、甚至两年的军饷! 平民出身的他,深知每一分钱的重量。 在等级森严的军队里,一个底层少尉的微薄收入意味着什么——捉襟见肘的生活,遥不可及的体面,老家亲人期盼又失望的眼神……眼前这包东西,像一道刺目的光,瞬间照亮了所有灰暗的角落。 拒绝的念头刚冒头,就被巨大的诱惑和一种“箭在弦上”的胁迫感碾得粉碎。 他想到了特高科的吉田科长,想到了李迅对沿途各个关卡同僚的孝敬,别人都拿了,自己不拿就是异类。 而接受,就意味着被纳入某种“保护”之下,意味着被腐蚀。 “这……李桑,太……” 高桥一健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半空中犹豫地抬起,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瞬间,李迅手腕一翻,那沉甸甸的纸包已经稳稳地塞进了高桥下意识摊开的手掌中。 冰冷的白手套下,是钞票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坚硬触感。 那重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缩手,却又本能地死死攥住! 他猛地抬眼,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窥探。维修间外,只有江水拍岸的单调声响。 “高桥君,”李迅的称呼悄然改变,笑容更深,“一点心意,别推辞。以后码头上的事,还得多多仰仗您。咱们精诚合作,财路才能长久,‘缉私顾问’龙二也乐见其成。” 高桥一健的脑子嗡嗡作响。 李迅的“高桥君”和再次提及的龙二,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所有的犹豫。 ‘缉私顾问’都拿钱了,给他做后台的吉田长官呢?藤田少佐呢? 我不拿,手下兄弟怎么拿?吉田长官怎么拿?藤田少佐怎么拿? 高桥不再推辞,甚至动作快得近乎粗鲁,一把将那个滚烫的纸包塞进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用力按了按。 厚厚的一沓钱紧贴着他的胸膛,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踏实感。 恐惧依旧存在,像角落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此刻,它完全被一种巨大的、初次品尝到权力变现滋味的狂喜和占有欲淹没了。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部,脸颊发烫,呼吸也变得粗重。 “李桑……多谢。”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对着李迅这个商人微微欠了欠身。 李迅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他知道,这条鱼不仅咬钩了,而且已经被牢牢钓上了岸。 李迅笑着对着高桥弯腰,然后说道:“您太客气了,一健君!以后您就是我们水路的守护神和财神爷!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高桥一健感受着胸口那令人心安的重量,听着李迅亲昵的“一健君”,一种扭曲的同盟感油然而生。 那沉甸甸的分红,是投名状,是护身符,也是将他彻底拖入泥潭的第一根绞索。 他挺直了腰板,昏暗的光线下,眼神里原有的紧张拘谨被一种混杂着贪婪、野心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光芒取代。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李迅,和这座码头,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所以,当前天李鹤翔的守备军气势汹汹地扑向码头,要查抄袁三海残留的、实则已由李迅接手的生意时,高桥一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高桥一健带着特高科的几名宪兵,以“执行特高科公务,查验重要战略物资”的名义,强硬地挡在了守备军面前。 高桥一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语气冷硬,不容置疑的说道:“此处货物已由特高科接管查验,闲杂人等不得干扰!违令者,按妨碍军务论处!” 他胸前的口袋仿佛还残留着那厚厚一沓钞票的触感和温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凶狠。 面对高桥代表特高科的强硬姿态,那些守备军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最终悻悻然退去。 看着守备军灰溜溜撤走的背影,李迅站在码头仓库的高处,嘴角咧开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畅快无比的笑容。 高桥一健,这步棋,走得太对了!这分红,花得太值了!码头的根基,这下算是彻底稳如泰山了。 码头上守备军灰溜溜撤走的景象,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李迅的心里。 高桥一健那张原本带着拘谨和紧张的脸,如今在特高科军帽下竟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狠厉,这巨大的转变让李迅心花怒放,只觉得胸中憋了许久的闷气一扫而空。 龙二这兄弟,真能处,给兄弟深谋远虑,提前给自己安排了靠山。 袁三海其他码头都被查了,自己这没事,以后自己生意会更顺畅! 以前投靠了袁三海,见了他的旧部还要低声下气,没敢给别人别过苗头,现在自己这有了日本人撑腰,袁三海其他码头,都被查抄了,自己没事! 以后,在津塘,李迅这名字以后也算是有一号了! 第73章 恭喜 “二哥!龙顾问!”李迅几乎是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踏进了龙二那间位于宪兵队附近、新挂牌的“缉私顾问”办公室。 龙二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明显是日式风格的办公桌后,桌上摊着些文件,一个崭新的、印着“缉私顾问 龙二”字样的名牌斜放在一旁,尚未摆正。 龙二眉头微蹙,似乎在盘算什么。 听到李迅的声音,他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挂起一丝带着江湖气的笑意。 “迅哥?什么事这么高兴?码头那边稳住了?”龙二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有的沉稳。 “稳!稳得不能再稳了!”李迅几步走到桌前,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李鹤翔那王八蛋,前几天带着他的人想来抄底,结果呢?哈哈,碰了一鼻子灰!” 说完李迅观察龙二的办公室。 看来日本人确实很器重龙二,办公室布置的不错。 龙二放下文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笑着问道:“哦?怎么回事?前几天守备队的狂得很,袁三海被他折腾的不轻。” “狂个屁!”李迅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出来,“你是没看见!高桥一健,就那个特高科派来的少尉,平时看着蔫了吧唧的,嘿,拿了咱的钱以后,可真他娘的硬气!直接带着宪兵,把守备队给顶回去了!一句‘特高科公务’,‘妨碍军务论处’,就把那帮丘八吓得屁滚尿流!啧啧,真解气!” 龙二听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拿起桌上的烟盒,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递给李迅,自己也点上一支。 “高桥少尉?他这么上道了?”龙二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上道!太他妈上道了!”李迅接过烟,就着龙二递来的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脸上满是志得意满,“二哥,你是不知道,这钱啊,真是好东西!分红了一次,立刻就见效了!这钱,花得太他妈值了!码头这下算是彻底姓李了,有高桥这条线在,还有谁敢动?” 他顿了顿,身体凑近龙二,声音压低了点,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感激:“二哥,说一千道一万,兄弟我今天能扬眉吐气,全仗着你当初指的那条明路!要不是你让我搭上高桥这条线,又给我指了煤、油、白糖、布匹的财路,兄弟发不了财!” 李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推到龙二面前:“龙二哥,恭喜高升!特高科和宪兵队的‘缉私顾问’!听听这名头,多威风!这可是实打实的靠山!兄弟我一点小意思。” 龙二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盒上,没有立刻去碰。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夹着烟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李迅那张写满了感激、兴奋和市侩精明的脸,听着他一口一个“靠山”、“财路”、“分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酸涩。 这个曾经一起在码头上摸爬滚打、一起拜过关二爷的兄弟,此刻正为攀附上了日本人、贿赂了日本军官而欢欣鼓舞,而自己这个所谓的“靠山”,却是一条行走在刀锋之上、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荆棘路。 “迅哥,”龙二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兄长的温和,“你我兄弟,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码头稳了就好,大家有口饭吃就好。” 他避开了“靠山”和“缉私顾问”的具体话题,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高桥少尉那边,既然上了船,就把他攥牢了。但也记住,日本人终究是日本人,分寸要拿捏好,别太张扬。他那点‘茶水钱’,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尤其是吉田科长和藤田少佐那边,该孝敬的,一点都不能少,而且得让高桥知道,是你替他打点的。” “明白!明白!”李迅连连点头,只当龙二是在提点他如何巩固关系,“二哥你放心,孝敬吉田长官和藤田少佐的份子,我早就备下了,绝对厚重!回头让高桥给送过去!高桥那边,我懂,温水煮青蛙嘛,慢慢来,让他尝到甜头,离了咱们就活不了!” 龙二看着李迅那副深谙此道的表情,就放心了。 不但要高桥收钱,还要高桥继续往上边送钱。 钱路通了,这条线路就会安稳许多。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龙二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是浑浊的海河,江面上泊着挂着膏药旗的军舰和货轮,汽笛声沉闷地传来。 这一块属于半室外,杂音多,龙二可以放心的对李迅说话。 龙二继续对着李迅说道:“这‘顾问’的名头,听着好听,实则是个火炉子。盯着的人多,规矩也多。 以后码头上,更要小心谨慎,账目、货单、来往人员,都得干干净净,让人抓不住把柄。” 李迅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龙二身边,信心满满地说道:“那是自然!有二哥你坐镇,有高桥这条线,再加上咱们自己小心,保管万无一失!以后这码头,就是咱们兄弟的铁桶江山!” 龙二没有回头,望着窗外浑浊的江水和刺目的膏药旗,没接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铁桶江山?扯什么蛋呢?不过是日本人给的一个‘虚名’,随时都能收回去! 龙二笑着对李迅说:“账目一定要搞清楚,该高桥一健签字的,一定要让他签字。” 李迅点头答应:“我明白,二哥。还是你办事细!我按你说的办,万一日本人真要查我,我就让高桥一健出面顶着!” 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龙二就没再多说什么。 自己这个被李迅视为最大靠山的“缉私顾问”,毕竟也只是名字好听,好处一点不敢多拿。 如果李迅自己一个劲捞钱,那就是待宰的肥猪,自己再帮他,不仅不能成为他们的保护伞,反而暴露了就会害了他。 现在有日本人在前面顶着,估计他们不会轻易动自己人。 龙二再次提醒李迅说道:“迅哥,记住,在这世道里,没有什么是真正的‘稳如泰山’。 日本人没把咱们当人看,咱们风头太盛,钱太多,都会被当成过年的猪。 所以咱们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李迅听出龙二话里的深意,用力点头说道:“二哥教训的是!兄弟记住了!” 李迅心里一下子明白了,龙二对日本人心里也是不喜欢的。 还是以前的龙二,最起码不是真的和日本人一条心。 李迅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龙二这种话都和自己说,真没把我李迅当外人! 看着龙二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李迅见状,以为龙二还在思虑以后的事,便想着把自己刚知道事,说出来,给龙二添点喜气。 第74章 逆鳞 李迅凑近一步,脸上带着笑意,低声说道:“对了,二哥,还有个事儿,得跟您禀报一声。” 他顿了顿,观察着龙二的侧脸,“乡下那边……王琳,安顿得很好,您放心。就是……就是……” 龙二转过头,诧异的问道:“就是什么?” 龙二很纳闷,曹峰死了,袁三海被李鹤翔搞得狼狈不堪,李鹤翔被日本人训斥了,自己这边还升官了。 如今龙二背靠特高科和宪兵队,风头一时无两,津塘谁不知道? 现在应该没人敢揪着王琳的事不放了呀? 李迅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就是……前些日子,王琳身子不太爽利,我让医生去看了,说王琳是有喜了!” “嗯?” 龙二刚夹在指间的香烟,一下子掉落在地面上。 孩子? 王琳跟了曹峰三四年,都没怀孕。 龙二脑中飞快地盘算,他跟王琳那些昏天黑地、夹杂着算计与欲望纠缠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天。 这就怀上了? 窗外的汽笛声、江水的拍岸声,仿佛瞬间被抽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陡然变得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龙二还是问道:“多长时间了?” 李迅说道:“大夫说不到三个月。” 龙二心情怎么说呢——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猝不及防、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孩子,龙二确定是自己的,王琳勾引龙二,使用了手段和心机,目的是为了摆脱曹峰。 当然龙二也不是好人,占便宜上床这事,只要你情我愿的,龙二真没心理负担。 最多给点钱,让她生活有个着落。 但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啊! 王琳……龙二眼前闪过那张妩媚又带着心机的脸。 孩子成了两人之间最原始、也最无法斩断的纽带。 龙二不可置信的再次对李迅确认,说道:“你...这事......你说的都是真的?” 龙二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龙二仔细地盯着李迅,仿佛要从对方脸上确认这消息的真伪。 李迅被龙二这从未有过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点头,他以为这是孩子有问题。 于是李迅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当然是真的,二哥哎!大夫摸了脉,确认的。日子……差不多……就是曹峰刚被抓那会儿……”他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飘忽,观察着龙二的脸色。 龙二懵了半天,然后喃喃的说道:“有喜了……有喜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这可咋办呀?这世道,如果孩子来到了怎么安置? 李迅看着龙二严肃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肩膀,心里也打起了鼓。 他原以为这是件“好事”,至少证明龙二哥“后继有人”,更显得自己办事得力。 可看龙二这反应……分明是惊吓远大于惊喜! 他咽了口唾沫,这孩子不是龙二的吗? 这要不是龙二的种,那王琳就不能留了。 于是李迅试探着,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问道:“二哥……您看……这事儿……是留下?还是……想办法……处置了?” 李迅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隐晦的手势,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绿帽子这事,是男的就忍不了呀! 龙二瞪了李迅一眼,声音严肃的低声说道:“李迅!你他妈胡说什么呢?!那是老子的种!谁敢动一下试试?!” 说完,龙二又拉着李迅脖子,指着他的鼻子,威胁着说道:“你听着!王琳,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我护好了!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乡下那边,加派人手!嘴巴都给我闭严实了!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平静了一下心情,龙二的声音压低,一字一顿的说道:“谁要是她们娘俩出了半点差池……老子让他全家沉到海河底喂鱼!听清楚没有?!” 李迅被龙二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他从没见过龙二如此失态,如此凶狠。 他瞬间明白,自己触碰了绝不该触碰的逆鳞。 什么算计啊、麻烦啊,在龙二此刻展现出的、近乎野兽护崽般的凶悍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李迅也不怪龙二翻脸,只是脸色郑重,点头解释道:“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你的种!二哥息怒!” 李迅心里也埋怨自己多想。 这孩子来的却是不是时候,日本人那边龙二还有个纪香...... 李迅冷忙不迭地躬身道歉,声音都变了调,继续说道:“我糊涂!刚开始不确定是不是你的种!二哥,您放心! 你的孩子,我李迅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嫂子和…和您的孩子护得周全! 绝不会有半点闪失!我这就去安排!保证万无一失!”他语无伦次地保证着,恨不得指天发誓。 龙二胸膛剧烈起伏,盯着李迅惶恐的脸,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眼中的急火慢慢平息,骇人的戾气稍稍收敛。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过了好几秒,龙二才再次叮嘱李迅说道:“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李迅郑重的回答道:“是!是!你放心!出了任何事我把命赔给你!” 说完,李迅告辞龙二就去安排。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这孩子必须藏好!在待在津塘就不适合了。 乡下,还不够远,还不够安全! 李迅靠得住吗?他办事不是很仔细,又是在日占区……龙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孩子如果被人知道,就会成为自己最致命的软肋。 不行,光靠李迅不行。 他需要更隐秘的渠道,更可靠的人! 吴敬中!求他,把人转移到大后方去! 龙二依旧站在窗前,指间的香烟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烟灰无声地断裂。 吴敬中是未来胜利的一方,他在国民党内部的根基其实很厚,蒋建丰的同学,戴笠的亲信,吴敬中自己也屡立功勋! 他有能力安排好一个孩子。 把孩子交给吴敬中就需要跟他结成彻底的利益同盟! 吴敬中的津塘站缺钱! 曾铭,那个新青年报社的记者,跑经济新闻的,吴敬中在青浦特训班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吴敬中很看好他。 吴敬中提到过那个叫曾铭的学生,自己要赶紧安排好了。 安排他去分销一部分紧俏货,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多赚点钱,钱的来路经得起日占区查,才能给吴做抗日经费。 李迅和高桥这条走私线已经被特高科和宪兵队纳入严密的监控。 收买的高桥一健,其实原则性还是很强的,但允许走私点紧俏物品。 要是长久来看还要安排一下其他渠道。 趁着特高科和宪兵队刚带着自己去守备军立威这一阵势。 自己先狐假虎威的把药品分销权安排出去,顺带把曾铭安排成分销商。 新青年报好像是亲日的报纸,曾铭这个潜伏身份还挺适合,不惹人怀疑。 龙二盘算好了,就去准备联系吴敬中。 第75章 托付 翌日,下午两点五十分。 英租界,维多利亚咖啡馆。 英国现在是中立国,日本人的势力还没有延伸到英租界,相对安全。 龙二坐在靠窗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里,点了一杯黑咖啡。 龙二一身深灰色西装,乔装的像个普通的上班人,翻看着《新青年报》。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交谈。 龙二看似放松,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高度戒备,透视之眼扫视着每一个入口和靠近的客人。 两点五十五分,穿着藏青长衫、戴着金丝眼镜、拿着几份报纸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儒雅,气质平和,正是乔装的吴敬中。 龙二的心稍稍落定。 透视之眼感知到吴敬中的谨慎情绪,而且选择了符合“暗号”中时间地点的方式出现,意味着他接收到了信号,并安全。 吴敬中似乎只是来喝杯咖啡放松,他环顾了一下,目光掠过龙二时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靠里的一个书架,那里摆放着一些供客人取阅的旧报纸和杂志。 他慢条斯理地翻找着,抽出一本过期的《良友》画报,然后才走向龙二隔壁的卡座背对着龙二坐下,向侍者要了一杯红茶。 吴敬中用悠闲的背靠姿势伪装,拿着杂志捂住嘴型,低声对龙二问道:“兄弟,找我有急事?” 龙二也拿着报纸低声说道:“我的私事,需要麻烦大哥。” 吴敬中沉稳的回复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话中蕴含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力量。 龙二低声说道:“我有个女人,在乡下。她……有身孕了。我的种。” 尽管隔着卡座靠背,龙二依旧能感觉到吴敬中极其短暂的凝滞。 吴敬中缓缓放下茶杯,杂志依旧纹丝不动地遮挡着,凝重地说道:“兄弟,你……你需要我做什么?” 龙二直接说道:“我需要大哥帮我把孩子安全的送到大后方。” 这话分量太重了。托付血脉,这比托付性命更甚。 吴敬中瞬间明白了龙二的巨大信任,以及更深层的恐惧——这孩子若留在日占区,留在龙二这个“缉私顾问”身边,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切入正题:“乡下位置,具体人员,目前知道的人有几个?安全状况如何?” 龙二低声迅速回答:“在杨柳青镇外李庄,李迅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目前知道确切位置的,除了王琳自己,只有李迅、我、还有李迅安排的两个绝对可靠的心腹看守。安全暂时无虞,但夜长梦多,李迅……心思不够缜密。” 他坦诚了担忧。 吴敬中沉吟片刻,说道:“转移的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只需告诉李迅,你要把人接走,安排到更‘安全’的地方,也许是南方某个亲戚处,搪塞过去。 理由要充分,比如怕风声走漏,或者怕日本人起疑。李迅那边,点到为止,他若追问细节,就说你自有安排,让他不必操心。转移过程,由我的人接手。” “好!”龙二立刻应下,吴敬中的果断和周密让他悬着的心稍稍回落,“我尽快安排,把王琳从李庄接出来,送到……送到哪里交给你的人?” 吴敬中详细的说道:“不能直接送到大后方,太冒险。杨柳青镇西边有个‘同福’车马店,老板姓孙,是自己人。 三天后,也就是下周二下午三点,你把人安全送到那里。告诉王琳,就说……就说你要送她去沪上保胎,路上会有人照顾她。让她配合,不要多问。到了车马店,自会有人接应,带她走另一条更稳妥的路线。” “同福车马店,孙老板,下周二下午三点。”龙二在心中默念,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明白了。” “接应的人会带她去沪上,然后转港岛入川渝。”吴敬中补充道,“我老婆孩子也在那边,会安排她和我家人在一起,你放心,一定隐姓埋名,安心待产。孩子出生后,身份也会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你或孩子的痕迹。。” 他特意强调了“安心待产”和“处理干净”,这是给龙二最核心的承诺。 吴敬中不仅答应了,而且计划得如此周密,连孩子未来的隐患都考虑到了。 龙二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郑重的话:“大哥……这份恩情,龙二记下了!日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江湖上最重的承诺。 “你我兄弟,不说这些。”吴敬中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暖意,“孩子平安,就是最重要的。记住,对李迅那边,口径要一致,态度要自然。” “我懂。”龙二点头,随即,他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回报吴敬中的途径,“大哥,药品分销权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快下周曾铭就能拿到货。” “很好!”吴敬中难掩赞许,“曾铭是我学生,我会安排专人跟他联系,建立这条线。药品分销的利润,会成为津塘站活动的重要支柱。兄弟,这件事你办得非常漂亮,解决了大问题!” 经费,是地下工作的命脉,龙二此举,意义重大。 吴敬中接着郑重的说道:“还有一件事,麻烦兄弟。” “大哥,您尽管说。”龙二立刻回应,心中却微微一凛。能让吴敬中如此郑重其事开口的“麻烦”,绝非小事。 吴敬中沉吟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龙二能听到:“章克寒,章老,你知道吧?” 章克寒! 他当然知道!津塘地面上,谁不知道这位前清的翰林,北洋时期的显赫人物。 章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在民国后逐渐淡出权力核心,但在津塘乃至整个华北,其影响力依然盘根错节,是真正的地方巨擘。 章克寒在北伐之前就资助过国民党,党国很多高官和元老都受过他的恩惠。 他儿子在党国行政院工作,津塘沦陷前,章家在党国的安排下,紧急搬到了大后方。 “知道,章翰林,跺跺脚海河都得晃三晃的人物。”龙二谨慎地回答,心中快速盘算吴敬中提起此人的用意。 “对,就是他。”吴敬中肯定了龙二的认知,继续说道,“津塘沦陷前,章老走得匆忙,他的一部分家产——不是浮财,而是真正压箱底的祖传之物,一些不便携带的金砖、古玩字画,还有他视为命根子的几箱孤本藏书——没能全部带走。这些东西,被他秘密藏在了老宅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夹墙密室里。” 第76章 章家家产 龙二屏住了呼吸。 章克寒的家产! 他们家在前清就是津塘大乡绅,庄园土地遍布全国就是不说了,章家在清朝就从事盐业,清末还涉足钱庄。 章家的家产……价值简直无法估量!章家的人脉就更无法估量了! 从清末到民国再到国民政府,这些台上台下的政治人物,多多少少和章家都有关系。 章家是津塘大户,津塘地理位置很特殊,首批开放口岸,北洋系军阀的发源地,距北平仅百余公里。 津塘,北洋军阀们下野后的首选之地,九国在此设立租界,使其成为理想的避难所。 这些人在津塘能够及时获取京城的各类信息,密切观察时局动向。 民国时期北平才是绝对的政治中心,津塘往返政治核心区易如反掌,地理优势明显。 后来国民政府时期政治中心才是南京,但是津塘陆运、航运也很方便,地位没降低多少。 这些老军阀大多还有一些旧部,散落在北方各地,抗战后很多老军阀在津塘租界观望。 有实力的老军阀落地津塘后,大多和章家都有往来!章家对时局掌控很清晰,对这些老军阀影响力很大。 章家如果振臂一呼,相信很多人会到后方坚定地支持抗日! “章老和戴老板相交莫逆,早年对戴老板有提携之恩。”吴敬中强调着这层关系,“他辗转到了川渝后,日子虽安稳,但始终惦记着这批东西。 那是他家族的根基,也是他晚年的念想。他给戴老板提了这事。戴老板念旧情,亲口答应帮他转移家产到川渝,物归原主。” “戴老板亲自过问?”龙二心头一震。这事的分量瞬间又重了百倍! 已经不仅仅是帮章克寒的忙,更是戴笠亲自交代给吴敬中的任务! 完成与否,直接关系到吴敬中在戴笠心中的地位,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津塘站的资源倾斜。 “对,戴老板亲自过问,指示务必要办妥。”吴敬中语气凝重,“这事,就落在了我们津塘站头上,也落在了我身上。” 吴敬中也很烦,前阵子他催要经费,戴笠就亲自下达了这个任务。 戴笠说的很清楚,这个任务完成,以后津塘站的经费和各种物资,就不会受到任何掣肘。 这任务,表面看比转移王琳凶险十倍不止! 王琳只是孕妇,目标小,需要隐秘,对复兴社来说转送几个人不成问题。 而章克寒的家产,目标巨大,价值连城,且藏匿地点肯定就在津塘核心区域,随时可能暴露! 但此时龙二感觉来得正好,龙二有系统啊,透视眼一眼就能找到夹层。 而且有随身空间,7立方米,虽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升级很难,但是自己也储备了一部分翡翠升级。 但龙二还是装作为难的问道:“大哥,章老的老宅……在第五大道吗?情况如何?”这是关键,必须知道目标的状态。 吴敬中叹了口气,声音里透出无奈:“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章老的老宅,位置在日租界和法租界交界附近,地段极好。日本人占了津塘后,那一片被划为‘模范区’,章老的老宅……前阵子被通知,马上要被宪兵队强行征用了!其实章家早就托人使关系了,但也没办法停止征用。他们家毕竟都迁移到后方抗日了,日本人不给一点面子!所以章家才会找戴老板帮忙,否则这么大的产业积累,章家宁可多等几年,无声无息的拿回去就是。” 财不露富,大家族都懂这个道理!要不是快被日本人强行征用,章家也不会冒险找戴笠。 戴笠过一手,不知道家产还剩下几成? 可是不找戴笠,如果被日本人征用后查出来,那家产就一分也没了。 龙二皱眉说道:“马上就征用,还是宪兵队?!” 宪兵队征用的地方,意味着那里已经成为日本人的核心据点或重要设施,守卫必然森严,再想进去,难如登天。 吴敬中点头道:“所以要快!戴老板的命令是死命令,必须在宪兵队正式进驻、彻底搜查之前,把东西弄出来!时间太短。” 龙二盘算了一下,津塘核心区域,宪兵队守卫,虎视眈眈,目标价值连城且体积不小……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龙二再次盘算着自己的优势:透视之眼能精准定位密室,随身空间能无声无息地转移物品,以及自己“缉私顾问”这张在日伪内部还算好用的虎皮。 空间不够可以尽快升级。 “大哥,宅子的具体位置?守卫情况?征用确切时间知道吗?”龙二的问题直指核心。 吴敬中显然早有准备,语速极快却清晰说道:“日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的花园路转角,最大的那栋法式洋楼,章家老宅。目前守卫是章家留下的两个老仆,名义上看守,实则挡不住任何人。 征用令已经下达,具体进驻时间……最迟下周末!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七天时间,甚至更少。宪兵队随时可能提前行动。” 七天!龙二眉头紧锁。时间比想象的还要紧迫。 他需要踩点、制定计划、执行转移、还要确保后续运输环节不出岔子。 龙二继续问道:“东西在宅子里具体哪个位置?密室的详细情况?” 吴敬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说道:“只知道在主体建筑内,二楼书房区域的可能性最大。具体是哪面墙,什么开启方式……章老要得急,只给了个模糊的描述,说是在书房西墙的书架后面,有个极其精巧的机关。戴老板派过两个好手去探过,一无所获。那宅子太大,书房就有好几个,西墙书架更是多,根本无从下手,还差点惊动了巡街的日本兵。” 龙二心中却是一松。找不到?那正好!有透视之眼在,什么精巧机关都是虚设。 他需要的就是一个进入宅子的机会,靠近那片区域即可。 龙想了一下说道:“大哥,硬闯或者偷偷潜入,风险太高。宪兵队虽然还没进驻,但附近肯定有巡逻,而且一旦留下痕迹,后续麻烦无穷。得找个‘合理’的理由进去,光明正大地看。” 吴敬中沉默了一下,显然也在思考:“你有什么想法?” 龙二回答道:“我现在的身份是‘缉私顾问’。最近日本人对租界里的‘非法物资’查得很严,特别是古董字画这类容易转移的硬通货。我可以利用这个身份,打着‘例行检查’或者‘排查走私嫌疑’的旗号,申请进入章家老宅‘搜查’。” “哦?”吴敬中精神一振,“这个思路……可行!你现在的身份,确实有这个权限。而且以‘排查走私’为名,搜查书房区域合情合理,不会引起太大怀疑。关键是如何操作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并且能接触到核心区域。” 龙二补充说道:“需要一份‘合理’的举报或者内部线索指向章宅。凭空去查太突兀。大哥,你能不能在内部制造点‘风声’?” 吴敬中在隔壁卡座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说道:“好主意!制造这种‘风声’不难!”吴敬中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这些财物不少,想要运出章家门,还不让人注意很难!” 龙二小声说道:“大哥,这你放心。章家人虽然走了,但是家具陈设都还在。这些东西也不便宜,我们‘缉私队’可是雁过拔毛。缉私,查抄,这些东西顺手就抄了,光明正大的运出来。到了缉私队,东西就是缉私队的,到时候还不是看我怎么处理。” 吴敬中担忧的说道:“缉私队去的人多了,容易把你给暴露啊!毕竟财帛动人心,这些财物可不少,一个人俩人的可搬运不动。” 龙二心想,我有空间,直接装进去了,谁也不知道,但是不能直接告诉吴敬中。 龙二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道:“大哥,这你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这事我有九成把握!” 吴敬中有些迟疑,龙二的自身条件,加上他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干脆利落,他有这份担当和勇气,也是执行这种棘手任务的唯一人选。 他女人孩子还要交给了自己,他不会贪墨。 时间紧,任务重,只是成功的概率不大。 吴敬中透过杂志遮挡,心情复杂的说道:“兄弟,万事小心,你的安全第一!这事要是办成,就是帮了哥哥大忙了!日后哥哥必有重谢!” 龙二连忙回答:“你我兄弟,咱不说这些。”然后继续郑重说道:“我女人、孩子就托付给大哥了。” 吴敬中严肃的答道:“兄弟,你放心!不管任务成不成功,你女人孩子我都保证他们在后方平平安安!” 第77章 缉私查抄 两天后,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上尉正在办公,看到龙二推门进来,笑着说道:“龙桑!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他热情地招呼着,目光习惯性地在龙二手上扫了一眼——空手?这不太像龙二的风格。 龙二把佐藤的动作看在眼里,看来已经养成佐藤的贪心了。 龙二脸上做出兴奋的笑,他快步走到佐藤办公桌前,压低声音道:“佐藤君,今天咱们一块去发财!” “哦?”佐藤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文件,身体也往前凑了凑,“什么财路?和上几次一样查抄走私物品吗?” 龙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佐藤面前:“佐藤君,您请看这个。” 佐藤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内容很简单,却极具煽动性: 致缉私科长官: 日租界和法租界交汇处的花园路转角,章氏老宅,其主人已逃离,然宅内藏匿有大量遗留之摆设家具,其中很多古玩、字画、价值连城! 章家仇人! 佐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章氏老宅?章克寒?”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古玩字画?价值连城?龙桑,这消息可靠吗?”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贪婪和急切。 龙二一脸严肃,笃定地说道:“这举报信是今早塞在我办公室门缝里的。虽然匿名,但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章家是津塘巨富,前清翰林,北洋显贵,他们走得仓促,留下些压箱底的宝贝太正常了!而且,”龙二加重了语气,抛出了关键诱饵,“您想想,咱们宪兵队马上就要征用那宅子了!好东西迟早都归了咱宪兵队……”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佐藤的痛点。 宪兵队征用,意味着东西是大家的! 他佐藤是藤田少佐的手下,兼职缉私科的上尉,平时捞点小油水还行,这种大肥肉要是归公,他连汤都喝不到热的! 此时佐藤是想到自己的上官藤田少佐,他是贵族出身,真金白银倒是不怎么在意,但真的喜欢古玩字画。 看着佐藤一脸贪婪和急切,龙二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佐藤君,时间紧迫啊!宪兵队随时可能进驻。我们缉私科,职责就是稽查走私、查抄非法物资!这举报信举报的就是章家逃离,家产就是‘逆产’,我们完全有理由,也有权力,在宪兵队进驻之前,进行一次‘预防性’的搜查和清点!这可是名正言顺!” 佐藤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龙二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的贪婪闸门。 宪兵队征用?那这些东西就成了公产,他佐藤上尉顶多在清点时偷偷摸摸顺点小玩意儿,但如果趁现在,以“查抄走私隐匿财产”的名义进去…… “龙桑!你的意思是……”佐藤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兴奋。 龙二继续煽风点火地说道:“如果我们能抢先一步,把这些东西‘保护性’地查抄出来,登记在册,那是对皇军的贡献!到时候,东西进了我们缉私科的库房,怎么‘清点’、怎么‘保管’,还不是佐藤君您说了算?宪兵队那边,顶多移交个清单……至于清单上的东西,和实际清点的东西,有点小小的‘出入’,那不是很正常的损耗嘛?毕竟,古董字画容易损坏,家具摆设……也可能‘普普通通’不是古董。” 龙二的话,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 佐藤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龙二继续蛊惑着说道:“佐藤君,举报信在此,我们有理由怀疑章家撤离前非法藏匿贵重财物,意图走私!这严重违反了大日本皇军的物资管制条例!我们缉私科,完全有权力、有责任立刻前往搜查、查抄! 只要赶在宪兵队正式进驻之前,把东西‘合法合规’地抄出来,登记在案,那就是我们缉私科的功劳!至于东西嘛……”龙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然是按规矩,该上缴的上缴,该处理的处理。佐藤君您劳苦功高,藤田少佐那边,自然也会看到您卓越的工作能力!”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佐藤心坎里。 龙二描绘的前景太诱人了:抢先查抄,名正言顺;东西入库,自己掌控;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还能堵住宪兵队的嘴,甚至分润一点给他们平息怨气。 功劳是他的!油水也是他的!还能在藤田少佐面前露脸!至于那些东西最终“处理”到哪里,还不是他这个现场负责人说了算?龙二这个朋友,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哟西!龙桑!你的,大大的聪明!”佐藤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贪婪,“你说得对!这是我们缉私科的职责所在!必须立刻行动,防止珍贵物资流失或被破坏!不能让宪兵队那群打砸的莽夫糟蹋了好东西!” 他立刻抓起电话:“喂!给我接行动队!叫小林少尉带上他的缉私分队,立刻到楼下集合!要快!带上搜查工具!”放下电话,他搓着手,对龙二说:“龙桑,你亲自带队!你办事,我放心!记住,要仔细!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特别是书房、储藏室这些地方!发现密室、暗格,立刻报告!我亲自去现场督阵!” “哈依!佐藤君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龙二挺直腰板,大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佐藤决定亲自去,一是被巨大的利益诱惑得坐不住,二是要第一时间掌控局面,防止手下人私吞太多。 龙二对此早有预料,正中下怀——有佐藤这个“最高长官”在现场背书,搜查过程才更“权威”,后续转移才更方便。 佐藤迫不及待地抓起军帽戴上,对龙二说道:“很好!龙桑,我们走!” 日租界和法租界交汇处的花园路转角,章氏老宅。 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法式洋楼,此刻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萧索。 高大的院门紧闭,庭院里的草木因缺乏打理而显得有些杂乱。 两个穿着灰色棉袄的老仆,畏缩地站在门房处,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穿着黑色制服的缉私队员,脸上满是惊恐。 龙二和佐藤带着一队宪兵,个个表情严肃,荷枪实弹的站在门前。 一个穿着旧式灰布长衫、须发皆白的老仆闻声颤巍巍地赶来,隔着铁门,脸上带着惊惶和警惕:“几位……几位长官,有何贵干?” 第78章 财物 龙二使了一个眼色,身边的的阿虎,随即上前,踹了一脚铁门,发出哐哐的响声,声音洪亮而蛮横:“开门!缉私科例行检查!有人举报你们这里藏匿非法古董文物,涉嫌走私!” 老仆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佐藤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龙二落后半步,身后跟着十几个名他挑选的龙二缉私队员,以及佐藤带来的四名日本兵,算是监军。 老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长官,冤枉啊!这是章翰林的老宅,主家早就搬走了,就剩我们两个老骨头看门,哪有什么古董走私啊……” “八嘎!”佐藤不耐烦地一挥手,“我们接到线报,这宅子里藏有非法财物!奉令搜查!你们两个,老实待着,不许乱动!”他身后的日本兵立刻用枪口示意两个老仆蹲到墙角。 龙二的目光迅速扫过整栋建筑,透视之眼无声开启。 一层主要是客厅、餐厅、佣人房,结构清晰,藏不了大东西。 他的目光投向二楼。几个房间的结构在视野中变得透明,墙壁、地板、夹层……如同X光下的影像。 吴敬中给的位置,书房! 二楼东侧一个宽敞房间,西墙! 普通的砖墙结构在龙二的视野中,显露出一处异常! 书架后方,并非实心墙体,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夹层空间!厚度足有半米多,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金光灿灿的长方形金属块!金砖!旁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里面是卷轴、册页,应该是是字画古籍,以及一些用绒布包裹、形态各异的古玩玉器。甚至还有一个扁平的皮箱,里面塞满了卷好的、印着外国银行标记的纸卷——外国债券! 找到了!章家的藏宝密室!位置、内容,一览无余! 龙二心中大定,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严肃。他转向佐藤说道:“佐藤君,估计好东西不少,一般大家族的家具可能都是名贵木料价值不菲,要是明朝的古董,那价格更是高了!挂的字画估计也不便宜!” “搜!仔细地搜!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要放过!”佐藤大手一挥,贪婪的目光扫视着这栋豪宅的内部陈设。古色古香的家具、水晶吊灯、波斯地毯……虽然蒙尘,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奢华。这些东西本身也值不少钱! 龙二点头,开始安排任务。 “搜!仔细点!特别是储藏室!”龙二沉声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重点检查墙壁夹层、地板暗格!” 龙二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兴奋,指着通往一楼深处走廊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佐藤君,您看!那边应该是储藏室或者库房!大户人家,好东西通常都藏在那种地方!而且位置隐秘,最可能藏匿大宗物品!您亲自带队去那边搜查,肯定能有重大发现!我带着阿虎他们去二楼书房和起居室,那边多是家具、字画,需要更细致的眼力,我亲自盯着!” 这番话精准地挠到了佐藤的痒处。 仓库!那才是藏大件、藏硬通货的地方!金条银元、成箱的珠宝、珍贵的大件器皿…… 家具装饰,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反而不值钱。 想象着即将发现的“宝藏”,佐藤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佐藤立刻点头:“哟西!龙桑,你说得对!库房才是关键!我带人去那边!”他大手一挥,对着身边的日本兵和几个缉私队员:“你们几个,跟我来!去库房!”他迫不及待地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走廊深处冲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 龙二转向剩下的缉私队员,沉声道:“阿虎,你带两个人,仔细搜查一楼客厅、餐厅,特别是那些大柜子、壁炉后面,看看有没有夹层暗格!阿豹,你带两个人,去检查楼梯间和佣人房!动作麻利点!”他刻意将人手分散到一楼各处,远离二楼。 “是!二爷!”阿虎和阿豹等人应声散开。 龙二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二楼的宽阔楼梯。 皮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清晰但沉稳的回响。他的透视之眼早已锁定目标——二楼东侧那间最大的书房。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年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极为宽敞,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线装书和洋装书。 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窗户,旁边还有会客的沙发和茶几。 一切都蒙着一层薄灰,透着人去楼空的寂寥。 龙二的目光锁定在西墙的巨大书架。 在透视之眼的视野下,书架后方那精心构建的夹层密室纤毫毕现:码放整齐的金砖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大小不一的木箱里是卷轴和册页,绒布包裹的古玩玉器形态各异,那个塞满外国债券的扁平皮箱格外显眼。 时间紧迫!佐藤在库房找不到值钱大货,很快就会上来!必须速战速决! 龙二快步走到西墙书架前,装作仔细检查的样子,手指在书脊上划过,眼睛却透过木质结构,精准地“看”到了那个极其隐蔽、几乎与书架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机关——一个需要特定角度按压才能触发的木质凸起。他毫不犹豫,指尖灌注暗劲,对着那个点精准地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紧接着,书架中间一部分,大约一米五宽的区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黝黑洞口!一股更陈旧的、带着金属和纸张味道的气息涌出。 成了!龙二心中一定,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密室。 密室不大,约两米深,一米五宽,高度仅容人弯腰。 但里面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金砖垒得整整齐齐,如同金色的砖墙,散发着沉甸甸的诱惑。 旁边的木箱里,最上面是一卷展开的宋代山水画,墨色淋漓,气韵生动,绝对是稀世珍品! 另一个箱子里则是古籍善本,纸张泛黄但保存完好。 绒布包裹的古玩有玉璧、青铜小鼎、瓷瓶,件件都是精品。 那个扁平的皮箱,龙二随手打开一角,里面全是印制精美的英镑、美元债券! 这才是最贵的东西!体积小,价值高,容易携带,真是传家用的。 估计当时走的仓促,章老不方便打开密室,要不然债券肯定要带走的。 第79章 收纳 “收!”龙二心中默念,意念瞬间笼罩整个密室空间。 他左手抚过金砖堆,右手拂过装字画的箱子,同时意念锁定那些古玩和债券皮箱。 密室内的东西瞬间消失! 成堆的金砖瞬间不见,字画木箱、古玩绒布包、债券皮箱也随之消失!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原本拥挤的密室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地上一些散落的灰尘和原本垫底的木板。 升级到20立方米的空间几乎已经被塞满! 不过没关系,章家这些宝藏里面也有很多翡翠摆件,而且感觉到很多能吸收能量点。 自己帮了章家这么大的忙,留下几块翡翠不过分吧! 龙二感觉随身空间传来轻微的胀满感,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狂喜和一丝紧迫。 他迅速退出密室,回身再次精准地按下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机关。 “咔哒。”书架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特殊气味,以及龙二身上沾染的一丝灰尘,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龙二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他装作继续在书房里翻找,拿起书架上一本普通的线装书随意翻看,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楼下的动静。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佐藤愤怒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八嘎!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仔细搜!地板!墙壁!给我砸开看看!”显然,库房那边一无所获,佐藤的怒火正在飙升。 紧接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冲上楼梯!阿虎的声音带着惶恐和邀功的急切在书房门口响起:“二爷!二爷!楼下有发现!” 龙二心中冷笑,知道阿虎他们是被佐藤的怒火吓到了,急于上来汇报,正好给了他需要的“证人”。 他立刻放下书,脸上故意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沉声道:“慌什么!什么发现?” 阿虎喘着粗气,指着楼下:“是…是那个看门的老头!柱子他们在厨房后面一个废弃的狗窝里,发现了一个小布包!里面…里面有几个银元,还有一对银镯子!那老头想藏起来,被我们抓个正着!佐藤太君正在下面审他呢,火气大得很!” “哦?”龙二故作惊讶,随即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哼!我就知道这些刁民不老实!走,下去看看!”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阿虎等人赶紧跟上。 下到一楼大厅,只见佐藤脸色铁青,正对着墙角瑟瑟发抖、脸都被打肿了的老仆咆哮:“说!东西都藏哪儿了?!是不是还有同伙?!不说,死啦死啦地!”他身边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凶神恶煞。 柱子手里捧着一个破旧的小布包,里面确实只有几个袁大头和一对普通的银镯子,价值有限。 龙二快步走到佐藤身边,看了一眼布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果然如此”的表情,低声道:“佐藤君,看来线报有误,或者东西早就被转移了。这两个老东西,顶多也就藏点这种零碎。”他指了指柱子手里的布包,语气带着鄙夷。 佐藤的怒火无处发泄,一脚踹在老仆身上:“八嘎!废物!都是废物!”他环顾这空荡荡却透着昔日奢华的大厅,满眼都是不甘心。难道真的一点油水都捞不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呢? 龙二适时地靠近佐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咱们自己人”的推心置腹地说道:“佐藤君,您消消气。这宅子马上就是宪兵队的了,我们大张旗鼓来搜,万一真搜出点值钱的,按规矩大部分也得归公,咱们兄弟能落下的也有限。现在这样也好,干干净净,省的麻烦。再说……” 他顿了顿,眼神瞟了瞟那些蒙尘但依然精美的红木家具、水晶灯、波斯地毯,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这些家具摆设,看着也值点钱。有几件是古董,但拉到市场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咱们‘查抄逆产’,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名正言顺地‘处理’掉,岂不更稳妥?还省得跟宪兵队那边扯皮分账。到时候,您拿大头,兄弟们跟着喝口汤,藤田少佐那边,看到您把宅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准备移交,肯定也是满意的。” 这番话,如同甘霖浇在佐藤焦躁的心头。 第80章 硬通货 对啊!硬通货没捞到,但这些“破烂”家具也是钱啊!而且操作空间更大! 龙二说得对,现在干干净净,反而是好事。 把东西拉走卖掉,神不知鬼不觉,自己拿大头,手下分点,再给藤田少佐送点“心意”,完美! 佐藤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算计和贪婪。他重重地拍了拍龙二的肩膀:“哟西!龙桑!你的,大大的明白!说得对!这些东西也是逆产,必须查抄!不能留在这里被破坏!” 他立刻挺直腰板,对着手下大声下令道:“所有人听着!这栋宅子里的所有家具、摆设、灯具、地毯……一切物品,均属非法逆产!现在全部查抄没收!立刻登记造册,组织人手搬运!一件不留!统统运回缉私科仓库!”他特意强调了“一件不留”和“统统运回”。 “哈依!”缉私队员们齐声应道。 虽然没找到想象中的金山银山,但能搬走这些明显值钱的家具,也算没白跑一趟,而且搬东西可是有油水可揩的,比如路上“不小心”磕碰坏几件小东西。 龙二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计划成功了! 章家的核心宝藏已神不知鬼不觉落入他的空间,而眼前这些“掩护”家具,正好用来堵住佐藤的嘴,还能为后续“处理”提供完美的借口。 他脸上也适时露出“任务完成”的轻松笑容,对佐藤道:“佐藤君英明!我这就安排人手登记搬运!” 他转过身,对着阿虎等人沉声吩咐:“阿虎,阿豹!立刻清点登记!仔细点,一件都不能少!安排车马,今天就运走!”他的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阿虎等人干劲十足地行动起来,大厅里瞬间充满了翻箱倒柜、登记造册的嘈杂声。 佐藤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龙二看着他,低声说道:“二楼书房里有几件古董,价值不菲!佐藤君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佐藤听到龙二这么说,脸上的阴霾瞬间被狂喜取代,几乎是小跑着要冲上了二楼书房。 随即又停下脚步,转身堆龙二道:“龙桑,你跟我一起来!” 不是佐藤不想吃独食,而是他平民出身,祖上三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古董,附庸风雅这事,一点不懂。 龙二紧随其后,步伐沉稳,但心中已无波澜,宝藏早已安稳地躺在他的空间里。 书房内,佐藤贪婪的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家具。龙二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散落着几件文房用品。 “佐藤君,您请看,”龙二拿起一方端砚,手指拂去灰尘,露出温润的紫红色石质和精美的雕刻,“这是上好的端溪老坑砚,看这包浆,可能是宋代的物件。还有这方镇纸,”他拿起一块压着旧宣纸的玉质瑞兽镇纸,“和田青玉,雕工是典型的乾隆工,价值不菲。” 佐藤的眼睛死死盯着龙二手中的物件,呼吸再次粗重起来。 他虽然不懂具体价值,但“宋代”、“乾隆”、“和田玉”这些词他还是懂的,绝对是值大钱的东西! 龙二又指向书桌旁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几,上面放着一个插着几支干枯毛笔的青花笔筒说道:“这个笔筒,釉色青翠,画片是缠枝莲纹,底款是‘大明成化年制’……虽然不知真假,但看着就非凡品。成化青花,在收藏界可是顶尖的货色,价值连城!”他故意用上了夸张但又不算离谱的术语。 “哟西!哟西!”佐藤兴奋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方端砚和青花笔筒,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银元在眼前飞舞。 龙二特意挑选的都是体积不大、便于携带、又确实有些年头和价值的东西,足以满足佐藤的胃口,又不会让他起疑为何只有这几件。 “龙桑,你的眼光,大大的好!”佐藤拍着龙二的肩膀,脸上笑开了花,“这些……都是好东西!我们发现的!要好好保管!” 龙二凑近说道:“听说藤田长官很喜欢文人用品!佐藤君,这些东西你可以请藤田长官鉴定一下,毕竟咱们眼力有限。” 佐藤拍了拍脑袋,对着龙二说道:“我的明白,藤田长官说好,就让他好好鉴赏。说不好,这些东西就让藤田长官代为处理了吧!” 龙二伸出大拇指对着佐藤说道:“佐藤君,相信您很快就会高升!” 佐藤抱着那个装着“稀世珍宝”的红木匣子,如获至宝,几乎是冲到楼下。 他一刻也等不及,立刻拨通了藤田少佐官邸的电话,声音里充满了邀功的急切和难以抑制的兴奋:“莫西莫西!藤田阁下!属下佐藤!有重大发现,需要立刻向您汇报!是关于……关于一批非常重要的文物!” 电话那头,藤田少佐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惯常的傲慢:“哦?佐藤君,什么文物值得你如此激动?” “是……是章克寒老宅里的!我们接到可靠线报,紧急行动,在书房里发现了……发现了宋代端砚、乾隆玉镇纸,还有……还有一件可能是成化青花的笔筒!”佐藤的声音都在颤抖,将龙二灌输给他的那些“价值连城”的术语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成化青花?”藤田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份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收藏家特有的狂热,“你确定?章克寒的东西……倒是有些可能!立刻!立刻送到我官邸来!马上!” 第81章 还有别的发现吗? “哈依!属下立刻亲自送来!”佐藤放下电话,激动得脸色通红。 藤田少佐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热烈! 佐藤小心翼翼地把木匣放在自己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如同供奉神物,然后立刻叫来副官:“备车!去藤田阁下官邸!快!” 佐藤回头对着龙二喊道:“龙桑,这里交给你和小林处理!我有要事,需要去办理一下!” “哈依!”龙二恭敬地应道,“佐藤君放心,我会亲自登记造册,妥善保管。等所有东西运回仓库,再请您定夺如何‘处理’。”他特意强调了“处理”二字,暗示这些东西最终的去向。 佐藤心领神会,满意地点头道:“很好!龙桑,你办事,我放心!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我不放心,你亲自看着点登记,特别是你看到的宝贝!” “明白!佐藤君您辛苦了,你先去忙上官的事。”龙二适时建议道。 “嗯。”佐藤答应一声,回身对小林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好好监督,别让这些人中饱私嚷。 小林隐晦的点头示意明白! 临走前,佐藤还不忘贪婪地扫视了一圈,似乎在确认没有遗漏其他宝贝。 藤田少佐的官邸位于日租界核心区域,是一栋精致的花园洋房。 佐藤抱着木匣,在副官的陪同下,几乎是跑着进了会客室。 藤田少佐已经等在那里。他穿着和服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眼神锐利,带着审视和期待。 他身后站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鸷的中年男子,是他的心腹副官兼“文化顾问”中村。 “东西呢?”藤田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直接锁定了佐藤怀里的木匣。 “在这里!阁下!”佐藤连忙上前,恭敬地将木匣放在藤田面前的矮几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藤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他先是拿起那方端溪老坑砚,指尖在温润的石质上摩挲,又对着光仔细看其雕工和包浆,微微颔首道:“嗯,宋代的文雅风格,东西不错。”语气还算平静,但眼神已经亮了几分。 接着是那块和田青玉瑞兽镇纸。藤田将其托在掌心,感受着玉质的细腻和油润,又仔细端详那流畅的乾隆宫廷雕工,眼中流露出赞赏:“好玉,好工!标准的造办处风格,难得!”他显然对这件更为喜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青花缠枝莲纹笔筒上。 藤田的神情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虔诚。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笔筒,如同捧着稀世奇珍,凑到眼前,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审视着。釉色、画工、胎质、底款……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旁边的中村也凑近细看,眼中同样闪烁着惊异的光芒。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藤田沉重的呼吸声。 佐藤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藤田的表情。 良久,藤田缓缓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笑容:“佐藤君……你立了大功啊!” 佐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端砚和玉镇纸,都是上品,价值不菲。”藤田缓缓说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青花笔筒,“但最珍贵的,是这件笔筒!这青花发色,这缠枝莲的笔意,这胎釉结合处微微的‘糯米胎’感……虽然还需进一步考证,但极有可能……是真品成化官窑中的精品!很是难得!” “成化真品?!”佐藤虽然不懂,但藤田如此激动地确认,让他狂喜得几乎要晕过去!龙桑果然没有骗他! “哈依!阁下慧眼!属下也是觉得此物非同凡响,不敢擅专,立刻送来请您鉴定!”佐藤激动地鞠躬,声音都在发颤。 “嗯,你做得很好!非常及时!”藤田赞许地点点头,对佐藤的“忠诚”和“眼力”表示满意。 他轻轻抚摸着笔筒,爱不释手:“章克寒这老狐狸,果然藏了好东西!可惜,最终还是落入了我大日本帝国的手中!这是文化的胜利!” “是!是!阁下说得对!”佐藤连连附和。 藤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笔筒小心放回木匣,目光转向佐藤:“那么,佐藤君,除了这几件精品,章宅里……还有别的发现吗?比如金条、银元、或者更多的字画?” 第82章 “帮忙” 佐藤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按照和龙二商定的口径。 佐藤脸上露出遗憾和一丝“愤慨”地说道:“报告阁下!非常遗憾!我们搜查得非常仔细,甚至动用了工具敲打墙壁地板,但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文房用具和一些笨重的家具摆设,并未发现其他密室或隐藏的财宝! 那两个看守的老东西也只藏了几个银元和破镯子!属下判断,章克寒撤离时,必然已将浮财转移,留下的要么是带不走的笨重家具,要么就是像这几件一样,伪装成普通物件,侥幸未被发现!” 藤田微微皱眉,对这个结果显然有些失望。 但他看着眼前木匣里的三件精品,尤其是那个“成化青花”笔筒,失望很快被巨大的满足感冲淡了。 章克寒的珍藏能落到他藤田手里,这本身就是巨大的收获!至于金条银元?那太俗气了。 “罢了。”藤田挥挥手,“章家毕竟是积年老族,狡兔三窟也是常理。你能找到这几件精品,已经是大功一件!特别是这件笔筒,意义非凡!我会记住你的功劳!” 佐藤感激涕零地鞠躬,嘴里却说道:“阁下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拿了一些‘普普通通’的器具,让您鉴赏!” 佐藤着重的说了‘普普通通’的器具,这就是让藤田毫无顾忌的收下这些东西。 藤田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问道:“那么,剩下的那些家具摆设……你们缉私科打算如何处理?” 藤田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带着一丝审视。他不在乎那些东西,但他要知道佐藤的“分寸”。 佐藤早有准备,立刻恭敬地回答:“阁下!那些都是些笨重的旧物,虽然有些红木家具还值点钱,但数量庞大,搬运和保管都很麻烦。属下认为,作为查抄的‘逆产’,应当尽快登记造册,然后……按照惯例,‘妥善处理’掉,所得款项补充缉私科经费,也方便后续向宪兵队移交空宅。当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谦卑,“其中若有些‘用得上’的家具,属下会精心挑选出来,一并呈送阁下府上,让您使用或……处理。” 这番话滴水不漏:东西要处理,就是卖掉,钱归缉私科,就是大头当然归藤田,还要自己再挑几件“看得过去的”送过来。 藤田满意地点点头。佐藤很上道,既懂得孝敬,又知道分寸,把麻烦处理得干干净净。 “嗯,就这么办吧。尽快处理好,宪兵队那边征用在即,别留下尾巴。至于挑选东西……”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中村,“让中村跟你去一趟章家,他懂一些,让他帮你看看,别遗漏了什么有价值的。” “哈依!多谢阁下!多谢中村先生!”佐藤心中狂喜,藤田派人去,表面是“帮忙”,实则是监督和分润,但也意味着藤田认可了他的处理方案! 有了中村的参与,后续处理就更“名正言顺”了!跟龙桑学的这一套,真是绝妙! 离开藤田官邸,佐藤感觉走路都带风。 等到他带着中村来到章家的时候,登记工作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老宅里所有能搬动的、值点钱的东西都被贴上标签,登记造册。 阿虎写的清单厚厚一叠。 佐藤和中村亲自过目后,龙二便安排人手去调集板车和卡车。 整个下午,章家老宅门口车水马龙,一队队苦力在缉私队员的吆喝和日本兵的监视下,将那些沉重的红木家具、华丽的水晶吊灯、厚实的波斯地毯一件件搬走,装上车辆,运往缉私科的仓库。 场面混乱而喧嚣,吸引了附近不少居民探头探脑,但都被日本兵的刺刀逼退了。 中村毫无顾忌的再次搜查了一遍章家,只在一些女式厢房找到了几个小隔间,是一些精巧金银首饰。 一直忙到天黑中村看了看空空的章家老宅,再次确认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他才匆匆离开,去找藤田报告去了。 第83章 你办事,我放心! 佐藤这次回来后,来回两趟,已经很累了。 所以佐藤只是坐在一张刚被搬出来的太师椅上,喝着队员递过来的茶水,仔细盯着忙碌的手下和堆放在一起的“战利品”。 “佐藤太君,二爷!”阿虎收拾完,连忙跑过来,“清单初步理出来了,大件家具三十七件,灯具五盏,地毯三块,还有一些零碎摆设……” 佐藤一声令下,亲自押送这些东西。 龙二一直站在门口“监督”着,确保一切“顺利”。 夕阳的余晖将老宅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 无国哪有家?这帮强盗...... 龙二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空荡荡、死气沉沉的宅邸,转身,带着阿虎和阿豹大步离开。 身影融入渐渐弥漫的暮色之中。 等忙完入库工作,龙二找到佐藤报告 “佐藤君。东西已经全部运回仓库,正在加紧清点登记!清单很快就会出来!” 佐藤笑着道:“等中村君过来一起再查看一下。” “中村先生还要来?太好了!有阁下的人把关,我们就更放心了!我这就安排,保证让中村先生满意!”龙二笑着答应。 仓库里堆满了从章宅搬来的各种家具:红木桌椅、雕花大床、沙发茶几、波斯地毯、水晶吊灯……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灰尘和旧物的混合气味。阿虎等人正拿着本子,在几个老账房的协助下,一件件地清点、记录、贴标签。 “中村要来……正好。”龙二心中冷笑。 这个藤田的走狗,贪婪程度恐怕不下于佐藤。 让他再来“把关”,无非是想从中分一下利益。 只要满足中村的胃口,这些“逆产”最终流向何处,根本不会有人深究。 “二爷,清单初稿出来了。”阿虎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乖乖,光是这些家具,拉出去就能卖不少钱!” 龙二接过清单,快速扫了一眼,点点头:“嗯,做得不错。待会儿藤田少佐派中村先生过来‘协助’清点,你们都机灵点,听中村先生的吩咐。”他特意在“协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虎心领神会,嘿嘿一笑:“明白!二爷您放心!”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被推开,佐藤陪着那位穿着黑色西装、气质阴鸷的中村再次走了进来。 中村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家具,最后落在龙二身上,这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白天中村到章宅,只顾着搜查,根本没顾得上认识龙二。 佐藤连忙介绍,语气带着讨好说道:“中村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缉私科最能干的顾问,龙二君!上午您去盘查章宅,他也在。这次行动和清点,主要是他在负责。” 龙二立刻换上恭敬而略显拘谨的笑容,上前一步,微微鞠躬:“中村先生,您好!在下龙二,请您多多指教!清单初稿已经整理完毕,请您过目。”他将手中的清单双手奉上。 中村接过清单,只是随意翻了翻,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实物上,尤其是在一些看起来比较精致的木器和小件摆设上流连。他走到几件中式古典家具面前,仔细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弧度。 “嗯,登记得还算清楚。”中村将清单还给龙二,语气平淡,“藤田阁下指示,这些东西要尽快‘妥善处理’,所得款项用于补充皇军经费。佐藤君,龙桑,你们要抓紧时间。至于具体如何操作……”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们是专业人士,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不过,有几件东西,我想再看看。”他随手指了指清单上几件被龙二标注为“疑似民窑瓷器”、“普通红木小件”的物品,其中就包括那件他刚才看过的古董家具。 那几件是古董瓷器和明清的贵重家具。 佐藤和龙二立刻会意。 这是中村在索要他的“好处费”了。 “哈依!明白!中村先生请放心!”佐藤拍着胸脯保证,“现在挑选出来,等您离开的时候,一块送到阁下府上!处理的事情,龙桑会办得漂漂亮亮,绝不会让阁下和藤田少佐失望!” 龙二也躬身道:“是!” 中村点头道:“剩下的你们看着处理吧!” 龙二点头道:“属下一定尽快以最优价格出手,处理结果会及时呈送!” 中村这才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态度和安排:“很好。藤田阁下等着看结果。佐藤君,龙桑,辛苦了。”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家具,转身优雅地离开了仓库。 看着中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佐藤和龙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轻松和一丝心照不宣的贪婪。 龙二安排人把中村挑好的物品整理装车,安排车跟着中村回去。 “龙桑,剩下的事情,咱们尽快处理!”佐藤说着迫不及待的拿起账册开始编起来了。 “这张紫檀木小几……嗯,登记是民国仿品,略有瑕疵,估价……十块大洋。”佐藤煞有介事地念着,管理员心领神会地在账册上记下。 “这个水晶吊灯……西洋货,但有几处破损,零件不全,估价……二十大洋。”…… 龙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佐藤的表演。 他知道,这些“估价”会缩水到一个极低的数字,然后佐藤会找关系把这些东西以“处理逆产”的名义低价“卖”给特定的古董商或掮客,最终流入市场。 中间的巨额差价,自然落入了佐藤的腰包,一部分也会打点给藤田少佐和他认为需要打点的人。 至于真正能进入公账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就是佐藤所谓的“稳妥”和“处理”。 “龙桑,”佐藤核对完最后一件,满意地合上本子,走到龙二身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这次行动,非常成功!藤田长官对那两件文房古玩很满意!他夸我们工作细致,清理彻底!”他压低声音,“长官说了,这批家具‘处理’后的款项,你那份,少不了!” “都是佐藤君运筹帷幄,领导有方!”龙二立刻恭维道,“能为藤田长官和佐藤君分忧,是我的本分。” “哈哈,龙桑,你太谦虚了!”佐藤显然很受用 龙二笑着道:“下次有这种事,我还第一个报告佐藤君!” “哟西!非常好!”佐藤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龙桑,你办事,我放心!这也是你的大功劳!”他眼中闪烁着对源源不断金钱的渴望。 “哈依!一定全力以赴!”龙二躬身点头,郑重应诺。 直到佐藤志得意满离开仓库的背影,龙二的眼神才漏出嘲讽的意味。 第84章 转移 龙二走出仓库,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吴敬中约定的时间——明天下午三点,杨柳青镇西“同福”车马店——还有一天。 他需要立刻动身去李庄,亲自接王琳出来。 当天傍晚,李庄。 龙二只带了阿豹一个绝对心腹,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李迅远房亲戚家院外的小树林里。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翻墙入院。 凭着透视之眼,轻易避开了李迅安排的两个看守,直接来到了王琳居住的厢房外。 轻轻叩门。 门内传来王琳警惕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谁?” “是我。”龙二压低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王琳有些憔悴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龙二,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依赖的光芒,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龙二闪身进屋,反手关上门,一把将王琳紧紧搂在怀里。 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腹中微弱的生命气息,龙二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二爷……”王琳哽咽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别怕,我来了。”龙二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收拾一下,只带随身细软和必须的衣物,其他的都不要了。我们马上走。” “走?去哪?”王琳抬起泪眼,满是迷茫和不安。 “去沪上。”龙二按照吴敬中的交代说道,“那边有更好的洋人医院,更安全。我托了可靠的朋友照顾你,路上会有人接应,保你和孩子平安。记住,路上不要多问,一切听安排。” 听到是去沪上保胎,王琳眼中的疑虑稍稍减轻,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对龙二的依赖。她用力地点点头:“我……我都听你的。” 龙二帮着她迅速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整个过程无声而迅速。 离开时,龙二同样避开了看守,带着王琳和阿豹汇合,悄无声息地驾车离开了李庄,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之中。 他没有通知李迅。 正如吴敬中所言,对李迅,只需要一个“把人接走安排到更安全地方”的后续通知,细节,不必多说。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王琳靠在龙二肩头,疲惫而忐忑地睡着了。 龙二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田野,四处看查。 明天,将是另一场不容有失的护送。 第二天,下午两点四十分。 杨柳青镇西,“同福”车马店。 这是一处看起来颇为陈旧、带着北方驿站风格的大院子。 门口挂着褪色的“同福老店”招牌,院子里停着几辆骡马车,空气中弥漫着牲口草料和尘土的味道。几个车夫打扮的汉子在角落里或蹲或坐,看似闲散,眼神却不时扫过门口。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车马店对面的街角。龙二坐在驾驶位,王琳坐在副驾,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就是这里?”王琳看着那破旧的车马店,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安。这与她想象中的“去沪上保胎”的体面行程相去甚远。 “嗯。”龙二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马店内外。透视之眼无声开启,穿透墙壁和人群。 他看到了后院马厩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正在给马刷毛的敦实汉子,以及几个看似在整理鞍具、实则气息沉稳、目光警惕的车夫。他们的腰间都微微鼓起,显然带着家伙。 整个车马店看似平常,实则外松内紧,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戒备。 “别担心,”龙二握住王琳冰凉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进去后,找那个刷马的孙老板,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他会安排一切。记住我的话,路上不要多问,跟着他们走,他们会把你安全送到地方。到了沪上,安心休养,等我。” 王琳看着龙二的眼睛,从他眼中汲取着力量,用力地点点头:“嗯,我记住了。你……你也千万小心。” “我会的。”龙二看了看怀表,两点五十五分。 他拉着王琳的手,塞给她一个花旗银行的存单,小声道:“收藏好了,这些钱足够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等你安顿好,我再给你汇钱,其他的什么都别操心,将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王琳看着手里的存单,然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啜泣着说道:“二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王琳心里是解脱的,龙二给了自己一大笔钱,还终于让自己逃离了曹峰的虎狼窝,彻底离开津塘这个伤心地。 龙二安抚了一下王琳,随后点头道:“去吧,时间到了。” 王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车门,拎着小包袱,朝着“同福”车马店的大门走去。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为了孩子而生的坚定。 龙二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直到她走进车马店大门,被里面的人接应进去,消失在视线中。 他依旧没有离开,透视之眼牢牢锁定着后院。 他看到孙老板停下刷马的动作,和王琳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示意一个精干的“车夫”过来。那“车夫”迅速带着王琳走向后院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门外,一辆蒙着厚厚油布的骡马车已经套好,车夫位置坐着一个戴着破毡帽、看不清面容的人。 王琳被小心地扶上车,钻进油布覆盖的车厢。孙老板警惕地环顾四周,对着赶车人点了点头。 骡马车悄无声息地启动,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很快消失在镇外扬起的尘土中。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龙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那辆不起眼的骡马车正朝着安全的方向驶去。吴敬中安排的人,很专业。 孩子和王琳,暂时安全了。 他发动车子,调转车头,朝着津塘市区方向驶去。 第85章 承诺 龙二站在仓库门口,看着最后一辆满载“处理品”的骡马车吱呀呀地驶离。 空气中残留着尘土和旧木头的味道,仓库内已是一片空旷,只剩下冰冷的混凝土地面和几缕散落的稻草。 良久之后,龙二确认了王琳安全转移,才回到缉私科。 佐藤的“处理”效率惊人,仅仅一天,那些从章家老宅搬来的“逆产”家具摆设,便以各种“合理”的低价,“名正言顺”地流入了津塘几家背景深厚的古董行和旧货铺。 阿豹凑近低声道:“二爷,东西都‘出’完了,账目也按佐藤的意思做平了。他那边挺满意。” 龙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藤田少佐官邸的方向。 他知道,佐藤此刻大概正喜滋滋地向藤田汇报“处理成果”,并奉上那份缩水了不知多少倍的“公账”款项,以及私下里更为丰厚的“孝敬”。 藤田得到了心仪的“古董”,佐藤填满了自己的腰包,中村也分润了好处。 一场看似惊险的任务,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分赃盛宴。 而真正的宝藏——那些金砖、孤本、字画、玉器、债券——则安静地躺在他那20立方米的空间里,无声无息。 “知道了。让兄弟们嘴巴严实点,该拿的辛苦钱,一分不少。”龙二的声音平淡无波。阿虎阿豹这些手下,分润些小钱,足够他们感恩戴德,守口如瓶。 “明白,二爷!”阿豹应声退下。 龙二转身离开仓库。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 王琳和孩子已在路上,由吴敬中的人接手,这是压在他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暂时挪开了。 章家的任务要顺利完成。 当晚,维多利亚咖啡馆,同一个靠窗卡座。 舒缓的钢琴曲依旧流淌,客人们低声交谈。龙二提前到了,点了一杯黑咖啡,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门口。 当吴敬中那熟悉的身影——藏青长衫,贴着假胡子,戴着金丝眼镜,拿着几份报纸,准时出现在门口。 吴敬中如上次一般,走向书架,取了一本杂志,自然地坐到龙二隔壁的卡座,背对着他。 侍者端上红茶。 “兄弟,辛苦了。”吴敬中的声音透过杂志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期待。 “大哥,托您的福,事情办妥了。”龙二同样用报纸遮挡,声音低沉而清晰。 吴敬中以为他说的是撤离王琳的事,于是笑着道:“兄弟放心,我给弟妹用的这条转移通道绝对安全。” 龙二笑着道:“这事我信得过大哥,我说的事情办妥,是章家的家财我给您倒腾出来了。东西,全数到手。金砖、字画孤本、古玩玉器、还有一箱外国银行的债券。除了几个翡翠摆件,书房的陈设,其他的分毫未损。” 饶是吴敬中心志坚韧,此刻也忍不住呼吸一窒! 翡翠摆件和几个书房里面的陈设,这都不能算是损失,这几乎是全数到手?!这简直是奇迹! 他原本的期望,是龙二能抢在宪兵队进驻前,冒险弄出几件核心的东西,比如部分金砖或几件传家宝,就算大功告成。 没想到,龙二竟能虎口夺食,将整个密室搬空!这需要何等的手段和胆识? “兄弟……你……”吴敬中一时竟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震撼与狂喜,“你真是……神鬼手段!” 吴敬中自己让人办过这事很多次了,他深知这其中的凶险和难度,龙二不仅办成了,还办得如此完美,这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戴老板那里,这将是一份天大的功劳!津塘站的经费、地位,都将因此水涨船高! 龙二谦虚地说道:“大哥过奖了,机缘巧合而已。” “机缘巧合?”吴敬中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疑惑的问道:“昨天我听说了有动静,不是有日本人在场吗?” “就是有日本人在场才好办事!灯下黑,日本人不会想到昨天就转移了这么大一笔财产。”龙二言简意赅。 吴敬中一想,也大致猜测了一下,龙二可能是趁着查抄清点,把东西带了出来。 这其中风险很大,但是成功概率也大。龙二胆大心细,布置完美,才把事办成。 吴敬中点头道:“兄弟,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给了我一个大功劳!” 龙二在复兴社内,没有记录,没有档案,没有职衔。龙二说过只对吴敬中负责,那他所有的功劳都是吴敬中的。 “大哥过奖了,运气而已。”龙二谦逊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东西现在很安全,只是体积不小,转移需要绝对稳妥的渠道和时间。大哥您看?” “安全第一!”吴敬中立刻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此事非同小可!东西暂时放在你那里,比放在任何地方都安全。我会立刻向戴老板密报,请示下一步如何安全运抵后方。戴老板对我必有重赏!兄弟,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太大了!这么大的功劳,不如顺势把你推荐给戴老板吧?” 龙二赶忙拒绝道:“大哥,你答应过我的,我的身份必须保密。我只对您负责!” 吴敬中听到龙二这样说,顿了顿,语气充满感慨和真诚的承诺:“你女人孩子的事,是私事,大哥我责无旁贷。章家这事,是公事,更是奇功!你不愿意领功,那戴老板的对我赏赐绝不会轻!大哥我私人,也就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在这津塘,乃至整个华北,只要有用得着我吴敬中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复兴社的资源,也将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这承诺的分量,比之前更重了数倍,意味着龙二将来会获得吴敬中这个实权人物的鼎力支持。 龙二心中了然。他冒险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所求正是如此。 一个稳固的后方承诺,一份来自党国高层的人情和资源,以及吴敬中这个强力盟友的深度绑定。 这比以后任何金钱赏赐都更有价值。 “大哥言重了。能帮上大哥和戴老板的忙,是我的荣幸。”龙二沉稳回应。 “好!兄弟是个性情中人!对我够义气!”吴敬中赞赏道,“药品分销那条线,曾铭已经拿到第一批货,运转顺利。利润很快会流入站里,这也是你的功劳。你这边暂时按兵不动,静待戴老板的指示。章家的事,我会亲自处理后续。” “明白,一切听大哥安排。”龙二应道。 “保重!等我的消息。”吴敬中说完,放下茶杯,拿起杂志,如同一个看完报纸的普通客人,起身悠然离去。 第86章 发泄 龙二回到日租界那栋安静的高档公寓楼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楼道里弥漫着邻居家晚餐的烟火气,这平凡的气息却让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略微松弛。 他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顶层那扇熟悉的门。 一股清雅的茶香混合着淡淡的、属于纪香的馨香气息扑面而来。 玄关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 纪香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粉色和服,墨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温婉而欣喜的笑容,用清晰悦耳的日语说道:“您回来了,龙二君。辛苦了。” “嗯,回来了。”龙二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换上纪香准备好的柔软拖鞋,感觉紧绷的脚趾终于得以舒展。 纪香起身,姿态优雅地引着他走进客厅。 客厅榻榻米上铺着坐垫,矮几上放着茶具,茶壶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请坐。”纪香示意他在矮几旁坐下,自己则跪坐在他对面,再次开始了行云流水般的茶道仪式。 她的动作舒缓、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宁静。 温杯、取茶、注水、洗茶、再注水……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充满了仪式感。 纤细的手指执着茶具,姿态优美得如同舞蹈。 龙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窗外是津塘日租界的点点灯火,偶尔传来电车驶过的声音,更远处似乎还有模糊的警笛声。 但在这小小的斗室里,时间仿佛被茶香凝固了。 只有纪香轻柔的动作和茶汤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份宁静与专注中,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沉重的托付与惊险的夺取,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这茶香氤氲的世界之外。 纪香将一杯澄澈碧绿、香气四溢的茶汤恭敬地奉到他面前。 “请用茶。” 龙二接过温热的茶杯,另一只手,顺手把纪香轻轻地揽到怀里。 温热的茶水熨帖着肺腑,纪香柔软的身体依偎在怀中,散发着沐浴后清新的皂角和淡淡体香混合的气息。 龙二对着纪香的白皙优雅的脖颈闻了一下问道:“刚洗完澡吗?” 纪香在他怀里依靠着,又偎了偎说道:“是的,我给您也准备好了汤浴。龙二君,您忙碌了一天了,晚饭后可以放松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茶香沁入心脾。 他轻轻啜饮一口,滚烫的茶汤带着微涩后回甘的滋味滑过喉咙,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好茶。”他低声赞道。 然后龙二放下茶杯,抱着纪香道:“先去汤浴,累了在吃饭。” 纪香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羞涩地回答道:“嗨!” 龙二就喜欢纪香说日语的温软样子。 那一声温软的日语回应,带着特有的婉转尾音,像羽毛轻轻搔过龙二的心。 汤池屋内,衣物窸窣滑落的声音,露出纪香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朦胧的水汽和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龙二伸出手......热腾的水雾遮掩了两人的动作,水声四起。 压抑的喘息和动情的呢喃很快取代了水声。 里面的木板很快便不堪重负地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夹杂着纪香沙哑的叫着“可莫其”的声音,这让龙二的动作愈发狂野。 纪香的呻吟也随之拔高,如同濒死的莺啼,破碎而高亢,婉转地缠绕在龙二粗重的喘息之间,交织成炽烈的乐章。 龙二将这些日子心头暂时尘埃落定后翻涌的燥热、尽数化作汹涌的浪潮,狠狠地倾泻在纪香这具为他而盛放的、诱人的娇躯之上……那激烈的节奏,仿佛要将一切外界的纷扰与内心的重负都撞碎在这方寸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初歇。 汤池内只剩下两人交叠的、疲惫而满足的呼吸声,以及水波轻轻拍打池壁的微响。 龙二抱着浑身酥软无力的纪香跨出汤池,温热的水珠沿着他们紧贴的肌肤滑落。 他扯过宽大的浴巾,动作不算温柔却足够仔细地将她包裹起来,自己也随意披上一件。 两人换上干爽舒适的浴袍,再次回到温暖的客厅。 榻榻米上矮几依旧,茶香似乎也重新凝聚起来。 纪香脸上带着云雨初霁后的红润,眼波流转间媚态犹存,只有走路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蹒跚。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稳住有些发软的腿,对龙二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您稍坐,我这就去准备晚饭。”声音还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却透着柔顺。 龙二笑着点头。然后在矮几旁坐下,看着纪香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 浴袍勾勒出她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腰肢曲线,行走间,浴袍下摆偶尔开合,露出光洁的小腿和圆润的脚踝。 很快,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声和食物加热的香气。 龙二没有催,只是静静坐着,感受着这劫后余生般的宁静。 窗外夜色更深,远处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只有这斗室内的温暖和食物渐渐浓郁的香气是真实的。 纪香端着托盘回来时,脸上红晕未消,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宁静。 她跪坐在龙二对面,将几碟精致的菜肴和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米饭摆上矮几。 “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煮了些关东煮,烤了刀鱼,还有味噌汤和米饭,希望合您的胃口。”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只是偶尔牵扯到酸软的腰肢,会让她微微抿唇。 关东煮的汤头清澈,里面浸着白萝卜、竹轮卷和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散发出昆布和柴鱼的鲜香。烤刀鱼表皮金黄微焦,点缀着几点青翠的葱花。味噌汤在碗里冒着热气,豆腐和海带若隐若现。米饭粒粒饱满晶莹。 简单的日式家常菜,却在这深夜散发着抚慰人心的暖意。 “很好。”龙二拿起筷子,目光扫过纪香低垂的颈项,那里隐约可见他方才留下的、未能完全被浴袍遮掩的淡红印记。他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送入口中。软糯清甜,带着海洋的鲜味,瞬间熨帖了空乏的胃,也似乎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的寒意。 纪香也小口地吃着,偶尔抬眼看向龙二,目光温顺而满足。 纪香看着龙二神清气爽的样子笑着说道:“龙二君,株式会的药品代理分销分配好一个月了。生意份额一直在涨,按照您的叮嘱,特意筛选津塘一些亲日的本地小乡绅,他们真的开始联系北平和青岛、济南这些北方大城的商人也来津塘了。” 龙二笑着点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津塘的海运、河运、铁路的交通都很便利。所以做生意的人很多,如果是本地人、坐地户的小乡绅,他们家里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生意,而且亲戚朋友很多。 他们代理药品以后,会很快的向四周辐射开。这也会让株式会的生意越来越好。 因为是小乡绅,没什么势力,所以他们对皇军畏惧,不用怕他们违反咱们的规定。” 纪香笑着点头又真诚的赞扬了龙二几句。 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的咀嚼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响。 窗外,津塘沉入夜色也更深了........ 龙二又和纪香认真学了几次日语,直到纪香声音沙哑,瘫软如泥,沉沉睡去。 第87章 日常 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和纸拉门,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一丝旖旎。 龙二睁开眼,臂弯里是纪香温软的身体。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昨夜一番云雨,加上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龙二也难得地睡得深沉。 他轻轻抽出手臂,动作尽量放轻。但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纪香。 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蒙,随即漾起温柔的笑意,如同春日里融化的溪水。 “龙二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更添几分慵懒的媚态。 “吵醒你了?”龙二抚了抚她散落在枕上的乌发。 纪香摇摇头,脸颊在他肩窝蹭了蹭,像只温顺的猫儿,轻声道:“您今天……有空吗?”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龙二想起昨日她提及株式会社生意顺利时的喜悦,以及那句“明天想出去走走”。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心中微动。 这段时间确实忽略了她,而且章家任务完成,王琳也已安全送走,紧绷的弦可以稍稍松弛片刻。 “嗯,今天没什么要紧事。”龙二应道,“想去哪里?” 纪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子:“想去法租界的商业街看看!听说新开了几家不错的洋装店和珠宝行,还有……想去‘鹤羽屋’看看新到的和服料子。”她的声音带着雀跃,显然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桓了许久。 “好。”龙二答应得干脆。陪她逛逛,既是安抚,也是观察租界动态的好机会。 “真的吗?太好了!”纪香惊喜地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优美的锁骨线条,她浑然不觉,脸上是纯粹的欢喜。她立刻起身,动作轻盈地开始收拾:“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纪香忙碌而雀跃的背影,龙二嘴角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份简单的快乐,在这危机四伏的津塘,显得弥足珍贵。 纪香很满足现在的状态,生理上满足和心理上的愉悦,让纪香容光焕发。 难得休息一天 ,纪香换上了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羊绒大衣,内搭米白色高领毛衣,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显得既干练又不失温婉。 她挽着龙二的胳膊,脸上带着满足而明媚的笑容。 纪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说道:“龙二君,今天天气真好。”这是她事业成功后、尤其在龙二面前才愈发显露的一面。 龙二欣然应允,笑容温和地说道:“好,纪香想先去哪里?” 纪香兴致勃勃低搂着龙二说道:“去法租界那边逛逛吧?听说新开了几家洋行,还有些不错的咖啡馆。”她的生活圈子和消费水平早已今非昔比。 两人走出静谧的日租界小院,步入津塘市的街道。 空气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阳光虽然明媚,却驱不散城市上空笼罩的阴霾。 街道的景象是割裂的。 刚走出日租界范围不远,便遇到一个由伪军把守、日本宪兵监督的哨卡。行人车辆排着长队,接受盘查。 穿着土黄色军服的伪军士兵神情麻木或带着谄媚,而旁边挎着枪、戴着白袖标的日本宪兵则眼神冷漠锐利,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巨大的“仁丹”广告牌下,膏药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异常刺眼。 进入相对繁华的街道,挂着日文招牌的商铺明显增多。 写着“株式会社”的洋行、出售清酒和味噌的“吴服屋”、挂着艺妓照片的料理亭……橱窗明亮,货物似乎也充足。 穿着和服或西装的日本人神态自若地进出,一些日本军官更是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中央,行人纷纷避让。 墙上刷着“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圈”的标语,旁边贴着由伪政府或日本机构组织的“大东亚共荣”、“中日文化亲善展览”的海报,色彩艳丽,内容空洞。 街道上的中国行人大多低着头,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麻木和警惕的神情。 看到日本兵或耀武扬威的汉奸,眼神会迅速避开,脚步加快。 与日本商铺的“光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边的小摊贩和普通店铺。 卖烤红薯的老头蜷缩在避风的角落,双手冻得通红;杂货铺里商品稀少,店主无精打采;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垃圾堆附近翻找着什么。 街角贴着各种布告:粮食配给通知、物资管制条例、宵禁令……落款多是“津塘市维持会”或“大日本帝国津塘宪兵队司令部”。 第88章 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 龙二陪着纪香走在路上,他的感官如同雷达般全开。 脸上带着对纪香的温柔笑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四周的一切。 他留意着哨卡日本宪兵的数量和装备,记下巡逻队的路线和时间。 路边茶馆里几个老人压低声音的叹息,小贩之间关于“米价又涨了”、“某某地方又抓人了”的只言片语,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这些都是最真实的情报。 他在心中快速评估着街道的管控力度、民众的情绪以及日伪力量的分布。 纪香似乎并未完全察觉到这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汹涌。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那些“繁华”的商铺吸引。 纪香指着一家挂着日法双语招牌的店铺,雀跃的对龙二说道:“龙二君,你看那家洋行,橱窗里的法国香水真漂亮!”洋行里面陈列着在战时显得尤为奢侈的舶来品。 能自由出入这些地方,是她现在地位的象征。 龙二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微笑着点头说道:“嗯,是很精致。纪香社长喜欢的话,我们去看看?” 他注意到洋行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绸衫、眼神不善的汉子,显然是帮派分子或伪政府的便衣,在“保护”这些专供日伪上层和富商的店铺。 纪香笑着摇摇头,说道:“不用了,看看就好。”挽紧了他的胳膊,享受着这份由他带来的安全感与优越感,“我更想去那家新开的咖啡馆坐坐,听说他们的拿铁很不错。” 他们走向法租界边缘一家装潢颇为西式的咖啡馆。 路上,经过一家原本著名的津塘老字号绸缎庄。 纪香原本想进去看看,却发现门口冷冷清清,橱窗蒙尘,挂着一块牌子:“内部整顿,暂停营业”。 旁边一家新开的、同样卖绸缎的日本商社却门庭若市,门口站着穿和服的店员鞠躬迎客。 纪香微微蹙眉,有些不解:“这家老店怎么关了?以前很出名的。” 龙二目光扫过那紧闭的大门和旁边耀武扬威的日本商社招牌,心中了然:这恐怕是日方以“战时经济统制”或莫须有的罪名强行侵占或挤垮了民族产业。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可能是时局艰难吧。纪香你想看料子,旁边那家新开的也不错。”他指了指那家日本商社。 纪香看了看那家日本商社,又看了看冷清的老字号,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还是去喝咖啡吧。” 在咖啡馆里,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醇厚的咖啡香气暂时营造了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纪香优雅地用小勺搅动着咖啡,脸上是放松和愉悦。 她谈论着会社最近的生意,特高科的人对她的客气,言语间充满了对现状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憧憬。 纪香说道:“多亏了龙二君,”她放下勺子,目光盈盈地看着龙二,“没有你,就没有纪香的今天。有时候,真觉得像做梦一样。” 龙二端起咖啡杯,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着她满足的笑脸。 他知道她这份“富足安稳”建立在怎样的血腥掠夺和同胞苦难之上。 他扮演着深情和可靠的情人,温言说道:“纪香值得最好的。看到你开心,我也高兴。” 龙二内心却异常冷静,眼前的纪香,她的会社,她的“事业”,本身就是情报网的一部分,是他需要维系和利用的关系。她的满足,某种程度上,是他任务顺利的体现。 离开咖啡馆,天色已经中午。他们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 中午的阳光给冰冷的河水镀上了一层粼粼的光点,却无法温暖这座被占领的城市。 远处,一队日本兵押着几个衣衫破烂、双手被缚的人走过铁桥,走向阴森森的宪兵队方向。 河对岸的贫民窟升起袅袅炊烟,模糊而压抑。 纪香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骤然增加的寒意和压抑,不自觉地靠近了龙二一些。 龙二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瑟缩,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薄呢大衣,披在纪香肩上,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今天的风凉了,别冻着。” 这个体贴的动作瞬间驱散了纪香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 她抬头看着龙二在暮色中依旧英俊沉稳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暖意和依赖地说道:“谢谢你,龙二君。”说完,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感受到龙二胸膛的温暖后,纪香对着龙二说道:“龙二君,我们回日租界吧。” 龙二点头答应,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和纪香的体温,目光却越过她的发顶,投向河对岸那片在暮色中更显破败的城区,投向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在河边的宪兵队大楼。 纪香的温柔乡是任务所需,是身份的掩护,但绝不是他心灵的归宿。 两人依偎着,回到了日租界那相对“宁静”的街巷之中。 外面的世界依然充斥着占领者的嚣张、被奴役者的苦难。 日租界的初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繁华与安宁交织的气息。 行人大多穿着体面,有西装革履的日本商人,有挽着发髻、穿着改良旗袍或洋装的太太小姐,也有脚步匆匆的职员。电车叮叮当当驶过,街角报童的吆喝声带着日语的腔调。 龙二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罩一件薄呢风衣,气度沉稳。 纪香则换上新买穿着,一件淡雅的藕荷色提花丝绸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玲珑的曲线,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针织开衫,乌黑的秀发用一枚珍珠发卡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显得温婉又精致。她挽着龙二的手臂,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明媚笑容。 两人先去了“鹤羽屋”,一家专门经营高级和服及配件的日式店铺。 第89章 穆连成 店堂宽敞明亮,空气中浮动着上等丝绸和熏香的淡淡气息。墙上挂着展示用的精美和服,如同流动的画卷。纪香的目光立刻被一匹匹陈列在锦缎架子上的新到布料吸引。 “龙君,您看这匹‘友禅染’的料子,这樱花纹样多精致!”纪香指着一匹淡粉底色、印染着深浅不一樱花图案的丝绸,语气充满了喜爱。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光滑冰凉的缎面。 “喜欢就做一件。”龙二站在她身侧,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店内环境。他的透视之眼无声开启,柜台后的保险柜、通往内室的帘子、甚至店员腰间鼓鼓囊囊的位置都一览无余。 确认没有异常能量波动或可疑人物后,他的注意力才回到纪香身上。 “真的可以吗?”纪香惊喜地回头看他,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立刻开心地与店员比划着尺寸和样式。 龙二则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品茶,听着店员用日语夹杂着生硬的中文热情介绍,偶尔点头。 纪香挑选布料、讨论纹样、选择腰带衬里的专注神情,仿佛暂时忘却了身处异国他乡的孤寂。 离开“鹤羽屋”,纪香又拉着龙二逛了几家洋装店和鞋帽店。 她对那些蕾丝花边、珍珠纽扣、精致的小羊皮手套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更多是欣赏,并没有大肆购买。 龙二耐心地陪着她,在她试戴一顶小巧的蕾丝帽时,认真看了几眼,点头道:“很衬你。”纪香的脸颊立刻飞上红霞,像得到了最珍贵的褒奖。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两人走进一家颇具名气的法式餐厅“罗曼蒂克”(Le ROmantiqUe)。 餐厅位于一栋欧式小楼内,落地玻璃窗,白色桌布,银质餐具,处处透着考究。侍者彬彬有礼地将他们引到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租界中心花园的绿意。 纪香看着菜单上精美的法文菜名,显得有些踌躇。龙二便直接做主,点了香煎鹅肝、焗蜗牛、奶油蘑菇汤和烤小羊排,配上一瓶产自波尔多的红酒。 美食当前,纪香的心情更加愉悦。她小口品尝着鹅肝的丰腴,对焗蜗牛新奇的口味感到惊喜,红酒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动人的红晕。她轻声细语地和龙二说着话,眼神亮晶晶的,分享着刚才看到的趣事,以及对买到心仪布料的满足。 “龙二君,今天真的很开心。”纪香放下酒杯,真诚地看着他,“谢谢您陪我。” “喜欢就好。”龙二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心中也难得地感到一丝平静。 午餐后,纪香的目光被街角一家门面气派、橱窗里流光溢彩的珠宝行吸引——“宝光阁”。巨大的落地玻璃橱窗内,黑色丝绒衬底上,陈列着钻石项链、翡翠手镯、红宝石胸针,在射灯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龙二君,我们……进去看看好吗?只看一看。”纪香眼中流露出向往,但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她知道这些珠宝价值不菲。 龙二点点头,两人走进了“宝光阁”。 店内装潢极尽奢华,空气中弥漫着冷气混合着高级皮革和珠宝的独特气息。穿着考究的店员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龙二气定神闲的气度和纪香精致的衣着上扫过,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 纪香的目光很快被中央柜台里一条翡翠项链吸引。项链主体由数十颗大小均匀、种水极佳、色泽浓阳正匀的满绿翡翠蛋面组成,蛋面饱满圆润,荧光流转,用铂金和细密的钻石镶嵌串联,奢华而不失典雅,散发着沉静而尊贵的光芒。 “这位太太真是好眼光!”一位戴着白手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经理适时上前,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之一,‘碧海青天’。老坑玻璃种帝王绿,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出自名家之手镶嵌。您看这水头,这颜色,这荧光,堪称绝品!” 纪香的目光完全被那抹深邃醉人的绿色攫住,她忍不住靠近柜台,隔着玻璃仔细端详。那抹绿色仿佛有生命一般,映照着她清澈的眼眸,让她一时有些失神。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那条简单的珍珠项链。 经理察言观色,立刻殷勤地打开柜台锁,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条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放在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托盘上,双手捧到纪香面前,笑容更加热切:“太太气质高雅脱俗,与这翡翠的贵气相得益彰。您不妨试试看?这‘碧海青天’能遇到您这样的主人,也是它的缘分。” 纪香眼中闪过一丝心动,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飞快地瞥了一眼龙二,随即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和矜持,微笑道:“太贵重了,看看就好。谢谢您。” 经理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目光转向龙二,带着明显的询问和期待。 龙二的目光也落在那条项链上。 透过透视之眼,他不仅能清晰看到翡翠内部纯净无瑕的结构和那磅礴的生命能量,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极其精纯且庞大的能量点! 这能量点的密度和总量,远超他之前吸收过的任何翡翠! 然而,就在他心中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接触”这条项链时,一个带着几分惊讶和刻意拔高的声音突兀地在店门口响起:“哟!这不是龙顾问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声音带着一丝油滑和不易察觉的怨气,瞬间打破了珠宝行内的氛围。 龙二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循声望去。 穆连成! 津塘商会会长,顶着“维持地方”、“繁荣经济”的头衔,是津塘商界的汉奸代表,靠着替日本人搜刮民脂民膏、强买强卖、垄断市场起家,在津塘地面上是出了名的贪婪、阴狠好色又睚眦必报。 只见穆连成穿着一身簇新但略显花哨的绸缎长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带着两个跟班,正站在店门口。 穆连成长的是真丑!不过他侄女好像叫‘晚秋’,那是真漂亮。 他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龙二身上,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龙二身边穿着旗袍、气质出众的纪香,以及经理手中托盘上那条熠熠生辉的翡翠项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 纪香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声音惊扰,下意识地往龙二身后靠了靠,脸上明媚的笑容瞬间收敛,恢复了几分疏离的清冷。 经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对这种打扰贵客的行为极为不满。 穆连成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目光在龙二和纪香身上扫视,啧啧有声:“龙顾问好福气啊!这位美人儿……啧啧啧,如果我没认错,这位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纪香株式会社’的纪香社长吧?果然是国色天香,气质非凡!比报纸上登的照片还要美上十倍!龙顾问真是艳福不浅呐!” 他又看向那条项链,舔了舔嘴唇,“哟!这玩意儿,可真够晃眼的!龙顾问,这是打算给纪香女士买下当见面礼?” 第90章 请客 穆连成长得太丑,再加上这露骨的恭维,让纪香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她脸上原本因欣赏珠宝而生的好心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疏离和戒备。 她下意识地往龙二身后又缩了缩,手指紧紧抓住了龙二的臂弯,避开穆连成直勾勾的目光,用清冷的日语低声对龙二说道:“龙二君,这人很讨厌。” 珠宝行经理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说起穆连成,他对龙二印象极好,毕竟王锡庚死了以后,王少棠又被龙二设计死了,然后穆连成才成功的吞并了王锡庚的远洋海运公司,身家迅速积累。 但穆这人,在津塘商界的名声极大,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为人八面玲珑,甚至‘慷慨大方’,黑白两道加上日本人,甚至国共里面都有同学故旧、生意伙伴,但和穆连成做生意的普通人也都知道,他对没背景的人,经常搞欺行霸市那一套,喜欢强买强卖,让正经商人避之唯恐不及。 经理心中暗骂晦气,但碍于对方是商会会长,又有日本人撑腰,也不敢直接得罪,只能强压着不满,勉强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只是笑容僵硬了许多。 穆连成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龙二淡淡的说道:“穆会长,怎么这么巧?在这都能碰到。” 穆连成丝毫不在意龙二的态度,摆摆手说道:“我是专门来找您的。纪香女士喜欢这个‘碧海青天’是吧?龙顾问,我就借花献佛送给纪香女士。”穆连成说完,转头对珠宝杭经理说道:“把‘碧海青天’给纪香女士包起来。” “无功不受禄啊,穆会长,怎么这么客气?”龙二开口拒绝 穆连成笑着道:“龙顾问,别拒绝这点小礼物。我找你是好事,放心,买卖上的事,咱们双方得利!” 说着穆连成示意珠宝行经理继续打包,然后走近几步,低声对龙二继续说道:“王少棠那个小崽子是被老弟你和纪香女士给设计死的,就凭这个,我送这个礼物也不算什么!” 穆连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热和邀功,却惊吓到了纪香。 纪香挽着龙二手臂的手指猛地一紧! 王少棠得死,外面传言一大堆。 真实情况只有特高科的吉田科长清楚。 龙二君是和自己合谋才设计害死的王少棠,这个秘密除非吉田科长告诉别人,要不然别人不会知道。 穆连成当着他俩的面说出来,说明穆连成和特高科的关系也不一般。 纪香不由自主地撞了一下挽着龙二的手,身体微微后缩,脸上明媚的红晕瞬间褪去。 龙二立刻感受到了纪香的惊惧和退缩,然后瞪了一眼穆连成。 那目光中的警告,让穆连成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龙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入穆连成耳中:“穆会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少爷的死,是他自己盗窃特高科的机密。宪兵队和特高科早有定论。你刚才这话,是想质疑皇军的权威,还是想给自己惹祸上身?” “呃……”穆连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变了几变。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漏了嘴。 眼前这位龙二,背景不比自己差,手段更是狠辣,不是他穆连成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刚才那番话,看似亲热邀功,实则是揭了龙二的底,有点威胁的意思,这可能触怒了对方! 穆连成连忙谄媚的笑着,对着龙二连连作揖,语气变得无比谦卑:“哎哟!龙顾问教训的是!您看我这张破嘴!喝了几杯黄汤就管不住!该打!该打!”他作势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两下,赔笑道:“是王少棠自己找死!盗窃机密!特高科英明神武,定论如山!是我老穆一时糊涂,失言了!失言了!龙顾问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他又转向纪香,也微微躬身:“纪香女士,对不住,对不住!我老穆就是个粗人,刚才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吓着您了,真是罪过!罪过!” 纪香看着穆连成前倨后恭、卑躬屈膝的样子,又感受到龙二身上那股不容侵犯的冷冽气势,心中的惊惧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份不安和疑虑却已深深种下。 她垂下眼帘,没有回应穆连成的道歉,只是更紧地靠向龙二,寻求着庇护。 珠宝行的经理和其他店员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他们深刻感受到了这位龙顾问的威势。 龙二没有再看穆连成,仿佛对方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转向经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项链收起来吧。穆会长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无功不受禄。” 经理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条“碧海青天”翡翠项链收回柜台,锁好。 穆连成急了,他今天可是带着重要目的来的,怎么能让龙二就这么走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更加恳切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十足的谄媚和急切:“龙顾问!龙顾问!您留步!留步!我今天真是诚心诚意的想跟您谈买卖!绝对是大买卖!” 他生怕龙二不信,语速极快地补充道:“不是这条项链的事!是真正的生意!能赚大钱的生意!就在这条街上不方便说,我已在‘蓬莱春’订了最好的雅间,备下了最好的酒菜!咱们边吃边聊?就耽误您和纪香女士一点点时间?您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赔罪,也好好说说这桩买卖?保证不让您失望!” 穆连成几乎是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眼巴巴地看着龙二,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龙二的目光在穆连成那张谄媚油腻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感受到身边纪香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冷笑,这穆连成虽然恶心,但他口中的“大买卖”……或许值得一听。 “蓬莱春?”龙二淡淡开口。 “对对对!蓬莱春!津塘最好的馆子!雅间‘松涛阁’,都安排妥当了!就等您二位大驾光临!”穆连成见有门,立刻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 龙二看了一眼纪香,见她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眼中惊惧稍退,更多的是对眼前局面的茫然。 穆连成在津塘实力地位很高,不搞清楚他的目的,龙二内心也不安稳。 他轻轻拍了拍纪香的手背,算是安抚,然后对穆连成说道:“既然穆会长盛情难却,那就去坐坐。纪香,走吧。” “嗨。”纪香低低应了一声,顺从地跟着龙二。 穆连成大喜过望,连忙侧身引路:“龙顾问请!纪香女士请!这边请!” 蓬莱春,松涛阁雅间。 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雅间内陈设古雅,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博古架上摆着瓷器,角落里燃着上好的檀香,气氛静谧而奢华。 圆桌上早已摆满了精致的冷盘:水晶肴肉、糟香鹅掌、蜜汁火方、凉拌海蜇……琳琅满目。 穿着整洁长衫的侍者垂手侍立一旁。 穆连成热情地请龙二和纪香在主位坐下,自己则坐在下首相陪。 第91章 阴险 穆连成亲自拿起桌上的青花瓷酒壶,为龙二斟满一杯上好的绍兴花雕,又为纪香倒了一杯温热的清酒,脸上堆满了笑容:“龙顾问,纪香女士,今天我多有冒犯,这第一杯酒,我先干为敬,向二位赔罪!”说完,他端起自己面前满满一杯白酒,一仰脖,咕咚一声灌了下去,辣得他龇牙咧嘴。 龙二看了看身后的阿豹,这才举杯,但也只是浅浅沾了沾唇。纪香也是稍微抿了一口清酒。 穆连成则是毫不在意,放下空杯,脸上立刻换上热切的笑容:“龙顾问,纪香女士,实不相瞒,老穆我今天,是真心诚意想跟二位谈一桩大合作!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纪香女士的株式会社,现在可是津塘药品生意的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尤其是那些紧俏的西药,止血药和磺胺在黑市上,那简直比黄金还硬!” 纪香微微皱眉,没有接话。 龙二不动声色:“穆会长有话直说。” “好!龙顾问爽快!”穆连成搓着手,兴奋地说道,“纪香女士的会社掌握着药品的源头配额,这是天大的优势!可这津塘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市场总归有限。那些小乡绅们分销,能走多少量?赚的都是小钱!” 他话锋一转,眼中野心毕露:“可津塘是什么地方?北方的水陆码头!海河连着渤海,铁路通着北平、青岛、济南!只要出了津塘城,往北边、往西边、甚至往南边走,那市场,大得没边了!” 穆连成凑得更近,声音带着蛊惑:“不瞒二位,我穆连成手底下,别的没有,就是船多!王锡庚的远洋船队,现在都在我手里!虽然大的海轮现在跑不了远洋,但内河的驳船、近海的小火轮,多得是!我还有人!码头上的苦力、把头,都是我的人!沿途的关卡、哨所,我老穆这张脸,多少也还有点面子!” 他用力拍了一下胸脯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家联手!纪香女士负责供货,提供紧俏的药品,我穆连成负责运输!用我的船,我的人脉网络,把这些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运到东北、沪上、东南亚……甚至更远的地方!那边的药价,可比津塘黑市还要翻上几番!这中间的利润……” 穆连成做了个夸张的手势,眼中全是贪婪的金光:“龙顾问,纪香女士,你们想想,那得是多少?!那也是一座金山银山啊!” 他热切地看着龙二和纪香,等待他们的反应。 纪香听得心惊肉跳! 把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药品,大规模走私到其他城市? 要是在津塘有特高科和宪兵队罩着,可以放心的走私买卖。 但是其他重要城市? 这简直是捅破天的事!一旦被其他城市高层发现,绝对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事情如果闹大了,纪香肯定就是替罪羊,她刚刚稳定下来的事业和生命,都将瞬间化为乌有! 她下意识地看向龙二,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龙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听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穆会长,你这胆子……不小啊。药品,尤其是止血药、磺胺这些,可是皇军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各地的特高科和宪兵队盯得有多紧,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船队是能到全国各地,但是要是被查住,这就是捅破天的祸事!你能避得开沿途的巡逻队,避得开当地的缉私队,难道还能避开海军吗?能堵得住那么多张嘴?” 龙二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在穆连成膨胀的野心气球上。 穆连成随即笑着,拍着胸脯保证说道:“海军那边还真没什么!要不然我还真不好给你说这事,龙顾问您放心!风险?是有点风险!但富贵险中求嘛!我老穆就是人脉广,不安全的地方,我绝对不去!挣钱,不是玩命!这点门道还是懂的!关卡?打点!巡逻队?打点!至于下面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穆连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御下有方!该给的甜头给足,该下狠手的时候绝不手软!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我让他全家在津塘消失得干干净净!保证万无一失!” 他再次热切地看向龙二:“关键还是得有货源!您跟藤田少佐说得上话!让他们撕开一个口子给我,有他们和您在后面撑腰,咱们这买卖,那就是板上钉钉,稳赚不赔!其他的都交给我!你们等着数钱就是了!” 穆连成人际关系很广,甚至知道王少棠是怎么死的,那肯定认识特高科的吉田,看来吉田没反对放货给穆连成,那没有搞定的就是宪兵队的藤田少佐。 穆连成在饭桌上,将龙二捧到了至关重要的位置,看来觉得自己是藤田的‘救命恩人’,想利用自己说服藤田。 龙二放下茶杯,抬眼看向穆连成,目光深邃。 大汉奸穆连城。 这个人极坏,但结局可能是剧中最安稳的,他通过当汉奸,聚敛了大量财富,但是并没有受到多严重的惩罚,说明在日据时期就是首鼠两端,之后又用极少的财富洗白了自己,早早提桶跑路。 穆连成虽身为汉奸,却能在军统、中统等各方势力游刃有余,展示出极高的智商和情商。尤其是他能和余则成还有吴站长关系处理的都很好。 这个人出手就是捐招商局大楼、捐医院,送酒厂,眼睛都不眨一下。送的都是不动产,既不好卖,又带不走的。 吴敬中都明说了“国家的财产,你动一分都是要治罪的。像穆连成这种人,你就是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拿走都没事!”吴敬中这么精明狠辣的一个人,最后愣是让攥在手里的穆连成给逃了。 按照剧情,穆连城其实已经拿到了吴敬中的保护,名声“审核成了”军统潜伏在敌后的地下党,只不过还受到站长的拿捏,但是后边剧情能看到,穆连城其实找了不止站长一个人,他能顺利逃走,而且目的地是美军占领下的日本,说明已经洗白了身份,不再是大汉奸的身份了,而且付出的,要么是古董,要么是工厂,乱世古董一文不值,工厂吴站长也没经营几年。 穆连成把该舍弃的东西,慢慢丢给这些贪官,迷住了这帮贪官的眼。自己趁机收拾黄金美元,直接跑路了。 从后来的历史看,两岸都不太安稳,整个亚洲也是动荡不安,朝韩,越束,中东,印尼,那个阶段日本反而是亚洲最安稳,最有利可图的,各界都是百废待兴,有本钱,有日本人脉,又洗白了身份的穆连城很可能会在日本发更大的财,二战后日本能迅速崛起,一度富裕到能买下美国,不就是借了当时亚洲普遍动荡的背景吗? 反观吴敬中,后来可没少被委员长折腾,飞机上下命令,差点一辈子当特务。 而且根据剧情,吴敬中主要在广州买了地,这些都是无法带走的,损失的资产不计其数,比穆连城损失的要多多了,即便吴后来去美国,那个时候去美国的大部分都只能做餐饮,发不了大财。 脑洞再开一点,晚秋和余则成变夫妇的连接点是富士航运的董事长,一个日籍华人芥川康作,很有可能就是穆连成的日本化名。 真是不公平。。。这次等到光复,龙二绝对不会放过穆连成! 第92章 求稳 龙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说道:“穆会长,你的胃口很大,胆子也不小。不过……”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药品是战略物资,特高科和宪兵队盯得太紧,这是事实。纪香会社的药品配额,每一支都有严格流向登记。大规模出货,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你这计划,听着很美,但漏洞太多。” 穆连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龙二一口回绝。 龙二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事关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也要看看……纪香会社那边的具体情况和风险承受能力。” 他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纪香,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纪香,你觉得呢?” 龙二自己没有直接拒绝,问纪香是想让纪香直接拒绝。 纪香毕竟株式会社的社长老板,是日本人,她说的话要比自己分量重。 纪香会意,立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地说道:“龙二君,这风险太大了。会社刚刚稳定,经不起任何风浪。而且药品管控太严,我恐怕……”她的话没说完,但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穆连成急了,连忙说道:“纪香女士!风险是可控的!利润是巨大的!您想想,只要做成几单,您会社的规模能扩大多少倍?在藤田少佐面前,您的位置也会更加稳固啊!龙顾问,您再考虑考虑?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穆连成看来真的只是没搞定藤田,因为他提都没提吉田。 纪香其实是特高科的外围特务,吉田也没有把纪香的个人信息机密全部告诉穆连成。 看来俩人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吉田和穆连成也是生意关系。 龙二摆摆手,制止了穆连成的喋喋不休:“穆会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先这样吧。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但这件事,急不得。我们需要时间评估风险,也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干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藤田少佐这人,贵族出身,有时候他是真的不看重钱!” 穆连成疑惑的问道:“不看重钱?” 龙二点头道:“他喜欢字画和古董。” 穆连成大喜,笑着对龙二道:“龙顾问,我明白了!多谢提点!” 龙二也盼着穆连成多捞点钱,前提是不能连累自己,穆连成捞的钱越多越好,毕竟吴敬中最后是‘接收大员’。 像穆连成这种铁杆汉奸,将来就是砧板上的鱼,当然是越肥越好! 而且药品流出的越多,对抗战的伤员人士也有好处。 龙二和穆连成又闲聊了几句,然后看着纪香的神色有点疲惫,就起身对穆连成告辞。 龙二站起身,对纪香说道:“纪香,我们走吧。穆会长,多谢款待。” 穆连成连忙起身,点头哈腰地送到雅间门口,客客气气的说道:“应该的!应该的!龙顾问,纪香女士,您二位给我点时间!藤田少佐那边我会再想办法,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龙顾问慢走!纪香女士慢走!改日,改日我再登门拜访!”看着龙二挺拔的背影和纪香依偎着离去,穆连成脸上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不甘,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龙二没把话说死,还点明了藤田的喜好,这让他觉得还有戏。 走私任何东西去其他省市区,对穆连成来说都不难,毕竟远洋航运公司在手里。 穆连成现在迫切的需要的是货源,纪香株式会社几乎和租界所有的欧美药商签订了协议,都是独家。 其他的走私商贩,货量太小,价格也高。而且他们随时会被袁三海那帮人查抄,根本不稳定! 如果有纪香株式会社的货源,穆连成早就自己做了,背靠航运运输公司,凭借药品的利润,这可是金山银海啊...... 龙二走出餐馆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纪香挽着龙二的手臂,低声问道:“龙二君,穆连成他……” “跳梁小丑而已。”龙二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不必理会他的疯话。穆连成太阴险,他想用特高科吉田科长和宪兵队藤田的名头当护身符,自己躲在后面坐收暴利,真出了事,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就是我们。这叫空手套白狼,这种人表面客气,内心阴险狡诈,千万不可信。”” 他目光微凝:“他提到的船队和人脉,倒是可以利用。但绝不是用在他那种张狂的走私计划上。” 他需要立刻弄清楚,穆连成突然提出这个疯狂的计划,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吉田平民出身,虽然爱钱,但是没这个胆子。藤田是贵族出身,他不会做这种事抹黑自己的名声。 是穆连成利令智昏,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或者试探? “阿豹!”龙二对着街角招了招手。 一直隐在暗处跟随的阿豹立刻小跑过来:“二爷!” 龙二低声吩咐:“去查清楚穆连成最近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和日本人、还有……其他方面的人接触。他的船队最近有什么异常调动没有。要快,要仔细。” “明白!二爷放心!”阿豹领命,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龙二这才转向纪香,语气放缓:“回家吧。” 纪香点点头,轻声道:“好的。只是……那个人,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忘掉他说的话。”龙二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穆连成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他的关系和背景都可能在作假。至于他的提议,更是痴人说梦。药品生意,在津塘能做就好就不错了,那些歪门邪道不适合咱们。纪香,一定要记住,现在稳,比什么都重要。” 龙二挽着纪香的胳膊说道:“如果穆连成真的找到了关系,让你把药品发给他。你一定要给穆连成要批条,谁批准的要有白纸黑字。这种全国性的走私,如果查出来,咱们这种小身板挡不住。” “嗨!”纪香用力点头,龙二沉稳的话语和有力的手臂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纪香明白了。会社的生意,一定稳扎稳打,绝不给龙二君添麻烦。” “嗯。”龙二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日租界的方向。 穆连成这么贪婪,人脉也广……或许,该想想怎么利用一下了。 他搂着纪香的腰肢,说道:“走,回家。” 纪香依偎在龙二身边,小声说道:“龙二君,今天逛街的雅兴又被打扰了……” 龙二笑着道:“哈哈,下次我再陪你逛街。” 纪香听到龙二这样说,立刻展颜欢笑说道:“嗨!” 第93章 情报 日租界,龙二寓所。 天还没全黑,公寓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阿豹这时候匆匆赶回来,向着龙二通报查到的穆连成情况。 “二爷,查清楚了。”阿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穆连成这老小子,心黑手脏!” 龙二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火车站和码头的兄弟已经确实的告诉我了,穆连成组织津塘商会,打着‘皇军招工,垦荒拓土,管吃管住发工钱’的幌子,勾结黑心商人,在城郊和周边受水灾的县乡活动。专挑那些活不下去、拖家带口的灾民哄骗。”阿豹的声音里透着愤怒,“那些灾民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真能去关外谋条活路。结果……” “结果怎样?”龙二的声音平静无波,但香烟燃烧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 “结果根本不是去垦荒!”阿豹咬牙道,“人被集中装进航运船和闷罐车,像牲口一样运到东北!一下车就被当地日本人的‘劳工协会’接手,直接押进了……抚顺的煤矿和鞍山的铁矿!签的都是卖身契一样的‘志愿书’,根本就是奴隶!每天干十几个钟头的重活,吃猪食不如的东西,病了伤了直接扔万人坑!听说……听说没几个人能在矿区活过两年!” 阿豹恨恨的说道:“穆家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穆连成这几年赚的钱都沾着人血。” 利用同胞的绝望,把他们亲手送进地狱,只为榨取血肉钱! 穆连成和津塘商会的行径,已然突破了人伦的底线。 “还有呢?”龙二冷声问道。 “倒卖药品的事,也摸到了线头。”阿豹凑近一步,“是穆连成的管家说的,穆连成确实在打药品的主意,但不仅仅是直接找纪香会社。他胃口太大,也怕特高科和宪兵队盯上。他收买的是另一条更隐蔽、也更黑的路子——他打通了关东军的关系!” 龙二眉头微蹙:“关东军?” “对!”阿豹点头,“具体哪个仓库、哪个军官还不确定。但消息来源可靠,穆连成用重金贿赂了那边管仓库的官员,能定期弄出一批‘损耗’或‘过期’的军用药品,主要是磺胺这类救命的西药,数量不小!这些药在东北黑市是硬通货,价比黄金!但穆连成的目标不仅仅是东北……” “他想运回关内?”龙二立刻明白了穆连成的算盘。 “没错!”阿豹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二爷英明!东北药品管控相对关内松一点,而且有他‘劳工生意’的运输线做掩护。他打算用那些运劳工的货运船和闷罐车皮,在回程时夹带这些从关东军仓库流出来的药品,秘密运回津塘!到了津塘和青岛,再通过他控制的地下渠道,分销给华北各地的黑市药贩子!” 阿豹顿了顿,声音更低:“他昨天在‘蓬莱春’跟您提的‘大买卖’,恐怕想让您和纪香老板上钩!想利用您和纪香会社在津塘药品分销的‘合法’外壳和渠道网络,来洗白和分销他这些来路不正、烫手至极的军用药!这样既能快速脱手,又能降低风险,还能拉您和纪香女士下水当挡箭牌!最后宪兵队的藤田少佐也不能避身事外,这老狐狸,算盘打得精啊!” 龙二缓缓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火星瞬间湮灭。 穆连成的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阴毒和庞大。 这已经不仅仅是走私牟利,而是勾结日军内部蛀虫,盗卖军用战略物资,还出卖同胞血肉,帮日寇开矿! 劳工是血肉盾牌,药品是带血的黄金。穆连成这是踩着尸山血海在跳舞! “关东军仓库那边,具体是谁?”龙二沉声问,这才是关键。 “二爷,这些咱们是查不到的!对方很谨慎,不张狂!穆连成的管家也不知道。穆连成这边负责具体操作的是他一个心腹,叫‘疤脸刘’,以前是跑关东的土匪,路子野,心狠手辣。药品在奉天上车,由疤脸刘亲自押运,混在回空的劳工车皮里。”阿豹汇报着掌握的细节,“下一批药品,据说就在这几天要启运。” 龙二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如果让袁三海和李鹤翔一块查抄了穆连成,也是治标不治本。 穆连成背后还有特高科的吉田。 但穆连成贪婪成性,胆大包天,竟然把手伸向了关东军的物资!这是在刀尖上舔血,但也意味着这是一个巨大的把柄! 一个足以将穆连成及其背后网络连根拔起的致命破绽! 利用纪香会社洗白分销? 龙二心中冷笑。穆连成想拉他下水,却不知自己主动把绞索递了过来。 “二爷,咱们怎么办?”阿豹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要不要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龙二断然否定,“杀一个穆连成容易,但穆连成死了还会有其他人,而且容易打草惊蛇。他背后那条线,从关东军的‘关系’,到奉天的接头人,再到津塘的销赃网络,还有那些被他坑害的劳工的这个产业都要连根拔起!” 龙二的眼中精光闪烁。这功劳,对吴敬中和津塘站,对戴老板,甚至对整个敌后战场的情报价值,都难以估量! 揭露日军内部腐败、打击黑市药品流通、解救被奴役的同胞……每一项都是重磅炸弹! “阿豹。” “你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事,我们不方便直接参与!” “接下来,两件事。一定要悄悄地进行!”龙二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动用所有可靠的眼线,给我死死盯住穆连成、疤脸刘,还有他们所有可能与奉天联系的渠道!特别是运输线!我要知道那批药品启运的确切时间、车次、车厢号!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明白!保证钉死他们!”阿豹挺直腰板。 “第二,”龙二的目光变得深邃,“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尽可能摸清穆连成后台的真实身份和关东军仓库的具体情况。哪怕只是外围信息,越多越好!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慢,不可错!” “是!二爷放心!我亲自去办!”阿豹领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去吧。”龙二挥挥手。 阿豹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迅速离开了公寓。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龙二一人。 穆连成的后台没弄清楚前,绝不能盲目的跟他作对。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窗帘缝隙,望向外面灯火阑珊却又暗流汹涌的日租界。 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龙二心中迅速成型。 坑害劳工,草菅人命,这种证据确凿的话,可以在世界上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揭露日本人的残忍,可以激起全民抗战的决心! 他需要立刻联系吴敬中。 这份情报和即将到手的证据,将是送给吴敬中和戴老板的一份超级大礼! 如果能拔掉穆连成这颗毒瘤,扫清他控制的走私网络,也将为后续药品分销线的安全运作、甚至为营救劳工创造机会。足以让津塘站在整个敌后情报系统中大放异彩! 龙二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他和吴敬中知道的秘密号码。用加密的密语联系。 “喂?是我。”电话接通,龙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大哥,有‘大鱼’咬钩了。我需要立刻见您,在老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吴敬中沉稳而略带一丝凝重的声音:“好。时间?” “两小时后。” “准时到。” 电话挂断。 龙二放下听筒。 第94章 任务 两小时后,维多利亚咖啡馆,熟悉的靠窗卡座。 龙二先到,点了杯咖啡,看似闲散地扫视着街景,实际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戒状态,仔细观察着场景。 吴敬中准时出现。穿着藏青长衫,金丝眼镜,乔装一撇假胡须,儒雅依旧。 他坐到隔壁卡座,背对龙二,侍者应声送上红茶。直到侍者走远,吴敬中才用杂志挡住嘴型问道:“兄弟,你说的‘重大情报’当真?” “千真万确。”龙二同样低声回应,语速平稳清晰,“穆连成,津塘商会会长。一,以招工垦荒为名,诱骗灾民,实际贩卖至东北抚顺煤矿、鞍山铁矿为奴,没日没夜干活,死亡率极高。 津塘被骗的劳工有逃出来的,知道一些具体情况。大哥可以打听一下,日本人过于残暴,对待劳工任意欺凌杀戮。 二,勾结日军,用航运公司,帮着日军运输军需。 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计划利用劳工返程运输线夹带药品入关,在津塘分销。还意图陷害纪香株式会社,破坏咱们的财源。其核心爪牙‘疤脸刘’负责押运,下一批药品预计近日从奉天启运。这是路线、接头人特征。” 龙二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借着调整坐姿的动作,塞进了吴敬中手中报纸的夹缝。 吴敬中接过报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吴敬中是见惯风浪的,也被这情报的规模与血腥所震动。 穆连成勾结着日本人“贩卖人口为奴”的情报分量太重,重到足以在舆论界掀起一场风暴。 日本人残忍和汉奸的唯利是图,足以激起全民抗战的决心! 他迅速将报纸收拢,愤恨的说道:“好!好!兄弟,你这情报价值极高!这是条足以震动世界舆论!拔掉穆连成,斩断这条毒链,解救劳工,打击日寇后勤,揭露其内部腐败,让日寇内斗……功劳巨大!戴老板必定……” 他话未说完,眼中已燃起灼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津塘站、乃至他个人仕途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他几乎是立刻就想站起来去部署行动。 “大哥,”龙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冷硬的提醒,“穆连成能在津塘呼风唤雨,将手伸至关东军,其背后的靠山绝对不简单。” 吴敬中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特工的冷静:“兄弟提醒得是。我立刻密电戴老板,同时启动我们最可靠的内线,双管齐下,务必挖出其背后所有根系!你这边……” “我会确保盯死穆连成及疤脸刘,锁定药品启运的具体时间地点,拿到铁证。”龙二接口道,“静待大哥指令。” “好!保持联络!等我消息!”吴敬中重重地点了下头,那份沉甸甸的承诺和即将到来的巨大功勋让他心潮澎湃。他不再多言,拿起报纸,如同一个看完杂志的普通客人,起身离去,步履间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决断。 穆连成的情报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重磅炸弹,在吴敬中掌控的津塘站内部掀起了无声的巨浪。 吴敬中深知这份情报的分量。 他一方面立刻启用最高级别的密电,将穆连成的罪行——贩卖劳工为奴、勾结关东军盗卖军用药品、构建庞大走私网络——以最详尽的方式,通过绝密渠道呈报给重庆的戴笠。 这份报告,字字血泪,桩桩件件都足以引爆舆论,更是打击日寇士气、揭露其虚伪“共荣”的绝佳弹药。 戴笠亲自指示,不仅要铲除穆连成,更要借此掀起一场舆论界的风暴,揭露日本人的假‘共荣’,打击日寇气焰,振奋国人精神! 尤其是“劳工为根本”、“舆论为刃”这两点。 此时的受害国太弱小,那么反抗就需要外部力量的帮助。 新闻舆论就是重要阵地,虽然舆论改变不了双方实力,但是可以让弱者得到外部支持,尽量打破双方实力的悬殊。 吴敬中立刻召集津塘站最核心、最可靠的行动骨干,在秘密据点开会。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 “诸位,”吴敬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戴老板亲自下令!目标:津塘商会会长穆连成!其罪:勾结日寇,贩卖同胞为奴于东北矿山;用航运公司,帮助转运日本人的军需物资,坑害抗战同胞;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贪婪卑鄙!此獠不除,天理难容!更关乎我数百上千同胞性命!” 他简要传达了戴笠的指令核心:“行动分两步走,劳工营救为先!据可靠情报,穆连成下一批诱骗的劳工将于三日后,由疤脸刘亲自押运,从杨柳青镇外小码头登船,经海河入渤海,再转陆路北上奉天,最终目的地——抚顺煤矿!此批劳工人数约三百,多为受骗灾民,拖家带口者甚多!” 地图被铺开,吴敬中手指重重地点在杨柳青镇外那个不起眼的小码头位置:“此处,就是我们营救的战场!也是斩断津塘商会罪恶链条的机会!” “陈忠义,”吴敬中看向坐在角落阴影里,气息沉静的龙二,“你情报队的人对杨柳青一带水路、陆路最为熟悉。营救行动,需要你的情报支持。务必确保劳工登船点及周边地形、守卫、船只情况的实时情报准确无误!” 陈忠义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明白。我的人已提前撒出去,盯紧了码头和疤脸刘的落脚点。船只、守卫配置、换岗时间,最迟明晚会呈上详细报告。营救时,我的人可在水路接应,制造混乱。” “好!”吴敬中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看向行动队长,“老李!你亲自带队,挑选站内最精锐的行动好手,联合陈忠义的人马。营救方案由你制定,原则:隐蔽、突然、迅猛!首要目标是解救所有劳工,控制疤脸刘及其主要爪牙,获取口供!次要目标是尽可能搜集穆连成直接参与的铁证!行动时间定在劳工登船前夜,在他们集结地动手!避免水上交火伤及无辜!” 行动队长老李,一个面容刚毅、眼神如鹰的中年汉子,沉声应道:“是!站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把同胞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药品线那边,”吴敬中目光扫过负责情报分析的副手,“严密监控,但暂时不要惊动。穆连成利用劳工返程车皮夹带药品的情报价值极大,是深挖其网络和关东军贪腐的关键。待劳工案铁证如山,贪腐再行收网,趁机要挟收买或者挑起他们内斗,双管齐下,务必将其连根拔起!” “是!”众人齐声低应,眼中燃烧着怒火与斗志。 会议结束,各人迅速散去,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 第95章 钻营 另一方面,吴敬中启动了埋藏在关外日伪高层内部最隐秘、最可靠的内线“鼹鼠”,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深挖穆连成背后真正的靠山。 这种秘密关系到日军内部的贪腐,一旦掌握了实证,可以用来威胁拉拢,也可以用来挑拨他们内斗。 总之复兴社的人对掌握敌人把柄后,怎么利用还是很拿手的。 同时,津塘站最精干的情报组也悄然调动起来,在阿豹提供的线索基础上,开始全方位监控穆连成、疤脸刘及其核心党羽的一举一动。 目标只有一个:锁定那批即将从奉天启运的致命药品的确切信息,争取人赃并获! 龙二则有意无意的,把穆连成想掺和药品生意的消息透露给袁三海。 让袁三海对穆连成警惕记起来,毕竟狼多肉少,谁也不想多一个人分利润。 龙二还通过穆连成的管家,观察着穆家的风吹草动。 疤脸刘的行踪、与奉天方面的秘密联络方式、甚至穆连成在“蓬莱春”事件后焦躁不安地在商会办公室踱步、频繁拨打神秘电话的细节,都源源不断地汇总到龙二这里。 龙二将这些信息筛选、提炼,再通过预设的紧急联络点,悄悄地传递给吴敬中。 但是大家都小瞧了穆连成...... 此时,纪香会社的药品生意依旧平稳运行。 穆连成在龙二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后,并未死心,反而加紧了在藤田少佐处的钻营...... 藤田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正欣赏着墙上那幅刚刚挂好的《仙鹤图》。 宣和画院特有的细腻笔触,描绘出了群鹤翱翔于宫殿之上的祥瑞景象,那独特的瘦金体题跋和“天下一人”的花押,让藤田刻板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沉醉。 “少佐阁下,”副官中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谨慎的情绪,“穆连成会长求见。” 藤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流连在画作之上。 对于穆连成这种商人,他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和掌控欲。 前次送来的《仙鹤图》和野山参,确实挠到了他的痒处,证明此人还算有点“孝心”和门路。 藤田的官邸,位于日租界核心区域,是一座闹中取静、带着明显东瀛风格的庭院。 青瓦白墙,山水点缀,透着一种刻意的宁静。 穆连成站在官邸大门外,油亮的脑门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并非因为天热,而是因为紧张与卑微。 片刻后,穆连成被中村引了进来。 他今日穿得比上次更加“低调”,一身深灰色长衫,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堆满了谦卑,手里地捧着一个锦缎的匣子。 “藤田阁下!冒昧打扰,冒昧打扰!”穆连成深深鞠躬,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藤田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穆连成和他手中的匣子,语气平淡无波:“穆会长,又有何事?” 他故意不提上次的礼物,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 穆连成心中暗骂老狐狸装腔作势,脸上却笑得更加谄媚:“承蒙阁下赏脸,上次能帮在下品鉴《仙鹤图》,我深感荣幸。这几日辗转反侧,总觉得未能对您尽心。正好小人又得了一件家传的小玩意儿,虽不敢说是什么稀世珍宝,但也算有点年头,想着藤田阁下您是真正的雅士,或许能赏玩一二,指点品鉴?” 藤田点点头,他很满意别人不说送礼,只说‘品鉴’。这样就显得高雅了许多,没有市侩的低俗。 穆连成则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锦缎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衬着明黄色的绸缎,静静地躺着一座造型古朴典雅、色泽沉郁内敛的铜炉。 炉身线条流畅圆润,三足敦实,双耳玲珑,腹部微微鼓起,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深栗色包浆,隐隐透出内蕴的宝光。炉底赫然镌刻着“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 宣德炉! 藤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作为浸淫中国古董多年的行家,他太清楚宣德炉在收藏界的地位了。 真品存世稀少,每一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眼前这座炉,无论从造型、铜质、皮色还是那厚重的包浆来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和神韵,绝非寻常仿品可比! 藤田没有立刻伸手去碰,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审视着铜炉,语气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宣德炉?穆会长家学渊源啊。此炉……有何说法?” 穆连成心中一喜,知道有门儿,连忙打起精神,按照古董朝奉提点过的方向,半真半假地卖弄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激动:“不敢当阁下谬赞!小人祖上……呃,早年确实蒙祖荫,侥幸得了此物。此炉据说是当年宣德皇帝亲自督造,选用暹罗国进贡的风磨铜,又熔入了金、银、锡等贵金属,前后历经十二次精炼!您看这皮色,深栗如熟栗,宝光内蕴,行家称之为‘栗壳皮’,是上上之品!这铜质,细腻如婴儿肌肤,沉重压手,叩之其声清越悠长,绝非俗铜可比!还有这器型,饱满大气,古拙中透着皇家气度……”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藤田的脸色。见藤田虽未表态,但眼神专注,显然听进去了,心中更是大定。 “中村君,”藤田忽然开口,目光并未离开铜炉,“你是懂行的,看看。” 一直侍立一旁的中村立刻上前一步,从穆连成手中接过木匣。 他先是仔细观察炉身的皮色和款识,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掂了掂分量,感受其沉坠的手感,最后凑近炉口,轻轻用手指关节在炉腹处敲击了两下。 “铛……”一声清越悠扬、带着金属颤音的鸣响在静谧的书房里回荡开来,余韵绵长。 中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放下手,对着藤田微微躬身,语气带着肯定:“阁下,此炉铜质精粹,皮色纯正古雅,包浆浑厚自然,叩击之声清越悠长如磬,款识刻工亦符合宣德官造特征。确是一件难得的宣德炉珍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不是宣德本朝之物,也必是明中期以前官仿官的上乘之作,价值不菲。” 这番话,无疑给这尊宣德炉盖上了“真品”的印章,也给了藤田一个完美的台阶。 第96章 贪心与算计 藤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不再掩饰眼中的喜爱。 他这才伸出手,亲自从木匣中捧起那尊沉甸甸的宣德炉,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般,感受着那温润如玉的触感和内敛的光华。 “穆会长,有心了。”藤田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嘉许,“此物,我很喜欢。令祖上能得此重器,想必也是风雅之士。” “不敢当!不敢当!能得阁下赏识,是这炉子的造化,也是小人祖上积德!”穆连成心中狂喜,知道最关键的一步终于成了!他连忙打蛇随棍上,腰弯得更低了,“只要藤田阁下您喜欢,小人就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只是……只是小人近来遇到一桩难处,斗胆想请阁下……指点迷津。” 藤田将宣德炉放回木匣,示意中村收好,这才好整以暇地坐回他那宽大的紫檀木官帽椅上,端起旁边的青花盖碗茶,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浮沫,眼皮都没抬:“哦?说来听听。”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穆连成深吸一口气,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愁苦和无奈:“唉,说来惭愧!小人经营着津塘商会,手下几千号人指望着吃饭。如今这世道艰难,皇军统领四方,本是幸事,可这生意……实在是难做啊!尤其是药品这一块,关系民生,小人一直想为皇军分忧,为津塘百姓谋点便利。可这特高科的吉田科长……管束得太严了!条条框框,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偷眼看了看藤田,见对方依旧慢悠悠地喝茶,没有任何表示,心一横,把龙二教的话说了出来:“小人斗胆想着,若能得藤田阁下您开恩,给个方便……让小人也能参与一部分药品的分销,哪怕只是些不太紧要的品类,或者数量少些也行!小人保证,一定严格按照规矩办事,绝不给您添乱!而且,利润方面……自然以阁下您为先!小人只求能带着商会几千弟兄,混口安稳饭吃!” 他刻意强调了“特高科吉田”的阻碍,将藤田置于一个更高的、可以“开恩”的位置,又点明了“利润以阁下为先”的核心利益。 藤田放下茶碗,瓷盖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皮,目光如电般射向穆连成,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让穆连成瞬间感觉后背一凉,冷汗差点冒出来。 书房里一片死寂。穆连成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几秒钟后,藤田脸上的锐利缓缓收敛,重新变得深沉难测。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弧度。 “药品……是战略物资,吉田君谨慎,也是职责所在。”藤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穆会长一片忠心,为商会生计奔走,倒也算情有可原。” 穆连成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戏! “这样吧,”藤田缓缓说道,目光重新落在那装着宣德炉的木匣上,带着一丝玩味,“你的难处,我知道了。具体事宜,涉及多方协调,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且先回去。容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 这四个字如同仙乐般在穆连成耳边响起!没有断然拒绝,就意味着有希望!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多谢藤田阁下!多谢藤田阁下!”穆连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连连鞠躬,恨不得跪下去磕头,“阁下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小人回去一定约束手下,静候阁下佳音!绝不敢有半分催促!” “嗯。”藤田淡淡地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穆连成如蒙大赦,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弓着腰,倒退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官邸大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早已被冷汗湿透。但心中的狂喜和激动却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 成了!虽然藤田没有明确答应,但“考虑考虑”就是最大的希望!那尊宣德炉,果然送对了!龙顾问的点拨,简直是神机妙算!只要藤田少佐点了头,吉田那个平民出身的科长算个屁!他穆连成在津塘药品市场分一杯羹、甚至掌控半壁江山的日子,指日可待! 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仿佛看到金山银海正在向他滚滚涌来! 书房内。 中村将木匣轻轻放在藤田面前的案几上。 藤田再次打开木匣,取出那尊沉甸甸的宣德炉,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把玩,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和岁月赋予的温润。 “宣德炉……穆连成,倒是下了血本。”藤田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阁下,”中村低声道,“此人贪婪无度,胆大包天。他之前还试图拉拢龙二和纪香会社,想利用他们的渠道洗白他那些来路不正的药品。他急切地寻求分销权,恐怕所图非小,甚至可能涉及到关东军那边流出的东西。” 藤田的手指在炉身上轻轻划过,眼神深邃:“商人的贪心,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穆连成身份不一样,他是一条贪婪的狗,链子已经攥在我们手里,让它叫两声,咬咬人,也未尝不可。吉田那边……哼。” 他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对吉田的不屑。 “药品利润巨大,与其让吉田那个贪心的家伙自己做,或者让那些不成气候的小鱼小虾偷摸倒卖,不如放条识趣的狗进来,替我们叼回更多的肉。只要他懂得规矩,知道谁是他的主人。” 藤田将宣德炉放回木匣,动作轻柔,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冷掉的茶,眼神平静无波:“给他点甜头,也让他明白,他的命脉,捏在谁的手里。去查查,穆连成和关东军那边,到底是谁在联系,联系到什么程度。穆连成这种商人,最懂得借势,没搞清楚他的底牌,绝对不可以对他太客气。否则他容易蹬鼻子上脸!” “哈依!”中村躬身领命,明白了藤田的意图。 利用穆连成的贪婪和渠道,为藤田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同时将其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一旦穆连成越界或失去价值,这条“狗”随时可以宰杀,而他送来的这些价值连城的“狗粮”,自然也就成了主人的囊中之物。 “至于吉田那边……”藤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不是喜欢贪吗?那就让他去和穆连成谈就可以。出了事,和咱们没关系。” 中村心领神会:“明白。属下会安排人,适时给吉田科长那边……透点风声。” 藤田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墙上那幅《仙鹤图》,手指却轻轻敲击着装有宣德炉的木匣。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沉香袅袅,缭绕着无声的算计。 第97章 解救 杨柳青镇外,小码头,夜晚。河风带着水腥气和早春的寒意,穿过枯黄的苇杆,发出细碎的水流声。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叫声。 靠近河汊的一个简陋木质码头,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光线微弱,勉强照亮几艘破旧的驳船和一条稍大些的货轮轮廓。船影在黝黑的水面上投下倒影。 码头附近,十几个穿着杂色短打、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正是疤脸刘手下的爪牙,他们或蹲或站,嘴里叼着烟卷,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低声交谈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他们手中的驳壳枪,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光。 疤脸刘本人,一个脸上横亘着刀疤、身材壮硕的凶悍汉子,裹着一件油腻的皮袄,焦躁地在码头上来回踱步。他时不时抬起手腕,借着灯光看看那块廉价的怀表,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磨蹭什么!说好的时辰都过了!再不来,老子……” 话音未落,远处河堤上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黑压压的人群在几个手持棍棒的监工驱赶下,踉踉跄跄地朝码头涌来。 三百余人。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刻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麻木。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躯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孩子细弱的哭泣,混杂在呜咽的河风中,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 他们被粗鲁地推搡着,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驱赶到码头空地上集中,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等待着被装进那如同棺材般的船舱,驶向东北的死亡矿山。 疤脸刘看着这群“货物”,满意的喊道:“都他妈快点!磨蹭什么!上船!都给我上船!”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爪牙们挥舞棍棒,驱赶着人群向船舷搭起的跳板移动,场面陷入混乱之际—— 砰!砰!砰! 枪响毫无征兆地从不同方向的芦苇荡深处响起! “什么人?!”疤脸刘惊怒交加,本能地拔枪怒吼。 哒哒哒——! 回答他的是从码头两侧、芦苇丛中骤然爆发的猛烈火力!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向那些持枪的爪牙!行动队长老李率领的津塘站精锐和情报队陈忠义的人马,如同从黑暗中扑出的猎豹,配合默契,火力精准。 “啊——!” “有埋伏!” “快……快还击!” 猝不及防之下,疤脸刘的手下瞬间倒下一片。 惨叫声、惊恐的呼喊、子弹撕裂肉体的闷响、驳壳枪仓促还击的零星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将码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保护劳工!趴下!都趴下!”行动队员的怒吼声在枪声中响起,试图引导惊恐万状、四处乱窜的人群躲避流弹。 “妈的!跟他们拼了!”疤脸刘凶性大发,依托着一堆木箱疯狂还击,同时嘶吼着,“上船!开船!快他妈开船!” 几个心腹爪牙试图冲向货轮驾驶舱。然而,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船舷阴影处翻上甲板,正是陈忠义提前布置的水路好手!短兵相接,刀光闪过,惨叫声中,试图启动船只的爪牙被迅速解决。 轰! 码头另一侧堆放杂物的地方突然爆起一团火光!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掀翻了附近的木箱和几个倒霉的爪牙。这是行动队预设的炸药,目的就是制造更大的混乱,阻断可能的增援路线,并彻底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 火光映照着疤脸刘那张因惊怒和绝望而扭曲的刀疤脸。他知道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腰间拔出一颗手榴弹,拉掉拉环,狞笑着就要朝劳工最密集的地方扔去! “狗日的!老子拉你们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格外清脆、穿透力极强的枪响!不是驳壳枪的连射,而是精准的步枪点射! 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击中疤脸刘高举着的手榴弹! 轰隆——! 手榴弹在距离疤脸刘头顶不足半米处轰然爆炸!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他和他周围几个爪牙!残肢断臂混合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这精准到极致、宛如神迹般的一枪,瞬间震慑了全场! 残余的爪牙彻底崩溃,纷纷丢掉武器,跪地求饶。混乱的劳工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精准的狙杀惊得呆住了。 枪声迅速停歇,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控制现场!清点人员!救助伤员!”老李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行动队员们迅速散开,控制俘虏,扑灭余火,并开始安抚和清点惊魂未定的劳工。 远处芦苇荡的阴影中,龙二缓缓放下手中那支加装了瞄准镜的毛瑟98K步枪。 他的透视之眼在混乱中清晰地锁定了疤脸刘致命的动作,这超越常理的精准狙杀,正是他确保行动成功、避免更大伤亡的最后保险。 龙二的目光扫过火光冲天的码头,看着行动队员们搀扶起那些瑟瑟发抖、眼神中渐渐恢复一丝生机的同胞。 直到全部人被解救后,龙二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火光和希望短暂照亮的河岸,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无边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和远处隐隐传来的、不再是绝望哭泣的嘈杂人声,昭示着这个血腥之夜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 翌日,清晨。穆连成宅邸。 穆连成昨晚在“春香苑”和商会的朋友喝得酩酊大醉,搂着新得的姨太太睡得正沉。 一阵急促、近乎疯狂的砸门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管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穆连成烦躁地披衣起身,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嚎什么丧!天塌了?!” 管家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话都说不利索:“码…码头……疤脸刘……全…全完了!劳工……劳工被劫了!疤脸刘……炸…炸死了!” “什么?!”穆连成如遭雷击,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惊骇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目眦欲裂:“你说清楚!劳工被劫?谁干的?!疤脸刘死了?!” “不…不知道谁干的啊老爷!”管家哭丧着脸,“天快亮时,跑回来的兄弟说的……黑灯瞎火的……火力猛得吓人!又是手枪又是炸弹!疤脸爷他…他拉手榴弹想拼命,结果被人一枪打中,当场就炸没了!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劳工全不见了!” 穆连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劳工被劫,疤脸刘惨死,干脏活的爪牙几乎损失殆尽……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一笔“货物”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他这条连接着关东军那边大人物的“通道”,被人拦腰斩断了! 更可怕的是,疤脸刘他们知道他太多事,万一被抓的人吐出点什么…… 第98章 不甘 “废物!一群废物!”穆连成惊怒交加,一脚踹翻旁边的花架,瓷器碎裂声刺耳。他像一头困兽般在屋里团团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是谁?到底是谁?!冷静想一下! 从火力情况来看吗,红党和黑帮没这个实力! 难道是关东军那边走漏了风声,有人想撇清关系?不可能!要是他们,直接上门抓人灭口就行。 恐惧和猜疑如同藤蔓般缠绕住穆连成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是复兴社!他们有这个实力! 复兴社!穆连成心里狠狠的骂道,老子帮你们的党国大员转移了多少家产?!你们居然还敢这样对我?! 对了,孔家!找他们!他们家这张底牌必须拿出来了! 孔家每年收我这么多孝敬!就算日本人来了,我也没敢断了你们孔家的孝敬! 让你们出面对复兴社撤下针对我的命令,你们应该可以做到吧!?做不到,我就把这些年你们那些脏事全捅出来! 穆连成对着管家说道:“去!立刻让远洋船队的电台发报,让孔家那个大少爷知道我的处境!如果我出了事,他们孔家也休想好过!” 管家结结巴巴的问道:“孔家.....大少爷?是哪个孔家?” 穆连成跺着脚说道:“还能是哪个?党国的行政院那个!” 管家目瞪口呆,眼里全是震惊,随后立刻点头,匆匆而去。 穆连成原地转了几下,猛地冲到电话旁,手指颤抖着拨通了特高科吉田科长办公室的电话。 现在,他急需吉田在本地的庇护,更需要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黑手! 比如龙二和纪香?还有袁三海、李鹤翔,这些人都有可能。 “莫西莫西!吉田太君!是我,穆连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电话一接通,穆连成就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惊惶和求助.....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咖啡馆。 吴敬中依旧坐在老位置,翻看着报纸。 隔壁卡座,龙二听到吴敬中低沉简洁地说道: “兄弟!码头昨夜收网,劳工三百一十七人,其中包括妇孺五十三,全数救出,已按计划转移安置。疤脸刘顽抗拒捕,引爆手榴弹自戕,死无全尸。 其骨干爪牙擒获七人,正在‘安全屋’加紧审讯,口供指认穆连成铁证如山。穆连成本人,现在应如热锅之蚁,正急于向他的主子‘求救’。” 龙二用报纸遮挡着,激动地说道:“好!干得漂亮!大哥,恭喜您再立新功!劳工得救,铁证到手,穆连成已成瓮中之鳖!戴老板得到消息,必是大喜!” 吴敬中谦虚的小声说道:“这不算什么,后续的审讯务必深挖,撬开穆连成手下的嘴,把他背后的靠山,还有关东军那条线上的蛀虫,统统给我挖出来!穆连成这条疯狗要跳墙了,正好让他把水搅浑!你且静观其变,待其自乱阵脚,我们再行雷霆一击!” “明白。”龙二的声音平静无波,“纪香会社那边,我会稳住。穆连成若狗急跳墙攀咬,正好坐实其罪。” “嗯,谨慎为上。我有事会及时和你联系!”吴敬中放下茶杯,拿起报纸,如同完成了一次寻常的会面,起身离去。 他的步伐,却比来时更加坚定有力,仿佛踏着胜利的鼓点。 天色转黑,龙二却收到联络信号,匆匆赶到法租界约好的酒店的前台。 这家酒店是复兴社绝对安全的一个据点,线路几乎天天排查一遍。 电话铃声准时响起,龙二立刻接起电话。先是对了暗号。 “是我。”吴敬中的声音传来,却不再是下午那种压抑的兴奋,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凝滞感。 龙二的心微微一沉:“大哥,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只有电流的嘶嘶声。这异常的沉默让龙二握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终于,吴敬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被强行压抑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上面……压下来了。” “压下来了?”龙二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对。”吴敬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戴老板对此事极为重视,震怒!但……消息走漏了。穆连成背后的‘根’……深得很!深到连戴老板都不得不暂时权衡!” 吴敬中顿了顿,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但还是艰难地说道:“行政院那边……有人递了话。说穆连成在‘维持地方’、‘筹措军需’上有‘特殊贡献’,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不宜深究。还暗示……有许多党国大员的沦陷区家产需要他转运!” 最近需要转移家产的只有章克寒! “章克寒?” “章家算个屁!戴老板不会把章家放在眼里!这事....我没办法给你说。总是党国的事很复杂!兄弟,暂时别动穆连成,老哥劝你一句,躲他远点!” 章家不行?那还有谁? 龙二吃惊地继续问道:“不会孔家的那位出面了吧!” “哼!不止那一位!戴老板可不怕姓孔的,这次求情的人太多了!”吴敬中看龙二猜了出来,就不再隐瞒,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讽刺的继续说道:“正是这些‘党国栋梁’!为了自己的家产,为了一个汉奸的孝敬,为了所谓的‘稳定’和‘人情’,竟能罔顾成千上万同胞被当作猪狗贩卖至死!罔顾军用物资被盗卖资敌!其心可诛!其行可鄙!”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微微发抖,那份儒雅早已荡然无存。 龙二静静地听着,电话线仿佛传递着吴敬中心脏被重锤击打后的震颤。 他能想象吴敬中此刻的表情——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必定因屈辱和幻灭而扭曲。一个矢志报国、视清除汉奸为己任的老牌特工,却在自己为之效忠的体系内部,被自己人亲手捂住了嘴巴。 “戴老板……怎么说?”龙二问。 “戴老板……”吴敬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戴老板权衡利弊,暂时只能妥协。他密令我,穆连成案暂停一切调查,所有相关线索封存。就当……没发生过!”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充满了不甘和耻辱。 第99章 不能泄气 龙二沉默。 他知道穆连成关系网复杂,但是没想到复杂到这种程度。 利益交织,人性谁都有私心。 可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们为了孝敬,为了点私利,还这么放纵一个满手是血的大汉奸! 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党国的这帮王八蛋,早就忘了初心了。信念被蛀空,就烂了,穆连成不过是这腐烂根系上长出的一颗毒果。 党国大员的插手,更是将这腐朽的利益勾连暴露无遗。 吴敬中的愤怒,是对这整个腐烂体系的第一次清醒认知所带来的剧痛。 “大哥,”龙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穆连成今日能逍遥,是他背后的大树未倒。这棵树,迟早会烂到根上。他的罪证,我们已握在手中,封存,不等于销毁。时机一到,便是雷霆。戴老板此时也是权衡,有了这些把柄,大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龙二知道这段历史,也知道那些买办家族是多么混蛋和令人失望!但是他还是想安慰一下吴敬中。 吴敬中是什么人?建丰的同学!戴老板的心腹!委员长心里也能记住名字的优秀黄埔生!而且是北伐的功勋之臣! 吴敬中这么大的背景,不躺在功劳谱上,不钻营在关系上,不在大后方安全的指挥底层兄弟们上! 却选择孤身一人潜伏津塘,满腔热血潜伏到敌占区,获取情报,刺杀汉奸!天天把毒药藏嘴边、把子弹留给自己一颗、把头挂在裤腰带上,为了刺激呀?!还不是心不冷,血仍热!一心为国!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良久,吴敬中疲惫不堪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份沉重的失望感几乎化为实质:“兄弟……你说得对。只是……只是……”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萧索的叹息。“心寒啊!” 这声“心寒”,道尽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在现实泥潭中挣扎的绝望。 吴敬中比建丰大了七岁,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八年以后,就算胜利了,也已经五十多了。 但家国破败,他不敢、也不能泄了这一口气。 龙二没有立刻接话,只能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此刻再怎么安慰都是苍白的,吴敬中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份信仰的崩塌。 时间太久,电话里只有呼吸的声音,龙二忍不住关心的喊了一句:“大哥?”龙二能感受到电话线另一端传来的那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灰败。 “……”吴敬中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找回往日的镇定,但开口时,那声音却如同秋风中凋零的枯叶破败,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自嘲,“呵……兄弟,你知道吗?我吴敬中,黄埔毕业,追随校长,加入复兴社……半辈子刀尖舔血,自诩为党国干城,铲奸除恶,涤荡乾坤……”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咀嚼着巨大的苦涩。 “我见过叛徒的卑劣,见过日寇的凶残,也见过袍泽的牺牲……我以为,这些就是黑暗的极致了。可今天……今天我才知道……”吴敬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和悲愤,“最深的黑暗,不在敌人的刺刀下,不在敌人的牢房里!它就在我们自己的庙堂之上!就在那些道貌岸然的‘栋梁’们道貌岸然的笑容里!就在他们为了蝇头小利,轻轻松松压下的那一纸命令里!” 龙二沉默地听着,他能想象此刻吴敬中的样子——那个永远儒雅沉稳、智珠在握的吴大哥,此刻或许正双目赤红,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甚至可能……泪流满面?不会!年轻的吴敬中,流下的只会是心头滴出的血。 “三百多条命啊!兄弟!那是三百多个活生生的人!是三百多个被穆连成那畜生当作猪狗一样贩卖,等着被扔进万人坑的同胞!是三百多个家庭破碎的哭喊!”吴敬中的声音哽咽了,那份压抑了太久的痛苦终于决堤,“汉奸的口供,字字血泪!那些爪牙的证词,铁证如山!可这如山铁证,在那些蛀虫眼里,在那些只顾着转移自家浮财的‘大员’们眼里,算个屁!抵不过穆连成每年孝敬的金条!抵不过一个汉奸替他们运几件破古董、几箱金砖的‘功劳’!” 他猛地咳了几声,像是被巨大的悲愤呛到。 “戴老板……戴老板他……”吴敬中痛苦地低语,充满了无力感,“他权衡利弊……他不得不妥协……我理解他的难处,复兴社树大招风,处处掣肘……可是……可是这妥协,是用同胞的血肉铺就的台阶!是给汉奸递上的免死金牌!这……这还是我们为之效忠、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党国吗?!” 龙二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吴敬中失态了。 “龌龊!恶心!”吴敬中几乎是嘶吼出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厌恶和唾弃,“这整个体系,从根子上就烂透了!烂得发臭!我吴敬中半生奋斗啊!我抛抛家舍业一心为国,铲除的汉奸不计其数,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不过是在给这腐烂的朽木修枝剪叶,而真正啃噬根基的硕鼠,就在我们头顶,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我们拼死拼活弄来的证据,成了他们讨价还价的筹码!成了他们粉饰太平、继续吸血的工具!” 他大口喘着气,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兄弟,你知道吗?我现在……我现在只想……只想……”他似乎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萧索和自嘲的叹息,“罢了……罢了……多说无益。” 吴敬中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低沉,充满了看透一切的疲惫和死寂:“封存吧……都封存吧。戴老板的命令,我执行。穆连成……让他再得意几天。这肮脏的‘稳定’,这虚伪的‘大局’,我们……维护。”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冰冷刺骨。那份曾经燃烧在吴敬中心中的理想之火,那份“涤荡乾坤”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似乎彻底熄灭了,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兄弟,”吴敬中的声音最后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沉重,“此事……到此为止。你我……各自珍重。穆连成这边躲着点,这人做事,没有章法底线,无所不用其极。你……务必小心。纪香会社……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枷锁,用好它。”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怀,“王琳和你孩子……我会确保她们绝对安全,津塘这里,我尽力了,这是我……仅能守住的一点干净地方了。” 第100章 心寒 短暂的沉默后,吴敬中的声音重新凝聚,强行将那份沉重的个人情绪压下,恢复了作为津塘站负责人的专业与冷峻,只是那冷峻中,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津塘站还有很多该做的事,穆连成的事,暂且搁置。但另一件事,必须要做了!复兴社改组成了军统,戴老板想让我回重庆。这次回重庆,顺带把章家的家产转运走!” 吴敬中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我收到消息,这次查穆连成得罪的人太多,戴老板才放心得把我调回总部。 我走以后,老弟千万注意安全! 津塘站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我给您暗号.....,这个暗号一旦启用,就代表老弟有紧急事务,新任站长会直接帮你,但你也会被津塘站征用了。”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狭小空间的苍蝇,吵得人心烦意乱。 龙二缓缓放下电话,手指在冰冷的听筒上停留了片刻。 吴敬中最后那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冰水,沉重、疲惫,带着一种理想被现实碾碎后的死寂。 “龌龊!恶心!” “罢了……罢了……” “封存吧……都封存吧。” “各自珍重。” “这是我……仅能守住的一点干净地方了。” 这些话在龙二耳边反复回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电话那端,吴敬中心中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仰堡垒,正在无声地坍塌,扬起漫天灰烬。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压在龙二胸口。 吴敬中回重庆,复兴社改组成军统。 龙二和吴敬中的联系只有俩人知道,吴敬中给了自己选择,他回重庆以后自己可以选择继续和军统合作,或者直接潜伏,谁也不理。 看来穆连成这件事,让吴敬中真的很失望。 他早就知道这个时代的黑暗,知道那些冠冕堂皇之下的蝇营狗苟,但亲耳听到吴敬中——这样一个铁骨铮铮、信念坚定的老牌特工——发出如此绝望和悲愤的控诉,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腐败,而是整个肌体从根子上开始溃烂发出的恶臭。 龙二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窗外,法租界的霓虹初上,勾勒出都市模糊而暧昧的轮廓。这浮华之下,掩盖着多少血泪和肮脏的交易?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和失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吴敬中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重新凝聚意志。而他龙二,必须在这泥潭中继续前行。 穆连成暂时动不了了。因为后台太硬,侥幸逃过一劫,此刻必定更加警惕,也更疯狂。 吴敬中的警告没错,必须暂时避开他的锋芒,尤其要小心他狗急跳墙,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扑。 但“暂时不动”不等于“永远放过”。那些血淋淋的罪证只是被封存,并非销毁。它们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暂时归鞘,但总有再次出鞘,见血封喉的那一天。 现在,另一件事浮出了水面——章家的宝藏。 吴敬中提及此事时,语气虽然依旧沉重,却重新透出了一丝任务压身的紧迫感和责任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牢牢抓在手里,并且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或许也是他能从巨大失望中挣脱出来的唯一支点。 “复兴社改组军统……戴老板召他回重庆……顺带转运章家家产……” 龙二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空间里那批烫手的山芋安全转移出去的绝佳机会! 吴敬中亲自押运,借助军统改组、人员调动的混乱期,利用这条相对安全的通道,将章家的宝藏运抵大后方。 这比之前设想的任何方案都要稳妥、高效! 龙二立刻起身,离开酒店前台,身影迅速融入法租界夜晚的人流之中。 他需要尽快再次联系吴敬中,敲定交接章家宝藏的具体细节。这件事,必须越快越好,夜长梦多。 至于穆连成……龙二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就让他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手眼通天,可以高枕无忧。 让他继续捞,继续肥。 肥到流油,肥到挪不动身子。 自己知道光复后穆连成可不像现在没人敢动,光复后的党国大员可是胃口很大的…… 龙二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走向日租界的方向。 他的步伐沉稳依旧,眼神锐利如初。 信仰或许会崩塌,但斗争绝不会停止。只不过,从现在起,他需要更加冷醒,更加谨慎,更加……不择手段。 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他必须成为比黑暗更黑的存在,才能撕开一线曙光。 回到日租界的公寓,纪香并未睡下,正跪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插花,动作依旧优雅,却似乎带着一丝心不在焉。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关切。 “龙二君,您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花枝,起身迎上来,“事情……还顺利吗?”她敏锐地察觉到龙二身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冷肃气息,尽管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嗯,处理完了。”龙二简短地回答,脱下外套。 纪香乖巧地没有多问,接过他的外套挂好,轻声道:“汤浴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现在用吗?还是先喝杯茶?” “先泡一下。”龙二揉了揉眉心,感到一丝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紧绷需要舒缓。 龙二说着把纪香抱到怀里说道:“纪香继续给我搓背吧。” 纪香的乖顺的点头回答道:“嗨!” 女声日语回应,让龙二的骚动了起来。 龙二横抱着纪香走到了汤池屋内。 纪香宽大的和服,瞬间掉落,露出白皙窈窕的身姿,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龙二拨开水雾,拉着纪香走进汤池,然后水声四起。 喘息和呢喃很快取代了水声。 屋里的木板稍后就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夹杂着纪香沙哑的叫着“可莫其”的声音。 汤池的水汽氤氲不散,木板持续的吱呀声和纪香压抑又难耐,随后一切声响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热水晃动的细微声音。 龙二靠在池边,胸膛起伏,纪香软软地伏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颈窝,浑身泛着情动后的粉色,像一朵被雨露彻底打湿的樱花。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龙二结实的胸膛上画着圈,气息仍未完全平复。 短暂的温存静默后,龙二轻轻拍了拍纪香的背,说道:“起来吧,有正事要做。” 纪香立刻温顺地应道:“嗨。”她挣扎着从龙二怀中起身,尽管四肢还有些发软,但仍以最快的速度擦干身体,替龙二也擦拭干净,然后迅速服侍他穿上舒适的浴衣。 第101章 回渝城 津塘的春雨,带着一股缠绵又阴冷的劲儿,淅淅沥沥,将日租界的街道淋得湿滑反光,行人稀疏,更添几分压抑。 龙二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阿豹驾驶,缓缓驶向日租界边缘一处僻静的仓库区。 车窗外的雨幕模糊了视线,但他的透视之眼却如鹰隼般锐利,无声地扫过沿途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尾巴,也没有异常的窥探。 吴敬中选择的交接地点是一处挂着“三井物产废弃品临时堆放点”牌子的旧仓库,隶属日本商社,平时少有人至,且有多重身份掩护,相对安全。 车子驶入仓库院内,停在一个半敞开的库门前。龙二下车,手里拿着两个巨大的皮箱,阿豹则留在车内,发动机未熄,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仓库内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废弃机械和木箱。吴敬中已经等在那里,没有带随从,只有他一人。 他依旧穿着深色长衫,但没戴眼镜,也没贴胡子,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昨夜未能完全驱散的疲惫与阴郁,但更多的是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执行任务的冷峻。 “大哥。”龙二快步上前,低声招呼。 “兄弟,你来了。”吴敬中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直接看向龙二手里的两个巨大皮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日本人盘差的厉害,龙二拿着两个大箱子,怎么避过盘差的? 龙二没有解释,只是沉声道:“东西都带来了,绝对安全。大哥准备如何接收?车马还是……” 吴敬中收回目光,指了指仓库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里面,有两口特制的加厚木箱,垫好了防震的棉絮和油布。你……方便搬运吗?需不需要我叫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那密室里的东西,体积和重量都非同小可。 “不必。”龙二打断他,语气笃定,“我一个人足够。请大哥在此稍候,确保外面安全。”说完,他不再多言, 吴敬中看着龙二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兄弟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但他选择信任,压下所有疑问,转身走到仓库门口,如同一个尽职的守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雨幕中的院落,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小隔间内,龙二反手关上门。空间狭小,果然放着两口硕大、做工扎实的木箱。他不再犹豫,集中精神,意念沉入随身空间。 龙二手里两个大皮箱也就是做做样子,主要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系统空间。 刹那间,原本几乎塞满20立方米空间的金砖、木箱、古玩、债券如同变魔术般,精准地出现在两口大木箱内。金光灿灿的金砖整齐码放,字画古籍箱和古玩绒布包稳妥安置,那箱债券则放在最上层。空间被瞬间清空,只留下几件他特意挑出的、能量反应最强的翡翠摆件——这些,是他“辛苦费”的一部分,也是日后升级空间和关键时刻补充能量的储备。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龙二甚至细心地将箱盖虚掩,留下缝隙,避免完全密封可能引起的怀疑。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吁了口气,感觉精神略有损耗,但并无大碍。他推开隔间的门,对门口的吴敬中点了点头:“大哥,好了。” 吴敬中快步走进隔间,看到两口被填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的木箱,尤其是那耀眼的金色和熟悉的字画箱、债券箱时,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东西一件不少,甚至摆放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整齐稳妥,仿佛从未被移动过。他猛地抬头看向龙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探究。 龙二那两个箱子看着虽然大,但是也装不了这么多东西呀?他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是……神鬼莫测! 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重重的、带着无比郑重的承诺:“兄弟……辛苦了!这份情谊,章老会记下,戴老板会记下,我吴敬中,更会永世不忘!” 龙二摆摆手,脸色略显“疲惫”,低声道:“大哥言重了。物归原主,分内之事。此地不宜久留,后续转运,就全靠大哥了。” “放心!”吴敬中斩钉截铁,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封条和锁具,迅速将两口木箱严密锁死、贴上封条,动作干净利落。“路线、人员、接应点都已安排妥当,绝对万无一失!我会亲自押运这批东西上船,直抵港岛,再转渝城。它们会安全交到章老手中。” 处理完箱子,吴敬中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密封的蜡丸,递给龙二:“兄弟,这个你收好。我离开后,津塘站将由新的同志接手。你若遇到万分紧急、关乎生死存亡、且无法通过常规渠道解决的麻烦,捏碎它,记住里面的密码和频率,可以直接呼叫一个绝密电台。对方……是戴老板身边最核心的应急小组,权限极高,但只能用一次,慎之又慎!” 龙二心中一震,接过那枚还带着吴敬中体温的蜡丸。这几乎是给了他一道最后的保命符,也印证了吴敬中此刻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多谢大哥!” “此外,”吴敬中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我走之后,津塘局势必然更加复杂。穆连成经此一吓,虽暂时无恙,但必如惊弓之鸟,也会更加疯狂。你务必加倍小心。新任站长代号‘渔夫’,他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以后你有紧急的事,你可以主动联系他,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明白。”龙二点头,将蜡丸小心收好。 两人不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吴敬中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托付和告别之意。 龙二从怀里掏出一个花旗银行的存单,上面金额不小。 龙二递给吴敬中说道:“大哥,这次您回重庆以后需要打理的地方很多,这个您拿着。” 吴敬中看了看,并没有推辞,只是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说道:“谢了,兄弟!” 龙二告辞,大步走出仓库,钻进轿车。阿豹立刻驾车,驶入茫茫雨幕之中。 通过后视镜,龙二看到吴敬中站在仓库门口,身影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和孤寂,直到车子拐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知道,章家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与吴敬中在津塘的并肩,也画上了一个短暂的句号。 接下来的路,更需要他独自谨慎前行。 车子回到日租界公寓楼下,雨势稍歇。 龙二下车,对阿豹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继续严密监视穆连成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其与奉天方面的联系,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走上楼,推开房门。 玄关的灯亮着,纪香依旧跪坐在客厅榻榻米上,似乎在插花,但更像是在等他。 听到门响,她立刻起身迎上来。 “您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接过龙二带着湿气的外套,敏锐地注意到他眉宇间那一丝深藏的疲惫,“事情还顺利吗?您看起来有些累。” “嗯,解决了。”龙二点点头,任由她帮自己换上干燥的拖鞋。 第102章 平稳 龙二没有再对纪香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客厅窗前,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景。 未来几年是最难熬的日子,现在龙二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潜伏。 不管任何事,安安稳稳的赚钱,记录津塘这些汉奸的家产。 窗外,宪兵队的巡逻车偶尔呼啸着驶过,几个学生和小贩被肆意的打倒在地,日本兵笑着看他们在雨水里挣扎,然后他们继续肆意的殴打。 龙二皱着眉头,毫无办法。 纪香这时候走过来,安静地关上窗户 ,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递到他手边。茶香袅袅,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暖意。 “穆连成那边……”龙二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壁的温热,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暂时不会再来烦扰会社了。” 纪香微微睁大了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化为释然和更深的好奇。 她没有继续追问具体细节,只是柔顺地点点头:“那就好。龙二君辛苦了。” 她相信龙二的能力,他说解决了,那便是真的解决了。 至于用了什么方法,那不是她需要过问的。 她只要知道,这个男人能保护她和她的会社,就够了。 龙二转过身,看着纪香温婉的脸庞。 灯光下,她细腻的肌肤仿佛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信赖。 这份信赖,在此刻波谲云诡的津塘,显得如此珍贵,却又如此脆弱。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纪香迅速升起的红晕。 “纪香,”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最近外面不太平,没什么事,尽量少出门。会社的事务,交给下面可靠的人去打理,非必要不必亲自出面。应酬能推则推。” 他的叮嘱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穆连成虽然暂时被压制,但其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那条疯狗会不会突然反扑,或者使出什么更阴损的招数。纪香是他的软肋,也是目前最明显的靶子,必须保护好。 “嗨,我明白了。”纪香立刻应道,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我会安排好的。龙二君请放心。”她顿了顿,抬眼看着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您……?” “我自有分寸。”龙二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津塘……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不能停歇。吴敬中离开了,但斗争远未结束。穆连成的罪证只是被封存,并非消失。那条通往东北的死亡劳工线,那盗卖军用药品的黑网,依然像毒蛇般潜伏着。他需要继续监视,收集更多的情报,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时机。同时,也要在这日益复杂的敌营中,更好地隐藏自己,利用好“缉私顾问”和纪香会社的背景。 纪香看着龙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波涛和计算。她知道自己无法完全理解他的世界,但那其中的危险和沉重,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为他提供一方短暂的宁静港湾。 “汤应该还热着,我去给您盛一碗?”纪香轻声问道,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丝凝重的气氛。 “好。”龙二点点头。 看着纪香转身走向厨房的窈窕背影,龙二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雨夜。 雨,还在下。津塘的夜色,依旧深沉如墨。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表面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码头枪战和血腥只是幻觉。 穆连成似乎真的被吓破了胆,或者说,他背后的力量起到了作用。 他变得异常低调,深居简出,连津塘商会的日常事务都更多地交给了几个副会长处理,自己则称病不出。 但龙二通过阿豹布下的眼线知道,穆连成宅邸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暗哨明岗层层布防。 而且,他并未真正沉寂,反而更加频繁地通过那部秘密电台与外界联系,动作更加隐蔽和谨慎,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藤田少佐似乎对穆连成前番进献的那幅《仙鹤图》和古玩十分满意,在一次日本商界的酒会上,曾随口对旁人提了一句“穆会长还是懂事的,懂得欣赏风雅”,这句看似随意的话,无形中又给惊弓之鸟般的穆连成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政治保护色。 纪香会社的生意依旧红火,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在龙二的授意下,纪香对外表现得更加低调和专注业务,谢绝了几乎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应酬。 纪香对任何旁敲侧击打探药品大批量出货渠道或寻求“特殊合作”的人都保持了极高的警惕和距离,一律推说产能有限、管制严格,滴水不漏。 没有吉田和藤田的签字,药品肯定不会大量外流。 龙二则完美扮演着一个安于现状的“缉私顾问”。 他按时去宪兵队下属的缉私科点卯,偶尔配合兴致勃勃想捞油水的佐藤进行一些不痛不痒、针对中国商人的搜查,大部分时间则待在日租界的公寓里,或是去纪香的株式会社转一圈,看似过起了半隐居的闲适生活。 喝茶,听纪香收藏的唱片,翻阅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书,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第103章 危险 只有在深夜,当纪香熟睡后,龙二会在脑中不断梳理着阿豹送来的零星信息,推演着穆连成可能的下一步,以及津塘日益复杂的局势。 他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穆连成的蛰伏或许是暂时的,他背后的势力绝不会甘心一条如此好用的财路被轻易斩断。 而吴敬中的离开,也使得津塘站的力量和行动模式必然发生变化,这需要他重新评估和适应。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比任何人都有耐心,像最有经验的猎手一样,等待猎物再次露出破绽,或者,创造机会让猎物自己走出来。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悄然流逝。 雨停了,津塘的天气逐渐转暖,路边的树木抽出了新芽,但城市上空那无形的压抑感,却并未随着季节更替而减少分毫。 这天下午,龙二正在缉私科办公室里翻看近期的查抄记录,门被敲响了。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阿豹,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快步走到龙二办公桌前,压低声音道:“二爷,有动静了。” 龙二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着阿豹。 阿豹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穆连成那边,疤脸刘死后空缺的位置,补上了一个新人,叫侯文强,外号‘黑猴’,以前是跑奉天到津塘沿线车匪路霸的小头目,心黑手辣,对那条线极其熟悉。另外,穆连成的管家说穆连成和一个奉天的神秘号码有过一次极短的通讯,内容加密了,但肯定是上次提到过的那个可能出问题的关东军后勤仓库区域。” 龙二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侯文强……黑猴……熟悉奉天线……奉天仓库区的加密通讯……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中开始组合。 穆连成果然没有死心。 劳工线暂时被斩断,损失惨重,他立刻换上了更熟悉路线、更凶悍的亡命徒来填补空缺。 而奉天那边的联系重新恢复,意味着关东军内部的蛀虫依然在位,那条盗卖军用药品的黑色链条,很可能即将再次启动! 甚至,穆连成可能因为上次的损失,急于挽回,这次的行动会更加疯狂和大胆。 “继续盯死侯文强和奉天那边的任何信号。特别是货物启运的具体时间、方式,尽可能搞清楚。”龙二沉声下令,“穆连成老宅那边的监视也不能放松,我要知道他最近都见了哪些‘特别’的客人。” “明白!”阿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二爷,还有件事……特高科的吉田,最近好像私下见过穆连成两次,就在穆连成的别苑里,很隐秘。” 龙二的心猛地一沉。 吉田私下密会穆连成,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信号。 特高科嗅觉极其灵敏,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刚遭受重创的汉奸示好。 他在这个时候频繁秘密接触穆连成,绝不会只是喝茶聊天。 吉田想要什么?分润药品走私的巨利?还是想通过控制穆连成这条线,来挖出更深的东西——比如一直让特高科如鲠在喉的津塘站? 龙二的直觉告诉他,查出军统津塘站的可能性更大。 吉田是个有野心的家伙,金钱固然重要,但破获军统重要地下组织的功劳,更能让他在特高科内部平步青云。 “二爷,还有……”阿豹的声音打断了龙二的思绪,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你让我暗中监视的‘广发杂货铺’有情况,从昨天下午开始,杂货铺附近出现了几个生面孔,行为鬼祟,不像普通顾客,倒像是……日本人。” 津塘站的一个备用联络点被监视了! 吴敬中刚走,新任站长“渔夫”可能还未完全熟悉情况站稳脚跟,特高科的眼线就摸上来了?! 这绝不是巧合! 吉田和穆连成的密谈,穆连成的蛰伏与暗中活动,奉天重新接上的线,以及突然出现的对津塘站联络点的监视…… 这些碎片信息在龙二脑中飞速碰撞、拼接,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轮廓! 穆连成付出了巨大代价,可能是交出部分药品利润渠道甚至控制权,换取了吉田和特高科的支持甚至庇护。 而吉田的胃口远不止于此,他想要利用穆连成这条线作为诱饵和突破口,顺藤摸瓜,将津塘站一网打尽! 劳工事件让穆连成损失了疤脸刘和大量手下,也让日本人损失很大,日方开始怀疑穆连成的能力。 穆连成这时候急需挽回损失,还要向日本人证明他自己的价值。 而与特高科的合作,就算是与虎谋皮,却也是他眼下唯一的出路。 那个被监视的“广发杂货铺”,很可能就是穆连成早就查出来的,或者是他已经发现的破绽! 穆连成开始加强他自己的防护,就是因为军统刚刚破坏了他的生意,而且他又被日本人怀疑能力和忠心,所以穆连成决定出卖军统。 以穆连成的实力,他要是铁了心的想要出卖军统津塘站,津塘站可能损失会很大! 穆连成在津塘人脉太广,生意太大,跟他吃饭的人太多。 而津塘站是吴敬中重建的站,吴敬中个人能力强,津塘站出事的可能性就小。 但是吴敬中回到渝城了,新来的站长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呢? 整个津塘站都可能面临着重建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吴敬中临走前的警告言犹在耳:“穆连成做事,没有章法底线,无所不用其极……务必小心。” 他还是低估了穆连成的破坏力和吉田的狠辣。 现在怎么办? 直接联系军统的新站长‘渔夫’?警告他联络点暴露,可能有陷阱? 这样风险极大!且不说自己并不知道“渔夫”的真实身份和确切联系方式。 吴敬中只给了紧急情况下联系戴老板的安全通道,而非直接联系新站长。 就算龙二知道,贸然联系,如何取信于对方?万一自己的判断有误,或者“渔夫”身边早已被渗透,岂不是自投罗网? 更何况,吉田布这个局,很可能也期待着有人去联系“渔夫”,正好一网打尽。 不能轻举妄动! 但也不能坐视不理!津塘站是敌后重要的情报堡垒,绝不能就这样被吉田端掉。 龙二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可能性和风险。 津塘站,成功策划了截取日军军需,又在‘利顺德’饭店刺杀了王锡庚和一帮日伪汉奸,最近还解救了穆连成运往东北的难民。 吴敬中在的时候,军统津塘站就一直再被追查, 局势似乎正在重新升温,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龙二面色不变,对着阿豹吩咐道:“知道了。一切照旧,收集情报优先,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擅自行动。” “是!”阿豹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龙二站起身,再次走到窗边。 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片繁华景象。 但他仿佛能看到,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一条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黑色暗流,正在穆连成、吉田、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蛀虫们的共同推动下,开始重新涌动起来。 这一次,他必须更加小心。 军统这边是暂时不能联系,他们也不可能再动穆连成了。 但是另一个人可以试试,就是吴敬中的学生曾铭。 龙二一直怀疑他是红党。 药品分销的生意在曾铭的操作下,已然步入正轨,成为军统津塘站一条稳定且重要的资金血脉。 这条线是吴敬中离津前亲手布下,并郑重托付给龙二的,很隐蔽,津塘站内也只有吴敬中的几个心腹知道。 吴敬中信任曾铭,是因为师生之谊和过往考察。 但龙二知道他亲姐姐是曾墨怡以后,就暗中留意观察着曾铭。 第104章 曾铭 曾铭出身津塘小乡绅,家里有百十亩土地给佃户、还有一些商铺和本地生意雇佣了几个工人,他本人还当着亲日报纸记者,结交各界名人。 从表面上看,曾铭的身份不会有任何值得日本人怀疑的地方。 但是通过一个经常去药铺的码头劳工,龙二能百分百确定曾铭这小子就是打入军统内部的地下党。 这年头地主,怎么会会经常给穷苦的劳工舍药? 谁没事了,会耐心地教穷苦劳工去认字? 你一地主家的少爷秧子,你闲的?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龙二没有提前打招呼,信步来到了曾铭位于法租界边缘的那家“济世药房”。 药房门面不算很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玻璃柜台擦得锃亮,空气中弥漫着中药材特有的清香。 几个伙计在柜台后忙碌着,抓药、称重、包药,动作熟练。 曾铭正坐在清净的里间书桌后,核对账本。他穿着半旧的西服,鼻梁上架着眼镜,神情专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精于算计的商人。 听到脚步声,曾铭抬起头,看到是龙二,脸上立刻露出惊讶和热情,连忙起身相迎:“哎呀!龙顾问!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请进!”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账本,示意龙二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亲自去沏茶。 “路过,顺便来看看曾记者家的生意如何。”龙二随意地坐下,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整个里间。 陈设简单,药柜、书桌、几张椅子,墙上挂着几幅常见的药材图谱,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比。 “托您的福,还算过得去,糊口而已,糊口而已。”曾铭笑着将一杯热茶放到龙二面前,语气谦卑而自然,“店里看起来忙,但都是些邻里街坊的照顾,根本不赚他们钱,就图一热闹。主要还是靠龙顾问和纪香会长照顾的‘白药’生意,才是条好财路。我不少外地的亲戚,都从我这没少赚!我得多谢您!” 曾家这个药店口碑确实还不错,药价不贵,偶尔还给穷人舍药。 龙二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赞道:“茶不错。” “这茶是我这最好的,能入您口,是我的荣幸,龙先生不嫌弃就好。”曾铭搓着手,在一旁坐下,姿态放得很低。 龙二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切入正题:“上次那批‘白药’,走得还顺畅吗?听说最近南边查得严,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他问的是通过这条线运往南方的第一批紧俏药品。 曾铭立刻点头说道:“顺畅!顺畅!多亏了龙先生您安排的路子稳当!就是过蚌埠那边卡子的时候,差点被开箱,幸好咱们手续齐全,又打点得及时,总算是有惊无险。这批药可是赚了很多!”他说话时,眼神坦荡,语气自然,细节也符合龙二知道的情况。 龙二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话锋却微微一转:“是啊,救命的药,比黄金还金贵。特别是送到那些……缺医少药的地方,真是功德无量。”他说话时,目光状若无意地落在曾铭脸上,捕捉着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曾铭脸上立刻浮现出深以为然的感慨:“谁说不是呢!咱们做这行当,虽说也是为了谋生,但能看到药真的用到急需的病人身上,心里头也踏实。尤其是听说有些地方,伤员多,医生少,就指着这些药吊着命呢……”他的语气真诚,带着一种朴素的医者仁心,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龙二微微点头,直接说道:“曾老板,不瞒你说,最近风声有点紧。日本人那边,主要是特高科,鼻子灵得很。往交战区贩药,以后就不要做了。我听说……他们最近盯上了一些暗中往‘那边’送药的人。”他刻意模糊了“那边”所指,既可以指代重庆方面,也可以暗指西北。 曾铭紧张和担忧地说道:“龙顾问,我这刚弄了一批药,正要让亲戚散出去。您看这特高科一查,我这可怎么办呀?” 龙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问题应该不大,我看特高科蹲守的是隔壁那条街的‘广发杂货铺’。” 曾铭闻言,眼神一亮,随即掩饰住吃惊的表情,装作心虚害怕地说道:“龙顾问,那离我这可太近了,不会连累我吧?” “所以我来提醒你了呀。最近老老实实的做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私药的生意暂时停了,等看看看特高科搞什么再说。” “明白,明白,我听您的。” 龙二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品尝了几口茶水。 曾铭声音也压低了些:“龙先生,您可得想想办法!我们家就指着这条运输线吃饭呢!时间长了,损失太大!” 龙二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扔,不客气的说道:“你脑袋是借来的?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要敢连累我,我弄死你全家!” 曾铭赶紧低头哈腰的道歉:“龙顾问,是我贪心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他的担忧显得真实而急切,完全是一个珍惜这条宝贵渠道、害怕失去的生意的商人反应,并没有对“那边”表现出任何超乎寻常的、带有政治倾向的关切。 龙二不客气的说道:“要不看你们家平常给穷人舍药,烂好心的,名声够好,我他妈都不带理你的。你被特高科抓了,跟我有个屁的关系!告诉你出去别乱说,就当老子今天没来过!” 龙二隐晦的提醒曾铭,你跟码头劳工联系,我都知道。 别人要要查你很容易,你舍药给劳工,这一点就很容易让人怀疑。 说完不管曾铭在身后点头哈腰,龙二扶了扶礼帽,站起来提了提腰间的枪套,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曾家的药铺。 曾铭看着离开的龙二,直接对着掌柜的喊道:“今天的帐,先盘到这,我报社那边还有事,先去一趟报社!” ‘广发杂货铺’,这个联络点曾铭是知道的,他平常给军统津塘站交钱,也是在通过寄存的方式转交出去的。 只是曾铭没和‘广发杂货铺’里面的任何人直接联络过。 吴敬中给他的命令就是让他专心给津塘站筹款,不许他陷入危险中。 现在‘广发杂货铺’被特高科盯上,自己也有可能陷入危险,必须尽快把这事告诉津塘站,让大家想办法防备! 第105章 撤离安排 曾铭匆匆离开药铺,并没有直接前往报社,而是在几条街巷间快速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反复确认身后没有尾巴。 他的心跳得很快,龙二带来的消息很怪异。 龙二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消息?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广发杂货铺”被监视了!特高科的人!这意味着什么,曾铭再清楚不过。 那是军统津塘站一个相对重要的备用联络点和情报中转站,虽然他自己不直接与那里的人接触,但资金的流转、一些非核心的情报传递,都可能与之有关联。 一旦那里被突破,整个津塘站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他自己也极有可能暴露。 曾铭的脑子飞速转动。龙二的身份极其复杂,日本人的“缉私顾问”,纪香会社的实际掌控者,又似乎对军统的安危“格外关心”。他刚才的话语里,既有对药品生意的关切,也有对自己的隐晦提醒,最后更是直接点出了特高科的行动。 “是看在我们家舍药给穷人的份上?”曾铭不敢完全相信这个理由。 坏了,自己跟码头劳工组织联系的事,肯定是暴露了! 曾铭惊出一身冷汗! 龙二是怀疑自己了吗? 在敌后,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无论如何,“广发杂货铺”这个消息必须立刻传递出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是关乎无数军统弟兄性命的天大的事! 他绕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投币,拨打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号码。 这不是直接联系上级的号码,而是一个紧急情况下使用的预警信号——连续响三声后挂断,重复两次。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离开电话亭,再次融入人流,向着约定的紧急备用联络点——城西一家小茶馆走去。 他需要等待进一步的指示,或者,等待上级派人来接触。 城西,“一品香”茶馆。 店面不大,老旧的招牌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店里客人寥寥,多是些闲来无事的老茶客,一壶茶,一碟瓜子,便能消磨整个下午。 曾铭挑了个最靠里、视线却能瞥见门口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茉莉花茶,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桌上不知被多少人翻烂的旧报纸。 报纸上的日期还是几天前的,内容无非是日伪吹嘘的“大东亚共荣”和战报捷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虚假和压抑。 他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指尖却微微发凉,内心的焦灼如同壶下咕嘟作响的滚水。 每一次门口的风铃响动,都会让他心跳漏掉半拍,抬眼望去,又强自按捺下失望与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茶壶里的水添了又添,味道早已寡淡。 就在曾铭几乎要以为预警未被接收或上级放弃了这个联络点时,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农模样的男人,拎着一个旧竹筐,颤巍巍地坐到了他对面的空位上。 “后生,这位置有人不?”老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曾铭心头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老人家请便,我这就走。”这是约定的暗号前半句。 老农放下竹筐,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吧嗒了两口,浑浊的眼睛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曾铭:“雨大,歇歇脚再走不迟。” 暗号对上了!曾铭强压住激动,低声道:“雨大,伞小,怕淋湿了要紧东西。” 老农磕了磕烟袋锅,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茶馆的嘈杂和雨声中:“哪条巷子的屋檐漏了?”(意指哪个地点出了问题) “广发杂货铺,隔壁瓦匠说的,来了生面孔看地基,像是官面上的人,带着东洋尺。”曾铭语速极快,含义隐晦但对方必然能懂。 老农(实为津塘站负责紧急联络的交通员)闻言,夹着烟卷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但立刻又被浑浊掩盖。他重重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晓得了。多谢后生提醒。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路上滑,早点回家,关紧门户,莫要多管闲事。” 说完,他不再看曾铭,仿佛只是和一个陌生人进行了短暂的闲聊。 他拿起竹筐,重新戴好斗笠,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蹒跚地走出了茶馆,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里。 曾铭知道,消息已经送达。 他不敢多留,立刻放下茶钱,也起身离开,心脏仍在砰砰直跳,但一股沉重的使命感稍得缓解。 接下来,就看津塘站自己的了。 他必须立刻返回药铺,表现得一切如常,绝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 与此同时,津塘站内部,新任站长“渔夫”在接到紧急预警信号后,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他刚刚接手工作,正在熟悉人员和网络,吴敬中离津前虽有过交代,但千头万绪尚未完全理顺。这个预警来得突然而尖锐。 要求一直潜伏的‘财神’曾铭,忽然冒险,亲自传来的关于“广发杂货铺”被特高科监视的消息带到时,“渔夫”惊出了一身冷汗。 “广发杂货铺”是他近期还未来得及全面核查的备用点之一,但确实仍有少量非核心交通员会使用! 吴敬中离津前曾暗示过这个点的安全性需要重新评估,但优先级不高。 没想到特高科动作如此之快! “消息来源可靠吗?”“渔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眼前的交通员。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深知在这种时候,任何误判都可能致命。 “绝对可靠!‘药铺伙计’从未出过错,而且这次是冒了极大风险直接启用最高预警。他描述的情况细节,与我们外围观察到的零星异常能对上! 特高科的人伪装得很像,但‘看地基’、‘东洋尺’这些隐语,指的就是技术侦察和测量监视!”交通员语气急促而肯定。 “渔夫”不再犹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刻执行“断尾”预案! 首先,所有与“广发杂货铺”有可能关联的人员、线路,立即进入静默状态,终止一切预定联络。 其次,命令通过最隐蔽的紧急通道发出,通知“广发杂货铺”内可能尚不知情的人员,以“老家急事,速归”的暗语,要求他们在五分钟内以最自然的方式离开,前往不同的指定紧急集合点,但集合点本身也只是中转,会有专人引导他们进一步分散撤离。 剩下的就是最难的,撤离前,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几分钟,彻底销毁店内所有可能涉及机密的东西,资料、胶片、密码本、特殊的账簿记录、甚至某些特定规格的信封信纸。 焚烧、冲入下水道、或投入灶膛彻底烧毁。销毁过程容易被发现,敌人一旦起疑,就会立刻抓捕。 评估所有近期与“广发杂货铺”有过间接接触的人员和站点,根据需要做出不同程度的预警或暂时静默安排。 第106章 撤离 “广发杂货铺”内,掌柜的老周刚刚送走一位老主顾,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着货架上的灰尘,看似悠闲,眼角余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门外街面。 忽然,后门传来三短一长、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老周浑身一凛!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撤离信号! 他脸色瞬间凝重,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店里唯一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小伙计机灵地点点头,快步走到前面,装作整理门口散落的杂货,实则挡住了可能的窥探视线。 老周则迅速闪身进入后堂。 几乎在同时,前门帘子一掀,一个戴着破旧毡帽、衣衫褴褛的乞丐伸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个破碗,哑着嗓子哀求:“掌柜的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小伙计刚想按照往常那样呵斥驱赶,却见那乞丐突然抬头,同时,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握拳再张开的手势。 小伙计心头狂震!这是第二重确认信号!情况万分紧急! 他脸上立刻挤出不耐烦的神情,从柜台里抓了几个干瘪的窝头塞给乞丐,嘴里骂骂咧咧:“滚滚滚!讨饭也不看时候!快走快走!” 乞丐千恩万谢地接过,缩回头,颤巍巍地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街角。 前后几乎不到一分钟,双重警报确认! 老周在后堂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本用特殊药水书写、看似普通账本的密码底册撕下关键几页塞进嘴里咀嚼吞咽,其余的连同几份微缩胶卷迅速投入正在烧水的小炉灶,看着它们瞬间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他又拉开地砖一角,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巧手枪和两枚卵形手雷,将手雷揣入怀中,手枪别在后腰。做完这一切,他额角已渗出细汗,但动作丝毫不乱。 他快步走出后堂,对小伙计低喝一声:“风紧!扯呼!老规矩,分头走!‘家’里见!” “明白!”小伙计重重点头,脸上虽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决绝。 老周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自然的笑容,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大声念叨着:“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得赶紧回去收衣裳了……小子,你看好店,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出店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惦记着家务的小市民,不紧不慢地朝着与紧急集合点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伙计则继续在店里磨蹭了一会儿,收拾着东西,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大约三分钟后,他锁好柜台,拿起一个空麻袋,也走出了店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着另一个方向溜达而去。 他们离开得自然无比,仿佛只是日常的短暂外出。 。。。。。。 就在“广发杂货铺”斜对面的一家小面馆里。 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穿着普通短褂的男人,面前摆着几乎没动过的面条和一小壶酒。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面容精悍,眼神看似懒散地瞟着窗外,实则锐利如钩,始终锁定着“广发杂货铺”的门口。 他是特高科行动队的小组长,小岛正一。 另一个年轻些的,显得有些焦躁和不耐,低声用日语抱怨:“小岛桑,已经盯了大半月了,进出都是些穷鬼和老太婆,连个像样的目标都没有。吉田长官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个破杂货铺能有什么?” “闭嘴,小林!”中村低声呵斥,声音冰冷,“吉田长官的判断从未出错。穆连成提供的线索,虽然是为了自保,但价值很高。耐心是猎人的美德。越是平静,越可能有大鱼。”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示其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就在这时,小林忽然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一凝:“中村桑,那个掌柜的老头出来了。” 小岛的目光立刻聚焦。他看到老周解着围裙,嘴里念叨着收衣服,看似自然地离开。 “这个时间……收衣服?”小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天气虽然阴沉,但并未下雨,而且时间尚早。 一丝极其微弱的疑虑在他心中升起。但他没有立刻行动,老周的表情和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几乎完美。 他低声对着手下隐藏吩咐:“目标一离开,方向东。三组,跟上,保持距离,绝对隐蔽。评估他的路线和目的地。”他相信外围跟踪同伴的专业。 又过了一会儿,小伙计也锁门离开。 “学徒也走了。”小林再次报告。 “嗯。”小岛应了一声,这次疑虑加重了。 掌柜的离开,学徒看店,这正常。但学徒也紧接着离开,店里就空无一人了?虽然时间可能不长,但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异常都需要警惕。 “四组,跟上那个学徒。同样要求。”他再次下令。 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杂货铺里再无动静。街面上一切如常。 小岛心中的不安却逐渐放大。太安静了。那种特工特有的、对危险和异常的直觉开始报警。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猛地站起身,“小林,你守在这里,继续监视店面!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我进去看看!”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使判断失误,闯入一个空店铺最多算是打扰,但如果真的让对方在眼皮底下溜了,吉田的怒火他无法承受。 小岛迅速走出面馆,穿过街道,来到“广发杂货铺”门前。 他假装成顾客,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没人?”他嘀咕一声,左右看看,猛地用力,“咔哒”一声,简陋的门锁被他硬生生拽坏。他闪身进入店内。 店内空无一人,货物摆放整齐,却透着一股死寂。 小岛像猎犬一样抽动着鼻子,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不同于灰尘和杂货气味的味道——是纸张或胶片燃烧后残留的微弱焦糊气!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八嘎!”他低吼一声,猛地冲向后堂。 后堂的小炉灶还有余温,灶膛里有一小撮新鲜的、尚未完全冷却的灰烬!旁边的水缸沿有轻微的水渍,地上似乎有被匆忙擦拭过的痕迹。 第107章 毫无关系 小岛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地翻找着,扯开货架,踢开地上的杂物。 一切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都空了!或者只剩下毫无价值的普通物品。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跑了!他们跑了!”他对着外面的队员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挫败而扭曲,“他们发现了!提前销毁了东西跑了!命令三组四组!立刻实施抓捕!抓住刚才那两个人!快!” 他冲出杂货铺,对着街对面面馆里目瞪口呆的小林和其他方向可能埋伏的手下咆哮:“封锁这条街!搜查所有可疑人员!他们刚跑不久!一定还在附近!” 然而,已经太迟了。 老周和小伙计都是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一旦脱离监视核心区域,又有提前准备的撤离路线和接应,早已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续赶来的特务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附近街区搜查、盘问,除了引起普通市民的恐慌和几声狗叫之外,一无所获。 小岛面色铁青地站在杂货铺门口,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吉田长官布下的局,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以顺藤摸瓜钓到大鱼,甚至端掉军统津塘站的核心!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不仅人没抓到,连一点有价值的材料都没留下! 他几乎能想象到吉田长官那阴沉的、足以冻僵人的目光和即将降临的严厉惩罚。 耻辱!这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死死盯着空荡荡的杂货铺,仿佛要将它烧穿。 “是谁……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充满了杀意。 ... 街角,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封闭卡车如同蛰伏的野兽般猛地冲出,嘎吱一声尖锐的刹车,死死堵在了“广发杂货铺”的前后门! 车门砰然打开,七八个穿着黑色劲装或西服的特高科行动队员如狼似虎地跳下车,不由分说便踹开杂货铺前后门,蜂拥而入! 小岛报告给了吉田科长,吉田派了搜查队。 队员们立刻翻箱倒柜,粗暴地将货架上的商品扫落在地,砸开柜台,撬开地板…… 几分钟后,一个队员在后堂的小炉灶里发现了未完全烧尽的纸张边缘,脸色苍白地报告:“军曹阁下!他们销毁了东西!” 另一个队员在检查后门门框时,发现了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钢丝断头,他脸色骤变,猛地大吼:“小心!有诡计!”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后堂猛地响起! 巨大的气浪和火焰瞬间吞噬了离得最近的两名特高科队员,破碎的木屑、砖石和商品残骸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紧接着,前堂也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显然是另一处诡雷被触发了!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杂货铺的临街窗户和大门炸得粉碎,玻璃碴子和木片像子弹一样射向街道! 停在门口的轿车和卡车车窗也被瞬间震碎,车体被飞射的破片打得噼啪作响! 街上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极度混乱! ... 门外的轿车内。 特高科科长吉田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瞬间化为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的“广发杂货铺”,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精心布置的抓捕行动,不仅扑了个空,反而损失惨重! 对方不仅提前察觉,迅速撤离,竟然还在撤离路线上布置了如此狠辣的爆炸装置! 这绝不是普通军统人员的作风!这是最老练、最狠毒的鼹鼠才会用的同归于尽的手段! “八嘎牙路!!!”吉田猛地一拳砸在车座上,额头上青筋暴跳,胸腔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甚至可能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屡次破坏他好事的对手! 是那个杀了王锡庚、截了军需、又刚刚重创了穆连成劳工线的家伙! “查!给我查!!”吉田对着手下疯狂咆哮,面目狰狞,“把所有今天出现在这条街上的人,全部给我抓回来!严刑拷问!我一定要把这只该死的老鼠揪出来!碎尸万段!!” ... 穆连成别苑。 当穆连成接到电话,听闻“广发杂货铺”不仅人去楼空,特高科还伤亡了好几个人,损失惨重时,他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煞白,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浑身发冷。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本想借特高科的手铲除军统的威胁,顺便表功,挽回自己在吉田和藤田心中的地位。 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军统的人跑了,吉田的行动失败,还死了人! 以吉田那睚眦必报、极端自负的性格,这笔账,肯定会算在他穆连成的头上! 是他提供的情报,是他信誓旦旦说这个点绝对有价值……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穆连成又惊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在骂特高科还是骂军统,或者是在骂他自己。 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随时可能崩塌的冰层。 军统的报复,吉田的迁怒……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悲惨的下场。 ... 日租界公寓。 龙二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城市那个方向升起的淡淡黑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阿豹刚刚送来最新消息:杂货铺炸了,特高科吃了大亏。 “渔夫”果然不是庸才,断尾求生,干净利落,还反咬了猎人一口。 这下,吉田的注意力恐怕要彻底被激怒,短时间内应该顾不上别的了。 而穆连成,此刻大概正吓得屁滚尿流,惶惶不可终日吧。 龙二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幽深。 水,已经被彻底搅浑了。 接下来,就看这潭浑水里,最先沉不住的,会是谁了。 他转过身,对安静跪坐在一旁的纪香淡淡说道:“晚上去法租界吧?那里新开了一家餐厅,牛排特别棒。” 仿佛远处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与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第108章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全没了 法租界。 新开的“红磨坊”西餐厅里,留声机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烤面包和煎牛排的混合香气。 衣着光鲜的洋人、买办、名流绅士们低声谈笑,刀叉碰撞着精致的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与一街之隔、甚至与刚刚发生过爆炸的津塘老城,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龙二和纪香坐在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 纪香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西式裙装,略施粉黛,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温婉动人。 她小口品尝着餐前沙拉,举止优雅,目光却不时落在对面的龙二身上。 龙二帮着纪香切牛排,动作不疾不徐,神态放松,仿佛真的只是来享受一顿美食。他甚至还有心情点评一下酱汁的味道。 “龙二君似乎心情不错?”纪香轻声问道,带着一丝试探。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纪香不能不多想,穆连成刚刚威胁了自己,就被报复。 而且吉田怀疑的人不多,无非就是生意上的敌人,李鹤翔、袁三海和龙二。 其中龙二的可能性不大,他一直谨小慎微,安心挣钱。 但吉田还是命令纪香再次仔细侦查龙二,看看他是否和抗日分子有联系。 纪香不怕龙二用无底线的手段,但是她怕龙二和‘抗日分子’有联系,或者他就是‘抗日分子’。 龙二将一块鲜嫩多汁的牛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抬眼看向纪香,微微一笑:“麻烦暂时告一段落,不该心情好一点吗?这里的牛排确实不错,你多吃点。”他语气轻松,将话题自然地引开。 纪香乖巧地不再多问,低头切着自己盘中的食物,心里却明白,所谓的“麻烦告一段落”,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纪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吉田科长怀疑军统报复穆连成,是穆连成的生意对手向军统通提供了情报。” 龙二的刀叉停顿了一下说道:“吉田科长这样做是对的,提供情报属于抗日,那是死罪,但是不小心泄露,可是无心。” 纪香震惊的看着风淡云轻的龙二,龙二对着纪香点点头道:“我缉私科手下太多,人员复杂,有时候泄露出去一些情报,也是难免的。以后我会注意的!” 纪香知道了,龙二是故意找人泄露穆连成的情况,但是他可以撇清关系。 手段低劣了一点,但是很好! 纪香抬起酒杯说道:“龙二君,只要我们的美好生活不被打扰,何必去计较这些呢!” 龙二听完,也高兴的举杯相应。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灯光惨白,照在吉田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上。 小岛正一垂首站立,额头冷汗涔涔,衣服上还沾着爆炸后的灰烬和污渍。 他详细汇报了抓捕行动失败的整个过程,从发现人员撤离到触发诡雷,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 “……属下无能!请阁下重罚!”小岛说完,猛地一鞠躬,身体因恐惧和羞愧而微微颤抖。 吉田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用冰冷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小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敲在在场每一个特务的心尖上。 “你的无能,已经用帝国勇士的鲜血证明了。”吉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损失两名精英,多人受伤,目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张废纸都没给我们留下。小岛君,你让我很失望。” 小岛的头垂得更低,不敢言语。 “但是,”吉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这次失败,也并非全无价值。”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军统的反应速度、撤离的干净利落、还有最后那狠辣的爆炸装置……这绝不是普通潜伏小组能做到的。这背后,有一条甚至几条真正的大鱼!一个经验极其丰富、手段老辣、并且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存在的对手!”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办公室里的几个核心骨干:“排查!彻查!从今天开始,反向排查所有在爆炸前一段时间内,可能接近或经过‘广发杂货铺’区域的可疑人员!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却有可能传递消息的人!电话、交通员、甚至是不经意的眼神接触!给我一寸一寸地筛!” “哈依!”众人齐声应道。 “还有穆连成,”吉田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这个蠢货,提供的线索让我们损失惨重。把他给我‘请’回来,好好‘感谢’他提供的宝贵情报!我要知道,关于这个杂货铺,他知道的一切细节,以及……他还有没有隐瞒别的‘惊喜’!”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迁怒和利用。 穆连成在他眼中,已然从一条有用的狗,变成了一个需要榨干最后价值并随时可以丢弃的替罪羊和出气筒。 ... 穆连成别苑。 书房内,穆连成像一头困兽般焦躁地来回踱步,地上的茶杯碎片都无人收拾。接到吉田“邀请”他即刻前往特高科“协助调查”的电话后,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吉田的语气冰冷而强硬,根本不容拒绝。 他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特高科的刑讯室,那是能让人脱掉几层皮的地狱。 “老爷,车备好了……”管家战战兢兢地在门口通报。 穆连成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脑子飞速转动。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自救! 关东军有自己的靠山,马上联系。 “莫西莫西,武藤官长,您要救救我呀......” 打完电话,穆连成猛地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又打开保险箱,拿出几根金条和一小叠美金,胡乱塞进一个公文包里。 “备车!去藤田少佐官邸!”穆连成对管家吼道,声音嘶哑。 现在,唯一可能能从中周旋、让吉田稍微顾忌几分的,只有藤田了!他必须立刻去表忠心,去哭诉,去献上更多的“孝敬”,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全没了,必须争取到藤田的庇护! 他抱着沉重的公文包,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冲出了书房。 ... 第109章 耐心等待 藤田少佐官邸。 对于穆连成的深夜到访,藤田并不意外,关东军的武藤官长亲自联系了他,给穆连成求情。 藤田穿着和服,悠闲地坐在茶室里,品着清茶,听着穆连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和表忠心。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穆连成献上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面露出的金条和美钞一角,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藤田太君!我对皇军,对少佐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这次实在是意外,谁能想到军统那些杀手如此狡猾歹毒……吉田科长那里,还请您一定要为我美言几句啊!我穆连成以后就是您最忠实的狗,您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穆连成几乎要跪下了,言辞恳切,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藤田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穆桑,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关东军武藤阁下也让我尽量保全你,但这次的事情,吉田君确实损失不小,动怒也是难免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既然是为帝国效力,出些差错也在所难免。重要的是,以后要更加谨慎,更要……懂得如何为帝国创造更大的价值。” 穆连成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连连磕头:“是是是!多谢太君!多谢太君!穆某一定谨记太君教诲,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嗯,”藤田点了点头,“吉田君那边,我会替你打个招呼。不过,最近你要安分些,约束好手下的人,不要再出任何纰漏。你和关东军所有的生意,要安排好,不要耽误东北的需要。” “明白!明白!全听太君安排!”穆连成忙不迭地答应,现在被人盯上,东北的生意风险很大,但此刻必须听命令。 从藤田官邸出来,坐进车里,穆连成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暂时……似乎是安全了。 但穆连成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藤田的庇护是有代价的,自己以后的日子,将更加如履薄冰。 穆连成对军统、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的恨意,也达到了顶点。 ... 特高科,刑讯室。 阴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血腥、汗臭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惨白的灯光照射下,穆连成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地被绑在刑架上。 因为藤田的电话及时打到了吉田这里,所以穆连成最终没有被用刑。 但仅仅是待在这个地方,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凄厉惨叫,看着墙上地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和暗红色污渍,就足以让穆连成精神崩溃。 吉田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 “穆桑,”吉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应该感谢藤田少佐。否则,你现在应该已经尝到电椅的滋味了。” 穆连成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但是,”吉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藤田少佐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帝国的耐心是有限的,价值,需要用实实在在的功劳来体现。” 他站起身,走到穆连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你脑子里所有关于军统的线索,所有你觉得可疑的人和事,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还有,你承诺的‘特殊贡献’,关东矿产区急需的那批‘志愿者’,什么时候能到位?皇军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穆连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只求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关于“药品”,他赌咒发誓地保证:“快了!马上就快好了!奉天那边已经联系上,新的路线和人手也安排妥当,最多……最多十天!第一批劳工一定能运走!数量绝对让太君满意!” 吉田冷冷地听着,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穆连成的鬼话,但他需要这条线钓出更大的鱼,也需要这批劳工的运输,来弥补此次行动的损失和向上面交差。 “十天。”吉田重复了一遍,声音冰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到时候如果见不到劳工,或者再出任何差错……穆桑,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穆连成,转身离开了刑讯室。空气中只留下他冰冷的警告和穆连成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 ... 这一切的暗流涌动,似乎都与法租界西餐厅里悠闲用餐的龙二无关。 他优雅地用完最后一口甜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对纪香微笑道:“味道确实不错。下次可以再来。” 结账,起身,挽着纪香的手臂,像一对真正来享受浪漫夜晚的普通情侣,融入了法租界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 坐进车里,龙二对阿豹吩咐道:“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向日租界。 龙二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仿佛在小憩。 回到公寓,纪香体贴地为龙二放好洗澡水。氤氲的热气中,龙二闭上眼,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纪香跪坐在浴池边,用柔软的毛巾替他擦拭着后背,动作轻柔。她似乎能感受到龙二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沉重,轻声问道:“龙二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龙二没有睁眼,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纪香有些惊讶。 “嗯。”龙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吉田科长对怀疑的人,肯定会侦测。所以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都可能引起吉田科长的怀疑。我们要做的,就是安静的做自己事,多挣点钱。好好继续我们的生意,过我们的日子,反正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你,纪香。吉田科长给你任何命令,不要告诉我。记住,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安心做事,依赖他们的保护。任何打探,都用最常规、最商业的方式回应。” “嗨,我明白了。”纪香郑重地点头,“我会扮演好我的角色。” “至于穆连成……”龙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招惹不起,但只需要耐心等待,别人会给他找麻烦的。” 第110章 煽风点火 这一夜,津塘许多人都无法安眠。 特高科灯火通明,吉田阴沉着脸,听着手下对“广发杂货铺”周边区域的初步排查报告,结果令人失望。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可疑人物或有效线索,当时的行人要么是附近住户,要么是路过的小贩,背景干净得如同白纸。 “扩大范围!调查所有近期与穆连成有过商业冲突或私人恩怨的人!李鹤翔、袁三海……还有那个龙二,重点排查!”吉田的声音冰冷,他不相信完美的巧合,只相信被隐藏的关联。 穆连成躺在自己豪华卧房的大床上,安心的休息。 藤田的庇护不算什么;吉田的警告这是做样子;军统那边有人管束,没人再动自己。 最重要的是关东军武藤对自己的站台,从此以后不管是面对津塘的日方还是党国的间谍,自己都能安全。 穆连成其实想一直隐瞒自己的后台,但是几次三番被人做局,没办法彻底透露了自己的底牌。 军统津塘站新任站长“渔夫”则在多个秘密据点间悄然转移。 虽然成功“断尾”,但一个备用联络点的暴露和牺牲,意味着内部可能存在问题,或者敌人的侦察网络比预想的更严密。 他必须重新评估所有人员和线路的安全性,进入更深度的潜伏静默。 而曾铭,在药铺后间的小床上,同样久久无法入眠。 龙二那看似随意的警告、特高科的监视、杂货铺的爆炸……这些信息在他脑中反复回旋。 他越发觉得龙二这个人不简单,其目的难以揣摩。但无论如何,他救了自己一次,并没有恶意。 但组织的安全是第一位,他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要想办法将龙二这个巨大的变量,更准确地汇报上去。 ...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报纸上对“广发杂货铺爆炸案”轻描淡写,称之为“厨房煤气引发的意外事故”,并“强烈谴责抗日分子的破坏活动”。 特高科的明岗暗哨似乎减少了一些,但龙二通过阿豹的观察知道,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眼睛,变得更加隐蔽和专注,尤其是对穆连成相关人员和其生意对手的监视,有增无减。 穆连成变得异常“老实”,深居简出,连商会的重要会议都托病不出,一切生意往来似乎都陷入了停滞。 但暗地里,通过阿豹买通的穆府下人传出消息,穆连成的心腹管家和那个新上任的“黑猴”侯文强,活动异常频繁,频繁往返于津塘与奉天之间,似乎在紧锣密鼓地重新打通那条“死亡线路”。 龙二依旧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缉私科、日租界公寓、偶尔去纪香会社转转。 他表现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有意无意地在佐藤等人面前抱怨穆连成“胆小如鼠,经不起事,连累得大家生意都不好做”。 纪香则完美扮演着温顺女商人的角色,精心打理会社业务,对吉田那边偶尔传来的、旁敲侧击关于龙二日常行踪的问询,她都按照龙二的吩咐,用最琐碎、最日常的信息应对,诸如“龙二君近日喜食牛排”、“看了几本闲书”、“似乎对围棋有了些兴趣”之类,毫无价值,却又显得无比“真实”。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中又过去数日。 这天,龙二正在缉私科办公室里翻阅文件,阿豹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 “二爷,”阿豹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凝重,“侯文强那边有准信了。第一批‘货’,定在三天后的深夜,从塘沽码头的三号废弃仓库区装船,走海路绕道大连,再转运奉天。这次……人数不少,超过两百人。看守极其严密,穆连成几乎把剩下的老底都押上了,还雇佣了一队来历不明的外国佣兵,火力很强。” 龙二的目光骤然锐利:“消息可靠?” “可靠!我们的人混进了搬运工里,亲眼看到了里面关押的人,还有那些外国面孔的佣兵和他们的装备。另外,奉天那边接应的,据说是关东军后勤的一个少尉,叫坂本。” 龙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三天后,塘沽码头,两百多人,外国佣兵,关东军后勤军官接应…… 穆连成果然狗急跳墙,要拼死一搏了!这次行动的规模和谨慎程度,远超以往。 吉田和特高科知道吗?他们一定知道,甚至可能默许乃至暗中支持,他们需要用这次成功的运输来弥补上次的失败,并向关东军示好。 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直接动手?风险太大。对方严阵以待,火力强大,自己这边能动用的人手有限,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会彻底暴露。 上报军统?“渔夫”刚刚经历打击,正在深度潜伏,能否有效组织行动?而且,如何解释情报来源?吴敬中给的紧急通道只能用一次,用在这里是否值得? 龙二脑中飞速权衡。 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阿豹,咱们现在什么都别做了,你让弟兄们都别再对穆连成有任何联系和探查。”龙二沉声下令,“另外,想办法,把这条消息,‘无意中’漏给码头上的弟兄们,做得干净点,让他们把穆连成贩卖人口的消息散出去。” “这事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让码头的所有人自己动起来,咱们不参与。” 阿豹低声道:“明白!” “嗯。”龙二点点头,“记住,是‘无意中’,让别人自己去查实,自己去动手。我们,只看戏。” “明白!”阿豹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领命而去。 第111章 看热闹 ... 消息在津塘码头那些扛大包、吃水上饭的苦哈哈们中间悄无声息地炸开了锅。 起初只是几个脚夫在昏暗的窝棚里低声咒骂,说穆连成那老王八蛋缺德带冒烟,上次害死那么多乡亲不够,这又要往外倒腾活人了! 接着,消息在渔船之间、在扛活的间歇、在那些充斥着汗臭和劣质烟叶味的小酒馆里飞速流传,添油加醋,越传越具体。 “听说了吗?两百多号人!就关在三号库那边!” “妈的,丧尽天良啊!这回雇的还是洋鬼子看场子,枪杆子锃亮!” “日子好像就是……大后天晚上?” “狗日的津塘商会的穆连成,不得好死!” 愤怒和恐惧在沉默中酝酿。这些码头工人大多来自附近的村镇,很多人的家乡都曾有人被穆连成的手下以“招工”、“闯关东”为名骗走,最终音讯全无,尸骨无存。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没有人组织,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形成。 有人开始默默地磨利了挑货的杠棒,有人把平时防身的攮子磨得飞快,更有人偷偷联系了那些平日里受尽欺压、同样对穆连成恨之入骨的码头小把头和一些有血性的帮派分子。 一股压抑的、复仇的暗流,在码头区浑浊的空气里涌动,只待一个火星,便能燃起冲天怒火。 ...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特高科和穆连成的耳目,只是他们判断错了形势。 吉田接到报告,嗤之以鼻:“一群乌合之众的牢骚罢了!不必理会!加强码头区域的巡逻,如有聚众闹事者,格杀勿论!正好杀鸡儆猴!”他并不认为这些底层苦力能掀起什么风浪,他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甄别可能的军统或地下党渗透上。 穆连成更是焦头烂额,他得到了藤田和吉田的双重“保证”,自觉高枕无忧,一心只想着尽快完成这笔“大生意”来挽回损失和信任。 对于码头的风言风语,他只当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严令侯文强加派人手,弹压任何“不安分”的迹象,确保装船万无一失。 侯文强倒是多了个心眼,他本就是车匪路霸出身,深知穷棒子逼急了也能咬死人。 他偷偷增派了几个眼线混在工人里,并叮嘱雇佣的佣兵,一旦发现大规模骚乱,无需警告,可直接开枪震慑。 ... 龙二坐在缉私科的办公室里,听着阿豹低声汇报码头的最新动态。 “……二爷,火候差不多了。工人们憋着一股劲,几个平时被穆连成压榨狠了的小把头也暗中串联了。就是……就是怕他们真动起手来,吃亏太大,那些佣兵的火力不是吃素的。”阿豹的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龙二目光沉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要的就是这把火,但不能烧得太旺,把自己人也焚了。 “我们的人,撤干净了吗?” “绝对干净!消息是从几个喝大了的老码头嘴里漏出去的,查不到我们头上。” “嗯。”龙二沉吟片刻,“到时候,你找几个机灵的、脸生的弟兄,混在人群远处。别动手,就看准时机……比如,等乱起来,黑猴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往他们堆里扔几个炮仗,或者打黑枪,越乱越好。但记住,一击即走,绝不能被缠上。” “明白!搅浑水,看热闹!”阿豹心领神会。 ... 三天后的夜晚,塘沽码头。 月黑风高,潮湿的海风带着咸腥和一股隐隐的躁动不安。 三号废弃仓库区附近,黑影憧憧。 穆连成的人手和那些穿着杂乱服装、眼神凶狠的外国佣兵严密地封锁了区域,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几辆蒙得严严实实的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仓库大门开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和呜咽声。 装船即将开始。 远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码头上夜班的工人们动作慢了下来,扛包的手握紧了杠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紧接着,一块石头呼啸着砸向一个看守的脑袋! “打他狗日的!抢人!” “跟穆连成的王八蛋拼了!” 如同堤坝决口,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数以百计的码头工人、渔民、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附近百姓,拿着杠棒、铁钩、鱼叉、菜刀,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嘶吼着冲向仓库区! “八嘎!拦住他们!”负责现场指挥的侯文强又惊又怒,嘶声大吼,“开枪!给我开枪!” 砰砰砰! 外国佣兵和穆连成的打手们率先开火,子弹呼啸着射入人群,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应声倒地! 血腥味瞬间刺激了所有人! 这日子反正活不下去了,自己亲人还被贩卖! 不忍了!都别活了..... “他们杀人啦!” “弟兄们!拼啦!” 人群更加疯狂,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数量的优势,与看守们扭打在一起。杠棒砸下,攮子捅刺,场面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 就在这时—— 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从远处黑暗中传来,子弹精准地打在一个正要举枪瞄准的佣兵脚边,吓得他猛地缩头!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打爆了仓库门口一盏昏暗的电灯! 现场顿时更加昏暗混乱! “有埋伏!小心冷枪!”侯文强头皮发麻,以为是军统或者什么武装力量插手了,惊惶地大喊,指挥更加失措。 趁此机会,更多的人冲破了封锁线,靠近了仓库大门,甚至有人开始试图砸开锁头! 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撞击声……彻底打破了港口的夜晚。 ... 远处,一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内。 吉田脸色铁青,拳头狠狠砸在车窗框上:“八嘎!这群蠢货!废物!” 他原本布下人手,是想趁机抓捕可能出现的军统或地下党,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完全失控的底层暴动! “长官!怎么办?要不要调宪兵队镇压?”副手焦急地问。 “镇压?镇压谁?把这些苦力全杀光吗?那津塘港明天就彻底瘫痪了!帝国的物资谁来装卸?!”吉田几乎是在咆哮,他投鼠忌器,“命令我们的人,不准暴露!监视!给我找出里面带头和打冷枪的!快!” 他完美的计划,再次变成了一场闹剧和灾难! ... 混乱中,仓库大门被一部分人撞开,里面被关押的、面黄肌瘦的人们惊恐地看着外面的厮杀。 “乡亲们!快跑啊!” 有人趁机大喊。 人群更是混乱,被掳来的人质哭喊着往外冲,与看守、与暴动的人群冲撞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侯文强眼看事态无法收拾,保命要紧,在几个心腹和佣兵的掩护下,且战且退,根本顾不上那些“货”和手下,只想尽快逃离这片炼狱。 ... 当宪兵队的卡车终于呼啸着赶来时,暴动已接近尾声。 仓库前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呻吟的人,有工人,也有看守。仓库里空空如也,大部分被掳掠的人质趁乱逃入了漆黑 的夜色和错综复杂的港区巷道,不知所踪。 只有少数几个跑得慢的,被宪兵队堵住。 穆连成耗费心血组织的运输计划,彻底破产。损失惨重,颜面尽失。 ... 第二天清晨。 龙二在日租界公寓的阳台上,喝着纪香沏的茶,看着报纸上语焉不详的报道——“码头区发生大规模械斗,原因不明,警方已介入调查……” 阿豹悄无声息地出现。 “二爷,昨天穆连成折了十几个手下,侯文强那小子命大,带伤跑了。那些佣兵死了两个,伤了好几个。工人们……伤亡也不小,但跑了大半。”阿豹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 “嗯。”龙二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远处的海平面,“知道了。”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 “穆连成这次,算是倒了大霉。租界的报纸有人把这事捅出去了!”阿豹补充道。 “还不够。等他爬出来,或者……等他背后的主子,觉得他没用了的时候。” 他转身,走回室内。 “备车,去缉私科。今天,应该会很‘忙’。” 是的,他要去听听佐藤等人的抱怨,去表现一下他的“惊讶”和“遗憾”,去继续扮演好那个置身事外的“龙顾问”。 第112章 做局 龙二坐在缉私科的办公室里,佐藤果然第一时间就找上门来,脸上混杂着兴奋和后怕。 “龙桑!听说了吗?昨晚码头那边出大事了!”佐藤压低声音,比划着,“暴动!大规模的!穆连成的人死了不少,货也全丢了!惹得特高科吉田科长暴怒!” 龙二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暴动?怎么回事?我昨晚很早就休息了,没听到什么风声。穆会长又怎么了?” 佐藤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听来的、经过层层夸张的版本,什么苦力们如何神勇,如何打得穆连成的打手和外国佣兵抱头鼠窜,又如何被赶来的宪兵队镇压。 “……总之,穆连成这次亏大了!脸也丢尽了!缉私科以前没动过他的生意,是因为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对他照顾!我看缉私科可以查查他!他生意做的不错,油水应该很足吧!”佐藤的语气里带着贪婪和幸灾乐祸。 佐藤虽然也捞钱,但对穆连成这种,毫无底线贩卖同胞的行为,内心很是不齿,更对穆连成的财富一直觊觎。 龙二配合地叹息一声,摇头道:“真是……何苦来哉。安安分分做生意不好吗?非要去碰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下好了,惹得天怒人怨。”龙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纯粹的、略带迂腐的旁观者。 佐藤深以为然:“是啊是啊!还是龙桑你看得明白!咱们就老老实实挣点安稳钱就好。”他完全没将此事与龙二联系起来,毕竟在他眼中,龙二只是个精明的商人,哪有能力煽动如此大规模的暴动。 打发走佐藤,龙二看着窗外,眼神微冷。 穆连成经此重创,已是元气大伤,信誉扫地。他在日本人那里的利用价值正在急剧衰减。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他背后的关东军关系还在,他就还有一口气。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气氛比上次更加压抑。 吉田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双眼赤红,显然一夜未眠。 又一次!又一次完美的计划彻底失败! 不仅没能钓出军统,反而损失了雇佣兵,让穆连成的劳工运输线彻底暴露并中断,还在帝国管辖的码头引发了如此恶劣的暴动事件! 虽然报纸被压了下去,但上层已经对此表示了对他的“高度关注”和不满。 “查清楚了吗?昨晚那些冷枪的来源?!”吉田的声音沙哑而狂暴。 手下战战兢兢地汇报:“……抱歉,阁下!现场太混乱,对方开枪位置很远,而且极其狡猾,打完就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使用的应该是普通的驳壳枪,根本无法追查。” “废物!”吉田猛地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那帮苦力呢?!带头的抓到了吗?!” “抓……抓了几个,但都是什么也不知道,纯粹是出于愤怒……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似乎……真的就是自发的……” “自发?!”吉田气得笑了起来,笑容狰狞,“几百个手无寸铁的苦力,能自发组织起来,精准地冲击我们布防最严密的地方,还懂得打冷枪制造混乱?!你们是把我当傻瓜吗?!” 他绝不相信这是简单的自发事件。 这背后一定有组织、有策划!要么是军统残余分子煽动,要么……就是穆连成的对头精心设计的报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份怀疑名单:李鹤翔、袁三海、龙二。 李鹤翔是个老派军阀,喜欢以势压人,虽然和穆连成有利益纠缠,但未必愿意用手段。 袁三海倒是够狠,但最近被查缉私查的风生水起,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龙二……吉田的手指在龙二的名字上重重敲击着。他和纪香关系密切,而且一心一意的捞钱。他倒是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毕竟龙二是自己的摇钱树。 “加大对码头的监视力度!”吉田冷声道,“我要知道他每一天的详细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还有那个穆连成,让他加紧汇报,我要更细节的东西!” “哈依!” ... 穆连成别苑。 穆连成并没有像外界想象的那般焦头烂额,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甚至是一丝隐秘的得意。 他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热气,但他并未品尝,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 管家垂手立在下方,低声汇报着:“……老爷,青岛那边传来消息,船已经顺利离港,一切按计划进行。侯文强在津塘码头演的这出戏,虽然折了些人手,但效果很好,彻底把水搅浑了。” 穆连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吉田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真以为我穆连成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他想拿我当诱饵,我就送他一场‘暴动’,让他自己去跟那些泥腿子纠缠吧。关东军那边,武藤阁下对这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非常满意,只要物资和‘志愿者’能源源不断送过去,我在太君们心中的地位,就无人能动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过,津塘这边,确实有只老鼠在一直给我找不痛快。查!给我往死里查!这次码头的事,看似是那群苦力自发,但背后肯定有人煽风点火!李鹤翔?袁三海?还是那个不声不响的龙二?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尤其是那个龙二,我总觉得他没那么简单。” “是,老爷。已经加派人手去查了,龙二和纪香会社走得很近,深居简出,几乎不可能是他。” 穆连成语气森然的说道:“龙二不是靠着日本人吗?不是有个日本女人吗?想办法,让他和抗日分子扯上关系!或者,让他的女人出点意外……我想要药品生意!给做个局,吉田那条疯狗,闻到点血腥味就会扑上去的。”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 第113章 做局的是穆连成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面色铁青,手中的一份密电被他攥得几乎要捏碎。 电文是关东军内部发来的,内容简短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穆之货,已由青岛安全抵大连,不日即可送达。武藤阁下甚慰。” “八嘎!混蛋!戏弄于我!”吉田猛地将电文拍在桌上,胸腔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 他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码头暴动,什么损失惨重,全是穆连成演给他看的!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穆连成利用他吉田的注意力被码头混乱吸引的时机,暗地里早已通过另一条更隐蔽的路线。将劳工转运至青岛,再从青岛装船北上!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还在码头引诱抗日分子,结果扑了个空,成了穆连成和关东军眼中的笑话! 奇耻大辱! 吉田感到一种被愚弄、被轻视的暴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进穆连成的别苑,将这个狡猾的支那商人撕成碎片! 但他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电文里“武藤阁下甚慰”这几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他的怒火上。 穆连成成功了,并且得到了关东军高层,特别是实权人物武藤的赞赏。此刻动穆连成,就是打武藤的脸,就是否定关东军的“战果”。 即便他占理,在帝国陆军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下克上”都需付出代价的潜规则下,他也很难动得了有武藤庇护的穆连成。 “穆连成……你好……你好得很!”吉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冰冷,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现在需要重新评估穆连成的价值和威胁,更需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穆连成经此一事,证明了他的能量和狡猾,也证明了他对关东军的重要性。短期内,自己确实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动他。 但是,必须报复!这是为了消除一个可能失控的巨大隐患。 穆连成今天能戏耍他,明天就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不能明着来,那就暗地里来。必须找到穆连成的把柄,并且要让关东军那边无话可说。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幽深而危险,脑中开始飞速盘算。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一脸惋惜和不甘地推门进来,甚至忘了敲门。 “龙桑!龙桑!哎呀呀,气死我了!”他一屁股坐在龙二对面的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是谁的,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放下。 “怎么了,佐藤君?何事如此气愤?”龙二放下手中的文件,平静地问道。他其实已经从阿豹那里得到了青岛转运成功的消息,但对佐藤的反应很感兴趣。 “还能有谁?穆连成那个老狐狸!”佐藤捶胸顿足,仿佛损失的是他自己的钱,“我们白高兴了!码头上那出根本就是他娘的障眼法!他的人和新搞到的‘劳工’,早就他妈从别的地方运走了!听说已经快到大连了!关东军那边满意得很!” 他凑近龙二,压低声音,脸上满是痛失横财的懊恼:“早知道这样,那天今天早上我们就该直接找个借口抄了他几个仓库!多少也能捞点油水!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吉田科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居然就这么忍了?肯定是关东军那边发了话!妈的,白白错过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可惜!太可惜了!” 佐藤的语气里,对未能趁机敲诈穆连成一笔充满了无尽的遗憾,远多于对穆连成罪行的愤怒。 龙二心中吃惊,面上却露出惋惜:“竟然是这样?这穆会长……手段真是高明。唉,佐藤君说得对,确实可惜了。若是早知道……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同样贪财、同样为错过捞油水机会而懊悔的同僚形象。 “可不是嘛!”佐藤得到认同,更加来劲,“这老小子,经此一回,抱紧了关东军的大腿,以后在津塘恐怕更横了!咱们再想动他,难喽!” 他唉声叹气了一阵,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对龙二说道:“不过龙桑,吉田科长虽然明面上不动穆连成,但心里肯定记恨上了。我听说,他下令要更严密地监视穆连成的一切生意往来,尤其是账目和私下交往。咱们缉私科这边,是不是也……‘加强’一下对穆连成相关货物的‘检查力度’?”他搓着手指,暗示意味十足。 龙二立刻领会,这是吉田默许甚至鼓励的,给穆连成添堵、找麻烦的方式。既能发泄怒火,也可能从中找到新的突破口。 “佐藤君高见!”龙二点头表示赞同,“于公于私,我们都该更‘尽职’一些。特别是穆会长生意做得这么大,难免有些疏漏,我们正好帮他‘查漏补缺’嘛。”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就是找穆连成麻烦并趁机捞钱的默契悄然达成。 佐藤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从穆连成身上咬下几块肥肉的情景。 龙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目光变得深沉。 穆连成成功脱身,并且进一步获得了关东军的赏识,这在完全他的意料之外。 穆连成真是狡猾,狡兔三窟这一手玩得溜!穆连成根基太厚,吉田都退避三舍,自己对他更是毫无办法! 但吉田的愤怒和佐藤的贪婪,都可以暂时利用。 穆连成保护伞太硬。他如果暂时蛰伏,还真不好动他。 要是他张狂,吉田肯定不会放过他,毕竟吉田丢了大人! 而龙二自己,也需要更加小心。穆连成一直就觊觎自己手里药品生意。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纪香会社的号码。 “纪香,晚上做些清淡的。另外,最近所有从穆连成商会那边过来的订单或者接触,全部提高审查级别,一律按最严格的商业流程走,不必刻意刁难,但也绝不行任何方便。” 电话那头,纪香温顺地回应:“嗨,我明白了。” 放下电话,龙二看向窗外。 第114章 暂避锋芒 穆连成不是计谋成功后的春风得意。 虽然“暗度陈仓”之计成功,得到了关东军武藤的赞赏,但戏耍吉田的后果,他心知肚明。 特高科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偃旗息鼓之下,必然是更阴狠的窥伺和更疯狂的寻找破绽。 书房内,穆连成面色阴沉地听着管家的汇报。 “老爷,吉田那边虽然没再直接找麻烦,但咱们所有明面上的生意,都遇到了‘格外关照’。缉私科那边,佐藤和那个龙二,但凡咱们的货船靠岸,必定被翻个底朝天,美其名曰‘严格检查’,损耗和延误大大增加。码头上的苦力们也暗中串联抵制,装卸货都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工钱涨了三成还不止……” 穆连成重重哼了一声,眼中戾气一闪:“吉田这是钝刀子割肉,想逼我自乱阵脚!还有那群该死的泥腿子……等风头过去,再一个个收拾!” 管家忧心忡忡:“老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在津塘的损失每日加大。吉田死盯着,我们一动就可能被他咬住。而且……我总觉得,上次码头的事,没那么简单。那个青帮头子袁三海,看似置身事外,但我查到他手下的亲信,那段时间在码头区活动频繁……” “袁三海?”穆连成眼睛眯起,寒光闪烁,“一个靠着流氓瘪三,也敢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我迟早要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但他旋即压下怒火,冷静分析,“不过眼下,吉田的特高科才是心腹大患。这个亏,我暂时咽下了!津塘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萧瑟的秋景,做出了决定:“关东军武藤阁下邀请我去奉天和新京考察新的‘合作项目’。正好借此机会离开津塘这个漩涡中心。一来,暂避吉田的锋芒,让他无处下嘴;二来,亲自去打通东北上层的关系,把这边的损失,在那边加倍赚回来!三来……” 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我不在津塘,有些人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露出马脚。你留下,给我盯紧了!尤其是吉田和那个纪香会社!对他们别硬碰硬,等我回来,我肯定要把生意夺回来!” “是!老爷英明!”管家连忙躬身。 ... 数日后,津塘各界传闻,穆连成穆会长因“劳苦功高”,受关东军高层特别邀请,前往满洲国“考察实业”、“洽谈重要合作”。穆连成更是大张旗鼓地在登船前接受了报纸采访,大谈“日中亲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风头一时无两。 龙二在缉私科办公室里看到了这则报道,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避其锋芒,以退为进?穆连成倒是懂得取舍。”他放下报纸,对一旁的阿豹低声道,“他这一走,津塘的水,暂时能清静些了。但也只是表面。” 阿豹点头:“二爷,穆连成虽然走了,但他生意副手留下了,手下的人也没散,看样子是憋着坏呢。咱们……” “按兵不动。”龙二打断他,“穆连成不在,我们更要蛰伏。吉田前阵子丢了人,现在急于表现。他找不到穆连成的破绽,很可能转而盯上其他人。他现在要的是有所‘表现’,给他上面的人看。很容易随便找人顶罪,栽赃罪名之类的。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要做,越是低调,越是安全。告诉弟兄们,近期所有针对穆家的探查全部停止,以前怎么做生意,现在还怎么做,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 “明白。”阿豹领命,又补充道,“还有,纪香小姐那边传来消息,吉田最近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您对穆连成离开的看法,似乎想从您这里探听点什么。” 龙二轻笑一声:“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回复纪香,让她照实说,我就一个想法:可惜了,少了一个‘纳税大户’,缉私科的‘外快’怕是要少一份了。”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看着穆连成高调离开的报道,脸色铁青,直接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滑不溜手的支那老狐狸!”他低声咒骂。 穆连成这一手“奉旨离津”,让他所有后续的报复手段都打在了空处。现在动穆连成留下的人,意义不大,反而会打草惊蛇,显得他吉田气量狭小。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怀疑名单上。穆连成走了,但那个隐藏在幕后、屡次三番搅局的黑手,一定还在津塘! 他的怀疑,更加聚焦到了龙二身上。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看似低调、只知赚钱的“顾问”,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 日租界公寓。 夜晚,龙二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纪香跪坐在一旁,轻柔地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龙二君,”纪香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吉田科长那边,似乎对您的关注越来越多了。今天又问我,您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者……有没有对穆会长的离开表示过‘遗憾’。” 龙二睁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他这是找不到穆连成的麻烦,心里憋着火,胡乱猜疑罢了。我们越是正常,他就越找不到借口。你做得很好,以后他再问,你就说我只关心生意和你。”他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冲淡了紧张气氛。 纪香脸颊微红,低声道:“嗨。我会应付好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吉田科长为人多疑狠辣,您还是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龙二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现在就像一张拉满的弓,找不到目标,弦绷得太紧,迟早会出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做那个目标,静待时机。” 第115章 只是贪污,那算了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面前的烟灰缸又一次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焦躁和挫败的气息。对龙二持续数周的严密监视,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得到的却是一份份枯燥乏味、近乎完美的“正常”报告。 【龙二,X月X日,8:15离家,8:45抵达缉私科。办公至11:30。与佐藤等人于科室闲谈十分钟,内容涉及昨晚酒水口感、万花楼某位姑娘。12:00与佐藤等三人前往“福满楼”用午餐,席间谈论菜肴、近期查没物资处理分红。13:30返回科室。阅读文件,批示。16:00准时下班。16:20抵达日租界公寓。未再外出。纪香17:00返回。】 【龙二,X月X日,…下午与佐藤前往万花楼,停留约两小时。期间饮酒、听曲。19:00离开,与佐藤等前往“津味斋”用餐。21:00返回公寓。】 【龙二,X月X日,…晚间与纪香前往法租界“天鹅绒”咖啡馆…】 报告千篇一律,不是上班、应酬,就是和纪香在一起,生活规律得像一个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 所接触的人,除了宪兵队的同僚、纪香,就是一些明显的商人、帮闲,谈话内容不是风花雪月就是生意钱财,没有任何涉及政治或可疑的交流。 “难道……我真的错了?”吉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这个龙二,看起来就是一个极度精明、善于钻营、一心只想捞钱和享受的普通汉奸。 这种人在沦陷区太多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条线,准备将精力重新转向其他方向时,一份来自监视会计和仓库管理员的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报告提到,缉私科近期处理的几批查没物资,主要是布匹、西药、五金等紧俏商品,账面价值与黑市实际价值存在巨大差额。 而且,处理流程看似合规,但经手人高度集中,最终都流向了几个固定的、背景模糊的商行。其中一家商行的注册人,经查与万花楼的管事有关系,都是在万花楼分散出去的。 “万花楼……”吉田的目光锐利起来。佐藤和龙二是那里的常客。 他立刻下令:“秘密控制缉私科的仓库管理员和负责账目的会计!还有万花楼那个管事!分开审讯,重点查他们经手的查没物资的实际去向和资金流向!要快,要隐秘!” 特高科的效率极高。不过半天时间,初步审讯结果就摆在了吉田桌上。 证据链迅速清晰:缉私科,以佐藤为首,龙二深度参与,利用职权,将查没的大量高价值物资以远低于黑市的价格“处理”给白手套公司,套取巨额现金,然后众人分赃。其中相当一部分利润,流入了万花楼,用以支付佐藤、龙二等人的消费,甚至可能涉及股权分红。涉及的人还包括保安司令李鹤翔,别动队的袁三海。全是些汉奸,这些人手段老练,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贪污……只是贪污……”吉田看着口供和初步查到的资金往来,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有愤怒,帝国赋予的权力被如此滥用,中饱私囊! 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鄙夷。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个龙二,所有的低调、所有的深居简出、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上面!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如何利用职权更大化地捞钱,然后和佐藤那样的蠢货一起,挥霍在妓院和酒桌上! 这完美地解释了龙二的所有行为:他为什么对穆连成的事后表现“遗憾”因为少了个敲诈对象;为什么对政治毫不关心因为只关心钱;为什么和佐藤混在一起,因为是利益同盟;为什么他生活规律,因为忙于捞钱和享乐! “鼠目寸光的蠢货!只知道捞钱的蛀虫!”吉田低声骂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虽然贪污也令他厌恶,但比起一个隐藏在内部、难以捉摸的抗日分子,一个贪婪的腐败官员,显然要好对付得多,也安全得多。 这种人的软肋太明显了——就是钱和享受。 只要抓住他的把柄,随时可以拿捏他为自己所用。 他对龙二的怀疑和警惕,瞬间降低了数个等级。 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捞钱和玩女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有能力和胆量策划码头暴动那样的事情? 看来之前确实是穆连成的对头或者军统残余分子所为。 吉田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烟圈。 “继续监视,但优先级下调。重点收集他们贪污的确凿证据,特别是龙二的那份。以后……或许能用得上。”他对下属吩咐道,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掌握了这个把柄,这个龙二将来就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他们贪污的那些钱,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收回来。 ... 龙二通过感知能力,很快知道监视力度有所减弱,方向也更侧重于经济往来。 他站在公寓窗前,嘴角微微上扬。 吉田果然更愿意相信一个“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解释——一个贪婪的汉奸官员。这远比一个深藏不露的潜伏者更让他安心。 “二爷,吉田那边好像信了咱们的‘戏’了。”阿豹低声道。 “嗯。”龙二点点头,“但还不够。让万花楼和那几个商行的人把戏做全套,账目做得再‘漂亮’些,让吉田查起来‘证据确凿’。偶尔,可以再‘无意’中让特高科发现一点佐藤挪用了更多份额的小线索。” “明白!”阿豹心领神会,让佐藤吸引更多火力,龙二则显得更像一个被拉下水、但并非主导的“从犯”,更符合他低调的人设。 ... 数日后,吉田拿到了更详细的调查报告,果然显示佐藤是贪污的主谋和最大获益者,龙二虽然参与分润,但更像是一个被佐藤拉拢、利用其“顾问”身份行方便的搭档。 “果然是这样。”吉田彻底“放心”了。他将关于龙二的档案归入“可利用的腐败官员”类别,注意力开始转向其他更迫切的威胁。 津塘的局势,仿佛因为穆连成的离开和龙二的“暴露”,暂时陷入了一种扭曲的平静。 第116章 无线电侦测车 龙二的生活仿佛真的陷入了一种刻板的循环。 缉私科、公寓、偶尔的应酬,规律得几乎乏味。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贪婪和享乐掏空了心思的庸碌官员,与佐藤等人沉瀣一气,沉浸在捞钱和挥霍的循环里。 吉田对他的监视虽然并未完全撤除,但关注度确实大不如前。 在特高科科长眼中,龙二的价值已经从“潜在的威胁”转变为“可掌控的腐败资产”,其优先级自然下降。 更多的资源被投向了对军统残余势力的追剿以及对城内可能存在的其他抵抗力量的筛查上。 这天下午,龙二正在办公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这个月的“分红”账本。 办公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佐藤满面红光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酒气,显然中午又没少喝。 “龙桑!龙桑!别看了,那些破账本有什么好看的!”佐藤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龙二对面,兴奋地搓着手,“晚上有局!李司令做东,在‘蓬莱春’摆了一桌,袁三爷也来,还有几个新来的跳舞小姐,啧啧,那身段……你一定得来!” 龙二放下账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酒色之徒的兴趣:“哦?李司令和袁三爷都到?那肯定得去。有什么喜事?” “嗨,这不是分红了吗?咱们找个由头乐呵乐呵嘛!”佐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炫耀,“咱们又不是特高科那些人,天天挨骂!哈哈,咱们是财神爷,安安稳稳赚钱就行了。不过说起来,吉田科长还是有人脉的……他们最近不是老抓不到军统和地下党的电台吗?憋屈得很!嘿,吉田科长不知道找了谁的门路,上面给特高科调来了好东西!” 龙二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给自己和佐藤各倒了一杯茶,顺着话茬问:“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咱们能沾上便宜吗?是武器装备?” “跟咱们没关系,上面调拨的是无线电侦测车!”佐藤几乎是咬着耳朵说出来的,脸上满是得意,“就这两天的事儿!从北平那边调过来的,最新型号!听说那家伙厉害得很,只要那些抗日分子敢发报,这车开着在城里转几圈,就能把电台的窝给出来!” 佐藤做了一个狠狠抓握的手势,仿佛已经看到立功受奖的场景,继续说道:“吉田科长这次可能要翻身了!” 龙二放下茶杯,脸上堆起和佐藤一样的兴奋和贪婪:“这可是个大杀器啊!佐藤君,这下特高科立功的机会是不是要来了?到时候抄了电台,功劳、油水……肯定少不了吧?”他刻意将话题引向利益,符合他“贪财”的人设。 “那还用说!”佐藤一拍大腿,“等逮到大鱼,功劳是特高科和宪兵队的,但那些查抄的‘战利品’……嘿嘿,还不是得经咱们缉私科的手?到时候,少不了龙桑你那份!”他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龙二拉着佐藤道:“走走去‘蓬莱春’,在饭桌把这好事给李司令和袁三爷说说,咱们又要进账了!他们立功,咱发财!哈哈!” 佐藤得意洋洋,浑然不觉自己泄露了何等重要的情报,还在喋喋不休地畅想着未来如何从特高科的“战利品”里分一杯羹。 龙二嘴上应付着,心思早已飞转。 无线电侦测车! 这东西对抗日组织的威胁是致命的! 军统津塘站风头正盛,加上站长新来履职,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忙着立功,四处打击日本人和汉奸,通讯联络更是异常频繁。 一旦被这玩意儿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 傍晚,“蓬莱春”酒楼。 雅间内觥筹交错,烟雾缭绕。 保安司令李鹤翔、别动队的袁三海、缉私科的佐藤和龙二,以及几个作陪的商会老板和艳丽的舞女,围坐一大桌。菜肴精美,酒香四溢,气氛热烈而浮夸。 李鹤翔志得意满,袁三海眼神凶悍中带着精明,佐藤彻底放浪形骸,龙二则扮演着合格的陪客,该敬酒敬酒,该说笑说笑,目光偶尔掠过醉醺醺的佐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佐藤已经喝得舌头打结,又开始吹嘘起来,这次声音更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内部消息”。 “……所以说!吉田科长……手段通天!那侦测车……嗝……一来!那些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个都跑不了!到时候……抄家灭门……嘿嘿……咱们……咱们就等着……数钱吧!”他挥舞着鸡腿,唾沫横飞。 袁三海笑着点头:“佐藤老弟说的是,到时候还得靠你们缉私科多多‘费心’啊。”他话里有话,显然也惦记着其中的好处。 李鹤翔则眯着眼,淡淡道:“抓人是特高科的事,咱们等着分红就好,少打听,少惹祸。” 李鹤翔毕竟是老军阀,知道军事机密的概念,再加上资格老,实力强,张嘴就对袁三海训了几句话。 他似乎更谨慎一些。 龙二立刻附和:“李司令说得在理!来来来,喝酒喝酒!佐藤君,我敬你一杯,预祝特高科马到成功,咱们财源广进!”他成功地将话题引回喝酒和赚钱上,仿佛对侦测车本身毫不关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更加混乱。有人划拳,有人和舞女调笑,佐藤更是喝得满面油光,开始拉着李鹤翔吹嘘他过去的“功绩”。 龙二看准一个空档,端着酒杯,装作微醺的样子,踱步到窗边,似乎想要透透气。 恰好,“蓬莱春”酒楼有一个伪组织新民会办的交流会,就是喊一些“繁荣景象”和“日中亲善”的场面话,然后公款吃喝。 曾铭作为《新青年报》的记者,此时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不起眼位置,面前摆着记录本子和笔,手里还拿着酒杯。 龙二心思一动,拦住一个路过的侍应生,让他把曾铭叫到楼上。 第117章 喝酒 不一会儿,侍应生领着曾铭走了过来。 曾铭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手里还拿着采访本和笔,似乎刚从楼下的交流会抽身。 “龙顾问,您找我?”曾铭微微躬身,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在这种场合被龙二叫来,他内心不免有些警惕。 龙二转过身,脸上堆起熟络的笑容,一把揽住曾铭的肩膀,满嘴酒气地大声说道:“哎呀!曾大记者!碰上了就是缘分!来来来,正好李司令、袁三爷都在,一起喝一杯!你们报社不是要报道津塘的‘繁荣安定’吗?多跟几位长官亲近亲近,少不了你的新闻!” 他声音不小,像是醉汉的热情招呼,立刻吸引了桌上几道目光。 李鹤翔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地转回头继续和舞女调笑。 袁三海倒是打量了一下曾铭,但也仅此而已。 佐藤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在意。 曾铭被龙二半强迫地揽着走向酒桌,脸上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龙二的意图。 龙二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空酒杯塞给曾铭,然后抓起酒壶就往里倒酒,动作略显粗鲁,酒水都洒出来一些。他一边倒,一边仿佛是为了活跃气氛,继续大声说着醉话: “曾记者!我跟你说……咱们津塘……太平!太……平得很!为什么?因为咱们有李司令……袁三爷……保境安民!还有……还有特高科的吉田太君……神通广大!” 他打了个酒嗝,身体晃了一下,凑近曾铭,声音似乎压低了一点,但又恰好能让近处的人隐约听到,语气变得神秘兮兮: “就说……抓那些暗地里发报的抗日分子……以前难!但现在……嘿嘿……吉田太君……弄來了……好家伙!……那车……在城里逛这么一圈…………” 龙二笨拙地比划着一个开车的动作,手指胡乱指着窗外。 “……那些电台……吱吱叫……的电台……就……就藏不住了!……一抓一个准!……厉害吧?……这下……看谁还敢……乱发报!……来!喝!” 他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完全是一副醉汉炫耀“内部消息”的模样。 最后那句“看谁还敢乱发报”更是带着一种恐吓和得意的语气,像是在敲打曾铭。 说完,他根本不给曾铭反应的时间,重重地将自己的酒杯跟曾铭手里的杯子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仰头就把自己杯里的酒灌了下去,还因为“喝得太急”而剧烈地咳嗽起來,脸涨得通红。 曾铭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杯撒了一半的酒,脸色紧张。 龙二这番“醉话”,像一道道惊雷在他脑子中炸裂! “无线电侦测车”!“城里一开”!“发报”!“藏不住”! 曾铭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杯泼洒了一半的酒液,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腕滑下,却远不及他心头泛起的寒意。 龙二这番看似醉醺醺、颠三倒四的“炫耀”和“恐吓”,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最危险的警报! 无线电侦测车!吉田弄来了这东西!就在这两天!它能追踪电台信号! 这消息太致命了!军统的电台、或许还有别的方面的电台,都面临着瞬间暴露、全军覆没的危险! 必须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将消息送出去! 但他脸上不能有丝毫显露。龙二看似醉话,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用这种极端危险的方式传递情报。自己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将两人乃至背后的组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曾铭的脸上迅速堆起受宠若惊又带着几分惶恐和谄媚的笑容,仿佛真的被龙二的“内部消息”吓到又感到荣幸,他顺势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说道:“龙顾问……您……您这话说的……我们报社就是如实报道,可不敢……可不敢乱发什么……这……这真是……”他语无伦次,像一个被大人物随口一句话就吓得不知所措的小记者。 “嗝……知道怕就好!”龙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摇摇晃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差点把曾铭拍个趔趄,“老老实实……写你的‘皇道乐土’……就有你的好处……来!喝了!”他指着曾铭手里的酒杯。 “是是是!多谢龙顾问提点!我喝!我这就喝!”曾铭像是得了命令,忙不迭地举起酒杯,忍着刺鼻的酒气,一饮而尽,辣得他眼眶发红,剧烈地咳嗽起来,演技逼真。 “哈哈……好!爽快!”龙二大笑起来,不再看他,转身又歪歪扭扭地扑向酒桌,加入佐藤的胡闹中去,仿佛刚才只是酒后兴起的随意之举。 曾铭捂着嘴咳嗽着,趁机对桌上的李鹤翔、袁三海等人连连鞠躬,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各位长官慢用……慢用……我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报社还有点稿子要赶……”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姿态卑微。 李鹤翔不耐烦地挥挥手,袁三海也只是瞥了他一眼,没人在意这个小角色的去留。 龙二则拉着曾铭说道:“不要别乱写.....乱报道.......多写皇道乐土!知道吗?” “知道,知道!龙顾问您放心,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曾铭应付了几句,如蒙大赦,快步退出雅间,直到走出酒楼大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才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快步融入夜色之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龙二那醉醺醺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 龙二在雅间内,继续着醉醺醺的表演,和佐藤划拳,与舞女调笑,心思却如同明镜。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以曾铭的机警和背后的能量,应该能理解并做出反应。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并继续完美地扮演好“龙顾问”这个角色。 第118章 消息延迟 曾铭的脚步在湿冷的街道上越来越快,最初的惊悸过后,是被一种巨大的紧迫感所取代的冷静。 无线电侦测车!这消息太重大,也太致命了。 然而,巨大的恐惧随之而来:龙二为什么要告诉他?是真的酒后失言,还是特高科精心设计的陷阱? 龙二的身份太复杂了。 日本人的缉私顾问,纪香会社的实际控制者,和袁三海、李鹤翔这些汉奸称兄道弟,贪污腐败样样不缺。 他怎么可能好心到向自己,一个小记者透露如此核心的机密?难道真的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利地位? 这太不合常理了,更像是一次恶毒的试探! 吉田抓不到军统的尾巴,于是让龙二这个“自己人”来钓鱼,假意泄露情报,看自己会不会立刻有所行动,从而顺藤摸瓜,将自己身后的势力甚至更深的地下网络一网打尽! 不像,龙二上次还透露过特高科监视军统的联络点。军统最后都撤离成功了,也没给自己沾上麻烦。 龙二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会也是我党的卧底吧? 他庆幸自己刚才在酒桌上的表演足够逼真,没有立刻露出破绽。 他强迫自己放缓脚步,像一个普通的、刚刚结束应酬的记者一样,朝着报社的方向走去,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不能联系上级!绝对不能! 这是陷阱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任何贸然的行动都会导致毁灭性的后果。 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龙二真的是在某种极隐秘的动机驱使下冒险传递情报呢? 如果因为自己的犹豫,导致组织电台被侦破,同志被捕,这个责任他担待不起!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绕了远路,在寒冷的街道上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反复权衡利弊,观察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最终,极度的谨慎和对龙二平日汉奸做派的不信任占据了上风。 他本身就是‘财神’,本就不用传递任何情报消息。 曾铭决定采用最保守、也是最慢的方式:通过一个非紧急的、单向的死信箱传递这个“未经证实、高度可疑”的情报,并强烈建议上级核实来源,切勿轻举妄动。这样即使这是陷阱,也能最大程度避免直接暴露。 他找到预定的地点,一个偏僻街角的破旧邮箱内侧,并非投递口,而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 迅速将用密写药水写好的、语焉不详且带有强烈警告意味的纸条塞进了邮箱内侧的缝隙。做完这一切,他再次隐匿于黑暗中,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犹豫、徘徊、最终选择最保守方案的这段时间里,危险正快速地接近军统。 ... “蓬莱春”酒楼内的喧嚣仍在继续。 龙二陪着佐藤、李鹤翔等人又喝了几轮,直到佐藤彻底滑到桌底,李鹤翔也搂着舞女嚷嚷着要转场,宴席才算是散场。 龙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醉意,与袁三海敷衍地告了别,婉拒了去“下一场”的邀请,声称“不胜酒力,得回去歇着了”,由阿豹搀扶着,坐进了轿车。 袁三海也没有强留他,毕竟龙二晚上还要伺候那个日本娘们。 袁三海同情的拍了拍龙二的肩膀,小声对龙二说道:“我那边有些东北来的老山参和鹿茸粉,我年纪大了用不上,过几天给你送府上。” 龙二赶紧谢谢袁三海。 旁边的李鹤翔笑着道:“三海,你对龙二还真是好啊!我和佐藤没有是吧?哈哈!” 袁三海摆着手说道:“我这缉私别动队都是龙二给我争取的,再说这可让咱们可没少发财啊!咱们赚了钱,怎么也要给财神摆点贡品吧!” 几个人哈哈大笑,龙二也告辞离开。 车子驶离酒楼,融入津塘夜晚的车流。直到离开那片喧嚣足够远,龙二眼中才彻底恢复了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二爷,直接回公寓?”阿豹透过后视镜问道。 “去万花楼。”龙二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精神上的疲惫远胜身体。他低声又吩咐道:“这两天,让所有弟兄都再收紧一点,黑市里面老老实实做生意。特高科最近急于立功,别让弟兄们被抓了。” “明白!”阿豹神色一凛,重重点头。 ... 就在曾铭将那份带着迟疑和警告的情报塞入死信箱后不久,特高科的车库内,两辆经过巧妙伪装的无线电侦测车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驶入了津塘的夜幕。 车顶的特殊环形天线在夜色掩护下缓缓旋转,车内,穿着技术军服的特务们屏息操作着复杂的仪器,示波器上绿色的光斑跳跃,耳机里充满了城市各种无线电波的嘈杂噪音。 吉田亲自坐在领头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上,脸色在仪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兴奋。他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频率范围锁定在他们常用的几个波段,灵敏度调到最高!”吉田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今晚,我一定要有所收获!” 侦测车以看似漫无目的的方式在津塘的街道上巡弋,实则覆盖范围经过精心计算,优先排查疑似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操作员偶尔调整旋钮的细微声响。吉田的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膝盖。 突然,一个操作员猛地抬起头,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阁下!有信号!很清晰,而且频率吻合,发报手法……很像我们记录过的‘甲三七’号风格!大致方位在意大利租界边缘,靠近老城区的交界地带!” 吉田精神一振,眼中闪过狼性的光芒:“甲三七?我们一直在追查的甲三七!可靠消息,他一直是单人传递信息。虽然有风险,但很难被查获,这个人对大人本皇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靠近!立刻定位靠近!快!一定要抓住他!” 三辆侦测车立刻调整方向,如同猎犬般朝着信号源包抄过去。 车内的定向天线不断微调,操作员紧盯着信号强度指针和方位读数,快速报出坐标。 “信号增强!方位角确认!目标区域缩小至马可波罗路以南,维多利亚道以东的扇形区域!” “继续缩小!扫描那片区域的建筑!” 仪器上的信号强度指针随着车辆的移动而剧烈摆动。最终,牢牢指向了一片混杂着中式里弄和少量西式公寓楼的区域。 “就是这里!信号源稳定!高度怀疑是那栋灰色的三层公寓楼,或者它旁边的那几排平房!” 吉田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拿起车载电台的话筒,声音冰冷而果断:“行动一组、二组!目标锁定,意大利租界马可波罗路‘福安里’周边区域!立即包围!秘密控制所有出口!技术组继续监视信号,一旦发报停止,立刻指引精确位置!” 第119章 侦测车有效 “福安里”3号,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公寓楼顶层阁楼。 军统津塘站的电报员“老枪”刚刚敲下最后一段电文的最后一个码组,长长舒了口气。他揉了揉因长时间工作而酸涩的眼睛,开始熟练地拆卸天线,收拾密码本和电台。 这是他今晚的第二次发报,一次是接收重庆总部的指示,另一次是向一个外围小组转发命令。每次发报时间都严格控制,并且选择了不同的频率,自认为已经足够谨慎。 他并不知道,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降维打击般的技术手段,已经像无形的罗网,将他牢牢罩住。 就在他刚将发热的发报机盖板合上的瞬间—— 砰!砰!砰! 楼下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厉声的日语呵斥! “开门!特高科搜查!” 老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明明才刚结束发报! 虽然绝望瞬间笼罩住了他! 但作为一名资深的军统特工,“老枪”没有完全慌乱,受过严格训练的本能驱使着他。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巧的电台塞进一个特制的、带有夹层的破旧行李箱,将密码本放到隔层的腐蚀性液体里面,试图尽快毁掉!同时,另一只手摸向了柜子藏着的一枚“光荣弹”——那是一枚伪装成茶叶盒的微型手雷。 然而,特高科的动作远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他刚把密码本扔进液体里面,阁楼单薄的门锁就在一声巨响中被硬生生撞开! 四五名如狼似虎的特高科行动队员蜂拥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他! “不准动!” “八嘎!抓住他!” 两名队员猛扑上来,一人死死扭住他的双臂,另一人粗暴地掐住他的脸颊,试图阻止他动作,手指甚至卡主了他的嘴!防止他自杀! 老枪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为首的特务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行李箱里露出的电台一角,眼中闪过狂喜! “找到了!电台!” 他上前一脚踹翻箱子,那部还带着余温的军用电台滚落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枪”毫不犹豫的撤掉了“光荣弹”在指尖的引线,一声爆炸响起。 剧烈的爆炸声在狭小的阁楼里轰然炸响!火光和硝烟瞬间吞噬了一切! “老枪”在最后关头拉响了藏在身上的“光荣弹”。 这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尽最后一份职责。 毁灭自己,保护秘密,并尽可能拖住敌人。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特高科队员猝不及防,被近距离的爆炸冲击波和破片狠狠掀翻,惨叫着倒地,血肉模糊。 后面的队员也被气浪逼退,下意识地伏低身体或寻找掩体,阁楼内顿时一片混乱,烟尘弥漫。 这悲壮而惨烈的一击,虽然短暂地阻滞了敌人的脚步,但也彻底暴露了此处的重要性。 带队冲上来的小岛正一被破片擦伤了脸颊,鲜血直流,他又惊又怒,抹了一把脸,嘶吼道:“八嘎!清理现场!搜查每一个角落!他一定还没来得及销毁所有东西!” 特务们强忍着不适,在弥漫着血腥和硝烟味的阁楼里翻找。 很快,他们在炸坏的行李箱夹层里找到了那部被震坏但主体尚存的军用电台,又在“老枪”身边发现了一些未被完全毁掉的、浸染了鲜血的密码本碎片。 “长官!有收获!”一个特务兴奋地报告。 小岛看着这些战利品,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虽然人死了,但电台和密码残片也是重大突破!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侦测车无比有效! ... 楼下,坐在侦测车里的吉田也听到了那声沉闷的爆炸,他脸色一变,立刻抓起对讲机:“怎么回事?!” 片刻后,小岛的报告传来:“阁下!目标负隅顽抗,引爆了手榴弹,两名队员玉碎!但我们已经缴获电台和部分密码文件!” 吉田的心先是沉了一下,行动队这帮混蛋,太大意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损失了宝贵的日本士兵!失职的混蛋! 随即又被巨大的兴奋所取代! 成功了!无线电侦测车首战告捷!果然锁定了军统的电台! 吉田忍住暴怒和惊喜的冲击,声音平静的勉励着说道:“干得好!小岛君!立刻封锁现场,进行地毯式搜查!所有住户全部带回去严加审讯!技术人员,立刻对电台和文件进行鉴定!”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因此功劳而晋升的场景。 然后吉田坐在侦测车里,指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首战告捷的喜悦尚未平息,他猩红的眼睛紧盯着仪器屏幕和城市地图,像一头尝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催促着手下说:“继续扫描!不要停!他们绝不止这一部电台!趁着他们可能还没反应过来,扩大战果!” 技术员们不敢怠慢,重新调整设备,侦测车再次缓缓移动,无形的电波罗网继续撒向津塘的夜空。 果然,没过太久,在接近原德租界的一片主要由高档公寓和里弄混杂的区域,仪器再次捕捉到了异常活跃的信号!发报手法急促,频率与之前截获的另一个怀疑目标高度吻合! “又一个!频率XXX,方位角确认!在威廉街附近!”技术员激动地报告。 吉田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笑容:“好!太好了!行动三组、四组!跟上!快!包围威廉街以西,卡尔斯鲁厄街以南区域!要快!更要隐蔽!隐蔽!一定要抓活的!不要给他们反应时间!” 这一次,特高科的动作更加迅速、更加隐蔽。 数辆满载特务的汽车无声地驶向目标区域,如同幽灵般封锁了各个路口。 便衣特务们像毒蛇一样渗入街巷,迅速锁定了信号源最可能发出的几栋建筑——一栋看起来颇为体面的四层公寓楼。 他们没有再贸然强攻。吃了上次“光荣弹”的亏,吉田下达了更阴险的命令:“秘密包围,等待发报结束。等发报员出来,或者确定其位置后,再动手!抓活的!” 第120章 俘虏 公寓楼内,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军统津塘站另一组负责情报汇总和传递的电报员“夜莺”和他的助手兼警卫“黑虎”对此毫无察觉。 “夜莺”刚刚结束与一个关于日军调遣的重要紧急通讯,正疲惫地摘下耳机。 他比“老枪”发报时间稍晚,也更长,恰好撞上了侦测车扩大搜索范围。 “信号很强,内容也送出去了。”“夜莺”揉了揉眉心,对旁边的“黑虎”说道,“总部命令我们近期高度警惕,可能有新技术装备投入使用了……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黑虎”是个身材壮硕、面色冷硬的汉子,他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明白。我们这就转移,这个点不能用了。” 两人开始迅速收拾设备。他们的电台藏在一个巨大的衣柜暗格里,拆卸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黑虎”的动作突然僵住,他锐利的目光扫向窗外,耳朵微微一动:“楼下馄饨摊都没了,这太安静了。不对劲!”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借着窗帘的缝隙向下望去——只见楼下阴影里,有几个模糊的黑影在快速移动,远处街口似乎还停着不寻常的车辆。 “被包围了!”“黑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完全没想到敌人的速度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精准! “什么?!”“夜莺”大惊失色,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落。 “快!从紧急通道走!”“黑虎”当机立断,一把抓起藏好的电台(比“老枪”的更笨重),另一只手掏出枪,“我掩护你!” 然而,已经太迟了。 楼梯口传来了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特高科的人已经摸上来了!显然,他们通过技术手段或者对楼内结构的了解,大致确定了楼层,并且不再等待! “砰!砰!砰!” 砸门声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狂暴! “开门!特高科!” “黑虎”眼中闪过决绝,对着“夜莺”低吼:“从窗户走!隔壁阳台有梯子!快!”他猛地举起手枪,对着房门连续射击! 砰!砰!砰! 枪声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木门被打出几个窟窿,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和更疯狂的吼叫。 “夜莺”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抱起最重要的密码本和部分文件,冲向窗口,试图打开窗户翻到相邻单元的阳台上去。 但外面的特务显然早有防备!他刚推开窗户,楼下就射来一串子弹!砰砰砰!子弹打在窗框和外墙上,火星四溅!“夜莺”被迫缩回头,脸色惨白。 房门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数名特高科特务蜂拥而入!“黑虎”咆哮着继续射击,瞬间打倒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但更多的子弹向他倾泻而来! 噗噗!“黑虎”身中数弹,壮硕的身体晃了晃,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前胸。他靠着墙,用最后的力量打光弹夹里的子弹,延缓着敌人的脚步,最终不甘地倒了下去,怒目圆睁。 “夜莺”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他手里紧紧攥着密码本,看着步步逼近、面目狰狞的特务,又看了看窗外黑洞洞的枪口,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全身。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藏在衣领里的氰化物胶囊…… “抓住他!要活的!”一个看似头目的特务厉声喝道。 两名特务猛扑上来,死死扭住“夜莺”的胳膊,粗暴地卸掉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咬破胶囊,并迅速搜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物品,包括那本至关重要的密码本。 “电台!密码本!都在这里!”特务兴奋地报告。 小岛正一带着行动队的三组和四组,迅速走进房间,看着被制服的“夜莺”和缴获的物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死了几个手下,但活捉了一个报务员,缴获了完整电台和密码本,这是巨大的胜利! ... 特高科刑讯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的刑具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幽光。 但与往常的鬼哭狼嚎不同,今夜这里异常“安静”,一种更令人窒息的、猫捉老鼠般的压抑笼罩着特定的囚室。 “夜莺”被牢牢绑在特制的铁椅上,下巴已被复位,但脸颊肿胀,嘴角残留着血沫。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身体因恐惧和伤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没有遭受常规的酷刑拷打,但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亲眼目睹“黑虎”壮烈牺牲,自己求死不能,以及深知落入特高科手中的可怕后果,这一切比肉体疼痛更摧残他的意志。 吉田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由小岛正一负责审讯。 小岛搬了把椅子坐在“夜莺”对面,手里把玩着从那间公寓里搜出来的一个怀表,里面有“夜莺”女朋友的照片。 小岛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那块怀表,表盖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每一次声响都像敲在“夜莺”紧绷的神经上。 “夜莺”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那块怀表,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那是他的软肋,是他在这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亮和寄托,此刻却落在了敌人手中。 “多漂亮的女人啊,”小岛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惋惜,“郭靓……真是个好名字。在法租界圣母堂路那家法国洋行做文员,工作轻松,环境优雅。她一定很以你为傲吧?以为她的男人是个稳定、上进的普通人。”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向“夜莺”:“你说,如果她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知道你是个特务,从事着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勾当,甚至……很快就会牵连到她,让她也躺在这冰冷的刑架上,她会怎么想?” “不……你们不能……不关她的事……”“夜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颤抖。心理防线在对方精准击中他最脆弱之处时,已经开始崩塌。 第121章 叛徒 “不关她的事?”小岛嗤笑一声,放下怀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从你加入军统那天起,她就注定脱不了干系!帝国的力量无处不在,法租界也不是天堂。我们随时可以让她消失,或者让她经历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大日本皇军不会对一个女人有任何的怜悯,想想看,那些残忍的画面,让她因为你而生不如死……你忍心吗?” “夜莺”现在很后悔,吴敬中在的时候,默许军统人员嫖娼却严禁军统人员谈恋爱,当时吴敬中就预料到这就是情报人员的软肋了。 吴敬中走后,“夜莺”本人对吴敬中的命令阳奉阴违,认为自己‘洁身自好’,正常恋爱,不是那些轻浮的同事可以跟自己比的。 结果,最大的软肋,就被敌人掌握了。 小岛没有提高声调,没有怒吼,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描述着最恐怖的场景,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扎进“夜莺”的心脏。 “夜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理想、信念、忠诚,在至爱之人可能遭受的残酷命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遥远。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郭靓惊恐无助的眼神,听到了她凄厉的惨叫…… “我是个军人,不喜欢无谓的折磨。”小岛的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丝“诚恳”,“我看得出来,你和你那些死硬的上司不同。你还有牵挂,还有人性。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赔上自己和她的一生呢?” 他指了指周围冰冷的刑具:“那些东西,很痛苦,但熬过去或许能成就一个‘英雄’的名声,虽然没人会记得。但结果呢?你死了,她生不如死。值得吗?” “看看这个,”小岛拿起从公寓搜出的密码本,“你们的总部,远在重庆,高官厚禄,他们在乎你的死活吗?他们只会不断地命令你冒险,直到你像今天一样暴露。你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一个号码而已。” 他观察着“夜莺”眼中挣扎的光芒越来越弱,继续施加压力:“但帝国不一样。帝国欣赏有能力的人。只要你愿意合作,提供我们想知道的信息,我不仅可以保证郭小姐绝对安全,还能给你们一条全新的、富足安稳的生路。金钱、身份、新的生活……远离这一切血腥和危险。这难道不比你现在走的这条绝路更好吗?” “选择吧。”“夜莺”先生,”小岛最后说道,声音充满了不容抗拒的诱惑和威胁,“是做一枚被丢弃的棋子,拉着你爱的人一起下地狱?还是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拥抱一个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你只有一次机会。” 长时间的沉默。 刑讯室里只有“夜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汗水滴落在地面的轻微声响。 他内心的天人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最终,对爱人的担忧、对死亡的恐惧、对痛苦的逃避、以及对方描绘的“生路”的微弱诱惑,彻底压垮了他早已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血污纵横流淌,声音彻底崩溃,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求求你们……别动她……别动小靓……” 小岛正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满意的、属于胜利者的冰冷笑容。 他耐心地等待着记录员准备好纸笔,然后才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开始了询问,仿佛在与一位迷途知返的朋友交谈。 “很好,‘夜莺’先生,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帮助你习惯这种……新的合作关系。你的代号,以及你在军统津塘站的具体职务和上级联络人。” “夜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嘶哑:“我代号……‘夜莺’……,真实姓名是陈明,负责情报接收、汇总和部分外勤指令转发……我的直接上级是……是‘渔夫’站长……” “渔夫?”小岛眼中精光一闪,“很好。继续说,他的联系方式,常去的据点,体貌特征。” 陈明犹豫了零点几秒,但看到小岛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动作,那冰冷的压迫感让他立刻放弃了抵抗:“……我们……我们主要通过死信箱和偶尔的紧急信号联络……他很少露面,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法租界公园,一次在劝业场附近……他大概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有点瘦,戴眼镜,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说话带一点江浙口音……”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尽可能回忆每一个细节,试图用合作换取对方承诺的“安全”。 小岛仔细听着,旁边的记录员飞快地记录。 这些信息虽然零碎,但极其宝贵,是撕开军统津塘站核心防御的第一道口子。 “死信箱的位置,紧急信号的方式,全部,一个一个说清楚。”小岛步步紧逼,不给对方任何喘息和后悔的机会。 陈明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一五一十地将数个死信箱的位置、投放和提取的暗号、以及两种紧急联络信号的方式和含义全都吐露出来。 每说出一项,他内心的负罪感就加深一分,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郭靓的担忧压倒了一切。 小岛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信息足够特高科布下天罗地网,甚至设置陷阱了。 “那么,电台密码。你刚才使用的密码,以及你所知道的其他备用密码、呼号、频率变化规律。”小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缴获的密码本固然重要,但掌握其使用规律和对方的应急变更程序,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反向利用这部电台。 陈明此刻已近乎麻木,如同一个报幕员般,将自己所知的关于通讯密码的一切细节和盘托出。 包括这套密码的编码基础、可能的校验方式、以及遇到紧急情况时可能启用的备用方案。 小岛强忍着内心的狂喜。 成功了!彻底成功了!不仅端掉了两个电台小组,活捉了报务员,更重要的是,获得了打开军统津塘站通讯网络的钥匙! 这意味着,特高科不仅可以监听、破译对方的通讯,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冒充“夜莺”或“渔夫”与重庆或其他小组联系,发送假情报,引蛇出洞,将津塘站乃至其外围组织连根拔起! 这功劳,足以让他一雪前耻,甚至更进一步! 审讯持续了很长时间,小岛榨干了陈明脑子里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包括他所知道的津塘站其他可能的安全屋、外围人员的线索、以及近期可能的活动。 直到陈明精神彻底萎靡,几乎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小岛才示意停止。 他站起身,走到陈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赏”:“很好,陈先生,你的合作态度令人满意。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安全和新的生活。至于郭小姐,你放心,她很快就会被‘保护’起来,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特意加重了“保护”二字,其中的威胁与控制意味不言而喻。 陈明瘫在椅子上,双目空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夜莺”,他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恨的叛徒,并且将自己的软肋彻底交到了魔鬼手中。 小岛不再看他,转身走出刑讯室,对门口的心腹低声吩咐:“立刻将口供整理出来,最优先级呈报吉田科长!同时,派人去法租界圣母堂路,找到那个叫郭靓的女人,严密监控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惊动她,但绝不允许她离开视线!另外,通知技术科,立刻开始利用缴获的密码和频率,尝试监听从重庆来的指令!” “哈依!” 第122章 时运不济 龙二的轿车平稳地驶入风月街,万花楼的窗外的霓虹灯招牌流光溢彩,勾勒出这个沦陷区“乐园”的虚假繁荣。 车内的龙二闭目养神,但阿豹刚刚低声汇报的零星消息,却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二爷,刚才路过威廉街那边,好像听到了几声枪响,动静不大,但感觉不太对劲。还有,咱们的人说,大概一个多小时前,看到特高科的车队在那一带走走停停,鬼鬼祟祟的。”阿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龙二没有睁眼,只是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 枪响?特高科的车队走走停停? 无线电侦测车……曾铭……军统的电台…… 一个个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拼接。 曾铭是否成功传递了消息?军统是否及时采取了措施?那声枪响意味着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希望曾铭足够机警,希望军统的反应足够迅速。 但他更知道,面对无线电侦测这种降维打击般的科技优势,很多时候,人力是极其渺小和被动的。 “知道了。”龙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开快点。” 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 任何多余的举动,在吉田刚刚取得“战果”、可能正急于扩大搜捕的敏感时刻,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 特高科大楼,今夜灯火通明,如同张开巨口的魔窟。 吉田站在刑讯室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已经变得微弱下去的呻吟和哀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嗜血的满足。 “夜莺”的崩溃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 门开了,行刑官走出来,递上一份沾着点点血迹的笔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夜莺”在极度痛苦和药物作用下吐露的信息。 “阁下,他交代了三个备用联络点,两组常用频率和呼号变更规律,还有……他直属上级‘渔夫’可能的几个落脚区域,以及下一次预定接头的时间和暗号。”行刑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兴奋。 吉田快速浏览着笔录,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收获巨大!远超预期! 虽然“渔夫”的具体藏身地点还不确定,但范围已经大大缩小。更重要的是,掌握了频率、呼号和接头信息,这意味着他可以布下陷阱,张网以待! “立刻行动!”吉田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一组,根据他提供的联络点地址,立刻进行秘密布控,监视所有出入人员,但暂时不要抓捕,以免打草惊蛇!” “二组,技术部门立刻根据他提供的密码规律,尝试破译近期截获的密电!同时,严密监控他交代的那两组频率!” “三组,重点排查‘渔夫’可能藏身的区域!动用所有眼线,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四组,准备接手下一次的接头行动!我要让‘渔夫’自投罗网!”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特高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特务们蜂拥而出,扑向津塘的各个角落,一张更大、更密的死亡之网,悄然撒开。 吉田回到办公室,看着墙上巨大的津塘地图,上面已经被标记了许多新的红圈和箭头。 他仿佛已经看到,军统津塘站这条大鱼,正在他的网中挣扎,离彻底覆灭不远了。 而带来这一切转折的,正是那神奇的无线电侦测车! “科技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吉田喃喃自语,第一次对技术装备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推崇。他决定立刻向上峰发报,详细报告侦测车的巨大战果,并请求调派更多此类设备和技术人员。 ... 凌晨以后,军统津塘站其他几个联络点和安全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特高科的精准打击! 有些是因为“夜莺”的叛变供出了地点,有些则是因为侦测车捕捉到了短暂的信号波动,甚至有些只是被列入了嫌疑名单,就遭到了无差别的破门搜查! 枪声、爆炸声、呵斥声、惨叫声在津塘不同角落响起。 有的军统特工像“老枪”一样拉响了“光荣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有的像“黑虎”一样战斗至最后一刻,壮烈牺牲;但也有个别人员在猝不及防或被包围的情况下,受伤被俘。 混乱持续了大半夜。 ... 军统津塘站,“渔夫”的临时安全屋。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幸亏曾铭传递来的消息今早就被转移到了。 然后所有的电台驻点,都被检查了一遍! “渔夫”脸色铁青,听着交通员带来的噩耗。 “‘老枪’的联络点失去联系,附近有爆炸痕迹和特务活动迹象,基本可以确定……殉国了。” “‘夜莺’小组预定汇报时间已过,毫无音讯,其安全屋附近夜间曾发生短暂交火,随后被特高科彻底封锁……恐怕凶多吉少。” 两个至关重要的电台小组,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相继出事!这绝不是巧合! “无线电侦测车……看来曾铭传来的消息是真的……但我们反应得太慢了!”“渔夫”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充满了懊悔、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低估了这种新装备的效率和威力,也高估了组织的反应速度。 曾铭的消息传递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而且其强烈的警告语气甚至让他产生过一丝怀疑,导致指令下达得不够坚决。 就因为这短暂的延误,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渔夫”的声音嘶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已知联络点、频率、呼号全部作废!进入绝对静默!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对外通讯!” “通知所有外勤小组,取消一切预定接头和行动,就地潜伏,等待进一步指示!” “我们必须假设‘夜莺’可能已经叛变,他知道的太多……所有与他有关的线路、人员,全部转移或撤离!立刻执行!” 命令被迅速而隐秘地传达下去,整个津塘站如同被惊动的蜂巢,在黑暗中无声却剧烈地收缩、躲避,试图从猎人的枪口下逃离。 但“渔夫”知道,损失已经造成。 特高科必然已经获得了不少情报,接下来的日子,将是最黑暗、最艰难的逃亡和清洗时刻。 他想到了那个传递消息的“财神”曾铭。 再一次,曾铭这个只潜伏不启用的“财神”在情报上立了大功。 哎,自己这新官上任,就被盯上。 “渔夫”李维恭不由得长吁短叹,吴敬中和自己都是军统老人,履历很相似,都长期担当特训班的教官。 李维恭可以自信的说,吴敬中他本人也对自己的谍报能力是认可的,甚至佩服! 但吴敬中来了津塘屡立功勋,他李维恭来了,天天被特高科盯着!怎么自己时运这么不济! 第123章 打听消息 媚仙这万花楼,消息很灵通,因为政府官员、文人名流、满清的遗老遗少、还有军队的军人、黑帮的混混、甚至富豪、平民、贩夫走卒,万花楼都能接触到。 万花楼这种地方,就是天然的情报站。 龙二把袁三海这个津塘最大的青帮头子,拉入了缉私队,袁三海查抄缉私货物,又让媚仙通过自己的人脉做转卖。这让大家都转的盆满钵满。 龙二从万花楼的后门进入,让侍应带着自己去了媚仙的暖香阁。 侍应敲门通报里面:“媚仙姐,龙二爷来了。” 媚仙高兴的呀了一声,然后声音传来道:“莲儿,快去开门,让二爷进来。” 莲儿开门把龙二迎了进来。 媚仙穿着一件丝绸睡袍,襟口微敞,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几缕发丝垂落,显得慵懒风情。她显然早已准备歇息,听闻龙二到来才匆匆穿了睡衣起身。 见到龙二进来,她眼中瞬间漾起真切的笑意与惊喜,宛如夜昙绽放,快步迎上:“冤家!还以为你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今儿个怎么得空来了?”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娇嗔。 龙二坏笑着道:“我就知道媚仙姐想我了!” 媚仙用温软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柔声道:“我让人温壶酒来?刚得了一坛不错的绍兴花雕。” “好。”龙二点点头,松开了她,自顾自地走到榻边坐下,揉了揉眉心。 媚仙吩咐门口的莲儿去准备酒菜,然后走到龙二身后,纤纤玉指搭上他的太阳穴,轻柔地按揉起来。 她的手法娴熟,力度恰到好处,龙二舒适地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弛。 “看你这一身的寒气和精神头,准是又遇到烦心事了。”媚仙一边按,一边柔声说着,“我这万花楼别的不说,就是个让人忘忧解乏的地儿。在我这儿,天塌下来也先放一放。” 龙二享受着她的按摩,鼻息间是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很快,莲儿端来了温好的花雕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摆放在榻上的小几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媚仙斟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龙二。 两人对饮了一杯,温热的酒液下肚,驱散了一点春寒,也让气氛更加暖昧松弛。 几杯酒下肚,龙二眼中的寒意渐渐被酒意和室内的暖融所取代。 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媚仙。灯下看美人,愈看愈娇媚。 媚仙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红唇因沾了酒液而显得愈发润泽诱人。 龙二伸出手,指尖划过她睡袍的襟口,丝绸顺滑,底下的肌肤更是温软如玉。 他的眼神暗沉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媚仙轻笑一声,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主动倾身过去,软软地靠进他怀里,吐气如兰:“二爷……今日火气似乎格外大呢……让媚仙好好伺候伺候您,给您去去火……” 言语间的挑逗意味十足。 龙低笑一声,不再多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里间的绣床。媚仙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罗帐轻垂,掩去一室春色。 “最近楼里,可听到些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他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情事后的沙哑。 媚仙深知龙二的习性,他每次来,温存之后总要听她说说津塘各界的风吹草动。她撑起身子,丝绸薄被滑落,露出光滑的肩头,她也不在意,凑近了些,低声道: “有意思的可多了。穆连成那个老狐狸不是跑去东北抱关东军的粗腿了么?他这一走,津塘商会里头可是暗流涌动。副会长赵记会和几个理事,表面上痛心疾首说穆会长走了生意难做,背地里可没少瓜分他留下的地盘和生意线,抢得厉害呢,听说都快撕破脸了。” 龙二吐出一个烟圈,淡淡一笑:“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争去。”这消息与他预料差不多。 “还有呢,”媚仙继续道,“学生们也不太安分。前几天日租界那边不是搞什么‘圣战庆典’么,听说有几个中学的学生偷偷印了传单,撒得到处都是,上面写的可不好听,把日本人气得跳脚,宪兵队和特高科这几天跟疯狗似的到处查,抓了不少人,动静闹得不小。” 龙二眉头微蹙,学生运动……总是充满热血却也最容易流血。他暗自记下,这事虽然与他直接关联不大,但混乱的局势可能带来变数。 “另外……”媚仙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龙二的耳朵,“码头那边,阿豹兄弟应该也跟你说了吧?自打上次那事后,工人们心里都憋着股火。最近传言,说是……北边山里的红党好像悄悄接触过几个工人头头,虽然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消息让龙二眼神微微一凝。这倒是个新情况。如果地下党势力试图在码头工人中发展力量,这水就更浑了。 “还有嘛……”媚仙想了想,又道,“就是特高科的吉田长官,前几天倒是来应酬过一次,虽然没说什么,但跟着他的手下喝酒吹牛时漏了点口风,好像他们最近得了什么宝贝,马上要立了大功,得意得很。具体是什么,那些小鬼子嘴严,没套出来。” 龙二心中冷笑,他知道那“宝贝”是什么,那“大功”又是如何建立的。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媚仙将她听到的各路消息,包括一些官员的隐私、富商的八卦、帮派的摩擦等等,都细细地说与龙二听。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经过龙二的耳朵,便能拼凑出津塘此刻真实的权力格局和暗流动向。 龙二静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句关键细节,脑中飞速分析过滤着这些信息。 第124章 止损 直到媚仙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掐灭烟头,侧过身,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妩媚的眼睛:“这些消息很有用。辛苦了。” 媚仙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能帮到二爷就好。我也就这点打听消息的本事了。” 龙二看着她,忽然又道:“最近自己也小心些。非常时期,少打听,也少掺和,尤其离特高科和日本人的事远点。安安稳稳做生意,赚钱就好。”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叮嘱。 媚仙这里是他重要的信息源之一,他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媚仙心中一暖,顺从地点头:“放心吧二爷,我心里有数。我这万花楼开门迎客,只谈风月,不论国事。” 龙二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他又躺了一会儿,便起身穿衣。 “要走了?”媚仙拥着薄被坐起,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这还有事。”龙二系好最后一颗扣子。 她柔声道:“好,有空了就过来。” 龙二走出万花楼,夜风一吹,带来几分凉意。龙二坐进车里,对阿豹道:“回日租界。” 车子发动,驶离这温柔乡与情报窝。龙二靠在后座,闭上眼睛,媚仙提供的那些信息在他脑中回荡、整合。 穆连成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和争夺、学生运动带来的紧张、地下党在码头区域的潜在活动、以及吉田因“成功”而可能产生的骄横和下一步更猖獗的行动…… 局势似乎正在走向更复杂的深渊。 ..... 军统津塘站,秘密安全屋。 窗外天色微明,但屋内依旧拉着厚厚的窗帘,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将“渔夫”李维恭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孤寂和沉重。 他一夜未眠。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交通员如同石沉大海,约定的回报时间早已过去,却没有任何音讯。 这种死寂,比枪声更让人心悸。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草味。 李维恭的手指间又夹上了一支新的,火星明灭,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嘴角。 他试图将思绪拉回,复盘自己接手津塘站以来的每一个决策。 吴敬中离津前,曾与他有过短暂交接,言语间对津塘站的评价是“框架犹在,根基未损,然敌势日炽,当如履薄冰”。他当时虽表面应承,内心未尝没有一丝与这位老同学、老对手别别苗头的想法。 吴敬中在的时候,津塘站屡建奇功,刺杀汉奸、截取物资、解救劳工,可谓风生水起。怎么到了自己手里,这才多久?就…… 难道真是我李维恭能力不及他吴敬中?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自认也是黄埔出身,受过专业训练,经验丰富,否则戴老板也不会派他来接手这个重要的北方大站。 李维恭刚来时候的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心思炽热不已。但现在.... 是运气?还是…… 就在他内心激烈自我拷问之际,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急促的三长两短敲门声——这是最高紧急情况的联络暗号! 李维恭猛地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茶杯,瓷片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但他浑然不顾,一个箭步冲到门后,低声厉问:“谁?!” “掌柜的……是我……‘账房’……”门外传来一个气若游丝、带着剧烈喘息和压抑痛苦的声音。 李维恭迅速打开一道门缝,一个浑身湿透、肩膀上还在渗血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几乎瘫倒在地。正是他派出去的核心交通员之一,代号“账房”。 “账房”!怎么回事?!”李维恭迅速关上门并反锁,蹲下身扶住对方,触手一片湿黏,尽是血水! 李维恭立刻拿出急救箱,帮着“账房”检查包扎伤口,拿出一些药。 李维恭仔细检查着,幸亏是贯穿伤,只是流血过多,李维恭熟练的给伤口止血上药。 “站……站长……”“账房”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哆嗦着,“完了……全完了……‘老枪’……‘夜莺’……他们的点……都被端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证实,李维恭还是觉得眼前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强自镇定,声音嘶哑:“慢慢说!具体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被捕?!” “老枪’……据说……拉响了‘光荣弹’……和进去的鬼子……同归于尽了……”“账房”每说一句都异常艰难,伤口因激动而渗出更多鲜血,“‘夜莺’那边动静更大,特高科去了很多人。枪声响了一阵,后来……后来就安静了……我们的人远远看到有受伤的弟兄被拖出来……然后塞进了车里……可能……可能有人落他们手里了……” “夜莺”小组可能有人被俘?! 李维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作为站长,他太清楚“夜莺”小组掌握着多少核心机密:联络频率、密码本、死信箱位置、甚至可能包括部分外勤人员的信息和外站联络方式! 一旦有人叛变……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账房”猛地咳嗽起来,咳出些许血沫,“不止他们……我们好几个备用联络点……甚至……甚至两个我刚发展的安全屋……晚上都遭到了搜查……有的被破门……有的被秘密监视……鬼子……鬼子像是拿到了名单一样……精准得很!” 李维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电台小组被精准摧毁,联络点和安全屋被大规模、精准地清扫! 这绝不是偶然的失败或一两个据点暴露!这分明是一次针对军统津塘站系统性的、毁灭性的打击! 敌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准确的情报?! 无线电侦测车绝没有这么大的威力!静默的安全屋和电台它查不到的。 一定是有叛徒!夜莺-陈明!这个王八蛋肯定是直接叛变了,导致军统现有的模式还没来得及掩盖。 他此刻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及时接到“财神”曾铭的警告的讯息后,立刻、果断地命令所有电台静默、全员转移! 他存了一丝侥幸,低估了新技术装备的威力,也高估了组织的反应速度和隐蔽性。 就因为这片刻的犹豫和侥幸,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站长……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包扎完伤口的“账房”虚弱地问道,眼中充满了绝望。 李维恭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他必须立刻行动,尽可能止损! 第125章 废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冷静,迅速下达命令: “第一,立刻通过最后一条绝对安全的紧急线路,向渝城总部发报,密码升级至‘深渊’级!报告我站遭受重大损失,疑似因敌方新型侦测设备及可能出现的叛徒所致。请求总部即刻通知所有与我站有联络的兄弟单位,变更一切相关密码、频率和联络方式!津塘站进入‘蛰伏’状态,暂时断绝一切主动对外联络!” “第二!”他看向“账房”,“你受伤太重,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并隐蔽。知道这个安全屋的人还有谁?” “除了您……就……就只有‘裁缝’……”“账房”艰难地回答。 “好!你处理完伤口后,立刻去‘裁缝’那里隐蔽,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再活动!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第三,立刻启动‘断链’预案!所有小组之间横向切断联系!所有人员启用最终备用身份和隐蔽点,进入深度潜伏!放弃所有已知据点!” “第四……”李维恭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按照‘夜莺’叛变的结果!以其所知信息为基准,所有可能被波及的线路、人员,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转移或撤离!必要时……执行‘净化’程序!” ‘净化’对无法及时转移或风险极高的人员,采取极端措施。不到万不得已李维恭也不敢轻易清洗己方人员,这很丧失人心。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显示出一个老牌特工在面临绝境时的决断和狠辣。 “账房”挣扎着记下,重重点头:“明白!我现在就去!” “注意安全!”李维恭将他扶起,塞给他一些钱和一把钥匙,“从密道走!小心!” 送走“账房”,李维恭独自站在昏暗的安全屋内,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噪音,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窖。 津塘站,吴敬中辛苦经营多年的基业,可能就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 这份耻辱、这份责任,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李维恭要亲自通知‘财神’曾铭,要让他立刻深度潜伏,就地潜伏,等待进一步指令!他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李维恭现在才知道,曾铭的价值不仅在于资金,更在于他那条及时的情报线。 吴敬中留给了自己一个好后手! 曾铭作为‘财神’,在津塘站只有李维恭自己知道,有曾铭这个‘财神’在,津塘站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李维恭不能就这样就倒下。 他必须活下去,像鼹鼠一样深深潜入地下,重新集结残余的力量,等待时机,将功折罪。 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那个给“财神”曾铭示警的人,曾铭怎么提前知道无线电侦测车存在的,特高科难道有曾铭的暗线?还是曾铭作为记者消息灵通? ..........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夜色中的这座庞大建筑群,如同蛰伏的巨兽,灯火通明,电报机的嘀嗒声、人员的脚步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部紧张而压抑的交响乐。 局长办公室内,气氛却如同冰封。 戴笠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军用地图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阴沉。他刚刚听完机要秘书颤抖着汇报完来自津塘的、用最高紧急密码“深渊”发来的电文。 电文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砸在戴笠的心头: 【津塘急电。我站遭敌毁灭性打击。两部主要电台被精准定位摧毁,报务员“老枪”殉国,“夜莺”小组失联,疑有人被捕。多处联络点、安全屋遭同步清扫,损失惨重,核心网络几近瘫痪。判断为敌方新型无线电侦测设备所致,亦不排除因人员被捕导致连锁暴露。职无能,恳请处分。现已启动“蛰伏”预案,断链自保。职“渔夫”泣血叩首。】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戴笠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那巨大的压力让身后的机要秘书和几名高级干部几乎喘不过气,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突然—— “废物!!!” 戴笠猛地转身,爆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一把将桌上名贵的青瓷茶杯狠狠扫落在地! “砰——哗啦!”瓷片碎裂声尖锐刺耳,茶水茶叶四溅! “李维恭这个废物!蠢货!饭桶!”戴笠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他几乎是指着津塘的方向破口大骂,“我才把他派去多久?!啊?!这才多久?!吴敬中在津塘才一年,就屡建奇功!经营的如同堡垒一般,这么深厚的根基,就算偶有挫折,也能及时止损,甚至反戈一击!”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文件跳动:“可他呢?!他李维恭去了干什么去了?!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直接把老子一个甲种大站给我打没了!打残了!电台没了!据点没了!人呢?!老子的精锐呢?!都让他填进去啦?!” 戴笠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横飞,完全失了往日的阴沉冷静。津塘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仅是刺入华北日伪心脏的一把尖刀,更是连接东北、获取战略情报的重要枢纽,更是他戴笠功绩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竟在李维恭手里遭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这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痛心疾首? “还他妈‘渔夫’?!我看他是蠢驴!是昏聩无能的猪!”戴笠气得来回踱步,声音充满了刻毒的讽刺和失望,“敌人有了新装备,他就没有一点察觉?!一点预案都没有?!电台被定位了还不知道转移?!人员被捕了还不知道立刻切断所有关联?!他是怎么从特训班毕业的?!是怎么混到教官位置的?!我看他那些本事都他妈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停下脚步,猛地看向一旁噤若寒蝉的毛人凤等人,厉声问道:“你们说!当初是谁力荐李维恭去接替吴敬中的?!啊?!看看!都给我看看他干的好事!” 第126章 心存侥幸的后果 毛人凤等人低着头,不敢接话。当初举荐李维恭,也是看他资历老,经验丰富,且是特训班教官,理论上能力不差,谁能想到…… 发了一通雷霆之怒后,戴笠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失望和对比所取代。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山城迷蒙的夜色,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寒意: “敬中在的时候……津塘站是什么光景?”他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刺杀王锡庚,震慑群丑;虎口拔牙,截取日军军需药品;洞察先机,破获穆连成贩卖劳工之惊天大案!虽最后因上峰压力未能竟全功,但也让那汉奸元气大伤,更缴获了如山铁证!哪一桩不是险中求胜?哪一桩不是打在敌人的七寸上?” 他的语气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对吴敬中的欣赏和怀念:“敬中此人,心思缜密,眼光毒辣,更难得的是临机决断,能屈能伸。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借力打力!他把津塘站经营得铁桶一般,自己更是深谙潜伏之道,日本人、汉奸都把他当成心腹大患,却始终抓不到他的把柄!” 他猛地转过身,对比之下,怒火再次上涌:“再看看他李维恭!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我让他去津塘,是让他去守成,去开拓,不是让他去败家的!这才几天?就把敬中留下的老本赔了个一干二净!连他妈电台都保不住!他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校长若是问起津塘之事,你让我如何交代?!”戴笠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懑和压力。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毛人凤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局长息怒。维恭此次确实罪责难逃,当务之急,是善后。‘渔夫’电文中提及已启动‘蛰伏’和‘断链’,看来尚存一丝清醒,未至全军覆没。我们应立即通知所有关联单位变更密码频率,避免损失扩大。同时,或许……或许可密电‘财神’,令其动用一切资源,协助‘渔夫’稳住阵脚,以期日后重整。” 听到“财神”(曾铭),戴笠的怒火稍霁。这是吴敬中离津前布下的最重要的一颗暗子,也是目前津塘站可能仅存的、未被波及的重要资产和情报来源。 “哼!”戴笠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毛人凤的建议,但他对李维恭的失望已无可挽回,“立刻按你说的办!通知所有相关单位,最高警戒!密码作废频率变更!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至于李维恭……”戴笠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令他戴罪立功!若不能重整津塘站,若‘财神’再有任何闪失……他就自己了断吧,别回来丢人现眼了!” 他的话语冰冷无情,充满了上位者对无能下属的最终审判。 “是!”毛人凤连忙应道,迅速退出去安排。 戴笠再次看向津塘的方向,目光幽深。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吴敬中离津前与他密谈时,对津塘局势的判断和对“财神”这条线的重视。如今看来,吴敬中的担忧和布局,是何等有先见之明。 “敬中啊敬中……你若得知津塘如今局面,不知会作何感想……”戴笠心中默念,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 既有对失去一员干将的惋惜,也有对继任者无能的愤怒,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局势失控的忧虑。 津塘这个泥潭,看来比想象中更深,更浑浊。 戴笠转身吩咐道:“去把消息通报给吴敬中,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 渝城,曾家岩公馆。 吴敬中并未在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他虽被调回渝城任职,担任军统局本部设计委员兼经济研究小组组长,看似是闲职,实则仍参与核心情报研判,并直接对戴笠负责。 他的公馆书房,同样戒备森严,灯火常明。 一份标注着“绝密·深渊”等级的电文,由戴笠的亲信秘书亲自送达,置于他的红木书案之上。 秘书面色凝重,未发一言,敬礼后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吴敬中一人。 他并未立刻拿起电文,而是先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缓缓斟了一杯浓茶,呷了一口。苦涩感划过喉咙,让他因连日分析经济情报而略显疲惫的神经稍稍一振。 然后,他才拿起那薄薄却重逾千钧的电文纸。 目光扫过。 【津塘急电。我站遭敌毁灭性打击。两部主要电台被精准定位摧毁,报务员“老枪”殉国,“夜莺”小组失联,疑有人被捕。多处联络点、安全屋遭同步清扫,损失惨重,核心网络几近瘫痪。判断为敌方新型无线电侦测设备所致,亦不排除因人员被捕导致连锁暴露。职无能,恳请处分。现已启动“蛰伏”预案,断链自保。职“渔夫”泣血叩首。】 电文很短,信息量却巨大无比。 吴敬中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变化。 没有戴笠那般的暴怒,也没有丝毫的惊惶。他甚至没有放下茶杯,只是端着那杯冷茶,目光定格在电文上,久久未动。 若是熟悉他的人,如余则成在场,或许能察觉到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以及,他眼神深处,那瞬间掠过的、极其复杂的微光——那里面有震惊,有痛惜,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失望和……了然。 沉默了足有半刻钟。 这半刻钟里,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老式座钟钟摆规律的“滴答”声,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终于,他轻轻地将茶杯放回桌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动作依旧沉稳。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夜,背对着那份电文。 “新型无线电侦测设备……”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几乎微不可闻,“特高科……终究还是用上了这东西……” 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离开津塘前的那段时间。通过各种渠道,包括龙二那边若有若无传递来的零星信息,他已经隐约察觉到特高科在技术上可能会有新的突破,并多次在发给总部的报告中提及需警惕技术侦测手段的升级,建议各外勤站尤其是北方大站提前准备应对预案,更新通讯纪律。 但他也深知,在军统庞大的体系内,这种基于研判而非实锤的预警,往往会被忙于具体事务的各站负责人所忽视,或者心存侥幸。 李维恭……他这位老同学,能力是有的,但或许过于自信,或许急于做出成绩证明自己不逊于前任,反而可能忽略了这些最基本的、却最要命的风险。 第127章 蛰伏待机 “也不排除因人员被捕导致连锁暴露……”吴敬中看着电文里的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他太了解特高科的审讯手段了。一旦有人被捕,尤其是掌握核心信息的报务员,在那种非人的折磨和技术手段辅助下,能坚持下来的是极少数。‘夜莺’小组失联,疑有人被捕——这几乎就等于确认了有人叛变。 “李维恭啊李维恭……”吴敬中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这声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凉,“我离津之前,再三叮嘱,津塘局势错综复杂,敌我犬牙交错,首重‘稳’字,次求‘准’字,切忌贪功冒进……你终究……还是没能听进去。” 他想到了那些牺牲的弟兄。 “老枪”,那是他亲自从重庆带过去的老报务员,技术精湛,沉默寡言,极其可靠。 还有“夜莺”小组的其他人……那些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联络点、安全屋……无数的心血、无数的暗线,如今都可能因为这一次致命的打击而付诸东流。 心痛吗?当然心痛。那些都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也是对抗敌人的本钱。 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李维恭无能狂怒之外的、更深层次的无奈和愤怒。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战术失败,这是一次战略性的溃败,是主官失察、应对失当导致的灾难! 他甚至能想象到戴笠此刻在罗家湾是如何的暴跳如雷。津塘站的重要性,戴笠和他一样清楚。这个跟头,栽得太大了。 忽然,吴敬中猛地睁开眼睛。 他想到了一个人——“财神”曾铭! 电文中没有提及“财神”,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来李维恭至少在最后关头,还保住了这最关键的卧底,切断了与“财神”的直接横向联系,或者“财神”凭借其超然的潜伏地位和单线联系的方式,暂时未被波及。 “幸好……幸好……”吴敬中喃喃自语,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丝。曾铭这条线,是他离津前布下的最重要的一着暗棋,不仅关乎资金,更是一条极其宝贵的情报渠道和未来重建的种子。只要曾铭还在,津塘就还有希望。 他迅速走回书案前,拿起毛笔,在一张便签上快速写下几行字,字迹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1. 津塘剧变,料已悉。首要保“财神”绝对安全,蛰伏待机,非万不得已,切勿启用。 2. 评估剩余力量,尤其“罐头”、“黑鱼”等独立小组状况,设法取得联系,但需极度谨慎,严防陷阱。 3. 重点查证“新型侦测设备”详情及叛变者确切身份、所知范围。此为重中之重。 4. 吾将即刻面呈戴先生,陈明利害,请求授权,必要时可动用最高等级“乙种”应急通道与你联系。 吴。 吴敬中写的是给李维恭的指令,但更是给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提纲。 他不能直接越级指挥津塘站,但他必须向戴笠提出最专业的建议,并争取到必要的授权,以便在关键时刻能远程干预,避免李维恭在慌乱中再出昏招。 他将便签折好,放入贴身口袋。然后,他拿起那份电文,再次看了一眼,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深不见底和冷静。 “渔夫……泣血叩首……”他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同情还是讥讽,“现在不是叩首的时候,是该如何把头从敌人的铡刀下缩回来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中山装,神色平静地走出书房,对副官吩咐道:“备车,去罗家湾十九号。立刻。” 他的步伐稳定,背影在廊灯下拉得很长。尽管内心波澜万丈,痛心疾首,但此刻表现出来的,只有属于一个老牌特工的绝对冷静和决断。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几乎是踹门进来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混杂着羡慕、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龙桑!听说了吗?听说了吗?!”他咋咋呼呼地冲到龙二办公桌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吉田科长!特高科那边!昨天晚上搞了一次大行动!我的天,听说端掉了军统好几个窝点,打死了不少,还抓到了活口!连电台都抄出来了!” 龙二正在看一份港口货物清单,闻言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好奇,放下手中的文件:“哦?大行动?怎么回事?军统的人又撞吉田科长枪口上了?” 龙二心中却是一沉。看来军统这次损失不小。 “何止是撞枪口!”佐藤唾沫横飞,比手画脚,仿佛亲眼所见,“给你说过的,吉田科长动用了无线电侦测车!那车在城里一转,军统那些老鼠的电台藏在哪儿,立马就现形了!一抓一个准!军统的几个王牌电台,好像就是被这玩意儿揪出来的!死的死,抓的抓,啧啧……” 佐藤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新技术的好奇和对吉田手段的惊叹,但随即,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市侩的精明和不屑: “不过啊,要我说,吉田科长这次功劳是立大了,肯定能得到上面嘉奖。但是呢,没啥实际油水!” 龙二眉头微挑,配合地问道:“哦?怎么说?端掉军统据点,就没抄出点好东西?”他扮演着一个同样只关心利益的贪婪角色。 “好东西?”佐藤嗤笑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能有什么好东西?电台、密码本、还有几支破枪,这些玩意儿对特高科是宝贝,对咱们有什么用?难不成拿去卖废铁?值几个钱?” 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我听说啊,抄查的那些所谓安全屋,穷得叮当响!都是些破家具、旧衣服,最多有点现大洋和金条,估计还不够他们特高科这次行动烧掉的汽油钱和抚恤金呢!死了好几个,伤了不少,这抚恤金可不是小数目。” 佐藤撇撇嘴,一脸“亏大了”的表情:“哪像咱们查抄走私,动不动就是西药、布匹、五金、烟土!那才是真金白银!所以说啊,龙桑,”他拍了拍龙二的肩膀,一副“咱们才是一路人”的表情,“还是咱们这差事实在!风险小,油水足!打打杀杀那是特高科的活儿,咱们就安安稳稳发财就好!” 第128章 好奇和怀疑 龙二听着佐藤唾沫横飞的讲述,脸上配合地露出惋惜又庆幸的表情,仿佛真的在遗憾没捞到油水,又庆幸自己没卷入那危险的厮杀。 “佐藤君高见!”龙二一拍大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打生打死,最后落不下几个大子儿,哪有咱们这买卖实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钞票自己就往口袋里跑。还是跟着佐藤君混舒坦!”他顺手给佐藤戴了顶高帽,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唯利是图的腐败搭档”这个人设上。 佐藤被捧得舒坦,得意地晃着脑袋:“吆西!龙桑,你滴,说得好!咱们缉私队在这,津塘的油水,还不是随便捞?等过两天,风声没那么紧了,咱们再找个由头,敲李鹤翔或者袁三海一笔,最近他们抢穆连成留下的生意,可是肥得很!俩个家伙,竟然不懂得孝敬!要好好敲打一下他们!” “全听佐藤君安排!”龙二笑着应和,心思却不在这。 吉田的胜利,意味着特高科的气焰会更嚣张,手段会更狠辣,津塘的夜色也将更加黑暗和血腥。 军统的溃败,暂时打破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又敷衍了佐藤几句,将他打发走,龙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目光幽深。 阿虎和阿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阿豹低声道:“二爷,刚得到消息。特高科昨晚动静极大,威廉街、意大利租界边缘好几个地方都出了事,枪声爆炸声不少。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看到有盖着白布的担架抬出来,也抓了不少人。码头那边兄弟说,今天一早,宪兵和特高科的巡逻明显加强了,盘查也格外严。” 龙二微微点头,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军统这次可谓伤筋动骨。 “咱们缉私队的人,最近全都撤回来,近期停止一切非必要的活动。黑市生意上的事,也收敛些,别让特高科找到任何借口。”龙二沉声吩咐,“另外,让万花楼那边也小心,媚仙知道分寸,但叮嘱她,近期少打听特高科和日本人的事,尤其不要再碰任何可能和电台、发报有关的话题。” “明白!”阿豹重重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二爷,那……纪香株式会社那边?” 龙二沉吟片刻,道:“纪香那边……照常。她是日本商社社长,身份清白,生意合规,越是正常,越安全。但提醒她,近期所有与华人企业的往来,尤其是涉及敏感物资的,手续必须绝对完备,经得起最严格的审查。如果特高科或宪兵队借故上门,一律配合,但只谈商业,其他一概不知。” “是!”阿豹领命。 “还有,”龙二叫住正要离开的阿豹,声音压得更低,“想办法,用最间接、最不起眼的方式,留意一下码头、火车站,有没有异常的……人口流动。特别是生面孔的、看起来不像苦力或者生意人的青壮年。有消息,告诉我一个人就行,不要经第二人手,也不要记录。” 阿豹虽然不知道龙二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是重重点头答应道:“明白,二爷,我会悄悄留意的,绝不让人发现。” 特高科抓了人,尤其是可能叛变的人,通常会严密关押审讯,但也可能秘密转移。龙二这是想从最细微的旁枝末节中,捕捉可能存在的线索,判断军统的损失到底有多大,以及是否有重要人员被转移或叛变。 阿虎在旁边也对龙二说道:“二爷,最近有一个叫曾铭的,好像是个记者,他在打听你的消息。” 龙二听到阿虎的报告,眼神一晃,但瞬间又恢复如常,只是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曾铭?《新青年报》的那个记者?”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回想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对,就是他。”阿虎确认道,“咱们的人注意到,他最近几天在不同场合,看似无意地向几个和我们生意有来往的商人、甚至万花楼的一个小厮打听过您。问的都是些琐事,比如您平常喜欢去哪些地方、爱喝什么茶、和纪香会长感情怎么样之类的,听起来像是记者挖花边新闻,但……频率有点高,问得也有点细。” 龙二心中冷笑。果然,自己两次“无意”间的示警,尤其是最后一次在“蓬莱春”酒楼堪称冒险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曾铭的深度好奇和怀疑。 一个正常的、只知捞钱的汉奸顾问,怎么会接连两次精准地“随口”说出如此要命的情报?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绝非偶然。 曾铭作为地下工作者,其警惕性和探究本能,必然驱使他想要弄清楚龙二的真实意图和身份。 这既是为了判断情报的可信度,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但这种探究,在眼下特高科大肆搜捕、风声鹤唳的时刻,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一旦曾铭的举动被特高科的眼线察觉,顺藤摸瓜,不仅曾铭自己会暴露,很可能也会将火烧到龙二身上。 “不知死活……”龙二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评价曾铭还是评价自己之前的冒险。 他沉吟片刻,对阿虎吩咐道:“不必阻拦,也不必刻意回应。他再打听,就让那些人照实说,我就是个贪财好色、巴结日本人的普通顾问,最近和佐藤他们捞了不少,正志得意满。把我形容得越庸俗、越不堪越好。” 他需要强化自己在曾铭乃至所有人眼中的“人设”,打消曾铭那份危险的好奇心。 有时候,表现得毫无价值,才是最好的保护。 “明白。”阿虎点头,“那……要不要我们也反过来摸摸这个曾记者的底?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绝对不要!”龙二立刻严厉制止,目光冰冷,“他的底,不是我们能摸的,也不是我们该知道的。忘掉这件事,就当从没听过。你们只需要确保我们自己的人,不被任何人摸到底细就行。” “是!二爷!”阿虎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敏感性,不敢再多问。 阿虎阿豹离开后,龙二独自站在窗前,眉头微蹙。 曾铭的举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自己之前的行动,虽然达到了传递情报的目的,但也留下了隐患。 现在局面更加复杂。军统遭受重创,特高科气势正盛,吉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满足于现有的成果,必定会继续深挖,扩大战果。 而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地走好这根钢丝。既要利用好“缉私顾问”和纪香会社的身份掩护,继续潜伏,又要时刻警惕来自各方的试探和危险。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穆连成去东北也有一段时日了,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恐怕不会安分太久。等他重新在东北站稳脚跟,必然会回过头来收拾津塘的“旧账”,尤其是收买特高科的吉田和宪兵队的藤田。 山雨欲来风满楼。 龙二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纷杂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烦扰的时候,而是需要极致冷静和耐心的时候。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没看完的港口货物清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第129章 贪财好色 吉田的胜利,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浑浊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必将深远地影响各方势力。 军统的溃败,短期内或许能让特高科放松警惕,但也可能促使他们更加疯狂地扩大战果,清扫残余。 新的站长“渔夫”李维恭如今如同惊弓之鸟,能否稳住阵脚,重整旗鼓,还是就此一蹶不振,都是未知数。 而对自己而言,环境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微妙。 危险在于,特高科风头正盛,监控和搜查力度必然加大,自己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微妙则在于,军统的暂时沉寂,或许能让某些一直被压抑的力量稍稍抬头,比如日本军官和商人开始走私和贩毒,还有穆连成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引发新的争夺,从而产生可乘之机? 龙二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耐心。就像最有经验的猎人,在风雪来临之时,首先要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保存体力,观察风向,等待风雪过去,或者……在风雪中找到猎物新的足迹。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之前看的港口货物清单,神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和思量都未曾发生。 他现在的角色,是缉私科的龙顾问,一个只关心钱财和享受的庸碌官员。 这个角色,他必须演得滴水不漏。 ... 几天后,特高科的胜利余波仍在荡漾。 津塘的报纸在日伪的控制下,自然是不会报道这等“皇军赫赫武功”,但消息依旧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在某些圈子里流传。宪兵队和特务们的巡逻和盘查肉眼可见地频繁和严厉了许多,街面上的气氛更加肃杀。 龙二的生活依旧规律,上班、下班、偶尔去纪香会社、偶尔应酬。 他甚至在佐藤的怂恿下,又去了两次万花楼,表现得一如既往。 但在这种看似平静的伪装下,龙二的感知力提升到了极致。 他通过阿豹的零星汇报、通过媚仙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通过观察街面特务的动向、甚至通过缉私科内部一些人员无意间的闲聊,默默拼凑着外界的形势。 军统方面,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任何公开或隐秘的活动迹象,似乎真的彻底蛰伏了。 特高科虽然依旧在追查一些线索,但似乎进展不大,那股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也开始转向日常的监控和防备。 值得注意的是,佐藤在一次喝酒时,神秘兮兮地告诉龙二,听说特高科从北平又请来了几个无线电技术专家,似乎要对那侦测车进行升级,还想搞什么“分区停电测向”的新花样,以后抓电台会更厉害。 龙二将这个消息默默记在心里。 另一方面,穆连成走后留下的空白,果然引发了激烈的争夺。 保安司令李鹤翔和青帮头子袁三海,这两位龙二的“酒肉朋友”,表面上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背地里为了穆连成留下的走私线路、码头控制权以及商会的影响力,已经近乎撕破脸皮,小规模的摩擦冲突发生了好几起。 佐藤和龙二掌控的缉私科,反而成了香饽饽,两边都试图拉拢,希望能借助缉私的权力给对方下绊子或者给自己行方便。佐藤乐得左右逢源,趁机捞取了不少好处。 龙二则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超然的姿态,不主动介入,但该拿的好处一分不少,谁也挑不出毛病。他冷眼旁观着这两条地头蛇的争斗,心中自有盘算。 ... 龙二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深深地潜伏,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不起任何波澜。 吉田此刻风头正劲,必然志得意满,但也可能因为胜利而放松警惕,或者将注意力完全转向清理军统的残余势力,以及消化这次的“战果”——比如撬开被捕者的嘴,顺藤摸瓜。 这对龙二来说,既是危险,也可能蕴藏着机会。一个过于忙碌和自信的猎人,或许会忽略脚下伪装完美的陷阱。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的气氛果然异常紧张。 特高科和宪兵队频繁出动,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据说又端掉了军统的几个残余据点,抓了不少人。报纸上开始出现“皇军雷霆出击,重创抗日匪谍组织”之类的吹嘘报道,配着一些模糊的缴获电台和枪支的照片。 佐藤等人则有些悻悻然,因为吉田风头太盛,连带着他们缉私科都被上头要求“配合行动”,查抄走私的“业务”都受到了影响,进项少了不少,少不了私下抱怨吉田“只顾自己立功,不管弟兄们吃饭”。 龙二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同样因为“外快”减少而有些郁闷,但又不敢得罪特高科,只能私下发发牢骚的庸碌官员。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偶尔和佐藤去喝喝酒,抱怨一下生意难做,更多时间则待在日租界的公寓里,陪着纪香,听听音乐,看看闲书,仿佛外面的血雨腥风都与他无关。 纪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将会社的业务处理得更加低调和合规,对吉田那边偶尔传来的问询,回答得也更加谨慎和琐碎。 这天晚上,龙二正在公寓里和纪香下围棋,收音机里播放着软绵绵的日本民歌。 忽然,阿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二爷,有您的电话,是佐藤先生打来的,好像挺急。” 龙二眉头微蹙,佐藤很少这个点往公寓打电话。他对纪香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听筒。 “莫西莫西,佐藤君?” 电话那头传来佐藤兴奋又压低的声音:“龙桑!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猜怎么着?李鹤翔那老狐狸,他手下的一批要紧物资,明天晚上要从三号码头悄悄运走!听说里面全是紧俏的西药和医疗器械!这老小子,想吃独食!被咱们的人撞破了!” 龙二心中一动,语气却带着疑惑和恰到好处的贪婪:“哦?李司令的货?他可是保安司令,动他的货……风险不小吧?” “怕什么!”佐藤语气嚣张,“咱们是正常缉私!他有手续吗?有皇军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吗?没有就是走私!吉田科长最近忙着清理军统残余,没空管这些,正好是咱们发财的好机会!我已经打点好了码头巡逻队,明天晚上就咱们行动,狠狠敲李鹤翔一笔!到时候少不了龙桑你那份!” 龙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李鹤翔在这个时候偷偷转运大批紧俏物资?这很反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急于变现?还是另有所图? 第130章 暗流涌动 龙二握着电话听筒,脑中飞速权衡。 佐藤这通电话,表面是拉他一起发财的好机会,实际上全是得罪人的事。 李鹤翔身为保安司令,手握兵权,在津塘根基深厚,是典型的地头蛇。袁三海也好,龙二也好,内心深处都知道枪杆子在手里的惹不起。 地痞流氓也就是欺负欺负小老百姓,真敢对李鹤翔这种军阀耍无赖,很容易把自己耍没。 李鹤翔偷偷转运物资,如果是西药和医疗器械,在战时是比黄金还珍贵的硬通货,更是多方势力觊觎的焦点。 动他的货,无异于虎口拔牙。 佐藤仗着有日本人撑腰和缉私的权力,无所顾忌,但龙二必须冷静。 这会不会是李鹤翔故意放出的诱饵?目的是引出谁在暗中和他作对?甚至是借日本人的手清理竞争对手? 或者,这批货背后牵扯到更复杂的背景,比如某些日本军官的私下利益?吉田知道吗?他是默许,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龙桑?怎么不说话?吓到了?”佐藤在电话那头催促,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放心!出了事有我顶着!藤田长官那边我也打点过了,只要咱们手续‘合规’,证据确凿,李鹤翔吃了亏也不敢明着怎么样!到时候油水咱们截留三成……不,留四成!怎么样?” 龙二知道,自己没资格拒绝,一直不答应,反而会引起佐藤的不高兴,不符合自己“贪财”的人设。而且,这确实也是一个近距离观察李鹤翔、乃至搅浑水的机会。 他心念电转,脸上却立刻堆起贪婪又略带担忧的语气:“佐藤君哪里话!我是顾问,本来就应该听从您的命令。有这种发财机会我不会错过!只是李司令毕竟不是一般人,咱们得做得漂亮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时间、地点、货船信息都准确吗?千万别是假消息,到时候扑个空还得罪人。” “绝对准确!”佐藤拍着胸脯保证,“是我安插在李鹤翔运输队里的眼线亲口报告的,错不了!明晚子时,三号码头东侧,那艘‘津运七号’驳船!到时候咱们提前埋伏,人赃并获!” “好!”龙二仿佛下定了决心,“那就干他一票!我明天准时到缉私科跟你汇合!细节咱们再敲定一下,务必万无一失!” “吆西!就知道龙桑是爽快人!明天见!”佐藤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龙二放下电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纪香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关切地问道:“龙二君,怎么了?佐藤先生又有什么麻烦事吗?”她隐约听到了“李鹤翔”、“货”、“码头”等字眼。 龙二接过茶杯,没有隐瞒,简要将事情说了一下,然后沉声道:“这事透着古怪。李鹤翔不该如此不小心,更不该在这个敏感时候撞到佐藤枪口上。我担心是个陷阱。” 纪香闻言也紧张起来:“那……太危险了!能不能想办法推掉?” “推不掉,反而会让佐藤的不高兴。”龙二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既然躲不开,那就去看看。正好,我也想知道李鹤翔和袁三海斗得怎么样了,这批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吟片刻,对纪香吩咐道:“你明天照常去会社,但找个借口,让账房准备一笔活动经费,要现金,我可能用得着。另外,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晚上之后我失去联系超过12小时,你就立刻去找藤田少佐,就说我协助特高科和缉私科执行公务时失踪了,请他务必干预。” 纪香脸色一白,用力点头:“嗨!我明白了!您一定要万分小心!” 龙二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检查了一下里面那把勃朗宁手枪的弹匣,又额外带了两个弹匣和几枚手雷,放入自己的随身空间。 ... 第二天,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兴奋地搓着手,和龙二最后核对行动计划。 “我都安排好了!”佐藤指着码头地图,“咱们的人提前两小时隐蔽在周围的仓库里。等他们的货刚装船,还没离岸,咱们就冲上去,以‘接到线报,怀疑夹带违禁品’为由登船检查!到时候,人赃并获,由不得李鹤翔不认栽!嘿嘿,起码得让他吐出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不知道意思是十根大黄鱼还是一百根。 龙二点点头,补充道:“佐藤君计划周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也通知一下码头巡逻的宪兵队?毕竟李鹤翔司令的人可有枪,万一冲突起来,有皇军在场,更能镇住场面,也显得咱们程序合规。” 他这话看似为安全着想,实则也是留个后手。有宪兵队在,李鹤翔的人真要是狗急跳墙,也能多点顾忌。同时,更多的眼睛在场,也能避免佐藤私下玩什么黑吃黑太过火的把戏,把自己彻底拖下水。 佐藤想了想,觉得有理:“还是龙桑考虑周到!我这就给宪兵队值班室打电话,让他们派一个小队到时候在附近‘例行巡逻’,听到动静就过来!” 计划敲定,只等夜晚来临。 ... 子夜时分,塘沽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吹动着码头上的缆绳和帆布,发出呜呜的声响。 三号码头东侧区域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投下惨淡的光晕,将那艘“津运七号”驳船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一些工人模样的人正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从几辆卡车上搬运到驳船上。动作迅速,却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几个穿着便装但腰间鼓囊囊的汉子在四周警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不远处,一座废弃的仓库二楼,龙二和佐藤透过窗户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身后,是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缉私队员,屏息以待。 “看到了吧?鬼鬼祟祟,肯定没好事!”佐藤压低声音,兴奋地对着龙二耳语。 龙二没有作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打量着那些木箱。箱子很普通,但搬运工人显得十分吃力,说明里面的东西密度很大,或者有特殊包装。从形状和重量看,确实像是医疗器械或精密仪器。但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货物眼看就要装载完毕。 佐藤看了看手表,对着身后一挥手:“行动!” 霎时间,几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柱猛地划破黑暗,直射向驳船和那些搬运工人! “缉私科!例行检查!都不准动!”佐藤一马当先,带着缉私队员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迅速控制了现场,枪口指向那些惊慌失措的工人和警卫。 “你们干什么?!这是李司令的货!有手续的!”一个看似头目的警卫壮着胆子喊道,但声音有些发虚。 “手续?拿出来看看!”佐藤上前一步,用手电照着对方的脸,冷笑这继续说道:“我们接到线报,这批货里夹带了皇军明令禁止的违禁品!所有人抱头蹲下!我们要开箱检查!” 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鹤翔的人面面相觑,手都按在了枪套上,但看着周围数量更多、同样持枪的缉私队员,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日本宪兵皮靴声,没敢轻举妄动。 第131章 栽赃陷害 龙二跟在佐藤身后,目光冷静地扫视着现场和那些木箱。他的心念微微一动,集中精神,试图感知那些木箱内部。 一种极其微弱、但绝非药品或医疗器械的能量反应,从几个特定的箱子里传来!那感觉……更像是……电子元件?或者……某种电池? 龙二的心猛地一沉!不对!这绝不是普通的西药和医疗器械! 就在此时,宪兵队的一个曹长带着一小队日本兵也赶到了现场,叽里咕噜地询问情况。佐藤立刻上前,用日语解释了一番,强调是“正常缉私行动,怀疑夹带违禁品”。 宪兵曹长看了看现场,点了点头,示意士兵们散开警戒,支持佐藤的行动。 “开箱!”佐藤有了宪兵撑腰,底气更足,大声命令手下。 缉私队员上前,用撬棍开始撬开那些木箱。 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是整齐码放的西药瓶盒和崭新的外科手术器械。佐藤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而,当撬开靠里面的几个箱子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药品器械!而是一部部军绿色的、带着天线的……电台!以及配套的蓄电池、备用零件!甚至还有几箱未曾开封的日制手枪和弹药! “八嘎!”宪兵曹长脸色大变,猛地拔出军刀,厉声喝问,“这是什么?!谁的货物?!” 佐藤也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军用电台和武器,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对啊!线报说是西药……怎么是……是电台和枪?!” 龙二眼中寒光一闪!果然中计了!这根本不是李鹤翔走私的西药,而是有人栽赃陷害!栽赃的物品竟然是军用电台和武器,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从经济走私变成了资敌通匪,是杀头的重罪! 是谁?如此狠毒? 要不是及时通知了巡逻的宪兵队,龙二和佐藤都能被灭口! 谁要除掉李鹤翔?甚至可能把龙二自己也拖下水? 是袁三海?他想彻底搞垮李鹤翔?还是有第三方势力,比如……特高科吉田?他想一石二鸟,既除掉不听话的李鹤翔,也顺便收拾掉总是捞过界、不听招呼的佐藤? 看了看电台和武器,龙二知道袁三海没这个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龙二大脑飞速运转。 主谋是谁,可以以后查,现在必须马上撇清关系,并把水搅浑! 他猛地上前一步,指着那些电台和武器,对着宪兵曹长和佐藤,用极其震惊和愤怒的语气大声道:“佐藤君!曹长阁下!这根本不是线报说的西药!这是军用电台和武器!是陷害!有人想陷害李司令,还想把我们缉私科和皇军都拖下水!我们必须立刻封锁现场,彻查真相!这一定是抗日分子的阴谋!” 他这番话,瞬间点醒了吓懵的佐藤,也引起了宪兵曹长的极度重视。 是啊,如果是李鹤翔走私,怎么会走私明显是军品且目标巨大的电台和武器?这太不合常理了!更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查获”! “八嘎牙路!”宪兵曹长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怒吼道,“所有人不许动!控制所有人员!立刻上报特高科和宪兵队司令部!”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李鹤翔的人喊冤,缉私队员不知所措,日本宪兵如临大敌。 龙二冷眼旁观,心知肚明,特高科吉田,很快就会到来。而这盆脏水,最终会泼向谁,还未可知。 但他已经成功地将“陷害”和“阴谋”的种子种了下去。 ... 果然,不到半小时,吉田就亲自带着大批特高科特务赶到了码头。 看着那些打开的箱子和里面的电台武器,吉田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仔细检查了那些物品,尤其是电台的编号和武器的来源。 然后,他下令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李鹤翔的手下、缉私队员、甚至佐藤和龙二,全部带回特高科分开审讯! 特高科刑讯室里,气氛凝重。 龙二被单独带进一间审讯室,但并未被用刑,只是例行询问。他将今晚的行动经过,包括佐藤如何得到线报、如何计划、自己如何建议通知宪兵等,原原本本、滴水不漏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己对“线报真实性”的怀疑以及发现电台武器后的“震惊”和“立刻意识到是陷害”。 他的证词逻辑清晰,态度配合,完全符合一个“被动参与、只想捞钱却撞破阴谋”的官员形象。 而在另一边,对李鹤翔手下的审讯却遇到了麻烦。那些人一口咬定只是奉命运输“普通药品”,根本不知道里面怎么变成了电台武器,直呼冤枉。 对佐藤的审讯则更让吉田头疼。佐藤早已吓破了胆,把自己如何得到线报、如何想敲诈李鹤翔的事情抖了个干干净净,反复强调自己绝对不知道里面是电台,肯定是被人坑了。 吉田看着几份口供,眉头紧锁。 他根本不相信李鹤翔会愚蠢到用这种方式走私军火电台。这太明显了。 那么,是谁布的局? 袁三海?他有动机但没这个能力啊! 有能力搞到这么多日军制式的电台和武器来栽赃的人肯定是自己人! 或者是……军统残余势力的报复?想挑起李鹤翔和日本人内斗? 又或者……是内部其他势力? 吉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批电台和武器上。经过技术部门初步勘察,这些电台虽然是日制,但序列号属于之前一批报损的设备。武器也是旧枪翻新。 谁能接触到报损的设备?谁能悄无声息地弄出这些东西? 一个怀疑对象隐隐浮现在吉田心中。但他没有证据。 第132章 老奸巨猾 数小时后,龙二和佐藤等人被暂时释放,但被严令不得离开津塘,随时接受传唤。李鹤翔的手下则被继续关押。 李鹤翔本人闻讯后暴跳如雷,亲自跑到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喊冤。 而且李鹤翔正在劝降吴佩孚,土肥原跟他联系的紧密,李鹤翔就通过土肥原给津塘特高科和宪兵队施加压力。 最终,在藤田甚至更高层日本军官的干预下,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定性为“不明势力试图陷害皇军合作官员、破坏津塘稳定”,命令特高科和宪兵队彻查,但暂时不追究李鹤翔的责任。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但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李鹤翔和袁三海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都认为是对方陷害自己。 佐藤经过这次惊吓,也变得收敛了许多。 而吉田,则更加确信津塘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巧妙地利用各种矛盾兴风作浪。 ... 龙二回到日租界公寓时,天已蒙蒙亮。 纪香一夜未眠,看到他平安归来,才长长松了口气。 “没事了。”龙二疲惫地摆摆手,“一场闹剧,有人想坐收渔利罢了。” 他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冷静的双眼。 码头惊魂,虽然风险巨大,但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确认了吉田目前的主要注意力仍然在内部清查和军统残余上,暂时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而且,通过这次事件,他也进一步挑动了李鹤翔、袁三海乃至日本宪兵和特高科之间的微妙矛盾。 这潭水,越浑,对他这条深潜的鱼,或许就越安全。 只是,那个布下如此狠毒陷阱的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龙二觉得,津塘的夜幕下,似乎又多了一个隐藏的玩家。 他需要更加小心了。 码头的风波虽然被强行压下,但余波远未平息。 李鹤翔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险些被扣上“通匪”的杀头罪名,岂肯善罢甘休? 他虽然不敢明着对抗日本人,但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在了老对头袁三海身上。在他看来,有能力、有动机如此陷害他的,除了袁三海,不会有第二人! 保安司令部的士兵和袁三海的青帮弟子,在短短几天内,爆发了多次激烈的冲突。 从码头的货仓争夺,到烟馆妓院的保护费纠纷,甚至当街开枪火并,死伤了好几条人命。 袁三海损失很大,毕竟青帮怎么说也是一群流氓而已。李鹤翔的军队再差,那也是军人,军人打流氓,毫无悬念。 津塘市面一时间乌烟瘴气,人心惶惶,连日本宪兵队都不得不出面弹压,各打五十大板,强行命令双方“保持克制”。 佐藤经过那次惊吓,着实老实了不少,连着几天都没敢再去捞偏门,甚至对龙二都客气了许多,隐隐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佐藤甚至私下里对龙二抱怨:“八嘎!肯定是袁三海那混蛋搞的鬼!他想一口吞了李鹤翔,连我都差点受到连累!以后他的货,别想从老子这里轻松过去!” 龙二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头,一起谴责袁三海的“阴险毒辣”,内心却冷笑不已。 袁三海或许有动机,但布下如此精巧、能弄到日军报损军用电台的局,恐怕不是他一个青帮头子能轻易办到的。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特高科那边,吉田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那些电台和武器的来源虽然可疑,但线索追查到某个后勤部门的佐级军官那里就断了,对方一口咬定是正常报损销毁,记录“齐全”,死无对证。 吉田明知其中有鬼,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无法动一个帝国军官。这让他更加烦躁和怀疑内部出了问题,加强了对各部门的监视和清洗,搞得特高科内部也人人自危。 ...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龙二接到了纪香小心翼翼递来的一个消息:穆连成要从东北回来了。 龙二得到这个消息,霎时间就全明白了,所有的幕后黑手都是穆连成! 只有他有这个能力,甚至他这样做有日本人给他站台,毕竟日式的军用电台和日式编制的武器。 除了穆连成通过伪满洲的日军后台,其他津塘的人还真做不到! 消息是通过穆连成留在津塘的管家,以极其隐秘的方式传递给纪香株式会社的,表面上是询问一批药品订单的发货时间,实则暗语传达了穆连成不日将秘密返津的消息。 “穆连成要回来了?”龙二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这么快?他在东北傍上了关东军的高枝,不应该风生水起吗?怎么突然要回津塘这个是非之地?” 纪香低声道:“管家语焉不详,只说穆先生对津塘的生意放心不下,特别是最近李司令和袁三爷闹得厉害,怕影响了他的根基。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龙二沉吟片刻,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他在津塘刚刚差点被军统打死,靠着背后的关系才侥幸脱身,跑去东北避风头。如今军统元气大伤,特高科注意力转移,李鹤翔和袁三海狗咬狗……他选择这个时候回来,恐怕不只是看看生意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看报纸消息,他在东北的‘考察’很顺利啊,这时候回来,是有了关东军做为依仗,这么风风光光的回津塘!肯定就是有他必须回来亲自处理的事情,或者是关东军那边给了他新的任务?” 龙二对着纪香说道:“有时间,把这些猜测告诉吉田科长,穆连成回津塘,或许自身带着关东军那边的任务。” 纪香点头答应。 龙二仔细想了想,穆连成的回归,必将使本就复杂的津塘局势再添变数。 这个老奸巨猾的汉奸,能量不容小觑,而且他对自己和纪香,恐怕早已恨之入骨。 “告诉穆家的管家,订单会按时准备好。”龙二对纪香吩咐道,“其他的,一概不知,一概不问。我们静观其变。” “嗨。”纪香点头应下。 第133章 高调返回 第二天,穆连成高调返回津塘的消息果然见报了。 报纸上刊登了他意气风发的照片,宣称他在满洲国的“实业考察”取得了圆满成功,与关东军达成了多项“合作意向”,即将大力拓展津塘与东北的“贸易往来”。他甚至还假惺惺地呼吁“津塘各界团结一致,共襄大东亚共荣盛举”。 同一天下午,龙二就接到了穆连成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穆连成,声音热情得近乎虚伪:“龙顾问!别来无恙啊!穆某刚从东北回来,带回一些那边的特产,想着龙顾问和纪香会长一直是穆某的好朋友,特意备了一份薄礼,今晚在寒舍设下便宴,还请龙顾问和纪香会长务必赏光啊!” 龙二拿着电话,脸上挂着同样虚伪的笑容:“穆会长太客气了!您远道归来,本该我们为您接风洗尘才对。怎好意思让您破费?” “哎~龙顾问这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穆连成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七点,穆某扫榻以待!对了,吉田科长今晚也会过来,大家一起聚聚,热闹热闹!” 吉田也去? 龙二心中冷笑,果然是一场鸿门宴。穆连成这是仗着关东军的势,拉着吉田来敲打自己,甚至可能是摊牌了。 拒绝是不可能的,那只会显得心虚,立刻成为重点打击目标。 “既然穆会长和吉田科长如此盛情,龙某就却之不恭了!今晚一定准时到场!”龙二爽快答应。 挂了电话,龙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纪香担忧地看着他:“龙二君,这明显是宴无好宴。他们会不会……” “怕什么?”龙二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是豺狼,也总要吃人。躲是躲不过去的。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他吩咐纪香:“准备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去。打扮得漂亮点,就像去参加一场真正的社交宴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镇定,一切有我。” ... 当晚七点,龙二和盛装打扮的纪香准时出现在穆连成奢华的公馆门前。 公馆内外警卫森严,不仅有无常,还有不少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特高科特务。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穆连成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亲热地拉着龙二的手:“龙顾问!纪香会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吉田果然也在,他穿着和服,坐在主位上,端着酒杯,看到龙二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让龙二有些意外的是,李鹤翔和袁三海居然也被请来了!两人分坐两边,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也是被迫前来,彼此之间毫无交流,气氛尴尬而微妙。 龙二心中顿时明了。穆连成这是要把津塘所有有头有脸的角色都聚在一起,当着吉田的面,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确立他穆连成的新权威! 寒暄落座之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穆连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笑,但话里的内容却开始变得绵里藏针: “诸位,穆某离开津塘这段时间,听说发生了不少事情啊。李司令和袁三爷之间好像有些误会?还惊动了皇军?这可不好啊!如今正是需要我等精诚团结,为皇军效力,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时候,岂能因私废公,内耗不断呢?” 李鹤翔和袁三海脸色更加难看,但碍于吉田在场,都不敢发作。 穆连成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龙二和纪香身上,笑容更加“和煦”: “还有龙顾问和纪香会长。纪香会社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了,真是令人佩服。不过呢,我听说最近市面上有些紧俏药品,流通得似乎不太规矩啊?价格也波动得厉害。这可不利于稳定啊。龙顾问在缉私科,是不是……也该多费心管一管?毕竟,有些生意,还是要有规矩才好,不能什么人都插手,乱了秩序,对吧?” 图穷匕见! 穆连成这是直接向龙二和纪香的药品生意发难了!他想要夺回这块肥肉,或者至少分一杯羹!甚至还暗指龙二缉私不力,纵容甚至参与了“不规范”的交易。 吉田放下酒杯,目光也淡淡地扫向龙二,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李鹤翔和袁三海也暂时放下了彼此的矛盾,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看向龙二。他们都乐见于穆连成去找龙二的麻烦。 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龙二身上。 纪香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有些紧张地看了龙二一眼。 龙二脸上却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才抬眼看向穆连成,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谦逊: “穆会长说得极是!维护市场秩序,确实是龙某的职责所在。至于药品流通的问题嘛……”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吉田,然后才继续说道:“其实,纪香会社的所有药品进出,都有完备的手续,并且每一笔都及时向特高科和宪兵队报备过,得到了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的认可。毕竟,有些特殊药品的流向和用途,涉及皇军的军事机密,我也不好多问,只管按照皇军的指令配合执行而已。莫非……穆会长觉得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的批示,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吗?” 龙二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吉田,还把“军事机密”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意思很明白:纪香会社的生意是日本人默许甚至指挥的,你穆连成质疑我,就是在质疑特高科和宪兵队!就是在打探皇军的军事机密! 穆连成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龙二如此狡猾,直接把吉田和藤田搬了出来!他赶紧看向吉田。 吉田的脸色也是微微一沉。龙二这话把他架在了火上。他当然知道纪香会社的药品生意有些猫腻,但也确实有一部分是为日军服务的,而且龙二和藤田关系不错。他此刻如果否认,就是打藤田的脸,也会让为他服务的其他华人寒心。如果承认,就等于默认了龙二的行为,被龙二当枪使了。 吉田冷哼一声,打了个哈哈:“商业上的事情,合乎法规即可。今天是给穆会长接风,就不谈这些公务了。”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但也没有反驳龙二,算是暂时维持了表面的平衡。 穆连成吃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能顺势下台,强笑着招呼大家喝酒。 宴会的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起来,但底下的暗流更加汹涌。 龙二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穆连成和吉田绝不会就此罢休。 第134章 祸水东引 龙二从容地拿起酒杯,对着穆连成和吉田示意了一下,浅酌一口,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交锋从未发生。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席间,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穆连成这么盛气凌人,直接针对自己,那就要祸水东引! 李鹤翔自顾自地喝着闷酒,显然对穆连成的“调解”和刚才针对龙二的发难都极为不满,觉得失了面子。袁三海则眼神闪烁,时不时瞥一眼穆连成,又瞥一眼李鹤翔,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侍应生端上来一道精美的清蒸鱼。 龙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筷子虚点了一下那鱼,对着穆连成笑道:“穆会长,您这府上的厨师手艺真是没得说。让我想起前几年冬天,也是在您这儿吃饭,有一道鱼做得也是极其鲜美。那天好像李司令和袁三爷也在吧?当时二位还为塘沽码头泊位的事儿争了几句,最后还是穆会长您做东,一杯酒下去,二位也就一笑泯恩仇了。呵呵,那时候多热闹。” 他这话说得仿佛只是怀念往昔,语气轻松自然。 李鹤翔和袁三海闻言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对方,那年冬天确实有这回事,但那次争执规模很小,几乎没人记得。经龙二这么一提,两人倒是都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是穆连成出面“劝和”的。当时曹峰还活着呢,龙二是跟着曹峰来的。 龙二不等众人反应,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临近的李鹤翔和袁三海听到:“唉,这人哪,有时候争来争去,说不定争的是别人早就下好的饵,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伤了和气,便宜了坐收渔利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专注地挑着鱼刺,仿佛纯粹是无心感慨。 但“下了饵”、“坐收渔利”这几个字,却像针一样,瞬间刺入了李鹤翔和袁三海的心里!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了酒杯,脸色微变。 他们都是老江湖,龙二这话里的暗示实在太明显了! 结合刚才穆连成一回来就急着“调解”,以及之前那批诡异出现的、差点让李鹤翔万劫不复的军火电台…… 李鹤翔猛地看向穆连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是啊,那次码头泊位争执,最后得益的是谁?好像是穆连成趁机低价拿到了一個更好的仓库! 这次军火事件,自己和袁三海斗得你死我活,谁最高兴?不就是这个刚刚从东北回来的穆连成吗?!他一来就摆出和事佬的姿态,分明是想趁机重新掌控局面! 李鹤翔也是心头一震。他之前也怀疑过袁三海陷害自己,但仔细想想,袁三海虽然做事黑,但他没这个本事啊。不是李鹤翔看不起袁三海,要是他能搞到军用电台和日式正编制的日式武器,那他就不用当流氓头子了。 反倒是穆连成,笑面虎一个,最擅长背后捅刀子!上次劳工线被军统端了,他就怀疑过是不是穆连成得罪了人,只是苦无证据。现在看来,极有可能! 穆连成看到李鹤翔和袁三海眼神的变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龙二这话太毒了!轻描淡写就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连忙笑着打岔:“龙顾问真是好记性,陈年旧事还记得这么清楚。来来来,尝尝这新来的绍兴花雕,据说有二十年陈了……” 然而,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生根发芽。 李鹤翔忽然冷笑一声,对着穆连成说道:“穆会长真是热心肠,人刚从东北回来,就忙着操心我们这些人的鸡毛蒜皮。就是不知道穆会长在关外发财之余,有没有听说最近津塘市面上有些来路不明的硬货?比如……一些本该报废处理的老式军用电台?” 袁三海也阴阳怪气地接话:“是啊,穆会长门路广,连皇军报损的军品都能弄到,还能精准地‘送’到别人货里,这本事,我袁三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矛头直指穆连成。 穆连成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勉强维持着笑容:“二位……二位这话是什么意思?穆某怎么听不明白?什么电台军火?吉田科长还在呢,可不能乱开玩笑……” 吉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那批电台的事情,内部调查受阻让他本就恼火,现在看到李鹤翔和袁三海突然将矛头一致对准穆连成,他冰冷的眼神立刻也扫向了穆连成,带着审视和怀疑。 宴会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龙二则像是没事人一样,低头品尝着那杯二十年陈的花雕,仿佛眼前的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轻轻拨动一下猜疑的琴弦,让原本互相撕咬的恶犬,暂时停下,去怀疑那只一直在旁边投喂、看似无害的豢养者。 穆连成感受到吉田怀疑的目光和李、袁二人毫不掩饰的敌意,知道今晚这“立威宴”彻底搞砸了,反而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心中对龙二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却又无法发作。 最终,这场鸿门宴在不欢而散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李鹤翔和袁三海率先拂袖而去,临走前都没给穆连成好脸色。 吉田也冷冷地看了穆连成一眼,说了句“穆会长,好自为之”,便带着人离开了。 穆连成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一脸“无辜”和“惋惜”的龙二带着纪香告辞离开,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捏碎。 ... 回去的车上,纪香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龙二君,你那样说,太冒险了。” 龙二淡淡一笑:“有时候,真话往往藏在玩笑里。他们自己心里有鬼,自然一点就透。穆连成想借着关东军的势回来重整山河,拿我们开刀立威,没那么容易。经此一事,李鹤翔和袁三海就算不会立刻和好,至少也会对穆连成多留几个心眼,互相牵制,我们的压力反而会小一些。” 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目光深邃。 津塘这盘棋,越来越乱了。但乱中,才可能找到新的生机。 接下来,就要看穆连成如何接招,以及那只隐藏在更深处、能弄到日军军械的黑手,究竟还会有什么动作了。 第135章 飘摇的樱花 津塘的春天,偶尔有细雨,但总是在吹西北风。 法租界的街道两旁,梧桐树开始发新芽。阳光洒下斑驳的光点,驱散了阴郁的压抑。 龙二很难有半日清闲,或者说,穆连成来了津塘以后,龙二刻意的让自己什么也不做。 搞不懂穆连成有什么目的,他就不能有任何破绽,就不会去做什么的。 龙二亲自开车,载着纪香离开了日租界,驶入法租界相对宁静的区域。车窗摇下,微凉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风灌入车内,吹动了纪香额前的发丝。 纪香穿着素雅的藕荷色和服便装,外罩一件米白色的开司米披肩,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看着窗外掠过的异国街景,看着偶尔走过的穿着春装的欧洲侨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和向往。她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不带任何目的地出来走走了。 “今天天气很好。”龙二目视前方,平稳地驾驶着车辆,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听说公议大楼后面的花园,有几株樱花开得正好,想去看看吗?” 纪香惊喜地转过头,笑着问道:“真的吗?津塘也有樱花?想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少女般的雀跃,暂时抛开了商社社长和潜伏者的沉重外衣。 “嗯,去年刚移栽的,是从大连那边运过来的品种,据说能适应北方的气候。”龙二方向盘一打,拐向了一条更幽静的道路。 车子在离公议大楼不远的一条林荫道旁停下。 龙二率先下车,很绅士地为纪香拉开车门。两人并肩沿着铺着碎石的小径,走向那片不大的花园。 这里确实是法租界里一处难得的清幽之地。绿草如茵,几棵高大的洋槐树投下片片荫凉,角落处,果然有几株樱树,枝头缀满了淡粉色的花朵,虽然不似日本本土那般繁盛如云霞,也在这异国的春天里绽放。 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如同下着一场轻柔的雪。 “真美啊……”纪香忍不住轻声赞叹,快走了几步,来到樱树下,仰起脸,闭上眼睛,感受着花瓣拂过脸颊的细微触感,呼吸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阳光透过花枝,在她细腻的脸庞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这一刻,她仿佛只是一个单纯赏花的普通女子。 龙二站在几步之外,没有打扰她。他靠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 花园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带着孩子的西洋主妇,一个坐在长椅上看报纸的老人,远处还有一个写生的画家。 他的视线在那画家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画架支得很稳,调色盘上的颜色却有些杂乱,握笔的姿势也略显僵硬,不像长期作画之人。而且,那人的目光似乎并不专注于画板,反而借着取景的角度,不易察觉地扫过他和纪香。 龙二的心微微一提,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是特高科的暗哨?还是其他势力的人?穆连成?或者只是自己多心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警惕的反应,反而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目光重新投向沉醉在花雨中的纪香,眼神变得温和,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纪香睁开眼,回过头,正好对上龙二的目光。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很好看。”龙二摇摇头,语气自然,“花好看,人也好看。” 这句直白的赞美让纪香的脸更红了些,她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 龙二的话,这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却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内容与阴谋、生意、时局毫无关系。 龙二说起小时候在南方见过的桃花,纪香则回忆起京都岚山漫山遍野的樱花,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乡愁。 “等以后……战争结束了,也许我们可以去京都看看。”龙二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说。 龙二心里感叹,日子还有6年呢,慢慢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纪香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战争结束?那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们又会在哪里? 现在的纪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底层的日本女护士,她身份不断的提高,见识了上层的残忍、腐败和狡诈。 这样的团队,洗脑出来的效忠,并不会长久。 不管怎么样,和龙二在一起的时间这么长,纪香知道龙二再怎么贪财,但他是不喜欢那些烧杀抢掠的日本人的。 龙二嘴里的战争结束.....,自己会在哪里呢? 但纪香想着认识龙二以来,自己生活的变化,只是微微笑了笑,低声道:“嗯,希望我们会越来越好。” 但纪香知道,这个承诺太过渺茫,就像这风中飘摇的樱花,不知最终会落向何方。但此刻,她愿意相信这片刻的温暖。 龙二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与随之而来的黯淡,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些事,点到了即可,说得太多,反而成了负担。 龙二笑着道:“我提醒过你,钱要存在花旗银行,尽量兑换成美元。你换了吗?” 纪香这才笑着说道:“我听你的了!现在我的钱很保值!” 民国二十七年,全面抗战第二年,6月份开始的武汉会战,让日本的财政外汇几乎耗光,‘闪电战’宣告破产。 日元开始大幅贬值,现在是日元兑换成美元最好的时间。 “以后生意上尽量收黄金和美元。” “嘿,会按照你说的做。” 纪香笑得很甜,龙二未来的计划里有自己。 纪香依偎着龙二更紧了...... 那个写生的画家不知何时已经收摊离开了。龙二的警惕并未放松,但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他们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阳光移动,花开花落。 “回去吧。”良久,龙二站起身,向纪香伸出手。 纪香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力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方才那片刻的宁静与美好,如同一个易碎的泡泡,悬浮在沉重的现实之上,谁都不忍心轻易戳破。 车子驶近日租界,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变得凝滞起来。 街面上巡逻的宪兵身影增多,盘查的岗哨也更加严密。 纪香轻轻叹了口气,那丝短暂的轻松如同潮水般褪去,她又变回了那个需要时刻谨慎、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纪香株式会社社长。 龙二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他的手温暖而稳定。 “放轻松。”他只说了三个字。 纪香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稍安。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第136章 我们是流氓和军阀呀! 穆连成的高调回归,打破了津塘现有的秩序。 其中最直接感受到压力的,便是缉私科的佐藤。 穆连成携关东军之威重返津塘商会,第一件事便是以“整顿秩序、清除积弊”为名,大力整顿被他离开期间李鹤翔、袁三海乃至佐藤本人蚕食的生意线和利益网络。 穆凭借更硬的后台和更狡猾的手段,迅速收回了不少渠道的控制权,许多原本需要“打点”缉私科的货物,现在直接拿到了更高层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让佐藤的“外快”收入大幅缩水。 缉私科办公室里,佐藤烦躁地摔着文件,对着龙二抱怨道:“穆连成这个老狐狸!八嘎!一回来就断老子的财路!什么狗屁‘特别通行证’!以前怎么没见这么多?分明就是故意卡我们!还有李鹤翔和袁三海那两个废物,抢地盘的时候凶得很,现在被穆连成压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害得老子也跟着倒霉!” 龙二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着佐藤的抱怨,心中冷笑。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附和道:“佐藤君说的是啊。穆会长这一回来,手笔确实大不一样了。有关东军撑腰,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点蝇头小利。只是苦了弟兄们,辛辛苦苦做事,收入反而少了。” 龙二话锋一转,引导着说道:“说起来,李司令和袁三爷最近似乎也安静得很。听说穆会长回来后,找他们‘谈’了几次话,怕是也割让了不少好处出去,才换来表面的太平吧?毕竟,穆会长现在今非昔比了。”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佐藤的痛处和不甘。他猛地一拍桌子激动着说道:“凭什么?!他穆连成不过是个商人!以前靠着我们皇军赏饭吃,现在抱上关东军的大腿,就想回来吃独食?李鹤翔和袁三海也是没胆的货色!就这么认栽了?!” 龙二看着佐藤上钩,继续添柴加火,压低声音道:“佐藤君,息怒。依我看,李司令和袁三爷未必是真认栽,只是暂时被穆会长的势头压住了,敢怒不敢言而已。毕竟,关东军的名头,确实吓人。但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佐藤的胃口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穆会长根基再硬,他在津塘的生意,终究要靠码头、靠运输、靠市面上的人脉。这些,哪一样能完全绕开李司令的兵、袁三爷的人、还有咱们缉私科的眼线呢?” 佐藤眼睛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问道:“龙桑,你的意思是?” 龙二的声音更低,带着蛊惑的意味说:“穆会长想吃独食,那就是断了大家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果……如果有人能牵个头,让李司令、袁三爷意识到,单打独斗只会被穆连成各个击破,唯有联合起来,才能让他有所顾忌,不得不吐出些利益来……我想,李司令和袁三爷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到时候,佐藤君您作为关键的牵线人和皇军的代表,还怕没有好处吗?” 佐藤听得心花怒放,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金条和美钞重新飞回自己的口袋。对啊!联合地头蛇对付过江龙!自己怎么没想到!只要能把李鹤翔和袁三海拧成一股绳,再加上自己缉私科的权力,就算穆连成有关东军背景,在津塘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得乖乖低头! “吆西!龙桑,你说得太对了!”佐藤兴奋地搓着手,“就这么办!我这就想办法约李鹤翔和袁三海谈谈!不,不能太明显……得找个由头……” 龙二微微一笑,提醒道:“佐藤君,听说穆会长最近有一批从东北来的贵重药材和皮货,手续……好像有点模糊地带?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请’李司令和袁三爷一起来‘鉴赏鉴赏’,顺便聊聊津塘如今的‘生意经’?” 佐藤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妙!妙啊!龙桑,你真是我的智多星!我这就去安排!” ... 数日后,佐藤以“缉私科查获一批手续存疑的东北贵重货物,请相关方协助甄别”为由,在一家僻静的茶楼雅间,摆下了一场“鸿门宴”。 李鹤翔和袁三海虽然彼此嫌隙甚深,但都被穆连成压得喘不过气,损失惨重,又接到佐藤打着“皇军公务”旗号的邀请,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两人见面,自然是互看不顺眼,气氛尴尬。 佐藤按照龙二事先的指点,没有一上来就提联合,而是先大吐苦水,痛陈穆连成回来如何霸道,如何断了大家的财路,如何不把津塘原有的规矩放在眼里,连皇军的面子都不给。 “……两位想想,以前咱们虽然也有磕磕碰碰,但好歹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肉一起吃。现在呢?他穆连成倒好,想一口吞个胖子!关东军再大,还能把手直接伸到津塘的每一艘船、每一个仓库不成?咱们在津塘经营这么多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碗都砸了?” 佐藤的话,句句说到了李鹤翔和袁三海的痛处。两人想起最近被穆连成强行夺走的生意和地盘,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李鹤翔冷哼一声:“佐藤君,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穆连成现在抱上了武藤的大腿,气焰正盛,连宪兵队和特高科都要让他三分,我们又能如何?” 袁三海也阴恻恻地道:“李司令说的是。人家现在是攀上高枝儿的凤凰了,咱们这些地上的泥鳅,还能翻起什么浪?” 龙二坐在一旁,知道该他出场敲边鼓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李司令,袁三爷,此言差矣。穆会长背景虽硬,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津塘的码头、货仓、街面,终究还要靠各位维持。他穆连成的货物要进出,能完全绕开二位的管辖吗?他的生意要运转,能离得开津塘的人脉和势力吗?” 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神色,继续道:“说到底,穆会长是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来拼命的。如果他发现,吃独食的成本太高,高到会影响他的生意甚至安全,您说,他会不会重新考虑一下,该如何‘有钱大家赚’呢?” 对呀!我们是流氓和军阀呀! 帮你穆连成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但是让他倒霉那就太简单了! 第137章 下黑手、使绊子 龙二的话,如同投入干柴堆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李鹤翔和袁三海心中的贪婪。 是啊!他穆连成再厉害,也只是商人,耍无赖、耍流氓总比不过青帮!在津塘这块地面上,真要论起下黑手、使绊子、玩阴的,谁怕谁? 李鹤翔有保安司令的身份,他阴沉着脸,猛地一拍桌子:“妈了个巴子的!佐藤君和龙顾问说得对!老子手底下几千条枪,守着津塘的水陆码头,他穆连成的货难不成能飞过去?以前给他面子,是看在皇军和生意份上。现在他想吃独食,就别怪老子公事公办!” 他眼中闪过军阀特有的狠厉:“从明天起,保安司令部加强对各码头、要道的‘稽查’力度!特别是从东北来的、挂着穆连成旗号的货物,一律‘仔细检查’!手续?手续老子也认,但检查个三五天,查得细一点,总没问题吧?这春天潮气大,有些货……比如药材皮货什么的,捂久了发霉变质,那也只能怪老天爷,对吧?” 袁三海是青帮头子,他闻言,三角眼里也冒出凶光,狞笑道:“李司令从明面上来,那我袁三就从底下给他添添堵!穆家那些商铺、仓库、运输队,总得用人吧?招工?我看哪个敢去!运货的车走到半路,轮胎说不定就瘪了,货说不定就‘被偷’了!码头装卸的工人,手滑摔坏几箱贵重货,那也是常有的事!他穆连成不是能耐大吗?让他天天忙着灭火去!” 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穆连成焦头烂额的样子。 之前的龃龉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暂时被搁置,一种邪恶的默契迅速达成。 佐藤看得心花怒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举起酒杯:“吆西!李司令、袁三爷果然是明白人!来,为了咱们今后的‘精诚合作’,干杯!放心,缉私科这边,我会给你们最大的‘方便’!只要别闹出太大动静,搞得吉田科长面子上过不去,一切好说!” 龙二也微笑着举杯,心中冷笑。狗咬狗,一嘴毛。这把火,总算烧起来了。 一场针对穆连成的秘密同盟,就在这间茶楼雅间里悄然达成。佐藤负责利用缉私权力在关键环节卡脖子、找麻烦;李鹤翔动用军队影响力在码头、运输线上制造“意外”和拖延;袁三海则发动青帮弟子在市面上散播谣言、骚扰穆连成的商铺、威胁其合作商户。 龙二则隐藏在幕后,通过阿豹和媚仙的眼线,为他们提供穆连成货物流动的精准情报,并时刻注意着特高科和日本宪兵队的动向,避免这把火玩得过大,引火烧身。 ... 接下来的几天,穆连成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地头蛇”的威力。 他一批从大连运来的珍贵皮毛和人参等贵重药材,在塘沽码头被保安司令部的士兵以“怀疑夹带违禁品”为由扣下。 任凭穆家的管家拿出各种“特别通行证”,带队的军官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表示“按规定办事,需要层层上报审批”,硬是将货物扣在潮湿的码头仓库里整整四天。 等穆连成动用关系终于把货提出来时,不少皮子已经受了潮,甚至长了霉点,价值大打折扣。 他一家位于繁华地段、刚刚重新装修开张的绸缎庄,半夜被人砸了玻璃,泼了粪水。 巡捕房的人来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记录一下,然后就不了了之。更闹心的是,开业当天,袁三海手下的几个混混就堵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闹事,就是蹲在那里抽烟、剔牙、对着往来的顾客嘿嘿怪笑,吓得贵妇小姐们不敢进门。 他往奉天发运的一批紧俏五金零件,车队在行至一段偏僻道路时,所有轮胎同时被扎破。押运的保镖下车查看的功夫,车上的货就被撬开,最核心的那部分零件不翼而飞,现场只留下几个空箱子和一地狼藉。 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 今天运输队被各种借口拦下检查,耽误行程;明天仓库莫名起火警报,虽未造成大损失,但惊动消防,一片混乱;后天合作多年的老客户突然委婉表示要暂停进货…… 穆连成气得在书房里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反了!都反了!李鹤翔!袁三海!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还有佐藤那个见钱眼开的王八蛋!他们竟然敢联合起来跟我作对!”穆连成面目狰狞,咆哮如雷。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声道:“老爷,他们这明显是串通好了。咱们的损失还在其次,关键是这口气咽不下啊!长此以往,我们在津塘的生意还怎么做?关东军那边要是知道咱们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恐怕也会看轻我们……” “闭嘴!”穆连成烦躁地打断他。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刚回津塘,虽然有关东军的关系,但毕竟根基未稳,直接和掌握军权的李鹤翔以及盘根错节的青帮开撕,并非上策。 尤其是,他这次做事太粗糙,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出来,他是挑拨袁三海和李鹤翔的“黑手”!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自然也注意到了津塘市面上这阵突如其来的“乱象”。李鹤翔的兵和袁三海的人几乎明目张胆地给穆连成找麻烦,这让他非常不满。 倒不是他多维护穆连成,而是他需要津塘的“稳定”。 只有稳定,才能更好地搜捕军统残余,才能维持统治。 而且,这种底层的内斗,在他看来愚蠢又低效,浪费帝国资源。 “八嘎!这群支那猪!就知道内斗!”吉田骂了一句。他下令给李鹤翔和袁三海施加压力,让他们“安分点”。 然而,李鹤翔和袁三海这次像是铁了心。面对特高科的“劝诫”,李鹤翔叫苦连天,表示自己完全是“依法办事”、“加强治安管理”,扣下的货物都是“手续存在疑问”的,并暗示这都是穆连成仗着关东军的关系不把本地规矩放在眼里才引发的矛盾。 袁三海则更光棍,直接耍无赖,说自己手下兄弟太多,难免有几个不听话的,自己已经狠狠教训过了,但总不能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盯着穆连成一家吧?再说,那些意外事故,也没证据就是他的人干的啊。 两人一推二五六,把吉田气得够呛,却又不能真的为此就把一个保安司令和一个有用的青帮头子怎么样,毕竟他们维持地方治安、协助缉私等方面还有用。 吉田也对穆连成有意见,上次码头工人闹事,最后吉田被耍,这次的日军电台和武器装备。这些东西,也只有穆连成能够搞到,还大张旗鼓的陷害李鹤翔,挑拨袁三海。 第138章 主持公道 穆连成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李鹤翔和袁三海的联合打压来得又快又狠,专挑他生意链条上最脆弱、最利润丰厚的环节下手,短短数日已让他损失惨重,颜面尽失。 关东军的虎皮能吓唬人一时,但终究不能直接指挥津塘的宪兵和特务天天去给他看家护院。 强龙难压地头蛇,古训不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穆连成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光芒,“必须请动真正的‘菩萨’,才能镇住这两条疯狗!” 他口中的“菩萨”,自然是在津塘手握实权的日本驻军高层。特高科的吉田固然权势熏天,但性格多疑狠辣,且上次码头电台事件后对自己已心存芥蒂,直接找他效果未必好,代价也必然巨大。 而宪兵队的藤田少佐,则是更好的突破口。藤田相对更“纯粹”,爱好风雅古玩,贪婪但更注重实际利益和表面秩序,与自己也有过“仙鹤图”等古董交易的“香火情”。 “备车!去藤田少佐官邸!”穆连成对管家厉声吩咐,“把库里那幅王翚的《秋山图》,还有那尊西周青铜夔纹鼎装好带上!” 管家闻言一惊,这两件可是老爷压箱底的宝贝,价值连城,看来这次是真要下血本了!“老爷,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穆连成咬牙道,“只要能说动藤田出面,让吉田暂时放下对我的猜疑,联手压服李鹤翔和袁三海,这点付出,值得!以后都能赚回来!” ... 藤田官邸,茶室。 藤田少佐穿着舒适的和服,正悠闲地欣赏着刚刚插好的一瓶花。对于穆连成的深夜到访,他并不意外。 津塘最近的情况,他早就清清楚楚。 穆连成回津塘以后,做事几乎毫无顾忌,所有人都知道他后台是关东军高层。而且他拿的军用装备栽赃陷害李鹤翔,痕迹太明显。 “穆桑,深夜来访,想必有要事?”藤田示意穆连成坐下,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 藤田对穆连成现在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还要给他背后关东军面子,所以冷淡一点最好。 穆连成深深鞠躬,脸上堆满谦卑和焦虑:“深夜打扰少佐阁下清静,穆某罪该万死!实在是……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来恳请阁下主持公道啊!” 说着,他让管家将两个沉重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穆某深知阁下雅好金石书画,此次从关外回来,机缘巧合偶得两件小玩意儿,心中惶恐,不敢专美,特来献与阁下品鉴,唯有阁下这般风雅之士,方不辱没这等古物。”穆连成话语极其谦恭,亲手打开了锦盒。 顿时,古朴苍劲的青铜鼎和意境幽远的山水画呈现在藤田面前。 藤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他是识货之人,尤其是那幅王翚的画,乃是“清初四王”真迹,价值不可估量。青铜鼎更是礼器,厚重珍贵。他的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沫,淡淡道:“穆桑,太过客气了。如此重礼,藤田受之有愧。你还是直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并未从古董上移开。 穆连成心中稍定,知道礼物送对了路。他立刻苦着脸,将李鹤翔如何借稽查之名故意刁难、扣押货物致其霉变,袁三海如何纵容手下骚扰商铺、破坏运输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语气充满了委屈和不忿。 “……少佐阁下明鉴!穆某一心一意为皇军效力,筹措军需,维持地方,从未有过二心!此次蒙关东军武藤阁下垂青,委以重任,更是战战兢兢,只想多为帝国做贡献。可李司令、袁三爷他们……他们却因私废公,罔顾大局,为了一己私利,处处与穆某为难,破坏津塘商业秩序,损及的不仅是穆某的家当,更是皇军的利益啊!长此以往,谁还敢尽心为皇军办事?” 他巧妙地将个人恩怨提升到了“损害皇军利益”、“破坏大东亚共荣”的高度。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上眼药:“尤其是……穆某怀疑,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背后恐怕……恐怕是有人觉得特高科吉田科长最近忙于清剿抗日分子,无暇他顾,才敢如此嚣张。甚至……可能还想挑拨穆某与吉田科长的关系,其心可诛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吉田,暗示李、袁二人不把特高科放在眼里,又把自己放在了和吉田同一阵线“被挑拨”的位置上。 藤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当然知道穆连成的话里有水分,但李鹤翔和袁三海近期的举动确实过火了,影响了市面稳定,也让他管辖的宪兵队增加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如果真影响到为日军供应物资,确实是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两件宝贝实在太诱人…… 藤田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李桑和袁桑的做法,确实欠妥。津塘的秩序,不容破坏。皇军的利益,更是重中之重。”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幅《秋山图》,继续说道:“吉田长官那边,最近公务繁重,心情可能不太好。穆桑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明天我会请吉田长官过来喝茶,顺便说说这件事。大家都是为帝国效力,理应同心协力,消除内耗。我想,吉田长官也是明事理的人,会以大局为重的。” 他没有大包大揽,但承诺出面约吉田沟通,这已是穆连成想要的结果。 只要藤田肯开口,吉田再怎么怀疑自己,也要给藤田这个面子,至少暂时会约束李鹤翔和袁三海。 “多谢少佐阁下!多谢少佐阁下!”穆连成大喜过望,连连鞠躬,“有阁下主持大局,穆某就放心了!这两件玩意儿,能得阁下青睐,是它们的造化,万请阁下笑纳,否则穆某心中难安!” 藤田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这份厚礼:“穆桑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好好为皇军做事,帝国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穆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穆连成表了一番忠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告退。 第139章 静观其变 第二天下午,藤田官邸。 吉田应约而来,脸色依旧阴沉。他对藤田突然请喝茶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茶室里明显刚刚有人精心布置过的痕迹。 “吉田长官,请坐。”藤田亲自为吉田斟茶,“近日清剿抗日分子,辛苦了。” “分内之事。”吉田淡淡回应,心中猜测着藤田的用意。 寒暄几句后,藤田话入正题:“听说最近市面上有些不太平?李鹤翔和袁三海,似乎和穆连成闹得很不愉快?” 吉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为穆连成当说客来了。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些支那人之间的狗咬狗,争权夺利罢了。穆连成仗着关东军的关系,吃相难看,惹了众怒,也不奇怪。”他对穆连成显然余怒未消。 藤田点点头,表示理解:“穆连成此人,确实有些跋扈。不过,关东军武藤阁下那边,对他似乎颇为看重。而且,他筹措军需物资,也确实有些门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今津塘的局面,刚刚经历军统之乱,首要的是稳定。李鹤翔和袁三海如此闹下去,动辄扣货砸店,甚至波及正常商贸,传出去,有损帝国威严,也让你我脸上无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掌控不了津塘的局面。” 他看了一眼吉田,继续道:“我知道吉田君对穆连成有所疑虑。但即便要查他,也不急在一时。眼下让他稳住,继续为皇军效力,同时稳住津塘秩序,才是上策。让那两条地头蛇收敛一些,敲打一下即可,不必为此大动干戈,影响了大局。吉田长官以为如何?” 藤田的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吉田面子,承认他对穆连成的怀疑有道理;又点出了利害关系,稳定帝国颜面、还有给关东军面子,最后还给出了台阶,为了眼下稳住,要查以后再说。 吉田虽然心中不爽,但也知道藤田说得有道理。 最近李、袁二人的举动确实过于明目张胆,给他也添了不少麻烦。为了搞掉一个穆连成,导致津塘大乱,并非上策。更何况,藤田亲自出面说和,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藤田君所言有理。是我近期专注于肃清抗日残余,对这些琐事关注不够了。我会敲打李鹤翔和袁三海,让他们安分些。至于穆连成……只要他老老实实为皇军做事,以前的事,我可以暂时不提。” “嘿!”藤田脸上露出笑容,“如此甚好!来,吉田长官,尝尝这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 ...... 很快,来自特高科和宪兵队的双重压力,迅速而有效地传递了下去。 李鹤翔首先被吉田叫去“严厉训诫”,警告他若再敢以“稽查”为名行刁难之实,影响物资流通和市面稳定,就让他这个保安司令“回家养老”。 袁三海则被宪兵队“请”去喝了一次茶,出来后脸色不好,手下几个闹得最凶的头目很快就被抓进了宪兵队拘留所“反省”,罪名是“扰乱治安”。 来自官方层面的阻力骤然加大,李鹤翔和袁三海的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他们可以不怕穆连成,但不能不怕手握生杀大权的日本主子。 虽然私下里仍不免有小动作,但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的扣货、砸店、抢掠行为几乎绝迹。津塘的市面上,仿佛又恢复了一种脆弱的“平静”。 穆连成的危机,暂时得以缓解。他成功地用重金撬动了藤田,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也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权威。 但他知道,吉田的怀疑并未消除,李鹤翔和袁三海的怨恨更是深埋心底。 津塘的这潭水,表面波澜稍息,水下却依旧暗流汹涌,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时机。 龙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穆连成用金钱开路,看着藤田和吉田达成妥协,看着李、袁二人面上维持平静。 他并不失望。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这事,三个人不坐下来谈,日本人出面调解也是暂时的。 因为利益没有分配,也许就是日本人故意的。 ... 果然,穆连成在津塘的生意面上都归于平静,但私下还是被人使绊子。穆连成的损失依然很大。 穆连成见特高科施压效果不大,知道必须自己出手反击了,否则威信扫地。 他一方面,再次动用关东军的关系,直接给津塘驻屯军司令部施加压力,要求他们“管好”自己的下属李鹤翔。 另一方面,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不是查我的货吗?穆连成冷笑。他动用巨金,收买了李鹤翔后勤部门的一个军官,拿到了李鹤翔手下部队偷偷倒卖军粮、军油的确凿证据! 然后,他匿名将这些证据捅给了日本驻屯军!这样宪兵队就必须介入调查。 你不是派混混骚扰我吗?穆连成眼神阴狠。他花高价从东北请来了一伙比袁三海的人更凶悍、更亡命的胡子,潜伏进津塘,专门针对袁三海的赌场、烟馆进行打砸抢!手段极其残忍,几次冲突下来,袁三海的人死伤了好几个,生意大受影响。 一时间,穆连成无所顾忌,津塘的乱象升级了! 李鹤翔被宪兵队查得焦头烂额,虽然最后找了个替罪羊顶罪,但也损失了不少心腹和财路,对穆连成更是恨之入骨。 袁三海则和那伙东北胡子打得不可开交,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根本无暇再去找穆连成的麻烦。 ... 缉私科办公室里,佐藤有点傻眼了。 他本意只是想借李鹤翔和袁三海的手敲打一下穆连成,让他吐出点利益,没想到局面彻底失控,变成了三方混战,搞得津塘乌烟瘴气,连他的缉私业务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因为各方火拼,走私活动都少了。 “龙桑,这……这怎么搞成这样了?”佐藤有些懊恼地问龙二。 龙二心里很高兴,这么乱就适合津塘军统站再次恢复建立,也适合所有的抗日武装回水摸鱼。 龙二面上却一副无奈的样子:“唉,没想到穆会长反击这么狠,李司令和袁三爷也是不肯吃亏的主。这下好了,三败俱伤。佐藤君,咱们受的影响最小,暂时不要参与,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场。不管谁赢,好处咱们一分也不能少!” 佐藤想了想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龙二成功地把水搅得更浑。 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三方狗咬狗,互相消耗,注意力都从抗日武装身上移开了。 他知道,这场混战不会持续太久,无论是日本主子为了稳定,还是他们三方本身都承受不起长期消耗。 但在此之前,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和相对安全的空间。 只是,穆连成仍然焦头烂额,没恢复以前的生意和地位。 第140章 乱中取粟 津塘的混乱如同一个不断扩散,将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三方势力以及他们背后的日本主子都深深卷入其中。 街头械斗、货物被扣、黑帮火并、军方调查……各种消息如同碎片般通过不同渠道汇拢到李维恭这里。 他藏身于一处极其隐秘的安全屋,这里甚至不为津塘站任何现有人员所知,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最终避难所。 窗外城市的喧嚣与危险似乎被厚厚的墙壁隔绝,但他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 津塘站损失是惨重的。两个核心电台小组被毁,多名资深特工牺牲或被俘,数个重要联络点和安全屋暴露废弃。整个津塘站的组织架构几乎被打散,元气大伤。 军统局本部的斥责电文言犹在耳,“蛰伏待机”“戴罪立功”的指示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 “乱吧,乱得好!”李维恭笑着,“你们斗得越狠,眼睛就越是只会盯着对方,就越没精力来理会情报谍战。而这,正是军统情报站重新恢复的最好时机!” 而恢复元气,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安置伤员、抚恤家属、重建联络点、购置新的电台、招募新的外勤人员……每一项都需要真金白银。 此刻,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吴敬中离津前埋藏最深、保护最严的那枚棋子——“财神”曾铭。 曾铭的潜伏等级极高,直接对站长负责,知道曾铭存在的人只有他和重庆的戴局长。 但如何安全地联系曾铭,成了大问题。原有的死信箱和联络方式很可能都已暴露或不安全。他必须设计一个绝对安全的新方式。 ... 夜,春雨靡靡。 法租界边缘一条僻静的街道,因最近的动乱,行人愈发稀少。 曾铭打着雨伞,快步走过街道。 他刚刚从报社工出来,怀里揣着明天要校对的稿样,神情略带疲惫,但眼神深处却始终保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就在十分钟前,他在回家必经之路的一个老旧邮箱的指定缝隙里,摸到了一小截看似无意卡住的彩色粉笔头——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信号,意味着上级要在今晚与他接头。 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津塘站刚刚遭受毁灭性打击,此时启用他,必然是到了万分危急或紧要的关头。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按照应急预案,绕了几个圈子,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才走向约定的接头地点,西药店的后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路灯投来的一点微弱反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墙壁和堆积的杂物。 一个穿着深色雨衣、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靠在最里面的墙角,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若不是曾铭熟知位置,根本无法发现。 曾铭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放缓脚步,轻轻咳嗽了三声。 阴影里的身影动了一下,回应了两声短促的鸟鸣声——暗号对上了一半。 曾铭停下脚步,低声道:“掌柜的,家里的甘草快用完了,您这儿有好的进货路子吗?”这是确认对方身份的暗语。 阴影里的人缓缓抬起头,帽檐下露出李维恭那张憔悴而紧绷的脸,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灼。他声音沙哑,接上暗号:“甘草路子的确不好找,不过,老山参倒是有一批,急等着钱救命。” 暗号完全对上! “站长!”曾铭低呼一声,快步上前,语气充满担忧,李维恭亲自来接头,这太冒险了! “嘘——”李维恭猛地竖起手指,警惕地扫视着巷口,确认安全后,才一把将曾铭拉到更深的阴影里,声音急促而低沉:“长话短说!站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曾铭沉重地点点头,低声道:“听说了大概,损失很大。” “何止是大!是差点被连根拔起!”李维恭的语气充满了痛楚和不甘,“‘老枪’殉国,‘夜莺’他叛变了!他知道的太多,我们很多点和线都废了!现在站里资金枯竭,人员失散,几乎陷入瘫痪!” 曾铭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夜莺”叛变,还是感到一阵后怕。 “现在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但也是机会!”李维恭死死盯着曾铭,眼神灼人,“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那几个汉奸狗咬狗,闹得津塘天翻地覆,特高科和宪兵队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开了!这是我们重整旗鼓的天赐良机!” 他抓住曾铭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是‘财神’!现在全靠你了!站里急需一大笔钱,一笔能让我们迅速恢复行动能力的钱!安置弟兄、设备转运、重建网络……这些都需要钱!总部支持的力度不够,你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能搞到多少是多少!二十根大黄鱼!最少二十根!有没有问题?!” 二十根大黄鱼!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使在平时,也需要时间周转凑集,更何况在如今风声鹤唳、市面动荡的时候? 曾铭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看着李维恭那近乎绝望又充满期盼的眼神,知道津塘站的存亡可能就在此一举。他脑中飞速盘算着自己能调动的渠道、能够快速变现的物资…… “难度很大……”曾铭实话实说,语气凝重,“最近市面上很乱,很多生意都停了,资金周转也慢。而且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注意。” “我知道难!”李维恭几乎是低吼出来,“但必须做到!‘财神’,这是死命令!戴老板那边只给了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完不成任务,你我……都提头去见!”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曾铭沉默了几秒钟,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站长,给我三天时间。我想办法凑齐十根,剩下的十根,需要一点时间,但我尽快!” “十根……好!十根也行!必须先解燃眉之急!”李维恭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紧迫,“怎么交接?老规矩死信箱太慢,也不安全了。” 曾铭迅速报出了一个地址:“法租界贝当路,圣玛丽孤儿院。后天晚上子时,我会把东西放在后院废弃花房的第三个瓦缸底下。你派人去取,绝对要小心,只取一次,不管成败,绝不再用!” “圣玛丽孤儿院……好!我知道了!”李维恭记下地点,“你自己也务必小心!现在特高科的鼻子虽然暂时被引开,但绝不会放松警惕。一旦感觉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明白。”曾铭点点头,“站长,你也保重!” 两人不再多言,李维恭最后警惕地看了一眼巷口,压低帽檐,如同鬼魅般迅速融入雨夜,消失不见。 曾铭又在阴影里停留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才整理了一下衣领,打着伞走出后巷,面色如常地汇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之中。 但他的内心,却如同这雨夜一般沉重而冰凉。 筹集二十根大黄鱼,这紧急任务压在他的肩上,不能质疑。 但李维恭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疯狂,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重建津塘站固然重要,但在敌人眼皮底下如此急切地筹集巨款,风险极大。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他没有选择。 只能祈祷,这津塘的乱局,足够持久几天,足以掩护他完成这艰难的任务。 第141章 安全第一 曾铭并没有直接回家。 雨丝依旧绵密,敲打着青石板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曾铭与李维恭的会面如同在悬崖边走了一遭,那二十根大黄鱼的沉重任务和李维恭眼中近乎疯狂的决绝,让他感到危险。 曾铭凭借着多年地下工作练就的反侦察技巧,在湿漉漉的街巷中穿梭、迂回,像一抹游魂,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法租界另一片区域——一个由我党严密控制的、看似普通的居民区。 确认绝对安全后,他闪身进入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建筑的后门。 有节奏地敲击数下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曾铭迅速侧身而入,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危险。 屋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小台灯照亮书桌一隅。 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后看文件,他名字“老何”,是曾铭在津塘的单线联系人,也是我党在津塘地下组织的重要领导人之一。 听到动静,“老何”抬起头,看到曾铭紧绷的脸色,以及身上未干的雨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凝重。 他放下文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曾铭坐下,并递过去一杯早已备好的热水。 “老何同志,”曾铭接过水杯,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极低,“我刚和‘渔夫’,军统津塘站的新站长李维恭紧急接头。” “老何”眉头骤然锁紧,示意他继续说。 曾铭将今晚接头的经过、津塘站的惨重损失、“夜莺”小组可能有人叛变、以及李维恭要求的巨额资金——二十根大黄鱼的紧急任务,原原本本、尽可能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李维恭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现在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只想不惜一切代价快速重建,甚至有些不顾后果。我感觉,这次任务风险极大,但拒绝或拖延的后果,同样难以预料。”曾铭的语气充满了忧虑。 “老何”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消化着这大量而震撼的信息。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冷静,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曾铭同志,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军统津塘站遭受重创,这对整个津塘乃至华北的抗日形势来说,都是一个损失。虽然我们与军统信仰不同,但在民族危亡之际,抗击日寇是第一位的大义。他们若能恢复部分活动,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日伪的力量。” 他顿了顿,对曾铭继续说道:“但是,你的判断是对的。李维恭此举,过于急切,近乎冒险。在敌人刚刚取得重大胜利、警惕性并未完全放松的时刻,大规模筹集和转运如此巨款,极易暴露。这不仅会给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更可能危及到你!” 老何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曾铭同志,组织必须再次向你强调: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深入虎穴,潜伏至今,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心血,你的价值远不止于为军统筹措这一次经费。国党内对我们还有极大的排斥力量,你是我们插入军统内部的一颗关键棋子,未来在更关键的时刻,必将发挥更大的作用。绝不能因为军统一时的困境而轻易暴露!” 曾铭感受到组织上的关怀和深谋远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老何同志。我会万分小心。” “至于资金……”“老何”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既然是为了抗日,我们可以适当提供帮助,但必须控制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二十根大黄鱼数额太大,目标太显著,我们不能,也不会一次性提供。你想办法周转凑集一部分,例如你提到的十根,其余缺口,组织上可以秘密为你解决一部分,但必须通过最稳妥、最间接的方式,分批次、多渠道注入,绝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有关的痕迹。这件事,我来安排。”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也体现了极高的原则性和策略性。既顾全了抗日大局,又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曾铭。 “谢谢组织!”曾铭感激道。 “还有,”老何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刚才汇报中,两次提到那个叫龙二的缉私顾问,‘无意’间向你示警?一次是杂货铺被监视,一次是无线电侦测车?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再详细说说。” 曾铭连忙将两次与龙二接触的细节,包括龙二当时看似醉话、炫耀、恐吓的神态和语气,以及自己事后的怀疑和验证,都仔细复述了一遍。 “……第一次,他的‘无意’提醒,让军统避免了一次可能的重创。第二次,虽然因为我的迟疑和传递渠道的缓慢,未能完全避免损失,但情报本身是极其准确和关键的。这个人,表面上是日本人的宠儿,纪香会社的实际控制者,贪财好色,与汉奸们沉瀣一气。但他的这两次举动……我实在无法用巧合来解释。他似乎……在暗中观察着一切,并且选择了一种极其隐蔽和危险的方式,在向抗日力量传递信息。但我无法确定他的真实立场和目的,甚至怀疑过这是否是特高科的陷阱。” “老何”听完,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稍稍加快。 “龙二……这个人我知道一些。他的背景很复杂,崛起的速度也很快。你的怀疑有道理,两次关键示警,绝非偶然。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谨慎。” 他抬起头,看着曾铭,语气严肃地叮嘱道:“对于这个龙二,先观察,不接触。 在他主动露出更明确的倾向、或者我们能够彻底查明他的底细和动机之前,你绝对不要主动去接触或试探他。保持你现有的关系和人设,就像对待其他日伪官员一样。他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贸然行动,不仅可能让你暴露,也可能给他带来危险,甚至打乱我们可能存在的、未来的某种布局。明白吗?” “明白!我绝不会主动接触他,只会默默观察。”曾铭立刻保证。组织的判断与他内心的谨慎不谋而合。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不宜久留。”“老何”站起身,“资金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你回去后,按照计划,稳妥地处理与军统的交接。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异常,立即启动紧急预案,切断一切联系,优先自保!” “是!”曾铭也站起身,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感觉一股力量重新注入身体。 他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再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全屋,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第142章 特殊身份 津塘的乱局,在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三方近乎疯狂的互相撕咬下,持续发酵,近乎失控。 街头火拼、货物被扣、黑状频飞,往日表面维持的“秩序”荡然无存,连普通商贾和百姓都感受到了这股肃杀之气,市面上愈发萧条。 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和宪兵队对此极为不满,多次严令三方克制,甚至威胁要采取“断然措施”。特高科的吉田更是焦头烂额,他既要维持“稳定”,又隐隐觉得这混乱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却抓不住任何证据。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穆连成再次出手了!而且这一次,更加狠毒、更加凌厉,直指李鹤翔的要害! ... 保安司令部院内,气氛原本就因之前的“军粮案”而有些紧张。 这天,一队士兵正在进行例行操练。几名后勤处的士兵奉命清理一间闲置的旧库房,准备存放新到的一批被服。 库房尘封已久,杂物堆积。士兵们骂骂咧咧地搬动着破旧桌椅、废弃文件柜。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一个半人高的旧铁皮文件柜在搬动时失衡倒地,柜门摔开,里面滚落出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体。 “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么沉?”一个士兵嘟囔着,用刺刀挑开已经有些松散的油布。 下一刻,周围所有士兵的脸色都变了! 油布下面露出的,赫然是几部崭新的、漆面黝黑的军用电台!天线折叠在一旁,型号与上次码头出现的那批一模一样! 更让人心惊的是,文件柜更深的地方,还露出了几个木箱的一角,撬开一看,里面是黄澄澄的子弹和几把日制南部十四式手枪! “电台!还有枪!”士兵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现场瞬间死寂!所有士兵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违禁品。 上次码头事件的阴影尚未散去,这次竟然直接在保安司令部的院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查出了军用电台和武器!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整个保安司令部,飞到了李鹤翔的耳中。 李鹤翔正在为军粮案擦屁股弄得焦头烂额,闻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第一时间意识到——又是陷害!而且是极其恶毒、要置他于死地的陷害! “封锁现场!谁也不准动!谁敢泄露半个字,老子毙了他!”李鹤翔声嘶力竭地吼道,眼睛血红。他立刻带着绝对心腹赶赴现场。 然而,已经太晚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的车队就呼啸着冲进了保安司令部大院!带队的是宪兵队的副队长和吉田的心腹手下小岛正一! 他们的到来“及时”得令人咋舌,仿佛早就等候在外! “李司令!我们接到密报,称你这里私藏军火电台,意图不轨!请你解释一下!”宪兵副队长面色冰冷,语气严厉,根本不给李鹤翔任何周旋的余地。 小岛正一更是直接挥手,命令手下特务和宪兵迅速控制现场、接管物证。 李鹤翔看着对方“人赃并获”的架势,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他怒吼道:“这是陷害!赤裸裸的陷害!是穆连成那个王八蛋干的!他故意栽赃我!” “证据呢?”小岛正一冷冷地反问,“李司令,上次码头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次证据确凿,是在你的司令部里发现的!你空口白牙指认穆会长,恐怕难以服众吧?还是先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清楚再说!” 不由分说,李鹤翔及其几个在场的心腹军官就被强行“请”上了宪兵队的车。保安司令部的士兵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司令被带走。 消息如同重磅炸弹,瞬间震动了整个津塘! 保安司令李鹤翔,堂堂一方军阀,竟然在自己的司令部里被查出私藏军火电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铁证如山! 袁三海闻讯,先是幸灾乐祸,随即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穆连成这手段太狠了!连李鹤翔都能这样往死里整,对付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他立刻下令手下全面收缩,暂避锋芒。 佐藤吓得魂飞魄散,彻底老实了,再也不敢提什么“联合制衡”。 ... 特高科审讯室里,李鹤翔暴跳如雷,反复申明这是陷害,将所有矛头指向穆连成。 吉田亲自审讯,面色阴沉如水。他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陷害,但两次三番出现日军制式装备被用于栽赃,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也让他对穆连成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就在吉田准备对穆连成采取强硬措施,哪怕得罪关东军也要彻查到底时,穆连成却主动来到了特高科。 他不再是那副商人模样,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威严。 他没有去吉田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要求使用特高科的绝密通讯室,接通了一个关东军内部的号码。 经过一番简短而低声的通话后,穆连成将话筒递给了面色惊疑不定的吉田。 电话那头,是一个冰冷而威严的日本关东军高级军官的声音: “吉田科长吗?我是关东军参谋本部,特别调查科的田中弥。穆连成先生是我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调查部特别聘用的高级嘱托(注:嘱托是满铁等机构的一种非正式编制的高级职务,往往承担特殊任务,跟高级顾问差不多),代号‘鼹鼠’。 他的一切行动,均直接对关东军负责,涉及帝国在华北及满洲地区的最高战略利益。此次津塘事件,乃‘鼹鼠’执行特殊任务所需,所有细节均为高度机密,无需你部再过问。您可以释放李鹤翔,此事到此为止,对外统一口径为‘误会’。但不要打扰满铁的安排,您明白吗?” 吉田拿着话筒,手心里全是冷汗,脸色煞白。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调查部!那是日本殖民策略催生出来的“巨无霸”,是比土肥原贤二的“竹机关”更加神秘、权限更大的情报机构,和日本军部本部和关东军高层是合作关系!从事民事的商业经营和情报搜集,其触角遍布东亚,能量惊人! 它不是日本政府机构,它是一个大型综合性殖民机构,以经营铁路为名,行经济掠夺与殖民扩张之实。 就是很多人在里面分钱,政府支持,情报互享,官员高层和日本大商人享利! 穆连成也是商人,他和满铁有很多合作,但万万没想到,穆连成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满铁”的高级嘱托!代号“鼹鼠”! 难怪他能轻易弄到日军报损的军械!难怪关东军如此力挺他!这一切根本不是普通的商业倾轧或汉奸行为,而是涉及帝国战略情报工作的特殊行动! 吉田之前对穆连成的调查和怀疑,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 第143章 子弹不认人 吉田握着话筒,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浸湿听筒。电话那头,关东军参谋本部特别调查科的田中弥声音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吉田强压着内心的震惊和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恭敬但又不失职业尊严的语气回应: “田中阁下,您的指示,我明白。对于穆连成先生的特殊身份和任务,我部此前并未接到正式通知,因此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解和调查,对此我深表歉意。”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急切,但依旧保持着下级对上级的恭敬: “但是,阁下,请允许我冒昧地陈述一些实际情况。穆连成先生近期在津塘的一系列行动,特别是两次三番使用帝国制式军械,明目张胆的进行栽赃陷害,其手段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此次更是直接在保安司令部内部策动,导致司令李鹤翔被当场‘人赃并获’。” 吉田的语速加快,试图在有限的通话时间内清晰表达自己的担忧: “阁下,李鹤翔毕竟是帝国委任的保安司令,负责津塘部分地区防务和治安。如此公然地使用极端手段对其进行构陷,虽能达到某些战术目的,但其带来的副作用极其严重!这已经引发了津塘地方势力的剧烈动荡和恐慌,李鹤翔系统下的军队人心惶惶,与穆连成关联的青帮势力袁三海也兔死狐悲,双方摩擦不断,几乎酿成大规模火并。整个津塘的市面秩序、物资流通乃至皇军所需的稳定环境都受到了严重冲击!”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 “特高科的主要职责是维持占领区秩序、清剿抗日分子。如今,穆连成的行动所带来的混乱,已经严重干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迫使我们将大量精力投入到平息这些内耗之中。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为模式,极大地损害了帝国机关在支那人心中的公信力,甚至可能授人以柄,被重庆或延安的地下份子所利用。我恳请阁下能否从战略层面考量,对‘鼹鼠’先生的某些过于……‘直接’的行动方式,进行必要的约束和指导?以确保帝国在津塘的整体利益最大化,避免不必要的内耗和资源浪费。” 吉田说完,屏住呼吸,等待对面的回应。他这是在冒险,但为了津塘的“稳定”,也为了特高科的权威不被这种野蛮的“特殊行动”肆意践踏,他必须提出异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这种沉默让吉田感到巨大的压力。 终于,田中弥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 “吉田科长,你的担忧,我听到了。‘鼹鼠’的行动确实有时会显得……过于高效而缺乏修饰。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相关方面。”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透露出一丝额外的信息: “但是,吉田科长,你需要明白,穆连成并非普通的商人或情报员。他早年留学帝国,与国内某些显赫家族的成员交往甚密,私谊深厚。他的商业网络和情报价值,是经过多年实践检验的,得到了极高层面的认可。他的某些行为,或许在战术层面看来激烈,但在更高的战略棋盘上,可能有其必要性。对于他,即便是我,也需要给予一定的尊重和回旋空间。” 这几乎是明确告诉吉田,穆连成的后台硬得超乎想象,不仅涉及关东军和满铁,甚至可能直通日本本土的贵族阶层。 “我理解你的职责和烦恼,”田中弥继续说道,“我会告诫‘鼹鼠’,在今后的行动中,更多考虑地方稳定的重要性,尽量避免采取过于引人注目、造成大规模混乱的方式。也希望吉田科长你能以帝国利益为重,尽量理解和配合他的工作。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不必过于深究。释放李鹤翔,稳定局面,这是当前的首要任务。我的建议,你能明白吗?” 虽然没有得到完全满意的答复,但田中弥承诺“告诫”以及透露的穆连成的深厚背景,让吉田明白,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 “嘿!完全明白!多谢田中阁下指点!我立即执行命令,释放李鹤翔,并尽力稳定津塘局势!”吉田立刻恭敬地应答道。 “嗯。”田中弥淡淡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吉田缓缓放下话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看了一审讯室内的面无表情的穆连成,眼神极其复杂。 有恼怒,有忌惮,有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穆桑,”吉田的声音有些沙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田中阁下已经说明了情况。你可以走了。李鹤翔那边,我会处理。记住!津塘需要的是安稳,你好自为之。” 穆连成脸上面无表情,微微躬身说道:“给吉田科长添麻烦了。我也是奉命行事,有些手段或许急切了些,今后会更多注意影响。还请吉田科长多多包涵。” 他的话客气,但姿态却丝毫不低。 吉田冷笑着说道:“穆桑,你现在的样子我很不喜欢!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管是抗日分子还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子弹,子弹杀人,是不会识别身份的!去吧。” 吉田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让穆连成瞬间胆寒,那股刚刚因接通关东军而升起的虚浮底气,霎时间漏得干干净净。 穆连成明白,自己纵然有满铁和关东军的虎皮护身,但终究是远水难救近火。 在这津塘的一亩三分地上,吉田才是那个能决定他生死日常的“现管”。 特高科或许不敢明着动他,但若是“抗日分子”的子弹、或是“意外”的车祸、甚至是下点毒……在这乱世之秋,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嗨……嗨!吉田科长金玉良言,穆某铭记在心!一定……一定注意影响,绝不再给皇军和科长阁下添麻烦!”穆连成的腰弯得更低了,语气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惶恐,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也顾不上去擦。 吉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吉田虽然忌惮满铁,但满铁 也管不到他。满铁可以保护穆连成不受罚,但是不能保证穆连成不被人暗杀呀!吉田是决不允许穆连成在自己面前放肆的! 穆连成如蒙大赦,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了通讯室,直到走出特高科阴森的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但心底那丝寒意,却再也无法驱散。 第144章 众矢之的 李鹤翔很快被“释放”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宪兵队副队长一句冰冷的“调查清楚,系遭人陷害,此事到此为止”。 但谁都知道,这位保安司令的颜面已然扫地,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他在司令部里大发雷霆,砸了无数东西,却再也不敢明着对穆连成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 关东军和“满铁”的名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死死压住。他只能将无尽的怨毒深埋心底,变得更加阴郁和沉默。 袁三海更是吓得彻底偃旗息鼓,严令手下见到穆家的人绕道走,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特殊任务”的对象。 津塘的乱局,竟以这样一种方式,骤然平息下来。 表面看,穆连成大获全胜,凭借其深不可测的背景和狠辣手段,一举压服了两大地头蛇,重新确立了无人敢撼动的权威。 但暗地里,恐惧和怨恨的种子已深埋人心。 吉田的杀意,李鹤翔的怨毒,袁三海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笼罩在穆连成的头顶。他所依仗的,终究是远在东北的威势,一旦那威势稍有动摇,或者他自身露出破绽,反噬必将来得猛烈而致命。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唏嘘不已,对龙二感叹道:“龙二君,我真没想到啊!穆连成这老小子,藏的这么深!满铁的高级嘱托……鼹鼠……八嘎,以前真是小看他了!以后见到他,咱们也得客气点了。” 龙二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幽深,淡淡道:“是啊,背景通天。以后他的货,咱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免得惹祸上身。” 他心中却是冷笑。穆连成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如此高调地暴露部分底牌,固然暂时震慑了宵小,但也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吉田绝不会甘心被如此利用,李鹤翔和袁三海更是成了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蛰伏,耐心等待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刻。 ... 日租界公寓。 龙二站在窗前,听着阿豹的低声汇报。 “二爷,情况基本清楚了。穆连成这次能过关,是动用了‘满铁’的关系,直接压住了吉田。他在日本留学时,似乎和如今满铁调查部的一位实权人物是同学,私交极深。这次关东军武藤阁下对他青睐有加,也有一部分是看了那位人物的面子。” “满铁……果然是他。”龙二并不意外。能如此轻易调动日军内部资源进行栽赃陷害,又能让关东军高层如此回护的,也只有“满铁”这个庞然大物里的高级别谍报人员了。 “李鹤翔回去后闭门不出,但据他身边人透露,气得吐了血。袁三海彻底老实了,天天躲在家里拜关公,求平安。吉田科长那边……没什么动静,但特高科对穆连成的监视,好像完全撤掉了。” “撤掉?”龙二眉头微挑,“以吉田的性格,会这么轻易认栽?” “明面上的监视撤了,但……咱们在特高科的内线说,吉田秘密安排了一组绝对可靠的人手,用的是北平新调来的面孔,不归特高科管,直接对他负责,专门盯着穆连成的一举一动,记录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阿豹补充道。 龙二点点头,这就对了。吉田这是明松暗紧,憋着劲要抓穆连成的致命把柄呢。 “让我们的人也撤远点,不要卷入他们的斗法。尤其是穆连成那边,暂时不要有任何接触,他的货也一律放行。”龙二吩咐道,“另外,重点留意码头和黑市,看看有没有异常的军火或管制物资流动。穆连成搞出这么大阵仗,绝不会只是为了争权夺利,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明白!”阿豹领命而去。 龙二转过身,看着正在插花的纪香。 纪香轻声问道:“龙二君,穆会长他……以后是不是在津塘没人敢惹了?” 龙二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支修剪好的花枝,淡淡道:“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他现在是众矢之的,吉田、李鹤翔、袁三海,甚至是他背后的关东军和满铁,都在看着他。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我们,离他远点就好。” 纪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相信龙二的判断。 ...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果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穆连成的货物一路绿灯,再无人敢刁难。他的商铺重新开业,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加兴隆。他本人更是频繁出入日本军政机关,与藤田等人的交往也愈发密切,风头一时无两。 但在这平静之下,龙二通过阿豹和媚仙的渠道,却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暗流。 穆连成的心腹掌柜和那个叫侯文强的“黑猴”,活动异常频繁,多次秘密前往码头区域,接触一些来自东北、身份神秘的客商。 媚仙则从一位喝醉的日本商社经理那里听说,穆连成正在大量囤积一些看似普通的工业原料和药品,但其数量和种类,远远超出了一般商业活动的范畴,更像是在为某种大型的、长期的活动做准备。 ...... 穆连成别苑,书房。 穆连成志得意满地坐在太师椅上,品尝着上好的龙井。管家垂手立在下方,脸上带着谄媚和敬畏的笑容。 “老爷,这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李鹤翔、袁三海都成了缩头乌龟,佐藤那条哈巴狗更是摇尾乞怜。津塘以后,就是老爷您说了算了!” “亮底牌,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关东军和满铁的虎皮能吓住李鹤翔、袁三海那种蠢货,却吓不住吉田。这次我差点得意忘形,如果把他得罪狠了,别说在津塘,怕是寸步难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特高科这条地头蛇,才是真正的“现管”。 吉田或许一时被更高层的命令压住,但他的怨恨和猜疑绝不会消失,只会像毒液一样在暗处发酵,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机会。 管家深知其中利害,连忙躬身道道:“老爷深谋远虑。礼物早已备妥,是按照最高规格准备的。除了给吉田科长本人的一份厚礼,有一根品相极佳的野生高丽参、一对冰种翡翠扳指、以及一盒罕见的古巴哈瓦那雪茄,更重要的是,遵照您的吩咐,动用了您在日本京都那位贵族同学的关系,由他的管家亲自出面,以您的名义,将一份更重、更贴心的厚礼——一套豪华日本京都宅子,以及一份黄金的龟鹤延年像——直接送到了吉田科长在长崎的老家府上,交给了他夫人。算算时间,吉田科长这几天应该就能收到家里的电报了。” 这份礼,可谓煞费苦心。送给吉田本人的,是投其所好,显示诚意;送给其家人的,则是更高级的尊重和关怀,既彰显了穆连成在日本上层的人脉能量,又巧妙地避开了行贿的嫌疑,是“问候家属”,不是直接给你,给了吉田一个十足的面子和台阶下。 穆连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决绝:“面子、里子都给他了。希望能暂时稳住这条疯狗。你亲自去一趟特高科,就说明晚我在‘蓬莱春’设宴,单独向吉田科长赔罪,务必请他赏光。姿态要放低,语气要诚恳。” “是,老爷,我去安排!”管家郑重应下,转身离去。 第145章 战略储备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正阴沉着脸翻阅文件,桌上的烟灰缸里又堆满了烟头。穆连成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那种被更高层力量强行压制、无法彻查真相的憋屈感,让他极其不爽。 这时,他的心腹手下敲门进来,低声报告:“阁下,穆连成的管家来了,在外面求见,态度非常谦卑。” 吉田眉头一拧,冷哼一声:“呵,让他进来吧!” 管家小心翼翼地进来,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将一份精美的请柬和一个礼盒双手奉上,语气卑微至极:“吉田科长阁下,冒昧打扰,万分抱歉!我家老爷对日前给阁下带来的困扰深感惶恐与不安,特命小人前来,奉上薄礼一份,并诚邀阁下明晚于‘蓬莱春’赏光小酌,我家老爷欲当面斟酒赔罪,恳请阁下务必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 吉田冷眼看着那份请柬和礼盒,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用冰冷的语气说道:“穆会长如今是满铁的红人,关东军的座上宾,我吉田一个小小的特高科长,可当不起他的赔罪。” 管家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阁下言重了!折煞我家老爷了!我家老爷常说,在津塘,吉田科长才是真正的擎天柱石,皇军的干城。此前一切,实乃情非得已,绝非有意冒犯阁下虎威。老爷日夜不安,深悔不已,只求阁下能宽宏大量,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老爷特意说明,仅是私宴,绝无外人,仅为表达他的歉意。” 吉田盯着管家看了半晌,似乎想看出这是否又是穆连成的什么诡计。 吉田在穆连成这,已经吃过两次亏了。 但穆连成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言辞如此恳切,又私下单独宴请,确实像是服软赔罪的架势。 他心中的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丝,但警惕并未放松。他示意手下接过请柬和礼盒,冷冷道:“告诉穆连成,他的‘心意’,我收到了。明晚看情况吧。” 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留下了余地。 “嗨!多谢阁下!万分感谢!”管家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就在管家离开后不久,吉田助理送来一份来自日本长崎老家的电报。 吉田展开电报,目光扫过,脸上的冰霜肉眼可见地消融了几分,甚至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讶异和……受用。 电报是他夫人从长崎老家发来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惊喜和感激。 信中详细描述了穆连成通过京都某位“显赫贵族”的管家送到家中的厚礼——那套位于京都、价值不菲的宅邸地契和钥匙,以及那尊沉甸甸、寓意吉祥的黄金龟鹤延年像。 夫人言语间对这位“穆先生”的周到和慷慨赞不绝口,并叮嘱丈夫在支那工作辛苦,要注意身体,若是能与这样“懂事理、重情谊”的当地人士交好,家中也倍感安心。 这份礼,太重了,重到超出了寻常贿赂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基于“贵族礼仪”层面的、近乎平等的“馈赠”和“问候”,极大地满足了吉田的虚荣心和对日本上层社会的向往。 穆连成没有直接给他送钱,而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照顾了他的面子,也照顾了他家人的感受,手段之高,心思之缜密,让吉田在恼怒之余,也不得不生出几分“佩服”。 他放下电报,手指在桌上敲击了许久,眼中的杀意和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穆连成此人,能用如此手段,说明他确实能量巨大,且深谙人心。与其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不如暂时虚与委蛇,利用他的资源和渠道,为自己服务。同时,暗中收集证据,等待能一击致命、连他背后的人都无法回护的机会。 “回复穆连成的管家,”吉田终于开口,对心腹吩咐道,“明晚的宴会,我会准时到场。” ... 次日傍晚,“蓬莱春”酒楼最隐秘的雅间。 穆连成早早等候在此,身边只带了最信任的管家。桌上摆着最精致的佳肴和最醇香的美酒。 吉田准时到来,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守在门外。 宴会的气氛极其微妙。穆连成姿态放得极低,亲自为吉田斟酒布菜,绝口不提之前的冲突,只反复表达对“皇军”和“吉田科长”的敬意与歉意,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到了尘埃里。 吉田则面无表情,偶尔颔首,多数时间只是默默喝酒吃菜,听着穆连成的表演。 酒过三巡,穆连成见火候差不多,终于切入正题,他叹息一声,说道:“吉田科长,日前种种,实属无奈。穆某人身在局中,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多有冒犯,还望科长阁下海涵。今后在津塘,穆某人唯科长阁下马首是瞻,但凡有所差遣,无不从命。只求科长阁下能给穆某人一个戴罪立功、安心为皇军效力的机会。” 吉田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看向穆连成,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压力:“穆桑,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过去的事,我可以暂时不提。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津塘需要的是稳定,是秩序,是为帝国源源不断创造价值,而不是无休止的内斗和混乱。你的能力,应该用在正道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科长阁下教训的是!”穆连成连连点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知道这一关暂时过去了,“穆某一定谨记阁下教诲,竭尽全力,维护津塘稳定,为皇军效力!” “很好。”吉田微微颔首,“那么,说说吧,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关东军和满铁那边,对你应该另有安排吧?”他开始试探穆连成的真正任务和底线。 穆连成略微犹豫了一下,但知道此刻必须拿出些真东西换取信任,便压低声音道:“不瞒科长阁下,确有任务。主要是两项:一是尽快打通并扩大津塘与满洲之间的物资流通渠道,尤其是‘特殊物资’的转运;二是利用我的商业网络,协助满铁调查部,摸清英美法等国在租界内的资产情况和动向,为帝国未来的战略……做些准备。” 吉田眼中精光一闪,这与他掌握的一些零星情报吻合。穆连成的价值,确实不仅仅在于一个汉奸商人。 “嗯。”吉田不置可否,“这些事,可以做,但必须在我的监控之下,绝不能再用之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需要协调李鹤翔、袁三海或者租界方面的事情,可以通过特高科出面。记住,我要的是平稳、高效,而不是鸡飞狗跳。” “是!是!一切听凭科长阁下安排!”穆连成满口答应。有了吉田的默许甚至支持,他接下来的行动会顺利很多,虽然多了掣肘,但也少了被背后捅刀的风险。 一场看似冰释前嫌的宴会,在各怀鬼胎的默契中结束。吉田带着卫兵离去,穆连成则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第146章 正经任务 宴会结束,穆连成意识到必须尽快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尤其是在关东军和满铁赋予他的“正经任务”上,才能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他回到别苑,立刻召来了最信赖的、精通财务和商务的管家和几位账房先生,秘密布置任务。 书房内,窗帘紧闭,气氛凝重。 “关东军和满铁的命令下来了,”穆连成压低声音,神色严肃,“要我们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详细地摸清英美法等国在津塘各租界内的资产情况,特别是银行、仓库、工厂、大型商行,还有那些洋行巨头、侨领名下的不动产、库存物资,越详细越好!” 一位老账房扶了扶眼镜,迟疑道:“老爷,这……租界可是国中之国,洋人的地盘,咱们的手恐怕伸不了那么长,尤其是法租界和英租界,巡捕房查得严,那些洋行账目更是机密……” 穆连成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精明而冷酷的光芒:“明着查当然不行,要用巧劲。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起家的?做生意!津塘最大的进出口贸易是谁在掌控?是我们穆家商会!那些洋行要进出口货物,要不要通过我们的码头?要不要和我们的商号有资金往来?要不要租用我们的仓库?”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明天开始,动用一切商业关系: 第一,以‘优化物流、提升合作效率’为名,重新核查所有与我们穆家有业务往来的洋行、公司的仓库租赁合同、货物吞吐记录。重点统计他们仓库的位置、面积、近期出入货的种类和大致数量。特别是那些储存五金、钢材、石油、橡胶、药品、粮食的仓库! 第二,通过银行和钱庄的关系,侧面了解哪些洋行近期资金流动异常频繁,或者有大额资金沉淀。这可能是他们囤积居奇的迹象。 第三,派人伪装成客户、供应商,甚至求职者,接近那些大型洋行和工厂,摸清他们的生产规模、设备情况、员工数量。这些都能间接反映其资产实力。 第四,收买!重金收买那些在洋行里工作的华人高级职员、会计师、甚至租界工部局里管理房产登记的小吏!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东西,就够我们用的了!” 穆连成一条条布置下去,思路清晰,手段老辣,完全展现了一个巨贾利用商业网络进行情报搜集的能力。 “记住!”他最后厉声叮嘱,“所有行动必须绝对隐蔽,打着商业合作的幌子进行。收集到的信息,全部用商业密语记录,汇总到我这里,由我亲自整理上报。绝不能泄露真实目的,尤其要避开特高科和宪兵队的常规耳目……当然,吉田科长那边,我会择要汇报。”他补充了最后一句,带着一丝无奈和警惕。 “是!老爷!”手下人领命而去,悄然投入这项特殊的“商业调查”之中。 民国二十七年,日军速战速决计划破产,抗战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战争的持续消耗导致日本外汇储备枯竭。日本通过伪政府的联合准备银行推行联银券,实施汇兑集中制管控外汇,试图通过金融管控维持战争机器运转。 ?? 这时候穆连成的秘密任务是清查英美法等在中国的资产,为二战扩大化做准备,一旦宣战,随时可以没收这些国家的资产,用来支援日本已经日益紧张的开支。 当然这些优质资产很快会被‘满铁’这个半官半民的组织吃下去! 毕竟不管是不是战争,这些特权阶层都留着高贵的血,战争的输赢都不过是死的泥腿子底层。 赢了特权阶层扩大自身利益版图,提升国际话语权;输了战略收缩,没有话语权,为战胜国当白手套,继续统治本土泥腿子,也不失为‘富家翁’。 ... 穆连成的商业机器悄然启动,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借助贸易、金融、物流的毛细血管,悄然渗入各租界,开始搜集经济情报。 然而,如此大规模且带有明确指向性的调查,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 ... 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很快就从阿豹和媚仙那里收到了零星的异常报告。 “二爷,穆家商会的人最近有点怪,”阿豹低声道,“老是往几家英国洋行和法资银行跑,名义上是谈生意,但问的东西特别细,连人家仓库角落堆什么旧货都打听。而且,他们好像在悄悄接触一些在洋行做事的华人高管,出手阔绰。” 媚仙则从万花楼的客人那里听到些风声:“有几个在洋行做事的经理喝多了抱怨,说穆家的人最近像查账的一样,变着法套他们的话,问库存、问资金流水,还打听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感觉不像正常做生意。” 龙二听着这些汇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穆连成刚刚平息了内斗,就如此急切地大规模调查租界洋行的资产?这绝不是普通的商业行为。 联想到当前的国际局势——欧洲战云密布,德国势头正猛,日本与英美等国的矛盾日益尖锐…… 龙二的瞳孔微微收缩。 “日本人要对租界动手了?”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们在为日后可能的接管或清算做情报准备!” 穆连成扮演的,就是那个提前摸清“肥羊”家底的急先锋!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自然也收到了类似报告。穆连成按照约定,向他“报备”了正在进行“商业情报收集”,以“更好地为皇军整合资源”,但语焉不详。 吉田看着报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整合资源?哼,说得真好听。”他对心腹小岛说道,“这是满铁和军部那帮家伙,眼红租界的财富,迫不及待地想提前摸清底细,说不定哪天找个借口就一口吞下!穆连成不过是他们的一条嗅探犬。” 他既鄙夷这种赤裸裸的掠夺意图,又对穆连成绕过特高科进行如此大规模情报活动感到一丝不快。 跟满铁这种庞然巨物去抢夺利益,吉田不敢,但是如果真的查抄英美等国的租借产业,那些浮财也不是小数,可以试试占一点。 “让我们的人也动起来,”吉田命令道,“盯紧穆连成的人,看看他们到底在查什么,接触谁。把他们收集到的信息,也给我们复制一份。另外,重点监视那些被穆连成重点关注的洋行和人物,看看有没有可能被利用的弱点,或者……有没有反日的迹象。” 吉田打算一石二鸟,既利用穆连成的成果,又监视穆连成,同时还为自己未来可能的行动积累筹码。 吉田想了想又对身边的小林少尉说道:“让佐藤和龙二的缉私科去秘密地排查一下英美法这些租借商人的物资和产业,让他们评估一下,如果查抄那些东西可以截留。” 佐藤和龙二的缉私队每年交的钱让吉田很满意!这是除了纪香株式会社每年分红之外的最大的来钱门路。 吉田对他们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佐藤平民出身、官衔低微,所以缉私筹钱很卖力,虽然偶尔贪婪了一些,但是可以忍受。再说忍不了,就这个小人物佐藤随时可以抓进去!反正他也没靠山! 龙二就更不用说了,幸亏他不是很贪财,要不然,等他捞够了,理由都不用找,杀了抢了都不会有人管。 第147章 山雨欲来 法租界,某秘密安全屋。 “老何”同志也注意到了市面上的异常动向。我党在部分洋行、码头工人甚至租界巡捕中也有眼线。 “穆连成突然对洋行的资产这么感兴趣?”“老何”眉头紧锁,“这绝不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日本方面的授意,为下一步侵略物资做统计。甚至可能是在为战争扩大化,与英美正面冲突做物资摸底。” 他立刻指示下属:“将我们观察到的情况,加上分析,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我们在西北和渝城的上级。同时,提醒我们在租界内以及和洋行有联系的同志,务必提高警惕,注意隐蔽,防止被这股调查浪潮波及。必要时,可以巧妙地将一些无关紧要但看似重要的‘信息’,通过隐秘渠道‘泄露’给穆连成的人,既满足他们的胃口,又能保护真正的核心。” ... 英租界,英国商会大楼。 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汇丰银行津塘分行的经理罗伯特·威尔逊爵士正与几位大型洋行的代表进行紧急磋商。 气氛凝重,雪茄的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众人眉间的阴霾。 “先生们,最近的迹象很不对劲。”威尔逊面色严峻,用银质裁纸刀轻轻敲着桌面,“穆连成,那个日本人的商业爪牙,他的商会正在系统地、几乎是疯狂地搜集我们各家商行的资产、库存、资金情况。这绝非正常的商业竞争行为!” 怡和洋行的代表,老道的查理·汉密尔顿放下酒杯,忧心忡忡地接口:“我们也注意到了,罗伯特。他们的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们的仓库和账房打转,问的问题刁钻又具体,甚至连我们废弃仓库里堆了多年的压舱铁链数量都想知道。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太古洋行的代表,脾气火爆的约翰·卡特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德国人在欧洲势如破竹,东京那帮狂徒的胃口也被吊起来了!他们早就视津塘的租界为耻辱,视为他们‘大东亚共荣圈’里的毒瘤!我看,穆连成这条恶狗,就是在替他的主子们提前清点战利品!他们在为撕毁一切国际公约、武力强占租界做准备!”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尽管大家都有类似的预感,但被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上帝啊,他们不敢吧?”一位相对年轻的洋行代表声音有些发颤,“挑战大英帝国?还有法兰西、美利坚?日本人难道疯了不成?这会让整个西方世界与他们为敌!” “疯狂?”威尔逊爵士冷笑一声,眼中却毫无笑意,“看看他们在南京、在华夏其他地方做的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约翰说的并非没有可能。我们不能再用过去的思维来衡量这群陷入军国主义狂热的疯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英租界“井然有序”的街道,声音低沉而坚决地说道:“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第一,立即各自严令内部,特别是华人雇员,加强信息管制,核心账目和库存清单必须提升保密等级。 第二,将情况详细汇总,分别急电伦敦董事会和驻津总领事馆,我们需要来自本土和外交层面的最强硬表态和切实的支援预案,甚至是军事增援的承诺!第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自己也必须行动起来。卡特,你在工部局有人脉,想办法给穆连成的调查设置一些‘合法’的障碍。汉密尔顿,你和法租界公董局关系好,联络一下他们,至少在情报上我们可以互通有无。我们必须让日本人知道,租界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即便要动武,他们也必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虽然语气强硬,但威尔逊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深知大英帝国如今在欧洲自顾不暇,远东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所谓的“强硬表态”最终能有多少实际效果,他实在心中没底。 ... 穆连成的调查行动,如同投入池塘的一块巨石,虽然他自己试图保持隐秘,但其产生的涟漪却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各方神经,悄然改变着津塘微妙的平衡,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来临。 龙二冷眼旁观,更加确信山雨欲来。他嘱咐纪香和手下,将生意进一步收缩,远离任何可能涉及敏感物资的领域,同时更加留意码头和仓库的动静,试图从穆连成调查的侧重点,判断日本人的真正意图和可能的下手目标。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晚上去万花楼找哪个相好的姑娘。龙二则坐在对面,看似专注地翻阅着一叠船舶进出港记录,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办公室门被敲响,不等回应,小林少尉就一脸倨傲地推门而入。 佐藤像是屁股被扎了一样猛地弹起来,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容:“哎呀!小林少尉!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茶杯。 龙二也放下文件,站起身,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不失沉稳:“小林少尉。” 小林少尉对佐藤的殷勤视若无睹,目光扫过办公室,直接传达了吉田的命令,语气冰冷而公式化:“佐藤队长,龙顾问,吉田科长有令。” 佐藤和龙二立刻挺直身体,做聆听状。 “近期国际形势诡谲,为强化战时物资管制,确保大东亚圣战所需,防止重要物资通过非法渠道资敌,特命令你缉私科,即日起对辖区内,特别是各码头、租界外围区域的英美法等国洋行、公司的仓库、货栈、运输车辆,进行一轮强化例行抽查。重点核查五金、药品、石油、通讯器材等敏感物资的库存、流向及相关账目。务求仔细、彻底,摸清底数,发现问题立即上报!行动需注意方式方法,秉持公正执法之原则,不得无故扰民,亦不得懈怠放纵!听明白了吗?” 佐藤听得眼睛发亮,尤其是“仔细”、“彻底”、“摸清底数”这几个词,让他仿佛看到了金光大道!这分明是吉田科长默许他们去敲竹杠、捞油水,还能立功劳的好差事! 第148章 一起发财 “明白!完全明白!请小林少尉转告吉田科长,缉私科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那些洋鬼子的底裤都查个底朝天!”佐藤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兴奋得满脸放光。 龙二心中雪亮,吉田这是双管齐下,让穆连成搞高端情报,让缉私科这些“小鬼”去基层捣乱施压,既能收获实际数据,又能搅浑水,试探各方反应。他面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严肃和跃跃欲试:“嘿!请科长阁下放心,我们一定严格执法,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小林少尉对两人的反应还算满意,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科长特意嘱咐,行动要快,也要谨慎。有什么发现,直接向我报告。”说完,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门一关上,佐藤立刻原形毕露,兴奋地搓着手在办公室里转圈:“哈哈哈!发财的机会又来了!龙桑!你听到了吗?吉田科长这是给咱们送钱来了!那些洋行,个个富得流油,平时鼻孔朝天,这次看老子不狠狠刮他们一层油!” 龙二笑着附和:“是啊,佐藤君,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好差事。咱们这就拟个名单,先从那些平时不太买咱们账、或者油水最厚的开始查?” “对对对!就这么办!”佐藤迫不及待地坐到龙二对面,“龙桑,你脑子好使,快想想,先从哪家下手?怡和?太古?还是那几家犹太佬的商行?” 龙二心中快速盘算,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佐藤君,依我看,咱们先挑一两家规模中等、背景相对没那么硬的试试水,看看他们的反应和门路,也摸摸吉田科长那边的底线。比如……那家专营五金零件的‘太平洋洋行’,或者那家‘美丰石油公司’的仓库?这两家货值高,听说平时报关也有些小动作,正好拿来做由头。” 他挑的这两家,正好也是穆连成名单上可能重点关注的对象,既能完成吉田的任务,也能借此观察穆连成调查的深度和目的。 “妙!龙桑你真是我的诸葛亮!”佐藤大喜,“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集合人手,明天一早就动手!妈的,这次非得让这些西洋人知道知道,在这津塘地界上,到底谁说了算!” 佐藤的行动力一向惊人,尤其是在捞钱这种事情上。 得到吉田的命令后,他立刻让龙二去联系袁三海的“缉私别动队”。 所谓“缉私别动队”,不过是袁三海手下那帮青帮弟子挂了个官方名头,干的基本还是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的勾当,但有了这层皮,行事更加“名正言顺”,也成了佐藤和龙二手中一把用来干脏活的刀。 龙二心领神会,亲自去了一趟袁三海的堂口。 经过穆连成的一番敲打,袁三海最近低调得像个鹌鹑,但看到龙二上门,尤其是得知有“皇命”在身,可以去租界外围“合法”找洋行的麻烦,他那双三角眼里立刻又冒出了贪婪和凶光。 “你放心!佐藤队长的事就是我袁三的事!”袁三海拍着胸脯,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那帮洋鬼子,平时人模狗样,看不起咱们,这次非得让他们出出血不可!我手下弟兄多的是法子让他们‘配合’检查!” 龙二淡淡一笑,递过去一份清单:“袁三爷仗义。这是佐藤君初步拟定的几家,先敲山震虎。规矩照旧,所稽查的物品,三爷先记录,但账目上要做得漂亮,该上缴皇军的那份,一分不能少,剩下的,咱们再分。最重要的是,要‘查出’问题,让吉田科长满意。” “懂!都懂!”袁三海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保证让皇军满意,让咱们一起发财!” ... 次日,一场由宪兵队缉私科主导、袁三海别动队具体执行的、“针对战时物资管制”的强化稽查行动,突然在法租界和英租界边缘的几个码头仓库区展开。 佐藤坐镇缉私科办公室,遥控指挥。 龙二则以“顾问”身份,跟着袁三海的人来到了第一站——位于法租界边缘、由太平洋洋行租赁的一处大型五金仓库。 几辆插着日本太阳旗和缉私科小旗的卡车、轿车气势汹汹地堵在了仓库门口。袁三海的手下们穿着乱七八糟的号服,手持棍棒、步枪,如狼似虎地跳下车,不由分说便驱赶工人,封锁入口。 仓库的英籍经理闻讯急匆匆赶来,脸色铁青,用生硬的中文抗议道:“这里是法租界!你们没有权力在这里进行所谓的稽查!我要向工部局和法国领事馆抗议!” 袁三海剔着牙,晃晃悠悠地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经理先生,看清楚了,我们是津塘特别市政府缉私科和皇军的宪兵司令部特派联合稽查队!奉的是皇军的命令,核查战时物资!防止有人资敌!别说你这仓库在租界边上,就算在租界里头,只要涉及皇军的安全,我们也查定了!怎么?你心里有鬼,不敢让查?” 他手一挥,几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不怀好意地围住了洋经理。 龙二此时才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纸盖着缉私科和宪兵队红印的“公文”,语气相对“客气”但不容置疑地说道:“经理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是依法例行抽查,这是我们的手续。配合皇军稽查,是每个在华商户应尽的义务。请打开仓库,让我们清点登记,如果一切合规,绝不会为难贵行。否则……抗命的罪名,恐怕工部局也担待不起。” 他软中带硬,既抬出了“皇军”大帽,又暗示了不配合的严重后果。 洋经理看着那纸真假难辨的公文,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汉奸和日本兵,气得浑身发抖,却知道硬抗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强压怒火,咬牙道:“好!我可以让你们查!但如果查不出问题,我会向我国领事馆提出最强烈的抗议!你们的野蛮行为是对国际公法的践踏!” “请便。”龙二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149章 多方参与 袁三海的手下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进仓库,开始所谓的“检查”。 与其说是检查,不如说是破坏和搜刮。 他们粗暴地撬开包装箱,将崭新的五金零件胡乱翻捡,故意用铁钩划伤光洁的金属表面,看到小巧精致的零件或工具就顺手揣进怀里。 账本被翻得乱七八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寻找任何可以找茬的所谓“漏洞”。 “报告!这批螺丝规格和报关单上不符!疑似军用违禁品!” “这里!这桶润滑油没有贴皇军颁发的特许标签!” “账目有问题!上个月出库的数量对不上!肯定偷偷卖给了不该卖的人!” 各种莫须有的“问题”被不断报上来,听得那洋经理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龙二则看似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拿起一个零件仔细查看,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默默记下货物的种类、数量、堆放位置。他发现,这批五金零件质量极高,许多确实是重要的工业基础件,甚至有一些稍加改造就能用于军工生产。 穆连成和日本人盯上这里,绝非偶然。 ... 类似的场景,同时在美丰石油公司仓库、以及其他几家被“点名”的洋行货栈上演。 袁三海的人充分发挥了流氓本色,极尽刁难之能事。 要么以“检查”为名长时间占用装卸码头,导致对方无法正常作业,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要么故意声称发现“疑点”,勒令整仓货物封存待查,一封就是好几天;更有甚者,直接索要巨额“保证金”或“罚款”,声称可以“私下疏通”,免去更大的麻烦。 ... 租界洋行圈顿时炸开了锅! 抗议的电话和信函像雪片一样飞向各国领事馆和工部局。 英法领事馆官员紧急约见日本驻津特务机关长和领事,提出严正交涉,指责日方纵容低级官员和流氓团伙,以稽查为名,行抢劫勒索之实,严重破坏商业环境,侵犯各国商民合法权益。 工部局的巡捕们也被调动起来,与袁三海的人在租界边界附近发生了数次对峙和推搡,气氛一度十分紧张。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看着各方送来的抗议公文和领事馆的照会,嘴角却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 “闹起来就好,就怕你们不闹。”他对小岛说道,“佐藤和袁三海这两个蠢货,虽然吃相难看,但确实把水搅浑了,也试出了那些洋人的底线——他们除了抗议,暂时也不敢有更激烈的反应。这说明,欧洲的局势让他们无暇东顾,本土的态度也很暧昧。” 他更关心的是实际收获,于是问道:“穆连成那边有什么进展?我们的人又拿到了多少数据?” 小岛连忙汇报说:“穆连成的人利用商业渠道,拿到了一些洋行的内部库存清单和粗略的资产评估表,已经秘密送来了副本。我们的人通过这次稽查,也核实了部分仓库的实际库存,与穆连成提供的清单基本吻合,甚至还发现了一些他们隐瞒未报的紧俏物资。这是初步汇总的报告。” 吉田接过报告,仔细翻阅,眼中光芒闪烁,高兴地说道:“很好!五金、石油、橡胶、通讯器材……储量果然惊人!这些都是帝国急需的战略物资!继续让佐藤他们闹,尺度可以稍微收紧一点,别真的引发外交事件。重点是施压,让那些洋行惶惶不可终日,同时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更精确的目标清单。” “嘿!”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则有些志得意满,又有些忐忑。短短几天,他和袁三海就捞得盆满钵满,各种“孝敬”和“罚款”源源不断。但洋行和领事馆的抗议也越来越凶,他怕玩过头引火烧身。 “龙桑,吉田科长那边……没说什么吧?洋鬼子叫得挺凶啊。”佐藤有些心虚地问龙二。 龙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劝慰着说道:“佐藤君放心,吉田科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我们把握好度,不出大乱子,闹得越凶,科长阁下越高兴。这说明我们查到了他们的痛处!那些抗议,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不过,接下来我们可以稍微‘规范’一点,重点挑几家骨头硬的,继续施压,其他的,稍微放松一点,给他们点错觉。这几家硬骨头就不要让袁三海的人去了,他们都是一帮地皮流氓,打砸抢还行,确实没什么见识和规矩。这次缉私队请几名缉私专家带队,让皇军合理合情合法的查封,或者拖延!让舆论找不到缉私的错误!” “吆西!还是龙桑看得明白!”佐藤放下心来,又开始琢磨下一步敲诈谁。 ... 龙二则从这次联合稽查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日本人对于租界洋行的资产觊觎之心已昭然若揭,穆连成的调查和这次的稽查,都是在为未来可能的武力接管或强制“收购”做铺垫。 而袁三海这种地头蛇,在日本人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夜壶,用完即弃。他的疯狂,恰恰是日本人需要的。 ....... 宪兵队。 藤田少佐并未像佐藤那般欣喜于稽查行动带来的蝇头小利,他眉头紧锁,看着桌上另一份来自更高层级的密电。 电文落款是“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经济课课长--伊藤文夫”。 兴亚院是日本为统筹对华政治、经济、文化侵略而设立的中央机构,权力极大,其官员往往与日本国内贵族、财阀关系深厚。 伊藤文夫算是藤田的长辈,他约见藤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日本驻津屯军司令部,一间极具日式禅意、却处处透着威严的茶室内。 宪兵队的藤田少佐正襟危坐,神情恭敬地面对着一位来自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的贵客——伊藤文夫课长。 伊藤年约五十,穿着考究的和服,举止优雅,眼神却锐利,透着古老贵族特有的矜持与算计。 他代表着日本国内那些并不直接参与军事、却对战争红利垂涎三尺的华族势力。 茶香袅袅,但气氛却并非闲适。 “藤田君,”伊藤文夫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压力,“华北的局面,尤其是津塘这样的国际都市,未来的资源整合,不能总是依靠袁三海那样的地痞流氓,或者特高科那些只懂得破坏和恐吓的蛮干之徒。吃相太难看,国际舆论压力很大,也容易让支那人离心离德。” 藤田微微躬身道:“嗨,伊藤阁下所言极是。吉田科长的手段确实激烈了些。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伊藤文夫轻轻放下茶杯,指尖划过光滑的杯沿:“英美法等国的资产,帝国志在必得。但夺取的方式,可以更优雅一些。 直接抢掠,那是下策,是军部那些马鹿才会做的短视行为。上策,是‘合法’地接管,平稳地过渡,甚至在未来可能的谈判中,留下转圜的余地。” 他顿了顿,看向藤田,目光深邃,沉声说道:“这就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白手套’,一个中国人,来在前台代持这些产业。名义上,这些企业还在‘正常’运营,甚至可能由‘中方人士’管理,但实际上,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这个人选,至关重要。” 藤田立刻明白,国内的贵族和财阀对要查封的英美法在占领区的资产也垂涎三尺了! 第150章 白手套 藤田心领神会,国内贵族势力想要和军部甚至满铁掰手腕,亲自下场分蛋糕了! 而且国内贵族希望过程更“文明”。他脑中飞速闪过津塘几个有实力的华人买办和商人。 穆连成?首先排除。此人野心太大,背景复杂,他身后关联满铁和关东军,且树敌太多,难以控制。 李鹤翔?一介武夫,不懂经济,名声已臭。 袁三海?地痞流氓,上不得台面。 其他几个商会会长?要么与英美关系过密,要么实力不济,要么就是老滑头,见风使舵。 这时,一个人选跳入他的脑海。 “伊藤阁下,”藤田谨慎地开口,“我推荐一个人,缉私科的顾问-龙二,如何?” “龙二?”伊藤文夫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此人有几大优点,”藤田分析道,“第一,他身份干净,是皇军认可的‘模范合作者’,担任缉私顾问,与各方都有接触,由他出面接手某些‘被查封’或‘需要代管’的资产,名正言顺。” “第二,他极其精明,善于经营。他的女人纪香掌控的株式会社,尤其是药品分销这一块,做得风生水起,利润丰厚且稳定,源源不断地为国内输送着实质性的财富,证明了他的商业能力。让他管理更多资产,有能力实现保值增值,而非杀鸡取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藤田压低声音,“此人虽然贪婪,但‘胆子小’——或者说,懂得分寸。 看他捞钱的手法,多在缉私职权范围内,与佐藤那种蠢货不同,他从不越界,从不触碰政治红线,对皇军更是表现得老老实实。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皇军的恩赐,这样的人,容易控制。给他画一个更大的饼,让他尝到甜头,他会比任何人都努力地去维持这个局面,而不敢有非分之想。因为他清楚,我们能给他一切,也能随时收回一切。” 伊藤文夫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榻米,眼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听起来是个聪明人。懂得分寸的贪婪,是最好的驱动力。他的背景呢?干净吗?和渝城或者西北有没有哪怕一丝可疑的联系?” “特高科吉田科长曾经对他进行过非常严密的调查,”藤田肯定地说,“结论是,此人心思都在捞钱和享受上,与抗日组织毫无瓜葛。他的崛起,完全得益于皇军的支持和对时局的把握。可以说,他的利益已经和帝国在津塘的统治深度捆绑。而且,他通过纪香会社,实际上已经承担了一部分为皇军筹措物资的任务,从未出过差错,值得信赖。” 伊藤文夫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呦西。一个精明、听话、利益与我们一致、且易于控制的代理人……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的贪婪,可以用更大的利益来束缚;他的胆小,可以确保他不敢背叛。由他来站在前台,的确比穆连成那种招摇的疯狗要合适得多。” 他做出了决定:“藤田君,这件事就由你来具体操办。可以先试探一下他的口风,不要说得太明,让他意识到这是帝国对他的信任和重用,是天大的机遇,同时也是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的沉重责任。看看他的反应。” “嘿!明白!”藤田重重点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谈谈。相信以龙二的聪明,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 数日后,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少佐办公室。 龙二应召而来。办公室内并非只有藤田一人,还有一位穿着文官制服、气质沉稳的中年日本人,经藤田介绍,是来自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的一位课长,名叫伊藤文夫。龙二心中了然,这位恐怕就是藤田身后官僚体系的代表之一。 寒暄过后,藤田没有过多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推心置腹”: “龙桑,你是聪明人,最近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帝国对英美等国的态度日趋强硬,租界那些丰厚的资产,迟早要纳入‘新秩序’的管辖之下。我和伊藤君的一些朋友,包括国内的一些有识之士,都认为应该由可靠的人来‘管理’这些资产,确保它们能为‘大东亚共荣’发挥最大效用,避免被不必要的混乱所破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龙二,继续说道:“你在津塘的表现,有目共睹。精明、稳重、懂得变通,最重要的是,你深谙本地情况,与纪香会社的关系也让你在处理商业事务上得心应手。我和伊藤君都认为,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在必要的时刻,出面为我们‘代持’一部分至关重要的产业。当然,绝不会让你白忙,你会得到应有的份额,并且获得我们的友谊和保护。” 伊藤文夫也微微颔首,用流利但带着口音的中文补充道:“龙先生,这是一项重要的托付,关乎帝国在华资产的平稳过渡。藤田君极力推荐你,我们也相信他的眼光。希望你能不负所托。” 压力瞬间给到了龙二。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一旦答应,他将彻底绑上藤田乃至其背后国内官僚的战车,深度介入日本高层内部的利益瓜分,未来想抽身难如登天。而且,“代持”侵吞的盟国资产,这笔账迟早会被清算。 但直接拒绝,必然得罪藤田和其背后的势力,之前的努力维系的关系可能瞬间破裂,甚至引来猜忌和报复。 龙二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深感责任重大的表情,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权衡,然后缓缓开口,语气无比诚恳: “承蒙藤田长官和伊藤先生如此看重,龙某感激不尽,本当万死不辞!能为长官们分忧,是龙某的荣幸!” 他先表忠心,随即话锋一转,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 “但是,正因如此,龙某才不得不斗胆直言,陈明利害。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帝国未来在津塘乃至华北的经济布局,更关乎藤田长官和伊藤先生诸位大人的长远利益与声誉。” 第151章 龙二的祸水东引 龙二声音压低,显得推心置腹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说到底,身份只是政府的缉私顾问,完全是靠着皇军的赏识和纪香会社的生意,勉强在津塘立足。人微言轻,根基浅薄。 如果由我出面代持如此巨额的产业,如同小孩怀抱重金行于闹市,恐怕非但不能保全资产,反而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到藤田和伊藤微微蹙眉,立刻继续说道:“届时,且不说特高科的吉田科长会如何反应,吉田科长本就对经济事务盯得紧,就是穆连成穆会长那边,恐怕也会心生芥蒂。 穆连成,穆会长如今深得关东军和满铁信任,负责整合资源,他若认为我们绕过他行事,难免会产生误会,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内耗,反而坏了长官们的大事。”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是宪兵队的缉私顾问,对于外界舆论而言,我有大日本政府任命的正式职务,是铁杆的皇军仆从,外界的舆论会拿我这身份做文章!用来抹黑皇军!” 龙二巧妙地点出了,自己身份的尴尬,还有最关键的人物——穆连成,他身后代表的实力太庞大! “反之,”龙二话锋再转,开始抛出他的真实意图,“若由穆会长来牵头此事,则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第一,他有满铁和关东军的正式授权,身份、地位、能量都足够,足以镇住场面,挡住明枪暗箭。 第二,他本身的商业网络庞大,整合管理这些资产更具优势,能更快地让其产生效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龙二目光扫过藤田和伊藤,一字一句地说道:“由穆会长主导,意味着藤田长官、伊藤先生代表的国内力量,与关东军、满铁的力量形成了合力!这不再是某一方的私下行为,而是帝国各方力量‘协同合作’,共同‘管理’敌产! 这不仅能确保事情办得更加稳妥顺畅,更能将各方面的利益牢固地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共赢且稳固的联盟。这对于诸位大人未来的发展,以及帝国在华北的长远利益,才是最为有利的!” 他最后总结道:“说实话,依照我的心思,我恨不得立刻答应藤田太君对我的提携,我的身份和地位会立刻提升!这个利益和前景实在是太美好了!但是我的资历和身份实在是不合适,会坏了您的大事。 我最多是从旁协助或者监督穆会长,利用我对本地情况的熟悉,处理一些具体事务。但真正能扛起大旗、确保各方利益最大化且长治久安的,非穆会长莫属!请长官们三思!” “而且穆连成,穆会长是津塘本地人,他的祖坟、祠堂、大部分的产业和他的亲人朋友都在津塘。藤田太君,您可以放心的用他,因为他没实力抗衡您和关东军还有满铁的任何一方!” 龙二这番话,有理有据,完全站在藤田和伊藤的“长远利益”角度考虑,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同时把穆连成高高抬起,巧妙地将其树为更大的靶子,并暗示了“利益均沾、形成联盟”的美好前景。 藤田和伊藤听完,陷入了沉思。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确实,龙二的分析点醒了他们。 私下找白手套代持,固然隐秘,但风险也大,且吃独食容易引来其他派系的攻击。 如果能把关东军/满铁系的穆连成也拉进来,大家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形成一个新的利益共同体,无疑是更稳妥、也更有利于长远发展的方案。 至于能瓜分的多少,可以关上门去谈判,避免大家矛盾对立。 他们需要的不是简单的代理人,而是一个稳固的联盟。利益一致,这样才能肆无忌惮的去吞并那些产业。 伊藤文夫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说道:“龙桑,果然思虑周全,眼光长远。你的建议,很有价值。” 藤田也哈哈大笑,拍了拍龙二的肩膀:“哟西!龙桑,你说得对!是我们考虑欠周了。就这么办!由穆连成来主导,我们全力支持!你从中协调监督,务必把这件事办得漂亮!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嘿!一定尽力!”龙二躬身领命,心中冷笑。 伊藤文夫对龙二刚才的提议大加赞赏,笑着对藤田用日语说道:“不愧是拥有几千年文明的土地,即便是个小人物,对权谋和博弈的水平都能登峰造极!他这样的人物,你用起来还是谨慎为上!” 藤田听出来这是伊藤文夫对自己提醒,龙二的权谋和博弈水平非常高,不是很容易被管制! 藤田则是不以为然的,用日语回复着说道:“就是他们华夏人对权谋和博弈的痴迷,才让我们的圣战势如破竹!伊藤阁下,没有实力支撑的权谋,只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伊藤文夫听到藤田的回复,想了想在占领区日军对普通华夏人可以任意杀戮的场景,觉得藤田这个武夫说的也对。 龙二这种角色,用起来顺手就用,用起来不顺手,随时可以处理掉,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于是伊藤文夫转身对着龙二说道:“龙桑,穆连成的儿子或者血亲,有没有适合和你做同事的?” 伊藤文夫这是想要把穆连成攥在手里,用他的嫡亲血脉来牵制他。 龙二对着问题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有的,他的儿子或者女儿应该在美国留学。” 潜伏里面他只有一个侄女穆晚秋,那不是他的亲生血脉,其实他的亲生子女全部在美国留学。 穆晚秋只不过穆连成留下的挡箭牌,为自己随时撤退打掩护用的。 剧中最后穆连成,为了避免被清算和讹诈,最后还是要逃往日本,肯定不只是因为一个日本女人,更大的可能是他的嫡亲血脉就在日本! 藤田毫不在意的对伊藤文夫说道:“伊藤阁下,您放心,我会立刻让穆连成的亲生儿女回到津塘,安排给宪兵队的缉私科,给龙桑看管!” 伊藤文夫笑着点点头,然后拍了拍龙二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龙二点头,立刻告辞。 祸水东引成功。接下来,就让穆连成去前台表演,吸引所有的目光和火力吧。而他,将继续隐藏在幕后,等待时机。 ... 不久后,在藤田的牵线搭桥下,一个由日本驻津驻屯军(藤田代表)、国内官僚(伊藤代表)、关东军/满铁(穆连成代表)三方组成的、心照不宣的“利益同盟”悄然形成,开始更加“高效”且“名正言顺”地瓜分租界资产的前期准备工作。 美英和日本的宣战时间是民国三十年,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日本人最后的疯狂时刻,马上就到了。 穆连成以后虽然会得到了更多支持,但也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各方势力瞩目的焦点和潜在的矛盾集中点。 日本战败后,穆连成可以用美军的一个水兵仓库,这就很耐人寻味。至少说明穆连成肯定把美国的财产归还了,甚至赔偿更多,才搭上美国人的线。 龙二则安然置身事外,继续扮演着他“精明但低调”的顾问角色,冷静地观察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以及盛宴之下涌动的致命暗流。 第152章 放手去干! 协议达成,藤田立刻叫来了吉田。 两人在藤田的办公室内密谈许久。 虽然特高科和宪兵队存在职权竞争,但在更高层的意志和巨大的利益面前,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 “伊藤阁下的意思很清楚了。”藤田对吉田说道,“让佐藤和龙二放手去干!给他们更大的权限,目标直接对准那些肥羊的核心资产——银行的金库、优质企业的股权、码头仓库里的紧俏物资!要以‘评估’、‘登记’、‘托管’的名义,把东西牢牢控制在我们手里!” 吉田眼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坚定地说道:“明白!我会让小林盯紧他们,账目要做平,该上交的上交,该‘损耗’的‘损耗’。穆连成那边……” “穆连成继续他的情报搜集,他的那份功劳少不了。”藤田打断道,“但现在,我们需要佐藤和袁三海这种更直接、更听话的刀!让他们去冲,去咬!出了事,也有他们顶着。我们只需要在后面掌控大局,分享成果即可。” “嘿!”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和龙二被紧急召至宪兵队。 藤田和吉田罕见地一同出面,神情“严肃”地给他们下达了新的、“极其重要”的任务。 藤田首先开口,打着官腔说道:“佐藤队长,龙顾问,近期你们的工作,辛苦啦!帝国和皇军都看到了你们的努力和成效。如今圣战进入关键阶段,津塘作为北方重要支点,其经济秩序和战略物资的管控,至关重要!” 吉田接着说道:“根据兴亚院华北联络部和驻屯军司令部的联合指令,现命令你缉私科,即刻成立‘特别经济稽查小组’,由佐藤队长任组长,龙顾问任副组长,赋予你们临机决断之权!对辖区内所有涉及英美法等国资产的银行、企业、仓库,进行深度排查和资产评估!重点摸清其固定资产、流动资金、库存物资、有价证券等详细情况!为帝国下一步进行有效的‘战时经济统筹’提供决策依据!” 佐藤听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权力可就太大了!简直就是拿着尚方宝剑去抄家! 龙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深感责任重大”的表情。 藤田最后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此次任务关系帝国圣战全局,望你们恪尽职守,秉公执法!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各种阻力和困难,甚至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只要出于公心,一切以帝国利益为重,司令部和我,都会为你们担待!当然,所有的行动必须规范,所有经手的物资、资金必须登记造册,清晰可查!明白吗?”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为天皇陛下效忠!”佐藤激动地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龙二也躬身道:“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长官重托!” 走出宪兵队大楼,佐藤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抓着龙二的胳膊低吼道:“龙桑!听到了吗?咱们的机会来了!真正的机会来了!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哈哈!” 龙二看着他被贪婪冲昏头脑的样子,淡淡提醒道:“佐藤君,权力越大,风险也越大。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的话里有话,‘登记造册,清晰可查’是明路,‘临机决断’、‘非常手段’是暗路。这其中的分寸,可得把握好。哪些是该上交的,哪些是能‘损耗’的,账目必须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否则……” 佐藤一愣,压低声音道:“龙桑提醒的是!放心,这规矩我都懂!到时候怎么分,你一定要帮我参谋一下!你脑子活,账目上的事情你多费心!外面动手的事情,交给袁三海那帮人去干!咱们只管坐镇指挥,等着数钱!出了事吗,就让袁三海的手下顶上!” 佐藤越来越坏了,不过很好,两人利益一致,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 穆连成别苑。 穆连成刚刚送走一位关东军驻津塘联络处的少佐,脸上还残留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凭借满铁的虎皮和关东军的支持,他成功压服了李鹤翔和袁三海,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令他满意。他正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利用手中的资源和权限,扩大自己在津塘的商业帝国和影响力。 管家悄无声息地走近,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低声道:“老爷,宪兵队的藤田少佐派人送来请柬,请您即刻前往‘清风阁’茶社一叙。送信的人特意强调,还有一位从北平来的贵客,伊藤文夫先生,也想见见您。” “藤田?伊藤文夫?”穆连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眉头微蹙。 藤田他自然熟悉,宪兵队的实权人物,之前还收过他的重礼。 但这个伊藤文夫……来自北平,还是“贵客”?他迅速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和相关信息。 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经济课课长!这个名头让他心头一凛。 兴亚院是直属于日本内阁的对华殖民统治机构,权力极大,其官员往往与日本国内的贵族、财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量有时甚至凌驾于当地驻军之上。他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穆连成第一个反应是警惕。 自己刚刚借用关东军和满铁的势力压服了地头蛇,难道引起了兴亚院这边的不满?或者是吉田那边还不死心,通过兴亚院来施压? 但他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要找麻烦,不会通过藤田以“茶叙”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邀请,还强调是“贵客”想见。 那么……就是有所图谋?而且很可能是看中了自己在津塘的商业能力和刚刚确立的“地位”。 穆连成的心跳微微加速。 兴亚院代表的日本国内官僚和财阀势力,与关东军/满铁系统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在某些方面存在竞争。如果能搭上这条线,对自己来说无疑是多了一把保护伞,甚至可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但这也是走钢丝。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同时得罪两方,死无葬身之地。 他沉吟片刻,对管家吩咐道:“备车!我马上就去。把库里那盒‘大红袍’母树茶带上。” 无论对方意图如何,姿态要做足,礼数不能缺。 第153章 赌 “清风阁”茶社,最幽静的包间内。 茶香袅袅,气氛却并不轻松。 藤田少佐和伊藤文夫跪坐在榻榻米上,低声用日语交谈着。伊藤文夫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穆连成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包间,立刻换上谦恭热情的笑容,深深鞠躬:“藤田太君!伊藤阁下!穆某来迟,恕罪恕罪!” “穆桑,不必多礼,请坐。”藤田抬手示意,态度比平时多了几分客气。 伊藤文夫也微微颔首,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久仰穆会长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伊藤阁下太客气了!您能莅临津塘,是穆某的荣幸!”穆连成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姿态放得很低,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寒暄几句,品尝过穆连成带来的“大红袍”后,伊藤文夫放下茶杯,缓缓切入正题,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穆会长,你在津塘的成就,尤其是在整合资源、为皇军效力方面的能力,我和藤田君,乃至国内的一些朋友,都有所耳闻,非常欣赏。如今时局变幻,欧美势力在远东的衰落已成定局。 津塘,乃至整个华北的庞大资产,需要有能力、有远见、并且忠于帝国利益的人来接管和经营,以确保它们能为‘大东亚共荣’的伟大事业发挥最大效用,而非在混乱中损耗殆尽。” 他目光直视穆连成,继续说道:“我们认为,穆会长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由你来牵头,组建一个正式的、得到兴亚院和驻军联合授权的机构,全面负责对敌产,主要指英美法等国资产的清查、评估、接收和后续管理工作。这并非简单的商业行为,而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是帝国对你的高度信任。” 藤田在一旁补充道:“穆桑,这可是天大的机遇!有了兴亚院和驻屯军司令部的正式授权,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名正言顺了!你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没有人再敢质疑或阻挠。当然,责任也重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穆连成的心脏狂跳起来! 果然如此!而且比他想象的更加直接、规模更大!由他牵头,成立正式机构,全面接管敌产!这简直是给了他一把能够撬动整个津塘财富的金钥匙! 巨大的诱惑如同海浪般冲击着他的心神。权力、财富、地位……都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但几乎在瞬间,强烈的警惕心就压倒了贪婪。 不对劲! 关东军和满铁那边会怎么想? 自己明明是他们的人,现在兴亚院直接插手,要委以重任,这无异于从关东军碗里抢肉吃! 关东军的武藤阁下和满铁调查部的朋友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脚踩两条船,甚至背叛? 而且,兴亚院和国内财阀为何突然如此“慷慨”?他们看中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的能力,更想通过自己这个“白手套”,来制衡甚至夺取关东军/满铁在华北的经济控制权!自己将被卷入日本高层内部派系斗争的漩涡中心! 这不再是商业博弈,而是政治赌命!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穆连成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受宠若惊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惶恐,连忙摆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极其谦卑地说道: “伊藤阁下!藤田太君!二位如此看重,我感激涕零,实在是……诚惶诚恐!” 他话锋一转,变得无比“诚恳”和“识大体”地说道:“能为帝国效力,是穆某毕生的追求!只是……如此重任,穆某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啊!津塘乃至华北,藏龙卧虎,穆某何德何能,敢居此位?况且,此事关乎帝国战略,理应由皇军直接管辖,或者由国内派遣更具威望的大员来主持,方能服众,确保万无一失!穆某愿效犬马之劳,从旁协助,绝无二心!” 他巧妙地将自己姿态放到最低,一方面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另一方面暗示这应该由日方直接管理,或者派更高级别的人来,同时表态愿意效劳,绝不贪图主导权。 伊藤文夫和藤田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穆连成的反应,在他们预料之中,甚至更符合他们的期望——一个懂得分寸、知道敬畏的代理人,才是好代理人。 伊藤文夫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了几分,带着安抚的意味:“穆会长过谦了。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皇军直接管理,多有不便;国内派人,又不熟悉情况。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你担心的问题……”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关东军武藤阁下那边,以及满铁的朋友,自然会理解这是帝国整体的决策,是为了更有效地整合资源,支持圣战。我想,他们也会乐见其成,毕竟,最终受益的是整个帝国。况且,由你出面,很多事情会更方便操作,不是吗?” 这话几乎是挑明了:这是更高层的决定,关东军那边必须服从,而且由你出面,大家都有好处拿,你就别推辞了。 藤田也笑道:“穆桑,不要再推辞了!这是帝国对你的信任!也是你大展宏图的好机会!放心,我和伊藤阁下,都会全力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穆连成心中雪亮,对方这是不容拒绝了。再推脱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和不满。 他脸上露出挣扎、激动最终化为决然的表情,猛地一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说:“既然伊藤阁下和藤田太君如此信任,我穆某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穆某愿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绝不辜负二位长官的厚望!” “呦西!这就对了!”藤田哈哈大笑。 伊藤文夫也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具体细节和授权文书,我会让人尽快办好交给你。穆会长,好好干,帝国不会亏待你的。” “嗨!多谢阁下!多谢太君!”穆连成再次深深鞠躬,低下头时,眼中闪过的是极度复杂的光芒——有狂喜,有野心,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忧虑和警惕。 第154章 拿捏 关乎巨额财富和权力再分配的谈话似乎暂告一段落,但空气中紧绷的弦并未松懈。 伊藤文夫似乎对刚才的“坦诚布公”颇为满意,脸上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施恩般的淡笑,开始悠闲地品评起穆连成带来的那盒“大红袍”,言辞风雅,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巧取豪夺,而是真正的风花雪月。 藤田少佐也配合着闲聊了几句,但眼睛却时不时扫过穆连成,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穆连成脸上堆满受宠若惊和感激涕零的笑容,应对得体,言辞极尽谦卑,心中却如沸水般翻腾,飞速计算着利弊得失以及如何向关东军和满铁方面解释这番“擢升”。 就在穆连成以为此次会面即将在这种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时,藤田少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用一种随意的口吻,放下茶杯,对穆连成说道: “对了,穆桑。既然你即将肩负如此重任,成为帝国在津塘经济领域的真正代言人,那么你与帝国的联系,就应该更加紧密,更加彻底、更加毋庸置疑。” 穆连成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他更加恭谨地应道:“嗨!穆某的一切都是皇军和帝国所赐,自当竭诚效忠,万死不辞!” 藤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关怀”实则不容置疑的笑容,继续说道:“很好。为了体现这种紧密无间的关系,也为了让你能更安心、更无后顾之忧地为帝国服务,我有一个提议。”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听说你的公子,穆世杰少爷,如今正在美利坚的?哥伦比亚大学深造?真是年轻有为啊。如今世界局势动荡,欧美并非久留之地,况且,其所学知识,正应在帝国统治下的新秩序中大放异彩。不如将他召回津塘,如何?” 穆连成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藤田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失态,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甚至更加“温和”地说道:“正好,缉私科那边的龙顾问,年轻有为,处事沉稳,精通商务,与你穆家也有交情。可以让穆少爷回来之后,就去缉私科,跟在龙顾问身边做个见习顾问,一方面学习实务,另一方面,也好让你我放心。这对他未来的发展,也是极好的历练。穆桑,你觉得呢?” 图穷匕见! 这哪里是什么“提议”?分明就是最后通牒!是要他交出儿子作为人质! 召回在美国相对安全的儿子,送到津塘这个龙潭虎穴,放在龙二那个看不透深浅的家伙眼皮子底下,名义上是“学习”、“历练”,实则是扣为人质,以此确保他穆连成绝不会生出二心,必须死心塌地地充当他们的白手套和挡箭牌! 即便是关东军和满铁跟他的羁绊更深,他也不敢偏向任何一方! 穆连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穆世杰是他的独子,是他最大的软肋和希望所在! 他隐秘的将儿子送去美国,就是希望他能远离这片战乱之地。 独子世杰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是穆家未来的希望!他千方百计将儿子送去美国,就是希望他能远离津塘这个吃人的魔窟,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哪怕自己粉身碎骨,穆家香火不绝,尚有东山再起之机。 可现在……藤田轻飘飘几句话,就要断送他所有的指望!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要哀求,但话到嘴边,看到藤田那“温和”笑容下冰冷的眼神,以及旁边伊藤文夫那看似品茶、实则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他知道,任何拒绝都是徒劳的,甚至可能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他此刻拥有的所谓“权势”,在真正的暴力机器和帝国意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冷汗瞬间浸透了穆连成的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维持着那副谦卑的笑容,但眼底的惊惶与愤怒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剧烈翻腾。 现在,藤田竟然要把他的独子穆世杰召回津塘,是要用他儿子的性命,来锁死他穆连成,让他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成为他们手中一把用完即弃的刀!他不能拒绝的! 拒绝?他几乎能想象到拒绝的后果。眼前的“温和”会立刻变成狰狞,所谓的“重用”会瞬间化为雷霆之怒。 不仅自己立刻完蛋,远在美国的儿子恐怕也会遭到“意外”!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必须答应!但绝不能全盘接受!必须争取时间,必须找到缓冲! 电光火石之间,穆连成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和怒火,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受宠若惊”。 他再次深深鞠躬,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地说道:“藤田太君!伊藤阁下!您二位……您二位对穆某的关怀,真是……真是天高地厚,恩同再造!竟然连犬子的前程都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穆某……穆某实在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他直起身,眼中似乎闪烁着“感动”的泪光,语气无比“真挚”地说道:“能让世杰回国,在皇军的庇护下,跟在龙顾问这样年轻有为的俊才身边学习历练,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我……我替他谢谢太君,谢谢阁下!” 先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份“恩典”,将姿态做足。 紧接着,他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惋惜”,捶胸顿足般说道:“可是太君,阁下,这件事……恐怕要稍缓一时,实在是……唉,真是不巧啊!” 他看向藤田和伊藤,眼神充满了“遗憾”和“焦急”,解释道:“犬子世杰,如今还在美利坚的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距毕业还有最后一年关键的学业。您是知道的,哥伦比亚大学的学位,在全球都是极受认可的!若是此刻贸然中断学业,不仅前功尽弃,拿不到学位,未免也太可惜了!这……这岂不是辜负了皇军和阁下对他的一番栽培厚望?” 他巧妙地将“不能回来”的原因归结于“学业未成”、“避免浪费”,并且抬出了“哥伦比亚大学”和“全球认可”来增加分量,暗示其子学成归来对“帝国”价值更大。 随即,他立刻抛出了早已想好的替代方案,语气变得急切而“忠心耿耿”:“不过!太君和阁下的命令和关怀,绝不能耽搁!穆某岂是那等不识抬举之人?”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仿佛献上珍宝般说道:“穆某有一侄女,名叫晚秋,刚从北平的燕京大学毕业,学的是国文专业,人极是聪明伶俐,也懂事知礼。她如今正好就在津塘,随时可以听候差遣!不如……就先让晚秋去缉私科,跟在龙顾问身边学习、帮忙,也算是我们穆家对皇军和阁下的一片赤诚心意!先行一步,为皇军效力!” 第155章 联姻?监视? 他观察着藤田和伊藤的神色,见他们并未立刻反对,便又加重了筹码,抛出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烟雾弹:“而且,晚秋这丫头年纪也合适,尚未婚配。如果将来有机会,能让她与龙顾问这样的青年才俊多亲近亲近,乃至结下良缘,那更能让我穆家与皇军的事业,联系得更加紧密,牢不可破啊!太君,您说是不是?” 藤田和伊藤的脸色并不是很满意,俩人只是低头喝茶。 显然一个侄女的份量在他们俩人心里不够! 穆连成咬咬牙说道:“还有,我丧偶多年,身边一直没人陪伴。希望藤田太君!伊藤阁下!能够介绍一位贵国的女士,我保证用正妻的待遇,明媒正娶,昭告天下。我年龄也大了,精力不济,未来我会让妻子接手我的生意,我会慢慢的退出生意管理,在旁给妻子查遗补缺,好好辅助我的妻子!” 穆连成这番话,把他的心机和果决显露无遗。 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加入任何阵营! 他就算输掉所有,只要儿子将来能好好的,穆家就还有希望! 他先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召回儿子”的“恩典”,姿态谦卑感激到了极点,随即巧妙地将“立即执行”转换为“暂缓”——理由冠冕堂皇:为了不浪费帝国未来人才的投资,为了拿到那顶更有价值的“哥伦比亚硕士”帽子,将来更好地为皇军服务。这既全了藤田和伊藤的面子,也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紧接着,他抛出了侄女穆晚秋作为替代品和先行棋子。 一个刚毕业的女学生,看似无足轻重,但“燕京大学”、“国文专业”、“聪明伶俐”这些标签,正好适合安插到龙二身边做一个“学徒”或“助手”,既表达了穆家的“诚意”,又不至于立刻触及核心利益,算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缓冲。 而最后抛出的自己“联姻”烟雾弹,更是毒辣至极! 其中让侄女去“亲近”乃至“结缘”龙二,这简直是将了一军! 如果藤田和伊藤同意,那就意味着他们默许甚至鼓励穆家与龙二这个“监视者”深度捆绑,这可能会打乱他们原有的制衡布局。 如果他们不同意,则显得对穆连成的“忠心”仍有保留,反而可能让穆连成找到卖惨或离心离德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这个提议本身,就将一个巨大的诱惑和陷阱摆在了龙二面前。 龙二娶了穆晚秋,就意味着和穆连成绑在同一辆战车上,未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然而,大杀招是穆连成提出娶妻的请求。 他最后那句关于自己“丧偶多年”、希望娶一位日本妻子的话,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将他的老谋深算和孤注一掷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动请求藤田和伊藤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名正言顺的、日夜监视的“妻子”!这简直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彻底交到对方手上,表达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忠诚”和“坦荡”! 试问,谁敢让自己的对手派一个最亲近的耳目时刻监视自己的一切?除非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控制局面,或者……他已别无选择,只能以此换取绝对的信任。 ....... 藤田和伊藤文夫显然被穆连成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两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愣神,随即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且震惊的眼神。 包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茶炉上开水咕嘟的细微声响。 伊藤文夫缓缓放下一直端着的茶杯,杯底与茶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透着贵族式疏离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用锐利的眼神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谦卑、实则胆大包天到极点的中国商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穆连成的魄力和……狠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主动献上侄女还不够,竟还要主动请求一个日本妻子来监视自己?这是何等决绝的投名状! 藤田少佐的震惊则更直接地表现在脸上,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穆桑,你……此话当真?”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已经不是表忠心了,这简直是把自己剥光了送到砧板上! 穆连成脸上那份“激动”和“诚恳”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炽热,他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感地说道:“绝无半句虚言!藤田太君!伊藤阁下!穆某深知,此次蒙二位大人抬爱,赋予重任,涉及帝国在华北之根本利益,责任重于泰山!若无绝对之信任,何以担此巨任?” 他声音微微提高,充满了“情感”的继续说:“穆某孑然一身,唯有此心,赤诚可鉴日月!唯有将身家性命、家族血脉之前途,尽数托付于皇军,托付于二位阁下之庇护,方能表明心迹,方能让我毫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为帝国效死力!娶一位贤淑的日本女士为妻,不仅可使我之后宅安定,更能让我时刻感受到帝国的关怀与监督,使我言行举止,皆符合皇军之期望!此乃穆某肺腑之言,万请二位阁下成全!” 他再次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要碰到榻榻米。 沉默。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伊藤文夫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穆连成这一手,彻底打乱了他和藤田预先的盘算。他们原本只是想用穆世杰作为人质加以控制,没想到穆连成竟主动加码,把监视级别提升到了“同床共枕”的程度! 这投名状的分量,太重了。 重到让他们无法拒绝——穆连成是真的孤注一掷寻求庇护和信任,想通自己介绍一位日本‘妻子’,还要把生意完全交给她,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出来了。 这对他们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一个被日本人日夜监视的穆连成,显然比一个儿子在国外的穆连成更好控制。 至于那个穆晚秋,安插到龙二身边,正好也可以观察一下龙二的反应和立场,俩人相互牵制,一举两得。 伊藤文夫看了一眼藤田,微微颔首。 第156章 贪婪 藤田会意,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震惊化为一种复杂的赞赏,他起身走到穆连成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异常“凝重”和“推心置腹”地说道: “穆桑!你的忠心,你的决心,我和伊藤阁下,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帝国就需要你这样毫无保留的忠勇之士!好!很好!你的请求,我和伊藤阁下答应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穆少爷那边,就以学业为重,可以让他学成归来,再为帝国效力。至于你的婚事,以及晚秋小姐的安排,就包在我和伊藤阁下身上!我们一定会为你挑选一位出身良好、贤惠淑德的日本淑女为妻,也会为晚秋小姐在缉私科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让她好好向龙顾问学习。” “至于龙顾问那边……”藤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会亲自和他谈。能与穆家结缘,是他的福气,我想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龙二虽然和纪香已经在一起了,但是这片土地是可以娶小纳妾的。联姻这种事,可以操作! 穆连成心中巨石轰然落地,虽然儿子终究还是要回来,但至少争取到了一年的时间!他脸上绽放出感激涕零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连连鞠躬:“嗨!嗨!多谢太君!多谢阁下成全!我绝不负太君和阁下的信任!” 目的达到了。他用牺牲侄女、以及迎娶一个未知的日本监视者为代价,换取了暂时的安全和继续操作的空间。 尤其是“妻子”的人选由藤田和伊藤来“挑选”,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妥协和交换。他们派来的人,级别、背景,都将反映出他们对穆连成的真实态度和重视程度。 这场鸿门宴,终于在一种各怀鬼胎、惊心动魄的氛围中走向尾声。 藤田和伊藤得到了远超预期的“忠诚”保证和操控手段。 宴席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中结束。 穆连成恭送藤田和伊藤文夫离开后,独自坐在茶社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未动。 兴奋和恐惧交织在穆连成心头。 他必须立刻向关东军和满铁方面汇报此事,不是请示,而是“说明情况”,寻求他们的“理解”和支持,至少不能让他们产生误解。同时,他也要开始精心筹划,如何利用这个新身份,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最大限度地攫取利益,并保住自己的性命。 ..... 缉私科办公室内,气氛微妙。 佐藤意气风发,对着墙上新挂的津塘地图指手画脚,上面已经被他贴了不少红圈,标注着首批要“深度核查”的目标——主要是几家大型英资、美资洋行的核心仓库和办公地点。 “龙桑!”佐藤兴奋地搓着手,“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给了尚方宝剑!这次咱们兄弟要干一票大的!这些洋行,平时鼻孔朝天,这次看老子不把他们库底子都翻过来!你脑子好使,快想想,先从哪家开始?怡和的五金库?还是太古的油罐区?妈的,光是想想那些黄澄澄的铜锭、黑油油的石油,老子就……” 龙二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大脑飞速运转。 佐藤这是被贪婪和突如其来的权力冲昏了头,只看到眼前的肥肉,却没看到肉旁边隐藏的捕兽夹。大规模、高强度地直接冲击这些大型洋行的核心资产,引发的国际反响和后续麻烦绝不是佐藤这个级别能扛得住的。藤田和吉田把他推出来,分明就是让他当炮灰和搅屎棍。 但直接劝阻肯定不行,会扫了佐藤的兴,引起怀疑。 龙二脸上堆起和佐藤一样的“兴奋”笑容,附和道:“佐藤君说得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些西洋人富得流油,早就该好好查查他们了!” 他话锋一转,看似为佐藤着想地说道:“不过,佐藤君,越是肥肉,骨头越硬啊。怡和、太古这些,在工部局、领事馆关系根深蒂固,咱们直接冲进去,万一对方强硬抵抗,或者领事馆立刻强力干预,场面闹僵了,皇军那边面子上也不好看,反而可能耽误了长官们的大事。”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一副“自己人”掏心掏肺的样子:“依我看,咱们这‘特别经济稽查小组’初成立,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但更要打得巧!不能硬碰硬,得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佐藤的兴奋稍减,觉得龙二说得有道理,挠头问道:“那龙桑你的意思是?” 龙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始引导:“咱们先分两步走,双管齐下。” “第一步,由您亲自带队,走‘正规军’路线。”他指着地图上几家大型洋行,“但不是直接去抄库房,而是先发一份措辞严谨、盖着皇军大印的‘公函’,要求他们限期提供详细的资产清单、库存报表、资金流水以备‘战时经济统筹核查’。给他们来个先礼后兵,占据法理高地。” “他们要是乖乖交了,咱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核心数据,功劳到手,还能从账面上找出茬子,下一步怎么拿捏都有理。” “他们要是拖延或拒绝,”龙二冷笑一声,“那就正好给了我们口实!到时候再派队伍上门,就不是简单的核查,而是‘抗命调查’!性质完全不同,领事馆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叫师出有名!” 佐藤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吆西!龙桑高见!先礼后兵!让他们自己把脖子伸过来!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龙二笑容变得有些冷冽,“让袁三海的‘别动队’动起来。他们不是‘流氓’吗?就干点流氓该干的事。那些洋行在租界外围不是有很多依附的小供应商、运输队、零散仓库吗?让袁三海的人去对付他们。” “找茬扣车、查验耗时长、收取‘场地管理费’、散播谣言说这些洋行要被皇军清算吓得合作伙伴不敢跟他们做生意……手段随便他们用,怎么恶心人怎么来,怎么让那些洋行运营不畅怎么来。” “目的就是骚扰、施压、制造恐慌,让那些洋行疲于应付,焦头烂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没精力全力应对我们的‘正规核查’。同时,也能从这些小虾米身上刮出不少油水,给弟兄们先弄点实惠,提振士气。” 龙二巧妙地将最得罪人、最容易引发冲突的“硬骨头”暂时搁置,先用“文攻”和外围骚扰进行试探和施压,既满足了佐藤和上面急于见效的心理,又控制了风险,还将袁三海这把“夜壶”用在了最适合他、也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佐藤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妙啊!太妙了!龙桑,你真是我的张良韩信!就按你说的办!公函的事,你马上起草,用最硬的口气!我这就去催袁三海,让他那帮崽子们立刻动起来!妈的,先让这些洋鬼子尝尝厉害!” 第157章 穆晚秋 命令很快下达。 袁三海早就憋坏了,得到指令,立刻如同放出笼子的饿狼,带着手下扑向租界外围那些与洋行有业务往来的华商、运输公司、小仓库。 一时间,租界边缘地带乌烟瘴气。 袁三海的手下们穿着乱七八糟的号服,打着“缉私稽查”的幌子,横行霸道。 “停车!检查!怀疑你们车上夹带走私货!”一辆给礼和洋行送零件的卡车被强行截停,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司机被勒索“罚款”。 “你们这个仓库消防不合格!限期整改!整改期间不得出入货物!”一家为亚细亚火油公司提供包装桶的小作坊被勒令停业。 “听说你们跟太古洋行做生意?知不知道他们快要被皇军清算了?识相的就赶紧断了来往!”各种恐吓谣言在市面上散布。 这些小商家、运输队叫苦不迭,怨声载道,纷纷向背后的洋行东家诉苦求救。 几家大洋行果然被牵制了大量精力,不得不分出人手去处理这些层出不穷的麻烦事,运营成本大幅上升。 ... 与此同时,盖着“津塘特别市政府缉私科”和“日本驻津宪兵队”鲜红大印的正式公函,被送到了怡和、太古、亚细亚等洋行经理的办公桌上。 公函措辞强硬,引用了多项日本军方颁布的“战时经济管制条例”,要求他们在规定期限内提交极其详细的商业机密数据,包括但不限于所有固定资产明细、库存清单(精确到型号数量)、银行账户及流水、客户名单、供货合同等。 洋行经理们看到公函,气得浑身发抖,这无异于让他们把自己的家底完全暴露给敌人! 他们立刻向本国领事馆求助。 英、美、法等国领事馆再次向日本驻津特务机关和领事提出强烈抗议,指责日方此举是赤裸裸的经济掠夺,严重违反国际法和商业准则。 然而,日方此次的回应却异常“正式”和“强硬”,声称这是“正常的战时经济管理措施”,旨在“防止物资资敌”、“稳定市场”,要求各方“配合”。 抗议似乎效果有限。 ... 佐藤和龙二则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听着手下汇报各洋行的反应。 “怡和那边暴跳如雷,但好像开始整理部分不痛不痒的账目了。” “太古的经理直接去找英国领事了。” “亚细亚那边好像在拖时间。” “袁三爷那边进展顺利,又扣了三批货,收了差不多这个数的‘保证金’。”手下比划了一个数字。 佐藤得意洋洋:“看到没,龙桑!还是你这法子好!软的硬的一起来,这帮洋鬼子也没辙!等期限一到,谁不交,老子就亲自带队去‘帮’他们清点!” 龙二微微一笑,抿了口茶:“佐藤君英明。不过,咱们也得做好万一他们真的硬扛到底的准备。特别是英租界那边,巡捕房可能会干预。” “怕什么!”佐藤嚣张地一挥手,“有皇军给咱们撑腰!巡捕房敢拦,连他们一起查!” ... 穆家,书房内。 空气充满了凝重抑感。 青春洋溢的穆晚秋,眉眼生得极秀致,眼眉的弧度柔和得恰到好处;眼型是标准的杏眼,如小鹿一般灵秀,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张扬,瞳仁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温水中的黑曜石。鼻梁小巧精致,与她温和的气质相得益彰。皮肤白皙,身形更是挺拔秀致,充满江南女子的温婉韵味。 现在却穿着一身素雅的洋装,坐在红木椅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 伯父穆连成深夜着急的找她,她心中已预感不妙。 她刚从燕京大学毕业一年多,新时代的女大学生,带着对生活的憧憬回到津塘,但世道的混乱,让柔弱的她无所适从,幸亏有伯父穆连成的庇佑,她的生活才能安逸富足。 穆连成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没有开口。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转过身时,那双眼睛虽然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但却有一种深藏的焦灼。 “晚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我们穆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穆晚秋心头一紧,抬起清澈却带着惊疑的眼眸:“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您在津塘不是……” 穆连成猛地打断穆晚秋,垂头丧气的说道,“表面风光罢了!你以为李鹤翔、袁三海那些人是真心服我?你以为日本人真的信任我?他们只是在利用我!利用完了,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甚至……会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穆晚秋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脸色微微发白:“伯父……” 穆晚秋父母双亡,她是受过苦的,无奈之下寄住在叔父穆连成家中 。 也许是出于家族责任感,也许是子女不在身边的缘故,穆连成对她确实宠爱有加,现在穆连成遇到了难处,她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伯父。 穆连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但声音更加低沉地说道:“现在,日本人给了我一个看似天大的馅饼,让我牵头去接管租界洋行的资产。看着是重用,其实我就是一白手套,让别人不脏手而已,这就是一个火坑!跳进去,就成了所有势力的靶子!日本人自己内部也斗得厉害,兴亚院、关东军、特高科,他们谁都想咬下最肥的肉,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们推出去挡子弹、拉仇恨的!”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还不算最狠的!日本一些高官要我立刻把世杰从美国叫回来!” “什么?!”穆晚秋失声惊呼,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当然知道堂弟穆世杰是伯父最大的软肋和希望所在。 “他们是要世杰回来当人质啊!晚秋!”穆连成的眼睛红了,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世杰要是回来了,就等于把刀把子彻底交到了日本人手里!我们穆家就再也没有未来了!你弟弟他就毁了!” 穆晚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完全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伯父……那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穆连成对着侄女的反应很满意,很早他就发现这个侄女的美貌,这是穆晚秋最大的依仗和资本。 这么多年把穆晚秋当成金丝雀养着,一直给她洗脑,让她知道什么是家族责任感,终于到了让她奉献的时候了。 第158章 稳住局面 穆连成走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坚定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暂时稳住局面,为我们争取时间,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晚秋,”他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伯父需要你!穆家需要你!只有你能帮我们这个家渡过这次难关!” 穆晚秋身体微微向后缩,眼中流露出抗拒,但还是问道:“我?我能做什么?” “藤田他们同意暂时不召回世杰,但提出了条件。”穆连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把你安排进缉私科,到那个龙二身边去做事,名义上是学习,实际上是监视,也是牵制。将来甚至可以联姻!” 穆晚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龙二?穆晚秋在穆家听说过很多次这个人,此人贪财好色、为了赢得日本人的信任,龙二甚至和一个年龄较大的日本女人在一起。 “伯父……让我去给流氓地痞做小?……”穆晚秋下意识地摇头,她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学生,如何去应对那种复杂诡异的局面? “晚秋!”穆连成低吼一声,双手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这不是商量!这是救我们穆家唯一的办法!也是救世杰唯一的办法!” 他语气放缓,但更加语重心长,带着一种绝望的蛊惑道:“你是穆家的女儿,身上流着穆家的血!现在家族有难,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被毁掉,看着我们穆家基业灰飞烟灭吗?我已经答应藤田和伊藤娶一个日本女人续弦,将来穆家所有的产业都会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下!你现在离开穆家,未必是一件坏事。” “国际局势现在还不明朗,英美法这些国家,引领西方在一百年间已经称霸世界。他们底蕴丰厚,实力强大,虽然欧洲陷入战火,但是战争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一旦拖到局势明朗,那时候我们就有了选择的机会。现在我们是待宰羔羊,砧板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你去龙二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应付日本人!你要想办法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这个人不简单,藤田和伊藤似乎也对他有所图谋,但又很忌惮。你要用你的聪明才智,用你的方式,从他那里套出话来!弄清楚日本人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内部到底有什么矛盾?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些矛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找到破局的机会,才能保住世杰,保住穆家!” 穆晚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内心充满了挣扎和恐惧。她不想卷入这些可怕的阴谋诡计,她只想平静地生活。 但伯父的话像一把把锤子,敲在她的心上。家族的责任、兄弟的安危,伯父的付出……这些沉重的枷锁让她无处可逃。 “晚秋,”穆连成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疲惫和苍老,他松开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沙哑,“伯父知道这很难为你……你还这么年轻……但是,算伯父求你了!为了你死去的父亲,为了你弟弟,为了穆家……委屈你了……” 他看着穆晚秋,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会会长,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老人。 这种示弱,比之前的强势更加具有杀伤力。 穆晚秋看着伯父的样子,心防终于彻底崩溃。她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冰凉。良久,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决绝:“好……伯父,我……我去。” 穆连成听到这话,眼中发出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他再次上前,激动地拍着穆晚秋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伯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穆家不会亏待你!现在穆家我还能做主,我会立刻给你过户两套五马路的房子还有几家铺子,另外还会给你一笔钱,你放心,只要小心谨慎,穆家的未来未必不是在你身上!” 他迅速收敛情绪,压低声音,急切地叮嘱道:“记住!去了之后,万事小心!龙二此人深不可测,千万不要被他表面迷惑!要示弱,要乖巧,要表现出对他能力的崇拜和对现状的无奈,博取他的同情和信任!慢慢打听消息,不要急于求成!安全第一!有任何发现,随时想办法通知我!” “嗯……”穆晚秋哽咽着点头,心中一片冰凉和茫然。 ..... 在穆连成蛊惑自己侄女的时候。 龙二正在鸿宾楼的雅间。 酒过三巡,佐藤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说道: “李司令,今天请您来,没别的意思!一是给您压压惊!前几天的事情,纯属误会,穆连成那个混蛋,让您受委屈了!皇军,特别是藤田长官,心里是清楚的!” 佐藤先把高帽和“皇军”抬出来,试图安抚李鹤翔的怨气。 李鹤翔冷哼一声,并没碰杯,斜眼看着佐藤说道:“佐藤队长,有话直说吧。李某是个粗人,不喜欢绕弯子。压惊?哼,我看是又有哪批货要经过我的防区,需要‘行个方便’了吧?” 袁三海赶忙赔笑打圆场说:“司令,看您说的……这次不一样,是好事,是大家一起发财的好事!” 龙二此时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直接的说:“李司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穆连成如今靠着满铁的关系,想吃独食,断了大家的财路。这次更是把手伸得太长,连司令您都敢算计。虽然他暂时得逞,但我们在津塘这么多年,根基也不是他一个商人能轻易动摇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鹤翔的反应,继续道:“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也需要津塘的稳定,需要有人做事。穆连成那种搞法,弄得鸡飞狗跳,并非长久之计。所以,有些‘规矩’,还得按以前的来,甚至可以更灵活一些。” 李鹤翔眼神微动,但依旧谨慎:“哦?龙顾问这话什么意思?按以前的规矩?以前的什么规矩?” 佐藤接过话头,压低声音:“就是‘缉私’的规矩嘛!现在吉田科长给了我们更大权限,要查抄……呃,是‘清查登记’那些洋行的资产。这里头油水多大,司令您是知道的!但很多货栈、仓库、运输路线,还得靠您司令部的弟兄们关照才行啊。” 李鹤翔明白了,这是看穆连成靠不住,或者穆连成不分润,又想来拉拢自己,利用自己控制的码头、要道和兵力,一起从这“清查”的大蛋糕里分一块。 他心中冷笑,这些人,用得到的时候就好话说尽。 “关照?”李鹤翔嗤笑一声,“怎么关照?我手下几千弟兄要吃饭,上次被穆连成坑那一把,损失可不小。现在风声紧,万一再出点‘纰漏’,我这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这就是要价了。 第159章 一条船上的人 袁三海急忙道:“司令放心!都是‘合法’稽查!手续齐全!就是需要您的人睁只眼闭只眼,或者关键时刻行个方便,别让那些洋人或者巡捕房捣乱。至于好处……”他看向佐藤和龙二。 佐藤伸出三根手指,又变成五根,似乎有些肉痛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定:“老规矩!不,比老规矩再加两成!所有经过您地头‘查验’放行的货物,折算成这个数,每月这个数孝敬您!而且,保证是现金,大黄鱼!”他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龙二补充道,语气带着诱惑:“李司令,这不仅是钱的问题。穆连成想独占,我们就偏要让他知道,津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合作,既能得实惠,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免得再被他各个击破。您说呢?” 李鹤翔沉默了片刻,手指敲着桌面。佐藤报出的数字确实极具诱惑,能极大弥补他之前的损失和安抚部下。龙二的话也点到了他的痛处——需要盟友对抗穆连成。虽然与这些人为伍让他觉得恶心,但现实如此。 “三成?”李鹤翔缓缓开口,试图再抬点价。 佐藤脸一苦:“司令,这已经是最高的了!我们上下也要打点,吉田科长、宪兵队那边……” 龙二打断佐藤,对李鹤翔说:“司令,两成是底线了。但我们可以保证,只要是我们经手的线路,绝不给您添麻烦,所有手续做得干干净净。而且,第一批‘孝敬’,明天就可以送到府上。”他给出了现金和安全的承诺。 李鹤翔知道这是最终报价了。他权衡利弊,终于重重一点头:“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出了事,或者你们敢耍花样……” 佐藤立刻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袁三海也赶紧倒酒:“对对对!一条船!敬司令!合作愉快!” 四人举杯,心思各异地碰了一下。一场基于利益和对抗穆连成的短暂同盟,就在这推杯换盏间达成。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联盟脆弱不堪,无非是利益驱使下的又一次互相利用。 翌日。 缉私科办公室里弥漫着烟草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 龙二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港口货轮申报单,佐藤则在一旁翘着脚,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他的南部式手枪。 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来。”龙二头也没抬。 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穆晚秋穿着一身素雅但剪裁合体的阴丹士林蓝旗袍,外面罩着米白色针织开衫,脸上施了薄粉,却掩不住眼底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她手里捧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龙顾问,佐藤队长。”她微微躬身,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晚辈穆晚秋,奉伯父之命,前来缉私科报到学习。以后还请二位长官多多指教。” 佐藤闻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放下枪,上下打量着穆晚秋,目光在她清秀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段上逡巡,咧开嘴笑道:“哟!是穆小姐!快请进快请进!早就听说穆会长有位才貌双全的侄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佻。 穆晚秋的脸颊微微泛红,垂下眼睫,将手中的礼盒递上:“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给佐藤队长准备的是一支派克金笔,希望您公务顺利。给龙顾问的是一块浪琴腕表,聊表心意。” 佐藤毫不客气地接过礼盒,说道:“哎呦!穆小姐太客气了!”打开一看,那支金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泽,他顿时喜笑颜开,“好!好!穆小姐有心了!我确实很喜欢金子!” 佐藤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的喜好。 龙二这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穆晚秋和那份礼物。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微微颔首,说道:“穆小姐费心了。报到的事情,我知道了。以后就在外间先帮着整理些文件,熟悉一下流程吧。”他指了指外面办公大厅一个靠窗的空位。 “谢谢龙顾问。”穆晚秋将手表轻轻放在龙二的桌角,又行了一礼,这才低着头,脚步略显匆忙地退了出去,去到那个指定的位置坐下,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佐藤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咂咂嘴,回味无穷。他凑到龙二身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神秘兮兮地说道:“龙桑,好福气啊!” 龙二挑眉,看向他:“佐藤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佐藤嘿嘿一笑,用手肘捅了捅龙二,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可是听藤田长官身边人透露了点风声,哎,我告诉你,藤田长官们有意思,撮合你和这位穆小姐呢!” 龙二很纳闷,不是说好是穆连成的儿子吗?怎么只来了这么一个侄女? 佐藤观察着龙二的表情,继续道:“你看,纪香女士那边,跟了你这么久,这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不是?咱们男人,尤其像龙桑你这样有本事的,开枝散叶很重要嘛!穆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大学生,模样身段没得说,家世也好!要是娶过来做个如夫人,岂不是美事一桩?到时候,你和穆会长成了实在亲戚,藤田长官他们也就更放心了,好多生意,还不是顺理成章就交给你们翁婿俩了?嘿嘿嘿……” 佐藤说得唾沫横飞,脸上满是“你懂的”的猥琐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龙二左拥右抱、财源滚滚的未来。 龙二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藤田和穆连成这手棋下得够狠,也够脏。 一边用穆晚秋来监视、牵制自己,一边又想用联姻的方式把自己和穆家彻底绑死在他们那条船上,顺便还能安抚穆连成献出侄女的不甘。 他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为难,沉吟道:“佐藤君,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纪香感情很好。再者,穆会长家的千金,岂是能给人做小的?太委屈人家了,穆会长那边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哎~”佐藤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如今这世道,有能力的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穆会长那是聪明人,能和龙桑你亲上加亲,他求之不得呢!至于名分嘛,还不是看谁得宠?只要龙桑你以后多疼惜穆小姐,那还不是跟正房一样?”他继续煽风点火,“这可是藤田长官的意思,机会难得啊,龙桑!” 第160章 生意?联姻?监视? 龙二拿起桌上那块浪琴表,在手里掂了掂,表壳冰凉。 他目光望向穆晚秋,她正坐在那里,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和无助。 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的对佐藤说道:“既然是长官的美意,那我先谢谢佐藤君告知。不过,这种事,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先看看再说吧。穆小姐刚来,先让她熟悉熟悉环境。”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给了双方一个缓冲的余地。 佐藤以为龙二是顾忌纪香或者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也不再逼问,拍拍龙二的劝着说道:“明白明白!龙桑你是体面人!不急,不急!好事多磨嘛!”说着佐藤压低声音道:“藤田长官让我告诉你,一旦你娶了穆晚秋,他立刻会让穆连成把满洲国的土产生意交给你看管,人参、貂皮、乌拉草、鹿茸、熊胆,这些东西转手就是满满的利润!龙桑,你发了!机会把握住啊!” 龙二笑着道:“穆连成还有这能耐?溥仪和汪精卫尿不到一个壶里啊。满洲国那边对这些东西查的可严着呢!东北土产能出关手,那不比手里有金矿差!” 佐藤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不管党国还是大日本的高官、富商们都需要这些东西。日本上层的夫人们,渝城的贵妇们,就连第一夫人宋女士也喜欢皮草。高官们到了年纪,离不开虎骨、人参、鹿茸来补身体。满洲国管制的严格,所以这利润就高,大家就能做生意了。据我所知北平的马汉山和咱们津塘的温世珍市长就合做着这个生意。” 龙二心里明白,却面上惊呼道:“马汉山可是军统的人!抗日分子啊!咱们不抓吗?” 佐藤拍了拍龙二的肩膀道:“大家做的都是生意!”他抬手往上指了指,继续说道:“上边也是默许的!关东军为什么在华北这么有面子?因为满铁和三菱在满洲国有大量的矿产和工厂,驻扎的关东军随时可以通过满铁和三菱影响本土的决策!而且关东军频繁更换驻军长官,就是为了利益分配,大家不断争抢利益。矿产和工厂,在满铁和三菱手里,那是高层人士的利益;而土产的生意就在关东军手里!” 龙二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说道:“佐藤君,还是挣钱重要啊!” 佐藤点着头说道:“马汉山就是因为会做生意,把一些物资能在党国变现,所以北平那边即便知道他是军统的人,只要他不搞破坏,也没人会去抓他!” 龙二点头,自从去年中日对峙的局面成型,很多人都开始私下串联了。 马汉山在北平过得滋润,就是因为人脉广。他前期抗日,因为损失巨大、经费短缺,后期就和日本人、汉奸做生意。谁知道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戴笠不给他发钱,还跟他要过钱!马汉山就更专心的做生意了,所以认识了不少北平的日伪汉奸。 这家伙离谱到北平还差三个月才解放,他就敢乘美军运输机,降落在当时还处于日伪控制下的北平,成为军统系统中第一个抵达北平的人,并马上与德王、李守信、汪时景等汉奸联系,为国民党方面接收北平铺平了道路。 为马汉山以后成为北平的“接收大员”奠定了基础。 龙二想到些,看了看手上穆晚秋送的那块冰冷的腕表。 生意?联姻?监视? 穆连成和藤田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把手表随手扔进抽屉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真正利用了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穆晚秋似乎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龙二深邃难测的目光,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转回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电视剧中,余则成听她弹琴,看她钢琴上一张照片,是晚秋的妈妈。余则成问是做什么的。 晚秋:自杀前是教会学校的声乐老师。 一句话,人物形象立起。 晚秋又补了句“因为我爸爸外面有了女人,她就去了。” 更完整了。 ——家学渊源,受过西式教育,通声乐,所以会弹琴,会写诗。 ——教会学校的声乐老师,对道德追求高过一般人。被辜负,于是自杀。 晚秋,破碎家庭的丧母少女,敏于音乐,但又“忧伤”;然而她又不仅是脆弱而已。 她可以是礼貌克制的好姑娘,但又深知情感的虚无;她可以温文尔雅,但母亲的经历,势必让她有自毁倾向,甚至是一种自我牺牲式付出;她擅长社交伪装,但又渴望真爱与救赎。 你以为穆晚秋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小布尔乔亚的小资情调整天就那出儿“忧伤,淡淡的忧伤”? 你以为她是资产阶级的娇小姐温室里的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以为她是恋爱脑晚期无药可救一天天的无病呻吟嚷嚷着她要给余则成做小? 你以为她是个柔弱不能自理毫无生存能力的弱女子? 还真不是,晚秋实际上是个上流社会出身名门的正统千金小姐,知书达理有文化,也有见识有谋略。 余则成和翠平,耍的李涯团团转,穆晚秋却一下子就能识别出来两人真正潜伏的身份! 穆晚秋的前期的身世让她的敏感,乱世坎坷多变的经历让她的敏感变成了敏锐,生活的挫折起伏让她内心最后变得强大。 前期的晚秋被穆连成当作一枚进献美人计的棋子,身不由己,但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妄自菲薄。 而是温文尔雅楚楚可怜的恳求余则成,可以不喜欢她,但不要断然回绝,她希望他能配合她把戏演下去。 这里,晚秋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她淡淡的说,是知道自己的依靠,为了展示自己的价值,好心安理得的寄人篱下。 真可谓是一箭双雕,既得到了和爱慕的男人更多的相处机会,又完成了任务保住了自己在穆家的一席之地。 晚秋单纯天真吗?并不是,她很有心机和自己的算计,她绝对有点东西。 穆晚秋毕竟是诗书里面泡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绝对不是旧时代的小女孩。她清楚自己的定位,努力掌握自己命运..... 而且还带着旧思维、一心依附男人时,晚秋曾自豪地跟翠平说,男人想要的她都有......她都有!让翠平目瞪狗呆的感叹:妹子你真棒! 可见这个上流社会和她的家族,并没有把她给养废。 旧思维的女人,弹着钢琴,读着西方文学,接受的是西化的教育,让她的思想开放。 龙二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这样的文青小女人很有意思! 第161章 撮合 佐藤显然是有意撮合龙二和穆晚秋,特别提议一块去吃晚餐,算是对穆晚秋的迎新。 穆晚秋提议了,一家法国餐厅,格调高雅,灯光暧昧,留声机里播放着轻柔的香颂。穿着笔挺西服的侍者无声地穿梭其间。 落座后,佐藤便以“不懂洋文”为借口,将点菜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有学问”的穆晚秋和“见多识广”的龙二,自己则在一旁挤眉弄眼,忙着品鉴侍酒师推荐的红酒,努力营造着一种“我是电灯泡但我很自觉”的氛围。 穆晚秋显然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她娴熟地用流利的法语与侍者交流,询问食材和做法,点了几道经典菜式,举止得体,声音轻柔,却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与白日里在缉私科那怯生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龙二并不多言,只是偶尔颔首表示同意,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餐厅环境,实则将每个人的神态、出口位置、可能的监听点都纳入眼中。 席间,佐藤聒噪地谈论着津塘的趣闻和缉私科的“丰功伟绩”,试图活跃气氛。 穆晚秋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浅笑,应对得体,但眼神深处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和淡淡的倦意。 餐厅一角摆放着一架看上去保养不错的三角钢琴。一位琴师正在演奏德彪西的《月光》,技巧娴熟,却少了几分神韵。 一曲终了,佐藤大概是酒意上头,又或是想进一步“创造机会”,忽然指着那架钢琴,对穆晚秋大声提议:“穆小姐!听说你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洋文好,肯定也会弹这洋玩意儿吧?来来来,露一手,让咱们也开开眼!” 穆晚秋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为难,下意识地看向龙二。 龙二端起酒杯,淡淡一笑,对佐藤道:“佐藤君,强人所难了。穆小姐今日是来用餐的,不是来表演的。”他这话看似解围,却并未把路堵死。 穆晚秋却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对佐藤和龙二微微欠身说道:“佐藤队长盛情难却,龙顾问也不必担心。既然队长想听,晚秋就献丑了,只盼不污了二位的耳朵才好。” 她起身,步态优雅地走向钢琴。与琴师低声交谈几句后,琴师礼貌地起身让开。 穆晚秋在琴凳上坐下,并未立刻开始。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调整呼吸,又像是在回忆乐谱。餐厅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那一刻,她身上那股怯懦和不安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艺术世界中的沉静与力量。 她的手指轻轻落下。 流淌出来的,不是时下流行的欢快爵士,也不是方才琴师那种技巧性的古典乐,而是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 音符如月光般清冷地流淌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忧伤和孤独。 她的技法或许并非大师级,但情感却极其真挚饱满。那旋律里仿佛藏着一个年轻女子所有的无奈、压抑、对命运的叩问以及对美好事物易逝的哀伤。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敲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餐厅里交谈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许多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感染力的演奏所吸引。 佐藤听得有些发愣,他虽不懂什么肖邦,但那浓郁的悲伤情调让他这粗人也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忍不住嘟囔:“这曲子……怎么听着叫人心里怪难受的……” 龙二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深沉,专注地凝视着那个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女子。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穆晚秋的手指久久停留在琴键上,仿佛还未从情绪中抽离。餐厅里响起几声礼貌而略显压抑的掌声。 她缓缓起身,走回座位,脸上带着一丝演奏后的疲惫和赧然:“弹得不好,让二位见笑了。” 佐藤连忙摆手:“好听!好听!就是太……太那个什么了,听得人心里酸酸的。” 这时,龙二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穆晚秋耳中: “肖邦的夜曲,弹得很好。技巧倒在其次,难得的是……穆小姐指下的这份‘忧伤’,真切得很。” 穆晚秋猛地抬头,撞上龙二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办公室里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理解和……共鸣? 她万万没想到,在场这么多人,包括那些洋人,真正听懂她琴声中情绪的,竟是这个被伯父描述为“贪财好色、心思难测”的龙顾问!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是惊讶,是被人理解的悸动,还是一丝莫名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避开龙二的视线,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龙顾问……过奖了。只是……随便弹弹。” 龙二却没有移开目光,他轻轻晃动着杯中残酒,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她说:“乱世浮生,谁心里还没点说不出的愁绪?借琴声抒怀,也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动了穆晚秋紧闭的心扉。 佐藤看看龙二,又看看突然沉默下来、脸颊微红的穆晚秋,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促成了某种“深入”的交流,虽然他没太听懂,但这气氛他喜欢!于是嘿嘿一笑,再次举起杯:“说得好!愁啊愁的,喝了酒就都没了!来,喝酒喝酒!”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佐藤依旧喧闹,龙二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但穆晚秋却安静了许多。她偶尔会偷偷瞥一眼龙二,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和困惑。 这个男人,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不仅能听懂她的音乐,似乎还能看透她伪装下的情绪。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而龙二,则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没有再就音乐的话题深入下去,而是将话题引向了穆晚秋在燕京大学的求学经历,问了一些关于北平风物、学校趣事的问题,态度温和,像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者。 穆晚秋渐渐放松下来,谈起校园生活,她的眼神明亮了些,话也多了起来,偶尔还会露出真心的笑容。龙二则扮演着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偶尔点评一两句,都显得颇有见地,既不附庸风雅,也不粗俗乏味。 佐藤见两人“相谈甚欢”,自觉大功告成,心满意足地埋头对付他的牛排。 这顿晚餐,就在这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离开餐厅时,夜风微凉。 佐藤借口“有要事”先行溜走,留下龙二和穆晚秋站在餐厅门口。 佐藤醉醺醺地说道:“龙桑,做个绅士,去送送穆小姐。” “我送穆小姐回去。”龙二语气自然地说道。 “不,不用麻烦了,龙顾问。我可以叫黄包车。”穆晚秋连忙推辞。 “夜深了,不安全。我的车就在那边。”龙二的语气不容拒绝,但并不过分强势,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穆晚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谢,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狭小,气氛似乎比在餐厅时更加微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声。 第162章 寻找光明 穆晚秋拘谨地靠在副驾驶座的车门边,尽可能拉开与龙二的距离。 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租界夜景,手指紧紧攥着手袋的带子。 伯父的嘱托、自身的处境、还有刚才餐桌上龙二那知音的评价,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她心头。 龙二平稳地驾驶着车辆,目光专注于前方的道路。 这种沉默反而让穆晚秋更加不安。 良久,就在穆晚秋以为会一直沉默到目的地时,龙二开口,声音平静,却打破了车内的凝滞:“穆小姐应该不是很喜欢缉私队工作。” “嗯……不是不喜欢,只是对新环境不是很习惯,对数字也不是很敏感,怕自己出错。” “慢慢适应吧,这世道,还是要对数字敏感点。什么都是假的,算账算清楚才是真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的感慨,却又似乎意有所指。穆晚秋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龙二看穆晚秋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继续说道:“穆小姐,音乐也好,诗词也罢,说到底,都是人在苦闷世间找的些念想,一点光亮。就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目光掠过车窗玻璃上倒映的、模糊的霓虹光影。 “就像诗歌写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这句充满力量与希望的诗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荡入穆晚秋耳中,在她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穆晚秋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龙二阳刚坚毅的侧脸。 这句新诗……如此直白,又如此深刻!它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委屈、不甘和那丝未曾完全泯灭的、对光明的渴望。它绝不是一个只知道捞钱的汉奸官员能随口吟出的!它需要一种截然不同的灵魂底色! 他到底是什么人? 龙二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震惊,依旧目视前方,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眼睛在黑夜,不是它的错。但若只因身处黑夜,就闭上了眼,或只肯看那污糟,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穆小姐.....” “龙先生,您可以叫我晚秋。” “晚秋小姐,人生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但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自己争取一些东西。你是个女孩子,性格太软,不适合缉私科这种权夺利的地方。回去跟你叔叔说说,让你那个弟弟穆世杰来吧。” 穆晚秋身子一颤,但还是缓缓的说道:“龙先生,我的弟弟学业还有一年才要完成,等他毕业了再来缉私科。其实这些事情藤田和伊藤先生是知道的。” “晚秋,据我所知,藤田和伊藤认可的是穆世杰,他们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嗯...龙先生,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告诉您。我伯父向藤田和伊藤先生求娶一名日本女人。而且....伯父答应,结婚以后他会把家族生意交到自己妻子手里。” 龙二听到这里,一下子明白了,穆连成真的是够果决!也够狠,舍得孩子,套得住狼。 “哦....你伯父足够果决!真是魄力非凡!穆小姐,你要多学学。” “龙先生,世道如此。为了求生,总是付出很多的。嗯.....龙先生,晚秋寄人篱下,总要为穆家做点什么。希望您不要直接拒绝我在缉私科,我会尽快适应环境的。” “晚秋小姐,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我不会为难你的。放心。但是你伯父,呵呵,他的算计是很深的。小心他把你卖了。” 穆晚秋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忽然意识到,龙二或许并非对伯父和日本人的算计一无所知。他可能什么都知道,却选择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个极其隐晦的回应,或者说指引?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看穿一切的慌乱,有一丝莫名的被理解的慰藉,更有一种巨大的困惑——如果他不像表面那样,那他潜伏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任何明确的询问在此刻都是极度危险的。 龙二专注地开着车,继续说道:“晚秋小姐,就算寄人篱下也不要颓废、忧伤和孤独。这样容易陷入不切实际的空想。人活着要勇敢面对生活。” “龙先生,你是怎么面对生活的?” “我?活在当下,追求本心,我贪财又好色。” “贪财好色?您应不是这么浅薄的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去用它去寻找光明’。说的多好!这么追求生活美好的人,怎么会浅薄到贪财好色呢?” “哈哈,第一这贪财的人,他有追求,有欲望。所以才上进。第二这好色的人,他身体都健康,有活力。第三即贪财又好色的人,他活得真实,不装,不会陷入自我怀疑。这样的人,你相处起来会很轻松,没压力。” “哈哈,龙先生您这是歪理,故意逗我的。您是有上进心,即健康又有活力,为人也真实洒脱!” 龙笑了笑说道:“你看,晚秋小姐,你笑起来多好看。跟我这样贪财好色的人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吧?” “嗯,您确实不装。” 车子驶入日租界,周围的景色变得相对冷清。最终,平稳地停在了穆家那气派却仿佛笼罩在无形压力下的宅邸门前。 “到了。”龙二拉起手刹,平稳停车。 穆晚秋如梦初醒,慌忙去解安全带,手指却有些发颤。 “谢谢龙顾问送我回来。”她低声笑着说道。 “不必客气。”龙二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车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但语气却似乎柔和了少许,“穆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要总是带着忧伤。晚安。” 说完,他转回头,不再看她。 穆晚秋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向穆家大门。冷风吹在她发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龙二才缓缓驱车离开。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迅速远去的、森严的宅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而此刻,坐在后座回到自己房间的穆晚秋,背靠着紧闭的房门,心思却想着今天的经历。 龙二最后那句话,和那句诗,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眼睛既然给了,总是要用来看点什么的……” 第163章 “希望”和“勇气” 穆家宅邸,书房内。听到门外轻柔的脚步声,穆连成抬起眼,脸上迅速堆起惯常的、温和而略带威严的笑容。 “晚秋回来了?”他声音放缓,显得颇为关切,“第一天去缉私科,还适应吗?佐藤队长和那位龙顾问……没有为难你吧?” 穆晚秋走进书房,微微行了个礼,脸上带着略显疲惫却又努力振作的柔顺。 穆晚秋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才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劳伯父挂心了。佐藤队长为人很热情,就是嗓门大了些。龙顾问他……”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像是斟酌措辞,纤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龙顾问话不多,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吩咐我做事还算客气,只是让我先整理些旧文件。” 穆连成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尤其是那片刻的停顿和微垂的眼帘,心中暗自点头。这反应符合一个初入陌生环境、面对上司有些胆怯的年轻女子该有的样子。 “龙顾问那人,是有些城府,毕竟是在日本人手下做事,心思重些也正常。”穆连成顺着她的话说道,语气像是长辈的点评,“他没对你提什么特别的要求?或者……问些你学校的事,家里的事?”他问得看似随意,实则每个字都带着钩子。 穆晚秋抬起眼,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困惑,轻轻摇头:“没有呢。龙顾问似乎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文件,或者和佐藤队长低声商量事情。就是……”她又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是什么?”穆连成身体微微前倾。 “就是下班后,佐藤队长非要一起吃饭,说是迎新。在餐厅时,佐藤队长起哄让我弹了首曲子。”穆晚秋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弹完后,龙顾问倒是说了句……说弹的好听。大概是客气话吧。”她将龙二那句戳中她心扉的“忧伤”评价,轻描淡写地扭曲成了对琴技的寻常客套。 穆连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化为笑意:“哦?龙二,他哪里懂音乐?他是恭维你罢了。他后来送你回来的?”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重点。 “是。”穆晚秋点头,语气平静无波,“佐藤队长喝了酒,先走了。龙顾问大概是碍于情面,顺路送我到了门口。路上也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北平天气和学校伙食好不好,似乎……对大学生活有点好奇的样子。”她巧妙地将龙二那蕴含机锋的对话,简化成了毫无营养的寒暄。 “龙顾问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去的缉私科?他还说,藤田和伊藤给他说过是让世杰去的。” “嗯?这说明他早就知道藤田和伊藤的计划了!看来藤田和伊藤把他当做了心腹!这很好,晚秋,听伯父的安排,尽快拿下龙二,必须在藤田和伊藤给我介绍日本女人之前,你们俩要结婚。这样我能光明正大的把东北土产的生意交给你。为穆家留一条后路!” “伯父,我怎么能上赶着.......” 穆连成直接打断晚秋,说道:“晚秋,”他的语气放缓,却更显深沉,带着冷峻,“这不是儿女情长、扭捏作态的时候。龙二不是那些你可以用才情、用矜持去慢慢打动的书生。他是狼,是狐狸,是在这泥潭里厮杀出来的枭雄。他贪财,好色,更看重实际利益和掌控感。对他来说,娶你,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既能得到你这个人,还能名正言顺地接手穆家一部分核心产业,更能进一步巩固他与藤田、伊藤乃至我们穆家的联盟。这是三赢,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看着穆晚秋微微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是‘上赶着’?傻孩子,在这棋局里,没有谁是完全主动的。重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过程如何,手段如何,都不重要!等你成了龙二的女人,就像纪香,一个女护士,立刻手握财富和实权,谁还敢小瞧你?到时候是龙二更需要你,还是你更需要他,还说不定呢!”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不是一直想为穆家做点事,想保护世杰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你成了龙二的妻子,藤田和伊藤看在这层关系上,对你伯父我也能多几分真正的‘信任’,世杰在美国才能更安全。否则,等那个日本女人进了门,一切都晚了!那将是彻头彻尾的监视和掌控,我们穆家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穆晚秋的手指冰凉,紧紧攥着衣角。伯父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她最后一丝幻想和犹豫。 她想起龙二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他念出那句诗时低沉的声音,心中一片混乱。那个人,真的只是伯父口中贪财好色、只重利益的枭雄吗? 可她不敢赌,也不能赌。世杰的安危,穆家的存续,像沉重的枷锁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伯父灼灼的目光,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伯父,我……我明白利害了。只是龙顾问他心思深沉,我该如何……” 见她松动,穆连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语气也缓和了些:“你不需要做得太露骨,那样反而落了下乘,惹他怀疑。记住你的优势——年轻、漂亮、有学识,而且现在是‘落难千金’,需要依靠。适当示弱,偶尔流露出对他的钦佩和依赖,男人吃这一套。更重要的是,要让他看到你的‘价值’,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你能给他带来的东西——比如,对穆家生意、对津塘人事的了解,甚至是对我……某些心思的揣摩,你可以‘不经意’地透露给他。” 他直起身,拍了拍穆晚秋的肩膀,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的说道:“找个机会,单独见他。就以感谢他今日解围和送行为由。环境要选好,要私密,但要安全。话,不必说得太明,但意思要到。比如,你可以说……‘伯父常赞龙顾问是津塘少有的实干英才,晚秋蒲柳之姿,若能得顾问些许指点,于这纷乱时局中得一安身立命之所,便是万幸了。’……懂了吗?既要捧他,又要点出你的处境和期望,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想。” 穆晚秋的心怦怦直跳,伯父连台词都替她想好了。自己根本不能拒绝了。 她缓缓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懂了,伯父。我会……找机会试试。” 穆连成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最真切的笑容,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说道:“好孩子!伯父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懂得权衡轻重。放心,只要计划成功,伯父绝不会亏待你。将来这穆家的家业,总有你和你弟弟的一份。” 他挥挥手:“去吧,早点休息。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怎么做。记住,机不可失!” 穆晚秋站起身,再次行了一礼,脚步有些虚浮地退出了书房。 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伯父那充满算计和期待的目光。她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搏斗。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她抬头望向窗外,龙二最后那句话又浮现在耳边。 “你的眼睛很漂亮……不要总是带着忧伤。” 可是,在这无尽的暗夜里,如何才能不让眼睛沾染忧伤? 她不知道。 她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入膝盖。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伯父手中一枚美丽的、无奈的棋子,命运早已被安排好在黑暗的棋盘上。可龙二的话,却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了进来,让她恍惚看到,或许……能在黑暗中,试图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哪怕它微弱如萤火。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但这一次,却不全然是委屈和绝望。 一种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和“勇气”的东西,似乎在心底最深处,挣扎着,探出了一点嫩芽。 第164章 盘算 轿车驶入日租界时,夜已深。 龙二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盘算着得失利弊。 今年东北的诺门坎战役已经开始,日本先是小输,然后惨败,而且诺门坎战役中,丧心病狂的日军,用了细菌战的操作,受到国际舆论的强烈谴责。 诺门坎惨败,让东北的日本利益集团遭到轮换清洗,伊藤文夫做为日本贵族高层,趁机亲自下场,开始谋夺东北权益的同时,让自己触手开始伸向华北,甚至浙沪。 此时中国地区的战场对峙,这让国统区的老蒋,开始蠢蠢欲动。光头又想和谈了! ...... 其实去年1938 年的5月,上海、南京早在半年前就失守,而日军也突破了黄泛区,开始包围武汉。 而此时,国军正在筹备武汉防卫战,这时是一个和谈的时间点。 因为有内部因素跟外部因素。 先说内部因素,国军在武汉基本上算孤注一掷,武汉再守不住就只能退到重庆。 再者是外部因素,此时日本更换了内阁。 在此之前,日本曾发表近卫第一次声明,简单说就是要中国无条件投降。后来近卫内阁虽然没有倒台,却换了一个陆相,叫宇垣一成,宇垣一成跟蒋凯申是有私交的。 蒋凯申派自己的亲信张群去秘密跟对方接触,这在当时属于地下工作,绝对不能泄露。 和谈持续了好几个月,中间发生一个突发事件,让和谈变得很有可能性。 1938 年的5月到6月,日方跟苏联发生冲突,史称诺门坎事件,而且日方吃了大亏,但日苏诺门坎战争还没开始。 国民政府已经失去了上海、南京,华北、华东都沦陷,日本接下来的对手其实是苏联。 但谈判期间,卖国的‘新21条’都谈成了,随着武汉会战前哨保卫战开打,也就是万家岭大捷,宇垣一成下台,狂人东条英机上台。 东条英机此时狂的没边了,正式要求蒋凯申下野。 那他妈还谈个屁呀!卖国也要我蒋凯申卖呀!其他人谁也不能卖! 第一次秘密谈判破裂! ..... 接下来就是日本发的近卫第2次跟第3次声明,诱降蒋,此时武汉已经失守,国军退守重庆。 所以第二次和谈也开始运作了。因为到了1939年1月。 其实早在1939年1月,抗战已经到了最低谷,广州此时也失守。武汉会撤退是因为广州失守之后,没有了从武汉到广州的铁路线。以前可以从广州进口资源。广州能守住,就还可以从东南亚进口资源支援武汉,现在广州也失守,守武汉就没有意义了。 国党已经失去了绝大多数海岸,失去了2/3的江山。此时的情况是糟得不能再糟,英国还在日本的压力下,切断了滇缅公路。 蒋凯申开始动摇,此时在港岛又开始了第二轮谈判,港岛这时候还没有被日军占领,因为日军还不敢对英美动手,所以港岛跟澳岛就变成了谈判的基地。 在这时候还可以提出这么强硬的条件,一方面是因为日本在中国已经伤亡超过30万,而且此时蒋介石很确定,只要他继续坚持,国家一定能继续挺下去。 只是会打得更惨,但是不会死,因为此时的民心士气已经很明显,我们已退无可退。 但这时候中方谈判代表的条件,日方完全否决了。 蒋凯申的国军有一个很有趣的特征,他的密码系统就跟公开的一样。全世界除了他自己之外,都知道他在谈什么,所以蒋凯申的这些密约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桂系立刻反应:如果你签这个约,桂系说我们自己抗日,你蒋凯申变汪精卫,你怎么骂的汪,你忘了?你要不要脸? 蒋凯申丢了个大脸!差点把徐恩增和戴春凤骂死! 你俩小子就这么办事的?密谈啊!弄得全世界都知道,直骂我蒋某人是软蛋!让我蒋凯申转着圈丢人! 第二次‘秘密’和谈破灭! ......... 然后1939 年底,情况又变了,因为3,4 月,此时欧战已经爆发。 接下来美国至少对欧洲不可能袖手旁观。日方想赶快结束中国战役,因为接下来就要面对美国更大的压力,尤其是东南亚的那些英国殖民地。 但是好死不死,欧洲战端一开,德国一路凯歌,战无不胜!日本人也狂妄到了顶端,觉得自己也行了! 在东北为了满铁和三菱这些代表世家贵族、政府高层,和门阀富商的公司攫取利益。准备对苏开战,结果日本被打成死狗,诺门坎惨败!细菌战被曝光! 日本准备再次跟国府和谈,打不过苏联,华夏又坚决抗日,那就南下去争取资源。 此时日本逐渐将战略重心转向南下,争夺太平洋和东南亚地区的资源。 此时蒋凯申因为有美苏支持,压力大减,此时觉得自己支棱起来了。 但他的光头很耐人寻味,他不是想着正面战场继续作战、收复失地,而是又想着和谈。 妈的,蒋凯申就这么个玩意。从这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李得胜比他蒋凯申高明一百倍不止。 李得胜住窑洞、吃粗粮、穿布衣,也从没想过投降。早早就提出了《论持久战》,估计那时候,他心里的战略眼光都布局到建国以后了。 蒋凯申,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手下那就更加开始观望,很多沦陷区汉奸和国党开始眉来眼去。 1940 年的6月,蒋凯申的抗战越打越软,因为日本轰炸宜昌,然后又切断滇缅公路,所以蒋凯申在1940 年的6月22日同意长沙会谈,由他本人、板垣征四郎还有汪的代表在长沙会谈,其中汪的代表很有可能是汪精卫本人。 这次日本差点批准了停战条件,要求渝城政府要保证放弃抗日政策,保证跟汪精卫合作,重新建立中央政府。 当时日本人最怕的就是我党,《论持久战》发布,日本的很多清醒的有识之士读完之后,就知道,完犊子了! 那时中国已经分成了伪满洲国,汪精卫控制的伪南京政权、渝城政权,还有我党。日本希望能够拉拢4个政府中的3个,共同对付我党。 但是汪精卫害怕呀,蒋凯申要是你也投降,那他妈谁是第一汉奸啊! 蒋凯申实力在这摆着,他要投降,排名肯定要压着汪精卫。 伪政府的一把手又他妈是你蒋凯申了! 皇军来之前你们欺负我,皇军来了你们还欺负我,那他妈皇军不是他妈白来了吗? 所以和谈的时候,汪精卫的手下极尽的羞辱国党代表。曲解日本方面的意思,汪精卫拉拢日本代表,甚至私下提出要公开承认汪精卫的南京国民政府,不跟姓蒋的一个锅吃饭,所以谈判又破裂。 老蒋不能多吃多占,还谈个屁呀!蒋凯申有的时候真是,卖国他都不会卖,蠢的一批。 而且又他妈泄密了!蒋凯申被全世界再次怒骂软蛋,然后戴春凤和徐恩增又被骂的跟孙子一样! 其实我很怀疑后边两次和谈,是汪精卫故意泄密。目的就是让蒋凯申不能投降,不威胁他的地位。 美苏开始对蒋软蛋即拉拢又威胁,给他壮胆。 蒋凯申一怒之下,第三次谈判就崩了! 也幸好,蒋凯申当时虽然蠢,但还算有点血性。 要是蒋凯申真的忍了,和谈达成,那对中国甚至全世界来说都会是一场持续更久的灾难! ........ 1941年6月,希特勒入侵苏联,第2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全面反转,1941年12月,日军南下,太平洋战争爆发。 此后世界局势明朗,轴心国失败的结局注定,蒋凯申再也没有跟日本人谈判的想法了。1945年胜利,43年老蒋才知道。 就蒋凯申这个眼光,五年计划他都做不了,拿他跟李得胜比,就是侮辱李德胜。 龙二知道,这两三年是做生意最好的时间段!因为局势缓和,私下国党和日本方面有勾结了,抗日只要不积极,很多生意往来,都是明着的。 第165章 拙劣的李维恭 此时国党上层和日本人眉来眼去,一块捞钱,所以相对安全。 吴敬中离开津塘快一年时间了,李维恭这个废物,真的不能和吴敬中比。 李维恭不是没有能力,但他是那种为了自己功业,对其他人毫不在乎的性格。 李维恭缺少的就是吴敬中身上的那股人味,吴敬中名言‘没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要经过吴敬中考验,他认可了你。基本上他就不会让你吃亏,所有好事基本都想着你。出了事,他甚至想方设法的把责任赖给别人,甚至自己承担,也不让你顶锅。 钱斌,天才作战参谋,活的津塘城防图,傅作义副官的妹夫,要去南京给蒋凯申当面讲解脑子里面的城防图。余则成冒着巨大风险把人成功劫持了! 人丢了!事大了!来找老吴要说法。 吴敬中右手插兜,一点不虚,直接就骂了回去。 说你嘴巴放干净点,钱斌是副司令通过毛局长让我送的,剿总没接到人那是他们的事,你少他妈废话,狗仗人势的东西,有话让你们参谋长跟我说。 说完,直接将电话一挂,都挂歪了,看样子是真气的不轻,还是余则成悄摸伸手给扶正了。 余则成明知故问,说怎么了,站长,钱斌没到北平啊? 站长一脸傲娇,说爱到不到,管那么多闲事。 闲事?站长霸气! 余则成佯装吃惊,说不会啊,我的人已经回来了,说已经交给剿总的人了。 站长没好气地说,谁知道那些当兵的又抽什么风了。 余则成赶忙撇清责任说,要是钱斌真出事了,一定是军内那些跟他有矛盾的军官干的。 一定?俩人玩的坏呀! 责任这就推出去了!以后就是那就是扯皮了,扯皮吴敬中就没怕过谁!人家吴敬中腰杆子硬着呢!建锋同学,蒋校长学生,屡立奇功、资格老、功勋足、后台硬。 李维恭呢,也就资历老,没功勋、后台也不硬,还没人味,经常是‘事你去办,功我来领。出了事,就是你办事不力’,弄得手下怨声载道。 他来了没多长时间,津塘站再次重创,说是有叛徒,其实是他指挥不利,把锅想推给吴敬中。 吴敬中在渝城都不鸟他,直接给他指导意见。 戴笠气的直骂人。 拙劣的李维恭..... 这还不算,明明是上边不发经费,大家为了抗日热情认了。 你李维恭踏踏实实的抗日,多做点实事,大家也能凭着热血跟你干! 你呢?出任务你躲后面、立了功你去领、出事了立刻把手下拎出来顶锅。没经费了,不管不顾,直接命令王牌短时间内筹集出经费,一点也不怕手下人暴露。兄弟们流血流汗,提着脑袋抗日,因为你指挥失误,最后死了还给你背锅,你什么玩意! 对比一下,人家吴敬中在的时候,上边也不发经费呀,人老吴自己筹钱,让大家是隔三差五的喝红酒吃牛排,没事了还能泡泡舞小姐,出去卖命搞情报的时候,安排计划的合理,大部分时候轻轻松松就能立功受赏! 你李维恭来了,我们天天玩命还他妈吃糠咽菜,出了事就让我们顶锅,我可去你妈的吧! 所以吴敬中在的时候手下全都卖命,李维恭这时候手下老人全是自保为主,出工不出力。 没人拿真心对待李维恭这么一个上司。 .........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戴笠办公室。 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戴笠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手中的香烟几乎燃尽。 戴笠也烦,津塘站又出事了,李维恭去了津塘隔三差五的出叛徒,而且李维恭又被属下举报了。 李维恭,你他妈贪功冒进,害的津塘站一塌糊涂,上边给你拨了款,派了人,你他妈把钱也给贪了! 戴笠有的选,也不想让吴敬中去津塘,这地方太重要,北平出了一个马汉山,尾大不掉。吴敬中能力比马汉山强得多,后台也硬,到最后也压不住。 上次吴敬中要干掉穆连成,得罪了一批跟穆连成利益来往,纠结深的党国大员,趁机让吴敬中调回了总部,让他进了狗屁‘经济研究小组’,给了个虚职,供了起来。 但这次不让吴敬中去津塘不行了,华北情报接二连三的失误,沪上王天木叛变,引发军统上海区、华北区机构的迅速沦陷。 吴敬中这张王牌,不用不行了。 此时吴敬中静立在戴笠身后不远,身姿挺拔,神色平静,仿佛一尊沉入深潭的古钟。他刚刚从经济研究小组的会议上被紧急召来,心中已然猜到几分。 看着还算恭顺,来了渝城这么长时间,根本没和建丰走动过,除了上班就是照顾老婆孩子,还供养了朋友的女人和孩子。 戴笠对着印象很好,吴敬中这种人爱家、顾家,有情有义,不埋怨不公,不攀高望远,可以重用! “敬中,”戴笠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他没有转身,“华北、沪上、尤其是津塘的烂摊子,你都知道了。” “局座,卑职已大致了解。”吴敬中微微躬身,声音沉稳。 戴笠猛地转过身,将手中几乎烧到嘴的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力道之大,仿佛摁的是李维恭的脑袋,一边骂道:“李维恭这个废物!蠢材!败家子!我把一个好好的甲种大站交到他手里,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啊!他就给我败得干干净净!电台没了,骨干没了,据点没了!叛徒一堆,现在他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津塘站还要靠一个潜伏的‘财神’勉强维持!‘财神’还是你留下最重要的人,我们军统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总部给他拨了那么多经费,这么长时间,一点作为都没有,现在把责任又推给王天木叛变,要蛰伏,这个狗屁不是的李维恭。”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消,走到吴敬中面前,死死盯着他说:“上次你分析得对,津塘的情况,非铁腕与怀柔并用、深谙当地情势者不能掌控。李维恭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有此一败,不足为奇!奇的是他竟能败得如此彻底!如此难看!” 吴敬中沉默不语,此刻任何对李维恭的评价都是多余的。 戴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语气变得决绝说道:“现在,日本人内部因利益分配暗流涌动,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之流开始重归于好,津塘站更是步履维艰,正是需要你重整旗鼓的机会!绝不能再任由李维恭在那里苟延残喘,贻误战机!”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吴敬中说道:“敬中,我思虑再三,津塘这个烂摊子,还得你去收拾!也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吴敬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眉头微蹙,谨慎道:“局座信任,卑职感激不尽。只是,敬中离津已久,如今局面更加复杂,恐……” 吴敬中心里高兴,但面上做出为难之色。 “没有恐!”戴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的能力,我清楚!津塘的根基,是你打下的!‘财神’这条线,是你布的!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至于李维恭……” 戴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我会明发调令,以‘另有任用’为由,将他调回本部‘述职’。你即刻秘密前往津塘,接手站长一职,代号仍用‘渔夫’,便于与‘财神’联系。给你全权,允许你动用一切必要手段,重整津塘站!我要你在三个月内,看到成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冷酷继续说:“若李维恭有任何异动,或试图抗拒交权……我授权你,可就地处置,先斩后奏!”这话里的杀意,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第166章 我吴敬中又回来了! 吴敬中心中一凛,知道戴笠这是动了真怒,也给了自己最大的权限和压力。他立刻挺直身体,沉声道:“是!职遵命!定当竭尽全力,重整津塘,以报局座信任!若不能完成任务,职提头来见!” “我不要你的头!”戴笠摆摆手,语气稍缓,“我要津塘站重新变成插在敌人心脏里的尖刀!要情报!要行动!要看到日本人和汉奸流血!另外……”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吴敬中,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说:“如今总部经费也捉襟见肘,各站都在想办法自筹。北平站的马汉山,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在搞钱这方面,确实有些歪才。你此去津塘,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也要学着点,想想办法,不能总指望总部拨款。有时候,非常时期,可以用非常之法。前提是,不能耽误正事,更不能留下尾巴!” 这是默许甚至鼓励吴敬中在敌占区利用手段筹措经费了。 吴敬中心领神会,接过文件:“明白。卑职会把握分寸。” “去吧。”戴笠挥挥手,“具体交接细节和联络方式,毛人凤会和你谈。记住,敬中,快!要快!” “是!”吴敬中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离开。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眼中已燃起火焰。 津塘,他又要回去了。这一次,吴敬中充满了信心。 终于不用跟着帮后方的大员们闲扯淡了,家国破碎至此,人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后方大员们各个住豪宅、喝牛奶、吃面包、听音乐,张嘴就是捞钱,闭嘴就是让孩子出国。 我可去你妈的吧,老子早受够了! ... 数日后,津塘,法租界,安全屋。 李维恭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接到总部“另有任用”,调回重庆“述职”的密电时,他如同被一道霹雳击中。 “述职”?在这个时候?这分明是撤职查办的代名词!他几乎能想象到回到重庆后等待他的是什么——冷眼、训斥,甚至牢狱之灾!戴老板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他不甘心!他还有机会!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财神”的资金到位,他一定能重整旗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约定的暗号。李维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礼帽的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如猫。 李维恭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敬中?!怎么是你?!” 吴敬中缓缓摘下礼帽,露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打量了一下这处逼仄的安全屋,目光最后落在李维恭惊惶失措的脸上,淡淡一笑,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故人重逢的感慨说:“维恭兄,别来无恙?哦,看情形,似乎不甚如意。” 李维恭的脸瞬间涨红,羞愤、恐惧、不甘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控的说:“吴敬中!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是戴老板派你来的?!他想怎么样?!” 吴敬中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冷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戴老板的意思,电文里说得很清楚了。‘另有任用’,‘回渝述职’。维恭兄,收拾一下,跟我交接吧。外面的车等着呢。” “交接?休想!”李维恭低吼道,眼中布满血丝,“我为津塘站呕心沥血,如今不过一时挫折,戴老板怎能如此对我?!我不走!我要留在津塘,戴罪立功!” 吴敬中放下水杯,目光渐渐变冷,语气也失去了刚才那点虚假的暖意,冷声道:“维恭,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把话说透?津塘站交到你手里时是什么光景,现在又是什么光景?戴老板的耐心是有限的。体面地走,还能留几分情面。若是非要闹得难看……”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缓缓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戴老板的手令。授权我全权接管津塘站一切事务。包括,对抗命者……有临机处置之权。” “临机处置”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李维恭的心脏。他看着吴敬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抗拒,对方真的会“处置”了自己。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好……好…………我交接……” 吴敬中脸上重新露出那种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维恭兄,请吧。把所有的联络方式、密码本、人员名单、‘财神’的紧急通道,尤其是最近的经费情况,一样一样,都交代清楚。不要有任何遗漏,我不想麻烦。”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李维恭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开始机械地交代起来。 ... 一小时后,李维恭被两名伪装成司机的情报员“护送”上了开往码头的汽车,他将从那里被直接押送回重庆。 吴敬中独自留在安全屋内,面前放着从李维恭那里接收过来的寥寥几份文件、一个几乎空了的保险箱钥匙,以及一个记录了“财神”最新死信箱位置和信号的纸条。 他看着这堪称“惨淡”的家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李维恭果然把老本赔得差不多了,连最后一点经费都被他耗竭了。 但他并不在意。只要龙二这条暗线还在,只要津塘这个舞台还在,他就有信心重新开始。 他拿起笔,快速写下一张纸条,用密码加密后,对窗外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一名潜伏在外的行动队员悄无声息地出现。 “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到这个地址。”吴敬中将纸条递给队员,语气冰冷而清晰,“告诉‘财神’,老掌柜回来了。让他准备好最近的‘账本’,我要亲自查账。另外,通知所有还能联系上的、信得过的人,保持静默,等待新的指令。” “是!”队员领命,迅速消失。 吴敬中翻看档案,看到监控情报中龙二要和穆家的穆晚秋走得很近时,很是纳闷。 龙二这个兄弟,他还是了解的,好色,但对这种小女孩不感兴趣,而且他很讨厌穆连成。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没关系,明天见面问问就知道了。 吴敬中摸着手中的照片,这是王琳和龙二的儿子,龙凯。 兄弟,不负所托,你女人孩子都好! 哥哥我回来了!津塘,我吴敬中又回来了! 第167章 女文青,穆晚秋 被吴敬中惦记的龙二,此时却在忙着泡妞。 穆晚秋很漂亮,但有点文青病,这个病要是不能一开始就体会,以后真的不好控制。 可以看看谢若临这人,张嘴钱,闭嘴钱,晚秋虽然嫁给了他,也仅仅只是因为没了靠山,而且从结婚第一次上床都觉得他恶心。。。 说实话,谢若临对穆晚秋很不错的,最起码是尽心尽力的照顾讨好了。 他们请老余和翠萍去家里吃饭,做饭的都是谢若临,可以观察到两人日常生活中从来都是谢若林干各种家务活,包括两人刚搬进来,还在搬家收拾家务的那个镜头,以及之后包饺子、吃火锅之类的剧情,都是谢若林干活,晚秋穿个旗袍在旁边看着 从这可以看出谢若临这哥们很宠她。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尽量给她优渥的物质条件,但是谢若临真的是不了解文青啊。 谢若临爱的是穆晚秋的清纯美好,也是他自己青春最美的记忆,但最后被当着翠萍让晚秋骂了一句‘钱孙子’,肆意的贬低他,见到余则成以后,碰都不让谢若临再碰一下。 甚至晚秋说出想去给老余做小,都不愿意搭理谢若临,谢若临的爱情最后还是幻灭了,他自己也堕落了。 谢若临一开始虽然爱钱,但人没后来那么堕落。也是被伤透了。 所以女文青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余则成第一印象就很好,他俩第一次见面,像是古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琴挑”的经典爱情桥段。一句听出了忧伤,就让穆晚秋以为余则成是知音难觅,情根深种,这就是文青病,你不知道哪一句打动她了,她能带着最美的滤镜记一辈子。 余则成,在晚秋心里是“胸中有山河韬略”的知音文艺君子,是穆晚秋的初恋爱慕对象,而谢若林则是“狡诈卑鄙唯利是图”的可耻商人,穆晚秋一直不甘心,觉得自己是红颜薄命,乱世中不幸,自己这凤凰栖于谢若临这颗歪脖结巴树。 所以文青这种病,你要耐心,不要觉得矫情,这肉很难到碗里,但是到了碗里她就是你的,死心塌地的那种。 “我来你们家当丫鬟吧。”“哪怕做小。”----穆晚秋经典语录 这些话让翠萍,先是目瞪狗呆,然后破口大骂,这情节很经典。 翠萍能一脚踢死马奎,硬是拿柔柔弱弱的晚秋没办法。 ...... 这时龙二已经准备把东北的土产生意拿过来了。利润确实大呀!而且这个生意可以连接关东军和津塘驻屯军还有大后方的国党,三方利益集团,以后不但可以获取情报,还可以是保护自身,所以必须要尽快泡到穆晚秋这个女文青了。 泡女文青需要的时间成本是很高的!所以要有计划,尽量节约时间,幸亏自己前世的经验还在。 好在,龙二地位高,可以让自己处于强势地位。要不然跪舔文青女,很难舔到。 接连几日,穆晚秋在缉私科的时光并未如想象中难熬。 龙二并未安排她繁重的工作,多是整理些无关紧要的旧档案,或是将一些外文商函翻译成中文。 有的日本人不长眼,对她言语轻佻,但有佐藤和龙二在场,他们都被训斥责骂了一顿。 穆晚秋的特殊地位,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佐藤是盼着龙二和穆晚秋尽快结婚,这样龙二就能拿到东北土产的生意,满洲国闭关,那生意就是走私,走私的生意归他佐藤管呀,龙二晚一天拿到这生意,他就少分一天的钱啊! 这时候谁要不长眼敢打穆晚秋的主意,佐藤恨不得跟他拼命。 佐藤就是这么纯粹的一个人,爱钱。再说他在这缉私科是官衔和职位都是最高的,他是宪兵队长官藤田特派的,不止有缉私科的职位,宪兵队的职务他还兼着呢。 龙二就更不用说了,财神爷一个,对谁都大方,上上下下都是朋友兄弟,而且他也深得宪兵队藤田和特高科佐藤的信任。谁没事了,也不敢在缉私科的这俩人面前找不自在。 环境对穆晚秋来说很是安逸,真正让穆晚秋心绪不宁的,是龙二偶尔投来的目光,平静深邃,却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柔弱外壳,看到她内心的惊惶与不甘。 主要是那次晚餐后,车内那句意味深长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佐藤找了一个“稽查”的借口,给办公室里的龙二和穆晚秋提供独处的空间。 临走前佐藤还劝着龙二:“龙桑,尽快拿下穆小姐吧!这也是藤田长官的意思,你们的结合会让我们未来的赚钱渠道更通畅,会让所有人都获得更大的利益!” 龙二难得没有伏案工作,而是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若有所思。 穆晚秋正低头看一本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龙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并未回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随口问她:“晚秋小姐,你喜欢果戈里的书?” 穆晚秋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看向龙二,心中讶异。她手中捧着的,正是果戈里的《死魂灵》,中文译本,书页已有些泛黄卷边。他竟能隔着近十步的距离,瞥一眼就认出作者? “……是的,”她迟疑了一下,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问道:“龙顾问也读过果戈里?” 龙二这才缓缓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照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脸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这都是龙二编排好的,前世那些电影,好像是一部叫《脱单告急》里面,几乎手把手教一个屌丝怎么追女文青。 当初龙二追女文青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什么方式都学了。 其中穿衣打扮,甚至见面时的阳光角度,语言提炼,具体的网络教程,龙二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大学的时候,真的追过女文青,虽说最后吃到了肉,体验很好,但追女文青的过程真的一言难尽。 女文青很矫情的,哪像那些小姐姐,热情大方,只要你不丑,敢撩、嘴甜、体格好,一天就能尽享解锁。 后世是个快餐时代…… 龙二踱步走回办公桌后说道:“读过一些。”说完,将档案袋随手丢在桌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继续说道:“讽刺的艺术,像一把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却疼得深刻。果戈里是个中高手。” 果戈里好啊,女文青都喜欢,这个作家的自己前世为了泡妞研究过呀! 穆晚秋的心轻轻一跳。这并非她预想中一个只会钻营捞钱的汉奸官员会说出的话。她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波澜,低声道:“龙顾问见解独到。我只是觉得,他笔下那些荒诞的人物,可怜,可悲,却又……可笑。在这乱世里,看这样的故事,有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笑中带泪,才是人间常态。”龙二接口道,语气平淡,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穆晚秋心湖,“就像他写的那个乞乞科夫,收购‘死魂灵’,看似荒唐,究其根本,不过是在时代的缝隙里,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寻求‘生存’和‘积累’。你说他是恶人?或许。但造就这恶的,又是谁?” 他话锋轻轻一转,似无意,又似有意,目光掠过穆晚秋略显苍白的脸。 穆晚秋感到一丝窒息。 伯父穆连成、这津塘的魑魅魍魉、甚至她自己此刻的处境……何尝不是在用各种扭曲的方式寻求生存?她攥紧了书页,指节微微发白。 龙二似乎没有留意她的失态,或者说,他留意到了,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继续。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支钢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忽然问道:“喜欢绘画吗?” 穆晚秋怔住,不知他为何突然转换话题,下意识答道:“……欣赏过一些。” “梵高呢?”龙二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探讨式的神情,仿佛此刻他们只是两个偶然聊起艺术的普通人,“那个死后才名扬天下的疯子。” 梵高,此时在西方虽然已经名声大噪,画作价格连续推高,但在这个时代的华夏,一般文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不像后世,谁都知道他画值钱,国内的土豪、暴发户最喜欢了,他们竞拍的价格屡上新闻头条,自己疑惑为什么这么贵,偶尔还在网上看看梵高的简介,了解一下他的作品。 这些基本功都是为了饭局上的话题,偶尔装一下,或者泡妞用的。 “……他的向日葵,燃烧得太热烈了。”穆晚秋斟酌着词句,试图跟上他跳跃的思维,“还有星空,旋转、躁动,像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看着看着,会觉得……喘不过气。” “因为那里面全是生命最原始的力量,和孤独。”龙二接口,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他把所有的热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呐喊,都拧成了颜料,厚厚地涂在画布上。所以你看,好的艺术,无论是文学还是绘画,最终穿透时空的,从来不是技巧,而是这种近乎偏执的、真实的生命体验。” 看着穆晚秋眼里的小星星,龙二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里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缥缈,继续装逼撩拨的说:“哪怕这体验,是建立在无尽的痛苦之上。就像那句诗说的……‘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穆晚秋彻底怔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龙二阳刚坚毅的侧脸,看着他握着钢笔的、骨节分明的手,看着他身上那套一丝不苟的顾问制服,却仿佛透过这些,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深邃而不羁洒脱的灵魂。 贪财好色?庸碌官僚?不,绝不是。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内心必然有着极其丰富的、甚至无拘束的精神世界。他是在用“贪财好色”的表象,来掩盖和保护那个真实的自己吗? 第168章 钓成直嘴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与探究欲,混合着一种莫名的、被理解了的悸动,悄然在晚秋心底滋生。她第一次忘记了对这个男人的警惕和伯父交代的任务,忍不住轻声追问:“龙顾问似乎……对艺术颇有感触?” 这是就是地位强势,可以采取主动的优势,话题自己掌控。 龙二收回目光,看向她,眼中的深邃迅速被一层淡淡的、略带自嘲的笑意所取代,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流露只是错觉。 这个很装的表情动作,自己参考了很多影视的形象。纯情文青女看了都说难忘。 然后龙二笑着回答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罢了。附庸风雅,让晚秋小姐见笑了。”他巧妙地再次将自己藏了回去。 但有些东西,一旦流露,便再难彻底抹去。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对话偶尔还会发生。 有时是在龙二审阅文件的间隙,他会忽然问穆晚秋对某首古典诗词的看法;有时是在下班前后,他会看似随意地提起最近听过的一首西洋乐曲,问穆晚秋感觉如何。 龙二不总是谈论那些正统高雅的话题,有时也会调侃一下流行小说的情节,或是评论某部新上映电影的拍摄手法。 他的话题天马行空,从杜甫的沉郁到李白的豪放,从贝多芬的激昂到肖邦的忧伤,从莎士比亚的悲剧到红楼梦的宿命……他似乎无所不知,却又总是浅尝辄止,从不深入,留下大片的空白让穆晚秋自己去思索、去回味。 穆晚秋最初还带着警惕和完成任务的心思,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和喜欢这些短暂的交流。 在这个充斥着阴谋、算计和压抑的缉私科里,这一点点关于文学和艺术的对话,仿佛成了她唯一可以呼吸到自由空气的缝隙。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交流,她看到了龙二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博学、敏锐、有着极其深刻的洞察力和一种隐藏极深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与共鸣。这与他平日里表现出的圆滑、贪婪、甚至偶尔的冷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种反差,像谜一样吸引着穆晚秋。她越来越确信,龙二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汉奸。他内心深处,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生出一种想要去了解龙二、甚至让内心强大的龙二抚平自己那份忧伤和痛苦的冲动。 一次,龙二无意间看到她正在抄录一首李清照的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易安词好,但太凄苦了。晚秋,你是正当年华,不该沉溺在这些伤春悲秋的压抑里面。易安还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闲适,和‘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豁达。” 他第一次自然而然地叫了她的名字“晚秋”,而不是带着生分的“小姐”。 穆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热。 她抬起头,撞上龙二的目光。那目光中不再只有深邃和探究,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关怀。 “龙顾问说的是。”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心中却泛起一丝甜意与慌乱。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她对他,似乎已不仅仅是任务和目标。那悄然滋生的,是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混合着好奇、钦佩、同情与一丝朦胧好感的、复杂难言的情愫。 芳心,在文学与艺术的悄然浸润下,已暗自许了几分。 而龙二,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端起桌上的茶杯。用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眼里的得意,都快钓成直嘴了,可以准备吃肉了。 晚秋最终鼓起勇气约道:“龙顾问,晚上可以约您吃个饭吗?” 龙二笑着答应道:“当然可以。” 女文青如果放下了矜持,那种对你彻底开放的态度,强烈的反差感,能让男人极大的满足…… “翡翠轩”淮扬菜馆,环境清雅,私密性极佳。 穆晚秋显然是精心挑选过地方。 包间内,灯光柔和,能听到大厅里古筝淙淙流淌。菜肴精致,但两人似乎都食不知味。 穆晚秋换下了那身略显刻板的旗袍,穿着一件红色西式开叉裙,外罩一件白色蕾丝披肩,薄施脂粉,灯下看更是眉目如画,楚楚动人。但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龙二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 开始晚秋介绍了桌上的菜式,其中两人举杯了几次。 几杯温热的黄酒下肚,穆晚秋娇嫩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眼,直视龙二,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颤,却比平日大胆了许多: “龙顾问……不,龙先生。这些天,谢谢您的照拂。在缉私科,若不是您,我不知要如何自处。” 龙二微微一笑,给她布了一筷子清炒虾仁说道:“举手之劳。晚秋你冰雪聪明,很快就能适应。” “适应?”穆晚秋轻轻摇头,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她忽然仰头又将杯中残酒饮尽,像是要借这酒力压下心中的怯懦,“不过是学着戴上一副新的面具,在这泥潭里……苟延残喘罢了。” 她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变得幽远地说道:“伯父常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以前我不懂,现在……算是明白了。女人,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更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怜和无奈,却也隐隐带着一丝不甘的控诉。 龙二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这沉默似乎鼓励了穆晚秋。她转过头,水汪汪的眼睛大胆地看向龙二,那里面交织着醉意、委屈、挣扎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说: “龙先生,您知道吗?有时候我看着您,会觉得……很害怕,但又很好奇。” “哦?怕我什么?”龙二挑眉,语气平和。 “怕您……看不透。怕您像他们说的那样,只爱金钱和女色。”穆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又猛地扬起,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可是!可是您又能听懂我的琴声,能说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那样的话!您知道果戈里的讽刺,懂得梵高的燃烧!您……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她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眼眶微微泛红,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困惑和那份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情愫全都倾泻出来: “您对我好,教我东西,维护我……我知道,这可能只是您的手段,或者……是您一时兴起的游戏。像我这样的女子,在您眼里,或许和那些货单、金条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笔可以算计的买卖,对不对?”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声音哽咽起来:“伯父让我来,是为了……是为了拉拢您,甚至……甚至让我监视你……我知道我很傻,很没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反而……反而……”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风中无助的梨花。 龙二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他抽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晚秋,你喝多了。” 这声“晚秋”和温和的语气,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穆晚秋情感的闸门。 她没有接手帕,反而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龙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脱口而出: “我是喝多了!不然我怎么敢说这些话!龙先生,我知道我不配,我知道这很荒唐,很不知羞耻!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这些天,我脑子里全是您!您的样子,您说的话!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您是伯父要笼络的人,是我不能拿真心触碰的人!可我……我就像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会粉身碎骨,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那一点光!” 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龙二的衣袖,又在半空停住,指尖颤抖着缩回,声音绝望而卑微: “龙先生,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不要只把我当成穆连成的侄女?哪怕……哪怕只是偶尔,把我当成穆晚秋,一个……一个偷偷爱慕着您的、很傻的女人?” 说完这番话,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将滚烫的脸埋入手心,不敢再看龙二。耳根和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都染上了羞窘的绯红。 龙二走到晚秋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伤心的晚秋。 然后晚秋站起转身,然后奋不顾身的朝着龙二吻了上去…… 第169章 做自己 龙二毫不客气地回应着晚秋,这时候就要展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技巧了。 这个包间里面有换衣间,那太好了。 俩人激吻着,就进了换衣间。 晚秋说的很对,男人想要的她都有,虽然初涉人事,但是晚秋很热情,毫无保留,极力迎合,偶尔还会采取主动。 “晚秋,你说的我又想要了。但是又怕你更痛。” 晚秋羞涩地笑着说:“我看过很多书,我知道怎么让你更舒服。你别动,尽情享受。” 不是很久后晚秋漱口。 这征服感太棒了..... 夜色深沉,轿车内弥漫着一种事后的静谧与微妙。 穆晚秋有点瘫软的靠在副驾驶座上。 她微微侧头,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偷偷描摹龙二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心中如同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砰砰直跳。 刚刚晚秋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了,甚至有些放荡。不知道龙二会怎么想…… 得偿所愿的甜蜜、初经人事的羞怯、以及对未来模糊的憧憬与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不敢呼吸。 龙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可能是感觉到了车内过于安静的氛围。他并没有立刻转头,只是伸出右手,精准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轻轻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打破了沉默,也轻轻撞在晚秋的心上,“也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多少甜言蜜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晚秋忐忑的心湖,瞬间压下了许多不必要的惊惶。 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一丝情事后的沙哑:“我……我没有怕。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有点不真实。” 龙二这才侧过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目光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层温和的暖意。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富有磁性,搔刮着晚秋的耳垂问道:“还疼不疼?刚才我实在是没忍住。” 晚秋的脸瞬间爆红,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她羞得想把脸埋起来,却又贪恋他此刻的温柔,只能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声如细丝:“还……还好。” “回去好好休息。”龙二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别胡思乱想。在我这里,你首先是穆晚秋,然后才是其他任何身份。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既然跟了我,就不用再小心翼翼看任何人脸色,包括你伯父。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以后随着你自己的心意来,以后做自己,不用为其他任何人拘束。” 这番话,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晚秋的全身。她一直渴望的,不就是这种被坚定选择、被全然接纳、可以被允许肆意做自己的安全感吗?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巨大的慰藉和感动。 “嗯……”她哽咽着点头,用力回握他的手,“我知道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穆家那气势恢宏却显得冰冷压抑的门楼前阴影里。 “到了。”龙二松开手,语气如常。 晚秋心中顿时生出万般不舍,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那我……回去了。”她推开车门,夜风的凉意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嗯。”龙二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话。” 晚秋重重点头,像是获得了莫大的勇气。她转身,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自然,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别扭。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龙二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深沉与冷静。 ... 穆宅内,虽然夜深,但穆连成的书房依然亮着灯。 晚秋尽量放轻脚步,想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房间,然而刚穿过庭院,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叫住了。 “大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管家的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晚秋的心猛地一沉,伯父果然还没睡。她定了定神,想起龙二的话,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穆连成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他急忙转过身,目光就落在了晚秋身上,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尤其在她略显别扭的步态和残留着红晕与春情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格外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回来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让晚秋感到无形的压力。 “是,伯父。”晚秋微微躬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这么晚……看来,和龙顾问聊得很‘深入’?”穆连成走到书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探究。 晚秋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她垂下眼睫,低声道:“龙先生……他待人很温和。” 不龙二,不是龙顾问,是龙先生,称呼变了。 “温和?”穆连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那个人,心思深的很。罢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晚秋,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他什么时候娶你?给没给你准话?东北的土产生意,他接了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直白而功利,毫不掩饰其目的性,像冰冷的刀子,瞬间将晚秋心中那点温存和旖旎切割得支离破碎。 伯父这个最亲的人,从来都是把她当做工具的。 她感到一阵屈辱和冰凉,方才在车内的些许暖意荡然无存。 第170章 穆连成的阴谋 晚秋想到龙二的叮嘱,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伯父审视的目光,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镇定:“龙先生他……自有安排。他说了,让我不必担心,万事有他。” 她巧妙地将龙二的承诺说了出来,既没有正面回答伯父的问题,又传递出一种“事情已在掌控中”的信息,同时,也隐隐将自己放在了被龙二庇护的位置上。 穆连成眯起了眼睛,仔细咀嚼着这句话。“自有安排?”“万事有他?”这像是龙二会说的话,充满了掌控欲和模糊性。 他盯着晚秋,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更多蛛丝马迹。眼前的侄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恭敬,但眼神里少了几分以往的怯懦和顺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底气? 是龙二给了她什么承诺?还是仅仅因为发生了关系,就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穆连成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显。 只要目的能达到,过程他并不关心。 “哦?他真这么说?”穆连成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满意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看来龙顾问确实是个负责任的人。晚秋啊,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伯父的期望。”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欣慰”地说道:“既然龙顾问已经有了打算,那你就听他的。这段时间,多和他亲近,但也要懂得分寸,切不可惹他厌烦。至于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伯父自然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是,谢谢伯父。”晚秋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很晚了,去休息吧。”穆连成挥挥手,仿佛完成了一桩重要的交易,心情似乎不错。 晚秋如蒙大赦,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书房。关上门的刹那,她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门内,穆连成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他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你那边尽快安排好。嗯……看来龙二马上就会和晚秋结婚。接下来东北的生意,必须尽快转给他。嗯嗯……这条线上都是咱们的人,生意就算给了他,他也拿不走!......放心.....钱赚多赚少还不都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他的手可伸不到东北去。......怕什么,出了事让龙二顶着.......什么未来侄女婿,没了他晚秋能找个更好的。好了就这样,按照我说的安排。” 低沉的话语在书房内回荡,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而门外,晚秋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身体的不适和心灵的疲惫一同袭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绝望和无助。 龙二温暖的手掌、低沉的声音、“万事有我”的承诺,像一颗微小的火种,在她心底艰难地燃烧着。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尽管伯父的无情的利用和算让她难受,但她现在却并不觉得孤单和忧伤了。 她走到窗边,望向龙二车子消失的方向,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轻轻捂住了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龙二的体温和力量。 “万事有你……但愿如此。”她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也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百叶窗,将缉私科办公室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龙二坐在办公桌后,神色如常地翻阅着文件,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偶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办公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佐藤顶着两个黑眼圈,却精神亢奋地闯了进来,脸上挂着男人都懂的、极其猥琐的笑容。 “龙桑!龙桑!”他几步窜到龙二桌前,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却又难掩兴奋,“听小栗君说,昨晚穆小姐主动请你吃饭了?……嘿嘿嘿……‘翡翠轩’?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怎么样?你们俩个人不会只是聊天吧?” 他用手肘使劲捅了捅龙二的胳膊,挤眉弄眼:“快跟我说说!结果怎么样了?拿下没有?那穆小姐看着文弱害羞,你是怎么让她主动的?拿下了吗?” 龙二放下文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他挥挥手,驱他说道:“佐藤君,一大早的,嗓门小点。什么拿下拿不下的,不过是吃顿饭而已。” “吃饭?”佐藤根本不信,嘿嘿坏笑,“吃顿饭能吃三个多小时?吃顿饭能让人家姑娘今天请假不来上班?龙桑,你不老实!跟我还藏着掖着?快说,是不是已经……嗯?”他做了一个手势。 看来有人监视自己,也难怪,自己参与了这么大的利益分配,不管是特高科还是宪兵队,在没有尘埃落地之前,是不会放松对自己的监视的。 龙二心里警惕着,面上却笑骂着推开他的手:“去你的!脑子里整天就想这些。晚秋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休息一天。”他刻意含糊其辞,用了“晚秋”这个亲密的称呼,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晚秋?都叫得这么亲热了!还骗我!”佐藤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兴奋地一拍大腿,“身体不舒服?哈哈哈,我懂!我懂!肯定是龙桑你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不过没关系,女人嘛,多哄哄就好了!”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变得急切起来说道:“说正经的,龙桑,既然你俩已经好上了,那穆连成那边……东北的土产生意,是不是就该提上日程了?藤田长官那边可还等着好消息呢!咱们将来的扩展财路,可就指着这个了!” 龙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说道:“佐藤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穆连成是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虽然我和晚秋……关系近了一步,但毕竟没有嫁娶。这时候贸然去提生意,反而显得我们急不可耐,容易被他拿捏。” 他顿了顿,看着佐藤焦急的表情,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放心。穆连成比你想的更着急。他要娶了长官们介绍给他的贵国女人,以后所有的生意他也就做不了主。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后续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我会找机会和晚秋谈,等时机成熟了,所以不用我们提,穆连成自然会主动把生意交过来,以示诚意,巩固关系。” 佐藤听了,觉得有理,挠挠头道:“还是龙桑你想得周到!对对对,不能急!要让那老狐狸主动送上门来!嘿嘿,那就全靠龙桑你了!等生意到手,咱们兄弟可就……”他搓着手指,眼中满是贪婪的金光。 两人又心照不宣地笑谈了几句,佐藤这才心满意足地晃回自己的座位,开始做他的发财梦。 打发走佐藤,龙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桌角那份新送来的《津塘新报》。 忽然,他的目光在报纸中缝一则不起眼的寻人启事上定格了。 熟悉的暗号。选择在报纸上刊登这种看似普通的寻人启事,是最传统却也最不易被注意的联系方式之一。 文字平平无奇,意思很清楚,吴敬中回来了! 来的好啊!李维恭这家伙是个吃独食的,人品跟老吴差了八百条街。 吴敬中来了,自己就能更放心的把东北的土产生意接手了。 这是他回归后发出的第一个信号! 龙二不动声色地折好报纸,将其放入抽屉,仿佛只是浏览了一下日常新闻。 他站起身,对佐藤说道:“佐藤君,我出去一趟,办点私事。科里你先照看着。” 佐藤正沉浸在发财梦里,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啊,晚上说不定还有‘好事’呢!”他还在惦记着龙二和穆晚秋的进展。 龙二笑了笑,拿起外套和帽子,从容地走出了缉私科办公室。 第171章 筹集资金 龙二驾车驶离宪兵队大楼,他先是在日租界绕了两圈,用全身的感知,确认没有可疑的尾巴后,才转向法租界。 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咖啡馆的木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客人稀疏,留声机里播放着低沉的古典乐章,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角落里的低声交谈。 龙二先到,选了一个靠里、背对大门且能观察到整个店堂及主要出入口的位置,便与他观察店内环境。 他点了一杯黑咖啡,看似悠闲地翻阅着桌上的报纸,但眼角的余光始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 约定的时间刚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学者气十足的中年男人便推门而入,正是乔装打扮的吴敬中。 他手中拿着一本卷起的报纸,与龙二目光短暂交汇后,便自然地走向了背对着龙二的卡座,俩人背靠背坐着。 侍者上前,吴敬中要了一杯锡兰红茶。 吴敬中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红茶,端起茶杯,低声道:“王琳和你孩子都好,是个男孩,你起了名字叫龙凯。孩子很健壮,虎头虎脑的,大家都很喜欢,你放心吧。我带了你儿子的照片,你看看。” 说着悄悄递给了龙二。 龙二接过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照片上,一个胖嘟嘟的婴儿被包裹在锦缎襁褓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镜头,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王琳的柔美,那紧抿的小嘴巴却带着龙二自己的倔强影子。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撞着他的胸腔,他迅速垂下眼睑,借着端起咖啡杯的动作,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 他的儿子……龙凯。这个名字像一道暖流。 “嗯。很好……谢谢大哥。”龙二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对折,仿佛对待稀世珍宝,然后贴身收进了内袋最稳妥的位置,那里靠近心脏。这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的感激。 “兄弟,照片看看就算了,还是不要保存。”吴敬中头都没回,背对着龙二说道 龙二想了想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大哥。” 说完已经用意念把照片保存到自己的随身空间内了,估计只要自己肉身不死,系统不会爆出来。 吴敬中能猜到龙二的反应,因为他也是为人父母,抛家舍业的潜伏在敌后,他孩子的照片自己也没敢保存。 选择孩子话题做为最开始,就是因为把一年不见隔阂去掉,把兄弟情义续上,情义,永远是撬动龙二这类江湖人最有效的杠杆。 吴敬中不动声色地呷了口红茶,语气转为沉重,说道: “兄弟,家里的事你放心,只要我吴敬中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们娘俩受半点委屈。”他先是再次强调承诺,稳固情感基础,然后才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声音压得更低,“只是……哥哥我这次回来,面对的津塘站,实在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 吴敬中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说道:“李维恭那个蠢材!不仅把多年经营的家底败了个精光,电台、骨干损失惨重,连最后一点活动经费都挥霍殆尽。如今站里弟兄们人心涣散,行动受阻,连最基本的情报传递都近乎瘫痪。” 龙二压低声音,迎合着说道:“大哥,说的是,您这一回来,我这心里才算有了底。李维恭那人,来了就想着自己立功,一定要办大事,一点都不遮掩,也不顾手下人死活,我一直没敢联系这人。” 龙二直接点明了对李维恭的不满和对吴敬中回归的欢迎,态度明确。 吴敬中心中欣慰,龙二确实只信任自己。 李维恭根本就不知道龙二是抗日的,就认为他是一个汉奸,更不知道龙二和自己有联系,甚至曾铭也不知道龙二跟自己的关系。 这说明龙二这个兄弟,没联系过其他人,他只信任自己! 吴敬中龙二的表态很满意,但脸色却凝重的说道:“是啊,李维恭,本来想露脸的,结果把屁股露了出来。家里的那点家底,都成了空壳子,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还让津塘弟兄折损不少,我来的时候,戴老板给了尚方宝剑,也默许了我自筹措经费。现在首要任务是重整旗鼓,恢复通讯和行动能力。这其中第一要务,就是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兄弟,现在全靠你了。我需要一笔紧急经费,数目不小。” 龙二感叹道:“大哥,您要钱,放在以前不算什么。但现在风声紧,穆连成、吉田、藤田几方势力互相盯着,大规模的资金调动,很容易引起怀疑。我需要点时间。” “而且这仗打起来以后,钱贬值得很快,我这筹集足够的黄金银元需要时间。” 吴敬中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自嘲说道:“是啊,钱,越来越不值钱了。以前在津塘,有你在,我只顾拼死报国,我根本没有为经费发过愁。调回渝城这一年多,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荡漾的红褐色液体,想着最近一年,自己在国统区后方看到的那潭浑水。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不瞒你说。你上次给我的那张花旗银行的美元支票,真是雪中送炭。若非如此,我在渝城恐怕连个像样的落脚处都难寻。 “你是知道的,我吴敬中以前自诩清高,不太看重这些黄白之物。可到了那边才知道,我那些积蓄薪水早贬值了!很多时候,没钱你就算办正事都不让你进!甚至不给钱,就拖后腿。” “而且那些部长、次长,个个都是公馆别墅、汽车洋房!一顿饭的开销,够我们津塘站外勤弟兄们吃一个月!你就算不想办私事?不想求人?逢年过节的,长官们,哪一个不需要‘逢迎’‘孝敬’?我那点薪水,呵呵……”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一种幻灭感,继续说道:“那些老关系需要维护,要不是你给我的那张支票打底,我肯定因为囊中羞涩送礼都寒酸。看着那些尸位素餐、整天高谈阔论却对前线疾苦不闻不问的官老爷,再看看我们自己这些提着脑袋干活的人,过的什么日子?有时候想想,真是心寒。” 吴敬中这次回到后方,彻底的变了态度,以前是国难当头,喋血报国,义不容辞。 现在见到那些贪官污吏,花着公款开会聚餐、花天酒地,再想想自己舍生忘死,潜伏敌后,却连基本都不给足。家里也因为货币贬值,过的越来越节俭,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以前一样,只想着党国和个人的功业,不为私利。 第171章 财路 龙二能感受到吴敬中话语中那份深切的失望和愤懑。 但这正是他想要引导的方向。 党国在这国家危难的时候就这屌样,‘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面对前线战争物资紧缺、后方政府官员消遣娱乐的情形,当时一些媒体开始关注并加以报道。 1938年11月,《库务月报》刊载了一篇随笔文章,较早提到“吃紧”与“紧吃”的状况,指出“重庆如此,成都何尝不如此?……‘望乡台上还要贪吃’,真是要命!”1942年2月5日,《节储之友》刊载了一幅漫画,一名战士驻枪站立,凝视着饭桌上觥筹交错的政府官员。可见,战时“吃紧”情况下,官员“紧吃”的现象备受社会关注。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物资匮乏,而后方的国党官员却奢侈享乐、贪污腐败。 打仗的穿草鞋、没冬衣、粮饷不济,还是浴血拼命。士兵衣食全缺,虽然规定每月仅仅可领二十四两米,就这,还总是被克扣,每月军饷可怜的四块大洋,有的发的是法币,如果是法币连买柴都不够。 再看国统区,孔祥熙和各部会长官一起吃喝,花掉一百九十余元,只是烟酒一项就花费五十元左右。别的长官也是如此吃喝,却不知道前方战士是怎么生活的。 还有陈克文。行政院参事,孔的部下。 他自1935年起出任国民政府行政院参事等职长达13年之久。 全面抗战爆发后,陈克文随国民政府先迁武汉,后至重庆。仗打成这样,应该严重扰乱了普通人生活秩序,吃吃喝喝只有基本保障,甚至都没有。 但是扰陈克文的饭局日常消遣却照样开展。即使在抗日战争中后期,在大后方持续通货膨胀、物价不断上涨、民生愈加困难的情况下,陈克文的日常聚餐与应酬仍然应接不暇。 1937年底,陈克文随党国中枢内迁武汉,饮宴之风因大批政府官员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火热。此时,陈克文有时甚至一晚赴约两地、应酬两次。 1938年8月,陈克文离汉赴渝,开始战时大后方生活,同样忙于出席各种宴会应酬。此后,日军不断对重庆进行轰炸,民众日夜奔波于跑警报、躲空袭、藏防空洞。但陈克文的日常应酬和娱乐活动仍较为频繁,经常“几个约会都碰在一个时候”。 在对陈克文日记中全面抗战时期的饭局频次进行量化统计后发现,1937年至1945年,陈克文的饭局共950次。 还有戴老板,抗战时期,戴笠常利用驼峰航线,从外国购买新式物品。 其实大多次的驼峰航运输,他都是为了满足第一夫人和那些皇亲国戚的私欲,但他戴笠也没少给自己购买。 戴笠在各大城市都有公馆,仅重庆一地就有别墅十处。戴笠出门必须自带厨师,以及足够两桌用的精美餐具。因为肠胃不好,他在吃饭前都要先喝一杯开胃酒。 戴笠酒量很大,一次能喝一两瓶白兰地或茅台酒。戴笠请客时,总是当众打开酒瓶,自己先喝上一大口,表示没有问题。如果一瓶酒没有喝完,以后就不会再喝,以防被人下毒。 那些中下层官员,更是有样学样。 。。。 想到这些,龙二知道潜伏里面那个追求金条古董的吴敬中开始了。还好,吴敬中人品不变,只是看开了,捞钱也只捞汉奸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龙二适时地接口,顺势说道:“大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亏待自己。您在前方拼命,后方那些人却在享福,这世道本就不公。我们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也为跟着我们卖命的弟兄们,谋一条实在的活路,留一点安身立命的资本?” 他身体微微后靠,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入背靠自己的吴敬中耳中,继续说:“李维恭把站里搞得山穷水尽,戴老板又催得紧。光靠‘财神’那条药品线零星接济,或者指望总部那点杯水车薪的拨款,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难恢复元气。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活水’。” 吴敬中目光一闪,他知道龙二必有后文,问道:“你的意思是?” 龙二接茬说道:“大哥,您看看现在这世界战争的局势,仗打起来,您说现在钱还是钱吗?就是纸啊!只有美元和金条才站得稳、敲的响!” 龙二向后靠着椅背,声音压得极低,继续说道:“大哥,我刚给您说了呀,我马上有一条财路。就是穆连成。他手里有一条现成的金山,东北的土产生意。人参、貂皮、乌拉草,还有虎骨、鹿茸、熊胆。这些东西,在咱们国统区,是那些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抢破头的硬通货,能挣来美元和金条,利润高得吓人。” “现在穆连成被日本人要求娶一个日本女人,监视他的生意。所以他急于把穆家的老生意切割分散出去,好让他自己遥控指挥,其中东北这条线切割出来。也同时为了投靠我身后的吉田和藤田,他要将他侄女嫁给我联姻的同时,把东北土产生意也给我,作为投靠拉拢的筹码。” 吴敬中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巨大价值,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你是说,你要娶穆连成的侄女,而且把这生意接过来?” “没错。”龙二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但这生意,不能按穆连成的路子走。他想让我当个前台傀儡,钱怎么赚,赚多少,还是他说了算。我要的,是彻底掌控。货源在东北,我是动不了,但销售渠道,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吴敬中急忙说道:“东北货源,我也动得了!你忘了,我以前在东北待过!” 龙二高兴的直接表露意图,说道:“大哥,太好了,这就需要您来帮我。您在渝城、在东北的人脉和渠道,又坐镇津塘,正好可以整合这条销路。我们可以建立一条秘密的运输线,将货物从东北发到津塘运出,经您的渠道进入国统区。” 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吴敬中瞬间心动了。 这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经费问题,更能带来持续不断的巨额收入,让他在军统内部和后方官场都拥有更强的底气和活动能力。 龙二也很高兴啊!不但能彻底的撇开穆连成,得到这条财路。更重要的是,这是和吴敬中深度捆绑,利益共享,远比嘴上哥哥弟弟之类的关系更为牢固。 吴敬中毕竟是老牌特工,警惕性极高,于是问道:“风险呢?这条线路安全如何保障?日本人、穆连成,还有国统区那边的检查……” 龙二早已成竹在胸:“风险可控。运输我们可以借助日本人的缉私船队,挂上‘特殊物资’的牌子,佐藤和藤田为了分润,会睁只眼闭只眼。进入国统区后,以您的身份和人脉,完全可以以‘采购军需’或‘特别物资’的名义通关。至于穆连成,等他那个日本妻子进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插手?只要我们运作得当,这就是一条连接敌占区和国统区的‘黄金通道’,不仅是财路,未来也可以是情报和人员的秘密通道。” 吴敬中沉吟良久,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龙二的计划大胆而周密,利润惊人,且确实能解他的燃眉之急,甚至带来长远的好处。他对国党后方的失望,也让他更倾向于为自己和兄弟们谋一条实在的后路。 “利润,除了打点日本人那份,剩下的我们三七分账,您七,我三。这条线,上上下下您都有人,账目对您是透明的!而且您也要重建津塘站,还能让您个人,以及渝城那些需要打点的关系,都再无钱财之忧。” 终于,吴敬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低声对龙二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此事你全力推进,尽快从穆连成手里把生意接过来。国统区那边的渠道,我来想办法打通。具体细节,我们单线联系,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完整计划。” “明白!”龙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与吴敬中的这次联盟,将彻底改变津塘的格局,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更为稳固的潜伏之路。“大哥放心,我会处理干净。” 吴敬中在东北可是先后担任军统西北区区长、东北区区长、保密局津塘站站长,在国统区也是大把人脉。 有他鼎力相助,穆连成这条财路就能完整的夺过来! 两人又低声交换了一些联络方式和初步行动计划,龙二答应先尽量筹集一部分钱,随后吴敬中便如同一个普通的茶客般,悄然起身离去,消失在咖啡馆外的阳光里。 龙二独自坐了一会儿,将杯中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 吴敬中回来了,带着对后方的失望和对现实的妥协。而自己,则即将掌控一条横跨两大阵营的财富动脉。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脸上恢复了那种精明而低调的“龙顾问”表情,迈步走向门外。 接下来,该去看看那位刚刚成为他女人的穆晚秋,以及她身后那位急于脱手的伯父了。东北的土产宝藏,他龙二要定了。 第173章 软饭硬吃 暮色渐沉,穆连成的书房内,穆连成靠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尖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正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龙二。 没有过多的寒暄,穆连成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却又暗藏机锋地说道: “龙顾问,哦不,以后或许该称呼更亲近些了。晚秋那丫头,心思单纯,对你倒是颇为倾心。我这做伯父的,也就顺水推舟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早点定下来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他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道:“我穆家嫁女,自然不会寒酸。晚秋父母早亡,我这个做伯父的,便是她的娘家。除了应有的嫁妆,我打算把东北那几条土产的生意线,一并交给晚秋,算是给她日后的傍身之资。当然,具体打理,还是需要你来费心。” 穆连成吐出口雪茄继续说道:“藤田长官和伊藤文夫先生都属意与你,以后的分红还要你来操作,毕竟你才是经营的高手嘛。” 穆连成因为藤田和伊藤那自己的独子威胁自己,所以心里对藤田和伊藤很不满,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伊藤文夫是“兴亚院华北联络部经济课课长”,代表的是日本贵族集团,而且诺门坎战役之后,关东军上层已经洗牌了,自己以前的靠山很不稳妥。 穆连成对藤田和伊藤推出来的龙二,就没那么客气了。在穆连成心里,他是看不起,也看不上龙二。他认为龙二是个小角色,当初自己一根手指都能捻死的小人物,不过是巴结上了一个日本女人才有的今天。 所以穆连成把穆家利润最大的东北土产生意,匆忙的做了假账,把这些年的利润全部做低,到时候,根据假账上的利润,以后看不出以后有什么变化,自己还能截留很大一部分钱。 账房、货源、渠道、售卖,都是自己的人,只不过是把生意名义上交给自己的侄女,到时候做的假账就能是把柄,可以用来要写龙二。让他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而且不怕日本人发现,甚至关键时候,穆连成可以主动让日本人发现,把龙二坑死。 穆连成面上却把话说得漂亮,仿佛全然是为侄女考虑。 但龙二心中雪亮,这分明是穆连成在金蝉脱壳! 他即将迎娶日本妻子,受到严密监控,急于将最赚钱也最敏感的东北生意切割出来。 名义上交给晚秋作嫁妆,实则想利用龙二作为幌子和执行人,自己则在幕后遥控,既能继续攫取暴利,又能规避风险。甚至,这生意线里恐怕早已埋好了钉子,随时可以反制龙二。 龙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冷淡,他微微欠身:“穆会长厚爱,龙某感激不尽。能得晚秋青睐,是龙某的福气。至于东北的生意吗....会长也知道,如今时局敏感,关东军、满铁那边盯得紧,这摊子水可不浅啊。” 穆连成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激将龙二说道:“怎么,龙顾问也有怕的时候?以你和藤田少佐、吉田科长的关系,再加上我穆某人的名头,在津塘地界上,还有什么生意是摆不平的?莫非……是觉得我穆连成给的这份‘软饭’,吃起来有压力?” 他将“软饭”二字咬得略重,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试图激将他,也带着一丝试探,想看看龙二的底线和真实态度。 龙二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朗声笑了起来,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姿态放松,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迎着穆连成的目光,坦然道: “穆会长说笑了。压力自然是有的,这么大一份家业,责任重大。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稳而自信,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龙二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胃口好,消化能力也强。别人或许觉得是压力,在我看来,却是机遇。至于‘软饭’……”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瞒会长,我龙二平生最爱吃的,就是软饭。而且,我习惯——硬吃。” “硬吃”二字出口,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穆会长不用羡慕,你不就也能吃上软饭的。我能保证,你没我吃得香!” 穆连成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怒意。 他没想到龙二会如此直白,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嚣张的自信。这完全打乱了他预设的节奏。“硬吃”?什么意思?是表示他有能力掌控局面,不受摆布?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之际,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穆连成压下心绪,沉声道。 门被推开,穆晚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盏新沏的香茗。她显然精心打扮过,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绣花旗袍,更衬得身段窈窕,面容清丽。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 “伯父,龙先生。”她轻声问候,将茶盏分别放在穆连成和龙二面前,动作优雅,目光在与龙二接触的瞬间,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都快拉丝了,真是勾人。 这软饭,就是很香啊! 穆晚秋的到来,瞬间打破了书房内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较量所带来的凝重气氛。 “晚秋来了。”穆连成瞬间换上了一副和蔼长辈的面孔,语气温和,“正好,我和你龙先生正在商量你们的事情。” 龙二也顺势起身,很自然地接过晚秋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温声道:“这种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何必亲自劳累。”他的动作体贴,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亲昵。 晚秋感受到龙二的关怀,心中一暖,先前的不安消散了不少,抬头看了龙二一眼,眼中波光流转,低声道:“不累的。你们……谈得还好吗?” 她的目光在伯父和龙二之间游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她深知这次见面的重要性,也隐约感觉到刚才气氛的微妙。 第172章 纪香的选择 龙二的车驶入日租界,最终停在了纪香株式会社那座低调却雅致的二层小楼前。院内的几株樱花已过了最绚烂的时节,但绿意葱茏,别有一番韵味。 他刚踏进玄关,纪香便闻声从里间迎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件淡藕荷色的留袖和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但龙二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以及那比平时更用力交握在身前的双手。 “龙二君,您来了。”纪香微微躬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轻快。 “嗯,过来看看你。”龙二自然地脱下外套,纪香上前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动作间,一股淡淡的、纪香特有的白檀香气萦绕在鼻尖。 两人走进内室,榻榻米上早已备好了温热的茶和几样精致的和果子。阳光透过纸拉门,柔和地洒在室内,气氛却莫名有些凝滞。 龙二盘腿坐下,纪香跪坐在他对面,熟练地开始点茶。她的动作依旧优雅流畅,但过于专注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龙二没有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纪香将沏好的茶双手奉到龙二面前,抬起眼,目光与他相遇。那眼神里有温柔,有关切,有隐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龙二君,”纪香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听说了。” 龙二端起茶碗,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温润,他啜饮一口,放下茶碗,平静地看着她:“听说什么?” 纪香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低声道:“是关于穆家小姐的事……还有,是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的安排。”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重新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但那笑容看在龙二眼里,却带着几分勉强的酸楚:“龙二君,不必觉得为难,也不必……对我感到愧疚。” 龙二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打断她。 纪香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清晰,说道:“我知道的,这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利益的需要,是局势下的必然选择。穆连成需要新的靠山,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需要更牢固地控制这条财路,而您,龙二君,您身处这个位置,联姻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纽带。这能让您更深入地介入东北的生意,也能让我们的会社,在未来获得更多的便利和庇护。”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完全跳出了普通女子的醋海波澜,展现出了一个在商界和情报边缘周旋多年的女子的清醒与理智。 “我只是……”纪香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我只是希望龙二君知道,纪香都明白的。我从未奢求独占你,能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偶尔能见到您,知道您平安,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努力绽开一个更灿烂、也更让人心疼的笑容:“所以,请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有所顾忌,甚至疏远我。该怎么做,就按照您的计划和藤田长官他们的期望去做。只要……只要您心里,还能有纪香的位置,就够了。” 龙二笑着道:“他们连嫁娶这种事情,都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我也不能不听从安排。再说你伺候我的时候总是很累,多一个人来帮你不是很好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纪香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纪香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只是眼中的水汽更重了。 “龙二君,你说的很对,我只是不愿意和人分享你。”她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 龙二松开手,抽出手帕,略显粗鲁却又不失仔细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语气却缓和了些许:“我知道。纪香,等我娶了穆晚秋你把她当丫鬟使唤就可以了。” 哄女人这时候一定要,哄,不止嘴上要哄,还要不惜体力。 龙二看到如此乖巧懂事的纪香,自然把她拉倒怀里,听到她多多指教之类的日语,好好安慰起了纪香。 安慰了几个小时以后,直到纪香瘫软求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带着一种真诚,语气甚至变得有些急切:“到时候……我……我可以去给龙二君和穆小姐做伴娘。看着您完成仪式,就好像……好像纪香也参与其中,也……也算是嫁给了龙二君一次一样。” 他没想到纪香会如此“深明大义”,甚至提出这样提议。 龙二沉默了片刻,室内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纪香尚未平复的喘息。 他伸出手,越过小小的茶案,轻轻覆盖在纪香微微颤抖的手上。她的指尖冰凉。 纪香的话,与其说是“深明大义”,不如说是一种在绝望中为自己寻找存在意义的、近乎卑微的挣扎。 她要用“伴娘”这个身份,在这场注定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仪式中,刻下自己的印记,仿佛这样,她就不是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而是以某种奇特的方式“参与”了龙二生命中的重要时刻。 龙二看着纪香强忍泪光却努力微笑的脸,心中那处坚硬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深知这个女人的聪慧与坚韧,也明白她此刻的提议背后,藏着多少无奈与辛酸。这不仅仅是对他的深情,更是一种在残酷现实中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们之间这种脆弱联系的策略。 他握住纪香的手,力道沉稳而温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的目光锐利如常,但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欣赏,是怜惜,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伴娘?”龙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纪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要站在所有人面前,看着我和另一个女人完成仪式。” “我知道!”纪香急切地点头,眼神坚定,“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站在您身边!我要让所有人看到,纪香株式会社与您龙二君,依旧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我要让穆连成、让藤田长官、让吉田科长,让所有想看笑话或者别有用心的人都看清楚,即便您娶了穆小姐,我纪香和我的会社,依然是您最坚实的后盾之一!这……这对您未来的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的思路异常清晰,瞬间将个人情感升华到了利益联盟的层面。 这确实是一个高明的姿态,既能彰显她的大度和对龙二的无条件支持,也能在微妙的政治格局中,再次明确她和龙二捆绑在一起的立场,打消某些人可能产生的、以为龙二会因联姻而疏远日本商社的念头。 龙二凝视着她,足足有十几秒。纪香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尽管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终于,龙二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带着赞许和决断的认可。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他反手用力握了握纪香的手,然后松开,身体向后靠了靠,恢复了平日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姿态。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伴娘,就由你来当。”他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务实,“具体的事务,我会让人去安排。场面上的事情,他们比我在行。” “嗨!”纪香重重地应了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悲伤、释然和某种使命感的奇异光彩。她深深俯首,“请您放心,纪香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让这场婚礼……圆满举行。” “嗯。”龙二点了点头,拿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味在口腔中蔓延,正如此刻他复杂的心境。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处理,穆连成那边,需要尽快敲定。你……好好休息。”他的目光在纪香略显凌乱的和服领口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嗨!龙二君慢走。”纪香跪坐着,恭敬地行礼。 直到龙二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纪香才缓缓直起身。她走到窗边,看着龙二的车驶离,消失在街角。 阳光明媚,樱花树的影子投在榻榻米上,摇曳生姿。 她轻轻抚摸着窗棂,脸上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这场婚礼,将是她的一场战斗。她要穿着最美丽的礼服,以“伴娘”的身份,站在离龙二最近的地方,微笑着迎接所有目光,向所有人宣告:我,纪香,依然在这里,无可替代。 第174章 让纪香做伴娘 龙二对晚秋微微一笑,眼神肯定,示意她安心,然后重新坐下,对穆连成说道:“会长,您看,晚秋也来了。我和晚秋两情相悦,能得会长成全,是我的荣幸。 至于您提到的东北生意,既然是给晚秋的保障,我龙二定然会竭尽全力,为她经营妥当,绝不会辜负会长的信任和晚秋的托付。” 他的话巧妙地将对晚秋的感情与对生意的承诺捆绑在一起,既回应了穆连成,又安抚了晚秋,滴水不漏。 穆连成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尤其是龙二那沉稳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以及晚秋眼中对龙二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情意,心中念头飞转。 他意识到,龙二绝对不是一个容易知足的人,想给一点点好处就把他操控为傀儡恐的计划,怕难以如愿。 但眼下形势逼人,藤田和伊藤文夫给他介绍的日本女人,马上就要到了。 那边压力日增,尽快将生意切割、跟龙二绑定已是当务之急。如果日本女人一来,穆家的产业就算是全没了。 龙二有能力、有手段,只要利益给足,或许能敷衍一阵子,甚至慢慢能拿捏住。至于“硬吃”?哼,来日方长,话说的再多也没用,且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没办法,只能先舍给晚秋当嫁妆,让龙二管着。 想到这里,穆连成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端起茶杯,笑着道:“好!龙顾问快人快语,有担当!晚秋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具体细节,我会让管家尽快与你对接。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龙二也端起茶杯,与穆连成虚碰一下,目光平静无波。 他知道,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只是名义上拿到了生意的掌控权,穆连成的陷阱、日本人的监视、各方的觊觎都不会少。 但有吴敬中作为后盾,有晚秋这层关系作为掩护,他有信心将这盘棋下活。 东北土产生意把关外和关内,敌占区和国统区的利益几乎都能结合起来,方方面面都是生意,这个生意比药品生意更稳妥。 药品还能军用,用来救治士兵,违反管制的重要物资。但东北土产不能啊,也没见党国那些高官吃了人参,虎鞭,鹿鞭,就真有种了,坚持抗日了。这帮王八蛋吃了人参、虎鞭,又他妈花天酒地去了。 伪满洲、伪南京和日本人那边的的高层也是花天酒地,也虚,都他妈得补...... 反而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的硬汉却在住窑洞、吃粗粮、穿布衣,人家根本不需要补。因为他们现在真的是为人民服务的人,现在的人民就是他们的最大的底气。他们现在吃、喝、穿、戴最差,却最雄壮、最威武。 但是需要补的这帮人钱却使劲压榨着民脂民膏、放肆的醉生梦死。他们身子虚,但钱多、再加上伪满洲的闭关政策。 所以这生意利润巨大! “硬吃”这碗软饭,他龙二吃定了! 晚秋看着伯父和龙二似乎达成了共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书房内的气氛,暂时变得“融洽”起来。 穆连成摆出长辈的姿态,开始主动敲定具体事项,说道:“既然龙顾问没有异议,那我们就尽快将事情定下来。婚事不宜拖,我看,下个月初六就是个好日子,宜嫁娶。龙顾问意下如何?” 他看似征询,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想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也把生意交割落实。 龙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似随意地问道:“会长安排得周到。不知婚礼的细节,会长有何考量?是中式还是西式?宾客名单如何拟定?毕竟,这不仅是龙某和晚秋的私事,也关乎会长和穆家的颜面,乃至藤田长官、伊藤先生那边的观感。”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回,并抬出了日本人,暗示这婚礼并非穆连成可以一手包办。 穆连成微微蹙眉,他确实想大操大办,借此彰显穆家与龙二,实则是与藤田、伊藤势力的联盟,巩固自己的地位。但龙二的反应,让他觉得对方似乎想争取更多主动权。 “自然是中西合璧,体面为上。”穆连成说道,“宾客方面,藤田少佐、伊藤先生、吉田科长、李司令、袁三爷以及津塘各界头面人物,自然都要请到。我要让全津塘的人都知道,我穆连成的侄女,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青年才俊龙顾问!” 他话语中带着炫耀,也暗含对龙二的施压。这么大的阵仗,你龙二若配合,自然好处多多;若不配合,便是扫了所有人的兴。 这时,穆连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实则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挑拨的说:“对了,龙顾问,届时纪香会长那边,不知是否会赏光出席?她毕竟是你在日租界的……旧识,身份又特殊,若不出席,恐怕会引起些不必要的猜测吧?” 这话极其阴险。纪香是龙二公开的同居女友,明面上是龙二最大的‘后台’,虽然地位尴尬,但身份敏感。 穆连成故意提起,既是提醒龙二注意“新旧”关系,暗讽龙二不过是个‘吃软饭的’,也是想看看龙二如何平衡这复杂的关系,更存了看笑话的心思。他想知道,龙二在面对这种局面时,是会焦头烂额,还是会露出破绽。 晚秋听到“纪香”的名字,端茶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龙二,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黯然。 她知道纪香的存在,这是她心中一根刺。 龙二面对这尖锐的问题,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穆连成带着戏谑的眼神,甚至嘴角还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会长考虑得真是周全。纪香那边,不劳会长费心。她不仅会出席,而且……” 他故意顿了顿,语出惊人: “我正打算邀请她,来做晚秋的伴娘。” “什么?伴娘?!”穆连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睛瞬间瞪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感,“龙顾问,你……你没开玩笑吧?让纪香会长,给你新婚妻子做伴娘?这……这成何体统!” 这简直闻所未闻!让公开的同居女友给新娶的夫人做伴娘?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纪香怎么可能同意?这龙二是疯了,还是故意用这种离奇的方式来羞辱穆家,或者另有所图? 晚秋也惊得掩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龙二。她完全无法理解龙二这个提议的用意。 龙二看着穆连成失态的样子,笑容反而更加从容,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自信说道:“会长觉得不可能?觉得纪香不会答应?还是觉得我龙二,没这个本事让她点头?” 穆连成觉得是刚才自己说了龙二‘吃软饭’,把龙二给刺激到了,让他失了理智。 第175章 随便怎么吃 穆连成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摇头道:“龙顾问,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过度自信就是狂妄了。纪香会长是什么身份?她会心甘情愿做这种……这种自贬身价的事情?我看你是异想天开!” 穆连成的想法很简单,纪香是日本人,所以特高科的吉田和宪兵队的藤田才会给她撑腰,纪香才是幕后大老板。 而真实情况是,特高科的吉田和宪兵队的藤田才是药品生意的幕后隐身大老板,生意的经销控制权几乎都在龙二手里,买卖利润的账目是龙二帮着纪香在管理,而纪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吉祥物,她只是查查账,配合宪兵队和特高科了解一些账目分润,特高科和宪兵队定期查一下需要的流通情报。 这种事,吉田和藤田为了隐瞒自己在这件事的获利,自然保密;龙二怕树大招风也没对外说起过;纪香从小护士,摇身一变,成了站在台前风光无限的纪香会长,她更不会对外说出来;这事说出来也没什么人会相信,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穆连成认为龙二不敢得罪他自己的最大的靠山纪香,其实恰恰相反,是纪香很怕龙二不带自己。 龙二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直视穆连成,语气笃定地说道:“会长若是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打赌?”穆连成挑眉,兴趣被勾了起来,“赌什么?” “就赌我能否请动纪香,在婚礼上作为晚秋的伴娘,全程出席,并且心甘情愿。”龙二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我做到了,婚后东北土产的本地转运就交给李迅,另外会长您就将五大道那两处您名下最好的临街商场,过户到晚秋名下,算是给她再添一份实实在在的私房钱,如何?” 东北土产转运一直在穆连成的船运公司手上,现在打个赌,就算赢了不一定他就会给,但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抢了。 至于五大道那两处商场,是穆连成手里位置极佳、价值不菲的优质资产,穆连成一直颇为看重。要是现在不给穆晚秋,等日本女人嫁进穆家,这份产业可就是日本人的了。 龙二这个赌注,看着大,其实没什么真值得赌的东西。也就是让晚秋面上好看。 穆连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龙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龙二眼神坦荡,充满自信,仿佛胜券在握。 穆连成心中飞快盘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纪香作为大老板,除非是傻了才会自贬身价,否则绝无可能答应。 这龙二莫非是骑虎难下,故意用一个看着大的赌注来吓退我?还是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握? 无论哪种,穆连成都觉得自己胜算极大。而且,就算输了,那两处商场给晚秋,说到底也是给了“自家人”,肉烂在锅里,还能进一步绑住龙二。 土产转运,自己更不怕了,从关外到关内才是上游,走的是自己的海运,进货价自己说了算,关内转运分销,其实关系不大。若是赢了,不仅能看龙二的笑话,挫挫他的锐气,还能白得一个拿捏他的机会。 最大的明面资产是航运公司,这个资产在,日本人就不会没事找事。何况自己以后还是接收美英的白手套,这部分资产以后才是大头。 “好!”穆连成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赌徒般的光芒,“龙顾问,既然你有如此雅兴,穆某就陪你赌这一把!你若真能请动纪香会长心甘情愿做伴娘,五大道那两处宅子,我立刻过户给晚秋!但若是你做不到……”他拖长了声音。 “若我做不到,”龙二接口道,“东北土产生意前两年的账目和利润,我账目不查,利润分文不取,全部孝敬会长您当作赔罪!” “一言为定!”穆连成伸出手。 “驷马难追!”龙二与之击掌为誓。 赌约既成,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穆连成觉得龙二是不自量力,等着看他出丑。而晚秋则是忧心忡忡,觉得龙二这个赌打得太冒险,太不可思议。 只有龙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赌约既立,穆连成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讥诮,而穆晚秋则忧心忡忡,目光在伯父与龙二之间逡巡,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龙二却浑不在意,他从容起身,整了整西装下摆,对穆连成微微颔首,然后说道:“会长,既然如此,细节之事便按方才商定的推进。天色不早,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他极其自然地转向穆晚秋,伸出手说道:“晚秋,陪我出去走走。” 穆晚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穆连成。 穆连成此刻正沉浸在龙二“自寻死路”的愉悦中,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说:“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是该多处处。” 在他眼里,龙二越是表现得与晚秋亲密,将来在纪香那边就越是难以收场,这出戏他乐见其成。 穆晚秋这才将微凉的指尖轻轻放入龙二掌心。龙二握紧,那力道沉稳而坚定,带着她便向书房外走去。 直到走出穆家那气派却压抑的大门,进了龙二的汽车,晚秋才仿佛卸下所有,轻轻吁了口气。 穆晚秋一下子钻进了龙二的怀了,笑着道:“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先生,我就是你的夫人了。” 龙二抚摸着怀里的晚秋玲珑的曲线,笑着道:“晚秋,你那么迫不及待啊。不怕以后那个纪香欺负你吗?” “只要跟你在一块,我什么都不在乎,哪怕做小。。。不,哪怕做个丫鬟,在你身边的小丫鬟。” “这么漂亮的丫鬟,我可是要偷吃的....” “嗯,让你随便吃....,想怎么吃都可以呢.....” 听到这,龙二就迫不及待的要拉上车窗的帘子,把晚秋就地正法。 穆晚秋拉着龙二道:“别,别在这,穆家有人看着。你.....好好开车,我知道怎么做。” 龙二笑着启动车子,晚秋把秀发扶到耳后,媚眼如丝的看着龙二,低下了头..... 车子开到法租界的宾悦饭店的停车场,又等了半个小时,龙二神清气爽给晚秋开车门。 晚秋在车内拿着手帕擦嘴的,擦完嘴才娇嗔的白了一眼龙二,让他拉着自己走出汽车。 龙二开车太粗鲁了......横冲直撞的,让晚秋嗓子很不舒服。 进了饭店的包间,晚秋先是用茶水漱口,然后依偎着龙二说道:“你刚才……何必与伯父打那样的赌?纪香会长她……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她无法想象,那位传闻中精明干练的日本商社社长,会屈尊降贵在她与龙二的婚礼上扮演如此尴尬的角色。 龙二抚摸着怀里的晚秋道:“她跟你一样,只要跟我在一块恨不得做小。” 第176章 藏 龙二的感知功能全开,能感觉到晚秋的内心情绪,她从上次在“翡翠轩”包间内,就已经把她的身心全部交给自己了。 晚秋以后就是枕边人,很多事情,对她不需要隐瞒,至于他伯父穆连成,龙二会慢慢在晚秋面前揭开他丑陋卑鄙的这面目。迟早让晚秋跟这个没人性的大汉奸切割。 龙二搂着怀里的晚秋,指尖缠绕着她一缕带着幽香的发丝,龙二低头,看着晚秋仰起脸时那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醋意的眼眸。 晚秋听到纪香也像自己一样,恨不得给龙二做小,瞳孔微微收缩,龙二说的太过直白,也太过让人震惊。 毕竟外面疯传龙二就是一个吃软饭的,龙二发迹也确实是认识纪香之后,龙二以前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她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口:“可是……纪香会长,是日本人,据说……” 她想说“据说纪香是个贵族,她身份尊贵,怎么可能甘心如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龙二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玩笑。 晚秋想了想自己认识龙二以来,所有的感受,又觉得纪香也不过是个女人,龙二没有骗自己……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心想,晚秋还是一个小女孩,身份?在足够的物质利益、情绪价值和生理满足面前,身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何况纪香的身份,只不过是龙二联合特高科和宪兵队,为了生意方便,给她对外造势,虚抬的身份。 龙二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晚秋细腻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占有的亲昵。 龙二给晚秋说了他和纪香认识的过往,然后说道: “纪香是个聪明人,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她的生活经历了太多坎坷,这就让她很清楚,她能拥有今天的一切,靠的是谁。没如果我没遇到她,或许我会很危险,甚至没命。如果她没遇到我,她可能还是那个在医院里看人脸色的小护士,或者退役后在津塘继续做个私人医院的护士、或者依附一个靠山,做个外室、或者做点小生意、甚至会沦落成居酒屋的陪酒女。是我把她捧到了会长的位置,给了她旁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表面风光。”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酷地说:“我前期依赖她,后面我回报她,再后来,相互依存。就像藤蔓依赖大树。这种依赖,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情爱,变成了生存的本能。她明白,只有紧紧依附着我,她才能维持现在的一切,甚至得到更多。所以,别说做伴娘,就是更‘委屈’的事,只要是为了巩固和我的联系,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的。” 晚秋听着这番近乎残酷的剖析,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方面为龙二对纪香的“理性”感到一丝寒意,另一方面,又隐隐生出一股奇异的优越感——至少,龙二对她是不同的,他愿意娶她,给她名分。 “那……你对她呢?”晚秋忍不住轻声问,带着女人天生的探究欲。 龙二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让人看不透真意地说:“我和纪香有很大的利益关系,她离不开我,我也需要她。纪香对我很好,她漂亮,温柔,千依百顺,虽然比你年龄大,但懂得自我保养。我欣赏她的能干和识趣,也会给她应有的庇护和回报。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只要纪香继续保持对我的态度,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对她的。而且结婚后你不方便的话,我也会和她保持一下关系的。” 晚秋很委屈地说道:“我见过她,她很漂亮。年龄是大了一点,但是很有风韵、也很优雅。不过我也不比她差,你想要的我都有啊。温柔,千依百顺,我也能做到,你让我怎样都行啊。” 晚秋说着把龙二的手放到自己的丰腴的地方上,咬着龙二的耳朵说道:“我还比她年轻,听话。你再试试,以后你可能就不需要她了......” 这龙二哪还忍得住,拉着晚秋做起运动。 一阵狂风暴雨,运动的太过激烈,晚秋更是展示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技巧,虽然生涩,但是龙二指导的很认真,最后晚秋累的气喘吁吁,趴在那里累的瘫软着。 龙二看着累的不像样的晚秋问道:“以后还敢撩拨我吗?” 晚秋,一身细汗,浑身泛着桃红,咬着散乱在嘴边的发丝说道:“嗯....下次....还敢。” “嗯?”龙二还要上手拉着晚秋继续运动,吓得晚秋直接求饶道:“我说的是下次,今天先别这样了好吗?” 龙二看着怀中累极却仍带着一丝倔强的晚秋,心中既觉好笑又涌起一股怜惜。 他拉过丝被,盖住两人,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鬓发,语气不再带有戏谑,而是变得低沉而认真。 “晚秋,”他唤道,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硬吃’这碗饭,甚至不惜周旋于纪香、你伯父、日本人之间,像个贪得无厌的赌徒?” 晚秋微微睁开眼,迷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她确实不解,以龙二展现出的能力和心性,似乎不必如此汲汲营营,甚至显得有些……不择手段。 龙二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这乱世,容不下清高,更容不下软弱。我想活下去,想好好地活下去,还想护住我想护住的人,仅凭一点小聪明和运气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钱,需要势,需要一张足够大、足够复杂的网,把我自己藏在里面。”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晚秋光滑的肩头,继续说道:“纪香是一条线,连着她背后特高科和宪兵队的利益。你伯父是一条线,连着关东军、满铁和即将到来的日本妻子背后的势力。甚至李鹤翔、袁三海,乃至渝城那边的某些人,都是一条条线。我站在中间,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纪香的存在,是我平衡日本方面关系的重要筹码,我不能,也不敢轻易舍弃。” 他低下头,看着晚秋的眼睛,目光深邃而坦诚地说:“晚秋,我娶你,固然有利益考量,有日本人的命令,还有你伯父想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这门婚事?但对你,我并非全无真心。你和我见过的许多女人都不一样,你的干净、你的才情、甚至你这点不服输的小性子,都让我觉得……这污糟的世界里,总算还有点值得珍惜的东西。”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击中了晚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龙二对晚秋还是有期许的,跟穆连成是晚秋最大的污点,龙二心里是要迟早宰了这个狗汉奸的。 到时候晚秋就是穆连成的继承人之一。穆连成的儿子到时候未必能活着回来…… 龙二的话,让晚秋感受到龙二罕见的脆弱与坦诚,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她。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低声道:“我……我明白你的难处。只是……想到要和她分享你,心里终究是难受的。” 第177章 好事将近 “我知道。”龙二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不要求你立刻接受,更不要求你像纪香那样卑微的‘千依百顺’。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龙二或许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对自己人,我绝不会亏待。纪香有她的位置,你也会有你的,而且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置。你是明媒正娶的龙夫人,是将来要和我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他语气中的肯定和承诺,让晚秋心中的委屈和不安消散了大半。她将脸埋进龙二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说:“那……那你答应我,至少……在心里,要多偏爱我一些。” 龙二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他收紧手臂,吻了吻她的发顶:“好,我答应你。以后私下里,只偏爱我的晚秋夫人。” 哄女人,只不过动动嘴,编编好听的甜言蜜语,这能解决绝大部分的分歧,如果体力好,适当表现一下,一般的女人就都会千依百顺了。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晚秋感到龙二的倔强,红着脸钻入锦被内。 用自己口舌之能,降服龙二。 龙二抬头看着天花板,不久后呼出一口气,让室内的气氛,从暧昧旖旎恢复了平静。 然后晚秋漱完口,依偎在龙二怀中,像是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此刻,她愿意相信这个复杂而强大的男人。 “那……伴娘的事,”晚秋犹豫着开口,“你真的有把握吗?万一纪香会长不同意,伯父他……” 龙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信地说:“放心,纪香比你想象的更懂得权衡利弊。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知道怎么做对她最有利。这个‘伴娘’,她不仅会做,而且会做得漂漂亮亮。这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告,即使我娶了你,她纪香株式会社和我龙二的联盟依然稳固,无人可以撼动。这对她,同样是种保护。” 他看着晚秋似懂非懂的眼神,笑了笑:“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你不必操心太多。你只需要漂漂亮亮地做你的新娘子,等着看戏就好。记住,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穆家寄人篱下的小姐,而是我龙二的夫人。有我在,没人能再轻易欺负你。” 晚秋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依靠。她主动环住龙二的腰,低声说:“嗯,我都听你的。”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而房间内,两颗各怀心思却又在某种程度上相互依靠的心,暂时找到了栖息之地。 翌日,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牵着穆晚秋的手,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预示着俩人关系的公开。 穆晚秋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与甜蜜,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眉眼间的春色和与龙二交握的手,已说明了一切。 佐藤正翘着脚,叼着烟,对着账本拨弄算盘珠子,嘴里嘟囔着这个月的“外快”数目。 一抬头,正好看见这两人携手而入,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小眼睛瞬间亮得堪比桌上的反光的金条,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男人都懂的笑容。 “吆西!”佐藤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烟都差点掉地上,他几步窜到两人面前,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目光在龙二和穆晚秋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用力一拍龙二的肩膀,嗓门大得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的说道: “龙桑!可以啊!哈哈哈!这才几天不见,就把咱们津塘有名的才女穆小姐给……嘿嘿嘿!”他搓着手,对着龙二挤眉弄眼,又转向穆晚秋,故作正经地鞠了个半躬,“穆小姐,哦不,以后该叫龙太太了!恭喜恭喜!龙桑可是我们缉私科的头号能干人,你跟了他,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穆晚秋被佐藤这番直白露骨的打趣弄得脸颊绯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龙二紧紧握住。龙二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一丝痞气的笑容,对佐藤笑骂道:“佐藤君,一大早的,嗓门小点,别吓到晚秋。” “哈哈,怪我怪我!”佐藤嘴上说着怪我,脸上却毫无歉意,反而更兴奋了,“我这是替龙桑你高兴啊!穆小姐……不,龙太太这般人才,跟龙桑你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得好好热闹热闹!我第一个要讨杯喜酒喝!” 他这话看似是恭喜,实则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引向了生意的事,眼睛死死盯着龙二,暗示意味十足。 龙二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拉着穆晚秋走到她的办公位,体贴地帮她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才转向眼巴巴跟着过来的佐藤,压低了些声音,但足以让附近的几个心腹听见: “佐藤君放心,喜事肯定要办,而且要大办。日子初步定在下月初六,到时候少不了请你做上宾。至于其他的……”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听的穆晚秋,以及周围几个看似忙碌实则偷听的职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穆会长已经点头了,晚秋的嫁妆里,包括了东北那几条土产的线。以后啊,这生意上的事,还得佐藤君你多费心帮衬才行。” 这话如同给佐藤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瞬间激动得满脸红光,东北土产的生意和以后没收美英租界的产业不能比,但是上面不会抢这条财路,龙二的生意,一般都给自己股份的,现在佐藤把这个生意当成自己碗里的肉了。他用力拍着胸脯,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 “吆西!龙桑!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朋友,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缉私科这边,所有的关卡、船只、人手,随你调用!绝对保证一路畅通!谁敢找麻烦,我第一个不答应!” 佐藤就这样,只要能捞钱,他见了你比他亲爹都亲。 他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仿佛那东北的土产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黄金。他凑近龙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无比的热切:“龙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接手?那边还等着呢!早点动起来,咱们也好早点……嘿嘿,你懂的!” 龙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而自信:“佐藤君,你有点着急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总得等婚事落定,名正言顺。这几天我先熟悉一下账目和渠道,具体的,等我和晚秋完婚后,立刻着手。保证让佐藤君你数钱数到手软。” “好!好!有龙桑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佐藤心花怒放,只觉得龙二怎么看怎么顺眼。他又转向穆晚秋,语气前所未有地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龙太太,以后在科里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穆晚秋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伯父的算计、佐藤的贪婪、龙二的周旋……这一切都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漩涡。但看着龙二从容自信、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心中那份不安又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信赖所取代。 她微微欠身,对佐藤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谢谢佐藤队长,以后还请多关照。” 佐藤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龙二看着佐藤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和煦。他安抚好佐藤,又低声对穆晚秋交代了几句,这才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开始一天的工作。只是那步伐,比往日更显沉稳有力。 而佐藤,则回到自己座位上,再也无心看账本,满脑子都是未来财源滚滚的景象,时不时还偷瞄一眼龙二和穆晚秋,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已经抱上了一条粗壮无比的金大腿。 第178章 丢块骨头 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佐藤站在藤田宽大的办公桌前,肃身站立,态度严肃端正,与他平日里在缉私科的轻浮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仔细地汇报完龙二与穆晚秋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消息。 “藤田长官!”佐藤的声音严肃认真,“龙二与穆晚秋的关系进展迅速!龙二按照您的指示,选择下个月初六结婚,龙二按照您的命令跟穆连成联姻,没辜负您的期望啊!” 藤田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听完佐藤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锐利地盯住佐藤,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龙二是不是威逼强迫了穆晚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让原本兴奋的佐藤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亢奋的情绪立刻收敛了不少。 佐藤唰的站直身体,语气变得极其肯定,甚至带着一种为龙二辩白的急切: “绝对没有!藤田长官,我可以拿脑袋担保!龙二这次……用的完全是‘文攻’的路子,手段高明得很!” 他见藤田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便凑近一步,躬身弯腰,把龙二和穆晚秋结合的过程描述起来,试图还原他观察到和打听到的细节: “长官,龙桑对穆小姐,很体贴很周到,完全是翩翩君子的做派!在办公室里,他从不借职务之便为难穆小姐,吩咐的都是些轻省文书工作,还时常指点她。下班后,几次约会,去的都是法租界有格调的餐厅、咖啡馆,听听音乐,谈谈诗画什么的。” 佐藤努力回忆着听来的碎片信息,试图拼凑出龙二的“攻略过程”,说道:“我听说,龙桑好像很懂那些洋人的玩意儿,什么钢琴曲、油画、西洋诗……他跟穆小姐聊起来头头是道,把那位才女小姐哄得……哦不,是说得心服口服,眼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穆小姐是什么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心气高着呢!要是龙桑用强或者用钱砸,她能是现在这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样子?” 他顿了顿,强调道:“尤其是昨天,穆小姐来上班时,看他们的状态……分明是郎情妾意,水到渠成!脸上带着羞,眼里含着笑,看龙桑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俩人的亲密姿态……咳咳,反正一看就是自己乐意得很!要是被强迫的,能是那种情态?” 佐藤最后总结道:“藤田长官,依我看,龙桑这是摸准了穆小姐这类女士的脉门!投其所好,用才情和风度攻破了她的心防。这比用强或者用钱,效果要好上一万倍!现在穆小姐对他那是死心塌地,连带着穆连成那个老狐狸,也不得不顺着这层关系,把生意交出来。这步棋,龙桑走得妙啊!” 佐藤看着藤田有些狐疑,于是继续说道:“我在一些场合听说过,津塘的三教九流中,有一个‘拆白党’,专门坑骗女人。龙二也是所谓的‘江湖人’,他认识一些‘拆白党’,学一些勾引女孩子的本事,不足为奇......” 藤田静静地听着,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拿起火柴,“嚓”一声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笼罩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他承认佐藤的分析有道理。 穆晚秋那种受过新式教育、内心骄傲又带着文艺幻想的年轻女子,确实更容易被龙二展现出的“才华”和“理解”所吸引,而非简单的威逼利诱。 龙二能精准地做到这一点,说明他对女人的把控确实远超常人。 这既让藤田满意——说明龙二有能力完成他们交付的任务,也让他内心深处对龙二的看轻了几分。龙二靠着女人起家,虽然贪财好色,但是胆子小,这就很好。 “嗯,”藤田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是你情我愿,那自然最好。这样婚事才能稳固,后面的生意交接也会顺利些。” 藤田弹了弹烟灰,话锋一转,叮嘱道:“不过,佐藤,东北的土产生意,终究是小打小闹,利润再厚,也比不上未来对英美租界资产的‘整顿’和‘接收’。那才是帝国在津塘乃至华北的真正目标,是足以影响国策的庞大利益。你和龙二,要分清主次,不要因小失大,沉迷于这些土产生意,耽误了正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东北的人参貂皮,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山野之物。 佐藤闻言,立刻收敛笑容,挺直腰板,毕恭毕敬地应道:“嘿!属下明白!藤田长官深谋远虑,属下和龙桑一定以长官的命令为最高指示!租界那边的事情,我们一直不敢松懈,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的摸底和准备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东北的生意,只是顺手为之,绝不会影响大局!” 佐藤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暗自嘀咕:您看不上的生意才是好生意,这样我和龙二军怎么分都可以,而且是细水长流……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藤田对佐藤的表态还算满意,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嗯,你知道轻重就好。下去吧,继续盯紧龙二和穆连成那边的动向,婚礼前后,不能出任何岔子。” “嘿!属下告退!”佐藤再次鞠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藤田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烟,目光幽深。 他确实看不上东北的土产生意。在他乃至他身后伊藤文夫所代表的国内贵族阶层看来,那些不过是地方性的、零散的商业活动,格局太小。 他们的目光,早已投向了英美等国在华北、尤其是在津塘租界内经营数十年积累下的庞大工业、金融和不动产。那才是真正的饕餮盛宴,是能够撬动战略资源、甚至影响战争走向的巨额财富。 龙二和穆连成之间的这点交易,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开局前,边角地带的零星争夺,是试探,也是铺垫。他真正在意的,是龙二能否通过这场联姻,更深入地嵌入津塘的权力网络,成为他们未来接管租界资产时,一个听话、好用且能够有效平衡各方势力的“白手套”。 至于那点土产利润,就当是喂给这条“猎犬”的肉骨头,让他更有力气去追逐更大的猎物吧。 第179章 计划展开 就在龙二与穆晚秋的关系在缉私科半公开化,佐藤做着发财美梦的同时,特高科科长办公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吉田正阴沉着脸,听着手下小岛正一的汇报。 “课长,根据监视点的报告,龙二与穆晚秋的关系进展迅速,已超出一般工作接触范畴。昨日傍晚,两人在穆家书房与穆连成长谈后,一同外出,至法租界宾悦饭店长时间停留,行为亲密。今早更是携手出现在缉私科,姿态俨然。穆连成已初步定下婚期,在下月初六。” 吉田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对于龙二和穆晚秋的“感情进展”并不意外,这本就是藤田和伊藤文夫推动的方向。但他关心的远不止于此。 “东北的土产生意呢?穆连成松口了没有?”吉田更关心实质性的利益交割。 “据内线透露,穆连成已口头承诺,将东北土产生意作为穆晚秋的嫁妆,交由龙二打理。但具体细节和账目交接,似乎还未正式开始。穆连成……似乎还在观望,或者设置了某些障碍。”小岛谨慎地回答。 “哼,老狐狸!”吉田冷哼一声,“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手。怕是做了不少手脚,等着龙二去踩坑呢。”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龙二那边有什么异常反应?他对这笔突如其来的‘富贵’,表现如何?” 小岛回想了一下监视报告,说道:“龙二表现得很积极,与佐藤商讨了利用缉私渠道运输的事宜,看上去一心想要尽快接手生意。但对穆连成可能的陷阱,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反而有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自信?”吉田挑眉,“是盲目自大,还是真有底气?他不会以为做生意跟勾引那些女人更容易吧?如果他这么张狂,以后迟早会吃大亏,那倒是会很有意思。” 他站起身,想了想,又缓缓道:“龙二此人,贪财好色不假,但绝非蠢货。他敢接这烫手山芋,必然有所倚仗。除了我们和藤田少佐的支持,他背后是不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小岛低头:“目前……没有发现他与重庆或延安方面有联系的证据。他的活动轨迹相对清晰,主要围绕缉私科、纪香会社以及穆家。” “继续盯紧他。”吉田命令道,“尤其是他与穆晚秋结婚前后,与穆连成生意交接的关键节点。我要知道每一笔账目的流向,每一个接触的人。穆连成想金蝉脱壳,龙二想火中取栗,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这两条线都牢牢抓在手里。必要时……” 吉田没有说下去,但小岛明白那未言之意——必要时,可以抛出一些“证据”,让龙二或穆连成彻底沦为傀儡。虽然他不敢和特高科还有伊藤文夫代表的贵族集团抢夺利益,但是龙二和穆连成手里的生意很多。 作为底层出身的吉田,并不会因为生意小就看不上,吉田是很贪婪的。 “嘿!明白!”小岛躬身领命。 “还有,”吉田补充道,“纪香那边有什么反应?龙二要娶穆晚秋,她这个‘旧人’,难道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纪香会长……表现得很平静。据观察,她近日依旧正常处理会社事务,甚至……似乎在悄悄准备一份厚礼。对于龙二和穆晚秋的婚事,她没有对外发表任何不满言论,反而……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觉?” “乐见其成?”吉田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了。这不符合常理。除非……龙二给了她无法拒绝的承诺,或者,纪香有着更深的图谋。 “这个龙二,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吉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这场婚礼,会非常精彩。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与此同时,宪兵队司令部。 特高科藤田少佐此时把龙二和穆晚秋的进展报告给了伊藤文夫。 与吉田的怀疑和算计不同,藤田对目前的进展颇为满意。 “看来龙二很懂得审时度势嘛。”藤田对身边的伊藤文夫派来的助手笑道,“这么快就拿下了穆晚秋,稳住了穆连成。伊藤阁下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 助手微微躬身:“是的,少佐阁下。龙二的表现确实超出了预期。他不仅顺利推进了联姻,似乎还成功安抚了纪香会长那边,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这对于我们顺利接管并整合穆家的资源,非常有利。” 藤田点了点头:“告诉龙二,他和穆晚秋的婚礼,宪兵队会全力支持,确保安全和体面。这也是向外界展示帝国力量与本地精英良好合作的机会。至于东北的生意,穆连成给他,他就收下吧……” “嘿!我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龙顾问。” 而在龙二的隐秘据点内,他刚刚与重返津塘的吴敬中完成了第二次秘密会面。 “大哥,情况就是这样。穆连成已经上钩,婚礼定在下月初六。东北的生意名义上作为嫁妆交给我,但他肯定埋了雷。”龙二简洁地汇报了进展。 吴敬中仔细听着,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做得很好。穆连成这只老狐狸,不下重饵他不会咬钩。他做的假账、安排的亲信,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关键是如何利用这次交接,反客为主。” 他铺开一张简易的津塘地图,手指点在上面说道:“你的人,加上我在东北和渝城留下的暗线,可以利用这次账目核查和人员交接的机会,逐步替换掉穆连成的核心班底。尤其是负责货源和账目的关键人物。必要的时候……” 吴敬中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说:“可以让一些人永远闭嘴,把责任推给抗日分子或者帮派仇杀。混乱,有时候是最好的掩护。” 龙二心领神会地说道:“我明白。佐藤和藤田那边,我会用利益拴住他们,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保护伞’。纪香也会配合,她需要维持与我的关系来保障她的地位。” “嗯,纪香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选。”吴敬中赞许地点点头,“至于穆晚秋……你掌控得如何?” 龙二笑了笑,自信地说:“晚秋现在对我死心塌地。她伯父的无情和利用,让她更倾向于依赖我。她是我们在穆家内部最好的眼线和突破口。” “很好。”吴敬中收起地图,神色凝重,“兄弟,记住,我们这次不仅要夺了穆连成的财路,更要借此机会,重建津塘站的信息网和运输线。这条连接东北、津塘和国统区的通道,将来就是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柄利剑!这次的生意我让我的老同学参与了,他现在主政赣南,湘浙赣闽粤这五省他都能畅通无阻!” 你老同学?主政赣南?湘浙赣闽粤五省都能畅通无阻!那就是建丰了! 他现在参与进来确实最合适。 “大哥。这事戴老板知道吗?”龙二轻声问道。 吴敬中轻笑道:“我让我老同学去找的戴笠,戴笠又把这件事交给我了。” 都是聪明人啊,玩权术玩得溜啊! 让蒋建丰去找戴笠,让戴笠再下任务给自己。这样吴敬中在戴老板眼里,就显得很老实很踏实,面上吃的还是吃军统的饭,听从戴老板的命令,又让蒋建丰和吴敬中能在明面上建立联系......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吴敬中便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 龙二独自留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模糊而深邃。 婚礼的喜庆之下,是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穆连成的陷阱,日本人的监控,吴敬中的期望……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龙二,正是站在网中央的那个人。他不仅要破网而出,还要将这网为己所用。 下月初六,将是一个重要的开始。好戏,才刚刚上演。 第180章 人才难得 赣南,某处简朴却戒备森严的办公室。 夜已深,桌上的台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勾勒出建丰伏案工作的身影。 主政赣南,压力巨大,此地为湘浙赣闽粤五省的战略后方,担负着为第三、七、九战区输送人力、物力的艰巨任务,其在东南抗战中的战略地位凸显。 而且赣南是江西的化外之地,各军阀占山为王,各霸一方。……地方土豪劣绅,封建头目,高墙壁垒,拥兵自据。‘天大,地大,除了总裁就是他。’买卖兵役,乱增捐税,成为常事。 烟民的数量超过6位数。赣州城赌场规模不亚于澳门。圩子巷笙歌喧天,日以继夜。许多地方民匪难分……商贾大豪占有乡村大量的良田。民众的绝大多数斗大的字难识一担。难童、游民无处安身。 建丰知道,这烂摊子既是老爷子对自己的考验,也是为培养锻炼自身缺乏的政治经验。 让自己打造班底,参与的军政,为以后踏上更广大的政治舞台做预热。 所以他丝毫不敢懈怠,对赣南之地采取雷厉风行的政治举措。 他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新赣南建设的民生报告,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标注着“绝密”的电文放在桌角,低声道:“先生,津塘方面,吴敬中来的急电。” 建丰同志“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去看。他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借此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吴敬中,自己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期间为同班同学,算是和自己关系最密切一部分人。 而且吴敬中是黄埔出身,能力出众,在军统内部算是少有的既能搞情报、又懂经济、还颇有手腕的干才。 更重要的是,吴敬中此人并不囿于渝城军统那小圈子的争权夺利,而是积极建功立业,去最危险的敌占区潜伏了下来,虎口拔牙、还屡立功勋,自家老爷子在饭桌上也说起过吴敬中的名字,对他的作为很是满意。 关键是吴敬中调回渝城,既不跑也不送。但是也不迂腐,只做自己分内的事,逢年过节知道孝敬上峰,别人该给他的孝敬,他也收得下,做到了‘和光同尘’。 如此聪明懂俗务,而且能干肯干的老同学,将来必定是自己的助力。 就是因为吴敬中不跑不送,也不攀附,所以建丰最后把自己的电台联系方式,让人特意给了这个老同学一份。 相信他的人品和能力,可以做他的后盾,让他在工作上或者生活上需要任何帮助,随时联系自己。 电文内容经过加密和转译,粗略看完,表达的很清晰。 果然,这老同学立刻就给了自己回应,不是求救,更不是那种拍马溜须和煽情的同学回忆。而是踏踏实实的做事,要帮助自己的“功业”…… 拿起那份电文,仔细分析: 吴敬中已顺利重返津塘站,稳住了阵脚,初步打通了一条连接东北伪满、津塘与国统区的“黄金通道”——东北珍贵土产人参、貂皮、珍稀药材的走私贸易线。 吴敬中在电文中表示,他在东北的潜伏经验,加上津塘的货运发达,认为此线路利润极其丰厚,不仅可为津塘站重建提供巨额资金,更可以收买敌人,甚至可以成为未来重要物资,包括但不限于情报、特殊人员的秘密转运通道。 吴敬中知道他主政赣南,急需资金,如果土产生意的转运渠道成熟,五省之地的利润方面可以让建丰截留分配。 请建丰同志让戴老板出个手令,自己帮助建丰协调赣南乃至东南五省方面,为货物进入国统区提供便利与掩护。 建丰仔细阅读了两遍,指尖在电文上轻轻敲击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好一个吴敬中!”他心中暗赞一声。 此计可谓一石三鸟: 第一是可以解决经费:军统总部拨款时常捉襟见肘,戴雨农又对手下各站自筹经费睁只眼闭只眼。吴敬中此举,不仅能迅速让津塘站起死回生,更能获得远超常规拨款的活动资金,行事将更加自主。 在军统内一个可以“自主”的自己人,对自己政治意义巨大。 第二是深潜布局:利用汉奸内部的倾轧和日本人的贪婪,巧妙地将自身势力嵌入敌占区的经济脉络中。这条“黄金通道”一旦稳固,其战略价值远超单纯的金钱收益,等于在敌人心脏地带插下了一根深楔子。 同时也通过渠道建立,让自己深入了解敌后这帮官僚,看看这帮人怎么花天酒地…… 第三就是向自己靠拢:吴敬中选择将这条线的终端和最大利益方指向自己主政的赣南,并通过自己向戴笠转呈,姿态做得非常漂亮。 既遵守了军统的程序,避免授人以柄,又明确地向自己递出了橄榄枝,显示了合作的诚意与能力。他深知自己正在赣南励精图治,需要大量资金和资源,这是在雪中送炭,也是在展示他吴敬中不仅能搞情报,更能搞“经济”,是能办大事、解燃眉之急的实干之才。 这种既遵循规则,又高效解决问题,还能敏锐抓住政治机遇的手腕,正是建丰同志目前非常需要和欣赏的。 他身边不缺夸夸其谈的政客,也不缺忠心耿耿的军人,但像吴敬中这样,身处复杂险恶的敌后,却能跳出特务思维,从经济和政治层面着眼,灵活机变、敢于用非常手段达成战略目标的人才,确实凤毛麟角。 “胆子大,心思活,手段高,而且……懂分寸。”建丰同志在心中给自己老同学吴敬中下了评语。 他通过自己向戴笠要手令,是为了走戴笠的渠道,让戴笠知道自己看中吴敬中,不让戴笠猜忌他,这就是懂分寸的表现,避免了僭越之嫌。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秘书吩咐道: “给吴敬中回电。第一,对其工作成效表示肯定,望其再接再厉,稳固此线,以图长远。” “第二,同意其合作方案。不止赣南及周边五省通道,大后方的通道,我也可以亲自安排可靠之人接应、疏通,确保货物安全、隐秘流转。具体联络方式和接应节点,另电告知。” “第三,所得利润,按约定比例,大部用于津塘站重建与特殊活动,其余部分,我会存入指定账户,专项用于赣南民生与基础建设,一定会让账目清晰,会有专人审计。” “第四,转告他,‘不择手段’虽为形势所迫,但心中需有底线,目标始终是救国救民。望他好自为之,勿负期望。” 秘书迅速记录下要点,准备去拟写回电。 建丰同志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另外,以我个人的名义,给戴雨农发个电报,麻烦他为赣南、为我个人,让吴敬中,他的这个得力干将帮忙,希望吴敬中能解决了我们的一些‘实际困难’。” 秘书心领神会,这是要借戴笠之口,进一步抬高吴敬中在军统内部的地位,同时也是对戴笠的一种安抚和暗示——此人我用了,你也行个方便。 秘书离开后,建丰同志再次拿起那份电文,目光落在“吴敬中”三个字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乱世之中,人才难得。这个吴敬中,是善于在灰色地带打开局面的奇兵。 他对吴敬中的欣赏,不仅仅在于这次“送钱”的功劳,更在于这个老同学展现出的那种在泥潭中还能找准方向、并且能干净利落办事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于志在更大舞台的建丰同志来说,价值连城。 第181章 靠山?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笠的办公室仿佛永远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烟雾和压抑之中。 他刚刚处理完一份关于沪上区重建遇阻的恼人报告,眉头紧锁,指尖的香烟燃了半截,烟灰颤巍巍地悬着。 机要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电文放在他桌角,声音低缓:“局座,赣南来电,是建丰先生亲自发来的,通过加密通道。” “建丰?”戴笠眉峰一挑,有些意外。他这位“太子”少主,心高气傲,锐意革新,在赣南搞得风风火火,很少会直接通过这种正式渠道与他联系,尤其是涉及具体事务。他放下半截香烟,拿起电文。 电文内容简洁而客气,但措辞精准,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 建丰在电文中,先是对军统工作表示理解和支持,随后提到主政赣南,百废待兴,尤其在物资、资金方面遇到一些“实际困难”,听闻军统津塘站站长吴敬中同志能力卓著,善于在复杂环境下打开局面,特恳请戴局长能否协调,请吴敬中站长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于津塘方面为赣南筹措一些“特殊物资”,或提供相关渠道信息,以解燃眉之急,助益地方建设与民生改善。 电文末尾,再次强调“此事若成,于国于民,功莫大焉”,并感谢戴笠的“鼎力相助”。 戴笠缓缓放下电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座钟滴答作响。 良久,戴笠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了然、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的复杂光芒。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敬中啊敬中……你这步棋,走得可真够快的,也真够绝的。” 他何等精明,瞬间就洞悉了这背后的关节。 吴敬中重返津塘才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搭上了建丰的线?而且是通过如此“光明正大”的方式,由建丰亲自出面,以“公务”、“解决地方困难”为由头,向他这个局长请求“协调”! 这绝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请托。这是俩人早就有联系,是建丰对他的服从性的试探,也是吴敬中在向他展示,他有更稳固、更具潜力的靠山! 吴敬中显然清楚,仅靠军统内部的关系,尤其是经历过李维恭的失败和他戴笠之前的冷遇后,他需要更强大的庇护。 戴笠之前确实有意压制吴敬中,原因就是吴敬中是黄埔出身,建丰的同学,而且屡立功勋,校长那里挂号的,他后台太硬,怕他崛起后,在军统内分权。 而如今在赣南风生水起、被视为未来希望的建丰,无疑是最佳选择。 更妙的是,吴敬中选择的方式极其高明。他没有私下投靠,而是让建丰以“公事公办”的形式提出请求。这既给了戴笠面子,遵守了组织程序,又让戴笠无法轻易拒绝——驳斥建丰的面子,对他戴笠没有任何好处。 “解决实际困难?”戴笠咀嚼着这个词,嘴角的冷笑更深了。什么“特殊物资”,什么“渠道信息”,说穿了,不就是钱吗? 吴敬中在津塘肯定是找到了快速搞钱的路径,而且这条路径的利润,足以打动建丰,让他不惜亲自出面!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告诉吴敬中“自筹经费”,本来是为了为难吴敬中一下,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来,吴敬中不仅仅是为了筹措经费,怕是找到了绝佳的财路!要不然‘不爱财’的建丰同志,怎么会下场参与呢? 一股强烈的掌控欲和猜忌心在戴笠心中升起。吴敬中名义上还是他的人,如今却要借着为建丰“办事”的机会,要脱离他的完全掌控,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权衡利弊。 建丰的地位特殊,是老头子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与他搞好关系,对军统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如果此刻驳了建丰的面子,不仅会得罪这位“太子”,也可能在老头子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且,吴敬中若能借此机会,真的为建丰解决一些“实际困难”,无疑也是替军统、替他戴笠在高层结下了一份善缘。这笔“投资”,从长远看,或许是有价值的。 关键在于,如何既能满足建丰的请求,又能确保吴敬中和他找到的这条“财路”,能够让自己参与! 戴笠眼中寒光闪烁,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拿起笔,在一张信笺上快速写下几行字,字迹凌厉: “一,复电建丰,表示军统全力支持赣南建设,吴敬中站长那里,我会令他全力予以建丰认为必要的协助,具体事宜由吴与赣南方面直接沟通协调。” “二,密电吴敬中。内容如下:” 戴笠顿了顿,笔尖重重落下: “建丰同志来电已悉。吴能得建丰同志赏识,委以重任,乃汝之荣幸,亦是我军统之光彩。望汝把握机会,竭诚效力,务必妥善办理,不负建丰同志之期望,亦不负我局之重托。” 写到此处,他笔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充满警告: “然,汝需时刻谨记自身身份与职责!一切行动,仍需以津塘站工作为重,以党国利益为最高准则!所有经费筹措、物资流转,必须建立清晰账目,定期向局本部详实汇报,不得有任何隐瞒与疏漏!尤其与赣南方面之资金往来,需经局本部指定渠道审核监管,确保用途正当,账目清晰,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公私不分、中饱私囊之情事!若有违逆,严惩不贷!”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浓重的暗示: “汝之成就,局座皆看在眼里。好自为之,前途无量;行差踏错,万丈深渊。切盼!” 写完后,戴笠将信笺递给秘书,冷声道:“立刻发出。给吴敬中的密电,用最高加密等级。” “是!”秘书接过,迅速离去。 如果真的是个了不得的财路,那就要让我这边审核,分不分钱,分多少钱,就不是你吴敬中说了算。自己这边随时可以说账目不清,让他把财路交出来。 戴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他点燃一支新的香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锋利。 到时候做点假信息,让建丰觉得吴贪婪,不力保吴,自己这边就能拿他立威! 吴敬中想借势?可以。但他戴笠必须是把控方向的那个人。他要让吴敬中明白,无论他攀上多高的枝头,那根牵着他的线,始终攥在自己手里。 同时,他也要借此机会,看看吴敬中到底能玩出多大的花样,那条“财路”究竟能带来多少收益。如果价值足够巨大……他不介意在关键时刻,亲自下场,为军统、为自己分一杯羹。 “敬中啊敬中,但愿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戴笠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182章 深沉的无力 龙二再次与吴敬中的秘密会面。 吴敬中走进安全屋,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寂静的街道,确认安全后,才转身压低声音,抛出了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计划。 “兄弟,婚礼的筹备,是你眼下明面上的头等大事。但对我们而言,这同样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吴敬中的眼中闪烁着职业特工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光芒,“我收到绝密情报,就在你婚礼当天,或者说,前后一两天内,日军有一批极其重要的物资,将经由三号码头转运。不是普通的军火,而是刚从东北调运来的、关东军为南下战役准备的大批粮食和药品,更重要的是,随船抵达的还有一个中队刚从关外轮换下来的、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他们是作为骨干补充进津塘驻屯军的。” 龙二心中一震。粮食、药品、精锐士兵,这在战争时期都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 现在日军在正面战场暂停大规模进攻,转而集中力量打击红票的八军、四新军等抗日武装。华北正是日本人重点照顾的地区,这帮老兵,尤其是那个中队的老兵,他们的到来将显著增强日军的守备力量,对华北红票是巨大的威胁。 吴敬中继续说道:“这批物资和人员的抵达,对华北日军是极大的补充,对我们抗日力量则是巨大的威胁。我们必须设法摧毁它!而你的婚礼,就是最好的掩护!”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继续说:“婚礼当天,津塘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藤田、吉田、穆连成、李鹤翔、袁三海,甚至军方的一些人物,还有租界的一些头面人物都会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婚礼现场和宴会上。日军的防卫力量,尤其是高层指挥官的注意力,也会因此分散。这是我们动手的绝佳时机!” “大哥的意思是……在码头动手?”龙二立刻明白了吴敬中的意图,心脏也不由得加速跳动。这计划太疯狂了,风险极高! “没错!”吴敬中斩钉截铁,“我已经安排了一支绝对可靠的行动队,他们会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候,潜入三号码头,目标就是那艘装载物资和士兵的运输船 ‘北海丸’!我们需要精准的爆破,不仅要毁掉船上的物资,最好能让那条船沉在泊位上,堵塞航道,最大程度地打击日军的后勤和士气!” 他看向龙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的任务,是利用你缉私科顾问的身份,提前摸清 ‘北海丸’ 停靠的具体位置、守卫部署、巡逻规律。最重要的是,在婚礼当天,你要确保你自己、以及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场,营造出一切正常的假象,为我们的人创造行动空间和时间。事后,任何怀疑都不能牵扯到你和婚礼本身。” 龙二凭借对津塘码头、船只调度以及日军巡逻规律的了解,迅速在脑中勾勒出行动细节。 利用婚礼当天邀请贵宾的盛大和热闹作为掩护,让日军保卫力量,集中在这个婚礼上,趁机派遣水性好的行动队员秘密潜入,在装载粮食和新兵的关键船只龙骨部位安装定时水雷……计划看似冒险,却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大哥此计甚妙!”龙二眼中精光闪烁,“婚礼当天的确是最好的掩护,人员流动大,各方注意力都会被吸引。我认识知道几个精通水性的江湖兄弟,他们恨日本人,而且对码头结构也熟,大哥可以接他们,让他们负责具体执行。炸药和定时装置,我来想办法。” 吴敬中满意地点点头,龙二的果断和执行能力从未让他失望,说道:“好!此事宜早不宜迟,你立刻着手准备码头情报。我找的人员绝对可靠,计划细节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一旦成功,不仅打击日寇,更能让渝城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看看,我津塘站并非无人!” 两人又仔细推敲了人员撤离路线、引爆时间点以及与接应人员的联络方式,确保万无一失。吴敬中带着一丝久违的兴奋与决绝,再次如同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龙二则立刻行动起来,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筹备婚礼,应付着穆连成、佐藤等人的各种试探和“关怀”,一边秘密把那些在码头做过“水鬼”的名单送给吴敬中,吴敬中开始对他们进行适应性训练和装备准备。他通过黑市渠道,搞到了英制的小型的磁吸水雷,威力足以撕裂船底龙骨。 一切都在暗流中紧张有序地进行。婚礼的请柬开始发放,津塘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龙顾问与穆家千金喜结连理的帖子,表面上一片喜庆祥和。 然而,就在婚礼前三天,一个加密的紧急通讯信号,通过吴敬中的绝密渠道传了过来。译电员将译出的电文交给吴敬中时,他的手微微颤抖。 电文来自军统局本部,落款是戴笠, .......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戴笠办公室。 戴笠面色阴沉地盯着吴敬中发来的打击日寇的计划。 此时日方通过秘密渠道,再次向重庆方面发出了“和谈”试探,并暗示若条件合适,可考虑“体面撤军”,前提是国民政府必须承认“满洲国”现状,并加入“大东亚共荣圈”对抗英美。 虽然这依旧是日本人惯用的分化瓦解伎俩,但此次试探的层级和背景似乎与以往不同,牵扯到日本国内主张与重庆媾和的“稳健派”。老头子的态度暧昧,并未像以往那样严词拒绝,只是命令“继续接触,摸清底线”。 在这种微妙关头,任何可能激化矛盾、刺激日方强硬派的大规模袭击行动,都可能被解读为重庆方面缺乏“诚意”,从而破坏这场秘密接触。戴笠深知,与虎谋皮风险巨大,但若能借此机会获得喘息之机,甚至……他不敢深想,但最高层的意志必须执行。 他拿起笔,快速写下几行密码,交给侍立一旁的毛人凤,声音冷得像冰:“立刻用‘深渊’级密码发给‘渔夫’(吴敬中)。原文如下:” 【津塘‘渔夫’亲译。据最高层谕,近期对日军事行动,尤其针对后勤、兵员之大规模破坏,暂缓执行。一切以维持现状、避免过度刺激为宜。汝部所拟针对津塘三号码头之行动,即刻取消,不得有误。人员撤离,物资隐匿,静待后续指示。此令,戴。】 毛人凤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心中一凛,但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道:“是,局座,我马上去办。” ... 津塘,秘密安全屋。 吴敬中看着刚刚译出的电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跳起,茶水四溅。 “取消?!静待指示?!”他低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戴老板……他知不知道我们在敌占区苦苦支撑?!知不知道这批物资和鬼子老兵一旦到位,对我们的人、对华北的抗战形势意味着什么?!‘避免过度刺激’?难道要等日本人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才算不刺激吗?!” 他胸中翻涌着巨大的不甘和一种被背叛的屈辱感。他刚刚重新燃起的斗志,精心策划的行动,以及对龙二许下的承诺,在这一纸电文下,全都化为了泡影。 但他毕竟是吴敬中,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牌特工。在最初的暴怒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能让戴笠在这种时候发出如此明确的制止令,必然是更高层面的战略考量,涉及他无法触及的政治博弈。 看来外界正在疯传的和谈是真的了,一群混账! “软弱到如此地步……还谈你妈呀!”他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想起在渝城时看到的那些官僚的嘴脸,想起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现实,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军统的家规,他比谁都清楚。抗命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津塘站更承担不起。 他必须立刻通知龙二,取消行动。 第183章 你不敢,有敢的! 龙二接到吴敬中紧急约见的信号时,正在核对婚礼的宾客名单。他敏锐地察觉到吴敬中约定的地点和方式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急切。 在一处绝对安全、确保无人跟踪的郊外废弃仓库里,龙二见到了面色铁青、眼窝深陷的吴敬中。 “大哥,出什么事了?”龙二心中一沉,预感到不妙。 吴敬中没有废话,直接将译电递给了龙二,声音沙哑:“看看吧,戴老板的直接命令。” 龙二快速扫过电文,瞳孔骤然收缩。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取消?为什么?!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机会千载难逢!” “为什么?”吴敬中冷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嘲讽,“因为渝城的老爷们,又在和日本人搞什么秘密媾和了!他们怕我们这边动静太大,吓跑了他们的‘和平使者’!” 龙二瞬间明白了。他想起前世模糊的历史记忆,抗战相持阶段,确实存在过几次日蒋秘密接触。他感到一阵荒谬和愤怒,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敌后人员舍生忘死,后方却在进行着这种肮脏的交易! “那我们……”龙二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取消!立刻取消!”吴敬中斩钉截铁,尽管心中在滴血,“人员疏散,装备藏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死命令,我们不能违抗。” 他看向龙二,语气沉重:“兄弟,对不住,让你白忙一场,还担了风险。” 龙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比吴敬中更能理解这种“政治”的肮脏,但也更清楚违抗上命的后果。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大哥言重了。既然是上峰命令,我们执行就是。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是啊,可惜了……”吴敬中望着仓库破败的屋顶,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们在这敌后拼死拼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种幻灭感,比任务失败更让人窒息。 龙二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大哥,行动虽然取消,但我们的准备并非全无用处。至少,我们摸清了三号码头的布防,打通了一些关节,训练了人手。这些东西,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吴敬中看向他,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 “明的不行,来暗的。”龙二压低声音,“搅浑水,制造混乱,转移视线,不是缺经费吗?趁机敲诈几个汉奸、或者……再等几天,咱们捞点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穆连成承诺的东北土产生意,我得让它名正言顺、彻彻底底地落到我手里!” 吴敬中目光闪动,明白了龙二的意图。大的行动被禁止,但小的博弈和利益争夺并未停止。在服从命令的大前提下,尽可能地为己方争取利益,这并不矛盾。 “好!”吴敬中重重拍了拍龙二的肩膀,低声答应道:“你自己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是个摆设,什么也干不了。婚礼,照常举行!” 龙二心想,你不敢,有敢的! 日本人现在摆明要对付我红票,真当我红票敌后搞破坏是假的!?你都摆明车马主要对付我红票了,我红票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等死吧小鬼子! 这消息只要红票知道,这船上的日本人和物资肯定全玩完!消息都不用散播,码头上在龙二和李迅刻意地‘维护下’,不少红票都潜伏在那边。 你吴敬中不能动手了,红票估计比龙二知道的都早。 ... 津塘的初夏,空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黏腻的湿热,但更炙热的,是涌动在各方势力间的暗流。 龙二与穆晚秋的婚礼,定于下月初六在津塘最负盛名的“六国饭店”举行。 这早已不是一场简单的婚宴,而是一场各方势力粉墨登场、进行权力展示与利益交割的公开舞台。 请柬以龙二和穆连成共同的名义发出,烫金的大字,措辞考究,送往了津塘日伪军政要员、各界名流以及租界内部分有头有脸的洋行买办手中。 宪兵队的藤田少佐、特高科的吉田科长、保安司令李鹤翔、别动队的袁三海等人自然位列首宾。 甚至‘兴亚院’的伊藤文夫,将会带津塘的日军第27师团指挥官-富永正信的贺礼,让驻屯军的宫奇武之联队长陪同,也出席了这次婚宴。 其中津塘伪政府的一帮官员,以伪市长温士珍为首,被穆连成请了过来。 龙二当时就想着要不要搞一波暗杀,让这帮王八蛋全玩完! 但是吴敬中不同意这么干,因为这时候光头被诱降,私下在谈,不让搞对方情绪。 龙二知道怎么联系我红票,但我红票除了对自家出去的叛徒搞暗杀,但对其他敌人一向不喜欢搞暗杀。 我红票对敌后的武装破坏能力是出名的,为的就是牵制正面战场,但是很少对个人搞刺杀。 婚礼前夜,穆家别苑张灯结彩,仆役穿梭,一派喜庆繁忙。然而,书房内的穆连成,脸上却不见多少嫁侄女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郁的算计。他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管家垂手立在下方。 “都安排妥当了?”穆连成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爷放心,账目已经重新做过,关键的地方都留了钩子。东北那边,咱们的人也打了招呼,货源和价格,暂时还是咱们说了算。龙二就算接手,短期内也摸不清里面的门道,利润的大头,依旧会通过隐秘渠道流回咱们手里。”管家低声禀报,语气带着自信。 穆连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龙二这小子,胃口不小,还想‘硬吃’?哼,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等那个日本女人进了门,我稳住阵脚,再慢慢收拾他。只要世杰在美国平安,我就有翻盘的资本!” 他顿了顿,又问:“晚秋那边呢?” “大小姐……似乎对龙二用情颇深。”管家斟酌着用词,“这几日忙着准备婚事,情绪看起来……还不错。” “用情?”穆连成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屑,“女人就是女人,一点虚情假意就晕头转向。也好,她越是真心,对龙二的影响就越大,对我们越有利。盯紧她,以后她就是我们插在龙二身边最听话的棋子。” “是。” 同一片月色下,日租界,纪香株式会社。 纪香跪坐在梳妆台前,镜中映出她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她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访问服--和服的一种,比振袖更正式,仅次于黑留袖,墨绿色的底料上绣着繁复的暗纹,庄重而典雅。明天,她将以“伴娘”的身份,出席龙二的婚礼。 侍女正在为她梳理长发,动作轻柔。纪香的目光却有些飘忽,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放在妆台上的一支翡翠发簪——那是龙二早年送给她的礼物。 “会长,明天……”侍女有些担忧地轻声开口。让现任的“伴侣”去给新娶的夫人做伴娘,这在整个津塘恐怕都是头一遭,流言蜚语早已传开。 纪香回过神,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弧度。 “不用担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稳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不能站在新娘的位置上,那么,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把这场戏演完,也好。” 她拿起那支翡翠发簪,仔细地插入发髻,动作沉稳有力。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纪香,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的。这场婚礼,有我的一份。”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悲壮的坚定。 第184章 急着出手 军统行动的突然中止,被其他敏锐的感知者捕捉。 吉田通过安排的耳目,知道军统上峰下令不准在这段时间搞破坏后,心里鄙夷不已。 我们大日本皇军已经开始屠杀奴役你们种族了,你们还想着‘和谈’,真是幼稚愚蠢、胆小如鼠,如果敌人都这样,大日本的‘圣战’前途将是一片光明。 在津塘城另一个隐秘的角落,地委的“老何”同志,也通过内线渠道知道了破坏三号码头的行动,被临时制止。 军统的退缩,并未让红票地下组织感到松懈,反而更加警惕。 “军统放弃了这次行动。”“老何”在安全屋内对几位核心成员低语,眉头紧锁,“原因不明,但很可能是更高层面的政治妥协。这说明日本人正在严查,或者渝城方面又出现了动摇,妄想‘和谈’。” “或者军统是想着借日本人的手,来屠戮我们,所以停止行动。” 其他几位同志听到这说道:“老何,还得是你。那帮家伙撅屁股,你就知道他们是放的什么屁!” “老李,你恶不恶心。” “嗨,我就是个大老粗,夸你厉害呢!” 国党这德行,被红票摸得透透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老何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同志,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但这批关东军的物资和老兵骨干,对华北抗战形势的危害是实实在在的。国府要和谈,我们不谈!军统不敢做的,我们做!坚决抗战,绝不向侵略者妥协!” 一位负责行动的同志面露难色:“老何,使我们当然要做!但时间太紧了。‘北海丸’预计后天下午抵港,我们原有的力量都在应对日伪近期的清乡和扫荡,短时间内难以抽调足够的有生力量组织有效的爆破。而且,码头守卫经过上次穆连成事件后,明显加强了,尤其是对军用船只的监控。” “硬闯肯定不行,代价太大。”“老何”沉吟道,“需要更巧妙的办法,更精准的打击。我们需要炸药,威力不需要太大,但要能安装在关键位置,并且能确保引爆。” 他想到了曾铭。曾铭作为潜伏记者,身份相对清白,活动范围广,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多,或许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搞到急需的爆炸物。 ... 次日,法租界边缘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 曾铭按照紧急联络信号,在书架深处摸到了一张卷起的小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用密码写就的简短指令,曾铭破译:“急需防水炸弹,数量***,安全第一,速办。——老何” 曾铭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防水炸药”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在这个关头需要它,必然是为了应对军统放弃的那次行动目标。任务压身,他没有退缩的余地,但如何在特高科和宪兵队严密的监控下,安全快速地搞到炸药,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想到了黑市。津塘的黑市如同城市的阴影面,只要有钱,几乎无所不能。但那里同样鱼龙混杂,遍布眼线,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 与此同时,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正在听阿豹汇报码头的最新动态。 “二爷,‘北海丸’已经确认明晚子时左右靠泊三号码头东区三号泊位。守卫增加了一个小队,巡逻频率也加倍了。另外,特高科好像也加派了便衣,在码头周边晃荡。”阿豹低声道。 龙二手指敲着桌面,心中盘算。吴敬中的行动取消了,但这股风并没有完全平息。 日本人显然也收到了什么风声,加强了戒备。津塘军统站,被李维恭搞得像个筛子,四处漏风。 就在这时,他手下一个负责暗中监视黑市动静的线人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在黑市上秘密打听,想购买防水炸药,量不大,但要求威力和隐蔽性高,而且显得很急迫。打听的人很小心,但线人从其举止和问话方式判断,不像普通的江湖人物或者土匪。 龙二心中一动。在这个敏感时刻,急需炸药,目标会是谁?除了同样盯上“北海丸”的人,他想不出其他可能。而在这津塘,除了军统,还有谁有如此胆量和动机?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红票! 先前的计划瞬间被龙二想起。炸药本来想给曾铭送去的,按照计划把手里准备的炸药放出去,让红票去干!既能打击日军,又能搅浑水,还能把自己和吴敬中彻底摘出来,甚至……或许能卖个人情,为将来留条路。 现在他自己来了更好,那就‘卖’给他。 他立刻叫来阿豹,低声吩咐:“黑市上那个打听炸药的人,想办法找到他,但要绝对隐蔽。然后,‘不小心’让他知道,码头‘老鱼头’那里,有一批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硬货’,因为风声紧,急着出手,价格好商量。” “老鱼头”是龙二控制的一个黑市中间人,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水货”,他忠诚度可靠,而且全家人都在龙二的控制范围内。 “二爷,您的意思是……”阿豹有些疑惑。 “照我说的做。”龙二眼神锐利,“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老鱼头’自己做生意。东西……把我之前让你收起来的那几枚英制小型磁吸雷,混在‘老鱼头’的货里,‘便宜’处理给他。账目做干净,钱多钱少无所谓,重要的是,要让他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捡了漏,而且绝对安全。” 阿豹瞬间明白了龙二的意图,心中一凛,但毫不犹豫地点头:“明白,二爷!我这就去安排,保证滴水不漏!” ... 黑市,阴暗的巷道深处。 曾铭戴着压低的帽檐,穿着不起眼的旧长衫,与一个獐头鼠目的中间人接上了头。他内心充满了紧张,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先生,您要的‘硬货’,可不好找啊。”中间人搓着手,眼神闪烁,“最近风头太紧,皇军查得厉害。” “想想办法,价钱不是问题。”曾铭压低声音,将一小根金条塞进对方手里。 中间人掂量了一下金条,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凑近低声道:“算您运气好!码头‘老鱼头’那儿,刚到了一批‘水货’,里面好像有您要的东西。因为来路不正,他急着脱手,价格比市面低三成!就是……得您亲自去验货,那边只认现钱,不赊账。” 曾铭心脏狂跳,既有找到渠道的庆幸,也有对“亲自验货”的恐惧。但他没有选择。 “地点,时间。” 第185章 是爆炸声! 当晚,三号码头附近一处废弃的仓房里。 曾铭在“老鱼头”警惕的目光下,检查着那几个用油布包裹的、带着水锈的英制磁吸雷。东西是真货,而且保养得不错,威力足以对船舶造成严重破坏。 “怎么样?货真价实吧?”“老鱼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要不是急着用钱,这宝贝我可舍不得卖。一口价,五根大黄鱼!” 这个价格确实比黑市正常价低了不少。曾铭没有犹豫,将准备好的金条递了过去。他不敢多待,迅速将炸弹装入带来的工具包,混在一些旧零件里,匆匆离开。 在他身后,“老鱼头”掂量着金条,对着黑暗的角落微微点了点头。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阴影里。龙二透过车窗,看着曾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鱼饵已经放出,就看鱼儿怎么咬钩了。”他低声自语,对开车的阿豹吩咐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车子悄然驶离,融入津塘沉沉的夜幕。 曾铭怀抱着沉重的工具包,如同怀抱着一团火,快步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 虽然他感觉这场交易过于“顺利”,但现在是紧急时刻。组织交给他的任务,必须完成。 ..... 三号码头区域戒备森严,日军哨兵的身影在码头来回穿梭,皮靴踏地的声音没有停过。 “北海丸”庞大的船体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在海中缓缓往港口位置而来。 船上的关东军士兵虽然经历了长途航行,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惕。他们整齐地站在甲板上,短暂列队,等着入港后引导下船,前往军营。 而码头工人则在日军监工的呵斥下,开始排队准备卸载船上的物资。 在距离码头不远的一处废弃仓库阁楼里,几个黑影蛰伏着,透过破损的窗户,用望远镜默默观察着码头上的一切。他们是红票地下组织的行动队员,带队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铁锤”。 曾铭搞到的定时炸弹,此刻就安静地躺在他们身边的工具箱里。 “守卫比预想的还要多。”“铁锤”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硬闯不行,只能按第二套方案,从水里过去。” “要尽快过去,入港后再爆炸,只能沉船然后销毁物资,伤不到那群日本老兵。” 第二套方案风险极高。需要行动队员水性极佳,能悄无声息地潜泳到“北海丸”船底,安装炸弹。而且,必须精确计算好引爆时间,确保行动队员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我下去。”一个精瘦的汉子低声道,他外号“水鬼”,是队伍里水性最好的。 “铁锤”看着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安装好后立刻撤离,到三号集结点汇合。引爆时间定在半小时后,那时是人饭后最懈怠的时候,也是他们交接班前后。” “明白!”“水鬼”利落地开始准备,将防水的定时炸弹用防水油布再次仔细包裹好上了保险,绑在身上。 与此同时,六国饭店的宴会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留声机里播放着悠扬的西洋舞曲。龙二与穆晚秋的婚礼正在这里举行。 龙二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礼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周旋于宾客之间。穆晚秋则是一身洁白的西式婚纱,头纱下妆容精致,眉眼含羞,挽着龙二的手臂,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偶尔抬眼看向龙二,眼中满是倾慕与幸福。 藤田少佐、吉田科长、伊藤文夫的助手、李鹤翔、袁三海、温世珍等日伪头面人物赫然在列。佐藤更是兴奋得满脸红光,过了今天又一条财路到手了,忙着替龙二招呼客人,目光不时瞟向龙二,带着急切询问生意进展。 纪香果然如她所言,穿着一身庄重雅致的墨绿色访问服,以“伴娘”的身份,静静地站在穆晚秋身侧稍后的位置。 她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举止从容,应对着各方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只有偶尔在与龙二目光交汇的瞬间,才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宣言,让许多想看笑话的人暗自咋舌。 穆连成作为女方家长,穿着团花马褂,脸上堆着生意人的热情笑容,与各位来宾寒暄,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焦虑和算计。 他不时看向与藤田、吉田等人谈笑风生的龙二,心中暗暗发狠。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证婚人致辞,交换戒指,新人向宾客敬酒……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和谐。 然而,在这片浮华与喧嚣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吉田虽然也在与人谈笑,但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龙二和会场内的异常动静。他接到报告,码头加强了戒备,但并未发现明确威胁。然而,他心中那丝不安却挥之不去。 藤田则更关心这场婚礼带来的政治象征意义,与伊藤文夫的助手低声交谈着,对龙二的“识趣”和“能力”表示满意。 吴敬中则藏身于秘密据点,通过电台,紧张地等待着。 他知道龙二的计划,也相信红票肯定会采取行动。他在等待码头的消息。 ..... 三号码头,水面之下。 “水鬼”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近“北海丸”巨大的船体。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他的皮肤,但他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头顶那一片巨大的阴影上。他避开了容易发现的区域,利用船体本身的阴影作为掩护,缓缓靠近船尾螺旋桨附近的龙骨位置——这里是船舶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防水炸弹,调整好引爆时间——半小时后。然后将那冰冷的金属块稳稳地吸附在粗糙的船底钢板上。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依靠着事先含在口中的压缩空气囊,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融入深沉的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宴会厅里的气氛依旧热烈。龙二端着酒杯,与藤田和吉田说着话,语气恭敬而不失分寸。 “龙桑,恭喜啊!”藤田拍了拍龙二的肩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津塘的未来,需要你这样的干才多多出力。” “全靠长官栽培!”龙二微微躬身,“龙某定当竭尽全力,为皇军效力,维持地方安宁。” 吉田也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几句,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总觉得,今晚似乎太过平静了。 穆晚秋跟在龙二身边,感受着众人或真或假的祝福,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充盈着。她偷偷握紧了龙二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纪香则安静地站在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就在此时,挂钟的指针,悄无声息地划向了中午一点钟。 ...... “轰!!!!!” 一声沉闷至极、却仿佛撼动了整个大地的巨响,从三号码头的方向隐隐传来!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六国饭店厚重的玻璃窗也为之剧烈震颤!宴会厅内的水晶吊灯摇晃着,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的谈笑风生瞬间冻结!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惊愕、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什么声音?!” “是打雷吗?” “不对!是爆炸!是爆炸声!” 短暂的死寂之后,宴会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第186章 北海丸被炸 藤田和吉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怒火!没有任何犹豫,两人几乎同时推开身边的人,厉声喝道: “卫兵!” “立刻去查!声音来源!发生了什么事!” 吉田更是目光锐利狠辣,猛地扫向在场的所有人! 他周边奉承拍马的那群人立刻散开了。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发生如此剧烈的爆炸,其意味不言而喻! 龙二的脸上也适时的露出了惊愕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他紧紧握住穆晚秋的手,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她,目光则“困惑”地看向藤田和吉田:“长官,这……这是怎么回事?” 穆晚秋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龙二。 纪香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酒液洒出了些许,她也靠在了龙二另一侧,龙二安抚着拍打着她和穆晚秋的手背,纪香眼神深处忍不住对着另一侧的穆晚秋发出一丝挑衅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纪香甚至觉得这声爆炸,来的有点晚了。 穆晚秋虽然看到了纪香的一闪而过的笑脸,但是由于惊吓过度,只是拉紧了一下龙二的胳膊。 而穆连成先是震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龙二的婚礼上出事,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打赌的两个五大道的商场可以晚点转手,这俩商场一天赚不少钱呢。 佐藤则是一脸懵逼和懊恼,嘟囔着道:“八嘎!他们看准了这个时候的码头守备松懈……” 会场一片混乱,宾客们窃窃私语,惊疑不定。原本喜庆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和恐慌。 很快,一名日军参谋急匆匆地跑进来,在藤田和吉田耳边低声急促报告:“长官!是三号码头!‘北海丸’……‘北海丸’被炸了!燃料舱也被炸了,船体受损严重,正在沉水!物资被毁,人员伤亡情况还在统计!” 虽然报告声很低,但在场不少耳尖的人都隐约听到了“三号码头”、“北海丸”、“被炸”等关键词!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龙二和几位日本要员身上! 龙二的婚礼,竟然和日军重要物资被炸发生在同一晚! 这些抗日分子是看准了时间,趁着这个龙二婚礼发动的破坏。 听着士兵的报告,藤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吉田的眼神更锋利的吓人。 龙二脸上带着“无辜”和“震惊”,声音甚至有些气的“发颤”的骂道:“‘北海丸’?皇军的船吗?怎么会……什么人如此大胆?!今天是我……这……大日子啊!他妈的,这不是给我捣乱吗?我迟早宰了这帮混蛋!” 他表现得像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又气愤的苦主!更像个一个对皇军忠心耿耿的“官员”。 ..... 吴敬中在秘密据点里,很快通过内线得到了码头爆炸成功的消息。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虽然不是军统动手,但目的达到了。他立刻下令所有知情人员保持静默,切断一切与此事有关的联系。 吴敬中舒服的坐在椅子上,轻快的拍了拍桌子,然后忍不住唱道 “我主爷起义在芒砀,拔剑斩蛇天下扬。怀王也曾把旨降,两路分兵定咸阳。先进咸阳为皇上,后进咸阳扶保在朝纲。” 而此时成功地制造了混乱,并安全撤离的“铁锤”小组,早已消失在津塘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这一声爆炸,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津塘看似平静的表象。 ..... 龙二的婚礼,在这样一种极其诡异和紧张的氛围中。 宾客们神色各异,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猜测和不安。 听完士兵的报告,藤田和吉田甚至来不及对龙二多说一句,便带着人火速赶往三号码头。 龙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惊魂未定的穆晚秋,以及身边的纪香,脸上那丝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而且纪香趁着混乱,狠狠蹭了蹭龙二的臂膀,挑逗的意味非常浓厚。 藤田和吉田的离开,让宾客们如同受惊的鸟雀,在压抑的恐慌和窃窃私语中匆匆散去。 六国饭店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转瞬间人去楼空,只剩下狼藉的杯盘、歪斜的桌椅,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香槟酒气与烟气混合的怪异味道。 龙二一边紧紧握着穆晚秋冰凉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一些不易察觉的汗意。另一边手臂被纪香的柔软不停地骚扰。 爆炸声响起,龙二心里高兴,但脸上残留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慨,仿佛一个精心准备的盛大仪式被无端破坏的受害者,又带着对“皇军”物资被炸的“同仇敌忾”。 “晚秋,别怕,没事了。”龙二低声安抚,语气沉稳,但眉心微蹙,显露出被打扰的愠怒,“不知是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敢在这种日子捣乱!真是该死!” 他的话既是说给晚秋听,更是说给尚未离开的、诸如佐藤之流听的。 另一侧的纪香被龙二悄悄狠抓了几下身体的柔软,才不再放肆骚扰龙二。也礼貌的着劝道:“穆小姐,大喜的日子,不要害怕,放松一些。” 穆晚秋惊魂未定,脸色苍白,依赖地靠在龙二身侧。她虽不谙世事黑暗,但也隐约感觉到这爆炸非同小可,绝非寻常事故。伯父穆连成早已收敛了那副幸灾乐祸,换上了凝重和忧虑的表情,凑近低声道:“侄婿,今天这事……怕是会引来大麻烦啊。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那边……” “伯父放心,”龙二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等事,该着急、该给个说法的是他们日本人自己防卫不力!我们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他这话掷地有声,既撇清了自己,又将压力巧妙地引回了日方。 纪香看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撒开龙二的臂膀,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襟,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婉得体的笑容,对着龙二低头弯腰行礼。 纪香走到龙二和穆晚秋正面,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龙先生,龙太太,临走前再次恭喜你们。”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在龙二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似乎有万千情绪,最终却只化为一潭深水。然后,她转向穆晚秋,递过去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一点心意,祝你们……幸福。” 穆晚秋下意识地接过,低声道:“谢谢……纪香会长。” 纪香笑着微微颔首,朝着龙二努力的笑着眨了一下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李鹤翔和袁三海,两人一开始是满口恭喜,话里话外不离“财路”和“合作”。爆炸声响起,就立刻跟着藤田和吉田走了。 佐藤是最后一个磨蹭着不肯走的,他凑到龙二身边,搓着手,脸上又是后怕又是懊恼地说:“龙桑!这……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好好的婚礼……唉!‘北海丸’啊!上面可是……” 他压低声音,“有关东军的老兵和不少紧俏物资!这下损失大了!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怕是要气疯了!” 龙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佐藤君,事已至此,懊恼无用。咱们是缉私科,码头爆炸,虽说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损失严重,接下来,就恐怕有的忙了。你先回去,约束好手下,等上面的命令吧。” 打发走絮絮叨叨的佐藤,龙二这才带着穆晚秋,在几名心腹护卫下,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第187章 严查 新婚之夜,龙二在日租界购置的新宅邸,红烛高照,喜字鲜亮。 穆晚秋早已换下了繁复的婚纱,穿着一身大红色的丝质寝衣,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边,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白日里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晚秋还是有些恍惚。 龙二倒了两杯红酒,递给她一杯,自己则一饮而尽,试着让晚秋舒缓一下情绪。 “先生”穆晚秋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恐惧,“今天的事……会不会牵连到你?” 龙二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自信。他走到晚秋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道:“别多想,牵连我什么呀?要牵连,也是他们日本人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守卫松懈,让人钻了空子。我龙二一个办喜事的,别人破坏了我的婚礼,我生气都来不及,他们还能牵连我?放心吧,这个时候,他们要拉拢我,要安抚我。毕竟,我‘投靠’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又是在我的婚礼上出事,他们要是因为损失大就迁怒我,岂不让其他想跟他们合作的人寒心?”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瞬间安抚了晚秋不安的心。她看着龙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心中那份依赖感更深了。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只要你没事就好。” 龙二揽住她的肩膀,指尖感受着丝质睡衣下温软的肌肤,大喜的日子又让日本人损失巨大。龙二心情大好,新婚之夜发挥超常,让穆晚秋连连求饶。 ...... 特高科,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吉田脸色铁青,听着下属关于“北海丸”损失的初步报告。 船只沉陷,堵塞了小部分航道,大量粮食、药品沉入河底或被焚毁,更严重的是,那个中队的老兵,在爆炸和随后的混乱中死伤近三分之一!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这对于急需补充骨干的津塘驻屯军来说,是一个沉重打击。 “八嘎牙路!”吉田猛地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查!给我彻查!码头所有守卫、工作人员,一个不漏地审问!最近所有出入码头的可疑人员、车辆,全部给我挖出来!” 吉田面色铁青,听着下属关于“北海丸”爆炸案的初步调查报告。 现场残留的爆炸物痕迹指向了专业的防水定时炸弹,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普通抗日武装能轻易做到。 更重要的是,军统那边已经透出风来,不是他们干的。军统这帮老鼠,最近在收缩力量,他们在等着谈判结果。 “不是渝城那帮老鼠……”吉田喃喃自语,手指用力捏着报告纸,指节发白。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另一个更让他忌惮的名字——“红票”。只有他们,在军统因高层媾和而束手束脚时,仍有能力、也有魄力发动如此精准致命的袭击。 “八嘎!”吉田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这帮泥腿子!比军统更可恶!更防不胜防!” 他们的力量无孔不入,不止在码头潜伏,在乡村布置陷阱地雷,在山里放冷箭放冷枪,他们甚至就在日军内部,甚至就在特高科! 他意识到,随着日军战略重心转向巩固占领区和清剿后方,与红票的对抗将愈发激烈和残酷。 津塘,作为华北重要节点,必将成为斗争的焦点。 “查!给我往死里查!”吉田对着手下咆哮,“码头的每一个苦力,周边的每一个住户,都给我过筛子!一定有内应!还有,加强对城内所有可能窝藏红票区域的监控!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他猛地看向低头肃立的小岛正一,眼神凶狠:“龙二那边呢?婚礼有没有遭到破坏?” 小岛连忙汇报道:“爆炸后,婚礼很快结束,龙二携新婚妻子返回住所后,再无外出。他通过佐藤队长传话,表示缉私科随时听候调遣,协助调查。另外……他似乎对婚礼被破坏非常恼火,言语中……对抗日分子的嚣张极为愤慨。” “愤慨?”吉田冷笑,“让他的婚礼遭到破坏,他本人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不是气愤我们大日本的损失,他是因为自己有损失才生气!” “是,课长,”小岛谨慎地分析,“龙二就是一个胆小贪财还好色的帮派人物,我们监视了他很长时间了,混帮派的人物,确实很要面子。但是龙二这人喜欢让出利益,捆绑更多人、用这种方式借助我们的声势。比如他接手穆家的生意,还没到手,就已经答应给佐藤一份分红。” “捆绑?”吉田眼中闪烁着狐疑不定的光芒,“你看得太浅了。如果,他的利益不和我们大日本捆绑到一块,或许,他早就被我们给杀了,抢了。但是不代表他是情愿的,这种商人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比如,利益捆绑,是方便他真正掌控东北的生意线。或者……他和重庆、甚至和延安,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他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龙二……这种人,在我们声势全盛的时候他不敢做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但是我们如果出现颓势,他会立刻来咬我们。” ...... 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与特高科那边的暴怒压抑不同,藤田少佐的办公室内,气氛虽然凝重,却更偏向一种冰冷的算计。 藤田同样收到了“北海丸”被炸的详细报告。他站在巨大的津塘地图前,目光钉在三号码头的位置上。 损失是惨重的,关东军输送来的宝贵兵员和物资尚未投入战场便折损近半,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驻屯军和宪兵队的脸上。 他的副官低声汇报着初步调查结果道:“……爆炸物疑为专业制式防水炸弹,从船底龙骨部位引爆,手法极其专业。现场混乱,未能发现可疑人员踪迹。守卫部队称爆炸前未发现任何异常……” “专业制式防水炸弹……干净利落……”藤田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寒光闪烁。他猛地转身,看向副官,“吉田那边有什么结论?还是坚持认为是军统残余所为?” 副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吉田科长初步排除了军统的可能。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信息和内线反馈,军统近期确实接到了上峰严令,禁止大规模袭击行动,以免影响……某些‘高层接触’。吉田科长怀疑,是红票的手笔。” 第188章 浑水摸鱼 “红票……”藤田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是了,也只有他们,在这种时候还敢如此不计后果,手段又如此刁钻狠辣。他们就像水里的泥鳅,滑不留手,却总能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咬上一口。” 与吉田的暴怒不同,藤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他更看重的是实际利益和后续影响。 红票的破坏能力他从不怀疑,这次事件再次证明了在华北,红票的威胁远大于目前蛰伏的军统。 “不是渝城方面的人做的……”藤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这反而让我稍微放心一点。至少说明,国府的那些大人物们,还没完全撕破脸皮,还在妄想着谈判有好的结果。”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也好,就让红票去吸引吉田和驻屯军的火力吧。我们的重点,是收拢津塘的产业,这个大目标不能偏离。”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打击红票是驻屯军和特高科的首要任务,但他藤田,以及他背后的伊藤文夫所代表的势力,核心目标始终是经济掠夺和资产整合。 “龙二的婚礼怎么样了?”藤田忽然问道,话题跳转得极其自然。 副官一愣,随即答道:“爆炸发生后,婚礼匆匆结束。龙顾问表现得很震惊和愤怒,已通过佐藤队长表示,缉私科随时听候调遣。他与新婚妻子已返回住所,暂无异常。” “嗯。”藤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婚礼被破坏,他面上无光,表现出愤慨是正常的。他这种人,只要表现出足够顺从就可以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通知龙二,明天上午来见我。‘北海丸’被炸,码头管制肯定会加强,这对我们的‘生意’短期内可能会有影响,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拿出应对方案。另外,穆连成掌握的所有生意,还有英美租界的产业,必须尽快完成摸底,不能再拖了。你暗示他,这是我,也是伊藤阁下的意思。让穆连成也尽快完婚,东北那点土产生意,就算皇军赏他的。” “嘿!”副官躬身领命。 藤田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眼神深邃。红票的这次袭击,虽然造成了损失,但也搅浑了水,转移了吉田和驻屯军的部分注意力。 这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坏事。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敦促龙二加快掌控穆家的资产,同时也能看看龙二在压力下的真实成色。 “想要在津塘这潭浑水里摸到大鱼,就不能被这些小虾米的搅局乱了阵脚。”藤田低声自语,脸上恢复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 ....... 与此同时,津塘城某处隐秘角落 吴敬中已经行动起来。龙二婚礼的混乱和随后日伪当局必然的码头戒严大搜捕,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利用手中掌握的一些汉奸、富商的隐私和罪证,开始了精准的“绑票”和勒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码头爆炸案和搜捕红票上,谁还会留意几个“失踪”的汉奸? 吴敬中亲自挑选了几个亲信,他们几个绝对可靠、身手足够矫健,目标明确——温世珍伪政府旗下的几个“肥羊”。这些家伙平日里靠着日本人搜刮民脂民膏,积攒了丰厚的家底,却又因为地位不算顶尖,防卫相对松懈。 第一个目标是伪市政府的一名财政科长,姓王,贪腐成性,家资巨万。 爆炸声后,城内戒严,人心惶惶,王科长参加完婚礼,心惊胆战地在家赶,却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口,被一辆突然冲出的黑色轿车别停。 他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两个蒙面大汉用浸了迷药的手帕捂住口鼻,拖进了车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到十秒钟,巷子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个目标是海关的一名副监督,与日本人关系密切,私下里倒卖扣押物资,赚得盆满钵满。 他在回家途中,被伪装成巡警的军统行动队员以“配合调查爆炸案”为名,“请”上了车,自此消失。 吴敬中坐镇幕后,冷静地接收着一条条行动成功的密报。 他没有选择那些顶级大汉奸,那样目标太大,容易引火烧身。 这些中下层但油水足的“硕鼠”,正是最合适的下手对象。他们失踪,日本人未必会下大力气追查,而他们的不义之财,正好解军统津塘站的燃眉之急。 第189章 你在忙什么呀? 津塘城外,一处废弃多年的砖窑。 窑洞内阴暗潮湿,只有一盏昏黄的马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几个晃动的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两名被绑架的汉奸——财政科的王科长和海关的副监督,被反绑着双手,堵着嘴,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昂贵的绸缎长衫上沾满了泥污,早已不复往日的神气。 吴敬中坐在一张破旧的条凳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他的配枪——一把保养得极好的勃朗宁手枪。金属部件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专注。 两名军统行动队员肃立在他身后,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唔……唔唔……” 王科长挣扎着,试图发出声音,眼中满是哀求的泪水。 吴敬中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对旁边的队员示意了一下。 队员上前,粗暴地扯掉了王科长嘴里的破布。 “好汉!好汉饶命啊!”王科长立刻如同捣蒜般磕头,声音带着哭腔,“钱!我有钱!我家里保险柜,书房地板下面,还有我小老婆床头的暗格里……都有金条、银元!我都给你们!只求好汉放我一条生路!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他涕泪横流,将藏钱的地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甚至精确到了具体位置和数量,生怕慢了一秒就会没命。 吴敬中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擦拭手枪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另一名海关副监督。 那名队员会意,也扯掉了副监督嘴里的布。 副监督相对镇定一些,但脸色也是惨白如纸,他强作镇定地看着吴敬中:“这位……好汉,看你们的做派,不是普通的绑匪。是……是渝城方面的人?” 吴敬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副监督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若是为了钱财,王某刚才说的,足够各位远走高飞,逍遥快活。若是……若是为了别的,我……我在海关多年,知道不少日本人货物进出的内幕,还有一些……一些与皇军……不,与日本人来往密切的商人名单,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只求换一条活路!” 他试图展现自己的“价值”,希望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吴敬中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手枪轻轻放在旁边的木箱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窑洞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王守财,民国二十六年,你侵吞赈灾款项三万银元,致城外难民冻饿死者数百。去年,你为讨好日本人,强征民地扩建仓库,逼死平民百姓数十人。而且你栽赃陷害爱国商人李仁浩,谋夺他的家产.....” “赵德明,你利用海关职权,与日本商人勾结,走私烟土、军火管制零件,牟取暴利。去年,你勾结日本商人,扣押本土商人货物,致使十六家本土商号破产,被日本人吞并。另外你还陷害下属,霸占他的妻子,致使他家破人亡。你欺男霸女的事还有不少啊,就你这小身板,娶了六房姨太太....” 吴敬中每说一条,两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筛糠。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将他们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 “你们吃的,是民脂民膏;喝的,是百姓的血汗;你们的手上,都沾了爱国者的鲜血!依附日寇,为虎作伥,鱼肉乡里!”吴敬中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眼中迸射出深刻的鄙夷和杀意,“如今国难当头,民族危亡,尔等不仅不思报国,反而变本加厉,助纣为虐!你们说说,依着《惩治汉奸条例》,该当何罪?!” “好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王科长崩溃大哭,“钱我都给你们!我……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求您饶我这条狗命吧!” 赵德明也彻底慌了,颤声道:“我……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日本人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只求……” “晚了。”吴敬中冷冷地打断他们,声音如同冰碴,“有些路,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那令人作呕的乞怜嘴脸,对身后的行动队员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钱,拿到。人,处理掉。做得干净点,伪装成黑吃黑或者仇杀。” “是!”两名行动队员沉声应道,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对于这些祸国殃民的汉奸,他们不会有丝毫手软。 “不——!”王科长发出绝望的嘶吼。 赵德明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喃喃道:“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吴敬中拿起木箱上的勃朗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阴暗的砖窑。身后传来的惨叫声..... 吴敬中站在窑洞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全部排出。他抬头望向津塘城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零星,爆炸带来的混乱与搜捕仍在持续。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除奸救国,却要在这暗夜之中,行雷霆手段,要伪装掩饰。默默承受,披肝沥胆,舍生忘死,后方却在媾和。 自己在忙什么呀? 鸡零狗碎的几个汉奸、几条日本人的情报、想办法筹款...... 正面战场的得失在什么,在几个偷偷摸摸的汉奸吗?在几个偷鸡摸狗的间谍吗?看看红票那边,让敌人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国党这边却还痴心妄想着和谈,笑话! 吴敬中啊吴敬中,你提着脑袋在忙什么呀?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丝愤慨的情绪。 他吴敬中现在没有选择,津塘站没有选择,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似乎也总是在别无选择中挣扎求存。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重新变得坚定。 不久下属拿着收获的钱财向吴敬中报告。 “把钱尽快转移,分出一部分,抚恤行动中牺牲弟兄的家属。剩下的,作为站里重启的经费。”他对悄然出现在身后的行动队员吩咐道。 “是,站长!” 吴敬中最后看了一眼那吞噬了两条性命的黑暗窑洞,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190章 穆连成的婚事 清晨的初夏的阳光已经热烈,照在龙二和穆晚秋在满室喜庆的红色装饰的卧房。 昨天晚秋运动过度,正依偎在龙二怀中,睡得很沉。龙二轻轻起身,想让晚秋好好休息一下。 昨晚的爆炸事件,注定今天事会很多,龙二自己早早地起床,穿着舒适的丝绸睡衣,坐在餐桌前浏览着今天的报纸。 头条果然被“三号码头恶性爆炸事件”占据,措辞激烈,声称是“抗日分子卑劣偷袭”,并表示皇军必将严查到底,云云。 龙二对这种新闻不屑一顾,随即翻到了社会版块,上面用较小篇幅报道了他与穆晚秋的婚礼,措辞谨慎,只提了“宾朋满座”、“郎才女貌”,对爆炸事件带来的混乱只字未提。 晚秋穿着睡袍从卧室出来,脸上还带着初为人妇的慵懒与一丝疲惫,但眼神已比昨夜镇定许多。她走到龙二身边,环抱着龙二的后背,亲昵的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新闻。”龙二合上报纸,拉她坐下,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睡得还好吗?昨晚吓着了吧?” 穆晚秋摇摇头,又点点头,依偎着他说道:“有先生在,我就不怕。”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只是…日本人那边,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吧?他们会不会迁怒……” “放心,”龙二拍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松,“昨天的情况,咱们也是受害者,再说接下来日本人的很多‘生意’离不开我。还有,码头出了这么大事,很多航运线路都要受影响,他们急也没用。” 他话音刚落,下人便进来通报:“先生,太太,佐藤队长来了,说是有急事。” 龙二与穆晚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讶异。 佐藤这么早就跑来,看来藤田那边催得紧,或者另有变故。 “请他到客厅稍坐,我马上就来。”龙二吩咐道,起身去换衣服。 客厅里,佐藤坐立不安,一见龙二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没了往日插科打诨的轻松,带着一种混合着焦虑和神秘的表情。 “龙二君!你可算起来了!”佐藤压低了声音,先是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随即神色一正,“藤田长官让我来的,两件事!” “佐藤君请讲。”龙二示意他坐下,自己也从容落座。 “第一,关于昨天爆炸案的后续。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都很恼火,确定是红票那帮泥腿子干的!接下来全城肯定要大搜捕,码头管控会空前严格。 长官让你有个准备,缉私科要全力配合,趁着‘戒严’,摸底租界内英美商人的货物进出,一定要详尽!另外就是药品生意不能停,让你尽快拿出个稳妥的方案来,确保物资能进来,也能出去。”佐藤语速很快,眼神里带着对生意可能受影响的深切忧虑。 龙二点点头,这在他预料之中:“我明白。放心,水道不通走旱路,关卡严了有人情。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已经有些想法,稍后整理一下就向藤田长官汇报。” “那就好!那就好!”佐藤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带着点猥琐的笑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这第二件事嘛……嘿嘿,是好事,也是……嗯,有点特别的事。” 龙二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伊藤文夫阁下给穆会长介绍的那位日本女士,到了!”佐藤挤眉弄眼,“昨天下午就到了,只是赶上爆炸案,没顾上通知。藤田长官的意思,让龙二君你……去跟你那位穆会长透个气,让他准备准备,尽快把这婚事也办了!毕竟,穆会长现在也是‘自己人’了,这层关系得赶紧落实才行!” 龙二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伊藤文夫和藤田这是要双管齐下,一边用自己稳住并接收穆连成的部分产业,另一边直接派人进驻穆家,进行更彻底的掌控。 那个日本女人,不仅仅是妻子那么简单,肯定负有监视和控制穆连成的使命。 “哦?这么快?”龙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笑道,“这是好事啊!穆会长鳏居多年,如今能续弦一位来自贵国的淑女,实在是天作之合。只是……不知这位女士是?” “听说叫中岛芳子,是京都那边来的,据说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标致!”佐藤嘿嘿笑着,“藤田长官说了,让你去说的时候,语气要‘诚恳’点,毕竟这是伊藤阁下的一番‘美意’,穆会长应该懂得珍惜。” “我明白了。”龙二点点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和穆会长好好谈谈这门‘亲事’。” 送走佐藤,龙二回到餐厅。穆晚秋关切地问:“佐藤队长这么早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龙二坐下来,沉吟片刻,觉得这事没必要瞒她,便缓缓说道:“是伊藤文夫阁下,给你伯父介绍了一位日本女士,已经到了津塘。藤田少佐的意思,是希望你这位伯父能尽快完婚。” 穆晚秋停止了吃喝,眼里满是忧虑,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她伯父一旦娶了这个日本女人,穆家就彻底被绑上了日本人的战车,而且是被时刻监视着!那伯父之前所有的挣扎、算计,包括把自己嫁给龙二,岂不是都…… “怎么会……这么快……”她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龙二的胳膊,“先生,伯父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龙二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平静而深邃:“晚秋,记住我昨天说的话。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现在,对你伯父而言,顺从是最好的选择。这位中岛小姐,或许还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他,至少暂时是这样。至于危险……在这津塘,谁又能真正安全呢?”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穆家的事,你伯父自有他的运数。你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适应新的身份。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穆晚秋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龙二沉稳的眼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重重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嗯,我都听先生的。” 第191章 快!要快! 穆连成别苑,书房。 穆连成一夜未眠,家产马上就要转移出去,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昨日的爆炸和婚礼上的混乱让他心惊肉跳,而更深层的,是一种大厦将倾的预感。 当管家通报龙二来访时,他强打起精神,脸上挤出惯常的笑容。 “侄婿来了!快请坐!”穆连成热情地招呼着,亲自给龙二倒茶,“昨天真是……唉,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晚秋还好吧?” “劳伯父挂心,晚秋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正在家中休息。”龙二接过茶杯,语气恭敬,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穆连成笑容下的憔悴与不安。 两人寒暄几句,龙二便切入正题,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伯父,小婿今日前来,除了探望,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伯父。” “哦?喜事?”穆连成心中一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侄婿但说无妨。” “伊藤文夫阁下,体恤伯父多年来为皇军效力,辛勤操劳,身边无人照料,特意从国内为您物色了一位贤良淑德的佳偶——中岛芳子小姐。昨日芳子小姐已抵达津塘。”龙二微笑着,将“伊藤文夫阁下”和“特意”几个字稍稍加重了语气,“藤田少佐也让我转达他的祝贺,并希望伯父能早日迎娶芳子小姐过门,成全这段佳话,也好了却伊藤阁下的一番心意。” 穆连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水险些洒出来。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容拒绝! 伊藤文夫!藤田!他们这是要彻底把自己圈养起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这个中岛芳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角色!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要咆哮,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他清楚地知道,任何形式的抗拒,都只会招致立刻的、毁灭性的打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动,努力维持着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伊藤阁下和藤田太君……真是……真是太关爱穆某了!穆某何德何能,竟劳烦阁下如此挂心……”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龙二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失态,依旧笑容和煦地说:“伯父过谦了。您是津塘商界的翘楚,皇军的忠实伙伴,伊藤阁下对您青睐有加,也是情理之中。中岛小姐出身京都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与伯父正是良配。若能早日完婚,不仅伯父后宅安定,更能彰显帝国与本地贤达的紧密合作,实乃一段佳话。” 穆连成听着龙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中恨意翻涌,却又无可奈何。他死死捏着茶杯,指节泛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如此……那……那就……全凭伊藤阁下和藤田太君安排……我真是……感激不尽!”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龙二看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怜悯。 穆连成给日本人当狗,迫害同胞,还拼命抢肉吃,就他这一身肥,这是他迟早要付出代价。 “伯父能如此想,那是最好。”龙二站起身,语气“诚恳”,“婚礼事宜,藤田少佐那边会派人协助操办,定会办得风风光光。伯父只需安心准备做新郎官即可。小婿先行告退,不打扰伯父休息了。” 说完,他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书房。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穆连成那绝望而怨毒的目光。 龙二走在穆家空旷的庭院里,阳光明媚,他却感到一丝寒意。穆连成这枚棋子,已经被彻底按死。接下来,就看那位即将进门的中岛芳子,会如何搅动津塘的局势了。 而他,需要尽快去见藤田,不仅要汇报应对码头封锁的“生意经”,更要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将东北的土产生意,真正牢牢抓在手中。 ..... 看着龙二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穆连成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红木地板上,碎裂开来,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管家闻声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到穆连成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老爷,您……” 穆连成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里面交织着恐惧、愤怒、不甘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他死死抓住管家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困兽的哀嚎:“他们这事彻底的不管不顾了,日本人疯了……他们要是抢了英美的产业!将来倒霉的……一定是我!” 穆连成做生意的,信息很敏锐,诺门坎战役,日本人惨败,这让穆连成认清了日本人的战争潜力。 日本虽然工业发达,但是资源贫乏,它们也就是在亚洲这些农业国呈一时的威风,如果把英美苏也要当对手,日本就会加速失败。 “老爷,慎言,慎言啊!”管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声劝慰,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穆连成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良久,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那是一种赌徒押上所有筹码前的孤注一掷。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在那个日本女人进门之前,把能转移的东西都转移出去!”穆连成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龙二……现在只有他能暂时接住这些东西。世杰在美国,把手里的资金给他悄悄的汇过去,以图将来。至于晚秋……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她毕竟是穆家的人,名义上把生意和不动产给她,总好过便宜了日本人!”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大脑飞速运转地说:“东北的生意线,账目已经做了手脚,关键位置都是我的人,龙二就算接手,短期内也休想完全掌控,利润的大头还是我的!至于五大道的商场……转到晚秋名下,看似给了龙二,但只要我还在,通过晚秋,未必不能施加影响,甚至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拿捏龙二的把柄!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优质产业!”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仿佛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停下脚步,对管家厉声吩咐:“去!立刻请龙二回来!不……我亲自去他府上拜访!就以关心晚秋,商讨……商讨我与中岛小姐婚事细节为名!要快!”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应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备车!” 第192章 产业转移 龙二离开穆家那压抑的别苑,坐进自己的轿车,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收敛,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他吩咐司机:“去宪兵队司令部。”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日渐萧条的津塘街道上,龙二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盘算。 穆连成这棵大树,在外人看来依旧枝繁叶茂,但内部早已被蛀空,如今更是被日本人用“中岛芳子”完全监视,名义上是联姻,实则是将其最后的生机也牢牢钉死。 他龙二要做的,就是在穆家彻底腐朽倒塌之前,将最有价值的枝干——尤其是那东北的土产生意,完整地移植到自己的园子里,并让吴敬中敛财的能力,彻底爆发出来,让他的旧部在东北的旧部提供更隐秘、更优质的“养分”。 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与特高科那边的戾气弥漫不同,这里的气氛更显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藤田依旧穿着笔挺的军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到龙二进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龙桑,佐藤应该都跟你说了吧?”藤田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北海丸’的事情,令人遗憾且愤怒。但这更说明,维持津塘秩序、强化物资管控的重要性。你的婚礼被打扰,我也很遗憾。” “多谢长官关怀。”龙二微微躬身,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愤慨与无奈,“些许个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那些抗日分子如此猖獗,实在可恨!请长官放心,缉私科上下必当全力配合皇军行动,严查各路关卡,绝不让任何可疑物资资敌!” 他先表忠心,随即话锋一转,切入藤田最关心的主题:“关于长官吩咐的,确保我们自身‘生意’畅通之事,龙某已有初步构想,正想向长官汇报。” “哦?说说看。”藤田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兴趣。在他眼里,龙二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其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码头封锁,水道不畅,确是难题。但正所谓‘西边不亮东边亮’。”龙二从容道,“我们可以暂时将部分非敏感物资的运输,更多转向陆路。李鹤翔司令的防区,以及袁三爷掌控的几处要道,都可以利用起来。当然,该打点的环节,一分都不会少,确保畅通无阻。” 他顿了顿,观察着藤田的神色,继续道:“至于更重要的……例如药品和未来可能接收的某些特殊物资,硬闯关卡风险太大。我们可以借鉴满铁的一些经验,采用‘化整为零’、‘多层转运’的方式。比如,将货物分散伪装成普通商货,通过多条看似不相关的商队,经不同路径运出津塘,在外围预设的安全点重新集结。这其中,需要一些可靠的、不引人注目的本地商号配合,也需要皇军在关键节点给予‘默许’。” 他提出的方案,既考虑了现实困难,又充分利用了本地的人脉和规则,甚至隐含了借助日本军方背景进行规避的操作,显得既务实又大胆。 藤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龙二确实是个懂得灵活变通的人才,不像某些蠢货只会蛮干。 “思路不错。”藤田缓缓道,“具体细节,你和佐藤去完善,列出需要宪兵队协调的环节报上来。记住,效率和安全,同等重要。” “嘿!明白!”龙二重重点头,随即,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另外,关于穆会长那边……伊藤阁下的美意,我已经转达。穆会长深感荣幸,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藤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穆桑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他早日安定下来,也能更专心为帝国效力。龙桑,你如今是他的侄女婿,又深得伊藤阁下和我的信任,以后要多帮衬他才是。”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暗示龙二在穆家资产转移中应扮演更积极的角色。 “龙某谨记长官教诲!”龙二心领神会,立刻表态,“定当尽力协助穆会长……和中岛小姐,平稳过渡,确保各项产业,尤其是东北那边的土产渠道,能为皇军和帝国创造最大价值。” 他巧妙地将“帮衬穆连成”与“掌控东北渠道”联系起来,既符合藤田的期望,也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呦西。”藤田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忙吧。尽快把运输方案落实。津塘的未来,需要你这样的实干家。” “嘿!定不辜负长官期望!”龙二起身,恭敬行礼,退出了办公室。 走出宪兵队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藤田这里暂时稳住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穆连成迎娶中岛芳子前后这段权力交接的混乱期,与吴敬中里应外合,真正将东北土产这条线抓在手中,并建立起一条连接关内关外、敌我区间的秘密黄金通道。 ...... 龙二刚刚回到家中不久,正与穆晚秋说着去穆连成那里的经过,下人就通报穆连成来访。 穆晚秋有些惊讶:“先生,你不是刚去穆家见了他吗?”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拍了拍她的手:“看来,你伯父是想通了。走吧,夫人,一起去见见你伯父,他怕是给你送‘嫁妆’来了。” 客厅中,穆连成已然换上了一副略显沉重却又“深明大义”的表情。见到龙二和穆晚秋携手出来,他先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侄婿,晚秋,刚才你们走后,我思前想后。”穆连成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沧桑感,“伊藤阁下和藤田太君如此厚爱,为我这半老头子操心婚事,我穆连成感激涕零,岂能不识抬举?” 他话锋一转,看向龙二,眼神“恳切”:“如今我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晚秋又已出嫁,这偌大的家业,总需要有人来帮衬打理。经过昨日婚礼风波,我更看清了,在这乱世之中,一家人唯有同心同德,方能立足。”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将东北的土产生意,全权交给侄婿你来打理!相关账目、人员、渠道,我会让管家尽快与你交接!以后,这条线的盈亏,就全靠侄婿你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穆连成如此干脆地交出核心产业,龙二心中还是冷笑不已。老狐狸果然果断,懂得断尾求生。他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和“诚惶诚恐”的表情,连忙摆手:“伯父,这……这如何使得?如此重担,小婿年轻识浅,恐怕难以胜任啊!这可是穆家的根基所在……” “哎~”穆连成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你我如今已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交给你,我才能安心准备……准备我与中岛小姐的婚事,将来也能更好地为皇军和伊藤阁下效力不是?” 他巧妙地将移交产业与日本人的压力捆绑在一起,显得顺理成章。 不等龙二再“推辞”,穆连成又看向穆晚秋,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晚秋啊,你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伯父以前忙于生意,对你多有疏忽。如今你出嫁,伯父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就把五大道的两处商场,过户到你名下,算是伯父给你补上的嫁妆,让你日后也有些私房钱,在龙家腰杆也能硬气些,免得被人看轻了。” 这一手更是漂亮!直接将一部分优质不动产给了穆晚秋,既全了“嫁妆”的名分,安抚了晚秋,又看似向龙二示好,还将这部分资产放在了相对“可控”的晚秋名下,留下了日后操作的空间。 穆晚秋闻言,眼眶顿时红了。她虽然对伯父的利用心存芥蒂,但听到如此“厚重”的嫁妆,尤其是那句“免得被人看轻”,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暖流和感动,哽咽道:“伯父……这太贵重了……晚秋不能要……” “傻孩子,这是你应得的!”穆连成摆摆手,语气“坚决”,“此事就这么定了!管家,立刻去着手办理过户和生意交接事宜!要快!” 龙二看着穆连成这番表演,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这看似丰厚的“嫁妆”和“委托”,下面埋藏着无数的陷阱和算计。东北生意的假账、核心人员的掣肘;五大道商场背后的复杂产权和人事关系,恐怕都没那么简单。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接手的机会!只要东西到了他和晚秋名下,他就有的是手段慢慢清理、消化,反客为主! 于是,龙二不再“推辞”,站起身,对着穆连成深深一躬,脸上满是“感激”和“郑重”:“伯父如此信任厚爱,小婿……小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必将东北生意打理妥当,也将晚秋照顾好,请您放心!” 穆连成看着龙二“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稍定,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只要稳住龙二,利用他挡住日本人的直接吞噬,自己就还有暗中运作、等待时机的空间。 两人各怀鬼胎,面上却是一派“翁婿和睦”、“家族情深”的景象。 第193章 中岛芳子 次日午后,天空有些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给闷热的津塘带来一丝压抑。 龙二亲自开车,来到了日租界的清风旅馆。 他要去接中岛芳子和穆连成见一面,毕竟是‘婚姻大事’,基本流程不能少。 这是一家典型的日式旅馆,环境清幽,戒备森严。 在旅馆经理的引导下,龙二在一间素雅的茶室里,见到了中岛芳子。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浅紫色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身姿挺拔,动作优雅。 年纪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容貌清秀,一副贤良淑德人妻模样,皮肤白皙,眉眼细长,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紧抿,透着一股沉静和内敛的精明。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在看到龙二时,也只是微微颔首,礼节周到。 檀香袅袅,室外庭院中精心修剪的松柏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苍翠,也透着一丝冷寂。 龙二在中岛芳子对面跪坐下來,姿态从容,既不显卑微,也不失礼数。 “龙桑,久仰大名。”中岛芳子开口,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清冷而平稳,带着标准的京都口音日语,“在下中岛芳子,初到津塘,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她深深欠身,宽大的和服让中岛芳子的丰硕圆润白皙在欠身的时候惊鸿一瞥。 龙二收住探索的眼神,用流利的日语回应道:“中岛小姐客气了。龙某不过是在津塘做些小生意,混口饭吃。能得见芳子小姐,是龙某的荣幸。”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对方,心中迅速评估——这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心思深沉的女子,绝非普通闺秀。 寒暄几句后,中岛芳子亲自为龙二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仪式般的美感。她话锋轻轻一转,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听闻龙桑近日喜得良缘,娶了穆会长的侄女晚秋小姐,真是恭喜。穆会长是津塘商界泰斗,能与穆家结亲,龙桑前途不可限量。” 龙二心中冷笑,知道正戏开始了。他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淡淡道:“承蒙穆会长和晚秋不弃。龙某只求能安稳度日,照顾好家人便是。” “安稳度日?”中岛芳子细长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龙二,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在这乱世之中,尤其是在津塘这样的地方,想要真正‘安稳’,恐怕需要更多的……保障吧?” 她放下茶壶,身体不易察觉地向龙二的方向微微倾近了一些,和服领口间隐约透出一缕幽微的冷香,不同于纪香的温婉,也不同于晚秋的清新,而是一种更具侵略性和诱惑力的气息。 “龙桑是聪明人,”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应该明白,依靠穆会长,或者仅仅依靠宪兵队的藤田少佐,或许能得一时之安。但真正的权势和财富,需要更稳固的基石,和……更强大的盟友。” 龙二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哦?愿闻其详。” 中岛芳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知道龙二在装糊涂,但也不点破,继续说道:“伊藤文夫阁下对龙桑的能力十分欣赏。穆会长年事已高,又与关东军那边牵扯过深,未来穆家这偌大的产业,终究需要一位像龙桑这样年富力强、又懂得审时度势的掌舵人。” 她的话充满了暗示,直接将穆连成描绘成了“过去式”,而龙二则是“未来”。 “至于租界内那些英美法等国的资产,”中岛芳子语气变得更为直接,也带着一丝诱惑,“帝国志在必得。但这其中涉及复杂的评估、接收和后续管理,需要既熟悉本地情况,又深得帝国信任的‘自己人’来操盘。伊藤阁下认为,龙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若能在此事上有所建树,龙桑在帝国高层心中的分量,将截然不同。”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龙二棱角分明的脸庞和结实的身形,眼神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甚至是一丝暧昧的挑逗。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宽大的和服,露出一截白皙。 “龙桑,”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几乎如同耳语,“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有些……关系,也需要更亲密的纽带才能牢固。伊藤阁下远在北平,藤田少佐军务繁忙。在这津塘,很多事情,或许……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交流与合作。” 她的话语充满了双关,既指事业上的合作,也暗示着身体上的亲近。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缠绕在龙二鼻尖。她是在用权力、财富和美色,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试图将龙二彻底拉拢到伊藤文夫的阵营中,成为她控制和侵吞穆家乃至租界资产的急先锋和傀儡。 龙二心中雪亮。中岛芳子这是要让他背叛与藤田之间现有的默契,甚至可能离间他与穆晚秋的关系,完全投入伊藤文夫的怀抱。而她本人,就是这条利益链上的监工和催化剂,必要时,甚至可以成为“奖赏”。 中岛芳子拉起龙二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说道:“龙桑,不需要客气。我很会伺候人的....” 龙二没等中岛芳子说完,就扒掉了她宽大的和服.... 这个日本女间谍应该受过很专业的训练,龙二使劲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才让中岛芳子求饶。这要是媚仙早就开始动用口舌了。 “龙桑,你的体力真的很好。” “芳子小姐你真的很会伺候人。” “龙桑,今天可以先放过我吗?我真的.....” 龙二抚摸着中岛芳子的嘴唇,笑着道:“芳子小姐,你应该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展示一下你的技术吧!” 中岛芳子,挽起自己散乱的秀发,媚眼如丝的笑着说道:“嘿,龙桑好好享受。” 第194章 认命? 片刻之后,中岛芳子漱完嘴,满脸春情的说道:“龙桑,伊藤阁下远在北平,藤田少佐军务繁忙。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在这津塘,很多事情,只有好处的。” 做为穆连成的未婚妻,龙二验货之后,把她搂在怀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说动了的沉吟。他轻轻晃动着杯中清澈的茶汤,看着茶叶缓缓沉浮,仿佛在认真权衡。 看着中岛芳子那带着期待的目光,龙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中岛小姐不愧是伊藤阁下看重的人,见识非凡,一席话令龙某茅塞顿开。” 他先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既没有明确接受,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展现自己的“价值”: “能为伊藤阁下效力,是龙某的荣幸。穆家的事情,龙某既然接手,自然会尽力梳理,确保其能为帝国创造价值。至于租界资产清查一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而务实:“龙某在缉私科,倒也积累了些许人脉和对那些洋行运作的了解。若蒙伊藤阁下和中岛小姐信重,龙某愿效犬马之劳。不过,此事牵涉甚广,特高科、宪兵队乃至驻屯军内部,利益盘根错节。欲成大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不知伊藤阁下和中岛小姐,对此可有具体的章程?”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对伊藤文夫的“向往”和“能力”,又点出了现实的困难,暗示需要伊藤派系提供更具体的支持和保护,才能放手去干。这是典型的讨价还价,将自己放在一个“有能力但需要倚仗”的位置上,既抬高了身价,也避免了立刻被当成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中岛芳子听着龙二的回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和警惕。这个男人,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贪婪,但更狡猾,懂得在诱惑面前保持冷静,并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和空间。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更具风情:“龙桑果然思虑周全。具体的章程,伊藤阁下已有初步构想,待我与穆会长完婚后,自会与龙桑详细商议。至于其他障碍……”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杯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伊藤阁下在帝国高层的人脉,远非藤田或吉田所能比拟。只要龙桑真心合作,这些都不足为虑。” 她再次向前倾身,声音柔媚而充满诱惑地说:“我相信,我们之间合作会很愉快” 中岛芳子一副贤良淑德外表,却媚眼如丝、不加掩饰的勾引着龙二。 龙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心修饰过的脸庞,闻着那撩人的冷香,心中冷笑连连。 这女人,为了完成任务,真是不遗余力。 龙二笑着举起茶杯:“为了帝国的利益,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中岛芳子,依偎在龙二的怀里,也举起茶杯,两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茶香、冷香、阴谋的气息,在这间静谧的茶室里交织弥漫。 时间不早了,前往穆家别苑的路上,龙二专注开车.... ... 到了穆家门前,稍等片刻了,龙二狠狠舒了一口气。 龙二开车确实很霸道粗鲁,中岛芳子差点晕车,喉咙也很不舒服。 穆连成早已接到通知,强打着精神,在客厅等候。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团花马褂,试图维持住往日的威严,但不断看向门口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管家和下人们也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整个宅邸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当龙二引着中岛芳子走进客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伯父,这位就是中岛芳子小姐。”龙二上前一步,为双方引见,“中岛小姐,这位便是穆连成会长。” 穆连成连忙起身,脸上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拱手道:“中岛小姐,久仰大名,一路辛苦,快请坐!” 中岛芳子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礼节,声音依旧平稳:“穆会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劳您久候,失礼了。” 她的礼节无可挑剔,语气也足够客气,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疏离和一种无形的审视目光,让穆连成感到浑身不自在。 众人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客厅内的气氛尴尬而凝滞。穆连成搜肠刮肚,想说些客套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不知从何说起。中岛芳子则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偶尔扫过客厅内的陈设,最后落在穆连成脸上,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龙二作为中间人,不得不打破沉默,笑着开口道:“伯父,中岛小姐初来津塘,对本地风物尚不熟悉。日后您二位成婚,正好可以带中岛小姐多走走看看。” 穆连成干笑两声,连忙附和:“是,是,一定,一定……” 他看向中岛芳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些,“津塘虽比不得京都繁华,但也有些特色,届时定当陪芳子小姐好好游览一番。” 中岛芳子微微欠身:“穆会长费心了。” 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切入主题的意味,“听闻穆会长经营有道,生意遍布东北、华北,芳子日后若有不懂之处,还需会长多多指点。” 穆连成心中一紧,知道戏肉来了。他勉强笑道:“芳子小姐过誉了,不过是些小生意,混口饭吃罢了。日后……日后还要仰仗芳子小姐,和伊藤阁下、藤田太君多多照拂。” 中岛芳子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穆会长谦虚了。帝国非常看重与穆会长这样的本地精英合作。未来的生意,自然是要携手共进,才能更加稳妥,更好地为‘大东亚共荣’出力。您说对吗,龙顾问?” 她突然将话题抛给龙二,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 龙二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容应道:“中岛小姐所言极是。穆会长经验丰富,中岛小姐见多识广,又有伊藤阁下和藤田长官的支持,强强联手,穆家的生意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穆连成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冰凉一片。他彻底明白,自己不仅失去了对生意的控制权,连最后一点自主和尊严,也即将在这个日本女人进门后,被剥夺殆尽。 接下来的谈话,更多是中岛芳子看似随意地询问一些穆家生意的大致情况,以及津塘本地的人事。她的问题看似平常,却往往能切中要害,显示出她事先做足了功课。 穆连成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龙二则在一旁适时地补充或圆场,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桥梁”角色。 这场所谓的“见面”,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受降仪式。没有刀光剑影,但言语间的机锋和那无形的压力,却让穆连成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 窗外,乌云愈发厚重,沉闷的雷声隐隐传来。 终于,在压抑的气氛中,这场会面走到了尾声。中岛芳子优雅起身告辞,穆连成如同送走瘟神一般,强撑着将她与龙二送到门口。 看着龙二的汽车载着中岛芳子消失在视线尽头,穆连成踉跄着退回客厅,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老爷……”管家担忧地上前。 穆连成挥了挥手,声音嘶哑疲惫:“去……把库房里那对前清的翡翠镯子找出来,还有那尊金佛……准备一下,作为……聘礼。”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唯一的指望,就是远在美国的儿子能够平安,以及……或许龙二这个他看不透的“侄婿”,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因为晚秋的关系,给他留下一线生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无力感淹没。 而驶离穆宅的汽车内,中岛芳子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在对龙二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穆会长,似乎很紧张。” 龙二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淡淡回应:“毕竟事关终身,又是伊藤阁下和藤田长官的美意,穆会长难免慎重。” 中岛芳子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不再说话。 雨点,终于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车窗上,迅速连成一片雨幕,将津塘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第195章 进货渠道 特高科与宪兵队的联合调查雷声大、雨点小。 红票行动队手段干净利落,未留下任何指向性线索,加之军统方面刻意保持静默,调查最终陷入僵局,只能以“严惩凶徒、加强戒备”的官样文章草草收场,并将一部分怒火倾泻到几次三番清查中抓到的、无关紧要的“可疑分子”身上。 “北海丸”的损失是实实在在的。 津塘驻屯军的战力补充计划受挫,对华北地区红票武装的军事压力不得不暂缓。这无形中为其他势力的活动创造了一丝喘息之机。 龙二与穆晚秋的“新婚生活”在外人看来蜜里调油。 他每日准时到缉私科点卯,处理因码头封锁而积压的公务,与佐藤商讨应对之策,表现得尽职尽责。下班后,则要么陪伴穆晚秋,要么去纪香会社盘桓,偶尔也会应穆连成之邀,前往穆家别苑,商讨“家务”。 然而,只有龙二自己清楚,他正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 中岛芳子与穆连成的婚礼,在伊藤文夫和藤田的“关怀”下,以惊人的效率筹备着。穆连成仿佛认命般配合,但龙二通过晚秋和安插的眼线得知,穆连成正在疯狂地、隐秘地转移着所能动用的流动资产,通过各种渠道汇往美国。穆连成像是在垂死挣扎。 中岛芳子则频繁与龙二“偶遇”或“约谈”,话题从穆家生意到津塘风物,再到对未来的“展望”。她不再像初次见面那般急迫露骨,但言语间的试探和拉拢之意从未停止。她像一位极具耐心的猎手,不断抛出诱饵,等待龙二彻底倒向伊藤派系。 这一日,龙二正在缉私科审阅一份关于租界洋行近期货物出入的汇总报告,吉田的心腹小林少尉不期而至。 “龙顾问,吉田科长请你过去一趟。”小林面无表情,语气公事公办。 龙二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好的,我马上就去。”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的脸色比往日更加阴沉,他示意龙二坐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内心。 “龙桑,”吉田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北海丸’的事情,虽然暂时没有明确证据,但红票能如此精准地发动袭击,内部必有接应。码头工人、货运公司,甚至我们内部某些环节,都可能被渗透。” 龙二露出凝重神色:“科长所言极是。这些泥腿子无孔不入,确实防不胜防。” 吉田话锋一转,死死盯着龙二:“我收到一些零星的报告,在爆炸发生前,黑市上曾有人急于求购专业爆破器材,而且……最终似乎得手了。龙桑,你在津塘三教九流中人脉广,对此,可有什么风声?” 压力瞬间给到龙二。他知道,这是吉田的试探,也可能是真的掌握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龙二脸上适时的露出回忆和思索的表情,沉吟片刻,缓缓道:“黑市上鱼龙混杂,打听消息的人每天都有。专业的爆破器材……这东西管控极严,流出来的很少。我倒是听手下人提过一嘴,说前段时间好像有几个生面孔在打听‘水鬼’用的家伙,但具体是不是炸药,就不清楚了。当时只当是些捞偏门的想水下发财,没太在意……难道?” 他将信息模糊化,并引导向“水下作业”这个红票可能采取的方式,同时表现出事后才关联起来的“恍然”。 吉田的目光在龙二脸上逡巡良久,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龙二坦然应对,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自责”:“早知道当时就深挖一下了,唉,真是疏忽!” “罢了。”吉田最终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过去的事,追究无益。眼下重要的是未来。租界内的资产清查评估,进展如何?” 龙二心中稍定,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立刻打起精神汇报:“正在加紧进行。利用近期加强稽查的机会,我们拿到了不少洋行仓库的一手数据。穆会长……哦,即将成为我伯父的穆连成,他那边通过商业渠道也提供了部分清单,正在核对。初步来看,英美几家大洋行的资产,确实丰厚得惊人。” “嗯。”吉田点了点头,“这份清单,要做得越详细越好。帝国未来的战略,需要这些资源。你要清楚,谁才能真正给你提供庇护,谁能让你在这津塘……乃至更大的舞台上,站稳脚跟。”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与中岛芳子的拉拢如出一辙。 龙二立刻躬身:“龙某明白!一定尽心竭力,为皇军,为科长阁下效劳!” 从特高科出来,龙二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吉田的怀疑并未消除,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他必须更加小心。 与此同时,吴敬中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通过几次干净利落的“锄奸”行动,军统津塘站不仅缴获了大量资金,暂时缓解了经费困境,更重新在军统底层人员中树立了威信。吴敬中利用这些资金,开始小心翼翼地重建部分情报网络,并按照与龙二商定的计划,开始着手打通东北土产进入国统区的秘密渠道。 龙二则将穆连成“移交”过来的东北土产生意账目,进行了初步梳理。 果然如他所料,账目做得滴水不漏,表面看利润微薄,甚至偶有亏损,但关键环节都被穆连成的亲信把持,实际利润早已通过隐秘渠道流走。龙二没有打草惊蛇,只是不动声色地开始在一些非核心岗位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或者利用利益收买穆连成的旧部。 龙二再次与吴敬中在秘密据点会面。 “大哥,穆连成的底细,我基本摸清了。老狐狸留了后手,但尾巴已经露出来了。”龙二将一份抄录的关键账目节点递给吴敬中。 吴敬中仔细看着,眼中寒光闪烁:“哼,贪得无厌,死到临头还不忘捞最后一把。他汇往美国的资金渠道,我这边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必要时,可以让他人财两空!” “先不急。”龙二冷静道,“留着他,还能暂时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彻底掌控这条生意线,并把我们的人安排进去。伊藤文夫和中岛芳子逼得越紧,穆连成反而越要依赖我。” 吴敬中点点头,说道:“东北进货的渠道我能给你安排,我在东北有两个不成器的学生,一个叫于秀凝,一个叫陈明。这两人潜伏在沈阳,日本人查得严,他们俩日子也不好过,正好做生意可以带着这俩人。” 第196章 暗中布局 穆连成与中岛芳子的婚礼,在伊藤文夫和藤田少佐的“关怀”与“督促”下,以远超寻常的速度筹备并举行了。这场婚礼的规格甚至比龙二与穆晚秋的更为隆重,地点选在了日租界最负盛名的日本俱乐部。与龙二婚礼的中西合璧不同,这场婚礼是完全的日式风格,庄重、典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政治压迫感。 宾客名单几乎囊括了津塘所有日伪高层,藤田少佐、吉田科长、伊藤文夫的助手、驻屯军军官、伪政府要员悉数到场。龙二和穆晚秋作为“亲属”自然也在列。纪香也应邀出席,她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这场注定改变津塘格局的联姻。 穆连成穿着不合身的纹付羽织袴,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试图掩盖憔悴与灰败。他像个提线木偶,在司仪的指引下完成各项仪式,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只有在偶尔瞥见人群中与藤田低声交谈的龙二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将家族部分希望寄托于此的渺茫期待。 中岛芳子则是一身纯白的“白无垢”礼服,头戴“角隐”,象征着女子的温顺与贤德。她步履从容,姿态优雅,每一个动作都符合最严格的礼仪规范。然而,在那低垂的眼帘和温顺的表情下,是冷静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锐利目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掌控穆连成,监控穆家资产,并以此为支点,协助伊藤文夫派系攫取更大的利益。 婚礼上,伊藤文夫的助手代表伊藤和关东军发表了讲话,盛赞穆连成对“大东亚共荣”的贡献,并称这场联姻是“日华亲善”的典范,预示着双方合作进入新阶段。藤田和吉田也面带笑容,举杯庆贺,但眼神交汇时,能看出彼此间的微妙。 龙二全程表现得体,以穆连成“侄婿”的身份帮忙应酬,与各方周旋。他注意到,中岛芳子即使在婚礼过程中,也不忘与几位关键的日本军官和财阀代表进行简短而有效的交流。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穆连成的妻子,她是一把钥匙,一把即将插入津塘财富核心地带的钥匙。 新婚之夜,穆连成别苑张灯结彩,但气氛却冰冷而诡异。 新房内,红烛高燃。中岛芳子早已卸去繁重的头饰,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访问服。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动作不见丝毫新妇的羞涩或不安。 穆连成醉醺醺地被管家扶进房间,他借着酒意,试图鼓起一丝作为“丈夫”的威严,或者说,是试图抓住最后一点虚幻的掌控感。 “芳子……”他含糊地开口,带着酒气靠近。 中岛芳子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文件,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感:“穆桑,这是你名下所有产业,包括航运公司、仓库、商号以及相关股权文件的清单。伊藤阁下希望,明天开始,由我协助你进行‘梳理’和‘优化’管理。请你在这份授权书上签字。” 穆连成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又看看中岛芳子那毫无波动的脸,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没想到,对方连一夜都等不了,在新婚之夜就迫不及待地亮出了獠牙! “你……你这……”穆连成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中岛芳子,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穆桑,”中岛芳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你应该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平稳过渡,对你,对穆家,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你想看到皇军采取更直接的方式吗?别忘了,世杰少爷在美国,他的安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在这里的‘配合’程度。” “世杰”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穆连成的死穴。他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挣扎,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良久,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在那份授权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如同他生命余晖被割裂的哀鸣。 中岛芳子收起文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微笑:“很好。穆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站起身,自顾自地走向内间,仿佛穆连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这一夜,穆连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冰冷的月色,一夜未眠。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穆家,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中岛芳子雷厉风行。第二天,她便以穆连成“全权委托”的名义,开始全面接管穆家产业。 她带来了一个由伊藤文夫安排的、精于财务和管理的团队,迅速进驻穆家旗下的核心企业。账目被重新核查,关键岗位被安插上日方人员或经过“甄别”的亲日分子。穆连成的旧部,要么被威逼利诱留下效忠,要么被以各种理由清洗出局。 过程中,中岛芳子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头脑和冷酷无情的手腕。她对穆家复杂的生意网络了如指掌,处理起问题来干净利落,甚至比穆连成鼎盛时期更加高效。她巧妙地利用日本军方的背景,打压竞争对手,强占市场份额,同时将穆家的资产与伊藤派系旗下的其他产业进行整合,迅速形成了一个以她为核心的新利益集团。 对于龙二,中岛芳子采取了既拉拢又防范的策略。 她承认龙二对东北土产生意的“管理权”,并未立刻插手具体事务,甚至在某些环节给予了便利,让龙二能够顺利地将吴敬中安排的渠道融入进来。这既是因为龙二确实有能力稳住这条线,也是因为她需要集中精力处理穆家更核心的航运和不动产。 但同时,她也加强了对龙二的监视。特高科和宪兵队里,属于伊藤派系的眼线,更加密切地关注着龙二的一举一动。中岛芳子本人,也时常以“商讨事务”或“家庭聚会”为名,邀请龙二和穆晚秋,在看似随意的交谈中,不断试探龙二的底线和忠诚度。 龙二对此心知肚明。他表现得更加低调和顺从,将东北土产生意的账目做得更加“漂亮”,定期向中岛芳子“汇报”,并将相当一部分利润作为“孝敬”上交,以换取她的“信任”和自己更大的操作空间。他深知,在中岛芳子这只母老虎的注视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暗地里,他与吴敬中的联系更加隐秘和频繁。通过东北的于秀凝和陈明,他们不仅建立了一条稳定的货源渠道,更开始利用这条人员往来频繁的线路,秘密传递情报,将军统的触角重新伸向东北。 第197章 躲避旋涡 津塘的局势,随着中岛芳子的强势介入,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穆连成虽名义上仍是会长,但实权已尽数落入中岛芳子手中,他如同被拔去牙爪的老虎,困守在日渐冷清的别苑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经营的帝国被一点点拆解、吞噬。 中岛芳子手段凌厉,整合资源、安插亲信、打压异己,将穆家原有的产业与她背后伊藤文夫派系的利益深度捆绑,形成了一个更高效、也更冷酷的新利益集团。 龙二身处漩涡中心,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穆连成一直想让龙二或者穆晚秋联系上他远在美国的儿子穆世杰。 穆连成本身就是个大汉奸,为人奸诈自私,他的事龙二可以点也不会参与,更是让穆晚秋能躲就躲开穆连成。 中岛芳子对龙二既用且防,东北的土产生意虽仍由他打理,但来自伊藤派系和特高科的双重监视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他与吴敬中的秘密联络和物资转运,风险急剧升高。 这日,龙二在与中岛芳子又一次关于“生意整合”的会谈后,敏锐地察觉到她言语间流露出的、对东北地区更直接控制的渴望,以及对龙二在津塘“碍事”的些许不耐。 龙二刚刚从中岛芳子那间重新布置过、充满了日式枯山水意蕴的“办公室”走出来。方才的会谈,中岛芳子一如既往地穿着素雅和服,动作优雅地为他点茶,语气温和,态度热情开放,但纵情享受过以后,话语里的机锋却一次比一次锐利。 她详细询问了东北土产生意近期的账目细节,对几个关键节点的利润波动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甚至“不经意”地提到了龙二安插的几个新人的名字。最后,她放下茶筅,用丝巾轻轻擦拭着手指,看似随意地说道: “龙桑的能力,我是越来越佩服了。这东北的生意,在你手上倒是比在穆桑手里时,更显得……有活力了。伊藤阁下前几天还来信,提到关东军方面对满洲物资流出管控有新规,担心会影响我们的货源。当然也有可能是穆连成会长让人故意这么做的,但是,龙桑在东北那边,想必早有应对之策了吧?”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是敲打和试探。一方面点明她对他的人员变动和实际利润了如指掌,另一方面又将关东军的压力抛过来,试探他的倚仗。 龙二当时谦恭地回应,表示全靠伊藤阁下和中岛小姐运筹帷幄,自己只是尽力办事,对于关东军新规,一定会想办法疏通,确保货源稳定。 但走出那间屋子,龙二后背已是一片冰凉。中岛芳子的耐心在消磨,她不再满足于表面的掌控和分润,她想要的是彻底摸清他的底细。 “中岛小姐真是穿上衣服不认人,难道我对帝国和中岛小姐还不够努力吗?” 在龙二怀中的中岛芳子,尽情地展现自己的身姿,毫不客气的说道:“龙桑,生意就是生意。我个人很欣赏你的努力,也愿意相信你,但是我更要为帝国付出。” 龙二看着怀里的这个女间谍,没有在说什么。神清气爽以后,龙二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启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他意识到,继续留在津塘,不仅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他与吴敬中苦心经营的这条秘密渠道也随时可能暴露。 必须寻找破局之法! 当晚,龙二秘密会见了吴敬中。 “大哥,津塘已成是非之地,中岛芳子掌控欲极强,我继续留在这里,目标太大,束手束脚。”龙二开门见山,语气凝重,“东北是我们的货源根本,也是未来情报网络延伸的关键。我想,不如以‘开拓商路、稳定货源’为名,主动请缨去东北,尤其是沈阳一趟。” 吴敬中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去东北?风险不小,关东军和满铁的眼线比津塘更密。但如果只做生意,就是险中求活的棋。可以跳出中岛芳子的直接掌控,在东北反而能有更大作为。”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上次和你说过,在沈阳确实有两个信得过的老部下,于秀凝和陈明夫妇。他们潜伏满洲多年,这俩人在军统根基不深,但在沈阳的位置关键,为人也还算稳妥可靠。你到沈阳,可以联系他们,我会提前打好招呼。有他们暗中协助,你在东北行事会方便很多。” “于秀凝,陈明……”龙二记下这两个名字,“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了沈阳,我会见机行事,一方面稳住、甚至扩大咱们的土产货源,另一方面,看看能否借助这条线,尽量吧东北的情报网络和津塘的门路也重新搭起来。” “好!”吴敬中重重拍了拍龙二的肩膀,“兄弟,此去关外,山高路远,步步杀机,务必小心!津塘这边,我会替你周旋,尽量淡化你离开的影响。记住,安全第一,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明白!” .......... 纪香会社,社长办公室。 纪香看到龙二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她敏锐地察觉到龙二眉宇间凝聚的凝重,挥退了侍女,亲自为他斟茶。 “龙二君,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纪香跪坐在他对面,语气带着关切。 龙二没有隐瞒,将中岛芳子日益紧迫的试探和自己的担忧,选择性地告诉了纪香。他需要纪香的帮助,也需要让她有所准备。 “中岛小姐……她确实手段厉害。”纪香听完,轻声感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龙二君打算怎么做?”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龙二压低声音,“需要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暂时没精力盯着我们那么紧。我记得,你以前提过,认识几个在关东军后勤部门有点门路,但又对满铁和伊藤阁下那边有些不满的商人?” “穆连成的航运公司,对欧美可没少参与走私,现在美利坚没有直接下场,只是名义上封锁日本,但是很多美国商人为了赚钱可没少走私。石油、棉布、器械、医药....,据我所知穆连成几乎都有参与。从东北到津塘,随时有人接应他的远洋货轮。” 纪香心领神会,她微微蹙眉:“龙二君是想借力打力?” “我什么都不想。”龙二点点头,“穆连成有条线,不太干净。如果不说开也没什么,如果这条线‘不小心’被关东军的人捅出来,中岛芳子肯定会很头疼。到时候,我们或许能有机会。” 纪香沉思片刻,缓缓道:“这很冒险。中岛小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我知道。”龙二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所以需要做得天衣无缝。纪香,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通过你的关系,不着痕迹地把风声递到关东军那边特定的人耳朵里,但不能留下任何把我们牵扯进去的痕迹。” “这件事不着急,我正好北上满洲国,暂时躲避一下中岛芳子的锋芒。你在津塘也要低调一点,所有的事情爆发任何矛盾和斗争,都不要直接和中岛芳子对立,凡事都让穆连成自己和她去斗。” 感受到龙二手上的温度和信任,纪香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小心处理。” 她顿了顿,看着龙二,“龙二君,无论如何,请务必小心。纪香……不能没有你。” 龙二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一软,轻轻揽过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第198章 气数已尽 数日后,龙二精心准备了一份关于“赴东北考察土产市场、疏通关键环节以确保货源稳定与利润最大化”的详细计划书,分别呈交给了藤田少佐和中岛芳子。 在藤田办公室,龙二陈明利害:“长官,东北货源乃我等生意之根本。如今穆家内部变动,难保关外那些老关系户不生异心。我亲自去一趟,一则安抚旧部,展示皇军与我们继续合作的诚意;二则借机摸清当地情况,看看能否开辟新的、更直接的进货渠道,减少中间环节,将利润牢牢抓在我们自己手中。这对未来接收整合更多资源,也是一个有益的尝试。” 藤田仔细翻阅着计划书,觉得龙二所言确有道理。关东军系统与华北驻屯军之间存在竞争,能通过龙二这条线更直接地掌控部分东北资源,对他和伊藤文夫派系而言有利无害。“呦西,龙桑思虑周全。去吧,带上得力的人手,宪兵队这边,我会给你开具必要的通行和协助文件。” 而在面对中岛芳子时,龙二则换了一套说辞,语气更加“谦卑”和“务实”:“芳子小姐,津塘这边有您坐镇,大局已定。我留在这里,能做的有限。东北那边,情况复杂,满铁、关东军、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我愿为您和伊藤阁下前去探路,扫清障碍,将这条财路彻底夯实。同时也避免我在津塘,引来特高科不必要的过度关注,影响您的全盘布局。” 中岛芳子审视着龙二,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真实意图。龙二坦然相对,目光“诚恳”。最终,中岛芳子缓缓点头,她确实觉得龙二留在津塘有时碍事,去东北开拓,既能创造价值,也能让他远离津塘权力核心,符合她的利益。“龙桑有心了。既然藤田少佐也已同意,你便去吧。记住,一切以帝国利益为重,遇事多与关东军和满铁方面的朋友沟通。” 顺利拿到了“通行证”,龙二立刻着手准备。他带上了精明能干、对东北情况略有了解的阿豹,以及几名绝对忠诚、身手矫健的护卫。明面上,他们是津塘宪兵队缉私科的特派考察员;暗地里,龙二怀揣着吴敬中的密信和与于秀凝、陈明接头的暗号。 天气渐热,东北天气是最舒服的时候,龙二要带着晚秋一起去,就当是度蜜月。 只是晚秋对东北的险恶充满担忧,龙二温言安抚,只当做是旅行散心。他又私下见了纪香,交代了生意上的事宜,纪香虽也不舍,但深知龙二此行必要,只是默默为他准备了不少防身的物品和应急资金。 至于穆连成,龙二只在出发前匆匆去别苑礼节性告辞了一次。穆连成精神愈发萎靡,看着龙二的眼神复杂难明,只喃喃说了句“保重,望你……念在晚秋的份上……”,便再也无语。龙二知道,这位曾经的津塘巨贾,气数已尽。 这个王八蛋当初哄骗自己同胞去东北开矿的时候,就注定是个死人了 .... 火车轰鸣着驶离津塘站,窗外的景象逐渐从城市的喧嚣变为华北平原的辽阔,继而进入关外苍茫的山野。越往北,气氛越发凝重,关东军的检查哨卡愈发频繁严密,乘客们脸上的神情也多是麻木与谨慎。 龙二一行人持有宪兵队的特别通行证,一路还算顺利,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监视感,比津塘厉害很多。 龙二深知,在这片被日本人经营多年、视为“生命线”和“后方基地”的土地上,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龙二穿着一身质地考究但样式低调的深色西装,外罩一件薄风衣,戴着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他身边是同样精心打扮过的穆晚秋,她穿着一身便于出行的洋装套装,头上戴着一顶缀有薄纱的淑女帽,遮掩了部分容颜,但依旧难掩其清丽气质。她紧紧挽着龙二的臂弯,看似亲密依赖,实则指尖微微发凉,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阿豹和另外三名精干护卫分散在四周,看似随意,实则占据了有利位置,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行李不多,但都经过精心安排,重要的文件和物品由龙二亲自保管。 “别紧张,就当是出去散散心。”龙二感受到晚秋的僵硬,低声在她耳边安慰,语气沉稳有力,“看看沿途的风景,到了沈阳,我带你去尝尝地道的东北菜。” 晚秋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她知道此行绝非简单的“散心”或“考察”,但龙二的镇定给了她些许勇气。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是一列老旧的混合车厢,头等厢为数不多,更多的是拥挤嘈杂的三等厢和闷罐货车。 龙二一行人登上了预先订好的头等包厢。包厢虽然相对宽敞整洁,但陈设老旧,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皮革混合的气味。 就在登上列车的刹那,所有人都不能再吃大米细面了,在车上没有派斯,就只能吃高粱米..... 乱糟糟的火车上,因为一个倔强的眼神,日本人就狠厉得开始抓人,打人。。。 “先生……”晚秋也看到了,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例行公事罢了。”龙二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淡然,“我们手续齐全,目的正当,他们挑不出毛病。” 他心中却明白,这监视恐怕会一路伴随,直至他们离开津塘地界,甚至更远。 汽笛长鸣,车轮缓缓转动,津塘站在这沉闷的响动中渐渐后退,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外。 列车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战火留下的创伤随处可见——废弃的工事、焚毁的村落、荒芜的田地。偶尔能看到衣衫褴褛的农民在田间艰难劳作,或是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难民沿着铁路线蹒跚而行。这一切与津塘租界内依旧残存的浮华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穆晚秋怔怔地望着窗外,她久在深闺,虽知乱世艰难,但如此直观地看到民生凋敝,还是第一次。一种巨大的悲悯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这景象……怎么比以前更加荒凉?”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龙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递过去一杯温水。他见识过更多的黑暗与残酷,深知在这片土地上,太平二字是何等奢侈。他此行的目的,某种程度上,也正是为了在更大的乱局来临前,为自己,也为一些更深层的目的,谋取一线生机。 旅途漫长而沉闷。头等厢的旅客非富即贵,大多矜持而疏离,偶尔有目光扫过龙二和容貌出色的穆晚秋,带着探究与审视。龙二大多时间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留意着车厢内外的任何异常动静。阿豹等人则轮流警戒,确保安全。 期间经过几个大站,上下旅客,时有日本兵和伪军上车检查证件和行李,气氛紧张。每次,龙二都主动出示藤田和宪兵队开具的特别通行证,态度不卑不亢。证件显然起到了作用,检查的士兵态度虽然依旧倨傲,但并未过多刁难。 一次,在某个枢纽站停车时,隔壁包厢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似乎是伪警察在强行抓夫或是勒索钱财。晚秋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向龙二。龙二握紧了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包厢门,阿豹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靠近门边,手按在了腰间的暗器上。所幸骚动很快平息,并未波及到他们这边。 “这世道……”晚秋惊魂未定,低声道。 “弱肉强食,自古皆然。”龙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所以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活下去,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晚秋心湖。她抬头看着龙二坚毅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并非只有表面的圆滑与算计,在那深处,藏着一种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强大力量和……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复杂心思。 入夜后,列车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隆隆前行。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偶尔闪过的零星灯火,如同鬼火般飘忽。 包厢里,晚秋因为白日的惊吓和旅途劳顿,终于靠在龙二肩头沉沉睡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睫毛不时颤动。龙二轻轻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依旧保持着警惕。 他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思绪飘远。沈阳,那座关外的重镇,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局面?于秀凝、陈明,吴敬中口中的“老部下”,是否真的可靠?关东军、满铁、地方势力……那里的水,只怕比津塘更深、更浑。 更重要的是,他此行肩负着打通并巩固东北-津塘-国统区秘密通道的重任。这不仅是条财路,未来更可能成为传递情报、甚至影响战局的生命线。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第二天午后,列车终于驶过山海关,正式进入了所谓的“满洲国”地界。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压抑。站台上的警察和宪兵换成了关东军和伪满军警,盘查更加严格,对“满洲国”居民和关内来的“中国人”态度极其粗暴。日语和生硬的“国语”(日语影响的汉语)广播交替响起,充斥着“日满亲善”、“王道乐土”的虚伪宣传。 龙二注意到,晚秋在看到一名伪满警察用枪托殴打一个不慎掉落行李的老年旅客时,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紧紧咬住了嘴唇。他伸出手,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我们快到了。”他低声道。 穆晚秋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她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她必须更加坚强,不能给龙二添麻烦。 列车最终在一声疲惫的汽笛声中,缓缓驶入了沈阳站。 站台更加庞大,也更加混乱。各式人等穿梭不息,穿着和服的日本侨民、西装革履的满铁职员、长袍马褂的中国商人、衣衫褴褛的苦力……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而又等级森严的殖民地图景。空气寒冷干燥,与津塘的湿热截然不同。 龙二护着晚秋走下火车,阿豹等人迅速提着行李跟上,警惕地环视四周。 按照预先的约定,他们应该在这里与于秀凝和陈明派来接站的人碰头。龙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接站的人群,寻找着约定的暗号——一个手持当天《盛京时报》、头戴棕色鸭舌帽的中年男子。 很快,他在人群边缘发现了目标。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尤其是气质不凡的龙二和穆晚秋,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请问,是津塘来的龙先生吗?”男子压低声音,用带着东北口音的汉语问道,同时看似不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报纸。 “正是。”龙二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对方的脸,是个面貌普通、阴阳头、眼神精明的汉子。 “小的姓王,别人都叫我棒槌,是于老大和我们陈老板派来的,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王姓男子恭敬地说道,同时示意身后两个穿着短褂的汉子过来帮忙拿行李。 于老大!于秀凝在前,陈老板,陈明在后。看来现在陈明已经被于秀凝狠狠拿捏了,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会结婚.... 龙二没有立刻动身,看似随意地问道:“于老大和陈老板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都好。于小姐特意吩咐,一定要安排好龙先生和夫人的住处,她在‘福满楼’订了包间,晚上为您二位接风洗尘。”王姓男子对答如流,提到了“福满楼”这个接头的第二步确认信息。 暗号对上,龙二心中稍定,点了点头:“有劳了。” 一行人随着王姓男子走出嘈杂的车站。站外,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早已等候多时。 第199章 奉天之行 此时棒槌却万分尴尬,因为他和他的两个弟兄是拉的有点破旧的黄包车。 而这辆福特轿车,在他们破旧黄包车的对比下,显得高档大气上档次,福特轿车旁边站的是穆连成商社的人,龙二和晚秋被穆连成商社的人簇拥着围了起来。 车站外,空气骤然变得紧张。 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光洁锃亮,与棒槌那三辆寒酸的黄包车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看来关内的军统的人,确实不了解东北关外这群军统的状况,关外的军统确实混的很差劲。 红票有胆气,能在山上打游击,军统是怂人一堆,这时候东北被日本人管理的也严格,所有军统基本都在统治区潜伏。 陈明一开始就跟店小二说过,从民国二十八年潜伏奉天,情报网被日本人破坏了七八遍,大敌后,国府还不发粮饷,搞得于秀凝和陈明天天抱头鼠窜,别说立功了,吃饭都成问题。这俩人自保和情报能力很好,毕竟被弄了七八遍,他俩都活下来了。但是理财能力不好说。 而轿车旁,掌柜带着四名膀大腰圆、眼神彪悍的伙计,直接将龙二和穆晚秋围在了中间,态度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棒槌和他的两个兄弟被挤到了一边,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显然棒槌不止认识这几个人,应该还有畏惧,看来没少被欺负。 掌柜的约莫四十多岁,穿着绸缎长衫,外罩一件貂皮大衣,手指上戴着大金戒指,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精光闪烁,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拱手,声音洪亮,仿佛要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地说道: “龙二爷,晚秋小姐,一路辛苦!鄙人宋知秋,在穆老板手下的四联皮货行混口饭吃。穆老板早有吩咐,二爷和小姐驾临奉天,一切行程、住处,都由咱们皮货行安排妥当,务必让二位有宾至如归之感!” 他这话声音不小,既是说给龙二听,更是说给周围可能存在的各方耳目听,强调龙二是“穆老板”的人,由他四联皮货行接管了。 龙二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穆连成这老狐狸,果然不甘心完全被架空,这是在借在奉天的宋知秋向他示威,也是在告诉奉天地面上的人,他龙二虽然是名义上的老板,但管事的不认他!同时,恐怕也有借宋知秋这地头蛇监视他行动的意图。 棒槌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偷偷向龙二投来求助的目光。若是龙二此刻跟着宋知秋走了,他回去根本无法向于秀凝和陈明交代。 穆晚秋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下意识地抓紧了龙二的胳膊,她认得宋知秋,确实是穆连成手下的老人,在东北经营多年,势力不小。 龙二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他先是对宋知秋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原来是宋掌柜,劳你大驾亲迎,有心了。” 他并未立刻答应,也未曾拒绝,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窘迫的棒槌,仿佛才看到他一般,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不是说好去福满楼吗?” 棒槌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腰弯得更低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宋掌柜的,龙先生,小的是‘福满楼’派来接站的伙计,我们掌柜的……备……备好了酒菜……” 他不敢提于秀凝和陈明的名字,只敢抬出“福满楼”这个约定的酒楼名号。 宋知秋嗤笑一声,不屑地扫了棒槌一眼,对龙二说道:“二爷,‘福满楼’算什么档次?哪配得上您的身份?咱们已经在‘大和旅馆’给您和小姐订好了最好的套房,那边清净,安全,也方便谈事。” “大和旅馆”是日本人开的高档宾馆,能住进去本身就是一种身份象征。 龙二心中冷笑,宋知秋这是要用势压人,顺便切断他与奉天地面的初步联系。 瞬间,龙二已有决断。他不能一来就表现得过于软弱,被宋知秋牵着鼻子走,但也不能直接驳了穆连成的面子。 他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对宋知秋说道:“宋掌柜安排得如此周到,龙某感激不尽。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略显锐利,“龙某此次北上,是奉了津塘宪兵队藤田少佐和伊藤文夫阁下助手之命,公务在身,有些私下的应酬,也不便推辞。” 他抬出了藤田和伊藤文夫,既是解释,也是警告宋知秋不要过多干涉他的“私事”。随即,他看向棒槌,语气不容置疑地说:“‘福满楼’的心意,龙某领了。这样吧,宋掌柜,我先随你去‘大和旅馆’安顿下来,略作梳洗。晚些时候,我再亲自去‘福满楼’一趟,见见老朋友,也算是全了礼数。你看如何?” 他这个安排,既接受了宋知秋的“好意”,保全了双方的面子,又明确表示自己拥有独立行动的权力,并且一定要与“福满楼”的人见面。 宋知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满,但龙二抬出了日本主子,语气又如此坚决,他也不敢强行阻拦,只得干笑两声:“呵呵,二爷考虑得周全,是宋某唐突了。那就按二爷的意思办。请,车已经备好。” 他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阴沉地扫了棒槌一眼。 棒槌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在‘福满楼’恭候龙先生大驾!” 龙二不再多言,护着穆晚秋,走向那辆福特轿车。阿豹等人立刻跟上,警惕地隔开了四联皮货行的伙计,将行李放上车。 坐进宽敞的车厢,穆晚秋才低声问道:“先生,那个宋掌柜……” “狗仗人势的老东西罢了。”龙二淡淡道,闭目养神,“不用理会。晚秋,你伯父穆连成被日本人盯上了,他本人老实听话一直在津塘待着就没事,但他的势力,很快就会消散。” 穆晚秋看着他沉稳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点了点头。 车子驶离车站,窗外的沈阳城景象映入眼帘。街道比津塘更宽阔,但行人神色更加匆匆麻木,日文招牌林立,关东军巡逻队的身影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殖民地特有的压抑和紧张。 龙二知道,这次奉天之行,绝不会轻松。 第200章 宋知秋的根底 “大和旅馆”果然气派非凡,典型的中欧结合的建筑,内部装饰极尽奢华,出入皆是日伪高官和富商。 宋知秋确实订好了最好的套房,并且安排得极其周到,仿佛真是尽心尽力在招待。 安顿下来后,龙二借口旅途劳顿需要休息,打发了宋知秋派来“伺候”的人。他站在房间窗前,俯瞰着沈阳街景,心中盘算着晚上的会面。 傍晚时分,龙二只带了阿豹一人,乘车前往“福满楼”。他让穆晚秋留在旅馆休息,并留下了另外两名护卫保护。 “福满楼”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中档酒楼,门脸不算很大,但看起来有些年头。棒槌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候,见到龙二的车,立刻迎了上来。 “龙先生,您可来了!于小姐和陈老板已经在楼上雅间等候多时了。”棒槌引着龙二和阿豹穿过略显嘈杂的大堂,走上木质楼梯。 雅间内,于秀凝和陈明早已等候在此。 于秀凝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一身合体的阴丹士林蓝旗袍,外罩一件针织开衫,容貌清秀,但眉眼间带着一股久经世故的精明与干练,眼神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她便是吴敬中口中那个能力出众的“于老大”。 陈明则显得相对普通一些,穿着半旧的长衫,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些生意人的圆滑,但眼神偶尔闪烁,透着一丝小心和谨慎。他站在于秀凝身后半步的位置,姿态略显恭敬,显然听从于秀凝主导。 见到龙二进来,于秀凝立刻起身,脸上露出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说道:“这位就是龙先生吧?一路辛苦!快请坐!” 陈明也连忙跟着拱手问候。 “于老大,陈老板,久仰。”龙二拱手还礼,目光快速扫过两人,吴敬中说得没错,这位于秀凝,才是真正能压服奉天站的人。 双方落座,棒槌机灵地退出去守在门口,阿豹则站在龙二身后。 寒暄几句,于秀凝便挥退了上来倒茶的伙计,亲自给龙二斟茶,压低声音道:“龙先生,吴老板的来信,我们已经收到了。没想到他老人家回到津塘后,还能记得我们两个,更让龙先生这样的干才前来提携我们发财,实在是……感慨万千。” 她口中的“吴老板”自然是指吴敬中。 龙二点点头:“我大哥……哦,吴老板对二位也是非常挂念,常说二位跟他交情匪浅。此次龙某北上,为的是接手穆家的土产生意,还需要二位鼎力相助,共同发财。” 吴敬中自然知道军统这些人在奉天一直奉命潜伏。虽然启用,但是只让他们参与生意。 “好啊,龙先生,您不知道啊!哥几个想钱都想疯了,哥儿几个穷啊,到处钻山打动的搞钱,龙先生~” 陈明抱怨了几句,直接被于秀凝咳嗽了两声,瞪了一眼。陈明把后面的话,全部咽下去了。 于秀凝很有条理的说道:“东北的土产还是很容易收集的,在这大东北,几乎人人都有几个山里朋友亲戚,皮草也好人参鹿茸这些也好,在东北一直被管制的厉害,这些在关外才是天价,在关内是卖不出好价格的。也就是几家老字号的土产行,他们凭着背后的势力才能出关。” “说的对,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财,而且越被管制才越能卖出好价,我是商人,其他的我不好说,你们搞定货源,以后怎么出关、怎么赚钱我搞定。” “龙先生您放心。”于秀凝正色道,“货源的事,我们一定能办好。不知龙先生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龙二随手扔出怀内的一个盒子,对着于秀凝说道:“这是几根小黄鱼,有道是‘皇帝还不拆饿兵呢’。我这个人很简单,纯粹为了一块发财。” 陈明看着金条都差点流口水,只是于秀凝脸色凝重,一脸问号。 龙二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第一,穆家原来的土产进货渠道,我需要尽快接手,并且确保稳定。我刚来,四联皮货行的宋知秋,就想给我个下马威。” 于秀凝和陈明对视一眼,陈明开口道:“龙先生。宋知秋是穆连成的老班底,在奉天省经营皮货、山货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手底下也养着一帮亡命之徒。他表面上对穆连成忠心,实际上早就有自立门户的实力,或者已经另投了主子。宋知秋在奉天人脉很广,您要小心此人。” 于秀凝接口道:“而且,我们发现,他和关东军特务机关,甚至满铁调查部的人,都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他宋知秋收山货,少不了和山上的土匪和红票打交道。所以他和守山军队的人肯定有勾结,龙先生要想顺利接手这条线,宋知秋是绕不开的坎,也是最大的隐患。” 龙二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宋知秋在这的实力这么猖狂,穆连成让自己过来,本来就是没安好心。“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他变得‘安分’一点,或者把他的靠山找出来,咱们把他废了。” 陈明点着头道:“这事我知道一点,宋知秋把她妹妹嫁给了奉天警察厅厅长姜全我做小,所以他最大的靠山就是姜全我。” “日本人那边没他的靠山吗?” “奉天特务机关的一个少佐叫‘岸谷隆’,他逢年过节都能收到宋知秋的送礼。还有伪奉天市市长秘书,陈尚鸣,跟宋知秋关系比较亲近。” “钱给你俩了,收下后,让人再仔仔细细的把宋知秋的关系网查一下。” 龙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继续说道:“我会先找他谈谈。若他肯听话,我让他好好回家抱孩子去。若他不识趣……”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冷意让于秀凝和陈明都心中一凛。 “我们明白了。”于秀凝点头,“需要人手或者情报,龙先生尽管开口。我们在奉天经营多年,还是有些根基的。” “第二,”龙二继续道,“我需要一条绝对安全的、能将货物从东北运往关内,要把日本人拉进来,一块发财。以后你们俩如果参与进,就要安心维护这个生意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于秀凝和陈明。 就军统那个样子,运的肯定不仅仅是土货,可能还包括一些其他违禁的东西,这些东西你得让他俩办,自己绝不插手。 于秀凝立刻领会,这是要建立秘密运输线,很能涉及情报甚至人员转移。她沉吟片刻,说道:“陆路关卡太多,风险太大。走水路相对稳妥些。营口、大连那边,我们有可靠的船老大,可以信任。但需要打点的环节很多,尤其是日本海军和海关那边。” “钱不是问题。日本海军和海关那边有我的人。”龙二淡淡道,“关键是要安全,可靠。东北局势这几年变化太大,诺门坎战役失利后,日本人上层的争权夺利更加厉害,频繁换人,这些事的情报,就拜托二位多费心。具体投靠谁,怎么分利,这些细节,我们慢慢商议。记住日本人可以换来换去,到那时要保证线路安全。” “好!”于秀凝果断应下,“我们会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正事谈得差不多,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陈明招呼着上菜,席间,于秀凝和陈明向龙二介绍了不少奉天乃至整个“满洲国”的情况,包括关东军、满铁、伪满政府内部的一些派系矛盾和人事动向,这些信息对龙二来说至关重要。 龙二也大致了解了于秀凝和陈明目前的处境。 他们明面上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行作为掩护,利用以前的关系做些生意,勉强维持,同时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军统的潜伏网络,但力量薄弱,活动受限。吴敬中派龙二前来,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也带来了新的机遇和风险。 酒足饭饱,龙二起身告辞。于秀凝和陈明亲自将他送到酒楼后门。 “龙先生,宋知秋那边,如果您有需要,我们……” 陈明喝的有些高了,手里做着杀鸡的动作,他是觉得拿了钱就想直接办事。 “暂时不用。”龙二摇摇头,“我先会会他。你们按计划准备运输线的事情。” 他顿了顿,看着于秀凝,“于老大,以后在奉天,还要多仰仗你和陈老板。” 于秀凝微微一笑,眼神坚定:“龙先生过奖了。都是为了工作,我们定当尽力。” 离开“福满楼”,坐进车里,龙二对阿豹吩咐道:“明天,约宋知秋见面。地点……就定在咱们住的‘大和旅馆’咖啡厅。” “是,二爷。” 第201章 宋知秋的猖狂 第二天,“大和旅馆”咖啡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但空气中却弥漫的对峙氛围。 龙二独自坐在靠窗的雅座,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沈阳街道上熙攘却又麻木的人流。阿豹如同影子般肃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宋知秋准时到了,依旧是那身长衫,带着两名精悍的随从,脸上挂着看似热情实则倨傲的笑容,大喇喇地在龙二对面坐下。 “二爷,昨晚休息得可好?这‘大和旅馆’还入得了您的眼吧?”宋知秋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吐着烟圈说道。 “有劳宋掌柜费心,一切都好。”龙二放下小勺,抬眼看向他,目光深邃,“宋掌柜,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绕弯子了。穆会长将东北的土产生意交给我打理,以后这条线上的事,还希望宋掌柜能多多配合,我从不亏待别人,该给的那份,一分不会少。当然,不该拿的,也别伸手。” 宋知秋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爷,您这话就见外了。我宋知秋在东北这片地界上混饭吃,靠的就是穆老板当年的提携和兄弟们捧场。这渠道、人脉、关系,都是这么多年一点点攒下来的。您初来乍到,一句话就要全盘接手,底下兄弟们心里难免嘀咕,这以后的买卖,还怎么做?” 他这话绵里藏针,表面诉苦,实则强调自己在东北根基深厚,暗示龙二这个“外人”没他玩不转。 龙二也不动怒,淡淡道:“哦?照宋掌柜的意思,这生意离了你,就做不成了?” “那倒不敢说。”宋知秋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却带着威胁,“只是二爷您也知道,这关外不比关内,山高皇帝远,水浑王八多。关东军、满铁、地方豪强、甚至山里的胡子、红票……哪路神仙拜不到,都可能出岔子。我宋知秋别的不敢说,在这奉天地界上,方方面面的关系还能说得上话,能保这条线平平安安。换个人……嘿嘿,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啊!”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暗示龙二若不倚仗他,不仅生意做不成,人身安全都可能成问题。 龙二看着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地说道:“宋掌柜果然是个能人。不过,我龙二既然敢来,就不怕水深。穆会长能把生意交给我,自然是信得过我的能力。至于各方关系……”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说:“我自有我的门路。宋掌柜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记录好账目,调配好货源,其他的进货出货,不劳你费心。利润,按老规矩分。若有人不开眼,想试试我的斤两,我也奉陪到底。” 谈判瞬间陷入僵局。龙二的强硬态度显然出乎宋知秋的预料,他脸色阴沉下来,猛地掐灭烟头说道:“二爷,您这是铁了心要撇开我宋某人单干了?” “不是撇开,是让你认清自己的位置。”龙二语气冰冷,“是安心给我听话办事,还是自立门户,宋掌柜自己选。” “好!好!好!”宋知秋连说三个好字,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阴鸷,“既然二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宋某人也无话可说!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看着宋知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龙二知道,和平接手已无可能,宋知秋绝不会甘心交出控制权,接下来必然会有动作。 “二爷,这老小子怕是要使坏。”阿豹低声道。 “意料之中。”龙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去,准备一下,我们去拜访一位伊藤文夫的‘朋友’。” ...... 关东军情报部,奉天支部。 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西式建筑,透着军国主义的冰冷与威严。 龙二手持伊藤文夫的亲笔介绍信,经过层层盘查,终于在一间会客室内,见到了秋草俊。 秋草俊年约四十,身材瘦削,穿着笔挺的关东军军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光芒。 他是伊藤文夫派系在关东军情报部门的代表之一,诺门坎战役后,随着关东军上层洗牌,他这类代表国内贵族利益的军官立刻被派到满洲国。 “龙桑,久仰大名。伊藤阁下在信中对您赞誉有加。”秋草俊的中文很流利,语气客气而疏离,他仔细审视着龙二,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秋草长官过奖,龙某愧不敢当。”龙二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此次冒昧来访,实在是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仰仗秋草长官和关东军的威严。” “哦?龙桑在奉天遇到了麻烦?”秋草俊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龙二将宋知秋拒不配合、甚至隐含威胁的情况,选择性地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宋知秋可能与其他势力,隐晦地提及了地方豪强和“不稳定因素”勾结,影响了土产生意的稳定,进而损害了伊藤派系的利益。 “宋知秋?四联皮货行的掌柜?”秋草俊想了想说道,“此人我略有耳闻,此人八面玲珑,交友广阔,他确实有些势力,与本地警察厅长姜全我关系匪浅,也偶尔向关东军情报部提供情报。不过?他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正是。”龙二适时地递上了一份“礼物”——一根品相极佳的老山参,装人参的盒子是黄金做的,重量很压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伊藤阁下希望东北的物资能够更顺畅、更有效地为帝国服务,而非被这些地头蛇中饱私囊,甚至资敌。龙某愿效犬马之劳,整合这条渠道,确保利益最大化,只是需要秋草长官的支持。” 秋草俊看着这黄金盒装的老山参,又看了看龙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意动。 伊藤文夫这些人派他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更有效地控制和掠夺东北资源。除掉一个不听话的中国商人,扶植一个更“懂事”的代理人,符合他的利益。 宋知秋是个小人物,离他秋草俊的层次差的太远了,虽然宋知秋和关东军情报部有合作,有了情报会给关东军情报部汇报。但是这是个小人物,他没了,来一个更听话更好。 东北的利益太大,满铁和三菱虽然对苏联判断失误,诺门坎打了败仗,但是这也不会给自己太长时间。 没有满铁和三菱的支持,秋草俊很快会被调离东北,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保证本土老贵族对东北利益的把控。 “龙桑的意思我明白了。”秋草俊缓缓道,“对于不配合皇军、甚至可能通敌的奸商,关东军绝不会姑息。只是……动手需要确凿的证据。” “证据自然会有的。”龙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要秋草少佐点头。” 秋草俊把这黄金盒装的老山参,随手放到了自己的抽屉内,笑着请龙二喝茶。 第202章 震慑宵小 就在龙二与秋草俊会面的同时,陈明在于秀凝的授意下,已经开始行动。 他利用以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关系,找到了几个曾被宋知秋欺压的同行、或与他有仇的人、让他抢过货的山货贩子,许以重金,刺探宋知秋所有的生意情报。 宋知秋长期利用皮货行做掩护,与活动在长白山一带的“胡子”勾结,劫掠货商,压榨山户,低价收购山货。还打压抗日武装,尤其是救国军。 龙二看着这些情报,就知道,这宋知秋杀起来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于秀凝笑着道:“龙先生,很多人愿意做人证,举报宋知秋‘勾结’抗日武装,尤其是‘资助’山里的救国军,购买他们的山货。” “办的漂亮,这些证据足够了!” 陈明笑着继续道:“龙先生,另外宋知秋派去山上联系胡子,想要对您搞暗杀。人现在被我们蹲点的人直接抓了,打了一顿,什么都撂了。” “他不是找胡子,他是去找抗日武装,暗杀我这一个良民!” “对,是,龙先生说得对。” ...... 龙二拿到于秀凝和陈明收集来的“证据”,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这些材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足以给宋知秋扣上一顶“通匪资敌”的滔天帽子。 在“满洲国”这片土地上,这顶帽子足以让任何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再次拜访了关东军情报部的秋草俊。 “秋草长官,这是下面人刚刚送来的,关于宋知秋的一些不太好的材料。”龙二将整理好的文件双手奉上,语气沉重,“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为人贪心、不服管教、性情有些跋扈,没想到竟敢私下与山里的救国军勾结,利用皮货生意为其提供资金和物资!这简直是对帝国、对皇军的公然背叛!这也是我决不能容忍的!” 秋草俊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着。上面有“证人”的口供,有宋知秋商号与某些“可疑”山货贩子交易的记录,半真半假,甚至还有指认宋知秋曾“秘密接待”过抗日分子的“目击证词”。 山上那些胡子,说他们是‘抗日分子’,算是抬举他们了。 材料编织得不算天衣无缝,但在眼下严查抗日分子的高压态势下,已经足够作为动手的借口。 秋草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清除不合作者,并以此向伊藤文夫展示自己的效率和价值。 “八嘎!这个宋知秋,良心大大地坏了!”秋草俊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竟敢暗中资助抗日分子,破坏圣战!罪无可赦!” 他立刻按铃叫来副官,厉声命令:“立刻集合一小队宪兵,配合津塘来的龙顾问,前往四联皮货行及其宋知秋宅邸,将宋知秋及其核心党羽全部逮捕!查封所有账目、货物和资产!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嘿!”副官领命,快步离去。 龙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愤慨”与“感激”交织的神情:“多谢秋草少佐主持公道!为帝国铲除奸佞!” 秋草俊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龙二:“龙桑,清除障碍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希望你不要辜负伊藤阁下和我的期望,尽快将这条渠道理顺,为帝国输送更多的资源。” “龙某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龙二心里想的是,好处以后少不了你的。 ...... 四联皮货行今日依旧开门营业,伙计们忙碌着,宋知秋正坐在后堂太师椅上,品着茶,盘算着除掉龙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甚至已经联系了山里相熟的一股悍匪,准备制造一场“意外”,让龙二永远留在关外这片黑土地上。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山里的消息,而是一阵急促而粗暴的砸门声和日语呵斥! “砰!”大门被猛地撞开,一队如狼似虎的关东军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进来!为首的一名曹长用生硬的中文大吼:“所有人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照做。宋知秋惊得从太师椅上弹起来,茶碗摔在地上粉碎。 “你们干什么?我是宋知秋!我跟姜厅长……”他试图抬出靠山。 “抓的就是你宋知秋!”龙二的身影出现在宪兵身后,语气冰冷,“奉关东军情报部秋草俊长官命令,你涉嫌勾结抗日救国军,资敌通匪,现予以逮捕查封!” “你……你血口喷人!”宋知秋脸色瞬间惨白,又惊又怒,指着龙二咆哮,“龙二!你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查过就知道了。”龙二懒得跟他废话,对宪兵曹长示意,“搜!所有账本、文件、往来信件,全部封存!所有仓库,严密看守!” “我是被冤枉的!” 龙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找人杀我的时候就注定被冤枉!对别人动手,都不查一下他的靠山,你不死谁死?” 宪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如狼似虎地开始搜查、抓人。宋知秋还想挣扎叫骂,被一名宪兵用枪托狠狠砸在背上,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宋知秋的宅邸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家人哭喊,仆役被关,家产被查抄一空。 这场突如其来的逮捕和查封,如同在奉天城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消息迅速传开,各方势力震动。 警察厅长姜全我闻讯又惊又怒,但他得知是关东军情报部直接动手,甚至秋草俊亲自下的命令后,立刻怂了,屁都不敢放一个,甚至开始紧急切割与宋知秋的关系。 岸谷隆一和陈禹荣等人,也都选择了沉默,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已经倒台的商人去触长官的霉头。 龙二以雷霆万钧之势,借着秋草俊和关东军的刀,干净利落地铲除了宋知秋这个最大的地头蛇。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根本没给宋知秋任何反应和求援的机会。 龙二在津塘肯定不敢这么嚣张跋扈,但是他不会东北待太久,所以短时间内最重要的是展示实力,震慑宵小。 反正他们就算想要报复回来,到时龙二也回津塘了。到时候有钱有人有关系的于秀凝和陈明这俩人的能力也能摆平。 ...... 四联皮货行总号内,一片狼藉。 龙二坐在原本属于宋知秋的红木台案后,翻阅着阿豹和于秀凝等人初步整理出来的账册和货单。 穆晚秋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龙二专注而冷峻的侧脸,心中既感到一丝害怕,又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的先生,行事如此果决狠辣,在这虎狼环伺的关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二爷,初步清点,库房里压着的上好皮货、山参、鹿茸等,价值就不下二十万大洋。这还不算宋知秋存在几大钱庄的现款和外面的应收账款。”阿豹低声汇报,脸上带着兴奋。 于秀凝和陈明也站在一旁,陈明搓着手,难掩激动:“龙先生,您这一手真是太漂亮了!宋知秋这王八蛋横行这么多年,没想到就这么完了!” 龙二放下账册,脸上并无太多喜色,沉声道:“树倒猢狲散,接下来是理顺渠道,安抚旧部。于老大,陈老板,这方面你们是行家,要多费心。愿意继续跟我们干的,既往不咎,待遇从优。冥顽不灵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龙先生放心,这事交给我们。”于秀凝立刻应承下来,她深知这是巩固地位和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 “我龙二是过路财神,不会在奉天待很长时间的。反而是你俩,以后要想有生意顺畅,离不开日本人当靠山。 你们查一下宋知秋的资产,找一些贵重又不显眼的,我今天带你们去认识一下奉天情报机关长‘秋草俊’,以后利益怎么分配,你们最好和他商量好。 一定要记住,日本人和伪政府的官员有很多喜欢钱的,你俩不是只送钱,可以跟他们签点股份协议,让人给他们代持点股份,按时按点的把钱给他们送过去,把利益绑定。 我看了账本,姜全我、岸谷隆一和陈禹荣这几个人以前收的钱不算多,咱们夺了这条财路,就不要轻易得罪他们,想办法给他们送钱送点股份,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们收下,宋知秋这事就揭过去了,他们要是不收,这事就不能算完。” “另外,”龙二看向陈明,“尽快把我们准备好的‘新规矩’传达下去。以后所有的货源,统一收购,统一定价,利润按新章程分配。告诉那些老主顾和散货贩子,跟着我龙二,有钱大家一起赚,但谁要是再想搞小动作,宋知秋就是下场!” “明白!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陈明拍着胸脯。 龙二又对于秀凝道:“于老大,运输线的事情要加快。宋知秋倒了,正好把我们的人安排到关键位置。营口、大连那边的船运,尽快打通关节。” “已经在联系了,最迟三天内会有确切消息。”于秀凝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龙二满意地点点头。除掉宋知秋,不仅扫清了障碍,更让他一举掌控了穆家在东北的大部分土产渠道,获得了巨额的资金和货物。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条渠道,既为日本人“赚钱”以换取庇护和支持,又秘密地为吴敬中和那条连接关内外的“黄金通道”服务。 第203章 整合 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门口岗哨林立,太阳旗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进出的人员皆神色冷峻,步伐匆忙,透出情报机关特有的压抑氛围。 龙二再次拜访了秋草俊。 陈明跟在他身后半步,换上了一身体面的新长衫,努力想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微微紧绷的肩膀和不时四下打量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局促。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紫檀木礼盒。 “龙先生,”陈明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秋草机关长,…听说脾气不太好,咱们这礼,能管用吗?” 龙二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语气淡然地说:“礼是敲门砖,更是试金石。他收了,事情就成了一半。至于脾气…有权有势的人,哪个没点脾气?关键是咱们能给他什么。” 他侧头瞥了陈明一眼,“记住,待会儿少说话,多看,听我示意。于秀凝只让你跟着来,是信得过你的机灵,别露怯。” “明白,明白。”陈明连连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 通报过后,一名日军士兵引着二人穿过戒备森严的庭院和走廊,最终来到一间办公室外。士兵敲门禀报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秋草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并未起身。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龙二和陈明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龙二脸上。 这一次,秋草俊的态度热情了稍许。抄家这种破事,让他和他的手下也收获颇丰。 “龙桑,这次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才清除了宋知秋这个帝国事业的蛀虫!”秋草俊笑着请龙二坐下。 好处到手了,事情定性了。 “秋草少佐运筹帷幄,雷厉风行,龙某佩服。”龙二恭维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宋知秋伏法,大快人心。只是这四联皮货行和相关的土产渠道,关乎帝国物资供应,不能长期停滞。龙某愿出面,接手这个烂摊子,将其整合后,更好纳入伊藤阁下规划的体系之中,确保其为帝国创造稳定的价值。” 秋草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目光转向陈明,带着审视:“这位是?” 龙二侧身介绍道:“这位是陈明,陈老板,是龙某在奉天生意上的得力伙伴,本地人,对奉天乃至整个满洲的地面、人情、货物流通都非常熟悉。以后这边渠道的具体事务,很多需要陈老板来操持。今日带他来,也是希望能得到机关长的训示。” 以后还有人持续给你送钱,他有事需要您。 陈明赶紧上前一步,依着龙二事先的嘱咐,深深鞠躬,双手将那个紫檀木礼盒捧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和恭敬:“小的陈明,见过秋草机关长!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是龙先生和小的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机关长笑纳。” 秋草俊的目光落在那个做工精美的礼盒上,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陈明迅速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上面摆放着三样东西:并排的的半盒金条;一对通体漆黑油亮、毫无杂毛的极品紫貂皮;还有最上方的一份文件。 金条自然价值不菲,紫貂皮的品相更是难得,但是那份文件写的才是最让秋草俊满意,没写名字的股份证明,可以让任何人代持。 秋草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他合上盒盖,语气缓和了些许:“龙桑,陈桑,太客气了。帝国在满洲推行王道乐土,需要的就是像你们这样懂规矩、识大体的商人合作。” 龙二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顺势切入正题:“机关长谬赞了。能为皇军和机关长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宋知秋留下的渠道和资源,我们已经初步接管。为了确保这条渠道未来能更高效、更稳定地为帝国服务,我们拟定了一个新的章程。” 送礼拿的是宋知秋搜刮的积蓄送礼,根本不心疼。但是利益瓜分,关系到以后的长久买卖,必须谨慎。 他顿了顿,观察着秋草俊的神色,继续道:“首先,所有货源统一收购,统一定价,避免恶性竞争和中间盘剥,确保品质和利润。其次,利润分配上,除了正常的税赋,我们愿意将生意的一成,作为‘特别协饷’,支持机关长的工作,以感谢您的指导。最后,渠道的所有关键岗位,都将由绝对可靠、忠于皇军的人担任,比如陈明,陈掌柜这样的良民,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方案,既给了秋草俊巨大的直接经济利益,又承诺了稳定和可控的货源。 “伊藤先生那里你是怎么安排的?” “伊藤先生人在北平,我在津塘,距离很近。伊藤先生的势力是遍布华北,他可以直接监视整个生意往来。理论上来说,伊藤先生自己愿意,华北的生意他随时可以收回。” 其实伊藤文夫和津塘的藤田看重的是租界的产业,他们心思不在这些东北的土产生意上边。但这事,龙二不能说也不会说,要不然没办法扯虎皮。 伊藤文夫占多少,秋草俊要是有胆,你自己去问他。你要是问我龙二,我就说全部都是他做主,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龙二的回答完全契合了秋草俊以及他背后伊藤文夫派系控制资源、攫取利益的核心需求。 躲在幕后,找代理人,听话的代理人。 历史上1941年6月22日,德国就会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悍然入侵苏联,苏德战争爆发!这一消息如同飓风般迅速席卷全球,也会影响现在的“满洲国”。 到时候日本军部再度洗牌,东北的秋草俊肯定会被撤回日本大本营,历史上1941年8月9日,日本大本营正式决定:放弃在1941年内对苏开战的计划,集中精力准备对美、英、荷的“南进”战争。 津塘租界的美、英、荷产业很快就会被查封,被没收......,日本人也很快会迎来自己的‘饕餮盛宴’。 只要低调一点,东北的产业在龙二眼里,至少自己可以趁乱自己持有两三年。 历史上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开始,到1943年时候,稍微有点见识的日本人,都知道日本必败了。 这三年只要想办法藏匿好财物....,甚至打劫一下从津塘运往日本人抢掠的贵重财物,坐等发财。 当然未来的事情,秋草俊不会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要么在日本本土挨炸,要么在东南亚喂蚊子呢。 秋草俊听完龙二的方案,沉吟了片刻,手指不再敲击桌面。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既然这样,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我个人独占一成?让关东军情报部也占一成,龙桑,你很会做事。那么,你需要我和关东军情报部做什么?” 龙二知道这是要讨价还价,也是要明确权责,他从容答道:“不敢要求机关长做什么。只希望机关长能在三个方面给予方便:第一吗,在关东军和满洲国各级关卡、相关部门,请机关长帮忙打个招呼,让我们的货物通行无阻。第二呢,若有不开眼的地痞流氓或地方势力捣乱,希望能借机关长的威名震慑。第三,未来若有机会,还请机关长在伊藤阁下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 秋草俊听完,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说道:“呦西。龙桑,你考虑得很周全。这些事情,都好说。只要你们的生意做得干净,利润按时到位,在奉天这片土地上,我秋草俊可以保证,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 秋草俊要的就是这个。 他不可能自己去经营皮货行,需要一个懂行且“懂事”的中国人来管理。龙二和陈明的表现,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有能力,有伊藤文夫的背景,而且“很上道”。 “多谢秋草长官,我们一定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 “呦西!”秋草俊满意地点头,“龙桑的能力和忠心,我都看到了。这件事,现在就交给你来办。关东军情报部会出具正式文件,授权你全权处理四联皮货行及其相关资产的整合事宜。遇到任何阻力,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他这话等于正式接纳了龙二和陈明,成为了他们在奉天的保护伞。 “感谢秋草少佐信任!”龙二起身,郑重行礼,“龙某和陈明定不负所托!” 他随即看向陈明,语气带着一丝告诫地说:“陈桑,你是本地人,熟悉情况。以后具体事务你多负责,要用心做事,不要学那个宋知秋,自作聪明。” 陈明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警告,也是认可,连忙再次躬身,语气无比诚恳地说道:“机关长放心!小的明白!一定谨遵机关长和龙先生的吩咐,绝不敢有半点歪心思!一切以皇军的利益为重!” “嗯。”秋草俊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去吧。具体的事务,跟我的副官对接。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他。” “嗨!多谢机关长!”龙二和陈明齐声应道,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走出特务机关的大门,陈明才感觉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心有余悸地对龙二说:“龙先生,这秋草机关长对您这么好说话。” 陈明心里也是很虚,他一个以前东躲西藏的军统,竟然在奉天情报机关长的办公室里聊生意,这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龙二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了就好。记住,和这种人打交道,利益是根本,态度是关键。以后定期把股份和‘协饷’准备好,账目做清楚,其他的,他自然会帮我们扫清障碍。于老大那边,你知道该怎么汇报了?” 于秀凝毕竟是女人,不方便出头露面。不过就是拉关系走门子这套,陈明足够了。 “知道,知道!”陈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有秋草机关长这块金字招牌,咱们在奉天的生意,就算彻底站稳脚跟了!我这就回去跟秀凝说,让她也放心!” 打通秋草俊这个关键环节,意味着他不仅清除了内部的绊脚石,更在外部找到了强有力的靠山。 拿着关东军情报部的授权文件,龙二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他早就以雷霆手段接管了四联皮货行。 宋知秋的旧部,交给了陈明和于秀凝,江湖规矩,顺者昌,逆者亡。于秀凝和陈明被安插进核心管理层,负责具体业务和渠道整合。 在关东军的虎皮震慑下,原本觊觎这块肥肉的其他地头蛇纷纷缩回了爪子。 龙二恩威并施,很快稳住了局面,并将东北的土产生意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甚至没有龙二的授意,于秀凝和陈明已经对山里的抗日队伍给了一点特殊照顾,尽量高价,或者少量粮食药品跟那些队伍换点东北特产,让他们的日子稍微好过点。 重要的是,借着整合的机会,他彻底梳理了这条覆盖整个“满洲国”的土产收购、运输网络,将其与于秀凝、陈明秘密经营的运输线结合起来,一条连接东北、津塘,并可通过吴敬中渠道延伸至国统区的秘密黄金通道,已初具雏形。 这条连接东北资源与津塘乃至更远方的秘密通道,其根基已经被他牢牢夯实。 目前为止,龙二对于秀凝和陈明俩人能力和态度都很认可。 接下来,就是将这条通道的潜力,彻底发挥出来的时候了。 见过了秋草俊,再认识了他的副官坂本少尉,一起吃吃喝喝,去结识一下姜全我、岸谷隆一和陈禹荣,大家一块分钱,谁还会记得宋知秋。 第204章 德苏开战 龙二在奉天做的事,传回了津塘。 中岛芳子得知龙二在奉天借助秋草俊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倒了地头蛇宋知秋,全面掌控了东北土产生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深深的忌惮。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手段和能力。他不仅能在津塘周旋,在关外同样能借力打力,打开局面。 藤田少佐和伊藤文夫则对龙二的表现大为满意。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地方势力,巩固并扩大威望,这证明他们选对了人。 穆连成在津塘别苑听到这个消息,则是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知道,自己在伪满洲最后一点指望和影响力,也随着宋知秋的倒台而烟消云散了。穆家,在东北的土产生意彻底成为了过去。 沈阳,“福满楼”雅间。 龙二、于秀凝、陈明再次聚首。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龙先生,我陈明服了!以后我陈明就跟您干了!”陈明激动地举杯敬酒。 于秀凝也端起酒杯,眼神中带着敬佩与一丝复杂地说:“龙先生手段高明,秀凝佩服。以后在东北,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我一定尽心竭力。” 龙二与他们碰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两人,沉声道:“宋知秋只是第一个绊脚石。东北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我们要把这条生意线做得更大,更稳,也要……更‘有用’。” 于秀凝和陈明心领神会,知道龙二指的不仅仅是赚钱。 ......... 初夏的奉天,虽不及津塘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粗犷风情。 连日来的紧张博弈与雷霆手段之后,龙二难得地给自己和晚秋放了个假。 他携着穆晚秋,在陈明这个“地头蛇”的引导下,游览了奉天城。 去洗了温泉,看了怪坡,也在中街品尝了地道的东北菜馆子,小菜就是锅包肉、白肉血肠、小鸡炖蘑菇,剩下的东北大菜,在新时代,都是论年起步一道菜,都是东北虎、飞龙、熊掌这些…… 穆晚秋起初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在龙二沉稳的陪伴和奉天与津塘迥异的市井风貌感染下,眉宇间的忧色渐渐化开,偶尔也会露出真心的笑容,像个真正的新婚妇人般,依偎在龙二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关外重镇。 “先生,这奉天城,看着古朴厚重,和津塘的租界洋楼真是不一样。”晚秋挽着龙二的胳膊,走在夕阳下的街巷,轻声说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龙二淡淡道,“关外苦寒,人也更直爽彪悍些。在这里,道理有时候不如拳头和金条管用。” 他这话意有所指,晚秋听了,想起宋知秋的下场,默然点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龙二利用这闲暇的时光,也在观察着奉天的人情世故,街面动向。而陈明,则按照龙二的吩咐,充分发挥了他“散财童子”和“酒桌高手”的本事。 陈明白天陪着于秀凝照顾生意,晚上则几乎泡在了酒桌上。他通过秋草俊的副官坂本少尉这条线,大把撒着从宋知秋那里“继承”来的金条、银元、尤其是康德币的纸币,龙二让他把康德币赶紧用完,大肆宴请关东军后勤、伪满警察厅、税务、海关等各个关节的实权人物。 酒酣耳热之际,陈明将“龙顾问”的背景和实力稍作渲染,又将未来的“合作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他本就善于交际,加上康德币现在还算保值,显得是金钱开道,很快就在奉天的日伪中层官员中混了个脸熟,编织起一张广泛的关系网。 “陈老板,放心!以后你们的货,在奉天地界上,绝对畅通无阻!”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伪满科长拍着胸脯保证。 “龙顾问是秋草机关长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另一个关东军后勤的曹长也打着酒嗝附和。 陈明每次都喝得半死,但回到住处向龙二汇报时,眼神却异常清醒:“龙先生,路子基本都铺开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除了秋草机关长那边,坂本少尉也收了咱们的重礼,答应会定期‘关照’。” 龙二看着陈明因酒精而泛红却充满干劲的脸,点了点头夸奖道:“辛苦你了。这笔钱花得值。以后这边的生意,你和于老大要维持好这些关系,该给的份子钱一分不能少,但账目要清晰,规矩要立住。” “明白!”陈明重重应下。他知道,龙二这是在为他和平秀凝未来在奉天的立足打下基础。有了秋草俊这面大旗和这些中层官员的“友谊”,他们的生意和安全都有了基本保障。 陈明其实很喜欢这种生活的,不必东躲西藏,不必躲避上峰那不着调的命令,只是吃吃喝喝,拉关系,走门子.....轻松啊!而且很多情报吃吃喝喝过程中就知道了。 就在龙二认为奉天之事已初步理顺,可以着手深入整合渠道、并开始尝试向关内秘密发货的时候,一封加密电报通过津塘宪兵队的渠道,急送至秋草俊机关,又转到了龙二手中。 译出电文,龙二的瞳孔微微收缩。 电文来自津塘宪兵队藤田少佐,措辞简短而急迫: “龙顾问:欧局骤变,德苏开战。津塘缉私方面有重大调整,租界资产登记在即。见电速归,有要务相商,不得延误。藤田。” 是啊,现在七月初了,德苏开战的日期是没变。 “德已对苏开战……”龙二心中瞬间翻腾起巨浪。他对世界大势是有所了解,知道平行时空德国与苏联开战时间,生怕历史有了任何差错。历史趋势没错就对了,自己布局没错。 藤田电文中所说的“津塘缉私方面有重大调整”、“租界资产登记在即”,更是直接点明了他被紧急召回的原因——日本要对英、美、荷兰等在津塘乃至整个华北的租界和资产动手了! 这场他早已预料到的“饕餮盛宴”,即将正式开席!而他龙二,作为藤田和伊藤文夫选中的“白手套”之一,必须在场,参与瓜分! “先生,怎么了?”穆晚秋见龙二神色凝重,关切地问道。 龙二将电文收起,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拍了拍她的手背:“津塘那边有紧急公务,藤田长官召我们立刻回去。” “这么快?”晚秋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这几日在奉天,虽偶有惊吓,但更多是与龙二独处的温馨。 “嗯,军令如山。”龙二语气不容置疑,随即对侍立一旁的阿豹吩咐,“立刻去请于老大和陈老板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同时准备车票,我们尽快动身返回津塘。” 第205章 回津塘 很快,于秀凝和陈明匆匆赶到。 龙二将电文内容简要告知,隐去了具体细节,只强调津塘有重大变故,需即刻返回。 于秀凝反应极快,她虽然不知道德苏开战的具体影响,但“租界资产处置”几个字足以让她明白其中的分量。 “龙先生放心回去,奉天这边,我和陈明一定按照既定方略,稳住渠道,打通运输线。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陈明也拍着胸脯保证:“龙先生,这边有秋草机关照应,有我们哥几个在,出不了乱子!您就放心回津塘办大事!” 龙二看着他们,沉声道:“奉天这边,就全权交给二位了。记住,稳字当头,利益共享。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可随时通过秘密渠道与我和吴老板联系。” 他口中的“吴老板”自然是指吴敬中。 “明白!”于秀凝和陈明齐声应道。 安排妥奉天事宜,龙二带着穆晚秋,在阿豹等人的护卫下,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来时暗中筹划,去时已是手握一条颇具规模的资源渠道和奉天地面的人脉关系。 车窗外,奉天城在视线中逐渐远去,龙二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与急切。 德苏开战,世界局势风云突变。 望着火车在汽笛声中逐渐远去,最终变成视野尽头的一个黑点,扬起的煤烟也渐渐消散在奉天灰蒙蒙的天空中。 陈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崭新的绸缎长衫,又摸了摸最近因为应酬而略微发福的肚子,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感慨。 “秀凝啊,”他转过头,对于秀凝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说咱们这日子,是不是跟做梦似的?前几天还带着弟兄们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下顿,裤腰带勒得紧紧的,生怕上峰一个不着调的命令下来,咱就得提着脑袋去跟日本人硬碰,那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啊!”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往日那些阴霾,继续低声说道:“可这才几天?自打吴站长——咱吴老师,介绍了龙二先生这位财神爷过来,嘿!这日子,翻天覆地!你看看,穿的是绸,喝的是油,天天迎来送往,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奉天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甭管他是日本人还是伪满的官儿,现在见了咱,哪个不得客气地喊声‘陈老板’? 姜全我、岸谷隆一和陈禹荣这些都是警察厅、日本特务机关和市政府的大人物,现在也跟我称兄道弟。 连秋草俊那样杀人不眨眼的特务机关长,咱都能搭上话,还能让他给咱们撑腰!这在以前,你敢想吗?我现在出门,感觉这奉天城,咱差不多都能横着走了!” 陈明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架势。 于秀凝却没有他那么乐观。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眼神冷静地看着火车消失的方向,听到陈明有些忘乎所以的话,她微微蹙起秀眉,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向陈明。 “陈明,”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陈明几分狂热,“尾巴翘得太高,容易摔跟头。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说道:“龙先生是来了,也帮我们打开了局面,解决了宋知秋,搭上了秋草俊。但这靠山,未必牢靠。你没听龙先生转达的电文吗?欧洲那边,德国已经对苏联开战了!这是天大的事情!” 陈明愣了一下,他光顾着高兴,对国际局势的敏感性远不如于秀凝:“苏德开战……跟咱们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于秀凝语气凝重,“日本和德国、意大利是盟国。德国在西边动了手,日本在东方会不会有样学样?或者趁机调整战略?关东军几十万精锐陈兵东北,主要假想敌就是苏联。如今苏德开战,苏联必然陷入西线苦战,这对日本关东军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会不会也想北上,对苏联动手?或者,像龙先生暗示的,南下政策会更加坚定?无论哪种选择,东北的局势都可能剧变!” 她顿了顿,看着陈明渐渐变得凝重的脸色,继续说道:“秋草俊是关东军情报部的人,他的位置,他的前途,都跟大局势紧密相连。一旦上面战略调整,或者需要调动精锐、重新部署,他秋草俊会不会被调走?甚至……因为诺门坎的旧账被清算?到那时,咱们刚搭上的这条线,还能不能靠得住?” 陈明脸上的得意之色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觉的惊惧。他搓着手,有些慌乱地说:“秀凝,还是你看得远,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于秀凝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沉着:“龙先生把奉天的摊子交给我们,是信任,也是责任。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记住他的话——‘稳字当头,利益均分’。” 她条理清晰地吩咐道:“第一,趁着现在秋草俊还在其位,关系也热络,尽快把我们已经谈好的运输线路彻底打通,把该定的规矩都定下来,形成惯例。哪怕他以后调走了,只要惯例在,接任的人只要还想赚钱,就有操作空间。” “第二,”她看向陈明,“你那些酒肉朋友,要继续维系,但分寸要拿捏好。该给的钱一分不少,但核心的渠道和账目,必须牢牢抓在我们自己手里,不能让外人摸得太清。尤其是和山里……那边的联系,要更加隐秘,绝不能让秋草俊或者日本人抓住任何把柄。” “第三,”于秀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要开始物色和铺垫新的关系了。关东军内部、伪满政府里,未必只有秋草俊一条路。撒撒网,广积缘,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事要做得巧妙,不能引起秋草俊的疑心。” 陈明听着于秀凝的分析和安排,连连点头,心里的那点浮躁彻底被压了下去。“明白了,秀凝,还是你周全。我都听你的!咱们一定把龙先生交代的事情办好,把这奉天的基业稳住!” 于秀凝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铁路的尽头,轻声道:“走吧。津塘那边乱起来了,奉天也不会一直平静。我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积蓄力量,等待……也可能是迎接,接下来的变局。” 两人转身,离开了依旧喧嚣的火车站,融入了奉天城复杂的街景之中。 第206章 浑水才好摸鱼 列车呼啸着驶向津塘,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龙二的心却比车轮更急切地飞回了那座波谲云诡的都市。德苏开战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必将席卷整个东亚局势。津塘,作为华北的门户和各方势力交织的中心,首当其冲。 穆晚秋靠在龙二肩头,似乎感受到了他平静外表下的汹涌心潮,轻声问:“先生,回去后……会很麻烦吗?” 龙二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沉稳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麻烦?或许吧。但也是机会。记住,回去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尽量待在府里,少出门,少说话。外面的事,交给我。” 晚秋乖巧地点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经历了奉天的风波,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男人的世界是何等凶险与复杂,也更深信他能掌控一切。 抵达津塘时,气氛果然与离开时截然不同。车站的日军宪兵数量明显增加,盘查更为严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前来接站的佐藤,脸上也少了往日的嬉笑,多了几分凝重和……兴奋? “龙桑!你可算回来了!”佐藤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尖,“大事!天大的事!欧洲那边,德国人跟俄国佬打起来了!” “我在奉天听说了。”龙二淡淡道,“藤田长官急电召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止!”佐藤凑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德国人这一动手,时机就到了!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已经接到密令,对租界内英美法等国的资产,要进行全面‘清理’和‘接管’!以前还顾忌着国际影响,现在……哼,他们自身难保!” 龙二心中冷笑,果然如此。所谓的“大东亚共荣”,不过是赤裸裸的掠夺披上了一层虚伪的外衣。 “具体章程呢?”龙二问。 “章程?”佐藤咧嘴一笑,带着一丝残忍,“章程就是快、准、狠!名单早就拟好了,银行、工厂、仓库、码头……一个都跑不了!龙桑,你和穆会长……哦不,现在主要是中岛夫人了,你们负责前期摸底的产业,是重中之重!藤田长官的意思,让你回来后立刻去见他,还有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要一起商议具体行动方案!” “中岛夫人……”龙二咀嚼着这个称呼,看来中岛芳子已经彻底站稳了脚跟,穆连成恐怕已完全被架空。 “是啊!”佐藤没注意到龙二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兴奋地说道,“中岛夫人真是厉害角色,这才多久,已经把穆家的航运船队整合得差不多了!以后咱们的‘货’走水路,就更方便了!龙桑,咱们发财的机会真的来了!” 龙二将晚秋送回家,立刻让佐藤陪着去宪兵队。 ...... 津塘,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办公室内气氛严肃,墙上悬挂的巨幅军事地图边,藤田少佐背手而立。见到龙二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是军人特有的直接与冷峻,没有多余的寒暄。 “龙桑,你回来得很快,很好。”藤田示意龙二坐下,目光锐利,“奉天之事,秋草少佐已有电报过来,处理得干净利落,证明了你的能力和忠诚。” “为皇军和长官分忧,是龙某的本分。”龙二微微躬身,姿态恭敬。 “闲话少说。”藤田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带着一股压迫感,“欧洲的局势你已经知道。德苏开战,帝国在远东的机遇期已经到来!英美法等国,如今自顾不暇,正是我们彻底清除其在华北势力、整合资源的绝佳时机!” 他盯着龙二,一字一句地说道:“之前让你和中岛夫人摸底租界资产,就是为了这一天。现在,行动即将开始!你的任务,是以‘缉私科特别经济顾问’和‘本地商业代表’的身份,参与到对部分重点资产的‘接收评估委员会’中。” 龙二心中明了,这是要他披上一层“合法”、“合作”的外衣。 “龙某明白。定当竭尽全力,确保资产顺利交接,为帝国所用。” “不仅仅是交接!”藤田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我要的是效率!是彻底的掌控!那些洋行、工厂、仓库,里面的人员、设备、资金、账目,必须在我们绝对控制之下!过程中,难免会遇到抵抗、拖延,甚至暗中破坏。你要做的,就是利用你的身份和人脉,软硬兼施,扫清一切障碍!必要时……” 藤田眼中寒光一闪,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确保帝国利益不受损失。”龙二接口道,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呦西!”藤田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龙二的肩膀,“龙桑,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记住,这是帝国赋予你的重任,也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做好了,未来津塘乃至华北的经济版图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具体名单和行动方案,稍后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会与你详谈。你去准备吧。” “嘿!”龙二起身,肃然领命。他知道,藤田这里要的是结果,是效率,是铁腕。他扮演的,必须是一把锋利且听话的刀。 刚离开宪兵队,特高科的吉田又派小林少尉来接龙二。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与藤田办公室的军人直率不同,吉田阴郁的坐在办公室。 “龙桑,坐。”吉田的声音沙哑,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如同探针,在龙二身上来回扫视,“奉天一行,看来收获不小。宋知秋死得真是时候。” 龙二心中凛然,吉田的消息果然灵通,而且话里有话。他面色不变,坦然道:“宋知秋勾结匪类,资敌通匪,证据确凿,秋草机关长依法惩处,以儆效尤。龙某只是恰逢其会,提供了些许线索。” “呵呵,好一个恰逢其会。”吉田干笑两声,语气带着讥讽,“龙桑的手段,我是越来越佩服了。不过,津塘不是奉天,这里的水,更深,也更杂。” 他站起身,踱步到龙二面前,声音压低,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租界资产这块肥肉,盯着的人可不止藤田少佐和中岛夫人背后的伊藤阁下。军部、满铁、国内其他财阀,甚至……一些隐藏在水下的老鼠,都可能跳出来搅局。” 他死死盯着龙二的眼睛说道:“你的任务,不仅仅是‘接收’。更要盯紧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账目有没有问题?资产有没有被提前转移?那些洋行的买办、职员,有没有暗中搞鬼?甚至……我们内部,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别有用心?” 龙二明白,吉田这是在赋予他监视的职责,不仅监视外面的人,也可能包括“自己人”,甚至是对手。 特高科永远怀疑一切。 “吉田科长的意思,龙某明白。”龙二谨慎地选择措辞,“我会利用职务之便,密切留意各方动向,确保资产清查准确无误,流程合规合法,绝不让任何宵小之徒有机可乘,也不让任何‘隐患’留存。所有发现,定当第一时间向科长汇报。” “合规合法?”吉田嗤笑一声,随即脸色一沉,“龙桑,别忘了你的根本。你是宪兵队和特高课的人。缉私科隶属于宪兵队和特高课共同管理,特高科要的是绝对的掌控和真实的情报,这时候不需要顾忌任何法规!必要时,你可以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我和中岛芳子小姐只要结果。” 这才多长时间啊?吉田就和中岛芳子的利益绑一块了。中岛这个女人不简单..... 龙二立刻说道:“是,我和藤田君一定会让城防司令李鹤翔和别动队的袁三海不顾一切的查抄最优质的资产!” 吉田听到这些,眯了眯眼睛,龙二居然抬出这俩人,难道龙二不想直接参与这么大的利益瓜分吗? “龙桑,你确定让这么多人参与。” “人多,就会心思多,心思多就会相互监督,相互监督就没人敢太乱来。” 说得对,但是....龙二是小心谨慎,还是和幕后的人一样,不想脏了手? 不管怎样,这个提议对于吉田没有损失只有好处。 “那就按照你说的安排吧。” “嘿” 人多才好浑水摸鱼,让一个人去干一件事,出了事一找就找出来...... 第207章 不敢对账 穆家别苑,茶室 再次踏入穆家别苑,气氛已与往日截然不同。日式改造的痕迹更加明显,下人也换了不少生面孔,眼神警惕。 中岛芳子在茶室接待了龙二。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和服,举止依旧优雅从容,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掌控一切的自信与锐利。 不待下人走出茶室,中岛芳子竟然毫不避讳的直接钻到龙二怀里问道:“龙桑,想我了吗?” 下人匆忙撤出茶室,随手关门。作为穆家的夫人,一点也不避讳。 “看来中岛夫人彻底的掌控了穆家。” “这本来就是我来此的目的。” “龙桑,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中岛芳子真的不算漂亮,但是良家妇女的气质和放荡的身段,反差太大。尤其是这种职业间谍,受过的训练,能满足任何男人的需要,真的很刺激。 龙二那还会客气,经过一阵缠绵。 中岛芳子恢复了端庄。 “龙桑,一路辛苦。”中岛芳子亲自为龙二点茶,动作行云流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导地位,“奉天之事,我已听闻,做得漂亮。秋草少佐对你赞誉有加,看来我们当初没有看错人。” “芳子小姐过奖,全赖伊藤阁下运筹帷幄和秋草少佐鼎力支持。”龙二谦逊道,观察着对方。他知道,与中岛芳子的对话,将是利益分配的核心。 “时机到了,龙桑。”中岛芳子放下茶杯,目光湛湛地看着他,“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长应该已经跟你谈过。租界资产的接收工作,即将全面启动。我们之前摸底的那些产业,是重中之重。” 她取出一份精致的清单,推到龙二面前:“这是初步拟定的,由我们这边主要负责接收和后续管理的资产列表。包括汇丰银行的部分抵押资产、怡和洋行的几个码头仓库、以及法租界的一家大型纺织厂和一些零散的商贸公司。” 龙二快速浏览着清单,上面的资产价值惊人。 “这些资产,名义上由‘接收委员会’统一管理,但实际运营和利益分配……”中岛芳子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容,“伊藤阁下的意思,是由我们成立一个‘联合资产管理会社’,你来出任常务理事,负责具体执行。穆家原有的商业网络,以及你在奉天新掌握的渠道,都可以整合进来。” 这是要将明抢的资产,通过一个看似“合法”的壳公司进行洗白和运营,而龙二,就是前台那个最重要的执行人。 “感谢伊藤阁下和芳子小姐信任。”龙二沉吟道,“只是,如此庞大的资产,涉及各方利益平衡,操作起来恐怕……” “利益分配,伊藤阁下已有考量。”中岛芳子打断他,语气变得直接而强势,“会社利润,五成上缴支持帝国圣战及打点各方关系,四成归伊藤阁下和我们运作所需,剩下的一成……由我支配,用于维持会社运营、打点关节。” 一成!听起来比例不高,但面对如此巨额的资产,这已是天文数字。伊藤文夫出手相当大方,但也牢牢掌控着大部分利润。 “当然,”中岛芳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诱惑与警告,“这一成怎么用,用在哪里,我需要做出成绩来证明我的价值。藤田长官要效率,吉田科长要控制,而我……要的是稳定且源源不断的收益,以及这条渠道的绝对‘干净’和‘可靠’。你明白吗?”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龙桑,这是你一步登天的机会,也是巨大的考验。做得好,财富、地位,唾手可得。不能有任何差池,我需要你帮我,大日本帝国需要你的忠诚……” 她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龙某明白。”龙二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沉稳而坚定,“定不负伊藤阁下和芳子小姐重托。我会尽快拿出具体接收和整合方案,确保资产顺利过渡,利益最大化。” 他知道,中岛芳子这种专业的女人比吉田和藤田更纯粹,她不在乎感情,只在乎利益和目的。这种女间谍是不惜任何代价完成任务的,包括她的身体...... 与中岛芳子的会面结束,龙二走出穆家别苑。 龙二没有休息,立刻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了吴敬中。 当晚,秘密据点内。 “兄弟回来了。”吴敬中推过一杯早已沏好的茶,语气平静,“奉天一行,锋芒毕露,敲山震虎,做得漂亮。宋知秋的人头,想必让许多人都看清了时务。” 龙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一路上的谨慎伪装在此刻才稍稍卸下。“大哥消息灵通。奉天渠道已初步打通,于秀凝和陈明是可用之才,假以时日,必能成事。但现在,津塘才是真正的漩涡中心。” “德苏开战,日本人便迫不及待要撕下最后的面具了.......” “大哥,情况就是这样。日本人要动手了,目标就是租界里的英美资产。藤田和吉田让我牵头,联合中岛芳子,进行实质性的接收和‘管理’。”龙二简洁地汇报了情况。 吴敬中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冷峻。“他们终于等不及了。德苏开战,英美无暇东顾,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兄弟,这是个火坑,但也是我们浑水摸鱼,壮大自身的好机会。” 龙二点头道:“藤田要效率,吉田要控制,中岛芳子要利益。他们都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把刀,咱们就有机会了。” 吴敬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眼中精光闪烁:“你的意思是,趁此机会,截留?” “不是简单的截留。”龙二点头,“日本人如同闯进宝山的强盗,目光必然最先被黄白之物和庞大家产吸引。我们要的,名义上接收的资产会交给中岛芳子背后的伊藤派系统筹,但实际操作中,我们可以截留、转移部分最优质、最易变现的资产。尤其是那些技术资料、精密仪器、贵金属和一部分外汇。“ “没错!”吴敬中眼中精光闪烁,“我已经安排好了几条秘密线路,可以将这些东西转运出去。另外,我们要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摸清日本人在津塘的物资囤积情况和运输网络,这些情报对重庆,乃至……对整个抗战大局,都至关重要。” 他话中有话,龙二心领神会。 “中岛芳子那边……”吴敬中沉吟道,“此女精明强干,又是伊藤文夫的亲信,你要小心应对。既要借助她的势完成我们的计划,又不能让她察觉我们的真实意图。”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哥放心,她想要政绩,三方人物参与,谁敢仔细对账。中岛芳子想要在伊藤面前表现,我就给她政绩。至于真正的好处,她拿不走。其他人拿了好处中岛芳子敢多事吗?毕竟中岛芳子明面上没有官方身份,她需要藤田和吉田的支持。” 第208章 抢劫开始 两天后,津塘租界。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一阵急促、粗暴的砸门声和日语、中文混杂的呵斥声,便打破了租界往日的宁静与“体面”。 怡和洋行一座重要的码头仓库外,李鹤翔手下的保安队士兵和袁三海别动队的流氓打手,簇拥着几名趾高气扬的日本宪兵,强行撞开了仓库大门。 “奉津塘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及特高科联合命令!‘管制’此处仓库及所有物资!所有人立刻离开,违抗者以反日分子论处!”一名戴着“宪兵”臂章的日军曹长操着生硬的中文,对着闻讯赶来的洋行经理和看守人员吼道。 洋行经理是个英国人,试图上前理论,立刻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别动队队员推开,跌倒在地。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私人财产!我们有外交豁免权!”经理用英语愤怒地喊着。 “英国是大日本的敌对国!” 回答他的是枪托砸在铁门上的刺耳声响和士兵们粗暴的推搡。李鹤翔的一名副官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洋大人,时代变了!现在这里是皇军说了算!识相的就赶紧滚蛋,不然……”他拍了拍腰间的枪套,威胁意味十足。 类似的场景,在汇丰银行的抵押品仓库、在法租界的纱厂、在诸多被列入名单的洋行、工厂外同时上演。 李鹤翔和袁三海的人马,如同放出笼的饿狼,在日本宪兵的“监督”下,肆无忌惮地冲入这些昔日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方,查封、清点、搬运……过程中,顺手牵羊、中饱私囊者不计其数,场面混乱不堪。 龙二和佐藤,带着一队“相对文明”的缉私科人员,出现在汇丰银行的一处办事处。 与李、袁那边的粗暴不同,龙二这边更像是在进行“官方交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银行买办出示了由藤田和吉田共同签署的“接收管理令”。 “根据命令,贵行名下所有位于津塘的资产,包括但不限于库存现金、有价证券、抵押品、账册,从现在起,由津塘特别市经济整顿委员会接管。”龙二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所有钥匙、保险柜密码和账目。如有隐匿或破坏,后果自负。” 那买办看着龙二身后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和面色不善的佐藤,又看了看外面街上传来的混乱声响,知道大势已去,颤抖着交出了钥匙和部分账册。 “龙……龙顾问,”买办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压低声音,“有些东西……是否可以通融?我们愿意付出……” 龙二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冷冽:“现在是皇军在办事,不是做生意。把东西交出来,你和你的人,可以安全离开。” 他需要维持一个“高效、干净、不留把柄”的接收形象,至少在明面上如此。暗中,他早已记下了几个可能藏有贵重物品或秘密账册的关键位置,只等“自己人”接手后慢慢清理。 佐藤则兴奋地指挥手下清点着查封的现金和珠宝,眼睛里全是金光,不时凑到龙二身边低语:“龙桑,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光是这个办事处,就能刮出不少油水!” 龙二淡淡瞥了他一眼:“佐藤君,别忘了规矩。大头要上交,账目要做平。吃相太难看,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那里不好交代。” 佐藤嘿嘿一笑:“明白,明白!少不了龙桑你那一份!” ...... 穆家别苑,如今已挂上了“津塘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的牌子。 中岛芳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手下人汇报各处的接收情况。她面前摊开着龙二提交的初步接收报告和资产清单,条理清晰,数据明确。 “龙顾问那边,进度很快,手段也……很干净。”一名日方助理谨慎地评价道,“相比李司令和袁三爷那边的混乱,他负责的部分,资产保全完整,账目清晰,抵抗也最小。” 中岛芳子纤细的手指划过清单上汇丰银行办事处的资产项,嘴角泛起一丝满意的弧度。龙二果然没让她失望,能力出众,而且懂得分寸。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能保持这样的“克制”和“效率”,说明他是个懂得长远利益、可以控制的人。 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把刀,既能帮她切割下最肥美的肉,又不会因为贪婪而割伤自己的手。 “告诉龙顾问,”中岛芳子吩咐道,“首批接收的资产,尽快完成评估和造册,纳入会社管理。特别是那几家纱厂和码头仓库,要尽快恢复运转,不能影响帝国的物资调配。至于李鹤翔和袁三海那边……” 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轻蔑:“让他们闹去吧。等他们把最脏最累的活干完,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自然有人去收拾残局。你暗中记录下他们逾矩和贪墨的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嘿!” 租界内,抗议声、哭喊声、斥骂声响成一片,各国领事馆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但回应他们的只有日本人冰冷的敷衍和更强硬的威胁。在绝对的实力和已然撕破脸的野心面前,所谓的国际公法和外交抗议显得苍白无力。 龙二坐镇指挥中心,看似忙碌地协调各方,核对清单。他亲眼目睹着这文明世界伪装下的野蛮掠夺,心中冰冷,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按照计划,将大部分登记在册的资产移交给了中岛芳子派来的人,但在一些关键环节,他利用佐藤的贪婪和袁三海的蛮横,巧妙地制造了“损耗”和“登记疏漏”。 几箱珍贵的精密仪器在“运输途中意外受损”,实际被秘密转运到了吴敬中控制的仓库;部分不易查证的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在“初步盘点”时便“不翼而飞”,落入了龙二和佐藤等人的私囊;一些关键企业的技术图纸和商业文件,在“登记”前便被复制了一份,通过秘密渠道送了出去。 中岛芳子虽然精明,但面对如此庞大复杂的接收工作,以及龙二刻意营造的混乱和佐藤等人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她也难以面面俱到。她更关心的是尽快将主要资产,尤其是穆家掌控的航运力量整合起来,为伊藤派系后续更大的战略服务。对于龙二在细节上的“小动作”,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她也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夜幕降临,龙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穆晚秋迎上来,帮他脱下外套,脸上带着担忧:“先生,外面……很乱吧?我听说租界那边……” “没事了。”龙二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一些必要的调整而已。这几天尽量别出门,外面不太平。” 第209章 有效的屏障 夜色深沉安静,津塘法租界边缘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隐秘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门外有李鹤翔的亲兵和佐藤带来的宪兵把守,戒备森严;门内则觥筹交错,烟雾缭绕,弥漫着酒肉香气与一种虚假的热烈。 龙二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因酒精而微醺的笑容,眼神却隐藏着绝对的清醒。他举杯,对着满面红光的佐藤、志得意满的李鹤翔以及难掩兴奋的袁三海说道: “诸位,今日都辛苦啦!租界的事,进展得很快,全赖佐藤君运筹帷幄,李司令雷霆手段,袁三爷鼎力相助!龙某在此,敬各位一杯!愿我们精诚合作,财源广进!” “哈哈!龙桑说得对!”佐藤第一个响应,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舌头有些打结,但眼睛里的贪婪光芒丝毫不减,“都是自己人!以后,津塘就是我们的天下!赚钱的机会,大大的有!来,干杯!” 他用力地与龙二碰杯,酒水都溅了出来。今日他手下的宪兵虽然主要起监督作用,但借着这股东风,他也从几家洋行里“刮”到了不少实惠,心情极佳。 李鹤翔穿着便装,但腰板依旧挺直,带着军人的悍气。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龙顾问客气了!李某是个粗人,就喜欢直来直去!以前那些洋鬼子趾高气扬,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像赶羊一样撵得屁滚尿流!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跟着皇军和龙顾问干,有肉吃,有酒喝!我李鹤翔,服气!” 他这话半真半假。痛快是真,看着往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洋人倒霉,他心中快意。但“服气”却未必,他更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地盘。今天他手下的人马冲在最前面,虽然吃相难看,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抢到手的真金白银、物资器械也是实实在在的。他知道龙二和日本人是借他的刀,但他这把刀,也要砍出属于自己的价码。 袁三海则显得更圆滑些,他端着酒杯,脸上堆着生意人的笑容:“佐藤队长,李司令,咱们这叫强强联合!皇军有大义名分,李司令有兵有枪,佐藤队长掌着关卡,再加上龙二的深谋远虑,居中调度!我袁三海嘛,也就带着兄弟们跑跑腿,出出力!往后啊,这津塘地面上,但凡是赚钱的买卖,都离不开咱们四位的交情!我提议,为咱们这以后财路共享,再干一杯!” 袁三海这话既拍了马屁,也点明了自己的作用,更暗示了未来利益均沾的期望。 他手下的别动队今天充当了打手和先锋,虽然劫掠了不少财物,但也深知自己根基最浅,必须紧紧抱住龙二和日本人的大腿。 龙二笑着与他们一一碰杯,目光扫过三人各异的神态,心中冷笑。什么“财路共享”,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暂时联盟,脆弱不堪。佐藤贪婪而无脑,只需用金钱喂饱;李鹤翔跋扈而短视,可用权势和利益笼络,但也需小心其反噬;袁三海狡猾而势利,能给好处就是朋友,一旦无利可图或风险过大,第一个反水的可能就是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更加“热烈”。 佐藤搂着龙二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道:“龙桑……还是你有眼光!当初拉上李司令和袁桑,真是……妙计!让他们帮忙,咱们一起查抄,相互监督……嘿嘿,既得了实惠,又少了麻烦!将来就算有了麻烦,也是法不责众,中岛夫人那边,也好交代!” 李鹤翔闻言,想了想,自己虽然拿了好处,但是也担了风险。 于是李鹤翔笑着大声道:“佐藤队长说得对!脏活累活咱们干了,龙顾问和您坐享其成,也是应该的!只要别忘了兄弟们的好处就行!” 他这话带着试探,以后有了财路还要不要一起。 龙二立刻端起酒杯,对李鹤翔正色道:“李司令这是哪里话!今日若无司令的弟兄们奋勇当先,事情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司令的功劳,藤田长官、吉田科长,还有龙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将来利益分配,定然少不了司令这一份!来,龙某单独敬司令一杯,聊表敬意!” 以后有了财路还给你,别忘了出力! 龙二这话给了李鹤翔面子,也安抚了他的情绪。李鹤翔脸色稍霁,与龙二对饮一杯。 袁三海也赶紧凑趣:“就是就是!李司令居功至伟!咱们都是跟着龙先生和皇军沾光!” 龙二放下酒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诸位,眼下还只是开始。租界资产庞大,后续的清理、估价、运营,才是真正见真章的时候。藤田长官要效率,吉田科长要掌控,中岛夫人那边……更是要求严格,账目必须清晰。” 他顿了顿,观察着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咱们更要同心协力。该上交的,一分不能少,账目要做漂亮,这是咱们的‘护身符’。至于咱们自己那份……” 龙二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密谋的氛围:“自然是从那些‘损耗’、‘破损’、‘登记遗漏’和后续经营的‘利润’里出。方法多的是,但前提是,手脚要干净,吃相不能太难看,更不能互相拆台。若是内部先乱了,让特高科或者中岛夫人抓到把柄,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告诉他们利益可以共谋,但必须守规矩,不能因小失大。 佐藤拍着胸脯:“龙桑放心!你安排得当,我都听你的!” 李鹤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龙顾问,这次你是推荐的我,一切听你安排。” 袁三海更是连连保证:“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给你添乱!” “好!”龙二再次举杯,脸上笑容更盛,“既然诸位都有此共识,那龙某就放心了!预祝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财源滚滚!干!” “干杯!” 四人再次举杯,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包间内回荡。 这场庆祝晚宴,在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持续到深夜。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或暗示,但每个人心底的算盘,都打得噼啪作响。 龙二已经成功地将这三股力量暂时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利用他们的贪婪和势力,为自己在接下来的资产掠夺和秘密转移中,构筑了一道混乱而有效的屏障。 第210章 太‘谨慎\’ 回家之后,龙二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今日“接收”行动的初步汇总清单,以及于秀凝从奉天发来的密电——奉天渠道已初步打通,第一批“特殊”货物正通过新建立的秘密线路,伪装成普通山货,悄然运往关内。 他的指尖在清单上几个不起眼的项目上轻轻敲击:汇丰银行某保险库内一批未登记的古董字画、怡和洋行码头仓库角落里封存的几箱精密仪器零件、法租界那家纱厂核心车间被刻意忽略的几套德国产最新织机图纸……这些,都是他在今日混乱中,凭借前世记忆和精准眼光,刻意引导或默许手下“忽略”或“登记错误”的“残羹冷炙”。 价值不菲,却又因其“不起眼”或“难以快速变现”的特性,未被急于抢功和捞现钱的李鹤翔、袁三海,乃至紧盯黄金外汇的中岛芳子第一时间关注。 龙二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他必须在藤田的效率、吉田的控制、中岛芳子的利益这三者之间,找到一个精妙的平衡点,同时还要为自己和吴敬中攫取真正的实惠。 李鹤翔和袁三海的野蛮粗暴,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那两人的吃相越难看,他这边“依法依规”、“高效整洁”的接收流程,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 翌日,宪兵队司令部。 藤田看着龙二提交的接收报告,尤其是对比了李鹤翔和袁三海那边混乱不堪、甚至爆发了数次小规模冲突的报告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龙桑,你做得很好!”藤田难得地给予了明确的表扬,“效率与秩序并存,这才是帝国需要的方式!那些只知道抢掠的蠢货,简直是在败坏皇军的声誉!” “长官过奖,龙某只是尽忠职守。”龙二微微躬身,“目前接收工作已进入正轨,但后续的资产整合、人员安置、恢复生产更为关键。尤其是几家工厂和码头,若能尽快运转起来,才能源源不断为皇军提供物资。” “呦西!”藤田深以为然,“此事就由你和中岛夫人全权负责。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我要看到实效!” “嘿!” 与此同时,在特高科,吉田看着手下收集来的各方动向,阴鸷的目光在龙二那份条理清晰的报告和李、袁两方的混乱记录之间来回扫视。 “龙二……他太‘谨慎’了。”吉田喃喃自语,“你这么干净,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对你下狠手呢?”他吩咐手下,“加强对龙二身边人员的监视,尤其是他的亲信手下,以及他最近接触的所有非必要人员。看看龙二是不是让自己的手下干脏活,敛财。” ...... 穆家别苑,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 中岛芳子仔细审阅着龙二提交的资产清单和初步整合方案。 方案详尽务实,对几家核心工厂和码头的恢复生产提出了建议,甚至包括了人员留用、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渠道的建议,看起来完全是以“会社”利益最大化为出发点。 “龙桑眼光果然长远。”中岛芳子放下文件,对侍立一旁的助手道,“看来伊藤阁下没有看错人。通知下去,按照龙顾问的方案,尽快推进。另外,暗示一下龙顾问,第一批上缴的管制物资,伊藤阁下希望能尽快看到,这关系到我们后续能否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 她需要龙二的能力来创造政绩和利润,但也时刻警惕着这把过于锋利的刀是否会伤到自己。 ...... 龙二对来自各方的目光心知肚明。他更加谨慎,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公事”上,频繁出入被接收的工厂、码头,亲自督促整顿,与留用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交谈,展现出十足的“敬业”精神。暗地里,通过阿豹和几条绝对隐秘的单线,将截留的资产化整为零,通过吴敬中建立的渠道,悄无声息地转运出去。 一部分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和贵金属,变成了吴敬中重建军统网络、安抚人心的经费;那些精密仪器零件和图纸,则通过更复杂的途径,流向了一些龙二暗示的、“对抗战可能有益”的方向。他自己,则只留下了少量易于隐藏、关键时刻能快速变现的硬通货。 这日,龙二正在法租界那家纱厂的车间里查看设备恢复情况,佐藤兴冲冲地找来。 “龙桑!好消息!”佐藤压低声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第一批从奉天来的‘山货’,已经通过咱们的船,安全抵达码头了!成色极好,比宋知秋那时候的货强多了!” 龙二心中一动,面色如常:“哦?看来于秀凝和陈明很用心。按老规矩处理,该打点的环节不要吝啬。另外,挑几样品相最好的,给藤田长官、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送去,就说是奉天渠道初通的一点心意。” “明白!”佐藤搓着手,“龙桑,跟着你干真是痛快!这财源滚滚啊!” 龙二笑了笑,没有接话。奉天渠道的顺利,不仅带来了金钱,更验证了这条秘密运输线的可靠性。这为他未来更大胆的行动,提供了基础。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吉田的监视如同无形的网,中岛芳子的期待如同悬顶之剑,而李鹤翔和袁三海对他“吃独食”的不满也日益累积。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或许就在眼前。 几天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李鹤翔手下的一名营长,在强行接收一家英国洋行时,与对方雇佣的保镖发生激烈枪战,虽然最终镇压,但造成了多名外国雇员死伤,引发了租界内残余外交势力的强烈抗议,甚至引起了国际舆论的关注。 藤田勃然大怒,认为李鹤翔愚蠢的行动破坏了“皇军”的形象,给了外界口实。吉田则趁机进言,认为需要对接收队伍进行“整顿”,清除那些“不听指挥、败坏纪律”的分子。 压力瞬间来到了负责协调各方接收工作的龙二身上。 中岛芳子将他召至穆家别苑,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龙桑,李鹤翔和袁三海的胡作非为,已经影响了伊藤阁下的全盘布局。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的意思,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并且迅速平息事端。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龙二看着中岛芳子那看似询问实则逼迫的眼神,心中冷笑。这是要让他去当恶人,为她立威,同时也要试探他的立场和手段。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地说:“芳子小姐,乱世需用重典。李司令和袁三爷手下的人确实有些逾越。既然他们管不好自己的人,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会社的顺利运作,我们不得不帮他们‘清理’一下门户了。尤其是那几个带头闹事、手脚最不干净的……” 第211章 整顿纪律 龙二话音落下,茶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衬得室内空气愈发凝滞。 中岛芳子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指尖在膝上无声敲击两下。“清理门户……龙桑的意思是?” “杀。”龙二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让空气温度骤降。“不仅要杀,还要公开地杀。挑几个闹得最凶、吃相最难看的,以‘破坏接收、损害帝国利益’为由,明正典刑。” 他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李鹤翔和袁三海手下恶名昭彰、同时又对龙二掌握的核心资产垂涎已久的头目。 “只要证据确凿,处理得干净利落,既能平息舆论,也能震慑宵小,更能让接下来的接收和整合工作更加顺畅。”龙二的目光迎向中岛芳子,“至于李司令和袁三爷那里……我相信他们为了大局,会理解我们的苦衷。” 中岛芳子凝视着龙二,足足过了十几秒,脸上才缓缓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龙桑,果然深知我心。就按你说的办。这件事具体怎么办,全部交给你。” 她知道,龙二这是主动递上了一张彻底的投名状,那就给龙二一点权利。 一旦他动手清除了李、袁的手下,就等于与他们彻底撕破脸,只能更紧密地依附于伊藤派系。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李鹤翔那个惹事的营长,袁三海手下强占洋人妇孺的几个头目——这些人留着是祸害。杀了他们,一则可平息洋人怨气,二则敲打李、袁二人,三则……” 龙二抬眼直视中岛芳子:“向藤田长官和伊藤阁下证明,我们有能力控制局面。” 中岛芳子眼底掠过一丝激赏,却故意蹙眉:“李司令和袁三爷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需要芳子小姐配合。”龙二成竹在胸,“我会请藤田长官下一道手令,授予我整顿纪律的全权。至于李鹤翔和袁三海——他们捞得够多了,也该出点血。只要保证他们核心利益不受损,几个手下的人命,他们不会真的在乎。” “更何况,”龙二意味深长地补充,“这些人一死,他们吞下去的那些好处,不就彻底成了无主之物?” 中岛芳子终于露出真切的笑容:“龙桑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她亲自为龙二续茶,“就按你说的办。三日后,在租界广场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这次得罪人,可得罪狠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中岛小姐。” “是吗?” “中岛小姐,你对自己的魅力要有信心。” “龙桑,你真的很会说话.....” “我做事也很好。” “嘿咦,做为奖励,今天我听你的安排...什么姿势都可以.....” “你知道我不会客气的.....来吧.....” ..... 保安司令部,李鹤翔办公室 李鹤翔的司令部里气氛凝重。由于他自己的放纵,‘管制’租界资产的过程,被外国记者拍了照,闹出了国际纠纷。 他因为这事被藤田训斥,正憋着一肚子火,看到龙二来访,脸色更是阴沉。 “龙顾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藤田太君让你来看我李某人的笑话?”李鹤翔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起身,也没让座,语气硬邦邦的。 龙二自顾自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而非问责的笑容说:“李司令,你是我的老大哥,说这话就太看不起我了。我龙二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吗?” “老大哥?”李鹤翔嗤笑一声,“龙顾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是我手下人莽撞,坏了规矩。但你也知道,那么多兄弟跟着我吃饭,眼瞅着肥肉在眼前,谁能完全管住手?藤田太君要追究,我李鹤翔一人担着!但要我交出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绝无可能!” 他这话说得硬气,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怕的不是承担责任,而是日本人借此机会削弱他的兵权。 龙二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说:“李司令,你的难处,我懂。兄弟们提着脑袋干活,不就是图个前程和实惠吗?藤田长官的怒火,也未必是真要动你李司令的根基,他更需要的是稳定局面,给上面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鹤翔的神色,继续道:“但这次的事,闹得确实有点大,不死几个人,恐怕难以平息。不仅是给洋人看,也是给……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那边看。他们可都盯着呢,巴不得我们内部出乱子,好趁机把手伸得更长。” 李鹤翔眉头紧锁,龙二点出了关键。日本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吉田和中岛芳子确实可能借题发挥。 “那你的意思是?”李鹤翔语气缓和了些。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藤田长官或者特高科直接动手,搞得人心惶惶,不如我们自己‘清理门户’。”龙二目光锐利起来,“把那个带头开枪、闹出人命的营长,还有平时就跋扈不堪、趁机捞过界、最重要的是,把那些不服你管教的几个刺头交出去。这些人,没少给您惹麻烦吧?甚至……他们私下里也没把您定的规矩放在眼里。” 李鹤翔眼神闪烁。龙二说得没错,有几个营长确实是他手下比较难控制的一股势力,仗着资历老,有时连他的命令都阳奉阴违,这次更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交出去……那我李鹤翔在兄弟们面前,还有什么脸面?”李鹤翔仍在挣扎。 行伍出身,出生入死在战场上的人,一点义气也没有,他还真怕有人打黑枪。 “脸面?”龙二轻轻一笑,“李司令,交出去几个害群之马,保全的是您和大部分兄弟的前程和实惠!这事过后,藤田长官只会更倚重您,觉得您识大体、顾大局。而且,这些人吞下去的好处……人死了,东西自然就‘充公’了,到时候怎么分配,还不是您说了算?兄弟们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谁会念着几个死人的好?只会觉得您李司令赏罚分明,跟着您有肉吃!” “再说,您自己现在不交,日本人可就自己抓。如果这样的话,你不但保不住人,损失的还可能是你那些忠心的手下.....” 这话彻底击中了李鹤翔的利益核心。 如果让他损失的只是几个不听话、还惹祸的手下,却能换来日本人的继续信任、内部队伍的“净化”,巩固自己的权威,以及增加实际的经济利益。这他干! 他沉吟良久,猛地一拍桌子:“好!龙顾问,就按你说的办!人,我交!但这黑锅,不能让我一个人背!袁三海那边呢?他手下那帮混混,手脚更不干净!” 龙二心中一定,知道李鹤翔这里成了:“司令放心,袁三爷那边,我稍后就去拜访。道理是一样的。只要我们三方口径一致,共同‘整顿纪律’,这事就能过去。以后,这津塘的财路,还是我们兄弟的。” 搞定李鹤翔这个只顾贪钱的蠢货,再去搞定袁三海。 ...... 第212章 安心地捞钱 与李鹤翔办公室的紧张不同,袁三海的私宅里弥漫着酒气和脂粉味。 他显然刚喝过酒,身边还陪着两个妖艳的女子。 见到龙二,袁三海挥退了女子,脸上堆起热情却略显浮夸的笑容:“哎呦,龙老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这两天是寝食难安啊!手下那帮兔崽子不懂事,给你和皇军添麻烦了!” 龙二坐下,接过袁三海递来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三爷,咱们是自己人,客套话就不说了。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 袁三海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龙老弟,你给哥哥交个底,藤田太君和吉田科长,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拿哥哥我开刀?” “三爷多虑了。”龙二淡淡道,“开刀不至于,但总要有人出来把这事平了。李司令那边,已经答应交几个人出来。” 袁三海眼珠一转:“李鹤翔都交了?他交谁?” “带头闹出人命的那几个。”龙二看着他,“三爷,您手下那几位,强占民宅、凌辱妇孺的事,可是都传到中岛夫人耳朵里了。影响太坏。” 袁三海脸色微变,他手下干的那些事他自然清楚,有些甚至是他默许的。他干笑两声:“这个……底下人手脚是不太干净,但我已经教训过了……” “教训?”龙二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三爷,光是教训恐怕不够。中岛夫人那边对‘秩序’看得很重。如果她觉得您管不住手下,影响了她的‘联合资产管理’,恐怕会考虑换一个更……‘合作’的伙伴来负责一些地面上的事情。”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袁三海根基最浅,全靠巴结日本人和与龙二等人的合作才能立足。如果中岛芳子对他不满,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袁三海额头见汗,连忙道:“龙老弟,你可要帮哥哥美言几句!你说,该怎么办?哥哥我都听你的!” 龙二这才放缓语气:“三爷,和李司令一样,交几个人出来。就挑那些脑袋后面长反骨的,那几个闹得最欢、吃相最难看的,特别是动了洋人女眷的。杀了他们,既能平息洋人怨气,也能向中岛夫人表明您的态度和能力。至于他们捞的钱……” 龙二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人死债消,那些无主之财,正好用来安抚其他兄弟,也弥补一下三爷您的‘损失’嘛。以后,咱们的生意照做,财路更稳。” 袁三海眼巴巴地问:“那……李鹤翔那边?” “李司令是带兵的,他比你狠,他那些不听命令的手下,要趁机全给日本人。他想趁这个机会稳固自己的队伍。”龙二肯定地说,“只要我们三方一起行动,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这津塘地面的秩序,还得靠三爷您多费心。毕竟,稳定才能发财,不是吗?” 袁三海听完直接就笑了,他是出来混的老油子,什么弟兄义气,都是说给下面人听的。 他跟李鹤翔还不一样,李鹤翔毕竟要上战场,如果让手下弟兄都寒心,迟早会被打黑枪,袁三海就无所谓,恨不得死几个实力强的手下。 袁三海自己那帮手下准备炸翅儿造反的有几个,正好把这几个人叫出来。 交出几个不听话或者过于贪婪的手下,既能消除隐患,又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未来的财路,这买卖划算。 他嘿嘿一乐,一拍大腿说道:“成!龙老弟,老哥哥信你!人,我交!你说交谁就交谁!以后,哥哥我还跟着你干!” 他的江湖辈分比龙二大,这有了利益也不顾了,直接喊‘兄弟’。 龙二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只要死人了,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但凡缺了少了什么,都往死人身上推,自己也就安全了...... 缉私科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集中在办公桌这一隅。 龙二与佐藤对坐,桌上摆着半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 白日的喧嚣已然远去,只剩下夜晚的静谧和两人压低的交谈声。 佐藤仰头灌了一口酒,脸上带着事成后的兴奋与一丝后怕,他咂咂嘴,带着几分谄媚和庆幸对龙二说: “龙桑,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你当初坚持要把李鹤翔和袁三海也拉进来一起干,真是……太高明了!”他伸出大拇指,晃了晃,“一开始我还觉得人多分钱,有点亏。现在看,这步棋走得妙啊!” 龙二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脸上是惯常的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淡淡地接口: “哦?佐藤君现在才想明白?” “是啊!”佐藤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你看,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死了洋人,闹得国际上都不好看。要是只有我们缉私科,或者只拉上中岛夫人那边的人,这口黑锅,岂不是要结结实实扣在我们头上?藤田长官震怒,吉田科长追查,我们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龙二抿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引导着佐藤的思路:“所以呢?” “所以啊!”佐藤一拍大腿,眼睛发亮,“现在好了!李鹤翔的兵开枪打死了人,袁三海的手下强占了洋人产业、凌辱妇孺,这些都是他们的人干的!是他们管教不严,是他们纵容手下!我们呢?我们是在努力‘维持秩序’、‘整顿纪律’!是我们龙桑你,深明大义,主动出面,帮着李司令和袁三爷‘清理门户’,这才把局势稳定下来!” 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 “这就叫……法不责众?不对不对,这叫……风险分摊!对,风险分摊!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让他们干了!出了事,有他们顶在前面当靶子!我们呢,躲在后面,既得了实惠(他搓了搓手指,意指分到的钱),又在藤田长官和中岛夫人面前表现出了能力和‘忠诚’!嘿嘿嘿,龙桑,你这招‘祸水东引’,不,‘借刀杀人’,也不全对……反正就是,高!实在是高!” 龙二看着佐藤那副恍然大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淡然一笑,仿佛这不过是基本操作: “佐藤君,你总算明白了。在这津塘,光想着吃肉,不想着挨打是不行的。李鹤翔有兵,袁三海有地面的势力,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力量’,也是天然的‘盾牌’。把他们拉进来,利益均沾,风险共担。平时,他们能帮我们扫清障碍;出事时,他们就是最好的缓冲。我们只需要站在幕后,把握好分寸,就能稳坐钓鱼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告诫: “不过,佐藤君,这话你心里明白就好。对李司令和袁三爷,面上还是要维持客气,该给的利益一分不能少。毕竟,这样的‘好伙伴’,可不好找。” 佐藤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明白!明白!龙桑你放心,我佐藤虽然爱钱,但不傻!以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跟着你干,准没错!” 他再次举起酒杯,由衷地敬向龙二:“龙桑,我敬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运筹津塘,算无遗策!” 龙二与他轻轻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以及……我们自己的安泰。”龙二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邃难测。 佐藤看着龙二的侧影,心中那份跟随的决心更加坚定。在他眼里,龙二不仅是财神爷,更是一个深谙生存之道、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智者。 而他佐藤,只需要紧跟这位智者的脚步,就能在这乱世中安心地捞取财富和地位。 第213章 美租界 美租界的查抄行动,比英法租界来得稍晚一些,但也更为复杂微妙。此时美日尚未正式开战,表面上还维持着外交关系,但紧张氛围已如同绷紧的弓弦。 龙二亲自带队进入美租界,佐藤依旧跟在他身边,但这次,龙二特意叮嘱了李鹤翔和袁三海的人马在外围警戒,不得随意进入核心区域,主要由缉私科和少量日本宪兵执行。他需要控制场面,避免再次发生难以收拾的冲突。 查抄清单上的目标,包括几家美国石油公司的办事处、仓库,以及一些挂着美国旗号的洋行。过程依旧充斥着呵斥、翻箱倒柜和冰冷的命令,但相比李、袁部下的野蛮,龙二手下的人显得“文明”许多,至少表面上遵循着程序。 在一家名为“太平洋贸易”的美国商行里,龙二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抵抗。商行的美国经理,一个名叫约翰·安德森的中年人,带着两名职员,堵在保险库门口,脸色铁青,用英语大声抗议。 “这是美国财产!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我要向领事馆抗议!”安德森挥舞着拳头,尽管色厉内荏,但依旧试图维护最后的尊严。 佐藤听不懂英语,但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抗拒,他脸色一沉,手按在了枪套上,用日语骂了一句:“八嘎!不识抬举的东西!” 龙二抬手制止了佐藤,他上前一步,用流利的英语平静地对安德森说道:“安德森先生,我是津塘特别市经济整顿委员会的龙二。根据津塘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命令,我们需要对贵商行资产进行登记和管制。这是战时措施,并非针对个人。请您配合,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他的语气不像其他日本军官那样蛮横,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这让安德森愣了一下。 “登记?管制?然后呢?就像他们对英国人做的那样,抢走一切?”安德森讥讽道,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程序如此。”龙二没有正面回答,目光却看似无意地扫过安德森胸前佩戴的一枚小小的鹰徽领带夹,那是美国鹰徽的变体,但细节有些特别。龙二前世模糊的记忆被触动,这似乎与某个后来在战略情报局(即OSS,CIA前身)背景深厚的商业机构有关。 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说道:“安德森先生,抵抗是徒劳的。我可以保证,如果你配合,你和你的职员可以安全离开。但如果你坚持挡在这里……” 他侧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佐藤和荷枪实弹的宪兵,意思不言而喻。 安德森看着龙二深邃难测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知道大势已去。他颓然地放下手臂,苦涩地说:“好吧……你们赢了。但请记住,美国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龙二对身后挥了挥手,缉私科的人员立刻上前,开始“清点”保险库内的文件、账册和少量库存现金、外币。过程依旧粗暴,但龙二始终站在安德森身边,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压制,让手下人不敢过于放肆。 在清点过程中,龙二看似随意地低声用英语对安德森说了一句:“安德森先生,有时失去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收回。活着,才有机会。” 安德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龙二。这话意味深长,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汉奸官员会说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女人的惊叫声。一名缉私科人员跑进来报告:“龙顾问,外面有几个地痞想冲进后面的职员宿舍区,被我们的人拦住了,但他们不肯走。” 龙二眉头一皱,对安德森道:“看来有些人不守规矩。我去处理一下。” 他快步走出商行主楼,来到后面的宿舍区。只见几个穿着短褂、流里流气的汉子正与把守的缉私科人员推搡叫骂,显然是袁三海手下或者其他想趁火打劫的地痞。 “怎么回事?”龙二冷声问道。 “二爷,”一名手下回道,“这几个家伙想进去捞油水,还说……还说里面有洋婆子……” 那几个地痞看到龙二,气焰收敛了些,但依旧嬉皮笑脸:“龙顾问,弟兄们就是进去看看,保证不拿大件……” “滚。”龙二只吐出一个字,眼神冰冷如刀。 地痞们被他气势所慑,但仗着人多,还是嘴硬:“龙顾问,这美租界又不是您一家说了算,袁三爷……” “啪!”龙二毫无预兆地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为首地痞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对方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 身后的阿豹立刻掏出手枪,指着这个地痞道:“再不滚,立刻宰了你!” “袁三海来了,也得给我守这里的规矩!”龙二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谁再敢靠近宿舍区一步,不用警告,直接枪毙!阿豹!” “好!”阿豹应声上前,带着几名彪悍的护卫,眼神凶狠地盯住那几个地痞。 地痞们彻底怂了,扶起头目,连滚带爬地跑了。 龙二转身,对负责警戒的小头目吩咐:“加派两个人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包括李司令和袁三爷的人。里面是女眷,惊扰了她们,我唯你是问!” “是!二爷!”小头目连忙应下。 这一幕,被悄悄跟出来查看的安德森和他的两名职员看在眼里。安德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处理完外面的骚乱,龙二回到商行主楼,清点工作已接近尾声。 安德森走到龙二面前,沉默了片刻,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龙先生,谢谢。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看似不经意地塞进了龙二手中,然后退开,恢复了之前那种愤怒而又无奈的表情。 龙二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滑入自己的口袋。 最终,“太平洋贸易”商行的资产被“顺利”查封。安德森和他的职员,包括躲在宿舍区的几名女眷,在龙二的“默许”下,带着少量的个人物品,安全地离开了。 佐藤对龙二放走美国人的举动有些不解,嘟囔道:“龙桑,对这些美国佬也太客气了吧?” 龙二淡淡回道:“美日尚未开战,做得太过,容易授人以柄。几个商人,无关大局。重要的是资产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而且,英国已经是敌对国了,那咱们的药品生意,就需要美国商人……”他指了指清点出来的物资清单,“美国的商人仓库里都是美国政府限制的商品,他们为了钱,可不听美国政府的。” “对呀!以前药品是英国人通过港岛转运的,现在只能找新的进货渠道了。美国人就很好!” “而且现金、外汇、还有这些商业文件,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所以对美国佬,可以客气一点。” 佐藤看着清单上的数字,立刻眉开眼笑,把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 第214章 美国“商人” 在查抄另一家美国小型机械公司时,龙二又如法炮制,巧妙地制止了手下人对公司技术人员和家属的骚扰,并“建议”那名明显是工程师的美国人“尽快收拾个人重要物品离开”。 在混乱中,他甚至“忽略”了对方藏在工具箱夹层里的几本厚厚的、写满公式和数据的技术笔记。 当天查抄结束回到缉私科,龙二才拿出安德森塞给他的名片。 名片很普通,只有名字和商行电话,但背面,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一行地址,是津塘法租界的一个信箱号码。 龙二将名片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救这几个美国人,并非出于单纯的善意。 安德森身上那种不同于普通商人的气质,以及他隐约透露出的可能背景,让龙二看到了一条潜在的、通向未来的线。 将来美国人可是全世界都有驻军的,提前跟他们搞好关系,很有好处..... 回到家里,龙二让阿豹悄悄带来了安德森。 安德森身上穿着有些皱巴巴的西装,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深深的疑虑。 “龙先生,”安德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了一眼站在龙二身后如同影子般的阿豹,语气带着戒备,“你说有‘生意’要谈?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生意可做。” 龙二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他亲手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推到安德森面前。 “安德森先生,请坐。首先,我很遗憾白天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龙二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时代在变,旧的规则被打破,新的机会也随之出现。聪明人应该懂得适应,而不是抱着沉船一起下沉。” 安德森没有碰那杯酒,他紧紧盯着龙二:“机会?你指的是看着自己的财产被掠夺一空的机会吗?” “不,”龙二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我指的是重新拿回一切,甚至获得更多的机会。”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安德森:“据我所知,安德森先生,你的‘太平洋贸易’主要经营的,除了常规的洋货,还暗中涉足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的渠道?” 安德森瞳孔微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龙二笑了笑,继续说道:“如今局势明朗,英国及其殖民地的贸易渠道基本被封锁。日本军方,以及津塘乃至华北的庞大市场,对药品,特别是盘尼西林、磺胺、奎宁这类西药的需求,是海量的。而现有的渠道,要么被日本人严格控制,要么风险极高。” 他顿了顿,观察着安德森的反应,抛出了他的诱饵:“我知道,你在墨西哥有一些独特的联系人和运输渠道,那里现在还是个‘自由港’,不受美国目前对日贸易禁运的严格限制。通过墨西哥中转,将药品运抵津塘,这条线路,目前知道的人不多,能打通的人更少。” 安德森终于动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你想让我帮你走私药品?为日本人?” “是为‘市场’。”龙二纠正道,“谁付钱,就为谁服务。日本军方会为此支付硬通货,美元或者黄金。而我,可以确保你的货物在津塘安全上岸,并顺利交到买家手中。利润,我们可以分成。” “这太疯狂了!”安德森低吼道,“你这是让我违背美国法律!” “违法?”龙二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安德森先生,你们美国人在利益面前害怕违法吗?你佩戴着那枚可能代表某些特殊背景的鹰徽时,还这么害怕违法?想想看,如果你能通过这条药品线路,不仅挽回损失,还能建立起一条稳定的、高利润的财源,甚至……或许能接触到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和人物,这对你,或者对你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难道没有吸引力吗?” 安德森咽了咽口水,紧张的问道:“你知道我的背景?” “我不想知道你的任何背景,我只想赚钱!” 安德森看龙二的脸色变幻不定,龙二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匣子。 龙二趁热打铁,给出了更具体的承诺:“作为诚意,也是为了保证我们合作的基础,你被查封的‘太平洋贸易’的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和部分易于变现的资产,我可以操作,尽快‘归还’给你,作为你的启动资金。当然,那些固定资产和明面上的大宗货物,需要走流程,暂时无法动,但未来未必没有机会。” 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这意味着安德森并非一无所有,他有了翻盘的资本。 “至于安全,”龙二补充道,“我会动用我的关系,确保你的船只在相关水域得到‘关照’。在津塘,只要我龙二点头,你的货物和你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你可以继续以商人的身份留在津塘,甚至比以前更加……如鱼得水。” 安德森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他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与龙二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风险巨大。但拒绝呢?他可能真的会失去一切,甚至人身安全都难保。 而龙二描绘的图景,有巨额财富和更重要的情报,又确实令人心动。 安德森在情报局的处境很微妙,美国的战略重心在欧洲,不是亚洲,安德森被当做一枚闲棋放在津塘,也就是收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大多数时候,他就是在做生意。 更重要的是,龙二似乎很清楚他的一些背景,但他不在乎,这让安德森感到不安,也看到了一丝特殊的可能性。 终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龙二,声音沙哑:“我需要具体的方案。利润如何分配?风险如何控制?运输细节如何安排?还有,我怎么相信你会履行承诺,归还我的资产?” 龙二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他脸上露出了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细节我们可以慢慢敲定。原则是,你负责墨西哥的货源和越洋运输,确保货物安全抵达津塘外海指定海域。我负责津塘的接货、通关和销售。利润,你六我四。风险,在海上由你承担,进入津塘水域后,由我负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至于信任……安德森先生,在这乱世,我们没有太多选择。你只能赌一把,赌我龙二是个言而有信,并且看重长远利益的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看重的不仅仅是药品生意的利润,我更看重的是这条连接美洲的通道本身,以及……它未来可能带来的其他价值。” 他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德森:“也许,这不仅仅是生意。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更深层次的合作伙伴。毕竟,美国与日本未来会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多条路,总是好的。你说对吗?” 安德森深吸一口气,龙二最后这番话,几乎是在明示了。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国男人,其野心和眼光,远超一个普通的汉奸或者商人。这确实是一场赌博,但也许是目前困境中唯一可能破局的机会。 他缓缓端起桌上那杯一直没碰的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灼烧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好,龙先生。”安德森放下酒杯,眼神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冷静,“我同意初步探讨合作的可能性。但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你能首先兑现归还部分资产的承诺基础上。” 龙二微笑着伸出手:“明智的选择,安德森先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215章 尽人事,听天命 夜色如墨,法租界边缘,毗邻华界的一片仓库区,更是隐匿在黑暗中,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映出幢幢鬼影。 这里是吴敬中通过复杂关系控制的一处秘密中转站。 仓库外表破旧,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毫不起眼。但内部,却是一片紧张有序的忙碌景象。 几辆经过改装的、挂着不同商号标志的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仓库内。阿豹带着几名绝对核心、身手矫健的护卫,正指挥着一些经过“筛选”的码头工人,小心翼翼地将一批批用油布和稻草严密包裹的货物搬运上车。 这些工人只知道是在为“有势力的老板”搬运“贵重商品”,对具体内容一无所知,而且家眷都在控制之下,口风极严。 吴敬中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旧长衫,如同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站在仓库角落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手中拿着一份清单,借着微弱的光线,再次核对着: “德国产精密机床核心部件三箱,瑞士精密仪表两套,美国无线电测向仪零件一箱,英国纺织机械图纸照片全套,附带部分关键专利文件……” 每清点一项,他心中都忍不住一阵悸动。 这些都是自己和龙二冒着巨大风险,从日本人眼皮底下“偷梁换柱”弄出来的宝贝! 为了让一些查抄的无知小混混把这些东西‘卖’出来,废了不少功夫。 它们或许不能立刻变成枪炮,但其蕴含的技术价值和对后方工业建设的意义,远非黄金白银可比。 尤其是那些图纸和专利文件,简直是窥探西方工业技术的无价之窗! 这些资料,龙二已经扔到了曾铭院里一份,毕竟以后山河还是看红票的。 以党国大员个个脑满肠肥德行和委座的智慧,不一定对这东西多上心。 “站长,铺子那边传话,这是最后一批能短期内安全运出的‘硬货’了。再高价买这些就扎眼了,而且后续日本人管控会更严,尤其是对技术资料和精密设备。”行动队李杰悄无声息地走到吴敬身边,低声汇报,语气凝重。 吴敬中点了点头,将清单仔细折好,贴身收起。他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被固定、伪装的车厢,沉声问道:“路线都确认好了?关卡打点到位了吗?” “确认好了。”李杰压低声音,“陆路分三批走。第一批,走李鹤翔防区西南线,伪装成给前线皇军运送‘慰劳品’的车辆,由李部一个被我们买通的营长亲自押送,过主要关卡。车上表层是烟酒罐头,下面就是这些机器。已经用金条铺路了,问题不大。” “第二批,走袁三海控制的西北河道,用他的货船,混在运输煤炭和土产的船队里。袁三海贪财,只要钱给足,他懒得管运的是什么。我们的人会随船押运,在预定地点卸货,转陆路。” “第三批,也是最关键的一批,包括那些图纸和部分最精密的仪器,”阿豹声音压得更低,“走我们军统自己的秘密线路,人员全部是绝对可靠的兄弟,化整为零,走山间小路,经游击队活跃区边缘穿插过去。这条线路风险最高,但一旦成功,也最安全,直接通往……那边。”他隐晦地指了指西南方向,意指红票控制区或更深远的大后方。 吴敬中沉吟片刻。这三条线路,是他根据现有条件和龙二提供的信息,精心策划的。 利用了李鹤翔的贪婪和袁三海的混乱作掩护,同时也动用了军统残存的隐秘力量,甚至不惜与某些“非主流”的抗日力量进行有限度的、心照不宣的合作。 “告诉走第三条线的弟兄,”吴敬中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肃杀,“人在,东西在。东西丢了,人也不用回来了。他们的家人,组织会照顾好。” “明白!”李杰重重点头。 “还有,”吴敬中补充道,“给送东西的那边回话,就说……‘货已点收,掌柜的甚是满意。前路崎岖,各自珍重。’” 龙二是让一些参加缉私的外围小混混倒手‘卖给’他们的,还有一些是阿豹当做不识货的样子给‘丢弃’的。 而给收货的是吴敬中安排好的潜伏人员。 这是约定的暗语,表示货物安全接收,后续计划按部就班,同时也提醒潜伏人员撤离。 “是!”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模仿布谷鸟叫的暗号声——三长两短。是自己人。 一名穿着黑衣、行动敏捷的汉子闪了进来,快步走到吴敬中面前,低声急报:“站长,刚得到内线消息,特高科那边似乎对近期租界流出的某些‘特殊物品’有所察觉,吉田下令加强了对外路口,特别是通往西南和西北方向车辆的抽查力度,尤其是对‘军用物资’和‘机械设备’。” 吴敬中心中一凛,果然还是引起了怀疑!吉田这条老狗,鼻子太灵了! 他立刻对阿豹命令道:“通知第一批车队,出发时间提前一小时!路线微调,避开原定的三号检查站,绕行马家集,虽然路难走点,但那边驻军头目和我们有旧,打点起来更方便。另外,给押车的兄弟配足‘硬家伙’,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马上去安排!”阿豹神色一紧,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吴敬中又对那名报信的汉子吩咐:“继续盯紧特高科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另外,想办法给吉田找点别的事情做做,去匿名举报李鹤翔手下某个军官私藏了大量查抄的珠宝,或者袁三海的人在黑市倒卖军火。把水搅浑!” “明白!”汉子领命,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仓库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搬运和装车的速度明显加快。 所有人都知道,必须在日本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这些“火种”送出去。 一个多小时后,三批运输队伍相继悄然驶离仓库,融入津塘沉沉的夜色,朝着各自预定的路线,奔向未知的险途。 吴敬中独自站在空荡了许多的仓库里,空气中还残留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他望着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只是一部分。后续还有更多的物资,更多的“火种”,需要他用更隐蔽、更复杂的方式送出去。龙二在敌营深处虎口夺食,他吴敬中,则要在这天罗地网中,为这些夺来的食粮开辟出一条生路。 他想起戴笠那“三个月内看到成效”的死命令,想起渝城那些官僚的嘴脸,更想起这片土地上挣扎求存的同胞和艰难抵抗的将士。 “尽人事,听天命吧。”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216章 分担 夜深人静,津塘法租界边缘,曾铭那处不起眼的小院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下。 趁着津塘的混乱,曾铭最近一直为大后方输送药物,谨慎小心,不分日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虽然连日来都是紧张和疲惫,还是让他睡得很浅,窗外一丝不寻常的轻微响动——像是重物落在松软泥土上的闷响——立刻将他惊醒。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心脏在寂静中擂鼓般跳动。没有脚步声,没有后续的动静,只有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是野猫?还是……? 作为地下工作者,曾铭的警惕性早已融入骨髓。 他没有开灯,而是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 院子里空无一人,月色如水银泻地,将小小的院落照得半明半暗。 然而,就在靠近院墙根的那一小片菜畦旁,一个深色的、约莫小号行李箱大小的包裹,突兀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的景物格格不入。 不是野猫,也不是风吹落的杂物。那东西是被人从墙外扔进来的! 曾铭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陷阱?是警告?还是…… 他没有轻举妄动,耐心地在窗后潜伏了十几分钟,确认院内院外再无任何异样后,才如同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贴近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到那包裹旁。 包裹用厚实的、防水的油布层层包裹,捆扎得很结实,入手沉甸甸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只言片语。 曾铭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迅速将包裹拖回屋内,关紧房门,拉严窗帘,这才在昏黄的台灯下,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掀开油布。 里面是几本厚厚的、用硬壳装订的册子,以及大量散落的、绘满复杂线条和图表的图纸。纸张质地优良,线条精准,显然出自专业之手。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册子,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其他外文的术语,夹杂着无数他看不太懂、但能感受到其精密与复杂的机械结构图、电路图和化学公式。 他认出几个认识的英文单词,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又翻开另一本,里面是清晰的设备照片,旁边标注着性能参数、操作流程,甚至还有……部分专利文件的影印件! 这是……西方先进的工业技术资料!民用军用的都有,虽然大部分都很基础,纺织机械、精密仪器,甚至还有一些涉及基础工业生产的核心技术图纸! 有了这些,很多东西就能自己制造,不必仰人鼻息。 有了这些基础东西,在如今被封锁的中国,简直是比黄金还要珍贵无数倍的宝藏! 是无数爱国科学家和工程师梦寐以求,却难以触及的! 是谁?是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到他的院子里?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曾铭的脑海——龙二! 他是最近查抄租界的负责人之一,只有他有能力找到这些东西,也只有他认识自己。 只有他,有能力接触到这些被日本人查封或管制的核心资产!只有他,清楚自己这个看似普通的记者住所!其他人,不会用这种隐秘到极致、不留任何痕迹的方式传递信息。 难道他……他确定了自己是红票! 曾铭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攫住了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这些资料。 越看,他心中的震撼越深。这些资料的系统和完整性超乎想象,绝非零散收集,更像是从某个技术档案库或核心企业直接“复制”出来的! 价值连城! 必须立刻上报组织! 他迅速将资料重新包好,藏进一个绝对安全的隐蔽地窖。 曾铭心情如同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将油布包裹重新捆好,藏进卧室床下的一块活板门内——这是他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准备的隐秘空间。做完这一切,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龙二!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隐约的期盼。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为何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送来这批足以改变一个地区、甚至影响战局的宝贵资料? 是试探?是圈套?还是……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真的如他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一样,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图谋? 龙二,这个周旋于日伪高官之间,看似贪婪冷酷的“龙顾问”,他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他冒险送出这些资料,目的何在?是简单的“弃暗投明”?还是更深层次的、连组织都未曾掌握的布局?难道他也是同志......? 曾铭不敢妄下结论。地下工作的铁律让他必须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 但资料的珍贵性毋庸置疑,必须尽快、绝对安全地送出去。 曾铭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向地委乃至更高层紧急报告。 …… 翌日,清晨的阳光并未驱散津塘上空的阴霾。 龙二如常起床,与穆晚秋共进早餐。晚秋从奉天回来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她脸上带着新妇特有的柔光,细心地为龙二布菜。 “先生,今天还要去租界那边吗?”晚秋轻声问道,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外面的风声鹤唳,她即使深居简出,也能感受到。 “嗯,还有些手尾要处理。”龙二放下筷子,语气温和,“你今日若觉得闷,可以去和纪香会长学学做生意,或者看看书,弹琴画画,不必总拘在屋里。” 龙二刻意提到纪香,既是安抚,也是让晚秋和她攀比一下。龙二不想让晚秋整天伤春悲秋的待在家里,希望晚秋尽快的接触一点俗物,摆脱女文青那一套。 晚秋脸上微红,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对于纪香,龙二的这个日本女人,晚秋内心没有太多的龃龉,只是纪香外表看着那么端庄,没想到私下那么开放,甚至.....拉着自己一块和龙二做运动..... 送走龙二,穆晚秋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里一片静谧的夏色,心中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伯父穆连成自从娶了中岛芳子后,便如同隐形了一般,穆家别苑如今已是中岛芳子的天下。她偶尔回去请安,只觉得那宅子冰冷压抑,昔日的亲昵荡然无存。而自己的先生,身处旋涡中心,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她轻轻抚过窗棂,想起龙二昨夜归来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烟草、硝烟和冷冽夜风的气息,心中便是一紧。 自己确实该和纪香学点生意上的事了,好帮着自己先生分担一些。 第217章 汇报 龙二踏入缉私科办公室时,佐藤正翘着二郎腿,哼着日本小调,对着桌上几份清单拨弄着算盘,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亢奋红光。 显然,这些天的“接收”行动的“收获”让他极为满意。 “佐藤君,心情不错啊。”龙二笑着打招呼,自顾自地倒了杯水。 “龙桑!”佐藤见到他,立刻放下算盘,兴奋地指着清单,“你看看!光是昨天那几个点,现大洋、金条、外币……还有那些古董!啧啧,这些西洋鬼子可真能捞钱!这下全便宜咱们了!” 我屮,他们是西洋鬼子,你是什么..... 龙二扫了一眼清单,数字确实惊人,但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微微蹙眉,压低声音道:“佐藤君,收获是不少,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这些东西,烫手啊。” 佐藤一愣,脸上的兴奋稍敛:“龙桑,你的意思是?” “藤田长官要的是什么?是效率和秩序,更是绝对的掌控。”龙二手指点了点桌面,“吉田科长那双眼睛,可一直盯着呢,就等着抓谁的把柄。还有中岛夫人那边,伊藤阁下看着呢……”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所以,这批‘管制’来的金银外汇,必须尽快、主动、足额地送到该送的人手里。藤田长官那边,是大头,姿态要做足,账目要清晰,让他知道我们绝无二心,而且办事得力。吉田科长那份,也不能少,而且要私下送,显得我们尊重他,也指望他高抬贵手。” 佐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虽贪财,但不傻,知道龙二说的是保住性命和地位的根本。 “那……中岛夫人呢?她也算一份?”佐藤有些犹豫,中岛芳子毕竟是“自己人”,而且是个女人。 “当然要算,而且分量不能轻。”龙二肯定地说,“别忘了,她现在代表的是伊藤阁下。我们未来很多生意都要通过她的‘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现在给她送去,既是表明合作诚意,也是……堵她的嘴。让她知道,有好处,我们没忘了她那份,以后她才会在某些事情上,对我们行个方便。”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有时候,女人……尤其是中岛夫人这样的女人,在某些事情上,比男人更记仇,也更能坏事。打点好了,她或许能成为我们在伊藤阁下面前的助力。” 佐藤恍然大悟,连连拍着脑袋:“对对对!龙桑考虑得周全!是我被钱迷了眼!我这就去办!亲自去!保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等等,”龙二叫住他,“给藤田长官的那份,你把我们私下做的另一本账,也一并带过去,请他‘过目’。” “什么?”佐藤一惊,“那本账……上面可记着一些……”那本私账记录了部分截留和“损耗”的细节,虽然做了处理,但明眼人能看出端倪。 “就是要让他看。”龙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主动给他看,表示我们对他毫无隐瞒,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节’都请示他。这既是表忠心,也是把他拉下水。让他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小节’,也有他的一份。以后真有什么风浪,他才会尽力维护我们。记住,态度要恭敬,要显得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他示下。” 佐藤看着龙二,眼中充满了佩服,伸出大拇指:“高!龙桑,实在是高!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他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准备好的金条、外币分装进几个特制的箱子里,又拿起那本关键的私账,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龙二看着佐藤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主动分润,上交私账,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是以退为进。 在藤田、吉田、中岛芳子这三股力量的夹缝中,他必须用利益和“坦诚”编织一张保护网。 将最大的利益让出去,换取他们的默许和庇护;上交私账,则是将自己的“把柄”主动递到最强力的藤田手中,换取更深的绑定和信任。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水杯,一饮而尽。 ...... 津塘,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外 佐藤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质公文包,里面除了准备好的“孝敬”,还揣着那本让他心头怦怦直跳的私账。他在藤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踱了两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脸上的亢奋和内心的忐忑,换上一副恭敬乃至略带惶恐的表情。 他整理了一下军装领口,对着走廊墙壁上光洁如镜的金属装饰条照了照,确认自己的神态无误后,才挺直腰板,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着肃立门外的卫兵沉声道: “请通报藤田长官,缉私科副队长佐藤求见,有重要公务汇报。” 卫兵进去片刻后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入。 佐藤再次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藤田宽大的办公室内,光线明亮,陈设简洁而冰冷。藤田少佐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着文件,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用一贯沉稳而略带压迫感的声音问道: “佐藤君,什么事?” 佐藤快步上前,在办公桌前约三步远处立正,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 “长官!卑职佐藤,特来向您汇报昨日租界资产接收工作的初步成果,并……并呈交相关账目!” 听到“账目”二字,藤田才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在佐藤脸上,以及他手中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公文包上。 “哦?成果如何?”藤田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似随意,但那目光却让佐藤感觉仿佛被剥开了层层伪装。 佐藤连忙上前一步,将公文包小心地放在办公桌边缘,然后从里面先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正式清单,双手奉上: “长官,这是初步清点的主要资产清单,包括查抄的现金、贵金属、外汇以及部分易于估价的古董艺术品,总价值相当可观!龙顾问特意嘱咐,所有登记在册的贵重物品,均已封存,等待长官您的进一步指示!” 藤田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上面一长串的数字和物品名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随手将清单放在一旁,淡淡道:“做的不错。你辛苦了。” “为长官效劳,是卑职等的荣幸!”佐藤立刻挺胸回应,随即,他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和“不安”,搓了搓手,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犹豫说道:“长官……还有一事……卑职和龙二认为务必向您坦诚汇报。” “说。”藤田目光微凝。 佐藤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公文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用普通笔记本伪装、实则记录了部分“隐秘”的私账,双手有些颤抖地递了过去,头垂得更低: “长官……这是……这是我们在接收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嗯……未能及时登记或是在混乱中有些……有些损耗遗漏的物品的……记录。包括李鹤翔司令和别动队的袁三海的收缴‘损耗’,我和龙顾问认为,此事关乎纪律和透明度,绝不能隐瞒长官,特命卑职将原件呈送长官过目,恳请长官……训示!” 他这番话说完,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他不敢抬头看藤田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光洁的地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第218章 ‘妥善处理\’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藤田手指轻轻敲击红木桌面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佐藤的心尖上。 终于,藤田伸手,接过了那本私账。他没有立刻翻开,只是用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封皮,目光在佐藤低垂的脑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缓缓翻开账本,一页一页地浏览着。上面记录的东西,有些是真实的“损耗”,比如被李鹤翔或袁三海手下趁乱抢走或损坏的,有些则是龙二刻意安排、模糊处理的“截留”和“操作”。 看着金额不算特别巨大,肯定是佐藤和龙二包括袁三海和李鹤翔私下已经扣除了自己的那一部分。 但是很多‘物品’是瓷器字画之类的,就在宪兵队的仓库,让自己单独去查验,这足以说明问题。 藤田看得很仔细,速度不快不慢。佐藤的心随着他翻页的动作起起伏伏。 后续的分配,自己分的最多,其次是吉田,然后是中岛芳子,安排的很合理。他们虽然贪,但是大头都给了自己和吉田包括中岛芳子三人。 良久,藤田合上账本,随手将它和那份正式清单放在了一起。他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出言赞许,只是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气说道: “你和龙桑,有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佐藤: “这些东西,我知道了。清单上的正式资产,按计划尽快移交中岛夫人的会社进行评估和管理。至于这本东西……” 藤田的手指在私账上点了点: “告诉龙桑,我收下了。让他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你们……继续按既有方案行事,把握好分寸即可。帝国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 听到这话,佐藤悬着的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甚至涌起一股狂喜!藤田长官不仅没有追究,反而默许了!而且听意思,连后续的“操作”空间都给了! 他猛地抬头,脸上堆满了感激和谄媚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嘿!多谢长官体谅!卑职和龙顾问定当谨记长官教诲,一切以帝国利益为重,绝不敢有丝毫懈怠!长官英明!” “嗯。”藤田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下去吧。” “嘿!卑职告退!”佐藤再次深深鞠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走出宪兵队大楼,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佐藤才感觉彻底活了过来。他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兴奋难耐的笑容。 “龙桑……果然料事如神!这下,咱们才算真正稳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朝着缉私科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龙二。 。。。。 当佐藤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藤田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再次落在那本私账上。 他拿起账本,随意地翻动着,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嘲讽和了然的冷笑。 “这三人……都是个聪明人。”他低声自语,“尤其是龙二,懂得用利益捆绑,用‘坦诚’换取庇护和空间……也罢,只要你能为我,为帝国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些许小节,无关紧要。有这样一条懂得分寸又能力出众的猎犬,总比那些只知道胡乱撕咬的蠢货要强。” 他将私账锁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 这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是龙二和佐藤的“把柄”,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他藤田掌控这条利益链条的证明。 他需要龙二这把刀继续为他切割蛋糕,也需要这把刀足够“干净”和“听话”。 龙二主动递上来的“投名状”和“诚意”,恰到好处。 藤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件上,那是关于下一步对租界工业资产进行“军管”和“整合”的计划纲要。 龙二和佐藤通过佐藤的这次觐见,在他精心编织的权力网络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相对安全且有利的位置。 至于李鹤翔和袁三海.,哼,俩个贪心不足的东西,养肥了再说吧。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与宪兵队司令部那带着军人直率的氛围不同,特高科的走廊更深、更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气氛压抑。 佐藤站在吉田办公室门外,刚刚在藤田那里的兴奋劲儿已经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渗入骨髓的谨慎。 他再次检查了手中那个稍小一些、但同样沉甸甸的公文包,里面是为吉田准备的“心意”,以及一份精心准备的、与给藤田那份略有出入的“补充说明”。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来。”吉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沙哑而阴郁。 佐藤推门而入,恭敬地弯腰行礼:“吉田科长!” 吉田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开信刀,刀尖在台灯下闪烁着寒光。他没有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佐藤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地说道:“佐藤君,稀客。是藤田少佐那边有什么新指示,还是……龙顾问又有什么‘高见’需要你转达?” 这话带着刺,佐藤心头一紧,脸上堆起更谦卑的笑容说:“科长阁下说笑了,卑职是特来向您汇报工作,并……并呈交一些……嗯,需要您亲自过目的东西。” 他刻意避开了“账目”这个词。 “哦?”吉田终于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什么东西,需要劳烦佐藤君亲自跑一趟?” 佐藤上前几步,将公文包放在吉田桌角,然后如同在藤田办公室一样,先取出一份正式的报告副本,内容与给藤田的清单一致,双手奉上说道:“科长,这是昨日接收工作的初步报告副本,请您审阅。” 吉田接过,随手翻了两页,便扔在桌上,用嘲讽语气说道:“效率不错嘛。龙桑手段高明,这么快就把最肥的肉都圈进锅里了。”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佐藤,“那么,佐藤君,你说的‘需要我过目’的东西,难道就是这份人人都会有的副本吗?” “不不不,”佐藤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真诚”,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没有标记的硬纸文件夹,里面夹着的是几张单独列出的清单和一小叠用丝带捆好的美元、几根小金条。 清单上的物品,是一些看似零碎但价值不菲的珠宝、玉器、以及部分外文商业文件,这些是龙二筛选过的,不涉及核心技术,但具有一定情报价值或黑市价值,总价值远不如给藤田的那份厚重,但更“精致”,更符合吉田这种“技术官僚”和情报头子的隐秘喜好。 “科长阁下,”佐藤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姿态,“这是在清理一些……嗯……边缘角落,以及处理某些‘不稳定’人员随身物品时,发现的……一些未及时纳入正式清单的‘小玩意儿’。我和龙顾问认为,这些东西琐碎但可能有些……特别的意义,或许对科长的情报工作有所助益,或者……能让吉田科长鉴别。特地吩咐卑职,必须亲自、秘密地交到您手上,听候您的发落。” 他没有提“损耗”,也没有提“私账”,而是用了“未及时纳入”和“特别意义”,将行为粉饰得像是为了工作而进行的必要“灵活处理”。同时,直接将龙二点出来,既是表明诚意,也是将龙二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吉田的目光扫过那几张清单,又落在那些美元和金条上,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拿起那叠美元,慢条斯理地捻了捻,又掂量了一下金条的分量。 “你和龙桑……还真是体贴入微啊。”吉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放下钱,拿起那份列有珠宝和文件的清单,仔细地看着,特别是对那些外文文件描述的部分多停留了几秒,“这些东西,确实有点意思。看来龙桑在‘清理’方面,很有一套。” 他放下清单,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聚焦在佐藤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和巨大的压力道:“佐藤君,你和龙桑这么‘有心’,我很感激。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把这些‘小玩意儿’送到我这里,是希望我做什么呢?仅仅是‘发落’这些东西吗?” 佐藤早有准备,立刻躬身道:“科长阁下明鉴!龙顾问和卑职绝无他意!只是认为,这些东西在您手中,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另外……李鹤翔司令和袁三海队长让卑职转达,近期接收工作繁杂,人员往来混乱,难免有些宵小之辈混水摸鱼,或者……某些人手脚不太干净。他希望特高科能加强监督,尤其是对物资流出渠道的监控,以免有些不该流出去的东西……坏了皇军的大事。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点浅见,一切自然以科长的判断为准。” 这番话极其巧妙。表面上是在请吉田加强监管,实则是在暗示:我们已经把“心意”和“把柄”都送到了您手里,我们愿意在您的监督下行事,同时也希望您能利用职权,为我们扫清一些障碍,比如其他觊觎者的调查,或者至少……对某些“渠道”睁只眼闭只眼。 吉田盯着佐藤,足足过了半分钟,办公室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对自己足够坦诚,这是吉田最需要的,特高科是情报部门,对于佐藤、龙二、李鹤翔、袁三海,这几个人所作所为清楚得很,吉田知道佐藤是从宪兵队见了藤田后,直接来见的自己。 既然藤田满意,而且佐藤和龙二对自己足够坦诚。那就好说了。 终于,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冷酷的笑容。 “你和龙桑考虑得很周到。”吉田缓缓开口,“维护津塘的秩序,确保帝国资产的安全,本就是特高科的职责。你们能主动想到这一点,很好。” 他伸出手,将那个装有美元、金条和清单的文件夹轻轻合上,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这些东西,我会‘妥善处理’。”吉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佐藤听出了其中的默许和接纳,“你和龙桑的‘诚意’,我收到了。你们安心做事,特高科的眼睛,会盯着该盯的地方。至于那些不该流出去的东西……” 吉田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我相信你和龙桑自有分寸。如果他觉得有什么人或事,可能‘影响’到帝国的利益和接收工作的‘效率’,可以随时……向我报告。” “嘿!卑职明白!一定将科长的意思原原本本转达!”佐藤心中巨石落地,再次深深鞠躬,“科长阁下日理万机,卑职就不多打扰了!” 吉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佐藤退出了办公室,直到走出特高科那阴森的大楼,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他才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内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 与藤田的直接压迫不同,吉田那种阴冷的、仿佛随时能看穿你所有心思的审视,更让人不寒而栗。 但他知道,这一步,又走对了。 第219章 别动感情 佐藤怀揣着两份截然不同、却又都达成目标的“成功”,脚步轻快地回到了缉私科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龙桑!龙桑!”他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激动,“成了!全都成了!藤田长官那边,收下了东西,也收下了那本账!他让我们放心,按既有方案行事!吉田科长那边,也收下了‘心意’,暗示会盯着该盯的地方,只要我们不越线,他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龙二闻言笑着道:“辛苦佐藤君了。看来,我们暂时过关了。” “何止是过关!”佐藤凑近,搓着手,眼中闪烁着精光,“有藤田长官的默许和吉田科长的……‘关照’,咱们以后在津塘,只要不太过分,基本可以横着走了!而且,以后出了事,还有李鹤翔和袁三海顶在咱们前面,龙桑,这步棋,真是绝了!” 他兴奋地来回踱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都懂的、带着点暧昧和探究的笑容,凑到龙二身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道: “吉田的副官,小林少尉让我替他谢谢你的美元。哈哈,小林对你很满意,看得出他对我很羡慕.....” “对了,龙桑,还有个事……我刚从宪兵队出来,正好碰到中岛夫人派来的人,说夫人请你晚上去‘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一趟,说有要事相商。正好她那份好处你去给她吧,这个中岛小姐对我不屑一顾,眼高于顶,我也懒得理她。” 龙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中岛芳子此时相邀,所谓“要事”,无非是利益分配与后续计划。至于那份“好处”,自然也是维系这微妙联盟的必需品。 “我知道了。”龙二点头,语气平静,“佐藤君,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嘿嘿,那就拜托龙桑了!”佐藤心领神会,笑着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这才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离开了。 傍晚时分,龙二独自驱车前往已挂上“津塘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牌子的穆家别苑。 这里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昔日穆家的中式奢华被更多冷峻、简洁的日式元素所取代,往来人员也多是神情精干、步履匆匆的日方人员或亲日分子。 中岛芳子显然已将此地彻底改造成了她的权力堡垒。 穆连成最近在哪呢?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只要他这个汉奸过得不好,龙二就挺高兴的..... 在一名穿着和服、态度恭谨却眼神警惕的侍女引导下,龙二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茶室。 龙二观察着穆家,仆人都他娘是日本人了,穆家还姓穆吗? 茶室内,中岛芳子跪坐在榻榻米上,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墨竹图凝神。她今日没穿和服,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洋女士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显得干练而强势。 见到龙二进来,她放下画笔,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这个装扮很有OL的味道。 “龙桑,请坐。”她示意龙二在对面坐下,亲自执壶为他斟茶,动作依旧优雅,却少了些许往日刻意营造的温婉,多了几分掌控者的直接。 “芳子小姐相召,不知有何指教?”龙二接过茶杯,开门见山。 中岛芳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龙二:“这是根据龙桑你提交的清单,初步拟定的资产整合与运营方案,伊藤阁下已经过目,原则上同意。几家核心工厂和码头的恢复进度比预期要快,龙桑功不可没。” 龙二快速浏览了一下,方案基本是按照他之前与中岛芳子商讨的框架细化,重点在于尽快让这些掠夺来的资产产生效益,为伊藤派系和日本军方输血。 “分内之事。”龙二将文件放下,“只是后续管理、技术人员留用、原料采购和销售渠道打通,还需要芳子小姐多多操劳了。” 龙二积极参与这些的流程和关键,是为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搞破坏。 只有了解其中的关键和薄弱之处,才能更好地搞破坏! “这是自然。”中岛芳子点点头,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过,龙桑,最近外面的风声,想必你也听到了。李鹤翔和袁三海的手下闹出不少乱子,虽然龙桑你及时‘清理门户’,稳住了局面,但也暴露了不少问题。”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藤田少佐要效率,吉田科长要控制,这都没错。但我们真正要确保的,是利益能够顺畅地流入该流入的地方,而不是在混乱中被层层截留,或者流入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龙二,显然对接收过程中的某些“猫腻”心知肚明,只是目前还需要龙二这只能下金蛋的鸡,暂时不便深究,但警告的意味十足。 龙二面色不变,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比给吉田那份更小巧、但做工极为精美的紫檀木盒,推到中岛芳子面前。 “芳子小姐提醒的是。乱局需用重典,但也需稳定人心。这是本次接收中,一些不易登记入册,但颇具赏玩价值的‘小物件’,我与佐藤君觉得,唯有芳子小姐这般风雅之人,才配得上它们。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感谢芳子小姐一直以来的信任与支持。” 木盒打开,里面一半是金条,一半是品相极佳、玲珑剔透的翡翠首饰和珠宝、宝石、钻石之类的饰品,价值不菲,且更投合女人的喜好。 中岛芳子虽然是伊藤文夫培养的间谍,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中岛芳子的目光在那些金条和珠宝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她合上盒盖,没有推辞,语气缓和了许多:“龙桑有心了。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伊藤阁下那里,我也会代为转达你们的忠诚与能力。” 说着拉着龙二的手,问道:“盒子里的饰品是你挑选的吗?” “是的。” “我很喜欢,我带给你看好吗?” 龙二凑近她的耳边说道:“只带着饰品,让我看看。” “嘿,龙桑,我听你的......” 中岛芳子媚笑着让自己变成了赤裸羔羊,然后拉着龙二让他选饰品给自己戴上。 龙二没工夫选饰品了..... 中岛芳子是特工,她经过专业训练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很到位,龙二享受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酣畅淋漓。 但是这次龙二火气比较大,这几天查抄确实太累了,而且经历了几次和中岛芳子的磨合,他发现中岛似乎有自虐的倾向,对她越粗暴,中岛芳子就越兴奋,龙二发现了这点以后,就对她没有客气过。 利益和欲望输送完,龙二吸着烟,穿着衣服,看着皮肤泛红、气喘吁吁、头发凌乱的中岛芳子,慢慢的收拾好自己。 经过刚才的输送,气氛明显松弛下来。 中岛芳子亲自为龙二续上茶,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自己人”的随意地说:“龙桑,如今租界资产接收已近尾声,接下来的重点,是巩固成果,并寻找新的财源。帝国在华南、东南亚的战事推进,需要更多的物资。我们的航运公司,必须发挥更大作用。” “芳子小姐的意思是?”龙二心中明了,这是要利用穆家的航运力量,为日军的战略物资运输服务,其中利润和风险都将倍增。 “不仅是官方任务,”中岛芳子眼中精光闪烁,“一些……特殊的、利润更高的‘私货’,也可以借助这条渠道。我知道龙桑你在奉天打通了新的货源,与美洲那边似乎也建立了联系?这些都是很好的补充。” 她看着龙二,语气带着诱惑与试探:“只要渠道安全,利润可靠,伊藤阁下和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需要的是能创造价值的人,龙桑,你明白吗?” 龙二知道,这是中岛芳子在进一步将他绑上战车,同时也是在探查他的底牌和潜力。 “承蒙伊藤阁下和芳子小姐看重。”龙二微微躬身,语气沉稳,“龙某定当尽力。奉天渠道已初步稳定,美洲线也在接触中。只要航运畅通,安全保障到位,货源和销路都不是问题。只是……如今局势微妙,关卡林立,各方耳目众多,需要格外谨慎。” “谨慎是必要的。”中岛芳子赞同道,“具体操作,你来把握。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我和伊藤阁下的名头。但记住,安全是第一位的,绝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我们的把柄。”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好的,我明白。”龙二郑重应下。 正事谈完,中岛芳子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峭。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与刚才谈公事时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慵懒和暧昧的语气说道: “龙桑,今晚别走了好吗?” “中岛小姐,你刚才不是已经满足到求饶了吗?” “我没有其他的欲望了,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我现在却只有其他的欲望....” “嗯,龙桑你真的很强壮...我会满足你的.....” 确定了,中岛芳子肯定是抖M...... 这女人,可能是为了自己享受,更是想用这种方式进一步拉近距离,巩固联盟,或许,也带着一丝真实的、在压抑和紧张中寻求释放的需求。 龙二粗暴地发泄完,看着凌乱的、瘫软如泥的中岛,提着裤子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休息一会,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顾中岛芳子眼中的失望,起身离开。对这种受过训练女特工,不要多想,只要自己爽了就行。 中岛这种女人,跟她利益捆绑已然加深,但这脆弱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取决于龙二还能创造多少价值,以及……能否始终掌握主动权。 只要利益足够大,对她根本就不用客气。 特工,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精心培养训练的。 如果对她产生有感情的错觉,那自己就是傻子..... 第220章 树立形象 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宽大的办公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烟雾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满足的氛围。 藤田少佐难得地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与吉田科长、中岛芳子一起,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上。 茶几上摊开着几份汇总报告,上面罗列着近期“管制”租界资产的初步成果——惊人的数字,涵盖了现金、贵金属、外汇、固定资产以及各类物资。 藤田吐出一口烟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他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地说道:“诸君,此次行动,成果斐然!远超预期!这证明帝国在华北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这些资源,将极大支持圣战!” 吉田阴鸷的脸上也难得地扯出一丝笑容,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审慎:“成果确实显著。不过,后续的整合与管理更为关键,必须确保这些资产真正转化为帝国的战力,而非被某些蛀虫中饱私囊。”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报告上关于李鹤翔和袁三海部队在行动中造成“损耗”和“混乱”的记录。 中岛芳子穿着合体的西式裙装,显得干练而优雅。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冷静:“藤田长官,吉田科长,请放心。‘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框架已经搭建完毕,核心资产正在快速整合入库。龙顾问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出了卓越的协调能力和……对大局的掌控力。”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龙二。 “哦?龙桑吗?”藤田显然对龙二印象极佳,他拿起一份关于接收流程和资产清单的报告,赞许地点点头,“确实,他负责的部分,效率最高,混乱最少,账目也最为清晰。比起李鹤翔和袁三海那两个蠢货,强了不止一筹!尤其是他最后果断处理掉那几个闹事的头目,迅速平息了事端,很有魄力!” 吉田冷哼一声,他对于任何过于“完美”的表现都抱有天然的怀疑:“龙二确实做得漂亮,甚至……漂亮得有些过头了。他拉上李鹤翔和袁三海,看似增加了阻力,实则很聪明。脏活累活让他们干了,出了事有他们顶在前面,他自己却躲在后面,既得了实惠,又在我們面前赚足了印象分。这份心机,可不简单。” 中岛芳子微微一笑,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吉田科长的顾虑,不无道理。但在我看来,这恰恰是龙二的聪明之处,也是他‘忠诚’和‘能力’的体现。他深知帝国需要的是稳定和效率,而非单纯的破坏。将李、袁二人拉进来,固然有风险分摊的考量,但更重要的是,他利用这两股势力,以最小的代价,最快地完成了对租界资产的实质性控制。” 她顿了顿,观察着藤田和吉田的神色,继续道:“李鹤翔的兵悍不畏死,能强行打开局面;袁三海的人熟悉地面,能清理顽固角落。龙二则居中调度,把握分寸,确保核心利益不受损。这种分工,看似龙二让步,实则效率最高。而且,正因为他将李、袁也拖下了水,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反而使得后续的整合少了許多明面上的阻力。毕竟,他们自己也从中分了一杯羹,自然希望这条‘财路’能长久。” 藤田听得连连点头:“呦西!中岛夫人分析得透彻!龙桑这是阳谋!让那两个家伙心甘情愿地被利用,还对我们感恩戴德!最后清理门户那一手,更是点睛之笔!既给了我们交代,又帮他自己和那两个家伙清除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巩固了地位。一石三鸟!高明!” 他看向吉田:“吉田君,对于这样有能力、又懂得为我们分忧的‘自己人’,我们应当给予信任和重用。我知道你职责所在,需要警惕,但也不必过于疑神疑鬼。龙二的家人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他的财富和地位也依赖于我们,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背叛。” 吉田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藤田和中岛芳子都倾向于重用龙二,而且龙二到目前为止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他最终缓缓道:“既然藤田长官和中岛夫人都如此认为,我自然没有异议。龙二的能力,我承认。后续资产的管理和运营,确实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我会让特高科在暗中继续‘关注’,但只要他不出格,我不会干涉他的正常运作。” 这就是默认了。 中岛芳子心中一定,知道龙二的地位经过此次事件,已经彻底稳固。她趁热打铁道:“关于龙顾问的‘孝敬’,他也通过佐藤队长,按时足额地送到了各位手中。他很懂规矩,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更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依靠。” 藤田和吉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满意。龙二送来的那份“心意”,确实丰厚,而且方式巧妙,不落人口实。 “嗯,”藤田最后总结道,“龙桑此人,贪财,但更惜命,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谁能给他富贵。能力出众,手腕灵活,是条好用的猎犬。以后津塘的经济事务,尤其是与我们相关的部分,可以多倚重他。中岛夫人,你要用好这把刀,也要握紧拴着他的链子。” “嗨!芳子明白。”中岛芳子躬身应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自然会牢牢控制住龙二,让他成为伊藤派系在津塘最锋利的敛财工具和商业代理人。 这次三方密谈,最终在一种“共识”中结束。 龙二以其精准的操作和“进贡”,成功地在津塘日伪最高层的三人心中,树立了一个“能干、懂事、可靠”的形象,为他接下来更深层次的活动,披上了一层看似坚固的“保护色”。 第221章 缩影 西北,一处僻静的窑洞内。 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清瘦,却目光炯炯的脸庞。几位来自不同领域的技术骨干和负责人,正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桌上摊开的正是曾铭通过层层关卡、辗转送达的宝贵资料。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的高喊,窑洞内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的低语。 “老陈,你看这套英国纺织机械的图纸!自动换梭机构!还有这效率……如果我们能吃透,加以改进,我们的粗布产量和质量都能上一个台阶!” 一位戴着深度眼镜、负责根据地军工生产的中年人,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声音哽咽。他身上的土布军装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被称为老陈的技术干部,正对着一套瑞士精密仪器的说明文件,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何止是纺织!你看看这些仪器的原理图和加工要求!虽然我们现在条件艰苦,很多精密加工做不了,但这里面蕴含的思路、对公差和材料的要求,是我们闭门造车多少年都摸索不出来的!这是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啊!” 另一位负责无线电通信的同志,更是如获至宝地捧着一叠关于美国无线电测向仪零件的资料,喃喃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敌人的电台信号捕捉和定位,一直是我们的大难题。有了这些原理参考,我们的‘顺风耳’就能更灵!这对前线意味着什么,你们清楚吗?” 窑洞内气氛热烈,却又异常务实。激动过后,是迅速的行动导向。 一位领导模样的长者,穿着同样朴素的军装,一直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此时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同志们,静一静。” 窑洞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这批资料的珍贵性,毋庸置疑。它们是无数同志冒着生命危险,从敌人的虎口中夺出来的!是雪中送炭!” 他环视众人,语气凝重,“我们现在条件艰苦,设备简陋,可能无法立刻照搬照抄。但我们要的是什么?不是依样画葫芦,而是要理解其原理,掌握其精髓!要结合我们根据地的实际情况,进行消化、吸收、再创造!” 他拿起那本外文的机床核心部件册子,继续说道:“比如,这套机床的核心设计思路,我们能不能用到改造我们现有的土机床上?哪怕只能提升一点点效率和精度,就是对前线巨大的支持!这些图纸、这些数据,是我们缩短与敌人技术差距的桥梁,是打破封锁的利器!” “对!首长说得对!” “我们要立刻组织技术攻关小组,分头研究!” “要把其中最急需、最容易见效的部分,优先拿出来试制!” 没有空话套话,没有形式主义的讨论,所有人的思路都集中在如何最快地将这些“火种”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和战斗力上。他们深知,在这片被封锁、被围困的土地上,每一分技术的进步,都意味着更多的物资,更可靠的装备,以及战士们更多的生存机会。 “立刻制定学习计划和试验方案!” 首长最后命令道,“要保密,也要高效。我们要让这些来自敌人心脏的‘礼物’,尽快在西北的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我们自己的工业之花!”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戴笠办公室。 与延安窑洞的务实热烈相比,这里的氛围显得凝重而微妙。 毛人凤将一份装帧精美的报告,小心翼翼地放在戴笠宽大的办公桌上。报告封面上写着《关于津塘方面秘密获取敌占区部分技术资料之情况汇报》。 戴笠靠在舒适的皮质座椅上,并没有立刻翻开报告,而是先拿起旁边的一个小巧玲珑的紫檀木盒,打开。 里面是一枚品相极佳、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佩,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随资料一同送达的“样品”之一,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挑选。 他把玩着玉佩,指尖感受着玉质的细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东西……都入库了?” “回局座,均已登记造册,存入绝密技术档案库。” 毛人凤躬身回答,“初步评估,涉及机械、纺织、无线电、化工等多个领域,部分图纸和文件具有较高参考价值。尤其是那几套欧美机械的专利文件,在外汇奇缺的当下,若能……妥善利用,或可节省大量资金。” “我已经联络好了,有几个私人大老板愿意重金购买.....” 戴笠“嗯”了一声,放下玉佩,这才慢条斯理地翻开报告。 他浏览的速度很快,目光在那些专业术语和数字上只是一扫而过,更多停留在关于资料获取过程、来源风险评估以及可能带来的“政治影响”分析上。 “吴敬中……,这次倒是弄来了些实在东西。” 戴笠合上报告,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看来,他在津塘那个烂泥潭里,肯定还有他自己卧底。” 毛人凤连忙附和道:“局座明鉴。吴站长此次行动果决,办事亦算得力。这些资料,对于改善我后方军工生产,尤其是维系与盟邦的技术交流,颇有助益。是否……给予嘉奖,以励士气?” 戴笠沉吟片刻,摆了摆手:“嘉奖?吴敬中有自己的卧底,不上报总部,这已经违规了,嘉奖就先不必了。东西虽好,却也是烫手山芋。眼下党国内部,派系林立,心思各异。这些东西拿出来,是放在资源委员会,还是兵工署?给哪家工厂,不给哪家?都是麻烦。掏钱的就给,不掏钱的就先不给,容易得罪人的。”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山城缭绕的雾气,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更何况,如今欧战正酣,盟邦援助亦是杯水车薪。这些东西,是好,但指望它们立刻扭转乾坤,那是痴人说梦。关键,还是要看前线将士用命,看国际局势演变。” 他的思路,显然与延安那边截然不同。在他乃至更高层的某些人看来,这些技术资料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或许是借此在派系斗争中增加筹码,或是作为与盟邦讨价还价的资本,其本身的技术价值和应用推广,反而被错综复杂的政治和利益关系所冲淡。 “这样吧,”戴笠转过身,吩咐道,“报告留下。东西……先封存好。挑选其中一部分非核心的、看起来光鲜的,整理个摘要,报给侍从室,让委座也知道我们军统在敌后并非毫无作为。至于具体的应用……让下面那些技术官僚先去研究论证,拿出个章程来再说。记住,严格控制知密范围。” “是,局座!” 毛人凤心领神会。这意思很明白,功劳要报,东西要捂,具体怎么用,不急,先“研究”着。 戴笠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目光锐利:“给吴敬中回电,措辞要肯定,但也要提醒他,重心仍应放在情报搜集和对敌破坏上,勿要因小利而忘大局。至于他的私自发展卧底……让他上报,可控则用,不可控则……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那份承载着无数心血和希望的技术资料报告,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与那枚温润的玉佩一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两地截然不同的命运与选择。 一边是窑洞里的如饥似渴、争分夺秒,恨不得立刻将纸上知识化为手中力量; 另一边是豪华办公室内的权衡利弊、谨慎封存,技术的价值在政治博弈的棋盘上被重新定义。 这鲜明的对比,或许正是那个时代两个阵营、两种道路的缩影。 第222章 靠他们? 连接“敌占区”与“大后方”的隐秘通道上,第一批经由龙二掌控、吴敬中运作的东北特产,如同涓涓细流,终于穿透封锁,悄然汇入了赣南。 赣州,专员办公室 这里没有渝城官场的浮华,陈设简朴,甚至有些肃杀。墙上挂着巨幅军事地图和“艰苦朴素”、“自力更生”的条幅。建丰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正伏案批阅文件,眉宇间凝聚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焦灼。 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份密封的文件和一式两份的简单账目放在他桌上,低声道:“专员,津塘那边,吴站长派人送来的第一批‘土货’已经到了,这是清单和款项。另外,这是吴站长的亲笔信。” 建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他先拿起那份账目,快速浏览起来。 上面罗列着品名、数量、单价和总价: 关东野山参(特等):XX斤,单价XXX大洋,总计…… 紫貂皮(完整):XX张,单价…… 鹿茸(血片):XX副…… …… 后面的总金额,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地方官员眼红的数字,尤其是对于正在赣南推行新政、处处需要资金的建丰而言,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放下账目,深吸了一口气,才拆开吴敬中的信。信写得很隐晦,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人物和地点,只用了“渔夫”、“北货”、“掌柜”等代称,通篇是生意人的口吻,汇报了“北货”行情看好,渠道初步打通,首批利润已按约定比例汇入指定账户,并询问后续“货品”需求。 字里行间,透着吴敬中式的沉稳与干练。 建丰将信纸缓缓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笔钱,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他可以用来补贴青干班的开销,可以购置急需的药品救济难民,可以悄悄抚恤一些跟随他推行“赣南新政”而受到打压的基层干部,甚至可以……暗中扩充一点点真正听命于他自己的班底。 “我这个老同学……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慰藉。 这条路,是吴敬中申请,他默许的。 在派系倾轧之间,他太需要自己的财源和力量。 吴敬中,这个老同学,用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方式,为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慰藉之后,是更深的忧虑和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懑。 他拿起秘书同时送来的一份来自渝城的密报。 上面罗列了近期几位部长、委员抢购这批人参、貂皮、鹿茸,还为其家眷举办寿宴、购置洋房汽车的开销,数字触目惊心。 更有某位掌管物资调配的大员,其公子在昆明一掷千金,包下整个舞厅为其新交往的电影明星庆生的“风流韵事”。 自己的这个土产生意,因为在后方受欢迎,让不少人眼红。甚至有些‘土皇帝’敢为了一己私利,光明正大扣除自己的人和货......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建丰猛地将那份密报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因愤怒而泛起潮红。 他想起了在前线视察时看到的景象:士兵们穿着草鞋,啃着发霉的米,弹药匮乏,许多伤员因缺医少药而在痛苦中死去。他也想起了在赣南山区,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是如何勒紧裤腰带支持“抗战建国”。 可渝城呢?那些高居庙堂之上、整天将“党国”、“领袖”挂在嘴边的衮衮诸公,他们在做什么? “我这批‘土货’赚来的钱,每一块大洋都沾着风险!我那位已经功勋卓著的老同学,拿着自己的命在拼,是在虎狼窝里为我争抢这点资源!可他们呢?”建丰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份密报,上面的数字仿佛化作了舞厅里摇曳的酒杯、豪宅中飘散的鸦片烟雾、还有那些官员姨太太身上珠光宝气的首饰。 “国家糜烂至此,民族危如累卵,他们却还在醉生梦死,盘剥民脂民膏以自肥!‘革命’?‘主义’?都成了他们升官发财的遮羞布!”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他的喉咙。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让清冷的夜风吹散心中的燥热和失望。 赣州的夜晚,远不如渝城繁华,甚至有些冷清,但这份安静,反而让他更能看清一些东西。 “父亲……您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同一个党国吗?”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知道父亲的难处,需要平衡各方势力,需要维系表面的团结。但这种“平衡”的代价,是前线将士的鲜血,是底层民众的苦难,是真正有志之士的心寒! 他想起自己推行“赣南新政”时遇到的层层阻力,那些地方豪强、腐败官吏,哪一个背后没有渝城的影子? 他们用“破坏抗战”、“标新立异”的帽子扣下来,无非是因为触动了他的利益。 “靠他们,能救国吗?”建丰在心中叩问自己,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良久,他缓缓关上窗户,脸上的激愤渐渐被一种冷硬的决断所取代。 他回到桌前,拿起笔,开始给吴敬中回信。 信中,他首先肯定了此次“北货”交易的顺利,对吴敬中的“辛劳”表示“慰勉”,并隐晦地提出了下一阶段需要的“货品”种类和数量,暗示可以适当扩大规模。 然后,他斟酌词句,写下了一段看似平常,却蕴含深意的话: “……阅及渝中来信,颇多光怪陆离之象,令人扼腕。吾辈身处漩涡,更当惕厉奋发,以非常之手段,行非常之事业,切不可与彼辈同流。所需款项及后续安排,已嘱陈主任悉数办妥,望兄放手施为,以慰……父老之盼。” 这里的“父老之盼”,既指赣南百姓,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个理想中“清明党国”的期盼? 写完信,他用火漆仔细封好,交给心腹秘书,嘱咐必须以最稳妥的渠道送出。 秘书离开后,建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笔来自东北特产的丰厚利润,此刻在他手中,感觉分外沉重。 这钱,是“脏”的,来自敌占区的黑市交易,来自与汉奸、日寇的周旋。 但它又是“干净”的,因为它将被用于他认定的、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事业。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既然旧的体系已经腐朽到无法依靠,那我就必须建立属于自己的新的力量。敬中给的这条财路,或许险峻,但能给自己独立的财力支持。他是用心的.....” 他清楚地知道,与吴敬中的这条秘密利益链条,将是他未来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不仅关乎金钱,更关乎一条不受渝城那帮蛀虫掣肘的、独立的资源和情报通道。 第223章 佟书文 津塘的夏日,在一场连绵数日的暴雨后,迎来了短暂的清凉。 龙二周旋于藤田、吉田、中岛芳子之间,将“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明面上为日本人创造了巨额利润,暗地里与吴敬中配合,将一批批紧俏物资和情报通过不同渠道输送出去。 他与安德森的药品走私线路也逐渐步入正轨,来自美洲的磺胺、奎宁等药品,如同生命的血液,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各方抵抗力量,也填满了龙二和安德森等人的口袋。 穆晚秋在纪香的“指导”下,也开始接触一些会社的文书工作,她心思细腻,学东西快,倒是帮龙二分担了不少琐事,人也渐渐从最初的文艺幻想中走出,变得更加务实。 纪香依旧经营着她的株式会社,与龙二保持着心照不宣的亲密关系。她似乎很满足于现状,从不争风吃醋,只是默默地为龙二打理着部分黑市生意和资金流转,手段愈发老练。 中岛芳子则忙于整合穆家庞大的航运资产,并利用伊藤文夫的背景,将触角伸向更广阔的领域,对龙二,她依旧是既用且防。 租界资产接收的狂潮暂告一段落,表面的秩序下,是各方势力舔舐伤口、消化战利品、酝酿下一轮争夺的暗流。 这一日,午后闷热,乌云低垂,眼看一场暴雨将至。 龙二正在缉私科办公室,听着佐藤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如何利用新掌控的码头渠道,将一批“特殊货物”运往南边,换回了紧俏的金条和美元。阿豹快步走了进来,俯身在龙二耳边低语了几句。 龙二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一凝,挥了挥手,打断了佐藤的喋喋不休:“佐藤君,具体细节你看着办,利润按老规矩分。我有点私事,先出去一趟。” 佐藤如今对龙二已是言听计从,见状立刻识趣地点头:“龙桑您忙!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龙二起身,跟着阿豹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这才沉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真是小师弟?” 阿豹脸上带着一丝激动和难以置信,低声道:“二爷,绝对不会错!就是书文那小子!虽然黑了,瘦了,个子也窜高了些,但那双眼睛,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在咱们斜对街那个‘蓬莱茶馆’门口蹲着呢,穿着件打补丁的旧褂子,跟个逃荒的似的,眼神到处瞟,像是在等什么人。” 佟书文!师父佟老爷子五十岁上才得的宝贝疙瘩,是他们这群师兄弟里年纪最小,也最受宠的小师弟。龙二混迹津塘黑道,后来又明着投靠了日本人,为了不牵连沧州老家的师父师娘,多年来只敢让绝对可靠的阿虎,在年节时悄悄送去丰厚的钱物,自己却从未敢亲自回去,甚至不敢有公开的书信往来。师父脾气倔,早年就骂过他走歪路,后来知道他跟了日本人,更是气得要断绝关系,全靠阿虎从中斡旋,才勉强维持着一点情分。 如今,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小师弟竟然孤身一人跑到津塘来找他?龙二的心猛地一沉。乡下日子不好过,他是知道的,日本人清乡扫荡,烧杀抢掠,师父一家虽有他暗中接济,但大环境如此,难免受苦。可小师弟怎么会突然找来?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就他一个人?”龙二追问。 “就他一个,我盯了一会儿,没见有旁人接应。”阿豹肯定地说。 龙二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能公开相认,这太危险,不仅对他,对小师弟,对师父一家都是灭顶之灾。 “阿豹,你找个面生的、机灵点的兄弟,扮作路过的好心人,把他引到‘悦来’小客栈去,开个安静的房间安顿下来。记住,千万别暴露跟我们有关。安顿好后,你亲自去一趟,别从正门走,从后巷翻进去,问清楚他的来意,看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龙二迅速吩咐道,语气凝重。 “明白,二爷!”阿豹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龙二站在原地,望着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小师弟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他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勾起了他对沧州老家、对师门那份深藏心底的牵挂与愧疚。 …… “悦来”客栈是一家位于华界边缘、毫不起眼的小店,设施简陋,住的多是南来北往的行脚商贩或落魄旅客。 房间内,佟书文局促地坐在硬板床边,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破旧的行李卷。他确实又黑又瘦,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少年人的清秀,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警惕。一路上的艰辛、对未来的茫然,以及肩负的“特殊使命”,都让这个初次离家的年轻人感到无比沉重。 房门被轻轻敲响,佟书文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 “谁?” “送热水的。”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佟书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开了门。一个店伙计打扮的人端着盆热水进来,放下后,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小兄弟,一会儿有位爷从后窗进来问你话,你照实说就行,是自己人。” 说完,不等佟书文反应,便匆匆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佟书文心中惊疑不定,是自己人?是组织上安排接头的同志,还是……二师兄的人? 没过多久,后窗果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即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狸猫般翻了进来,落地无声。来人正是阿豹,他换了身普通的短打衣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感。 “书文,还认得我不?”阿豹笑着开口,用的是沧州家乡话。 听到熟悉的乡音,佟书文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他仔细打量着阿豹,依稀辨认出几分小时候那个带着他们摸鱼掏鸟窝的豹子哥的影子,眼眶顿时有些发热:“豹……豹子哥?真是你?” “是我,小子,长这么大了!”阿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感慨,“就你一个人来的?家里出啥事了?师父师娘他们还好吗?” 第224章 收集情报 提到家里,佟书文眼圈更红了,他哽咽着说道:“爹娘身子骨还硬朗,就是……就是家里日子太难熬了。日本人隔三差五就来清乡,抢粮食,拉壮丁,还杀了村里好几个人。爹的武馆早就开不下去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爹娘实在没办法,才让我……让我来津塘找二师兄讨个活路……”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家里的艰难是真的,但来津塘“讨活路”却是假的....,有龙二的照拂,师父一家不说富贵,最起码衣食无忧。 阿豹听着,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唉,这世道苦了师父师娘了。二爷……你二师兄他,一直惦记着家里,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回去,也不敢明着跟家里联系,怕连累你们。”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佟书文的表情,继续问道:“书文,你这一路怎么来的?路上没遇到啥麻烦吧?就你一个人,胆子不小啊。” 佟书文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答道:“我跟着一个贩枣的商队走的,走了快一个月,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到的津塘。路上是遇到了几次盘查,幸好没出大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无辜。 阿豹是老江湖,虽然心疼小师弟,但该有的警惕一点没少。 他感觉佟书文的话大体上没什么破绽,符合一个逃难来的乡下少年的经历,但隐隐又觉得这小子眼神里除了惶恐,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也许是这一路惊吓过度了吧,阿豹在心里自我解释。 “行了,既然找到这儿了,就别怕了。”阿豹又拍了拍他,“你先在这儿安心住下,缺什么跟伙计说,我会安排。二爷那边……他现在身份特殊,不能马上来见你,你得理解。等安排好了,他自然会见你。记住,在津塘,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你和你二师兄的关系,不然会可能连累家里,明白吗?” 阿豹语气严肃地叮嘱。 “我明白,豹子哥,我一定不乱说。”佟书文连忙点头。 “嗯,那你先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阿豹说完,又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离开客栈,阿豹立刻回去向龙二汇报。 “二爷,问清楚了。家里情况确实不好,日本人清乡闹的,师父的武馆关了,日子艰难。书文是跟着商队一路逃难过来的,想投奔您找个活路。我看那小子,吓得不轻,但人还算机灵。” 龙二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师父武馆关门,乡下日子艰难,这在他预料之中。但小师弟孤身前来,这么冒险,就不符合逻辑了。 师父虽然对自己明面上给日本人做事,颇有微词,但是自己逢年过节给师父家的粮油米面和钱足够师父一家在乡下衣食无忧。 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日本人清乡扫荡的重点区域,沧州似乎并非核心,而且师父一家有他暗中接济,就算艰难,应该也不至于到让师父亲生儿子冒险千里投奔一个“汉奸”师兄的地步。 是师父终于放下了心结,还是……另有隐情? “阿豹,你安排两个人,轮流在客栈外面盯着,注意所有接触书文的人。另外,查一下他说的那个贩枣商队,看是不是真的。” 龙二沉声吩咐,他必须谨慎。 “是,二爷。” …… 师父佟老爷子,沧州武术名家,性子刚直不阿,早年就没少骂他走偏门。 后来龙二明面投了日本人,更是伤了老人的心,几乎断了来往。 全靠师父大儿子,自己大师兄佟书义和师母暗中周旋,加上他让阿虎定期送去远超寻常农户用度的钱财米面,才勉强维系着师门情分,也让师父一家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能得一份安稳。 他知道,以师父的傲骨,若非遇到天大的难处,绝不可能让这最疼爱的、年纪最小的老来子,来投靠自己这个“汉奸”师兄。 “日子艰难……清乡……”龙二回味着阿豹转述的话,日本人清乡扫荡不假,但主要针对的是抗日武装活跃区和交通要道,沧州并非核心区域。 何况,有他龙二暗中照拂,师父一家就算不如从前,也断不至于到让书文冒险千里迢迢来津塘讨饭吃的境地。这小子,怕是没说实话。 “阿豹,”龙二掐灭烟头,声音低沉,“书文那孩子,你看着怎么样?除了瘦黑,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阿豹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二爷,书文是长大了,模样没大变,就是……眼神有点飘,问话时候答得挺溜,但总觉得少了点小时候那股憨直劲儿,多了点……机灵?也可能是路上吓的。” “机灵?”龙二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师父家风严谨,书文从小被保护得好,性子算是单纯。这兵荒马乱走一遭,学会点机灵不是坏事,但若这“机灵”用错了地方…… “盯紧点,”龙二吩咐,“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留心。另外,让咱们在沧州那边的眼线,悄悄打听一下,师父家里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陌生人接触过他们。” “明白,二爷。”阿豹领命,正要转身,又被龙二叫住。 “等等,”龙二沉吟片刻,“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问他师父有没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要他亲手交给我。” “是!” …… “悦来”客栈那间简陋的客房里,佟书文坐在床沿,心绪难平。 白天豹子哥的出现,既让他感到一丝亲人般的温暖,又加剧了他内心的紧张与负罪感。 他想了想组织上交待的、需要牢记在心的接头暗号和任务要点,手心微微出汗。 他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 自从西北收到曾铭传来的关键资料后,龙二就被重点关注,在沧州地区的地下党组织在发展过程中,了解到本地武术名家佟老爷子就是“大名鼎鼎”龙二的师父,经过多方考察和慎重考虑,决定利用这层关系,派遣根正苗红、有一定文化基础、且与龙二有师门情谊的佟书文前来潜伏,伺机收集情报。 组织上对他进行了短期紧急培训,强调了纪律的严明和任务的危险性。他知道二师兄龙二如今是津塘炙手可热的人物,为日本人做事,心狠手辣。但童年的记忆里,二师兄虽然性子野,对他们这些小师弟却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他们。这份矛盾的情感,让他备受煎熬。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是那个“店伙计”的声音:“小兄弟,有位爷托我给你带点吃的。” 佟书文打开门,伙计递过一个食盒,然后低声道:“豹爷让我问你,佟老爷子……有没有什么话或者东西,要你务必亲手交给龙二爷?” 佟书文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委屈:“爹……爹娘就说让我来找二师兄,说二师兄有本事,能给我口饭吃。别的没说什么啊?东西?家里都那样了,哪还有什么东西……”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这次倒有几分真情实感,是对欺骗师兄的愧疚。 伙计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成,我知道了。你安心待着。”说完便离开了。 消息很快传到龙二那里。 第225章 太“刻意”了 龙二听完阿豹转述的佟书文的回答,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更快了。 “家里都那样了,哪还有什么东西……”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逃难来的少年,身无长物再正常不过。但龙二心中的那点疑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点,缓缓晕开。 太“刻意”了。 师父那样刚硬的性子,即便让儿子来投奔自己看不上的“汉奸”徒弟,也绝不会说“讨口饭吃”。 至少,也该有一封手书,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交代一下情况,或者……骂他几句,那才符合师父的性格。 什么都没有,反而显得刻意。 自己师父,自己知道,腰杆子硬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让自己小儿子跟自己这个‘汉奸’混口饭吃。哪怕师父早就猜到自己‘有苦衷’,他也不会让自己儿子毁了名声了。 自己从小被师父教导,小时候家里穷,吃喝穿戴都是师兄和师母接济的,后来学有所成,师父就给自己分了香,让自己也可以出师收徒。 还让自己带着他收养的阿虎和阿豹,其实就是给自己两个帮手。 阿虎和阿豹在自己身边这么放心,就是因为他们是师父收养的,自己带大的,俩人笨点没关系,但是忠心绝对足够。 “二爷,是不是……咱们多心了?”阿豹看着龙二凝重的神色,忍不住说道,“书文那孩子,毕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师父师娘也都是本分人……” 别说多心,就算是证据确凿能怎么样?那是师傅的小儿子! 龙二抬手打断了他说道:“本分人?这世道,本分人活不下去。师父是本分,但不蠢。他再难,只要我龙二还在暗中送钱送粮,他就绝不会让书文冒这个险,除非……” 他眼中寒光一闪:“除非有比活不下去,更紧要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而冰冷:“阿豹,你说,如果书文不是来投奔我的,他是来干什么的?” 阿豹一愣,随即脸色微变:“二爷,您的意思是书文他……被人利用了?还是……他根本就是……”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书文要是红票还好说,就怕他是加入军统或者中通之类的,军统派系倾轧得厉害,戴笠要是派人摸自己老底也有可能,或者是中通跟军统斗法,派人来监视自己,甚至是CC或者小蒋派人来探明龙二给他们带来财路的虚实,总之书文肯定是抗日的不会有错。 但是书文是红票,最好..... “红票最近在沧州活动频繁,听说搞什么‘土改’,拉拢了不少穷苦人抗日。”龙二缓缓道,“师父一家虽是习武之人,但在乡下,也免不了被波及。还有书文年轻,在外地读过几年书,心思活络,外边那些中统、军统的,乱七八糟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查!给我往死里查!那个贩枣的商队,到底存不存在!沧州那边,我要知道最近半年,所有接触过师父一家的生面孔!还有,客栈那边,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盯着!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一个眼神不对,我都要知道!” “是!二爷!”阿豹感受到龙二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心头一凛,知道这事绝不可能轻易揭过。 …… 夜色深沉,阿豹对龙二汇报完最近的情况。 “二爷,”阿豹低声道,“沧州那边的弟兄回话了,最近半年,确实有陌生的‘教书先生’和‘货郎’在佟家沟一带活动,跟师父家有过接触。师父的武馆关门,不全是日本人清乡的缘故,更像是……师父自己主动关的,据说老爷子最近深居简出,很少见外人。另外,书文说的那个贩枣商队,查无此人,至少近期没有这样一个大规模从沧州到津塘的商队记录。” 龙二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线索,自己也不能轻易的去见佟书文。 “阿豹,书文你安排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适应适应津塘的环境,别让他身上缺钱。” …… 龙二的指令被迅速执行。 佟书文在“悦来”客栈暂时安顿下来,阿豹派人送去了足够的银钱和换洗衣物,嘱咐他安心住下,熟悉熟悉津塘环境,并暗示二师兄龙二事务繁忙,等安排妥当自会与他相见。 表面上,这是师兄对落魄师弟的关怀照拂;暗地里,监视网已悄然撒开。 客栈内外,龙二手下最精干的几个眼线轮班值守,密切注意着每一个与佟书文接触的人,记录着他的言行举止,甚至试图从他的生活垃圾中寻找蛛丝马迹。 沧州方面的调查也在加紧进行,龙二动用了早年埋下的江湖关系和部分隐秘渠道,试图还原师父一家近期的真实状况。 然而,佟书文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初来乍到、投亲靠友的乡下少年。 他拿着阿豹给的钱,偶尔会怯生生地走出客栈,在附近街道逛逛,好奇地打量着津塘畸形繁荣,买些不值钱的小吃食,或者站在说书摊前听上一段。他与人交谈不多,偶尔问路也是带着浓重乡音,举止间透着一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生涩。 几天下来,监视的人回报: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与佟书文接触,他的行为也看不出任何受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二爷,是不是我们真的多虑了?”阿豹再次提出疑问,“书文那孩子,看着就是吓坏了,又有点乡下人进城的好奇,没什么不对劲啊。” 龙二听完汇报,周敏思索。 “越是看起来天衣无缝,越可能有问题。”龙二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一个乡下少年,孤身穿越数百里敌占区,面对津塘这样的花花世界,能这么快适应?只是好奇逛逛,却不急着见我这个能给他‘活路’的二师兄?这份定力,可不寻常。” 他顿了顿,吩咐道:“沧州那边还没确切消息?” “还在查,那边村子闭塞,生人进出比较显眼,但师父一家最近确实深居简出,但是偶尔露面能看出来开,身子骨很好。”阿豹回道。 龙二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再等了。阿豹,准备一下,明天晚上,我去见他。” “二爷,您亲自去?会不会太冒险?”阿豹一惊。 “不见面,怎么知道水有多深?”龙二笑着说道,“安排个隐秘的地方,你亲自带人布置,确保绝对安全。自己小师弟,只要人没错,事可以慢慢安排。” “阿豹,书文那孩子,老在客栈闷着也不是事儿。你找个由头,把他安排到码头仓库区,那边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找个钱多、轻省点的活,让他有点事做。记住,找咱们绝对信得过的人带着他,别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但也别让他受欺负。他的一举一动,每天都要向我汇报。” 阿豹心领神会:“明白,二爷,我会安排妥当。” 这是要把小师弟放在眼皮子底下,既方便监控,也便于保护。 第226章 安排、试探 夜色如墨,津塘城华灯初上,龙二悄然抵达了位于码头区边缘的一处僻静仓库。 这里表面上是“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一处普通货栈,实则是龙二用于处理一些隐秘事务的据点之一。 仓库内部经过改造,有一间不起眼但设施齐全的休息室。 佟书文已被提前带到了这里,他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听到门外传来的沉稳脚步声,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门被推开,龙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长衫,未戴帽子和墨镜,灯光下,那张佟书文记忆中带着几分不羁和爽朗的脸庞,如今已被岁月和权谋刻上了沉稳与冷峻的线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二师兄……”佟书文看到龙二,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师兄!我可算见到你了!” 泪水瞬间涌出,混杂着恐惧、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是佟书文没错,相貌口音就不说了,这孩子耳朵后面有一个细小疤痕,很难被发现,是他小时候掏鸟蛋摔得,是自己给他上的药。 龙二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地说:“书文,坐吧。自家人,不必多礼。”他走到佟书文对面的椅子坐下,阿豹无声地退到门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师兄弟二人,空气仿佛凝滞。 龙二打量着眼前的小师弟,瘦了,黑了,眼神里的确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初到大城市的惶惑,但在那惶惑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被强行压下的、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家里……真的到了非要你出来闯荡的地步?”龙二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师父师娘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大师兄(佟书义)呢?” 佟书文按照排练过的说辞,低着头,带着哭腔说道:“爹娘身体还撑得住,就是……就是心里憋屈。武馆开不下去,乡里乡亲的日子都难,日本人、伪军隔三差五就来,要粮要钱,还……还打人。你给的钱粮,爹娘差不多都拿出去接济乡亲们了。” “我大哥(佟书义)性子拗,差点跟那些来搜刮的黑狗子动手,后来提了你,黑狗子才不敢动手。爹怕他出事,把他锁在家里好些天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爹没办法,才让我来找二师兄……说……说您有本事,总能给我口饭吃,总比在家里强……” 他边说边偷偷抬眼观察龙二的脸色。 龙二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这番话,情真意切,符合一个破落家庭的窘境,也符合师父那宁折不弯却又不得不为幼子打算的矛盾心态。 但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大师兄差点动手,被师父锁住;家里“揭不开锅”。他每年让阿虎送回去的钱粮,都让师父接济别人了,所以才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路上辛苦了吧?”龙二话锋一转,不再追问家里细节,仿佛已经信了,“跟着哪个商队来的?这一路不太平,能平安到津塘,算你运气好。” “是……是跟着一个姓马的枣贩子来的,”佟书文心里一紧,努力维持镇定,“他们人多,路上躲着关卡走,走了快一个月……” “哦?马老板是吧?”龙二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他常跑这条线?在津塘哪个货栈落脚?改天我得谢谢他,把我小师弟平安送来。” 佟书文语塞了,他哪里知道什么马老板的落脚点,这本就是编造的身份。他支吾着:“我……我到津塘就跟他们分开了,没……没问那么细……” 龙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没有戳破,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到了就好。以后就在津塘跟着我吧。不过,书文,津塘不比乡下,这里龙蛇混杂,日本人、各路势力眼线众多。我的身份你也知道,表面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你既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第一,在外面,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和我的师门关系,否则,不仅你有杀身之祸,还会连累沧州老家。第二,我给你安排个差事,在码头仓库区做些清点记录之类的杂活,会有人带你。你只管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第三,平时尽量待在安排的地方,少出门,少与人交往。明白吗?” 佟书文连忙点头:“明白,二师兄,我一定听你的话,绝不给你惹麻烦!” “嗯。”龙二站起身,走到佟书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瘦了这么多,路上吃了不少苦。先好好歇几天,养养身子。阿豹会给你安排住处和活计。有什么需要,跟阿豹说。” 他的语气带着兄长般的关切,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佟书文的脸。 “谢谢二师兄!”佟书文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二师兄的关怀不似作伪,这让他心中的负罪感更深了。 …… 接下来的日子,佟书文被阿豹安排到了码头区的一个普通仓库,做起了搬运记录和货物清点的杂活。 活计不重,但接触的人三教九流,既有码头苦力,也有工头、小商人。龙二兑现了他的承诺,给了佟书文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将他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佟书文努力扮演着一个勤快、略带腼腆的乡下青年形象,对谁都客客气气,干活也算卖力。他谨记龙二的告诫,很少离开码头区,偶尔外出也只是在附近买些生活用品。 然而,暗地里的试探并未停止。 有时,会有“工友”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抱怨日本人,或者议论时局,观察他的反应。有时,会有人“不小心”将一些看似机密的文件遗落在他必经之地。甚至有一次,一个自称是“抗日志士”的人悄悄找到他,想拉他“入伙”,都被佟书文或是装傻充愣,或是惊慌失措地搪塞了过去。 他表现得无懈可击,就像一个真正只求温饱、胆小怕事的普通青年。 但龙二收到的报告里,总会提到一些微小的“不协调”:比如,佟书文在听到某些敏感话题时,虽然表面惶恐,但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思索的光芒;比如,他整理文件时,手指触碰纸张的姿势,似乎带着一种超出其经历应有的熟练;再比如,他偶尔会对着仓库角落里堆积的、印有外文的废弃包装纸出神。 这些细节都很微弱,不足以证明什么,却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龙二的心头。 沧州那边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师父一家深居简出,与外界接触很少,那些出现过的“教书先生”和“货郎”也如同人间蒸发,找不到后续线索。唯一确定的是,师父一家确实拒绝了龙二最近一次让阿虎送去的额外钱物,理由是“够用了,不必再破费”。 这更坚定了龙二的判断:书文此来,绝非简单的“讨生活”。 …… 这天傍晚,龙二在缉私科办公室处理完公务,佐藤兴冲冲地跑来。 “龙桑!好消息!咱们那批从奉天来的‘山货’,在南边那边卖疯了!人参鹿茸之类的价格翻了两倍还多!走私的商人非常满意,特意让人带话,希望我们能加大供货量!”佐藤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兴奋。 龙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这条连接东北、津塘与赣南的秘密财路,是他重要的底牌之一。“告诉那边,货源没问题,但运输环节要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赚了钱,满洲国的于秀凝和陈明进货也辛苦,咱们给他们的价格嘛……可以再提半成。” “明白!有钱一起赚,咱们赚大头!”佐藤连连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龙桑,还有件事……美租界那个安德森,又联系我了,说有一批新到的‘西药’,数量不小,问我们吃不吃得下。这个东西可是暴利,咱们可不怕他货多!就算囤着慢慢卖,也是大赚!” “对呀!吃,为什么不吃?”龙二淡淡道,“告诉他,老规矩,钱货两清。让他把货送到老地方,验货后付款。” “好嘞!”佐藤应下,却又有些犹豫,“龙桑,这美国佬的货,来路总是有点……而且量越来越大,会不会引起特高科的注意?” “特高科?”龙二冷笑一声,“吉田现在忙着跟中岛芳子争权夺利,只要我们按时送上‘孝敬’,他才懒得管这些‘小事’。况且,药品是硬通货,军方自己也缺货,只要平价给军方供货,谁也不会管我们。还有,只要我们不碰军火和敏感物资,问题不大。” 打发了佐藤,龙二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生意上的事情一切顺利,各方关系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小师弟佟书文的存在,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让他始终无法完全安心。 他拿起桌上阿豹刚送来的、关于佟书文今日行踪的报告,仔细看着。报告显示,佟书文今天依旧在仓库正常工作,没有任何异常接触。 只是在午休时,他独自一人坐在码头边,望着浑浊的河水发了很久的呆。 “发呆……”龙二沉吟着。一个心怀叵测的潜伏者,不会有这种看似无意义的放空。一个真正只求温饱的乡下青年,似乎也有点思乡的情绪也正常。 第227章 只做‘买卖\’ 夜色笼罩下的津塘码头,远离主航道的废弃三号泊位。 这里曾是繁华的货运区,如今因航道变更和日本人严控主要码头而荒废,却成了龙二与安德森进行“特殊交易”的理想地点。 几辆没有标识的黑色卡车静静停在阴影里,龙二只带了阿豹和另外两名绝对心腹。 阿豹警惕地巡视着周围,另外两人则守在卡车旁,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家伙上。 远处海面上,一盏船灯有规律地明灭了三次。很快,一艘没有亮灯的小型机动驳船如同幽灵般靠上了泊位。 安德森第一个跳下船,他穿着深色的工装,戴着鸭舌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身后,几名精壮的外籍水手开始默契地从船上卸下一个个密封严实的木箱。 “龙先生,你很准时。”安德森走上前,压低声音,他的中文比之前流利了不少。 “安德森先生,我一向重视信誉。”龙二微微颔首,目光扫向那些正在被搬运上卡车的木箱,“货都齐了?” “按照清单,磺胺五十箱,奎宁三十箱,还有你要的一些医疗器械。”安德森说到盘尼西林时,语气加重了些,这玩意儿在当下比黄金还贵,“另外,按要求,夹带了五十桶汽油和二十捆棉布。现在日本人查得紧,这批货能安全抵达,上帝都在帮我们。” “上帝没有帮你,是黄金美元在帮你。你这几艘船目标不小,都是金钱在开路。这都是生意成本。” 龙二走到一个打开的木箱前,阿豹立刻用手电照亮。里面是整齐排列的玻璃瓶装磺胺粉,标签清晰。他检查了一下,又放回去,点了点头。“不错。老规矩,一半美元,一半黄金。”他示意了一下,阿豹提过一个沉甸甸的皮箱和一个帆布包。 安德森示意手下验货。一名水手快速清点了美元和金条,对他点了点头。 交易在沉默中迅速完成,双方都显得轻车熟路。 “龙先生,你的效率和支付能力总是让人满意。”安德森收起钱箱,语气轻松了些,“看来,‘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生意,比我想象的还要兴隆。” 龙二笑着道:“有钱赚,生意自然可以做下去。安德森先生有什么新的想法?” 安德森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说:“龙先生,你也知道,现在太平洋上不太平,日本海军查得越来越严。我们以后的船,可能会更大,货也会更多。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全面的安全保障。” “你想扩大交易规模?”龙二挑眉,“不怕你们的国家法律了吗?” 安德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龙先生,在我们那里,流行的是拜金主义。用你们中国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 他环顾四周浓重的夜色,轻声道:“上帝的荣光并未照在这片土地上,但这里的黄金,在美国一样珍贵。所以,上帝都可以原谅我,我更不在乎美国的法律了。” 龙二心中冷笑——典型的美国人,既贪图这里的财富,又瞧不起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在指甲盖上顿了顿,却没有点燃。 “安德森先生,”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中国人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是规矩。我提供安全的交易环境,你提供我需要的货物,银货两讫,各取所需。这,就是我们的买卖。” 他刻意强调了“买卖”二字。 安德森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急切,但很快被商人精明的神色掩盖。继续说:“龙先生,我理解你的原则。但更大的规模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也意味着我们共同的利润可以像滚雪球一样增长。至于安全保障,我知道你在津塘的能量,对于主要码头和巡逻队的动向……” 龙二抬手,打断了安德森的话,眼神郑重地盯着安德森,让安德森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龙二看着安德森,认真的说道:“安德森先生,你的船来的多大,货来的有多少,我能保证的是,在津塘地界上,只要是在我认可的这条线上,你的货能安全上岸,也能安全拿到钱。至于你那边其他的,我不负责。” “安德森,‘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如果想获得更多的财富,我想你应该拉着你的上司和同事,大家一块发财。这样也能保证的你自身的安全,毕竟人都是善妒的,你自己一个人财富太多,不是好事。” “龙先生,你的建议很中肯。好吧,实话告诉你,我没能力搞到那么多的货。这些货都是我上司帮我搞得,我身后有着一堆人,他们都只想得到更多。而我在前台,我却想让我自己更安全,毕竟有了生命,才能享受财富。所以,对于主要码头和巡逻队的动向,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龙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水文、巡逻规律、关卡哨卡……这些消息,在津塘的黑市上,只要出得起价钱,总能找到愿意‘聊聊’的‘明白人’。他们收费很便宜,你与其问我这个只懂做买卖的生意人,不如去找那些专门靠卖‘风声’吃饭的情报贩子。他们的消息,或许更‘专业’,也更符合你某些方面的需求。” 回头把安德森的信息往黑市里面放一下,看看安德森究竟要的什么情报。 安德森是美国情报部门的人,他们对亚洲局势不是很关注,他们现在盯得是欧洲的局势。 龙二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拒绝了直接提供日方情报,又给安德森指了条“明路”,暗示他想要的情报可以去黑市购买,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龙先生你好像很了解我和我的另一个身份。” “安德森先生,我不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一个商人,我只希望咱们都能发财。就是你说的拜金主义,我希望咱们的生意可以纯粹一点。” 安德森,一个美国的间谍,如果让他知道了龙二的抗日身份,他怎么可能还会顾忌龙二的安全。 如果泄露自己是抗日的,关键时候安德森甚至会逼迫龙二给他搞情报,甚至压迫着龙二给他赚钱。 间谍这个职业很少是讲什么情义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目标。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生意做大,让利益纠葛越来越大,让安德森和他身后的人,通过做生意,在自己这拿到足够的好处,让他们知道自己好了,他们才能赚更多的钱。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安德森不是蠢人,立刻听懂了龙二的弦外之音。 他知道龙二绝不会轻易涉足敏感的情报交易,这触碰了底线。 但龙二指出的“黑市情报贩子”这条路,也确实存在。他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不甘心的笑容。 “龙先生果然是个纯粹的生意人。”安德森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自嘲,“好吧,生意归生意。那么,下一批货,数量翻倍,时间地点照旧?” “可以。”龙二干脆地点头,“只要你的货品质和价格不变,我这里,有多少吃多少。” “痛快!”安德森伸出手。 龙二与他握了握手,一触即分。“合作愉快。安德森先生,记住,我们只做‘买卖’。” 他再次强调,目光深沉地看了安德森一眼,然后转身,对阿豹示意了一下。 阿豹立刻指挥手下将最后几箱货物搬上卡车。 安德森看着龙二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知道,想从龙二这里直接获取有价值的情报恐怕很难了。 龙二掌控的走私渠道和展现出的能力,依旧让他舍不得放弃。或许,真得去他说的那个“黑市”想想办法了……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黄金,贪婪最终压倒了其他念头。 第228章 确认了身份 卡车在夜色中悄然驶离废弃码头,龙二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 安德森的试探在他意料之中。美国人贪得无厌,既想赚钱,又想获取情报,甚至可能想将他发展成情报来源。他必须牢牢守住底线,只做“买卖”,绝不能涉足敏感情报领域,那将是取死之道。好在,目前巨大的利益足以让安德森和他背后的人暂时满足。 车子没有直接回龙二的宅邸,而是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驶向了纪香会社的后门。 纪香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穿着睡袍在茶室等候,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便默默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事情还顺利吗?”纪香轻声问道,没有具体指哪件事,但她知道龙二今晚有“重要交易”。 “还算顺利。”龙二接过茶杯,温热瓷壁熨贴着掌心,带来一丝安定,“美国人胃口越来越大,不过暂时还能满足。” 纪香点点头,她从不过多追问生意细节,只是提供一处可以放松的港湾。“晚秋妹妹今天来找过我,问了些会社账目的事情,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提到穆晚秋,龙二神色柔和了些许。“让她跟你学学也好,总比整天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强。”他顿了顿,看向纪香,“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自己也多小心。中岛芳子那边……没找麻烦吧?” 纪香微微一笑说道:“她如今忙着整合航运公司,拉拢各方势力,暂时还顾不上我这个小角色。不过,她似乎对袁三海和李鹤翔最近捞过界的行为颇为不满,可能……又要有什么动作了。” 龙二眼神一凝。中岛芳子要动李鹤翔和袁三海? 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消息。那两人近来确实有些忘乎所以,清洗了自己团队的反对派,又仗着在接收行动中出了力,捞取好处时手脚越来越不干净,甚至开始触碰一些被中岛芳子视为禁脔的产业。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龙二淡淡道,“我们坐山观虎斗即可。”他需要那两人吸引火力,但若他们真的被中岛芳子收拾掉,他也得提前做好准备,接手他们空出来的地盘和势力。 纪香拉着龙二的手,走到休息室问道:“龙二君,最近很累吧。我帮你放松一下....” “好啊。”龙二捏了一下纪香的下巴 “请多多指教。”纪香说出日语,眼波流转,媚态尽显...... 在纪香这里稍作休憩,龙二便起身离开。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穆晚秋竟还未睡,在客厅里等着他,桌上还放着几本账册。 “先生,你回来了。”晚秋迎上来,帮他脱下外套,闻到一丝淡淡的、属于纪香会社的熏香气味,她撇了撇嘴,但很快恢复如常,“纪香又伺候你了……” “今天是去给她送药品,所以没叫上你,你不高兴啊。” “哎呀,先生,你俩怎么着坏。” “你不喜欢啊。” “不喜欢。” “不是吧,上次你挺....。” “不要说了,真羞人。” “是真刺激吧.....” “哎呀,你坏死了....” 晚秋运动完,喘息着躺在龙二怀里说道:“我看了纪香会长给的账本,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龙二摸了摸她在略显单薄的身影和努力认真的神情,心中微微一软。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温声道:“不要这么累,只是让你散心,有事做,别累伤眼睛。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天我让阿豹找专业的账房先生教你。” “我不想什么都靠别人,”晚秋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能帮到先生,哪怕只是一点点。” 龙二看着她眼中清晰可见的依赖和努力,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手:“好,那也明天再学。你休息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安抚好晚秋,龙二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阿豹傍晚时送来的、关于佟书文的最新报告。 报告显示,佟书文在码头仓库工作“认真踏实”,与工友相处“融洽”,甚至还在休息时教几个识字的工友写自己的名字。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曾铭的一个伙计却去了码头仓库几次,虽说是去提货,但是每次都和佟书文隐蔽的天。 “红票……果然是他们。”龙二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释然还是更深的忧虑。“总好过是军统或者中统那些只会内斗的蠢货。” 这个判断并非凭空而来。曾铭的身份,龙二早已通过多次观察和秘密渠道有所猜测,那个看似普通的记者,身上有着地下工作者特有的谨慎和敏锐。如今他的伙计与佟书文接触,几乎坐实了佟书文的来路。 师父一家,恐怕也早已心向红票,至少是受到了深刻的影响。 以师父佟老爷子那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对国民政府的腐败无能早已深恶痛绝,在民族大义面前,选择支持坚决抗日的红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师兄佟书义性子刚烈,差点对伪军动手,被师父锁在家里,恐怕也不仅仅是怕他惹事,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怕他暴露了与红票的联系。 小师弟书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再是那个单纯懵懂的少年,他已经走上了那条充满危险却也承载着希望的道路。 龙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师父严厉却又不失慈祥的面容,师母温柔的叮咛,大师兄憨厚耿直的笑容,还有小师弟书文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二师兄、二师兄”叫个不停的样子…… 亲情、师门情谊与残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头沉重。 他理解师父和书文的选择,甚至内心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上,终究还有人不甘沉沦,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 但理解归理解,他自身的处境却因此变得更加凶险。 书文是红票派来的潜伏人员,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个“身居高位”的二师兄。他们想知道什么?是自己真实的立场?是日本人的情报?还是自己掌控的走私渠道? 无论哪一样,书文一旦暴露,都是万劫不复。 特高科的吉田像条猎犬一样时刻盯着自己,中岛芳子看似合作实则监控,藤田的信任也建立在利益和掌控的基础上。只要自己露出一丝破绽,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书文,这个只有一腔热情的小师弟,在龙潭虎穴中潜伏,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不仅他自己会牺牲,更会牵连自己和整个师门,甚至破坏红票在津塘的地下组织。 必须保住书文!也必须保住师门! 但这个“保”,该如何保? 第229章 贪婪的本性 翌日,津塘城一处不起眼的烟馆暗室。 这里表面是瘾君子吞云吐雾之所,实则是军统津塘站一个隐秘的联络点。 吴敬中穿着一身绸缎长衫,扮作富商模样,听完龙二通过阿豹转述的关于安德森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美国情报机构背景的详细分析后,久久不语,指间的雪茄缓缓燃烧,烟雾缭绕着他深邃难测的脸庞。 吴敬中思考了一下,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和一丝兴奋,低声道: “兄弟,能联系上美国情报机构,这绝对是大功一件!不管是对我个人还是对津塘站,都至关重要。” “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不,是给了党国一个大惊喜!美国人的情报网,那可是我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渠道!” “我们军统在敌后,最缺的就是国际层面的信息和支持!如果能搭上美国人这条线,不仅仅是情报共享,未来在装备、资金,甚至战略层面,都可能获得难以估量的助力!兄弟这次,可是立下了奇功一件!” “大哥,这个美国人可只认钱。” “兄弟,你判断没错,安德森这种人,贪婪是本性,所谓的‘国家利益’在足够大的个人利益面前,是可以商量的。他想通过黑市获取日军码头、巡逻队的情报,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重视日本在华北,尤其是在津塘的军事存在和后勤动向。这是我们的机会!” 龙二点点头,补充道:“大哥,此事必须做得隐秘。我们绝不能直接出面。我的意思是,通过绝对可靠的黑市中间人,将一些经过筛选、真伪混杂,但关键部分真实无误的‘风声’放给安德森。” “内容可以包括日军部分舰船进出港的大致时间、某些非核心仓库的物资囤积类型、以及……关东军与华北驻屯军之间的一些物资调配矛盾。这些信息,既能让安德森觉得物有所值,又不会触及日军的核心机密,避免引火烧身。” 吴敬中点头认可,说道:“美国人!贪财好啊!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世界局势到了现在的阶段,这美国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虽然他们现在重心在欧洲,对亚洲态度暧昧,但其情报网络和资源,正是我们急需的补充!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渠道,将一些‘特殊’情报或物品,辗转送到能影响美国决策的人手中,或许能在未来,影响太平洋彼岸的决策!” 龙二笑着道:“他们贪财,就让他们赚个够。喂饱了美国佬的胃口,他们自然会提高安德森这个情报负责任的价值。然后大哥紧密的跟他们联系,这个事慢慢就能成。”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可能带来巨大回报的棋。将美国情报机构的力量,哪怕只是其外围人员的力量,巧妙地引入津塘这盘乱局。 “黑市中间人的人选,必须万分谨慎。”吴敬中沉吟道,“既要确保绝对可靠,嘴巴够严,又要对津塘三教九流足够熟悉,能取信于安德森。我这边倒是有几个备选,都是跟着我多年的老人,经历过考验。” “人选由大哥定夺。”龙二表示同意,“我会通过安德森在交易时的反应,来判断他对这些‘黑市情报’的重视程度。如果他吞下了这个饵,并且表现出进一步合作的意愿,那我们或许可以……逐步加码,甚至在未来,通过更隐秘的渠道,传递一些关于日军南下战略意图的‘分析’……” 吴敬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与决断:“就这么办!此事我来安排。兄弟,你在前方与虎谋皮,千万小心。安德森毕竟是美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利用可以,但绝不能交底,更要提防他过河拆桥,或者反过来利用我们。” “大哥放心,我明白。”龙二沉声道,“我与安德森,永远只是‘买卖’关系。他知道我的‘价值’在于能让他和安全地赚取巨额利润,以及提供一些‘边缘’信息。这就足够了。” “大哥,美国人可以直接利用,让他们往国统区也贩卖药品,让他通过赣南转一手,大家一块发财。” 吴敬中眼神一亮,自己是建峰的同学,这是抹不掉的痕迹,这决定了吴敬中不可能进入党国的其他任何派系。 在建丰最需要钱财的时候,自己已经给他了一条财路。这让建丰对他大加赞赏,这次再联系上美国人这条线,自己在建丰心中的地位肯定更进一步。 吴敬中听完龙二关于利用安德森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美国情报网络,并将生意延伸至国统区的建议后,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 “妙啊!兄弟!你这是是一箭三雕!” 他在狭小的暗室内踱步,语速极快,“利用美国人的船和渠道,将紧俏物资,尤其是药品,输往国统区,这其中的利润,何止翻倍!这是第一个好处!”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其二,正如你所说,现在赣南,正需财源以巩固根基,推行新政。若我们能将这条美洲-津塘-赣南的财路打通,稳定输送利益,这不仅是雪中送炭,更是……交了投名状啊!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将至关重要!” “至于其三,”吴敬中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通过这条生意线,我们可以将安德森,乃至他背后的美国情报机构,更深地捆绑在我们的战车上。他们贪财,我们给他们财路,甚至让他们参与到对国统区的‘贸易’中,这本身就是一种投名状。” “合作了以后,他们要再敢不老实,就把他们往国统区运药的消息透露给日本人。到时候安德森可就不是被查抄这么简单。” “未来,有了安德森的把柄,在津塘真到了需要借助外力,或是传递某些‘特殊’信息的时候,这条线,就是我们的捷径!” 果然还是老特务,想的够全面,也够狠。 龙二点点头,补充道:“大哥看得透彻。安德森此人,贪婪且精明,但并非没有弱点。他渴望安全、持续地获取巨额利润,也希望能向上级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给他提供这条通往国统区的‘稳定财路’,正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而且,国统区市场庞大,对西药的需求是海量的,足以喂饱他和他的上线。” “没错!”吴敬中兴奋地搓着手,“事不宜迟,我立刻着手安排与安德森接触。不能由你我直接出面,需要找一个他无法轻易摸清底细,但又足够分量的中间人。”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就让‘老陈皮’去办这件事。” “老陈皮?”龙二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津塘站一个极为隐秘的资深情报员,表面身份是经营南北货的老行商,人脉广,路子野,且绝对可靠。 “对,就是他。”吴敬中肯定道,“老陈皮常跑南边的线路,对国统区的情况熟悉,扮作有意大宗采购西药的南洋侨商代表,最合适不过。他会通过黑市放风,表示有稳定渠道消化大量西药,且能用黄金或美元结算,引安德森上钩。” “具体的接触方式和谈判细节,我会亲自交代老陈皮。”吴敬中继续规划,“第一次接触,只谈生意,不谈其他。重点是建立信任,展示我们的财力和渠道可靠性。等交易进行一两次,安德森尝到甜头后,再逐步透露我们与赣南方面的‘特殊关系’,暗示可以有更稳定、更受‘保护’的销售网络。” 龙二接口道:“届时,我们可以提出,由我们负责津塘的接货和初步资金结算,而货物运往赣南乃至更广阔国统区的运输和销售,则由安德森利用他的船队和关系网络来负责,利润按新的比例分配。这样,既把他更深地卷入进来,也避免了我们的力量过早暴露在国统区复杂的势力眼中。” “正是此理!”吴敬中赞许地点头,“兄弟,你心思之缜密,谋划之深远,真是令我叹服。就按这个思路办!我立刻去安排老陈皮,让他尽快与安德森搭上线。” 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切与期待:“兄弟,若此事能成,你便是首功!未来,无论是在戴老板面前,还是在……建丰同志那里,我都必为你请功!这津塘,乃至整个华北,都将是我们的舞台!” 龙二微微躬身,脸上是惯常的沉稳笑容:“全仗大哥运筹帷幄,龙二只是略尽绵力。” 吴敬中不再多言,匆匆离去,身影迅速融入外面的夜色。 第230章 破釜沉舟 夜色下的津塘,暗流涌动。吴敬中与龙二定下利用安德森、打通美洲-津塘-赣南财路的计策后,便如同精密的仪器般开始运转。 “老陈皮”果然是个中老手。他没费太多周折,便通过黑市上几个有分量的中间人,将“南洋侨商欲大宗采购西药,可用黄金美元结算,且有稳定渠道销往南方”的风声,巧妙地递到了安德森的耳朵里。 安德森虽然一开始在情报部门内部不受重视,但是他利用生意渠道掩护的身份,却大发其财,这给情报部门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资金,让他所在的部门,从上到下各个富得流油。 这让安德森在情报部门的地位大大提升,上司对他大加提拔。 情报部门的主管艾伯特对安德森大加赞赏,让他再接再厉扩大在东亚的贸易,为情报部门攫取更多的利益和财富。 此时“老陈皮”放出的消息,对渴望拓展更大市场的安德森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 安德森比谁都明白,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赚取金钱,就是因为美国的‘封锁’政策,才让他大发其财。 安德森不知道这个情况能持续多久,但是现在超过几十倍的利润贸易,必须扩大! 他谨慎地通过黑市渠道与“老陈皮”接触了几次,对方对西药市场的了解、出手的阔绰,以及言谈间对南方“某些特殊区域”运输路线的熟悉,都让安德森深信不疑。尤其是“老陈皮”暗示其背后有“南方某实力派人物”支持,更能确保货物安全通关,这让安德森怦然心动。 巨大的利润前景,以及可能借此建立起一条稳定且高回报的跨区域走私网络,压倒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在经过几次试探性的小批量交易后,安德森与“老陈皮”终于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 协议约定,由安德森负责从美洲组织货源,主要是西药、汽油、棉布等紧俏物资,利用其船队运抵津塘外海指定海域;龙二方面负责在津塘接货、支付黄金美元;而“老陈皮”代表的“南洋侨商”则负责将货物从津塘运往南方,并负责在国统区的销售,利润三方按约定比例分配。 这条新的走私链条,将美洲、日占津塘、国统区赣南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贪婪,成为了跨越阵营和立场的共同语言。 …… 赣南,专员办公室。 夜色已深,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绿罩台灯,光线集中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映照着建丰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窗外,赣州山城的灯火零星,远不如渝城繁华,却别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刚刚批阅完一批关于“赣南新政”推行情况的报告,其中提及的阻力、基层官吏的阳奉阴违、以及物资匮乏导致的困窘,让他的眉头始终紧锁。推行新政,练兵整军,安抚流亡学生,哪一样不需要巨量的资金?而渝城方面允诺的款项总是姗姗来迟,即便到了,也如同撒胡椒面,瞬间便被各方伸出的手瓜分殆尽。 他揉了揉眉心,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敲门声,是他的绝对心腹,秘书室主任陈元。 “进来。”建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陈元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神色,他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密电译文,以及一份简单的资金入账凭证。 “专员,津塘‘渔夫’急电。”陈元将文件和凭证轻轻放在建丰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渔夫’?”建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坐直了身体。这是吴敬中的代号。他这位老同学,身处龙潭虎穴,每次传来消息,都绝非寻常。 他先快速扫了一眼资金凭证上的数字,瞳孔微微收缩。又是一笔远超预期的巨款!这已经是近期通过那条隐秘的“北货”渠道输入的第三笔大额资金了。吴敬中的能力和效率,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这笔钱,足以让他支撑起好几个被搁置的基层建设项目,或者秘密购置一批急需的无线电器材和药品。 但更让他心头震动的是那份密电。 电文解密后透出的信息却石破天惊: “东北土产的渠道已经稳固,而且吴敬中准备诱惑“疑似”美国情报人员的安德森,让他往国统区贩卖西药、油料、布匹、粮食等物资。……” 建丰拿着电文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疑似”美国情报人员安德森!前期是西药、油料、布匹、粮食!船队!后期能不能搞来武器?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吴敬中不仅稳住了东北的土产渠道,现在竟然又搭上了美国人! 而且是拥有船队、能进行大宗货物跨洋运输的美国商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条几乎独立于渝城那臃肿低效、且派系林立的物资调配体系之外的,全新的、高效的、直接通往太平洋彼岸的补给线! 药品,是前线将士和后方伤病的救命符;油料,是维持少数机动力量和发电机运转的血液;布匹,是稳定民心、保障最基本生存的必需品。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国统区,都是有价无市的战略物资! 利润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条渠道所带来的战略价值! 一旦打通,他建丰就能获得一个相对稳定、且受自己控制的物资来源。 这不仅能极大缓解赣南乃至未来可能掌控的其他地区的物资压力,更能借此积累难以估量的政治和经济资本! 更重要的是,电文中那句“或能于未来,获意外之助”,吴敬中暗示的,是可能通过这条线与美国方面建立起更深层次的联系!在如今国际局势风云变幻,美国对华态度暧昧不明的时刻,这无疑是一步可能影响未来大局的暗棋! 激动之余,建丰的理智迅速占据了上风。 风险同样巨大。 与美国人做生意,尤其是在日占区与背景可能复杂的美国商人进行大规模走私,一旦泄露,将授人以柄。 渝城内部那些时刻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新政”扼杀在摇篮里的政敌,会如何借题发挥? 日本人那边,若是察觉,也会打击。 还有这个安德森,可靠吗?他的真实背景是什么?确定是美国的情报人员当然最好,如果仅仅是贪图利益的商人,那就朝不保夕,没有任何意义。 建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皮鞋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墙壁上,显得凝重而充满力量。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飞速权衡。 “父亲……您常教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他低声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如今党国沉疴积弊,渝城衮衮诸公,醉生梦死者有之,贪墨渎职者有之,真正心系国族、锐意革新者,屈指可数。欲挽狂澜于既倒,非有雷霆手段与非常之资源不可!” 他想起了前线士兵因为缺医少药而在痛苦中哀嚎的场景,想起了赣南百姓虽然困苦却依旧支持“新政”的殷切目光,更想起了自己立志要扫除污秽、重建一个清明强大国家的抱负。 与吴敬中合作的这条线,虽然行走在灰色地带,甚至黑色边缘,但其带来的巨大利益和战略主动性,是走正常渠道永远无法获得的! “冒险是值得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快步回到办公桌前,铺开信笺,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汁。 他的回信同样采用暗语,但措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果断和明确: “……‘渔夫’辛劳,成果卓著,甚慰。‘美洲’新线,机遇千载,当全力把握。原则同意深度合作,可授‘陈皮’全权,具体利润分配、风险管控,由尔等相机决断,唯‘安全’、‘稳妥’四字,须时刻谨记,勿殆丝毫。所需启动资金及后续接应,已命陈主任全力配合,务必打通此线,将其牢牢控于我等之手。未来大局,或赖于此。盼佳音。” 写完,他放下笔,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特制的信封,盖上火漆印章。 “元兄,”他将信递给肃立一旁的陈元,语气凝重,“此信,必须以最稳妥、最快速的渠道,即刻送往津塘,亲自交到‘渔夫’手中。同时,通知我们秘密设在东南沿海的那个联络点,做好准备,未来可能有‘美洲’来的‘特殊货物’需要接应。此事,列为最高机密,除你之外,不得有第三人知晓详情。” “明白!专员放心!”陈元接过信,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 建丰独自站在灯下,目光再次投向那份资金凭证和密电译文。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冷静和决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吴敬中捆绑的,不再仅仅是一条财路,更是一条可能通向未知风险,也可能通向巨大机遇的险峻航道。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渝城某部长公子一掷千金为红颜的简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们在渝城醉生梦死,我在赣南,乃至在更广阔的天地,布我的局,积我的力!” 他深吸一口气,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断。 第231章 安排佟书文 津塘,龙二家。 阿豹刚刚送来的最后一份调查,确认了他心中那个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猜测。 沧州那边动用了很多人,传回的消息虽然模糊,却指向明确:近半年间,确实有自称“李先生”的文人多次出入佟家沟,与师父佟老爷子有过数次闭门长谈。 随后不久,师父便以“年老体衰、时局艰难”为由,主动关闭了经营多年的武馆,深居简出。他教出来的徒弟明面上也都散了,其实大多加入了八路去抗日了,而佟书文在离家前,曾与这位“李先生”身边带了很长时间。 结合佟书文到来后的种种表现——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对敏感话题下意识的回避、整理文件时不经意流露的熟练,以及曾铭伙计与他看似偶然实则有意的接触…… 小师弟的身份就能确定了。 佟书文,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嚷嚷着要学功夫的懵懂少年,他成了红票的人。 师父一家,恐怕也早已心向那边,至少是默许,甚至是支持书文走上这条道路。 龙二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师父那张刚毅却已布满风霜的脸。老爷子一生耿直,最重气节,当年就没少骂他“不走正道”。如今国难当头,以师父的脾性,被红票那套“抗日救国、为民请命”的理论打动,甚至不惜让最疼爱的小儿子投身其中,并不意外。 只是……选书文?是利用这层师门关系作为掩护,就近监视?还是想通过自己,获取日本人或重庆方面的情报?亦或是……看中了自己手中掌控的资源和渠道? 龙二觉得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书文的到来,也不算大事。掩藏身份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是出来混的,这年头吃不饱的人多了,牙一咬脚一跺就可能混黑了。 现在龙二要是说收人,那人就多了去了。 龙二的决定下得很快,也很果断。 他没有点破佟书文,更没有驱逐。相反,他让阿豹将佟书文从码头仓库调了回来。 几天后,在龙二的书房里,他单独见了佟书文。 书房里,龙二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着眼前穿着半新长衫、努力挺直腰板却仍难掩一丝青涩的小师弟。 “书文,在码头干了几天,感觉怎么样?”龙二语气平和,像是寻常的兄长关心。 “回二师兄,”佟书文恭敬地回答,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拘谨,“码头记账的活计很轻松,工友们也还算照顾,就是学不到什么东西,有点……有点荒废了。” “哦?不想荒废?”龙二挑眉,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那你觉得,做什么才算不荒废?” 佟书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渴望:“二师兄,我读过几年书,也跟爹练过武,不想一辈子只做力气活。我想跟着二师兄学做生意,长点本事!” 这话半真半假,符合一个有心向上的年轻人的人设,也暗合了他的任务需求——接近核心,获取信息。 龙二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佟书文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终于,龙二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好。你年纪不小了,是该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总在码头搬货,确实委屈了你,也对不起师父师娘的托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我身边正好缺个机灵点、又能信得过的人。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先熟悉熟悉各方面的业务。你读过书,字写得也还端正,就先帮我处理一些文书往来,跟着阿豹跑跑腿,见识一下场面。” “谢谢二师兄!我一定用心学,绝不辜负您的栽培!” “以后不管什么场合都别叫二师兄了,跟阿豹学一下,叫我‘二爷’。跟在我身边,眼要亮,耳要灵,但嘴要紧。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该烂在肚子里的,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这也是为了掩饰咱俩得关系,你毕竟是从根据地边去过来的,我给你弄了新身份。” “明白!书文一定谨记二师兄教诲,守口如瓶,用心做事!”佟书文心头一凛,肃然应道。 “嗯。”龙二点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话锋随即一转,“光处理文书也不行,得有点实际营生。如今这世道,什么生意最来钱?除了日本人把控的军火矿产,就是药品。” 他看着佟书文,像是随意分配任务般说道:“咱们手里也有些药品的来路,量不大,但利润尚可。这部分生意,以后就交给你来跟着打理。主要是对内的分销,记录好进出账目,协调好下面零散诊所、药铺的关系。这事不难,但需要细心,也让你练练手。做好了,以后有你的一份分红,身份也体面,说出去是个正经生意人,总比在码头厮混强。” 龙二的这个安排,看似随意,实则经过深思熟虑。 将佟书文放在身边,担任类似文书助理兼贴身随从的角色,既给了他接触自己机会,满足了他或者说他背后组织的潜在需求,也方便龙二就近观察和控制。 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看似亲近,实则能接触到的真正核心机密有限,多是些往来账目、日常行程安排,龙二可以轻易把控信息流出的内容和方向。 “药品分销”,这个差事更是精挑细选的。 如今津塘西药价格飞涨,利润丰厚,是各方势力垂涎的肥肉。 让佟书文参与进来,甚至负责一部分与“下层渠道”的对接,看似委以重任,让他有油水可捞,身份也体面。实际上,龙二掌控着货源和定价权,佟书文接触的不过是分销链条的末端,难以窥见全貌。 而且,药品生意往来人员复杂,三教九流皆有,正好为佟书文与外界的“偶然”接触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龙二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并摸清佟书文背后的联络网。 “是!二……二爷!”佟书文迅速改口,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和一丝受宠若惊,“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您丢脸!” 龙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满意的淡笑:“嗯,去吧。让阿豹带你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开始,就跟在我身边。有些规矩,阿豹会告诉你。” “是!”佟书文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与二师兄的这次单独会面,看似顺利,但那二师兄的眼神不对,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组织上说过,二师兄在津塘的地位很重要,而且他好像有意无意的帮助组织。怀疑那些工业资料大概率是二师兄‘给的’曾铭。 但是组织上查不到任何二师兄的档案和消息.....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必须尽快适应新角色,找到完成任务的机会。 第232章 ‘泄露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佟书文正式成为了“龙二爷”身边的亲随。 他换上了阿豹准备的体面长衫,跟在龙二身后,出入缉私科、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甚至一些不太重要的应酬场合。 他谨言慎行,努力扮演着一个勤勉、机灵又懂得分寸的年轻助手。 他帮龙二整理文件,记录一些简单的账目,安排日常行程,甚至在学习端茶倒水、递烟点火这些细节。 龙二对他似乎颇为“信任”,一些不甚重要的消息也会让他经手,偶尔还会考校他几句对生意场上人情往来的看法。 佟书文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信息,但他很快发现,龙二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掌控欲极强。 所有关键的文件和决策,都牢牢握在他自己、阿豹以及纪香等少数几个核心人物手中。 他能接触到的,多是经过筛选的、流于表面的信息。 关于药品分销的具体事务,龙二果然交给了他一部分。 主要是与津塘本地几家药房、诊所,以及一些背景复杂的“中间商”进行对接,核对数量,收取款项。 这些活计繁琐,但确实油水丰厚,那些药房掌柜和中间商对他这个“龙二爷身边的红人”也极为客气,甚至暗中塞些好处。 在这个过程中,佟书文果然“偶遇”了曾铭几次。 有时是在某家药房盘点库存时,曾铭恰好来为报社工友购买常备药;有时是在茶馆,曾铭作为记者采访某个“商人”,而佟书文正与分销商谈事。两人接触自然,交谈也多限于药品价格、市场行情,偶尔会隐晦地交流几句对时局的看法,点到即止。 这一切,似乎都落入了龙二暗中布下的眼中。 阿豹定期向龙二汇报着佟书文的一举一动: “二爷,小师弟很本分,做事也认真。跟那些药房掌柜打交道,账目清晰,没多拿不该拿的。就是……跟那个《津塘新报》的曾记者,碰过几次面,聊的都是买卖上的事,没什么出格的。” 龙二听着,不置可否。本分?越是本分,越说明训练有素。 挺好,反正小师弟是抗日的就好。 …… 这天,龙二在穆家别苑——如今已是中岛芳子的“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 与中岛芳子商讨完租界的产业生产事宜后,中岛芳子屏退了左右,忽然用一种慵懒而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问道: “龙桑,你身边新来了一些人,他们身份怎么样?” “都是为了吃饭才来投奔我的,我也不指望这些人办重要事情。挑了些老实本分,能写能算的,他们办事手脚干净,在外围帮忙。” “毕竟李鹤翔司令和袁三海队长,他们手下都是一群地痞流氓。很多事让他们去办,他们手脚不干净也就算了,有很多事他们也办不利落。” “中岛小姐,您如果不放心,可以帮我查一下这些人的背景。” 中岛芳子想到李鹤翔和袁三海那帮人贪得无厌的嘴脸和他们手下那些地痞流氓的作风,不由得皱眉。 “龙桑,你安排的很合理。这些人你自己看着安排吧,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和宪兵队和特高科的士兵来做。” “当然,芳子小姐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我让阿豹再暗中盯着点,但凡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立刻拿下,绝不留情!在津塘这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谁要是敢对皇军、对伊藤阁下和芳子小姐您不利,我龙二第一个不答应!” 中岛芳子看着龙二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得点头。 她知道龙二此人重利,但也惜命,更懂得权衡利弊。在如今合作顺畅、财源广进的时候,他确实没必要去做任何冒险的事。 她放下茶盏,脸上重新露出微笑道:“龙桑心中有数就好。我也是随口一问,毕竟,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任何潜在的风险,都需要及时排除。” “那是自然,多谢芳子小姐提点。”龙二微微躬身,随即话锋一转,脸上堆起生意人精明的笑容,“说到利益,奉天那边有人送来了一些土产,有件皮草,成色极好,跟中岛小姐极为般配,我特意拿了过来,等天冷了就可以穿了……” “龙桑选的礼物,我都是很喜欢的。” 说着中岛褪去自己宽大轻薄的和服,只拿起皮草穿在身上。 “龙桑,我这好看吗?” 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得,一颦一笑都这么魅惑。 龙二那还顾得上看皮草...... 粗暴地、直接的跟中岛完成运动。 中岛芳子这个人.... 好像真很喜欢粗暴直接的高强度活动,眼神迷离的不得了。 特务好像都不是正常人..... 天色渐渐开始转暗,看着气喘吁吁、衣衫凌乱、累的瘫软的中岛,龙二神清气爽的穿戴好衣服,对着还在缓气的中岛,毫不留恋的说道:“我先回去了。” …… 傍晚,龙二回到家中书房。 阿豹随后也进了书房,说道: “二爷,今天小师弟和曾铭在‘清风茶馆’见了面,谈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内容主要是抱怨现在磺胺进货价又涨了,分销利润薄,曾铭则说他们生意小利润薄,希望价格能再优惠些。后来曾铭先离开,书文少爷坐了一会儿,去了一家新开的‘惠民诊所’,说是去送一批消炎粉,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惠民诊所?”龙二挑眉,“查过背景吗?” “查了,表面是几个家境不错的年轻医生开的,主张‘普惠医疗’,经常给穷人义诊,在底层名声不错。背后……暂时没查到有其他背景,可能只是普通的医护人士。” 龙二沉吟片刻。曾铭和书文的接触依旧在药品生意的框架内,合情合理。 “惠民诊所”怎么看都不合适了。红票的地下工作,很善于利用这类公开或半公开的合法身份作掩护。 看来小师弟那边的组织缺药了。 龙二看着阿豹说道:“那是咱们小师弟,你提醒他,以后少去跟那些进步分子有关联,尤其是“惠民诊所”这样的机构。这种地方都有人盯着呢,跟他们走得太近了说不清。” “另外,你想办法,不着痕迹地让他‘听到’一个消息。” “二爷,什么消息?” “李鹤翔查获了一批私药还克扣了给皇协军的药品配额,私下里囤积了不少磺胺,准备倒腾出去,卖个更好的价钱。数量足够不少。” “二爷,小师弟身后那些人有钱买这批药吗?这些药价格可贵呀!” “我回头给李鹤翔放个假消息,说驻屯军可能严查药品,让他转移。到时候不管他们是抢、是偷,都容易了,就算买也能压价,李鹤翔都不敢声张。” “二爷,这个办法好!” 第233章 转圜的余地 阿豹将龙二关于“李鹤翔私藏药品”的指示传达给了负责散布消息的可靠手下。 但是收到风声,特高科那些人最近一直在查地下党,阿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二爷,”阿豹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这么帮小师弟……还是有些冒险,李鹤翔那边要是查起来,或者小师弟他们行动时出了纰漏,很容易就查到我们头上。特高科的眼睛,可一直没离开过咱们。” 龙二声音低沉而冷静:“冒险?呵,阿豹,你觉得我们现在走的哪一步不是冒险?特高科盯着的是租界的产业,不是你和我。”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继续说道:“再说书文是我们小师弟,是师父师娘的命根子。他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师父师娘交代?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抗日,现在他们缺药,前线受伤的弟兄们等着救命。这药,在李鹤翔手里是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的货物,到了他们手里,就是一条条可能被救回来的命。”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阿豹:“至于最大的风险……李鹤翔克扣军需、私囤药品是事实,我只不过是把这消息,‘不小心’泄露给了需要它的人。就算将来事发,也是李鹤翔自己作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甚至可以是‘察觉’了此事,正准备‘上报’的功臣。记住,消息的来源要干净,传递要曲折,最终要让它看起来像是从黑市或者袁三海那边泄露出去的。” 李鹤翔和袁三海在查抄租界的时候,俩人矛盾不小。 袁三海手下一帮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但消息灵通,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他们都门清。李鹤翔手下一帮当兵的,虽然人多枪多,但是消息不灵通。没有袁三海那帮地痞流氓查抄的多,最后李鹤翔这帮当兵的眼红,直接抢地痞..... 所以李鹤翔和袁三海的手下还真是有矛盾。 阿豹点了点头,但眉头仍未舒展地说:“二爷,我明白了。关键时候转移矛盾、栽赃陷害。可是……小师弟他毕竟是那边的人。我们这么帮他,他和他背后的人,会领情吗?将来万一……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利用这层关系,要求更多,甚至威胁到您的安全?” 龙二走到阿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深意:“阿豹,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乱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和……人情。我今天帮他们,不是在赌他们的‘领情’,而是做一个华夏人该做的事。” “他们利用不着我,咱们帮小师弟也没有直接帮。要是有蹬鼻子上脸的想利用咱们,咱们也不是泥捏的。军统和日本人,咱们都可以利用,放心吧。” 他走回书桌后,声音压得更低:“再说日本人……终究是外来者,这津塘,这华夏,他们待不长久。别看现在他们气势汹汹,可你看看他们在太平洋上和美国人打得怎么样?再看看欧洲,德国人在苏联那边也碰得头破血流。这天下大势,迟早要变。我们现在多结一份善缘,多留一条后路,将来就多一分转圜的余地。” 阿豹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龙二。他虽然隐约感觉到二爷对日本人并非死心塌地,但如此直白地说出“日本人待不长久”的话,还是第一次。他瞬间明白了龙二更深层的用意——这不仅是在保小师弟,更是在为未来布局。 “二爷,您……”阿豹还想说什么。 “心里明白就行。”龙二打断他,眼神深邃,“这件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既要帮到书文他们,又不能把我们自己折进去。具体怎么操作,你亲自盯着,用最隐秘的渠道,找绝对可靠的人去散播消息。至于书文那边……不用刻意提醒,让他‘偶然’听到即可。那孩子不傻,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了,二爷!”阿豹重重点头,眼神变得坚定,“我一定把事情办妥,绝不留任何尾巴!” …… 几天后,津塘药市上悄然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城防司令李鹤翔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不仅查抄了一批数量不小的走私西药,还胆大包天地克扣了部分本该配发给下属伪军的药品配额,全部囤积在他在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隐秘私宅里,准备伺机高价抛出。 消息来源模糊,似是而非,但关键细节如药品种类,尤其提到了紧俏的磺胺、大致数量以及囤积地点的大致区域,都描绘得有鼻子有眼。这种涉及军方高层、利润巨大的内幕消息,向来是黑市上最吸引人的谈资,很快便在某些特定圈子里悄然扩散。 这消息,自然也通过某种“巧合”,传到了正在一家药铺核对账目的佟书文耳中。 他当时正与掌柜闲聊,旁边一个看似来卖消息的“包打听”正唾沫横飞地向药铺老板吹嘘着自己刚听来的“猛料”。 佟书文拿着账本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继续与掌柜核对着数字,仿佛全然没有留意。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却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当晚,佟书文在与曾铭又一次“偶然”在茶馆相遇时,借着讨论一批消炎粉价格的由头,压低声音,看似随意地提起了白天听到的“传闻”。 “曾先生,你说这世道……连司令都这么干,咱们这点小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年轻人的愤懑和不平。 曾铭端着茶杯的手稳如泰山,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佟书文的脸,仿佛在判断这消息的真伪和来源。他不动声色地附和了几句,将话题重新拉回了药品价格上,但临走时,那看似无意间落在佟书文身上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深意。 …… 又过了两日,龙二正在缉私科处理公务,佐藤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龙桑!听说了吗?李鹤翔那家伙倒霉了!”佐藤凑到龙二耳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他在法租界藏药的那个窝点,昨晚被人端了!据说损失惨重,囤的磺胺、奎宁什么的,被搬走了大半!哈哈,这王八蛋,让他吃独食!” 龙二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哦?有这事?谁干的?胆子不小啊,敢动李司令的东西。” “还能有谁?”佐藤撇撇嘴,压低声音,“八成是那帮神出鬼没的‘红票’!手法干净利落,没留什么线索。李鹤翔吃了哑巴亏,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要是让人知道他被红票摸了老巢,还私囤了那么多本该给皇军的药,藤田长官第一个饶不了他!” 龙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李司令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也好,让他长点记性,别太贪得无厌。”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佐藤嘿嘿笑着,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龙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冷。事情果然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小师弟那边动作很快,也很干净。李鹤翔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这也算是替那些被他克扣了药品的伪军士兵和需要救命的百姓,出了口恶气。 …… 然而,龙二低估了李鹤翔的恼羞成怒和吉田的嗅觉。 药品被劫次日,李鹤翔便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在司令部里大发雷霆,砸碎了好几个名贵花瓶。他不敢大张旗鼓地追查红票,却把怒火撒向了内部,怀疑有内鬼走漏了风声,开始在自己亲信和可能知情者中间进行残酷的清洗和排查。 与此同时,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吉田看着手下送来的关于李鹤翔私宅遇袭、大批药品被劫的简报,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喃喃自语:“红票……消息这么准?时机抓得这么巧?李鹤翔藏药的地方颇为隐秘,红票怎么知道的?” “李鹤翔这个蠢货的身边不会有地下党吧?....” 第234章 狗咬狗 吉田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他拿起那份简报,又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关于被劫药品的种类和数量。 他不怕李鹤翔贪财,李鹤翔就在津塘,他贪得再多都能让他吐出来。 但是李鹤翔不能蠢到手下有地下党的人,这些人可是死硬分子,不贪财、不好色,为了抗日,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磺胺……奎宁……”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眼中寒光一闪。这些正是目前战场上和黑市里都极度紧缺的物资。红票的消息如此灵通,行动如此精准,绝不寻常。 他按下通话器,冷声道:“让小林少尉立刻来见我。” 片刻后,小林正一快步走进办公室,躬身行礼:“课长!” 吉田将简报推到他面前:“李鹤翔私宅被劫的事情,你怎么看?” 小林快速浏览了一遍,谨慎地回答:“红票近来活动猖獗,手法也越发大胆。不过,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李司令的隐秘仓库,确实有些蹊跷。” “不是蹊跷,是内部很可能有人泄露了消息!”吉田语气笃定,“李鹤翔是个蠢货,但他藏东西的地方,知道的人绝对不多。查!给我彻底地查!第一个要查的,就是李鹤翔身边那些最近行为异常、或者突然手头阔绰的人!还有,黑市上最近有没有关于这批药品的异常风声?” “嘿!属下立刻去办!”小林领命,随即又有些犹豫,“课长,那龙顾问那边……是否需要也……” 吉田抬手打断了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龙二?他最近在做什么?” “龙顾问一切如常,主要在打理‘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事务,以及他名下的那些生意。他身边新来的一批年轻人,最近都在帮他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接触的都是些药铺和工厂,没什么异常。”小林汇报着日常监视的情况。 “新招了一批人……” “龙二管理的产业越来越多,中岛芳子对他也很依赖,他现在招的人都是能写会算,不是以前大字不识的流氓地痞。” “招人的理由,倒也合情。” 合情合理,龙二和佐藤掌控的产业确实越来越多,那些大字不识的流氓地皮确实帮不上忙,招一些能写会算的普通人,让他们帮助自己正常。 而普通人谋个衣食、找个靠山,在这乱世太普遍了。而且龙二将他放在身边,看似信任,实则也是一种监控,符合龙二谨慎的性格。 “龙二贪财,也惜命。”吉田缓缓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现在靠着我们,财源滚滚,地位稳固,没有理由去冒这种风险帮助红票。而且,这个人,精明得很。”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龙二那边,继续常规监视,暂时不要惊动。重点放在李鹤翔内部和黑市渠道!给我撬开那些药贩子、包打听的嘴!我要知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漏出去的!” “嘿!”小林重重顿首,转身离去。 小林心里也嘀咕,龙二君是真朋友,他是真金白银的给自己送着,所以自己在本土的家人生活全靠自己才能过得安稳。 民国三十年,日本对外侵略的不断升级,此时日本开始对本土的老百姓进行物资配给制,其本土普通百姓的生活条件确实在逐渐地、并且是持续地变差。 虽然政府试图控制物价,但由于物资极度短缺,黑市交易猖獗。黑市上的物价远高于官方价格,普通工薪阶层的生活压力巨大,实际生活水平显著下降。 小林是平民出身,如果只靠当兵的那点收入,家里是要忍饥挨饿的。 现在能不断给家里汇钱,让自己的父母妻儿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全靠龙二君的送礼。 吉田不是一个大方的上司,确切地说,他很自私,收了黑钱也很少给手下分。 吉田是个工作狂、控制狂,虽然他自己收黑钱,但他怕自己手下被金钱收买,不允许他们受贿。 小林工资不高,捞黑钱的机会不多,死硬的抗日分子对他行贿也没用。平时小林收钱,大多都靠龙二。 龙二君是真朋友,为人很大方,给的都是美金和金条......就算是为了本土家人的美好生活,我怎么会诋毁龙二君呢。 吉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目光投向窗外。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龙二目前是“安全”的。 吉田切实也不希望龙二出事,津塘的产业被上层瓜分的差不多了,以后自己来钱的门路越来越少,只有龙二和佐藤的缉私科,送钱还算稳定.....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对一切中国人都无法完全信任的警惕感,让他无法彻底放松。 龙二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用得好,可以让自己富贵荣华;但他搞钱的能力越来越强,认识的上层人物越来越多,如果对他稍有疏忽,也可能伤及自身。 “龙桑……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吉田低声自语,声音冰冷。他将对龙二的怀疑暂时压回心底。他会注视着龙二和他身边的一切,但是不会像以前一样随意动他。 …… 与此同时,龙二也通过阿豹,得知了吉田命令特高科全力调查李鹤翔内部和黑市消息源的动作。 “二爷,吉田鼻子果然灵!他没直接冲着我们来,但已经在查消息来源了。”阿豹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幸亏咱们做得干净,消息是经过几道手,从李鹤翔一个失宠的小舅子那边漏出去的,黑市上那几个散播消息的,也都不知道源头。” 龙二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吉田生性多疑,出了这种事,他若不查,反倒奇怪了。他没直接动我们,说明他目前更怀疑李鹤翔身边有红票的内应,或者认为是黑市信息流通的结果。这对我们有利。” 他顿了顿,吩咐道:“告诉下面所有知情人,把嘴巴闭紧。最近都收敛点,特别是书文那边,让他安心打理明面上的药品生意,不要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隐晦的提醒他,那边……也暂时切断联系,等风头过去。” “明白!”阿豹应道,随即又有些担忧,“二爷,经此一事,吉田虽然没动我们,但恐怕对您的关注会更多……” “阿豹,吉田要追查,咱们就给他找一个人出来。” “二爷,您意思是?” “前阵子查抄租界,李鹤翔仗着自己手下兵多枪多,可没少欺负袁三海的手下.....” “我明白了,这就是袁三海的手下报复李鹤翔,泄露的消息。两人在分赃不均,有了矛盾,袁三海的手下不服,袁三海的手下那是三教九流都有,与各种地下势力有牵连也是真。将这几条线索串联起来,一个“因分赃不均而内讧,进而泄密报复”,就显得合情合理。” “对呀,吉田一看是汉奸内部的狗咬狗,而非针对日本人的渗透和破坏,最后随便找几个替罪羊,对上面交代就算了。吉田敲打一下李鹤翔和袁三海,自己还能再捞一笔。” “最后皆大欢喜,这事就过去了!”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凭现在掌控的产业和人脉。只要我们不留下确凿的把柄,吉田不会跟我过不去。别忘了,我现在对藤田、对中岛芳子,还有很大的价值。吉田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锐利:“不过,这次也确实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尤其是涉及到书文和那边的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你盯着书文点,告诉他,让他做出一副贪财的样子,才能不被怀疑,别天天跟那些悲天悯人的进步分子在一块。” 第235章 证据确凿 吉田的特高科这部高效的暴力机器全力开动,对李鹤翔的城防司令部及其亲信圈子展开了严酷的内部甄别和审讯。 一时间,李鹤翔麾下几个知晓藏药地点的军官、贴身副官乃至小舅子都倒了血霉,被特高科请去“喝茶”,刑讯室里日夜传来凄厉的惨叫。 李鹤翔本人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方面心疼损失,另一方面更恐惧特高科借此机会深挖下去,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全翻出来。 他暴跳如雷,却又不得不配合调查,甚至主动交出了几个平时不太听话、或知道太多内情的手下当替罪羊,试图平息吉田的怒火。 然而,吉田的疑心并未因此消除。 他像一条经验丰富的猎犬,总觉得空气中还弥漫着别的气味。 就在他将审视的目光再次扫向其他方向的时候,几缕看似无关紧要、却指向性极强的“蛛丝马迹”,悄然汇入了特高科的情报流。 首先是一个在黑市上颇有能量的“包打听”,在特高科的酷刑下熬不住,吐露了一条模糊的信息:在药品被劫前,似乎听袁三海手下的一个头目在酒醉后吹嘘,说很快就能弄到一批“硬通货”,还隐晦地提到了李司令“吃独食,不够意思”。 紧接着,李鹤翔司令部里一个被拷打得半死的参谋,在神志不清时嘟囔,说好像看见袁三海的一个亲信前段时间在司令部附近鬼鬼祟祟地出现过。 …… 津塘,南市,一处鱼龙混杂的茶馆后院。 油腻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晃,投下昏黄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汗臭和鸦片烟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各种见不得光消息的集散地。 在隔壁一间由特高科秘密控制的阁楼里,小林少尉戴着耳机,屏息凝神,通过隐藏在墙壁夹缝中的窃听器,监听着后院雅座里的谈话。 为了摸清黑市消息的流向,特高科在此处布设监听点已有数月。 雅座里,两个身影对坐。一个是津塘黑市上小有名气的消息贩子,绰号“豁牙李”,因其门牙早年与人争斗时磕掉半颗而得名。他穿着半旧的绸褂,手指焦黄,正给对面一个穿着短打、面露精明的汉子倒酒。 “兄弟,最近风声紧,李司令那边刚出了那么档子事儿,你这会儿打听磺胺的‘大路子’,可不是时候啊。”豁牙李压低了声音,带着惯有的市侩和谨慎。 对面的汉子是袁三海手下的一名得力头目,名叫马三,负责帮袁三海打理部分见不得光的生意和打探消息。 他抿了一口酒,嘿嘿一笑,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和炫耀:“李鹤翔?哼,那个王八蛋吃独食惯了!上次查抄租界,说好了手下弟兄们自己‘找食’,他可倒好,仗着兵多,硬是抢袁爷的弟兄们!他妈的,真当咱们袁爷是泥捏的?” 豁牙李眼神闪烁,顺着话头试探:“哟,还有这事儿?我说呢,前阵子看李司令手下那几个崽子,走路都横着膀子,花钱如流水,原来是捞足了啊。不过马三哥,李司令那边刚丢了货,正满世界找内鬼呢,你这会儿……” 马三又灌了一口酒,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他凑近些,带着酒气道:“找内鬼?他活该!妈的,要不是他先不仁,咱们能看他笑话……哼!”他话说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但这半句话,已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隔壁小林少尉的耳机里。 小林立刻屏住呼吸,将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豁牙李是老江湖,岂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给马三续上酒,附和道:“那是,袁爷在津塘地面儿上,那也是这个!”他翘了翘大拇指,“李司令这事儿做得是不地道。不过马三哥,听你这意思……李司令那批药……不会是袁爷搞的吧?” “胡说什么呢?袁爷怎么可能办这事?我估计是八路干的。” “八路?他们怎么知道李司令那边有药?不会是袁爷.....” 马三嚼着花生米,含糊地哼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和解气,他岔开话题:“别说他了,扫兴!豁牙李,你就说,现在市面上,还能不能找到像李鹤翔手里那种成色的磺胺?量大一点的。” 豁牙李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搓着手,为难地说:“马三哥,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李司令刚出了事,现在但凡是好点的西药,都捂得严实着呢。不过……”他顿了顿,观察着马三的神色,“要是袁爷真想出出气,或者……也想弄点‘硬货’在手里,就得去纪香会社那边,那边审查的太厉害。但也是条路子。” 马三摆摆手,带着几分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说道:“好吧,路子再说,再说!喝酒喝酒!” 小痞子喝多了吹牛......他们真的是口无遮拦。 …… 监听点阁楼内,小林少尉缓缓摘下耳机,脸上露出了然和兴奋的神色。 有证据证明跟龙二君没关系了..... 他快速在记录本上写下关键信息:“袁三海头目马三,于南市茶馆与消息贩子豁牙李会面。马三言语间对李鹤翔极度不满,提及分赃不公,并暗示对李鹤翔丢药一事知情,甚至可能参与或知情泄密。马三试图打听大宗磺胺货源。” 他立刻起身,带着这份新鲜出炉的监听记录,快步赶往特高科向吉田汇报。 “你们行动队跟紧这个马三和豁牙李,随时准备抓人。” …… 吉田办公室。 吉田仔细阅读着小林呈上的监听记录,手指在“分赃不公”、“活该”、“未必非得从李司令那儿流出来的”这几行字上反复摩挲。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之前黑市包打听的供词,李鹤翔参谋的模糊指认,再加上这份清晰的监听记录……几条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在他脑中形成: 李鹤翔与袁三海在瓜分租界资产时因分赃不均产生矛盾,然后袁三海怀恨在心,最后袁三海手下报复。 可能是收买李鹤翔身边不得志的人,如那个失宠的小舅子,或者利用自身在黑市的关系网探知,获悉了李鹤翔私藏药品的地点 。 袁三海指使或是默许手下将消息泄露消息给与他们有联系的红票,或者干脆就是袁三海手下某些与地下势力有染的人自行其是,借刀杀人,目的是报复李鹤翔,然后红票精准行动,劫走药品。 这个解释,完美地契合了所有已知线索,而且符合李鹤翔和袁三海这两股地方势力互相倾轧、唯利是图的本质。相比于龙二这个“精明且利益捆绑深厚”的合作者突然无理由地冒险帮助红票,这个“内讧泄密”的剧本显然更合理,也更符合吉田对中国人“善于内斗”的刻板印象。 吉田拿着这份汇集上来的情报,反复推敲,最后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八嘎……果然是他们自己狗咬狗,坏了大事!”他将记录本扔在桌上,语气带着鄙夷和一丝放松,“李鹤翔贪婪愚蠢,袁三海睚眦必报,两个蠢货!” “袁三海……这个地痞流氓!”吉田低声咒骂。在他眼里,袁三海这种毫无忠诚、唯利是图的小人,做出这种事情丝毫不奇怪。而且,袁三海势力主要在底层,手下鱼龙混杂,被红票渗透或者利用的可能性也远比李鹤翔的军队要高。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是袁三海泄密,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成了汉奸内部的狗咬狗,而非针对皇军的系统性渗透和破坏,这无疑更能让吉田对上面交代,也更容易控制事态。 吉田沉吟良久,最终做出了决断。 他下令停止对李鹤翔内部的深挖,将调查重点转向袁三海及其控制的别动队。 他要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在皇军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的地头蛇! 第236章 顶罪 吉田下了决断,瞬间在津塘的风向就开始转变。 对李鹤翔内部的血腥清洗戛然而止,特高科的矛头调转,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向了袁三海及其掌控的别动队。 袁三海在津塘地面混迹多年,能从一个地痞头目爬到如今的位置,嗅觉自然异常灵敏。 特高科调查方向的转变,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起初是几个外围的、与黑市往来密切的心腹手下莫名其妙“失踪”,接着是他名下几家用于洗钱的赌场、烟馆遭到频繁的“临检”,生意大受影响。 “妈的!吉田这老鬼子,盯上老子了!”袁三海在自己的私宅里,如同困兽般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横肉抽搐,眼中满是惊惧和不解。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李鹤翔丢药这破事,怎么最后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了? 他虽然恨李鹤翔吃独食,也的确动过找机会给对方下绊子的念头,但泄露消息给红票这种掉脑袋的事,他袁三海再浑也不敢干啊! “肯定是李鹤翔那王八蛋反咬一口!”袁三海咬牙切齿,将一切归咎于李鹤翔的陷害。他认为这是李鹤翔为了自保,故意将祸水引向他。“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袁三海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见风使舵和“孝敬”到位。 他立刻行动起来,一方面严令手下最近全都夹起尾巴做人,暂停所有越界的“生意”;另一方面,他忍痛割肉,准备了厚厚一份“诚意”,通过隐秘渠道送往特高科,希望能平息吉田的“误会”。 然而,这次吉田的态度异常强硬。 钱,照单全收;调查,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显然,吉田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份孝敬,他更要借此机会狠狠敲打,甚至削弱袁三海这股不太听话的地头蛇势力,杀鸡儆猴。 袁三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知道,如果找不到破局之法,自己很可能成为吉田立威的牺牲品。 焦头烂额之际,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龙二。 在他眼里,龙二与藤田、中岛芳子关系密切,或许能有办法。 …… 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看着不请自来、满脸愁苦的袁三海,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地说:“三爷,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遇到麻烦了?” “龙二啊!这次你可一定要拉我一把!”袁三海也顾不上面子了,一屁股坐在龙二对面的椅子上,哭丧着脸,将特高科如何盯上他、如何针对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自己那些不法勾当,只强调是李鹤翔陷害,吉田科长“误会”了他。 “龙二啊,怎么说你也是咱们青帮出身。我手里也有你的拜门帖子,你得帮帮我呀!” 袁三海说完,拿出拜门帖子,直接塞给龙二,然后又说道:“龙老弟,你跟吉田科长说得上话,又在藤田长官和中岛夫人面前有面子,你帮哥哥美言几句!这绝对是李鹤翔那混蛋陷害我!我袁三海对皇军、对各位长官,那可是忠心耿耿啊!”袁三海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龙二面前,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 袁三海还了拜门帖子,又开始喊‘老弟’,这是按照青帮规矩给自己抬了辈分,以后就不能按照长辈制约后辈的规矩,制约龙二了。 龙二收回拜门帖子,没有去看那袋金条,而是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地说道:“三爷,我也是青帮出身,不可能不帮你。只是吉田科长那人,你也知道,最是铁面无私。他既然盯上了你,想必是掌握了一些什么……嗯,不会是你小弟,没请示您就私下做的吧。这个时候我去求情,恐怕适得其反啊。” 袁三海一听,更急了:“龙老弟,那你说怎么办?哥哥我现在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龙二站起身,踱了几步,仿佛在苦思冥想,半晌才缓缓道:“三爷,解铃还须系铃人。吉田科长为何怀疑你?归根结底,是因为李司令那批药被劫,而市面上流传的消息,似乎跟你手下的人有些牵连。” 他看向袁三海说:“要想让吉田科长消除疑虑,光靠解释和送钱是不够的。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证明你的‘忠心’和价值。” “实际行动?”袁三海茫然,“龙老弟,你的意思是?” “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龙二压低声音,“吉田科长,乃至藤田长官,最痛恨的是什么?是红票,是那些在地下捣乱的抗日分子。李司令的药品被劫,虽然可能是你们内部矛盾引发的,但最终动手的是红票。这才是皇军真正不能容忍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袁三海的神色,继续道:“如果你能想办法找到那批药的线索,或者,更直接一点,帮特高科挖出几个潜伏在津塘的红票分子,尤其是跟这次劫药有关联的,那你不仅洗清了嫌疑,还是大功一件!到那时,吉田科长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之前的种种,也就烟消云散了。” 袁三海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龙老弟你说得对!将功赎罪!我他娘怎么没想到!” 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红票神出鬼没,上哪儿找去?这帮泥腿子滑溜得很!” 袁三海皱着眉头说:“红票手可黑,抓了他们的人,他们是真的会报复!” 如今“晋冀鲁豫边区”可是威名赫赫,不少地下党报复起汉奸日本人可是不留手,袁三海也害怕。 “找不到?那就造一个,您看看您身边谁不顺眼?那他就是红票。找人不好找,‘栽赃陷害’咱们街边撂地的时候就会,如今咱们虽说是登堂入室了,可是手艺没丢,咱们是什么呀?穿上长衫,咱们还是流氓。流氓玩点手段不正常吗?您可要快呀!吉田科长可没耐心。” 龙二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三爷,你在津塘地面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耳目众多。您难道就一点风声都摸不到?以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可是关系到三爷你的身家性命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又没让您真去抓人,您就做做样子,发动你所有的手下,撒下网去。悬赏!大张旗鼓的悬赏!装模作样的找到点有价值的线索,交给特高科,也足够你交差了。关键是态度,要让吉田科长看到你袁三海为了皇军,是不遗余力的!” 袁三海听着龙二的话,脸上的愁容渐渐被一股狠厉所取代。他用力一拍大腿:“妈的!就这么干!老子就是把津塘翻个底朝天,这两天也要揪出个‘红票’来!” 他站起身,对着龙二重重一拱手:“龙老弟,多谢指点!这份情,哥哥我记下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回去大干一场。 看着袁三海离去的背影,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这一招,叫“祸水东引”。 袁三海以为有人‘顶罪’就算完了,他这是默认手下报复李鹤翔,真以为李鹤翔是泥捏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和袁三海不算完,肯定会报复。 既暂时缓解了袁三海的危机,将他的注意力从内部矛盾转移到了对外“效忠”上,避免了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更重要的是,将特高科和袁三海这条疯狗的注意力,引向了内斗。 如今离光复也就两三年时间,自己要尽快扩张自己的力量。削弱袁三海和李鹤翔。 龙二相信,以红票在津塘经营多年的根基和严密的组织纪律,袁三海这种地头蛇想要伤其根本,绝非易事。 所以袁三海为了交差,胡乱抓些外围人员顶罪,制造几起冤案,反而能帮助真正的核心人员更好地隐蔽。 而且,经过这番敲打,袁三海的势力必然受损,他龙二正好可以趁机蚕食一部分袁三海的利益。 现在把水搅浑,不但给曾铭、书文他们减轻危险,自己还能居中‘狗咬狗’,趁机扩张自己的力量。 第237章 证据‘确凿\’ 津塘的夏日,在日本人的喧嚣的掠夺中,悄然滑向尾声。 龙二成功地将“药品泄密”事件的祸水引向了袁三海与李鹤翔的内斗,暂时将自己和小师弟佟书文从特高科的聚焦点中摘了出来。 袁三海为了自保,果然如龙二所料,开始疯狂地“表现”。 …… 袁三海从龙二那里得了“指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到自己的老巢,他立刻召集了几个最核心、也最阴狠狡诈的手下,紧闭房门,密谋起来。 “都听好了!”袁三海脸色阴沉,眼里闪烁着凶光,“吉田那老鬼子现在怀疑老子私通红票,这顶帽子扣下来,咱们全都得掉脑袋!龙二爷说得对,要想过关,必须拿出‘实际行动’,给皇军送上一份‘投名状’!” 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啐了一口:“三爷,红票神出鬼没的,上哪儿找去?而且他们的锄奸队可杀了不少人,难不成真去跟他们拼命?” “拼命?拼你妈个头!”袁三海骂道,“谁他妈让你真去找红票了?找几个替死鬼不会吗?”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算计和狠毒:“咱们在津塘混了这么多年,仇家还少吗?以前是没腾出手来收拾,现在正好,借着皇军这把刀,把那些碍眼的、不听话的、知道咱们太多事的,一并清理了!”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点名:“第一个,‘永丰货栈’的赵老四!妈的,上次抢码头生意,就属他跳得最欢,还敢跟老子抬价!听说他私下里没少抱怨皇军的物资统制政策,就他了!”“第二个,‘德昌绸缎庄’的钱掌柜!这老小子,仗着跟伪市政府有点关系,以前没少给咱们使绊子,还他妈克扣过老子姨太太的料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第三个,‘兴隆茶楼’的孙老板!他那个茶楼,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保不齐就有红票在他那儿秘密接头!就算没有,他那位置挡了咱们开烟馆的路,也该挪挪窝了!” 袁三海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人被特高科抓走,自己顺利脱身的场景。“还有,前几天因为地盘的事儿跟咱们起冲突的‘黑皮’阿强,这小子手下有几十号人,一直不服管教,正好一并收拾了!就说是他们团伙跟红票有勾结,劫了李鹤翔的药!” 手下们心领神会,这种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的勾当,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三爷高明!”“这就去办!保证做得天衣无缝!”“找几个兄弟,往他们家里或者铺子里塞点‘违禁品’,再弄几份伪造的‘红票传单’、‘联络信’什么的,简单!” “记住!”袁三海恶狠狠地叮嘱,“手脚要干净利落,证据要‘确凿’!要让特高科一看就相信!另外,动静闹大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袁三海为了给皇军效力,是在真刀真枪地查红票!” “明白!” ……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城里风波骤起。 袁三海手下的别动队倾巢而出,打着“协助特高科稽查红票”的旗号,在津塘各处横冲直撞。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收保护费、欺行霸市,而是变得“积极”起来,四处搜查、抓人。 “永丰货栈”首先遭殃。一队别动队员冲进货栈,不由分说便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果然”在仓库角落里搜出了几箱被指为“红票物资”的棉布和药品--自然是他们自己带进去的;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印着抗日口号的传单。老板赵老四惊愕之余试图争辩,被当场打成重伤拖走,货栈也被查封。 紧接着,“德昌绸缎庄”的钱掌柜在回家途中被“神秘人”袭击,身上被塞入了一封“密信”,信中以隐晦的笔触提到了最近的药品交易。不等他反应过来,尾随而至的别动队就以“涉嫌通匪”为由将他逮捕。 “兴隆茶楼”更是被重点关照。袁三海的人直接封锁了茶楼,从账房先生的抽屉里“搜”出了记录着“可疑”符号的账本,硬说那是红票的联络暗号。孙老板及其几个核心伙计全部被抓,茶楼歇业。 至于那个叫“黑皮”阿强的帮派头目,更是被袁三海亲自带人围堵在了他的老巢。一场火并之后,阿强手下死伤数人,他本人被生擒。袁三海当着众多围观者的面,从他身上搜出了“赃款”,一些李鹤翔丢失药品卖出去才能得到的美金和一把“凶器”,直接定性为“劫掠皇军协作物资、勾结红票的悍匪”,扭送特高科。 一时间,津塘城内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袁三海这番雷厉风行、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架势,果然“卓有成效”。 短短数日,就有十几号“红票嫌疑分子”被他拿下,其中大多是他的商业对手、仇家或是不肯向他低头的地头蛇。 特高科的小林少尉看着袁三海接连送来的“战果”和厚厚的审讯记录,自然是屈打成招,虽然觉得有些案子证据略显牵强,但袁三海这种“积极效忠”的态度,以及确实清理了一些可能的不稳定因素,还是让吉田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看来,袁三海这次是吓破了胆,急于表功。”吉田看着报告,对小林说道,“虽然手段粗糙,但确实揪出了一些潜在的麻烦。算了,给他个教训也就够了,毕竟这条地头蛇留着还有用,真逼反了反而麻烦。” 吉田最终默许了袁三海这番操作,停止了对他的深入调查。 当然,袁三海送上来的巨额“孝敬”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袁三海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他对龙二更是“感激涕零”,觉得要不是龙二指点,他这次肯定在劫难逃。 然而,他这番疯狂构陷、排除异己的行为,虽然暂时讨好了日本人,却在津塘本地势力中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和恐慌。 那些被他陷害者的家人、朋友、以及兔死狐悲的其他商人、帮派,无不对袁三海恨之入骨。 而李鹤翔刚被日本人审查,内部人心不稳,虽然暂时没再追究药品的事,但看到袁三海借此机会大肆扩张势力、清除异己,心中更是妒火中烧,两人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第238章 内斗开始 津塘,城防司令部。 李鹤翔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脸色阴沉。 特高科的调查虽然停止了,但他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几个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被当成替罪羊交了出去,生死未卜;他在藤田和吉田心中的印象分恐怕已经跌至谷底;更别提那批价值连城的药品,让他损失巨大! 而最让他怒火中烧的是,陷害自己的袁三海这个王八蛋,不仅屁事没有,反而借着这次风波,大肆清除异己,扩张地盘,俨然成了“剿匪功臣”! 听说吉田那边甚至还对他“勇于任事”的态度表示了“认可”! “操他妈的袁三海!”李鹤翔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桌上的茶杯震得跳了起来。“现在确定了是他!是他这个杂种坑了老子!” 他现在可以肯定,就是袁三海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因为之前查抄租界时的摩擦,暗中使绊子,泄露了他藏药的消息,借红票的刀来报复他! 现在倒好,他李鹤翔损兵折将,灰头土脸,袁三海却踩着他往上爬! 这口恶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参谋长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到李鹤翔铁青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低声汇报道:“司令,查清楚了。袁三海这几天抓的人,大部分都是跟他有过节的商号和帮派头目,还有几个是……是以前跟咱们走得比较近,帮咱们处理过一些‘私货’的掌柜。他这是借着由头,在清理门户,抢地盘啊!” “妈的!老子就知道!”李鹤翔眼中凶光毕露,“这个地痞流氓,真以为抱上特高科的大腿,老子就奈何不了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接火并? 不行,眼下特高科刚平息事端,自己再闹出太大动静,吉田那个老鬼子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必须想个更狠、更绝,而且能让日本人说不出话来的法子。 他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袁三海的根基在于他的别动队和掌控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尤其是走私和黑市。如果断了他的财路,砸了他的饭碗…… 一个阴狠的计划渐渐在他脑中成型。 “参谋长,”李鹤翔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传我的命令下去。” “第一,从今天起,加强各城门、关卡,特别是通往码头区和袁三海那几个主要仓库路段的盘查。凡是挂着袁三海旗号,或者跟他名下商号有关的车辆、货物,一律给我往死里查!鸡蛋里也要给我挑出骨头来!只要是违禁品,或者手续稍有不清,立刻扣留!人员全部抓起来!” “第二,给警察厅那边打招呼,让他们配合,对袁三海控制的赌场、烟馆、妓院,进行‘常态化’治安巡查。消防、卫生、税务……有什么查什么!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我要让他这些场子,一个都开不安生!” “第三,”李鹤翔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不是喜欢抓‘红票’表忠心吗?好啊,咱们帮他抓!去找几个机灵点的生面孔,扮作‘红票’的线人,去特高科‘秘密’举报,就说有确凿证据,袁三海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头目,长期暗中向红票控制区走私紧俏物资,包括药品、汽油,甚至……军火!把时间、地点、交易方式,都给我编得像模像样!” 参谋长听得心惊肉跳,这是要把住袁三海的命脉,往死里整啊!他犹豫道: “司令,袁三海也在帮日本人做事,上次查他日本人就插手了。这次.....” “这次你不用担心,我会找缉私队跟你联合执法,缉私队认识日本人自己的买卖,还是袁三海那老小子自己的买卖,只要不跟日本人沾边的买卖,你就给我查到底!耗死袁三海这个老王八蛋!” “司令,陷害他通红,这……特高科那边会信吗?万一查无实据……” “查无实据?”李鹤翔嗤笑一声,“需要什么实据?只要举报了,特高科就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扑上去!就算最后查不出来,也够袁三海喝一壶的!吉田那个老狐狸,生性多疑,只要在他心里埋下这根刺,就够袁三海受的!老子就是要让他也尝尝被特高科盯上的滋味!”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把我们掌握的那些关于袁三海走私的模糊线索,匿名送给龙二那边。” “龙二跟佐藤穿一条裤子,掌控着缉私科,让他们去查,名正言顺!我会跟缉私队的佐藤打招呼,佐藤贪财,只要袁三海吃独食的事,让佐藤知道,佐藤就不会给袁三海面子。” 李鹤翔认为,龙二虽然滑头,但跟自己毕竟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跟袁三海那种地痞出身的不同。佐藤跟不用说了,本性就贪财,袁三海敢吃独食,佐藤能恨死他。 最重要的是,之前龙二也暗示过对袁三海拿辈分压制他的不满,这次正好借他的手。 “明白了,司令!我这就去安排!”参谋长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李鹤翔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百叶窗,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望着司令部楼下操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 “袁三海……你想跟老子玩?老子手里有兵,有枪,有正经的城防职权!玩阴的,老子也能玩死你!咱们走着瞧!” …… 命令下达后,李鹤翔的报复行动迅速而高效地展开了。 津塘各主要路口和城门,突然加强了盘查力度。 士兵们一改往日的敷衍,对过往车辆,特别是那些与袁三海名下产业有关的货车,检查得格外仔细,几乎是翻箱倒柜。 短短几天内,缉私队和城防司令部对袁三海的好几批“私货”被扣留,虽然都不是什么特别敏感的东西,但损失不小,更重要的是渠道受阻,生意大受影响。 而且这次缉私队的直接参与,让袁三海没办法再借‘给皇军办事’的借口,缉私队认识自己买卖,凡是缉私队参与的买卖一律放行。受伤的只有袁三海..... 他旗下的赌场、烟馆更是遭了殃。 城防兵一轮一轮的上门,今天说消防设施不合格,明天说卫生条件不达标,后天又说有逃税嫌疑,罚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勒令停业整顿的通知也接踵而至。 警察、消防、卫生部门的事,全让城防司令部干了。 客人们被频繁的检查搅得不得安宁,纷纷离去,生意一落千丈。 更让袁三海心惊肉跳的是,特高科果然接到了针对他几个得力手下的“重磅举报”。虽然暂时没有直接动他,但那几个被点名的心腹已经被特高科请去“谈话”了好几次,回来时都是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而缉私科那边,佐藤在龙二的“提醒”和李鹤翔匿名送来的线索“启发”下,也突然对袁三海控制的几条走私线路产生了“浓厚兴趣”,连续端掉了他两个重要的中转仓库,损失惨重。 袁三海意识到,这是李鹤翔的报复!他知道迟早会来。 但手段如此狠辣,直接针对他的命脉!是袁三海没想到的,他以为自己过一阵子就可以跟李鹤翔‘和谈’。 但现在李鹤翔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李鹤翔!我操你八辈祖宗!”袁三海暴跳如雷,砸碎了能看到的一切东西。“你他妈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手下的头目们也个个义愤填膺,叫嚷着要跟李鹤翔拼了。 “三爷!不能再忍了!李鹤翔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 “妈的,跟他们干了!咱们别动队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对!拼个鱼死网破!” 袁三海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拼?拿什么拼?李鹤翔手底下是正規军,有枪有炮,有城防工事,他一个别动队,虽然人多势众,但真打起来,根本不是对手。而且一旦发生大规模火并,日本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为了平息事端,很可能把他这个“不稳定因素”直接清除掉! 可不拼?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一点点蚕食,生意被一步步搞垮? 焦头烂额之际,他又想起了龙二。 如今能在这两人之间说上话,或许能居中调停的,似乎也只有这位八面玲珑的龙顾问了。 第239章 穷途末路 袁三海再次出现在缉私队的办公室时,已没了前几日那故作镇定的架势,而是真正透出了一股穷途末路的惶急。 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连平日里梳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都散乱了几分。 “龙老弟!佐藤队长!看在咱们以往合作愉快的份上,这次你们一定要救救我!”袁三海声音带着嘶哑,“李鹤翔那王八蛋……他这是要我的命啊!码头、仓库、赌场、烟馆……我所有的生意都被他卡死了!” “损失点钱没什么,关键是他还栽赃陷害我通红票,特高科那边盯着我几个得力兄弟不放!再这么下去,我袁三海就得倾家荡产,死无葬身之地!” 佐藤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斜眼看着袁三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袁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好的有钱大家一起赚,你自己吃独食!这就算了,李司令的那点药,你还让人透露给红票?现在知道怕了?” 他最近按照龙二的暗示和李鹤翔匿名送来的线索,查抄了袁三海几个仓库,捞到了不少实惠,正乐见其成。 李鹤翔和袁三海俩人都得越厉害,他佐藤捞得好处就越多。 最近‘查抄’行动,李鹤翔一分好处不要,都让给龙二和佐藤,明说了就是要为出口气。 这让佐藤和龙二赚的盆满钵满。 龙二则显得“厚道”一些,他示意阿豹给袁三海倒了杯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地说:“三爷,不是我不帮你。李司令在气头上,他手握兵权,要卡你的脖子,我们缉私科也不好硬拦啊。再说了,之前那件事……唉,他手下几个亲信在特高科差点没命,而且他本人的威信大受打击,这次他就要出口气。” 袁三海见两人这般态度,心凉了半截,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袁三海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光,猛地凑近压低声音说道:“龙老弟,佐藤队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李鹤翔他凭什么这么狂?不就是仗着手里有兵,背后有皇军的长官几分赏识吗?可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比我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豁出一切,快速说道:“是,我袁三海是捞偏门,是吃黑钱!可我不可能通红票啊!我可是贪财好色,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晚上睡得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是红票呢?我可看不上那群泥腿子红票!” “我袁三海年龄大了,就是攒了些养老钱,可他李鹤翔呢?他可比我贪!他利用城防司令的职权,私放物资进出卡子,收的买路钱是我的数倍!他克扣军饷,倒卖军粮,甚至连皇军配发给城防部队的弹药,他都敢偷偷挪出去卖掉一部分!” 佐藤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纳尼?袁桑,你说什么?李鹤翔……倒卖皇军配发的弹药?!” 这可是触及红线的大事!比走私普通物资严重得多! 龙二也适时地露出“震惊”和“凝重”的神色地说:“三爷,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袁三海见终于引起了两人的重视,尤其是佐藤的反应,心中一定,咬牙切齿的说道:“这话我敢说,我可能会没证据吗?我袁三海在津塘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耳目多!他李鹤翔自以为做得隐秘,可他手下那帮兵痞,有几个是嘴严的?他倒卖军火的具体时间、经手人、存放地点,我不敢说全知道,但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像是怕两人不信,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还有!上次查抄租界,他李鹤翔抢到的最值钱的那几箱西洋古董和金条,根本没全部上缴!至少有一大半被他偷偷运回了他在老家的宅子里埋起来了!这事儿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搬运的时候,正好被我一个在码头蹲点的兄弟看见了!连装东西的箱子什么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佐藤的眼睛彻底亮了,闪烁着贪婪和愤怒的光芒。 李鹤翔私吞查抄财产,这已经是大罪!竟然还敢倒卖皇军弹药,这简直是找死!他感觉自己被李鹤翔欺骗和藐视了——好处你李鹤翔独吞,黑锅让我和龙桑背? 佐藤一下子就生气了,心想李鹤翔和袁三海这两个混蛋,一个比一个贪。 再看看龙二,根本没法比!龙桑可是所有财路都带着自己,那些宪兵队和特高科的中层军官他也分了不少好处,从来没有独占! 人和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八嘎呀路!”佐藤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李鹤翔,良心大大地坏了!竟敢如此欺瞒皇军,中饱私囊!” 龙二看着佐藤的反应,心中冷笑,面上却连忙“劝阻”说:“佐藤君,息怒!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核实清楚再说。” 他转向袁三海,语气“严肃”地说:“三爷,你提供的这些消息,如果属实,那李司令确实……犯了大忌。但空口无凭,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能向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汇报。” 袁三海此刻为了自保,也顾不得许多了,拍着胸脯保证说:“龙老弟,佐藤队长,你们放心!证据我来想办法!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拿到他李鹤翔倒卖军火、私吞财物的铁证!只求二位在长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给我一条活路!” 佐藤和龙二交换了一个眼神。 佐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掠夺的欲望。 龙二则微微颔首,对袁三海说道:“三爷,如果你真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李司令确有严重违纪、损害皇军利益的行为,那你这就算是戴罪立功,之前的事情,自然可以一笔勾销。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对!”佐藤接口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袁桑,只要你把证据拿来,我亲自向藤田长官汇报!保证让你平安无事,说不定……李鹤翔空出来的那些好处,还能分你一份!” 袁三海闻言,如同打了鸡血,连连鞠躬地说:“多谢佐藤队长!多谢龙老弟!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完,他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急匆匆地离开了,要去发动他所有的地下网络,搜集置李鹤翔于死地的证据。 看着袁三海消失的背影,佐藤没有高兴,反而阴着脸对龙二说道:“龙桑!这俩人不能留了!他们过于贪婪了!袁三海和李鹤翔这两个蠢货,太贪婪了!” 龙二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一丝谨慎说:“佐藤君,袁三海的话,也不能全信。我们还是要等看到真凭实据再说。不过,若此事为真……也无所谓,扳倒他俩,咱们又能多吃下一大块肥肉!” “佐藤君,这年头吃到嘴里才是肉。袁三海和李鹤翔拼命地捞钱为什么呀?还不是为了落袋为安!” 佐藤想了想,心里叹了一口气,‘圣战’这么宏达,但自己就一个小人物,管那么多干吗? 龙桑说的对,吃到嘴里才是肉、落袋才为安。 袁三海如同被逼到墙角的疯狗,拿出了毕生混迹江湖的狠劲与狡诈。 他深知,这是他最后的生机,要么扳倒李鹤翔,要么被李鹤翔和特高科联手碾碎。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金钱、美色、威胁、恐吓……像一张无形的网,撒向李鹤翔势力范围的每一个角落。 突破口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了。 李鹤翔有个心腹副官,姓王,负责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和物资调配。 此人好赌,且最近在袁三海控制的一家地下赌场里欠下了巨额赌债。 …… 第240章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夜幕下的津塘南市,灯火阑珊处,隐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欲望与交易。 “兴隆”赌场后巷,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狭窄账房里,空气污浊,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汗臭。 王副官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请”到了这里。 他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原本笔挺的军装此刻皱巴巴的,领口也被扯开了,露出里面汗湿的衬衣。 王副官看着坐在对面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剔着牙的马三,一句话也不说。 马三,袁三海手下头号干将,负责打理这片区域的所有“偏门”生意。他抬起眼皮,扫了王副官一眼,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道:“王副官,咱们哥儿几个,等你可是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你那笔账,利滚利,可不算小数了。” 旁边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瘦子,适时地将一本账簿推到王副官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数字触目惊心。 王副官挑着眉毛,无所谓的说道:“马三,你怕我没钱啊?我可是管物资的,就算没钱,我也随时能拿出物资抵债,这你知道啊!” 马三阴恻恻的笑着说:“王副官,你拿出来的那些物资可烫手。那都是‘管制物资’,你们李鹤翔李司令要是发现了恐怕饶不了你,如果是日本人发现了,那更是个不得好死。” “马三,烫手才值钱啊。我已经给你们门路了呀,城外的‘八爷’可都喜欢这些东西,他们愿意花大价钱。怎么卖也给你说了,你们要是觉得麻烦,随便往黑市上一卖不少赚吧!” “王副官,以前我能拿你的那些物资,现在我还能拿吗?你们李司令要整死我们袁三爷。” “李鹤翔要是知道了,你把他的物资给我们抵债,您觉得您以后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吗?” 王副官此时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惊得站了起来,然后又坐在冰冷的板凳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马三说的是实情,倒卖管制物资是重罪,李鹤翔知道了绝不会饶他,日本人那边更是死路一条。前有狼,后有虎,他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你们再给我下套,为了找我们李司令的把柄!” 看着王副官意识清醒的模样,马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挥了挥手,让账房和打手都先出去,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马三换了一副看似“推心置腹”的语气,给王副官递过去一根烟,甚至还帮他点上:“王副官,你把走货的路子,还有军需物资都到腾出来了,这都是铁证。” “咱们都是混口饭吃,不容易。按说这些证据就足够了,足够整死你们李司令了!但说实话,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是为了你好。你们李司令一死,你也逃不了。” “眼下,你就只有一条活路,不仅能让你把债清了,还能让你拿着钱,远走高飞,离开津塘这是非之地。” 王副官猛地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什么活路?” 马三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见地说:“你知道,李司令和我们三爷斗的厉害,他最近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我们袁爷,还有上面的一些朋友,想知道李司令平日里,除了明面上的生意,还有没有做一些……嗯,更‘特别’的买卖?比如,军火弹药什么的进出记录?或者,上次查抄租界,是不是有些好东西,没登记在册,直接进了李司令自己的小金库?” 王副官瞳孔骤缩,心脏狂跳!他明白了,袁三海这是铁了心要扳倒李鹤翔!这是要李鹤翔的核心机密! “不行!”王副官下意识地拒绝,声音颤抖,“这是让我背叛司令!他会杀了我的!” “背叛?”马三冷笑,“王副官,你私卖物资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他了!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对李鹤翔尽忠?他要是知道你敢挪用物资和军饷来赌,还欠下这么多印子钱,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他会笑呵呵的饶了你,还是直接……”他用手比了个砍头的手势,“清理门户?” “再说了,”马三语气放缓,带着诱惑,“你提供了消息,拿着钱走了,天高皇帝远,他李鹤翔还能满世界找你?总比留在津塘,被债主砍死,或者被李鹤翔军法处置强吧?” 王副官脸色变幻不定,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恐惧、贪婪、对李鹤翔的畏惧、对自身处境的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马三趁热打铁,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王副官面前,布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条。“这里是十根小黄鱼,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二十根,外加一张去港岛的船票和新的身份证明。足够你在那边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金条的光芒刺痛了王副官的眼睛。巨额债务的压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这笔足以让他翻身甚至富足一生的财富……最终,求生和贪婪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颤抖着手,抓起那袋金条,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机。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豁出去的疯狂和决绝,声音嘶哑地说:“李司令……他……他确实扣下了一部分查抄的古董和金条,藏在……藏在他在老家保定宅子的地窖里……还有……弹药……他通过……通过黑市的‘老鬼’……出手过两批……时间……地点……我……我可以写下来……” 马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如同猎人捕获猎物般的笑容:“这就对了嘛,王副官,识时务者为俊杰!来,慢慢说,不着急,把你知道的,都详详细细地告诉我,还有……证据,最好是白纸黑字的证据,放在哪里?” 王副官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李鹤翔私吞的部分贵重物品,就是金条、古董和少量用于“样品”交易的军火,并没有全部运回老家,而是暂时藏匿在他在靠近码头区、以他一个远房亲戚名义租用的一个秘密仓库里。 这个仓库位置隐蔽,表面存放普通南北货,实则内藏乾坤。 王副官甚至画出了仓库的大致位置图和外围警戒的换班规律。 与此同时,袁三海手下的包打听们也从其他渠道印证了这条信息。 有码头苦力曾见过城防司令部的士兵在深夜悄悄往那个仓库搬运过沉重的、不像普通货物的箱子;有附近的小贩注意到,那个“南北货栈”平时进出的人不多,但偶尔会有穿着军靴、不像伙计的人出现。 证据链的关键一环,落在了“军火”上。 光是私吞财物,或许还不足以彻底钉死李鹤翔,但如果坐实了倒卖皇军配发军火,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袁三海下了血本,买通了负责给那个仓库运送日常补给的一个菜贩子,让他趁守卫不备,用带粘性的鞋底,从仓库门口沾上了一点散落的粉末。 经过袁三海找来的、以前在兵工厂干过的老师傅辨认,那极可能是步枪子弹发射后残留的火药痕迹与少量未燃尽的火药颗粒!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仓库里现在就有军火,但这强烈暗示了这里曾经存放或者处理过弹药! 人证有王副官的口供、菜贩子的指认、物证有火药残留、旁证有苦力、小贩的见闻,再加上袁三海自己掌握的关于李鹤翔私放物资、克扣军饷的其他零散情报,虽然还达不到铁证如山的地步,但已经足够构成一条清晰、可信度极高的证据链。 三天后,袁三海再次秘密约见了龙二和佐藤。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佐藤队长,龙老弟,”袁三海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亢奋,“东西都在这里了!李鹤翔秘密仓库的位置、守卫情况、王副官画押并按了手印的证词、还有这个——”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里面是那些黑灰色的粉末,“这是从他仓库门口弄到的火药!我找人看过了,就是皇军制式步枪弹用的!” 佐藤拿起那包火药,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翻看了王副官的证词和仓库位置图,面无表情的说道:“呦西……袁桑,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龙二也仔细翻阅了材料,心中暗凛袁三海这地头蛇的能量,同时也彻底给李鹤翔找到了“把柄”。 他沉吟道:“三爷,这些材料……很有分量。尤其是这火药,是关键。不过,光是证词和间接证据,李司令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栽赃。” “龙老弟的意思是?”袁三海急切地问。 “需要坐实!”龙二目光锐利,“必须让特高科或者宪兵队的人,在那个仓库里,当场搜出确凿的违禁品!要么是账册,要么是……军火实物!” 佐藤立刻明白了龙二的意思,狞笑道:“龙桑说得对!袁桑,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安排一下,让我们的人能‘意外’地发现那里,然后进行突击检查!” 袁三海心领神会,这是要制造一个“人赃并获”的现场!他用力点头:“明白!我来安排!保证让皇军‘恰巧’接到线报,然后在那里抓个正着!” 一场针对李鹤翔的绝杀局,就此布置完成。 两天后的深夜,一场由特高科小林少尉亲自带队、佐藤的宪兵协同的突击检查,以“搜查走私红票物资”为名,直扑袁三海提供的那个秘密仓库。 仓库的守卫面对如狼似虎的日本宪兵和特高科特务,根本不敢阻拦。仓库大门被强行打开,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里面堆满了普通的货箱作为掩护。但在撬开几个特意做了标记的夹层和暗格后,搜查人员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东西: 好几箱黄澄澄的金条和大洋, 上面还贴着某些被查封洋行的原始标签。 若干件珍贵的古董字画、玉器, 与上报的查抄清单严重不符。 最要命的是,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发现了五支用油布包裹的崭新的日制三八式步枪和十余盒配套的子弹! 枪身上的编号显示,这些正是近期配发给城防部队的装备!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消息传到李鹤翔耳中时,他正在司令部里做着美梦,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挤压袁三海。当副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报告仓库被特高科端了,并且搜出了枪支弹药时,李鹤翔瞬间脸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浑身冰凉。私吞财产或许还能狡辩,但私藏、倒卖皇军军火,这是任何日本人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好,我活不了,你袁三海也别想活!” 第241章 拉所有人下水 津塘城防司令部,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隐隐透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决绝。 李鹤翔瘫坐在椅子上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催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袁三海!你想让老子死?老子先让你碎尸万段!”他低声咆哮,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立刻意识到,特高科人赃并获,自己私藏军火的事情已经无法抵赖。 任何辩解在那些步枪和子弹面前都苍白无力。 唯一的生机,不是否认,而是把水搅得更浑,把袁三海也彻底拖下水,制造一个“汉奸内斗,互相栽赃”的混乱局面,让日本人觉得两人都不可信,但又都还有利用价值,从而争取一线生机。 “参谋长!”李鹤翔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不祥的冷静。 参谋长应声而入,脸色同样难看。 “听着!”李鹤翔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立刻调动我们最可靠的人,不要用明面上的队伍!给我把袁三海所有的产业,尤其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仓库、赌场、烟馆,还有他几个心腹的宅子,全都给我盯死了!不,不是盯死,是给我抄!抄家!” 参谋长一惊:“司令,这……动静太大了!特高科那边……” “特高科?”李鹤翔狞笑一声,“吉田现在拿到了我的‘罪证’,正等着看我的反应呢!我越是不动声色,他越觉得我心虚!我偏偏要动,要大动特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李鹤翔不是好惹的!他袁三海能栽赃我,我就不能搜出他‘通共’的证据吗?”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从袁三海的场子里给我找出点‘硬货’来!伪造的也好,栽赃的也罢!红票的传单、武器、甚至是他们那个什么‘边区票’!有什么塞什么!重点是,要快,要狠!要在特高科来得及反应之前,把‘袁三海才是真正通共,并且栽赃陷害忠良’的戏码给我坐实了!” “另外,”李鹤翔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更深的阴毒,“把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袁三海和缉私队之间那些土产生意往来,尤其是龙二和佐藤通过袁三海的手处理到国统区的土产线索,整理出来。不用太具体,但要能引起联想。想办法让这些线索,‘合理’地出现在吉田的办公桌上!” 他这是要祸水东引,把龙二也拖进来。既然缉私队选择了站在袁三海那边查找他的错失,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他要让吉田觉得,佐藤、龙二、袁三海可能已经勾结在一起,共同对付他李鹤翔,甚至可能图谋更大。 “快去!”李鹤翔一脚踹在参谋长腿上,“再晚就来不及了!告诉弟兄们,放手去干!出了事,我李鹤翔顶着!干成了,我仓库里剩下的那些家当,大家平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这群兵痞。 参谋长也被李鹤翔这疯狂的架势震慑住了,知道已是生死关头,不再犹豫,转身就去安排。 …… 就在特高科突击检查李鹤翔秘密仓库的消息还在小范围扩散时,津塘城却抢先一步炸开了锅! 李鹤翔麾下最精锐、也最蛮横的一支直属卫队,以及一些穿着便装但行动矫健、明显是军伍出身的人,如同疯狗般扑向了袁三海的产业。 “砰!”“哗啦——” “搜!给老子仔细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报告!在赌场暗格里发现红票传单!” “仓库里藏有土制手榴弹!还有边区政府的布告!” “烟馆账房招了,说袁三海长期资助城外八路!” 叫嚣声、打砸声、哭喊声瞬间响彻津塘的夜空。李鹤翔的人根本不给袁三海手下任何反应和组织抵抗的机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冲击了袁三海多处核心据点。 他们手段粗暴,目的明确——不是抢劫财物,而是“寻找罪证”。 各种事先准备好的“违禁品”被迅速“发现”,一些袁三海的亲信头目被当场“抓获”,屈打成招的“口供”以最快的速度被制造出来。 袁三海正在自己的老巢里志得意满,等着看李鹤翔如何被特高科处置,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家产业被抄、手下被抓的噩耗! “李鹤翔!我操你祖宗!!”袁三海得到消息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没想到李鹤翔的反应如此激烈和迅速,这完全是撕破脸皮、不计后果的火并! “三爷!怎么办?兄弟们顶不住啊!李鹤翔的人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抓,还……还栽赃!”一个浑身是伤的头目踉跄着跑进来报告。 “顶不住也要顶!集合所有弟兄!跟李鹤翔拼了!”袁三海目眦欲裂,拔出枪就要往外冲。 “三爷!冷静啊!”几个还算清醒的心腹死死拉住他,“李鹤翔是狗急跳墙了!他现在是正规军,咱们硬拼不过!而且特高科马上就会到,咱们现在动手,正好坐实了‘武装抗法’的罪名!”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全完了?”袁三海怒吼,但脚步却停了下来,他也知道手下说得有道理。 “去找龙顾问!找佐藤队长!现在只有他们能压住李鹤翔了!”心腹急声道。 袁三海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吼道:“快!快去请龙老弟和佐藤队长!告诉他们,李鹤翔疯了!要造反了!” …… 然而,李鹤翔的动作比袁三海求援更快。 就在他手下疯狂冲击袁三海产业的同时,几份经过精心“润色”的匿名举报信,以及一些模糊的账目、证人的片段口供,已经通过不同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摆上了吉田和藤田的案头。 这些材料指向一个方向:袁三海与龙二关系密切,两人在药品、紧俏物资乃至部分情报上存在秘密交易。 材料暗示,龙二可能利用袁三海的渠道处理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甚至默许袁三海的一些“越界”行为。 其实吉田和藤田知道,这是伊藤文夫让龙二帮助瓜分穆连成家产和租界产业后,奖励给龙二个人的‘土产’生意,这里边最多是明目张胆的‘走私违规’。 但最后龙二也让佐藤参与了‘土产生意’,还把特高科和宪兵队的几个中层官员拉来保驾护航。 参与的人挺多的...... 但走私到国统区的是虎骨、鹿茸、人参.....,这些补品又不能让国统区的大员,吃了就血脉喷张的坚决抗日。 他们吃了这玩意又去花天酒地了.....,对日方来说无所谓。 袁三海是贪得无厌,但是龙二一直惜命啊,吉田和藤田看到这些,都认为李鹤翔是狗急跳墙了.... 现在,李鹤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龙二于“抗日阵营”有生意往来,那就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李鹤翔现在已经疯了,他无所谓了,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这样才能保证他自己安全。 第242章 巨额财富 吉田办公室。 他刚刚听完小林关于成功查抄李鹤翔秘密仓库、起获军火的汇报,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战果”,就接连收到了李鹤翔武装冲击袁三海产业,以及关于龙二与袁三海秘密关联的举报。 吉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捏着那份关于龙二的匿名举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八嘎……这群蠢货!支那猪!”吉田低声咒骂,胸中怒火翻腾。 他原本以为只是李鹤翔和袁三海两个地头蛇的内斗,自己可以稳坐钓鱼台,轻松拿捏,甚至借此机会削弱两者,巩固皇军的控制。 但现在,局面彻底失控了! 李鹤翔狗急跳墙,动用军队在津塘城内大规模火并,这严重破坏了“秩序”,打了皇军的脸! 更让他心惊的是,缉私队走私‘土产’这事他是知道的! 缉私队他目前最重要的“白手套”和敛财工具,如果和袁三海往国统区卖点土特产还好,要是涉及更敏感的事情,那将是他吉田的重大失职! 现在是吉田升职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现这种失误。 “缉私队,你们最好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吉田眼中寒光闪烁。 他需要龙二的能力和渠道来维持津塘的经济运转和为帝国敛财,但如果龙二真的不干净,他也绝不会手软! “小林!”吉田厉声喝道。 “嘿!”小林立刻应道。 “立刻集合特高科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宪兵队那边我会协调!马上出动,给我强行制止李鹤翔和袁三海的冲突!把所有参与闹事的人,不论是谁的手下,全部抓起来!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嘿!” “另外,”吉田拿起那份关于龙二的举报材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扔给了小林,“秘密调查一下这些材料的真实性。重点查龙二和袁三海之间的资金往来和货物渠道。记住,要绝对保密,没有确凿证据前,绝不能惊动龙二!” “明白!”小林接过材料,心头一凛。 仔细一看‘土产生意’,自己也参与了,每月分不少的美金和金条.... 龙二君这买卖,最多是‘违规’,这时候龙二君绝不能出事,他是自己的财务来源呀,日本本土的家人的优渥生活,全靠自己汇钱,自己最大的收入就是龙二每个月给自己发的,那可比军饷高多了........ 当佐藤和龙二接到袁三海近乎哭嚎的求救,正准备出面调停时,特高科和宪兵队的大规模武装人员已经开上了街头。 尖锐的哨声、日语的呵斥声、以及零星的枪声,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打砸和叫骂。 吉田亲自坐镇指挥,展现出雷霆手段。 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和特高科特务强行隔开了正在混战,更多是李鹤翔的士兵在打砸,袁三海的人在逃窜和零星抵抗的双方人员,毫不留情地逮捕带头者,迅速控制住了几处冲突最激烈的地点。 李鹤翔和袁三海,这两个不久前还在津塘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他们手下的骨干,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日本兵押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激烈的汉奸内斗,在日本人绝对武力的干预下,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 风波并未平息。 藤田下令,缉私队整理袁三海和李鹤翔内斗的损失和他俩人的资产。 藤田对缉私队是完全信任的,他知道龙二的‘土产生意’是发往国统区的,这些都是海军和陆军还有宪兵一块转运的,根本就没有敏感物资。 ‘土产’是伊藤文夫默许龙二经营的,算是奖励,龙二却拿出来跟宪兵队特高科的中层士兵一块分享。 虽然违规,但这算是默许的,给大家的福利。 毕竟很多士兵在本土的家人生活需要这些分红福利.... 这个线索根本就不能查。 龙二和佐藤一直在看戏,现在有了命令,立刻带着宪兵去整理两帮人的信息。 两人这波内斗,掀出了两人不少的‘私产’。 这些产业的账本和收益,让佐藤看的眼红不已。 本来说好,三方合伙做生意,大多数生意靠的还是佐藤的身份,结果,这么多钱财都直接流到俩人手里,佐藤一点油水都沾不到,这佐藤怎么会忍。 佐藤看着忙碌的龙二,不由得心里感叹,还是龙桑仁义,发财的事虽然有不少瞒着上边,但都带着自己,尤其是‘土产生意’,俩人闷声发大财,也分给了不少参与转运的特高科和宪兵队的中下层军官..... 缉私科办公室内,佐藤看着手下汇总上来的、关于李鹤翔和袁三海在互相攻讦中暴露出的部分“私产”清单,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清单上罗列着两人在津塘乃至周边县市的不动产、商号股份、秘密仓库的位置、以及估算的现金和贵重物品价值。 这些财富,远超他们明面上的收入,大部分都是在之前的租界查抄和后续的“管理”中,通过巧取豪夺、中饱私囊积累起来的。 “八嘎……八嘎呀路!”佐藤猛地一拍桌子,因极度兴奋和嫉妒而脸色涨红,“李鹤翔!袁三海!这两个蠢猪!他们……他们竟然私吞了这么多!比老子……不,比我们辛苦经营赚到的还要多得多!” 他之前虽然知道这两人手脚不干净,但没想到竟敢如此肆无忌惮,胃口如此之大! 想到自己每次还要和龙二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地从指缝里抠出一点,还要上缴大部分给藤田、吉田和中岛芳子,佐藤就感到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这些混蛋!把皇军、把我们当傻子耍吗?!”佐藤在办公室里激动地踱步,贪婪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这些财富,都应该是帝国的!是我们的!”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鹤翔和袁三海如今狗咬狗,互相揭短,证据都摆到了台面上。 俩人贪得太多,这些财富足以让俩人被埋葬..... 这正是彻底扳倒这两人,将他们吞下去的巨额财富重新“夺”回来的天赐良机! 没有任何犹豫,佐藤拿起那份触目惊心的清单,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宪兵队司令部。 第243章 处置决定 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佐藤难得地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将一份厚厚的清单双手呈送到藤田的办公桌上。 “长官!这是近期对李鹤翔城防司令部和袁三海相关产业及活动进行‘特别稽查’的初步汇总报告!”佐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尖,“成果远超预期!” 藤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份清单,没有立刻去翻,而是用眼神示意佐藤继续说下去。 他喜欢下属这种发现猎物的兴奋感。 “嘿!”佐藤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汇报起来,“根据我们缉私科联合城防司令部以及特高科提供的情报,我们对袁三海及其核心党羽控制的赌场、烟馆、运输线路及秘密仓库进行了重点梳理。同时,也对李鹤翔司令名下产业……嗯,必要的质询和核查。” 他特意强调了“质询核查”,将针对袁三海和李鹤翔的行动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纪律审查”。 “初步查明,袁三海利用别动队职权,长期把持津塘多地黑市交易,走私物资包括但不限于西药、棉纱、汽油、五金等皇军严格管制物品,其数额巨大,来源可疑!其个人名下的合法产业不足其实际资产十一,大量财富在地下钱庄和亲人代持等秘密渠道隐匿!” “而李鹤翔司令,”佐藤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藤田的脸色,继续说道,“其本人及亲属名下,拥有多处房产、商号。尤其在其家乡,购置了大量田产,资金流向可疑。且其部下在近期稽查中,被发现多次利用职务之便,纵容部下扰民,为难合法商户,强制摊派,收受好处,而且侵占了很多租界的收缴资产,影响极其恶劣,有损皇军声誉!” 佐藤并没有直接指控李鹤翔通匪或走私,而是抓住了“侵占资产”和“纵容部下扰民”这两点,这在日本军纪中同样是重罪,尤其是在需要维持“王道乐土”表象的占领区。 藤田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清单,一页页翻看着。 上面罗列着查抄的现金、金银、古董、货物估值,以及查封的房产、商号、地契、甚至几家工厂,……林林总总,数字确实惊人。尤其是袁三海那边,很多都是现成的金条和紧俏物资。 “李鹤翔仅在英租界就有三处豪宅?里面藏得全是金条、烟土和古董、字画。袁三海暗中控制着两家纱厂和一条走私鸦片的固定线路?他有更多的金条、美元、鸦片……佐藤君,你确定这些情报属实?” 他的手指在几个特别巨大的数字上敲了敲,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冽的满意。 佐藤弯腰道:“藤田长官,这些仅仅是查实的一部分!” “八嘎……”藤田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袁李二人的贪婪,还是在感叹收获之丰,“帝国的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些蛀虫却在后方中饱私囊,败坏圣战!” 现在日本本土的老百姓物资保障都很困难,前线士兵的待遇也是越来越差。而李鹤翔和袁三海的身价资产竟然愈发膨胀。 他放下清单,目光锐利地看向佐藤:“这些产业和资金,目前处于什么状态?” “回长官!”佐藤挺直腰板,“所有已查明的非法所得及来路不明的资产,均已由缉私科会同宪兵队暂时查封、扣押!相关账目、地契、货单等凭证也已封存!只是……后续的清点、接收和管理工作极为繁重,涉及方方面面,仅凭缉私科现有力量,恐怕难以迅速厘清,并有效转化为对圣战的支援。” 佐藤这话说得漂亮,既表了功,也点出了困难,更重要的是暗示了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来进行“整合管理”。 意思很明显了,由藤田做主,来分这些真金白银。 藤田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心中迅速权衡。 “八嘎!两个蛀虫!帝国的信任和赋予的权力,竟然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工具!” 他之前对李、袁二人的一些小动作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此巨额的私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容忍的底线。这不仅是对帝国利益的侵蚀,更让他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吉田知道了吗?”藤田冷声问道。 钱财太多了,藤田觉得自己全拿,也有点不保险。 “查封就是特高科吩咐的……吉田科长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佐藤连忙回答。 话音刚落,吉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办公室内的空气因吉田的到来而更加凝滞。 藤田随手把清单给吉田递过去说道:“吉田长官,您看一下吧!” 吉田接过清单,仔细看了看,然后目光愈发冰冷,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藤田君,情况已然明朗。袁三海,一介地痞,胆大包天,竟敢利用职权如此大规模走私、侵吞,其行径已严重破坏津塘秩序,损害帝国声誉,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李鹤翔这个混蛋,也是贪得无厌之徒.....” 吉田语气斩钉截铁,对于袁三海这种不受控制、且可能带来隐患的“夜壶”,他早已心生厌弃,再加上这些资财的诱惑,此刻正好借机杀了袁三海。 这么多的财产,袁三海必须死,这些东西只,有袁三海死了才能被‘查抄’。 藤田微微颔首,手指在清单上李鹤翔的名字附近点了点:“那么,李鹤翔呢?他毕竟是城防司令,手下有几千号人。” 吉田冷冷的说道:“李鹤翔,贪婪愚蠢,纵容部下,侵占资产,影响极其恶劣!但其职位关键,骤然撤换恐生乱。依我看,其非法所得必须全部收缴,充公以支援圣战!他本人,也要予以严厉申饬,令其戴罪立功!若再有不轨,数罪并罚!” 这个处理方案符合藤田的想法。 袁三海不过是一条地头蛇,收拾也就收拾了。袁手下的权力随时都可以有人接手。 但藤田需要维持津塘表面稳定,李鹤翔的军队还有大用,不能彻底压迫,李鹤翔也不能死。 但必须狠狠敲打,让李鹤翔彻底认清谁才是主人。 “呦西!”藤田最终拍板,“就按吉田君的意思办!袁三海,以‘走私战略物资、严重破坏经济秩序、暗中资敌’罪名,立即逮捕,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其名下所有非法产业、资金,全部没收!” “李鹤翔,”藤田语气转冷,“剥夺他被查抄的财产!由宪兵队司令部对其发出严重警告,降衔一级,留职察看!若再有任何行为不端,或作战不力,军法从事!” 要不是土肥原说过不能杀了李鹤翔,李鹤翔是老军阀投降派的一面旗帜。李鹤翔此时也没命了.... 第244章 利益分配 藤田顿了顿,看向佐藤和吉田:“至于袁三海死后留下的别动队,很棘手。这支力量鱼龙混杂,但不能散掉,需要立刻找一个可靠且有能力的人接管,迅速整顿,确保其为皇军所用。” 吉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口道:“让龙二接管,佐藤监视,跟缉私队模式一样,这样安排如何?” “龙二如今在津塘控制产业诸多,能力出众,对皇军忠诚可靠。但做事谨慎,从不轻易扩张自己实力,完全依靠皇军,忠心耿耿。” “可以让龙二掌握一部分实力武装,他出身青帮,对掌控这类地面力量有经验。由他接管别动队,既能迅速稳定局面,也能与缉私科、资产管理会社形成联动,更高效地为帝国服务。” 龙二显然是接管别动队的首选,当然还会让佐藤代表宪兵队继续监管。 青帮的地痞流氓平常看不出来团结,但关键时候这帮社鼠城狐却异常排外。 龙二是青帮出身,对本地帮派了解,而且他是本地崛起,交际手腕高明,为人也大方,这帮地痞流氓不会对他过多排斥。 缉私队在此次事件中展现了能力和“忠诚”,而且这套由龙二提议、吉田也认可的“联合执法、利益均沾”的模式,已经在租界资产接收中证明是有效的。 龙二是真的胆小也好,谨慎也好,他把过手的钱财大部分真的分了,不是只分了上官,还分给了中下层的实权官员。 这些利益和他捆绑的人,也会支持他。 目前这样做,既能把李鹤翔的袁三海的家产快速瓜分变现,又能安抚内部,平衡各方。 可谓是一箭三雕.... 袁三海和李鹤翔内斗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也只牵连了缉私科所谓的‘土产’生意。 缉私科的佐藤和龙二只能说是富裕,他俩真的不算‘肥’,不值得挥刀宰杀。 吉田提议龙二,既是顺势而为,现在龙二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掌控的资产很多,给大家‘上供’的财富既是持续的,也是也最多的,让他掌控更多实质力量匹配,同时也便于特高科进行更深入的监视。 至于龙二越强大,就越需要依赖日本人的支持,也越容易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杀了吃肉…… 藤田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道:“龙桑确实是不二人选。佐藤,你协助龙桑即刻接管别动队,进行整肃!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清除袁三海的余孽,将这支力量牢牢掌控住!能做到吗?” “嘿!”佐藤兴奋地领命。 “呦西。”藤田缓缓点头,继续说道,“佐藤君,你和龙桑此次做得很好,及时清除了危害帝国利益的蛀虫!” 他站起身,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以津塘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名义发布命令:袁三海纵容部下,勾结匪类,扰乱市场,罪证确凿,即日起解除其一切职务,其名下所有非法资产,全部没收充公!别动队进行彻底整顿,由龙二接管,你做为宪兵队代表监管!” “李鹤翔治下不严,其本人及家属财产来源存在重大疑点,着令其停职反省,配合调查。其名下之资产,暂由缉私科代为查封、清理,评估后上报处理!” 他看向佐藤,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所有没收及查封之资产,包括动产、不动产、商号、运输线路等,暂由宪兵队缉私科统一接管、登记造册!龙顾问和你,要尽快拿出一个管理和处置方案,确保这些资源能迅速、有效地服务于圣战需要!涉及工厂、码头等生产性资产的,可与中岛夫人的‘联合资产管理会社’协商,纳入统一运营体系。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吉田科长的特高科协助,清查可能隐藏的反日分子。” 藤田这是把好处要分润了,中岛芳子代表的国内贵族财阀、吉田代表的特高科、他自己代表的宪兵队……人人有份。 “嘿!明白!感谢长官信任!卑职与龙顾问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长官重托!”佐藤心中狂喜,猛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他知道,这把稳了!藤田长官不仅全盘接受了他们的“战果”,还将处置大权交给了缉私科!这意味着他和龙二将成为这批庞大资产的实际操盘手,其中的操作空间和利益…… “去吧。”藤田挥了挥手,“尽快把事情处理好,我不希望看到津塘因为这两个蠢货再出乱子。” “嘿!保证完成任务!” 佐藤几乎是踩着云端走出了藤田的办公室。 佐藤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缉私科,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龙二。 …… 缉私科办公室。 龙二听着佐藤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转述完藤田的命令,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他亲自给佐藤倒了一杯水,笑道:“佐藤君,辛苦了。这下,咱们可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了。” “哈哈哈!龙桑,同喜同喜!”佐藤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畅快地大笑道,“这下看袁三海和李鹤翔那两个王八蛋还怎么嚣张!他们的家底,现在全是咱们的了!藤田长官让咱们全权处理!” 他凑近龙二,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金光:“龙桑,接下来怎么办?这么多产业,咱们是先挑肥肉自己留着,还是……” 龙二摆摆手,神色恢复了冷静:“佐藤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藤田长官虽然交给了我们,但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那边,都看着呢。吃相不能太难看。” 他沉吟道:“我的想法是,立刻成立一个‘特别资产清理小组’,你我来牵头,再从宪兵队和特高科各抽调几个信得过的、懂行的人加入,账目一定要做得公开、漂亮。首先,将所有资产进行分类登记。” “第一类,现金、金银、外汇、古董玉器等易于变现的,清点后,按老规矩,大部分上缴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还有中岛芳子那边,剩下的,作为小组的‘运作经费’和‘奖励’,分给下面出力的弟兄们。这一块,要快,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实惠。” “第二类,工厂、商铺、房产、地契等不动产。挑选位置最好、最有价值的,直接划归到‘联合资产管理会社’名下,由中岛夫人去运营,算是我们对她和伊藤阁下的支持。剩下的,可以评估后分批出售,或者租赁,资金纳入统一管理。” “第三类,也是最重要的一类,”龙二目光锐利,“袁三海控制的那些走私线路、黑市渠道、码头仓库,以及李鹤翔名下那些与军需相关的工厂、运输队!这些才是真正的下金蛋的母鸡!” 他看向佐藤:“这些产业,我们要牢牢抓在手里!以‘服务圣战、确保物资供应’为名,由缉私科直接接管经营!我们可以对其进行‘优化重组’,将我们的人安排进去,利用原有的渠道和网络,继续运作,甚至做得更大!” 佐藤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妙啊!龙桑!这样一来,明面上的好处大家分,真正的核心产业还是咱们的!以后这津塘的财路,可就彻底掌握在咱们手里了!” “没错。”龙二点点头,“不过,动作要快,手段要硬。袁三海和李鹤翔虽然倒了,但他们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还有他们背后的关系网,肯定不会甘心。趁着他们现在群龙无首,我们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完成接收和整合,不给任何人反扑的机会!”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佐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还有,”龙二叫住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告诉下面参与行动的弟兄,特别是从特高科和宪兵队调来的那些人,该给的好处,一分都不能少。以后,这些核心产业的管理和利润分配,也要把他们考虑进去。只有把大家都绑在一条船上,这船才能开得稳,开得远。” “龙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佐藤心领神会,重重点头。他深知,龙二这是在用利益编织一张更庞大、更牢固的关系网,确保他们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随着藤田的一声令下,龙二和佐藤掌控的缉私科这台权力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如同嗜血的鲨鱼,扑向了袁三海和李鹤翔留下的庞大遗产。 津塘的地下世界,迎来了一次彻底的洗牌。 第255章 接管 宪兵队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袁三海还在自己的宅邸里焦躁不安,思考着向谁去求救,吉田、藤田还是缉私队的龙二和佐藤,如何再次找个借口,甚至准备大出血以求保住性命时,宪兵队的士兵如狼似虎地破门而入。 “袁三海!你的事发了!奉藤田长官令,逮捕你!”带队军官面无表情地宣判。 袁三海面如死灰,还想挣扎辩解,却被粗暴地拖走。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仓库被瞬间查封,积累的巨额财富如同冰雪消融般被迅速充公。 数日后,袁三海被以“重罪”公开枪决。 消息传开,津塘各方势力噤若寒蝉,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袁三海有勾结或同样手脚不干净的人,更是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李鹤翔被“请”到了宪兵队司令部。 藤田亲自训话,冰冷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斥责让这位平日里跋扈的司令汗如雨下。 他不仅交出了清单上所有的“非法所得”,甚至可能更多以平息怒火,还被当众降衔,受到了极其严厉的警告。 走出宪兵队司令部时,李鹤翔仿佛苍老了十岁,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李鹤翔深知,自己能捡回一条命,仅仅是因为日本人还需要他这条看门狗。 从今往后,他必须更加小心翼翼,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 而在缉私科,整理好资产的龙二,终于接到了宪兵队正式文件和吉田的手谕。 龙二要接管别动队了。 “龙桑!恭喜啊!”佐藤满脸堆笑,“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对你寄予厚望!袁三海已伏法,他的别动队现在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块肥肉,也是块烫手山芋,就看龙桑你的手段了!” 龙二脸上适时的露出“凝重”与“感激”:“感谢藤田长官、吉田科长和佐藤君的信任!龙某定当竭尽全力,整顿别动队,清除害群之马,使其成为维护津塘秩序、效忠皇军的可靠力量!”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个机遇来得正好,年底小鬼子发疯搞了“珍珠港事件”。 战场形式急转直下,日本在华势力全面收缩。 这时候手里有一部分名正言顺的武装力量,光复后也有点话语权。 别动队成分复杂,充斥着地痞流氓和袁三海的旧部,接手过来,意味着他真正掌握了津塘地面的实际控制力,势力将急剧膨胀。 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彻底站到了前台,未来的一举一动,将更加受到各方关注,尤其是特高科的监视。 他立刻带着阿豹和一批绝对核心的手下,手持藤田手谕,前往别动队总部。 此时的别动队总部人心惶惶,袁三海的心腹要么已经被宪兵队带走,剩下的则是群龙无首,不知所措。 别动队总部,昔日袁三海作威作福的大堂内,此刻弥漫着惶恐与不安。 大小头目和核心队员们聚集于此,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袁三海倒台被毙,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猢狲”生怕被清算,更担心丢了饭碗甚至性命。 就在这人心浮动之际,龙二在一众神情肃穆的宪兵护卫下,大步走入堂内。 他今日特意穿了宪兵队发的军装,目光沉静而锐利,扫视全场,不怒自威。阿豹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充满警惕。 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二身上。 龙二站定,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亮出了藤田的手谕,声音清晰地传达了宪兵队的命令:由他龙二全权接管别动队,进行彻底整顿。 “袁三海罪有应得,但皇军念及别动队多数弟兄只是听令行事,过往之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冥顽不灵者,原则上不予深究!”龙二开门见山,先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我龙二奉藤田长官之命而来,不是来赶尽杀绝的,是来带着兄弟们找一条新路,一条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路!” 他这番话,暂时压下了场中最激烈的恐慌情绪。 “但是!”龙二话锋一转,语气骤然严厉,“别动队以往的风气,必须彻底扭转!从今日起,所有欺行霸市、骚扰百姓、私设名目敲诈勒索的行为,一律禁止!谁再敢阳奉阴违,袁三海的下场就是榜样!我们是为皇军维持地面秩序的力量,不是地痞流氓!” 他宣布了新的规矩:一切行动听指挥,所有“收入”必须登记造册,统一分配。严禁私下收取保护费,严禁滥用暴力。 “我知道,兄弟们跟着袁三海,图的是财。”龙二深谙这些人的心理,抛出了核心的“利益均沾”政策,“以前你们捞多少,自己留多少,上面拿多少,全是糊涂账!从今往后,规矩变了!” 他详细解释道:“所有经由别动队渠道产生的‘收益’——包括码头管理费、市场秩序维护费(取代保护费)、以及皇军允许范围内的特定物资‘协管’抽成等等,全部统一上缴至缉私科设立的专门账户。每月结算,扣除必要开支和上缴部分后,剩余利润,按照职位高低、贡献大小,公开、公平地分发给每一位弟兄!” “我龙二在此保证,”他拍着胸脯,“只要你们守规矩、出力做事,拿到手的钱,只会比过去更多、更稳当!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拿,不用再提心吊胆!” 这套“联合执法、利益均沾”的模式,结合了胡萝卜和大棒。既明确了纪律红线,又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承诺,远比袁三海那种任手下胡作非为、层层盘剥的模式更有吸引力和可持续性。 大部分底层队员原本就只是混口饭吃,听到以后收入更有保障,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一些中层头目虽然权力可能受限,但考虑到能摆脱被随时清算的风险,以及稳定甚至可能增长的收入,也大多选择了观望和接受。 当然,也有几个袁三海的死忠或平日里作恶多端、自知难以被饶恕的头目,脸色阴晴不定,但在周围宪兵虎视眈眈和阿豹等人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也不敢当场造次。 龙二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初步的震慑和利诱已经生效。 接下来,便是人事安排,安插自己人掌控关键岗位。 “为了确保新规矩的执行和队伍的稳定,需要调整部分人事。”龙二不容置疑地宣布,“阿豹!” “在!”阿豹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任命阿豹为别动队副总队长,协助我处理日常事务,负责纪律监察和行动执行!他的话,就是我的话!”龙二直接将最得力、最信任的阿豹放在了副手的位置,掌控实际管理和执法权。 “是!二爷!”阿豹肃然领命,目光扫过在场头目,带着警告意味。 众人心中一凛,知道这位豹爷是龙二的绝对心腹,手段狠辣,以后在他手下做事,必须加倍小心。 接着,龙二又宣布了几项关键任命,将几个油水最厚、或者涉及运输、仓库管理的职位,换上了他提前物色好的、相对可靠且有能力的新人,或者是从缉私科调来的亲信。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站在人群后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佟书文身上。 第256章 囤货 “佟书文!” 佟书文没想到会点到自己,愣了一下,连忙上前:“二爷。” 龙二看着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反对的意味地说道:“你读过书,心思细,以后就别在我身边端茶倒水了。别动队这边,刚刚接手,账目、物资进出都需要可靠的人打理。我任命你为别动队后勤稽核股长,负责核对所有往来账目,清点、登记收缴和管理的各类物资,协助阿豹管理仓库。你要把账目给我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任命,看似将佟书文放在了并不起眼的后勤和账务岗位,远离核心的行动队,但实际上,却将他放在了龙二计划中的关键节点上。 后勤、仓库、物资清点……这正是龙二打算用来暗中支援地下党,并掩护其活动的完美位置! 以后你们缺什么,自己倒腾,别忘了给钱..... 佟书文恍惚间感觉龙二好像看穿了他,心中剧震,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恭敬地低头应道:“是!书文一定尽心竭力,不负二爷信任!” 他知道,从这个任命下达的那一刻起,他虽然风险也更大了,但能为组织做的事情,却也更多、更直接了。 龙二的这一系列安排,如同下棋,步步为营。 通过阿豹掌控全局和武力,通过利益分配稳住人心,通过关键岗位安插亲信控制命脉,最后,将佟书文这颗关键的棋子,放在了最能发挥作用,也相对容易遮掩的位置上。 整顿会议结束后,龙二留下阿豹和佟书文单独交代。 “阿豹,别动队鱼龙混杂,初期务必以稳为主,杀鸡儆猴,尽快树立起规矩。对于袁三海的死忠,能拉拢则拉拢,不能拉拢的,找个由头清理掉,但要做得干净,不要引起太大反弹。” “明白,二爷,我知道该怎么做。”阿豹眼中闪过厉色。 龙二又看向佟书文,语气意味深长:“书文,后勤和仓库是队伍的命脉,也是容易出纰漏的地方。你要把眼睛擦亮,账目上不能有任何含糊。特别是那些……需要特殊处理的物资,进出记录一定要清晰、合理,经得起查验。明白吗?” “明白!”佟书文重重点头,他听懂了龙二的暗示——要利用这个职位,为组织建立一条隐秘的物资通道,并且要做好完美的账目伪装。 “去吧,”龙二挥挥手,“尽快把摊子撑起来,让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看到,别动队在我们手里,比在袁三海手里更有用,更听话。” 看着阿豹和佟书文离去的背影,龙二缓缓坐回椅子上。 成功接管别动队,意味着他在津塘的势力大幅扩张。 青帮在津塘可谓是无孔不入,跟特高科可是紧紧相连..... 龙二带着宪兵队的背书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成功地将这股盘踞津塘地面的重要力量,握在了手中。 他的触角,从此更深地扎根于津塘的每一个角落。 ..... 津塘的夏日喧嚣在袁李内斗的尘埃落定。 龙二实力扩张迅速,现在按照武装实力排行,除了日本人和李鹤翔就是龙二了。 但是论产业掌控,实力第一的就是龙二,不管是帮中岛芳子协管的穆家家产、航运公司、还是租界的工业工厂、特高科和宪兵队联合的药品生意、还有私下的土产生意和袁三海掌控青帮的一大堆底盘保护费和黄赌毒产业...... 这些产业勾连着伊藤文夫代表的日本本土的贵族和财阀、特高科宪兵队的从上至下的官员和一部分士兵、伪军城防司令部、军统、红票....... 龙二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本普通的月份牌。 “珍珠港事件……没几个月了。”龙二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急促。 一旦日本人发疯,珍珠港遇袭,美国将对日本正式宣战,目前这种对日占区物资,尤其是战略物资“睁只眼闭只眼”的暧昧状态将彻底终结。 药品、油料、橡胶、精密器械……所有这一切的进口渠道将变得极其困难,甚至完全中断。 尤其是药品。磺胺、奎宁、麻醉剂、止血带……这些是战场上和地下工作中能救命的硬通货。一旦禁运,黑市价格将飙升到天际,而且有价无市。 必须抢时间!必须在窗口关闭前,囤积足够的物资! 龙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不仅是为了未来的利润,更是为了在更漫长的黑暗时期,为自己,为吴敬中的渠道,乃至为书文背后那些在敌后浴血奋战的人们,保留一线生机。 他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 首先要扩大现有渠道。 龙二再次秘密约见了安德森。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绕圈子,而是直接抛出了极具诱惑力且不容拒绝的条件。 “安德森先生,”龙二开门见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需要药品,大量的药品。磺胺、奎宁、盘尼西林、麻醉剂、外科手术器械……一切你能搞到的医疗物资,我全要。” 安德森被他眼中的迫切和提出的巨大数量惊了一下:“龙先生,这个数量……而且盘尼西林,那东西现在比黄金还贵,货源非常紧张……” “价格不是问题。”龙二打断他,推过一个装满金条的盒子,“这是定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通你在墨西哥、甚至能联系到的美国本土的所有渠道。未来五个月内,我要看到至少之前三倍,不,六倍的货量运抵津塘。”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德森:“听着,安德森,这不是普通的订单。我有可靠消息,太平洋上的风云很快会变。一旦风向彻底改变,你我这样的生意就可能做到头了。这是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波机会。做成了,足够你和你背后的人逍遥半辈子。做不成……以后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龙二刻意模糊了信息来源,但语气中的笃定和紧迫感让安德森心中凛然。 他虽然是情报人员,但对商业机会的嗅觉同样敏锐。 龙二如此反常的大手笔和警告,让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巨大的利润和龙二话语中的暗示,最终压倒了安德森的疑虑。“好吧,龙先生,你总是能给人惊喜……和压力。”他收起金条,“我会动用一切关系,尽力满足你的要求。但运输风险……” “送达津塘后,所有的风险我来承担,”龙二接口,“我会安排更隐蔽的接货地点,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你的船队到达时间提前通知我,确保万无一失。” 龙二现在手里的力量需要整合,真正的为我所用。 接管别动队和清理袁、李资产带来的不仅仅是地盘和武力,还有他们之前控制的走私线路和隐藏仓库。 龙二命令阿豹,立即对这些资源进行彻底梳理和整合。 “阿豹,袁三海以前那些通往南方的秘密小道,李鹤翔控制的几个不受注意的河边码头,全部启用起来。把我们之前分散的物资,尤其是药品,化整为零,向这些更隐蔽的地点转移。建立多重储备点,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明白,二爷!”阿豹深知此事重大,“我亲自带人去办,保证稳妥。” 同时,龙二也指示佟书文,在清点别动队仓库和后续接收的物资时,“留意”并“单独登记” 所有涉及医疗、五金、燃油、无线电零件等“非常规”物品,为未来的调配做准备。佟书文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组织急需的物资,更加用心地利用职务之便,在账目上做好掩护,并将相关信息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曾铭。 龙二并没有完全依赖安德森。他通过吴敬中,加大了从东北于秀凝、陈明那条线采购传统药材(如三七、白药等可用于止血消炎的中草药)的力度,这些虽然不如西药立竿见影,但在极端情况下也是重要的补充。 同时,他也让纪香利用她的株式会社和日本侨民的身份,尝试从日本国内或朝鲜半岛采购一些不受那么严格管制,但同样有用的医疗消耗品,如纱布、棉花、酒精等。虽然数量有限,且需格外小心,但多一条路就多一分保障。 第四,内部管控,低调囤积。 龙二严令佐藤和自己手下所有知情人,近期暂停一切大规模的非必要物资抛售,尤其是药品。对外则宣称因“局势紧张”、“货源不稳”,需要“保障皇军协作单位及本地基本需求”,开始有意识地控制流出量,悄悄地将优质资源囤积起来。 第257章 联系吴敬中 书房里,气氛凝重。 龙二站在津塘及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几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 “阿豹,袁三海留下的这几条通往南边的山道,还有李鹤翔以前偷偷用来运私货的废弃河道,必须立刻启用,进行加固和伪装。我们要建立三条以上的备用运输线,确保万无一失。” “二爷,放心!”阿豹神色肃穆,“我已经派了最靠得住的兄弟去探路和清理了。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西郊和北边山区,找到了几处废弃的矿洞和地主藏粮的地窖,位置隐蔽,适合做秘密仓库,正在加紧改造通风和防潮。” “进度要加快!”龙二语气急促,“安德森的货一到,除了少部分放在我们控制的码头仓库掩人耳目,大部分要立刻化整为零,转移到这些秘密仓库去。记住,分散存放,每个点的存货量不能太大,避免被一锅端。” “明白!”阿豹点头,“我会亲自督办,确保除了核心几人,没人知道所有仓库的位置。” 龙二沉吟片刻,又道:“别动队那边整顿得怎么样了?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回二爷,初步整顿已经完成。清除了十几个袁三海的死忠和刺头,剩下的基本都老实了。按照您的‘利益均沾’新规,大部分人的劲头还挺足。目前能绝对信任、派上大用场的,大概有五十人左右,主要是原来就跟着咱们混,或者这次被提拔起来的。其他的,维持地面秩序、跑腿放哨没问题。” “五十人……暂时够了。”龙二点点头,“把这五十人编成两个特别行动队,由你直接指挥,不参与日常巡逻收费,只负责秘密仓库的守卫和关键物资的转运。装备给他们配最好的,必要时候,可以动用我们藏在码头的那批‘私货’。” 他指的是之前通过各种手段截留、未被登记的一部分日式武器。 “是!”阿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这批人和武器,将是二爷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龙二最后叮嘱道:“告诉兄弟们,接下来几个月会很辛苦,但熬过去了,我龙二绝不会亏待他们!赏金翻倍!但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或者手脚不干净……”他没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让阿豹心中一凛。 “二爷,我懂!规矩我都立下了,谁敢犯,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阿豹领命而去后,龙二又将佟书文叫了进来。 相较于阿豹的凌厉,佟书文显得更为沉稳内敛,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眉宇间的青涩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谨慎和干练。 “书文,后勤这一摊子,现在是重中之重。”龙二看着他,语气严肃,“所有进出库的物资,尤其是药品、五金、油料,账目必须清晰,但也要……懂得变通。”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佟书文:“比如,一些‘合理损耗’,或者‘市场价格波动造成的账目差异’,你要把握好分寸。关键是,无论账面怎么动,实际库存的底数,你心里要一清二楚,并且要让我随时知道。” 佟书文心领神会。龙二这是在允许他,甚至暗示他,可以利用账目做掩护,为组织输送物资,但前提是必须可控,不能危及自身。 “二爷,我明白。”佟书文低声道,“我会建立两套账,一套明,一套暗。明的应付检查,暗的记录真实流向和库存。哪些是能动的,哪些是必须保住的底线,我会仔细区分,定期向您汇报。” “嗯。”龙二满意地点点头,“另外,留意市面上所有能搞到的奎宁、磺胺,哪怕是零散的,也要尽量收拢起来。还有,通过你的……那些关系,”他含糊地指了指,“问问他们,除了西药,还需要什么?中草药?布匹?盐?只要能搞到,我们都尽量储备。” “是!”佟书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激动。二师兄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那片遥远的土地积蓄力量。他越发确信,二师兄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赤诚。 “去吧,做事小心。”龙二挥挥手。 看着佟书文离开的背影,龙二揉了揉眉心。他就像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一边要应付日本人越来越严密的监视和猜忌,一边要暗中壮大自己的力量,还要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巨变做准备。 与此同时,吴敬中和纪香的渠道也被充分调动起来。 吴敬中通过军统的秘密网络,加大了对东北药材的采购,并开始尝试从华南、甚至通过缅甸方向获取一些稀有的进口药。 纪香则利用其日侨身份和商会关系,以“保障侨民医疗需求”和“为皇军协作企业提供后勤”为名,从日本本土和朝鲜半岛批量采购基础医疗消耗品,这些物资虽然不算敏感,但量大且稳定,正好用来填补日常消耗,掩护核心药品的囤积。 整个龙二掌控的体系,如同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津塘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面下,悄无声息地高速运转起来。 金钱如同流水般花出去,换回一箱箱标注着英文、日文或者毫无标识的货物,被秘密地运往那些地图上未被标记的地点。 津塘的夜晚,暗流涌动更甚白昼。 在确认了自身对别动队及新接收资产的初步掌控后,龙二深知,如此大规模、急迫的囤积行动,仅凭自己和周遭力量难以完全掩盖,必须借助吴敬中掌握的军统渠道。 他再次通过绝密渠道,发出了紧急会面的信号。 …… 依旧是那处隐蔽的烟馆暗室,空气里混杂着陈旧烟草和紧张的气息。 吴敬中到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脱下帽子,看着早已在此等候的龙二,直接问道:“兄弟,如此紧急,出了什么变故?” “大哥,坐。”龙二示意他坐下,没有寒暄,神色凝重地开门见山,“变故尚未发生,但恐怕不远了。我收到一些风声,太平洋上,美日之间怕是难以维持现状,迟早必有一战,而且规模不会小。一旦开打,现有的贸易渠道,尤其是来自美洲的物资,很可能被彻底切断。” 吴敬中他是老牌特工,对国际局势自有判断,龙二此言并非空穴来风。他沉声道:“你的判断与我不谋而合。日本人野心勃勃,资源匮乏,南下与美英冲突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上,估计还要很久吧?” 第258章 恰当的时机 现在谁也不敢相信,日本人不久后,竟然会疯狂的发动‘珍珠港事件’。 1939年,日本拟定了“南下”“北上”两个作战计划;“北上”失利后,日本策划“南下”夺取更大的战争资源。 1941年夏,袭击珍珠港行动正式被批准。 “大哥,快则数月,慢则一年,窗口期不多了。这些是伊藤文夫,就是兴亚院的贵族代表,因为收缴租界产业的原因,我听他大致说过,日本已经准备实施“南下”政策,第一个面对敌人就是美国。” 龙二语气笃定,“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我已经让安德森尽全力在最后窗口期内抢运药品和关键物资,也在整合袁三海、李鹤翔留下的渠道,建立秘密仓库。但这样大的动作,光靠我这边的力量,难免会留下痕迹,需要大哥你的渠道配合,分散风险,交叉掩护。” “你需要我怎么做?”吴敬中立刻进入状态。 “第一,利用军统的南北线路,帮我将一部分囤积的物资,特别是体积小、价值高的药品和精密零件,设法转运出去,分散到更安全的地方,或者……直接送到最需要它们的前线。”龙二目光灼灼,“第二,通过你在南方的网络,加大对我们之前那条‘土产’生意的采购,尤其是云南白药、三七这类可以替代西药的伤药,有多少要多少。第三,我们需要建立几条完全独立于现有体系的应急通讯线路,一旦津塘有变,能保证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被切断。” 吴敬中仔细听着,快速权衡着利弊和可行性。龙二提出的要求风险极大,但背后的战略意义更为重大。这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全面封锁中,保留抵抗的火种和情报网络的运转能力。 “物资转运和采购,我可以安排。但风险很高,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打点关节。”吴敬中沉吟道,“至于通讯线路……我会动用最高级别的秘密电台和备用方案,确保这条线不会断。” “钱不是问题。”龙二斩钉截铁,“我这边囤积的硬通货,可以全力支持。大哥,这不是一城一地的生意,这是为我们,也是为了将来,留一条后路。” 吴敬中深深地看着龙二,他从龙二眼中看到了不同于往常纯粹商人的锐利和一种深沉的忧虑。他缓缓点头:“我明白。此事关乎大局,我会亲自部署。” 正事谈完,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龙二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更低沉、更郑重的语气说道: “大哥,还有一件事……关于我的身份。”他顿了顿,观察着吴敬中的反应,“如今津塘局面看似在我掌控,实则如履薄冰。日本人并非完全信任我,李鹤翔残部、袁三海的旧党,乃至中统或者其他派系,都可能随时发难。我希望在适当的时候,可以通过你,让‘建丰同志’知道,在津塘,有龙二这么一个人,是在为他做事,如果能获取一个职位身份最好,这样我会更加安心办事。” 吴敬中闻言,浑身猛地一震,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他紧紧盯着龙二,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 龙二这番话,含义太深了!这不仅仅是表忠心,这是在明确地选择站队! 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未来前途,彻底绑在了建丰,或者说,绑在了以建丰为代表的、试图革新党国的“太子系”战车上! 国民党内派系林立,斗争复杂残酷。 吴敬中自己是建丰的同学,是天然的“太子党”,但他从未想过,龙二这个周旋于日伪之间、看似只认利益的“汉奸商人”,竟然会有如此清晰的政治嗅觉和如此决绝的站队勇气! 这意味着,龙二之前所有的“唯利是图”,都可能是伪装,或者至少,他在巨大的利益中,始终保留着更深远的目的。 他看重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乱世中的政治投资和未来的生存空间! 他的选择,与其说是建丰派系,不如说是相信自己,吴敬中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可能改变派别。 一瞬间,吴敬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被绝对信任的感动和找到真正“同道”的激动。在这污浊的泥潭里,他并非孤军奋战! “兄弟……”吴敬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你相信哥哥!哥哥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保证:“你放心!你的心意,你的功劳,我吴敬中必会原原本本,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呈报给建丰同志!他求贤若渴,更需要你这样有能力、有胆识、更有远见的干才!在津塘,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珍珠港事件后,还有三年多,其实最后两年,日本已经摆烂了..... 龙二现在摆明身份,最合适,因为建丰不是特工系统的,但是他位高权重,信息保密性很强。而且将来建丰会被光头大力培养,逐渐重用,虽然没有任何高职高位,只有具体的事项历练,但所有人都会对建丰避让三分。 龙二自己帮着吴敬中破获情报、转运‘土产’、联系安德森给赣南,这些都是大功勋。 得到吴敬中这句承诺,龙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不需要现在就被摆在明面上,只需要在关键人物那里挂上号,留下一颗种子。 这将成为他未来最重要的护身符和政治资本。 “多谢大哥!”龙二郑重拱手,“眼下,我们还是集中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囤积物资,转移资产,静待时机。” “好!”吴敬中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与龙二一样的决然光芒,“内外呼应,共度时艰!为了将来!”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这间昏暗的密室里,一个基于共同利益、政治选择和民族大义的同盟,变得更加牢固。 他们都知道,前路凶险,但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可靠的盟友。 龙二走出烟馆,融入津塘沉沉的夜色。 身后的吴敬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也充满了新的斗志。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调动所有资源,配合龙二完成这场与时间赛跑的囤积计划,同时,也要为龙二这份沉甸甸的“投名状”,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坚实道路。 第259章 情报传递 夜色深沉,津塘城在宵禁,夜色寂静无声。 佟书文借着核对一批刚从码头运抵别动队仓库的“五金零件”账目的由头,留在仓库区的值班房里。 窗外月色惨白,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心事的脸庞。 白天,他借着向龙二汇报后勤整顿情况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起近期大规模采购和囤积物资的缘由。 龙二当时正翻阅着纪香会社送来的报表,头也没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可靠消息,日本人决定‘南下’战略,日美可能会在太平洋上,发生直接冲突,到时候美国就一定会,比现在严格百倍的执行封锁任务。所以要提前就要囤积好物资,以后稳赚。”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一笔寻常的买卖,但佟书文却听出了惊心动魄的意味。 日本“南下”政策?日美太平洋上会有直接冲突? 联想到二师兄近期近乎疯狂地囤积药品、五金、油料,甚至让安德森不计成本地抢运盘尼西林……这绝非普通的商业投机! 他确定了,会发生日美直接冲突的后果。才会真金白银的巨量投入,日本人下一步的战略动向肯定是真的! 这情报太重要了! 它不仅仅是关于物资囤积的商业信息,更是关乎国际局势、日本战略转向的重大军事情报! 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送出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白天龙二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二师兄是故意透露给我的?还是无意间说漏了嘴? 佟书文更倾向于前者。以二师兄的谨慎和精明,绝不会轻易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随口说出。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通过我,向组织示警! 想到这里,佟书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既有对二师兄的敬畏,也有一种被信任的使命感。 现在夜深了,确认窗外无人后,他不再犹豫,迅速从值班床铺的草席下摸出隐藏的铅笔头和一张裁剪好的小纸条。 就着昏暗的油灯,他用组织上教的密写方法,认真地写下了一行行看似无关紧要的商业代码和数字。这些代码经过转换,核心内容就是: “日本战略确定南下,预谋与美直接冲突。津塘龙二正紧急大规模囤积药品、油料、五金等战略物资,判断美国真正封锁将至,窗口期短。可信度极高。” 写完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和错误。 然后他将纸条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一个特制的小竹管内,封好蜡。 这是组织上约定的紧急情报传递方式。 如何将情报送出去?直接去“惠民诊所”太冒险,最近特高科和李鹤翔残部的眼线依然活跃。 他想起了上次与曾铭“偶遇”时,对方暗示的一个新的死信箱位置——南市菜市场一个固定鱼贩的摊位下,有一个松动的砖块。 事不宜迟! 佟书文深吸一口气,吹熄油灯,装作起身小解的样子,悄然溜出值班房。 他熟悉别动队内部的巡逻规律,利用阴影和货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队员,从仓库区一个废弃的侧门钻了出去。 宵禁的街道空无一人,他脚步异常沉稳,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 南市菜市场在夜色的笼罩下散发着腐烂菜叶和鱼腥的混合气味。他按照记忆,找到了那个鱼贩的摊位。 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他迅速蹲下身,手指在潮湿的地面上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那块松动的砖头。 他轻轻撬开砖块,将小竹管迅速塞进下面的空隙,然后将砖块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起身,沿着原路快速返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几个小时后,这份紧急情报通过层层传递,出现在了津塘城委负责人的案头。 负责人看完译出的内容,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立刻召集了两个核心成员进行紧急磋商。 津塘,城西,一家早已歇业的当铺后院。 这里表面破败,却是津塘地下党组织的一个重要秘密联络点。 此时,深夜的寂静被室内压抑而急促的低语打破。 油灯如豆,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几张凝重至极的脸。 城委负责人老周,一个看起来像是个落魄账房先生的中年人,手里紧紧攥着刚刚译出的情报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对面坐着负责情报工作的老周,以及负责行动的负责人。 老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地说:“同志们,一级紧急情报!内容可谓极为重要!这个情报是上层直属的情报员紧急传来的。” 他将纸条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每吐出一个字,室内的空气就凝固一分。 “日本战略确定南下,预谋与美直接冲突……”老周缓缓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烁着震惊与锐利交织的光芒,“如果这份情报属实,这意味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格局将发生巨变!太平洋将不再平静,美国将被迫全面卷入战争!” 老周接着念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同志说道:“津塘龙二确实正紧急大规模囤积药品、油料、五金等战略物资。 以此判断,日本攻击美国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美国肯定会真正执行封锁政策,窗口期短。可信度极高。” “龙二的身份和能量,我们都清楚。他能接触到日伪最高层,他如此笃定且投入巨资的行动,本身就是对这份情报真实性的最强佐证!这绝非空穴来风!” 负责情报的老李深吸一口冷气,快速分析道:“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日本资源匮乏,北上试探在诺门坎受挫,南下夺取东南亚的石油、橡胶等战略资源是必然选择。而南下,必然触及美英荷等国的殖民地利益,冲突不可避免!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发疯到计划直接攻击美国,会这么快,这么直接!” “关键是‘预谋与美直接冲突’!”行动负责人老周拳头紧握,眼中既有对局势的忧虑,也有一种发现重大机遇的兴奋,“这说明日本人的野心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他们不仅要对付欧洲殖民者,甚至准备直接挑战美国!这将极大地改变远东的力量对比!” 老周作为最高负责人,迅速做出了决断道:“同志们,这份情报的价值,无法估量!它不仅仅是对我们津塘工作的警示,更是关乎党中央对国际局势、对抗日战争全局的战略判断!” 他立刻下达指令,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加密通道,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将这份情报原文及我们的初步分析,上报给平津唐点线工作委员会,并请求他们以最优先级转报北方局和党中央!要强调情报来源的可靠性和龙二行动的佐证!” “第二,通知所有基层组织和外围人员,立即进入静默状态,非必要不活动,减少横向联系。龙二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必然会引起日本特务机关的注意,津塘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更严酷的搜查和镇压,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 “第三,调整我们自身的工作策略。利用龙二囤积物资的机会,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我们自身,尽可能多地为根据地筹措药品、五金、通讯器材等急需物资。同时,我们要开始为可能到来的更严密封锁和更艰难时期做准备,动员一切力量,建立更隐蔽的储备点和运输线。” “第四,”老周目光深远,“将这份情报与我们近期观察到的日军调动、物资征用等情况相互印证,形成更全面的态势分析。日本人若真要南下,华北驻屯军必然会有相应调整,这对我们根据地的反‘扫荡’斗争,具有重要的预警意义!” “明白!”老李和老周齐声应道,脸上充满了使命感与紧迫感。 “同志们,”老周最后环视众人,声音沉重而坚定,“艰难的日子终会过去,战略即将会转变,这既是巨大的挑战,也蕴含着机遇。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比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们需要这份情报来运筹帷幄。而我们津塘地下党的任务,就是像钉子一样牢牢扎在这里,在敌人的心脏里,继续战斗,等待黎明!” 会议在极度保密中迅速结束。几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 第260章 预警发出 赣南,专员办公室。 夏日的闷热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在外,室内因摆放着冰块而略显阴凉。 建丰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正批阅着吴敬中通过秘密渠道转来的最新报告。 报告详细陈述了与安德森合作的“美洲-津塘-赣南”药品及紧俏物资线路的运行情况。 看着账目上那不断增长、源源不断汇入指定账户的巨额利润,建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甚至难得地勾起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笔稳定且庞大的财源,对于他正在赣南推行的、处处需要资金支持的“新政”而言,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他可以更从容地补贴青干班,购置救济物资,安抚地方势力,甚至扩充真正听命于自己的班底。 “敬中这个老同学,果然从未让我失望!”建丰放下报告,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吴敬中身处龙潭虎穴,不仅能稳住东北土产渠道,如今又开拓了这条更具战略价值的美洲线路,其能力和忠诚,确实远超常人。 随同这份财务报告一同送达的,还有一份吴敬中亲笔书写的、关于龙二在敌后活动的“功绩清单”。 上面详细列举了龙二如何巧妙利用日伪内部矛盾,传递重要情报、铲除王锡庚、毁坏日军物资、打击穆连成、清除宋知秋、瓦解袁三海、压制李鹤翔...... 成功掌控奉天土产渠道和津塘部分地面力量,并高效“协助”日方整合租界资产,为己方秘密输送了大量资金和部分技术资料的过程。 字里行间,吴敬中虽未明言,但那种对龙二能力、手腕乃至“深明大义”的赞赏与倚重,已是跃然纸上。 在报告的末尾,吴敬中更是隐晦地提出,像龙二这样身处敌后要害位置、且心怀“大义”的“特殊人才”,是否可在适当时候,予以某种形式的“身份”或“名分”,以便其更好地“效力”,也使其更加安心。 建丰拿起这份“功绩清单”,仔细翻阅着。 龙二这个名字,他早已不陌生,只是现在才知道吴敬中对他多为依赖。 从最初的东北土产,到如今的美洲药品,这条至关重要的财路,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龙二的运筹帷幄。 如今看到其具体行事手段,果决、狠辣、又不失精明缜密,确是一个非常之人。 建丰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说道:“乱世需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这样有能力、有渠道,又懂得审时度势、暗中向己方靠拢的“地下工作者”,正是他目前极为需要的。 虽然其身份敏感,行事亦正亦邪,但在民族危亡、党内倾轧的复杂局面下,这样的人往往能起到正规矩辈难以起到的作用。 他提起笔,在一张专用信笺上批示:“龙二同志身处险境,屡建奇功,忠诚可嘉,能力卓著。其所作为,于党国大有裨益。关于其身份安排,可由敬中兄相机酌情处理,原则以保障其安全、发挥其效能为首要。将来局势有变,必当重用。” 这等于默许了吴敬中的提议,给予了龙二一个“自己人”的隐形身份,虽然此刻无法公开,但已在建丰心中挂上了号,留下了未来擢升的伏笔。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报告最后附上的、由吴敬中转述的,龙二关于“日本确定南下战略,预谋与美直接冲突”的紧急预警时,建丰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建丰摇了摇头,将那份情报摘要轻轻推到一边,语气带着一丝属于他这个位置和眼光的“笃定”与“审慎”,说道:“日本人要南下,与英美冲突,或有可能。但直接攻击美国?敬中兄过于相信这个龙二的判断,也许是过于敏感,或是被某些片面的信息误导了。”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幅世界地图前,目光扫过浩瀚的太平洋。 “美国国力何等强盛?日本虽狼子野心,但经过多年战争消耗,其国内资源已显疲态。罗斯福政府虽对日施加压力,但国内孤立主义情绪仍存。日本人除非彻底疯了,否则怎会以卵击石,主动去攻击珍珠港那样的美国本土之外的重要军事基地?这无异于自取灭亡!” 在他看来,日本最大的可能,是继续向东南亚的英、法、荷殖民地施加压力,抢夺石油和橡胶资源,与美国的冲突可能局限于外交摩擦和经济制裁的升级。直接发动一场对美的全面战争?这超出了此刻绝大多数战略家的想象极限。 “毕竟是在敌后,视野受限,难免判断过于激进。”建丰在心中为龙二的这个“误判”找到了理由。他欣赏龙二的执行力和搞钱能力,但对于这种关乎全球战略层面的预测,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以及渝城高层战略顾问们的“专业判断”。 他认为,龙二之所以如此紧张地囤积物资,更多的是一种商业上的投机行为,或者是对未来局势不确定性的一种过度反应。虽然其行为客观上为己方储备了战略物资,但背后的战略判断,他并不完全采信。 于是,在那份紧急预警情报上,建丰只批了四个字:“已知悉,存查。”便将其归入了待办文件的底层。他没有像津塘地下党那样,将其视为可能改变世界局势的石破天惊的信息,更没有打算将其作为调整自身战略布局的重要依据。 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利用好龙二和吴敬中开辟的这条财路,巩固赣南,积蓄力量,应对来自渝城内部其他派系的明枪暗箭。至于太平洋彼岸的风云,在他看来,还遥远得很。 处理完这一切,建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窗外传来单调的蝉鸣,他望着窗外赣南略显简陋的街景,心中盘算的,依旧是属于这片土地的权力棋局。远方的惊雷,似乎并未能穿透他办公室厚重的墙壁。 而历史的洪流,却已在这看似平静的夏日午后,悄然逼近了那个即将颠覆整个世界格局的拐点。龙二凭借先知发出的预警,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建丰这里,只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消散,未能引起应有的警惕。 …… 津塘,龙二很快通过吴敬中的反馈,得知了建丰对其“功绩”的认可和对其“南下预警”的淡然处之。 对此,他并无太多意外。 “看来,建丰同志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日本人不敢直接捅马蜂窝啊。”龙二对吴敬中苦笑道。 吴敬中也有些无奈:“兄弟,你的判断,我虽觉有理,但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上面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好在,建丰同志对你本人已是青睐有加,将来必有重用。” “无妨。”龙二摆摆手,眼神依旧坚定,“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囤积物资的行动,一刻也不能停!窗口期,不多了。” 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片即将燃起战火的海域。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 预警已经发出,信不信由人。 第261章 分钱1 夜晚,缉私科办公室,灯火通明,气氛却不同于往日的紧张,反而透着一股压抑的兴奋。 桌上摊开的不是文件图纸,而是几本厚厚的、新誊录清晰的账册。 龙二坐在主位,佐藤陪坐一旁,两人对面,则坐着几位被“邀请”而来的关键人物:特高科的小林少尉,宪兵队负责城内治安的冈本中尉,以及另外两名在宪兵队和特高科中层中有相当影响力、且与龙二、佐藤素有“交情”的军官。 这几人,是龙二和佐藤精心挑选的,代表着特高科和宪兵队中下层军官中,能够实际影响津塘地面秩序、并能将“好处”有效渗透扩散出去的核心节点。 “诸位,”龙二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亲手为几人斟上酒,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袁三海伏法,其名下诸多产业、线路已由缉私科与宪兵队联合接管。托藤田长官、吉田科长的洪福,托诸位平日里的关照与协作,初步清理整顿已见成效。” 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账册,继续说道:“以往的规矩,大家想必都清楚。袁三海吃独食,坏了规矩,也寒了兄弟们的心。我龙二做事,向来信奉‘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财大家一起发’。” 佐藤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几分粗豪和热络地说:“没错!龙桑最是讲义气!以后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龙桑做事最大气,跟着他,保管大家吃香的喝辣的!” 龙二微微一笑,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指着一列列清晰的项目和数字:“这是袁三海名下,赌场、烟馆、妓院、部分码头搬运及黑市线路,经过初步整顿后,预估的月度‘净收益’。去除了必要的运营成本、打点开销,以及上缴藤田长官、吉田科长和中岛夫人的份额后,剩下的,便是咱们兄弟们的‘辛苦钱’。” 他报出了一个让在座几位日军军官都暗自心惊的数字。这还仅仅是“部分”产业的“月度”收益! 小林少尉扶了扶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依旧保持着特高科人员的谨慎:“龙顾问,这些产业毕竟有些敏感,如此分配,是否……” 龙二抬手打断了他,语气从容:“小林君,考虑的是。这些产业,以往在袁三海手里,是滋生混乱、败坏秩序的毒瘤。但在我龙二手里,它们将成为维护津塘稳定、服务皇军圣战的工具。”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地说:“这些场所,人员复杂,信息灵通。只要我们牢牢掌控,不仅能带来稳定的财源,更能成为皇军的耳目!哪些是抗日的顽固分子,哪些人在暗中串联,哪些物资在非法流动……这些地方,往往能听到最早的风声。” “至于收益,”龙二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取之于斯,用之于斯。大部分将作为‘特别协饷’,用于犒赏为维护津塘秩序出力的宪兵队、特高科诸位将士,以及弥补一些……无法列入正式预算,却又必须进行的‘特殊行动’开支。剩下的,则按职位高低、贡献大小,分润给在座的诸位,以及你们手下真正办事的弟兄。” 他看向小林和冈本:“小林君,冈本君,你们二位,以及你们认为可靠得力的下属,每月可按此比例领取份例。” 他递过去一张写着分配方案的纸条,上面的数字足以让这些中层军官的收入翻上几番。 “当然,”龙二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告诫,“账目,会由我的人做得清清楚楚,明面上,这些都是‘合法’经营的利润分成,或者是‘线人费’、‘特别奖金’。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保住津塘的太平,这笔钱,就能细水长流。” 佐藤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枪套:“谁敢坏了规矩,让咱们拿不到钱,大家就决不能绕他!”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在座几位日军军官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心动和决断。 龙二给出的方案,既给了他们巨大的个人利益,又冠以“服务圣战”、“维持秩序”的名目,甚至还赋予了情报收集的职能,几乎堵住了所有可能被上级追究的漏洞。 更重要的是,这笔钱是稳定、长期且“安全”的。 冈本中尉首先表态,他端起酒杯,粗声道:“龙顾问深明大义,处处为皇军、为兄弟们着想!我冈本没二话,以后定当全力配合龙顾问和佐藤队长的工作!” 小林少尉也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真心的笑容:“龙桑考虑周全,如此安排,既能激励士气,又能加强控制,确实是一举多得。特高科这边,我会安排好,确保信息畅通,不出乱子。” 另外两名军官也纷纷举杯附和。 “如此,龙某就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龙二举起茶杯,正色道,“愿我们精诚合作,确保津塘地面安宁,财源广进,共同为帝国圣战效力!” “干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标志着龙二通过金钱和利益,将特高科和宪兵队的中层军官,更紧密地捆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接下来的几天,龙二通过阿豹和佟书文,将第一笔丰厚的“份例”,悄无声息地分发到了名单上的军官手中。 这些军官拿到远超预期的金条、美元或日元,惊喜之余,对龙二的“信义”和“手腕”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开始更加“主动”地配合缉私科和别动队的行动,在各自的职权范围内,为龙二掌控的生意提供便利和掩护,打压潜在的挑战者,并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龙二。 津塘日伪军警系统内部,一张以龙二为核心,以金钱为纽带,遍布中下层的利益网络,被迅速而有效地编织起来。 龙二的根基,变得更加稳固。 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窗外看似依旧由日本人主导的津塘,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钱能通神,亦能役鬼。 在这乱世,掌握了金钱的流向,往往就意味着掌握了权力的钥匙。 第262章 分钱2 袁三海死了半个月,阿豹一直整顿别动队。 龙二把袁三海的宅子也给了阿豹,阿豹现在算是自己手下能力最强的,也给放出去了。 阿虎还是当司机和保镖,他是不爱动脑子的主,凡事都是听命令。 “二爷,按照您吩咐的,顺着袁三海那几个情妇和贴身老仆的线,我们撬开了他在花旗银行和汇丰银行的两个秘密保险柜。里面主要是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结实的牛皮公文袋放在桌上,打开,里面不是黄澄澄的金条,而是一叠叠墨绿色的美钞,以及几张印制精美的美国债券。 龙二拿起一沓美元捻了捻,又看了看那些债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初袁三海埋怨钱贬值,还是龙二一直告诉他,世道乱,就只有黄金和安稳地方的货币不会贬值,给袁三海推荐的美元和美国债券。 “这个袁三海,总算听了句人话。我早就跟他说过,这世道,真乱起来,沉甸甸的大黄鱼不好带,不如换成这些轻便的‘纸’和存在外国银行里的硬通货。看来他私下里还真倒腾了不少。” 袁三海可能是看美元和美国国债真的升值,所以把黄金全换成了这些。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美元现金大约有六万,那些美国政府的战争债券面值也有两万。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比同等价值的金条更容易转移和隐藏。 “还有别的吗?”龙二问道。 “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已经按您的吩咐,单独封存了。另外,在他的一个情妇家里,找到了几本记录着以往一些见不得光交易的私账,涉及不少伪政府和李鹤翔那边的官员,也一并带回来了。”阿豹补充道。 “私账……”龙二沉吟片刻,“这东西是双刃剑,用得好能杀人,用不好会伤己。先收好,将来或许有用。” 他挥挥手,示意阿豹将美元和债券重新装好。“去,请佐藤队长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好东西’给他看。” “是,二爷。”阿豹会意,拿起公文袋退了出去。 佐藤这人有事真上,除了关心钱,其他的都不是很在意。再加上是通过他给特高科和宪兵队分钱的。 所以任何关于钱的事,龙二基本都不瞒着他,可以的话,也愿意给他分钱。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佐藤便兴冲冲地赶来了,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龙桑!这么晚叫我来,是不是又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了?” 他最近跟着龙二瓜分袁、李遗产,吃得满嘴流油,对龙二的“召唤”格外敏感。 龙二笑着指了指书桌上那个打开的公文袋。“佐藤君,来看看,这是刚从袁三海老鼠洞里掏出来的‘干货’。” 佐藤凑上前,看到里面满满的美钞和债券,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嘶……这么多美金!还有美国的债券!袁三海这混蛋,还真是会藏!” 袁三海和李鹤翔的产业大部分都上交了,龙二和佐藤分的不多。 这些算是意外之喜。 龙二拿起那叠债券,似笑非笑地说:“佐藤君,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抱怨过,往本土寄钱越来越麻烦,兑换也吃亏。这些东西,可比金条方便多了,尤其是在某些需要外币的地方。”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佐藤一眼。 佐藤心领神会,他确实有大量资产需要转移回日本本土,或者通过其他渠道保值,美元和美国债券无疑是硬通货。“龙桑,你的意思是……” “老规矩,见者有份。”龙二将公文袋往佐藤面前推了推,“这里面的,你我二一添作五。现金你直接拿走,债券……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放在我这里,我通过纪香的渠道帮你处理,换成更‘安全’的资产,或者直接折成黄金存入你在横滨正金银行的户头,随你。” 佐藤看着那堆美钞,咽了口唾沫,脸上笑开了花。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龙桑你办事,我最放心!” 他搓着手,兴奋地说,“那就按龙桑说的办!现金我拿走一半,债券就麻烦龙桑帮我处理,换成黄金存起来最好!” 他知道龙二通过纪香株式会社,与日本国内的某些财阀有隐秘的联系,处理这种外汇资产比他自己在黑市上折腾要安全可靠得多。 龙二点点头,当即动手,将三万美金推到佐藤面前,然后将剩下的现金和债券收好。“佐藤君,合作愉快。有了这笔钱,你在本土的家人,后半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佐藤拿起那厚厚一沓美金,感受着纸张特有的质感,脸上洋溢着满足和贪婪。“哈哈哈!同喜同喜!龙桑,跟着你干,真是我佐藤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美金揣进怀里,仿佛抱着绝世珍宝。 龙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佐藤君,财富固然重要,但如今的时局,安全更是第一位的。袁三海和李鹤翔就是前车之鉴。我们兄弟,以后更要同心协力,互相扶持才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佐藤连连点头,“龙桑你放心,在津塘,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佐藤过不去!跟宪兵队过不去!” 又闲聊了几句,佐藤才心满意足地揣着美金离开了。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龙二看着桌上剩下的十万美金和那些债券,眼神深邃。 他分出这一半给佐藤,不仅仅是遵循“利益均沾”的原则,更是为了进一步捆绑这个贪婪的日本军官。 佐藤拿得越多,就越离不开他龙二,在未来可能到来的风暴中,才能成为他更有力的“护身符”。 而且,通过帮助佐藤处理债券,他也能更深入地了解日本国内资本流动的某些渠道,这本身就是有价值的情报。 他将剩下的美金锁进自己书房的暗格,这些将作为他秘密储备资金的一部分。 至于那些债券……他确实会通过纪香的渠道处理,但只会将一部分折换成黄金存入佐藤的账户,另一部分,他会想办法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或者用于支持吴敬中和佟书文背后的渠道。 做完这一切,龙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铜臭气。 他望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日军哨塔,目光冷峻。 袁三海的遗产已经被基本榨干,李鹤翔也元气大伤。 他龙二在津塘的势力空前膨胀,因为太平洋上的风暴正在积聚,只要日本袭击美国,那制约龙二的日本人实力就会大大降低。 当初马汉山可是在日本刚投降,就入驻接收了北平。 马汉山可是提前一年就和北平的日本驻军还有伪政府官员谈判了...... 他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囤积更多的物资,编织更牢固的关系网。 “日本人的时间不多了。”他低声自语,关上了窗户,将无尽的夜色与危机,都隔绝在外。 第263章 狡兔三窟 处理完袁三海隐匿资产和与佐藤分润事宜后,龙二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对阿豹说道:“阿豹,别动队那边刚接手,千头万绪,人心不稳,需要得力的人坐镇。” “别动队是日本人允许的武装力量,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从明天起,你就常驻那边,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它给我牢牢攥在手里,梳理清楚,变成咱们真正能如臂指使的力量。” 阿豹立刻躬身应道:“是,二爷!您放心,阿豹明白轻重。一定把别动队整顿得铁板一块,绝不给您丢脸,也绝不让外人钻了空子!” 他深知此任重大,不仅关乎财路,更关乎二爷未来的安全和大计。 龙二点点头,对阿豹的能力他是放心的。“去吧,需要什么,直接跟阿虎说,或者让书文协调。遇到难缠的角色,该用重典时不必手软。” “明白!”阿豹再次应声,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二爷,我这一去别动队常驻,您身边……” 龙二摆摆手,打断了他:“我这里有阿虎,还有外面的兄弟,无妨。你把那边管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阿豹知道二爷心意已决,也不再赘言,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虎,沉声道:“二爷,那我和阿虎交代几句。” “嗯。”龙二颔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阿豹这才转身,拉着阿虎走到书房外的廊下。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中,映照着兄弟二人同样刚毅却气质迥异的脸庞。 阿豹精明外露,眼神锐利;阿虎则更显憨直沉稳,如同磐石。 阿虎看着阿豹,瓮声瓮气地笑着问:“阿豹,看你这样的有屁放?” 阿豹没理会阿虎的打趣,双手用力抓住阿虎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阿虎,你听着!我这一去别动队,二爷身边贴身护卫的重担,就全落在你肩上了!” 阿虎重重点头,眼神坚定:“这你放心,我知道!” “光知道不行!”阿豹低吼道,手指用力几乎要嵌进阿虎的肉里,“你得给我刻在骨子里!记不记得,当年在沧州,咱俩爹娘死得早,是师父把咱们从雪地里捡回去,给了一口饭吃,教了咱们一身本事!可后来世道乱,师父家也难,怎么跟着二爷来闯津塘,从缺齿少喝,处处受欺负,一路走到现在。二爷他发达了也没忘了咱们这些穷师弟,把咱们带出来,给了咱们前程!” 阿虎的眼圈微微发红,用力点头:“记得!我都记得!没有二爷,咱俩可能早就冻死饿死,或者不知道死在哪个乱葬岗了!” “对!”阿豹语气更加激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恩,“你看看咱们现在!穿的是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大宅院,走出去,谁不得恭敬地喊一声‘豹爷’、‘虎爷’?津塘城里,咱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一切是谁给的?都是二爷!是二爷看得起咱们,信得过咱们!” 他顿了顿,几乎是将每个字都钉进阿虎的心里:“二爷是咱们的恩人,是咱们的兄长,更是咱们的天!阿虎,你脑子没我活泛,但哥知道你实在,重情义,拳脚功夫更是得了师父真传!我走了之后,你就是二爷最后的一道屏障!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是二爷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二爷有半点危险,你必须给我挡在前面!哪怕是用你的命去换,也绝不能犹豫!听到没有?!” 阿虎听着兄长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胸中热血翻涌,他猛地挺直腰板,那双平日里略显木讷的眼睛此刻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猛虎。他重重一拳捶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阿豹!我阿虎对天发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二爷伤到一根汗毛!想动二爷,除非从我阿虎的尸体上踏过去!我这条命,早就是二爷的了!” 看着阿虎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忠诚和决心,阿豹终于缓缓松开了手,用力拍了拍阿虎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好!好兄弟!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有你在二爷身边,哥在别动队,也能放手去干了!” 兄弟二人又在月下低声交谈了几句,阿豹仔细叮嘱了一些二爷的生活习惯和需要注意的细节,阿虎都一一牢记在心。 ..... 书房内,龙二正在审阅纪香会社送来的一份关于近期国际汇市波动的简报,指尖在一组组数据上划过,眼神越发深邃。 “美元兑日元又在悄无声息地小幅攀升……欧洲战事胶着,美国的态度越发微妙。”龙二低声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清楚,这些金融市场的细微波动,往往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安德森那边近乎疯狂的备货,吴敬中那边加紧的转运,以及他自己不顾风险的大规模囤积,都指向同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太平洋上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必须再加快速度。”龙二下定决心。他按下了书桌上的一个隐秘铃铛。 片刻后,阿虎推门而入,低声道:“二爷,有什么吩咐?” “阿虎,备车。”龙二起身,拿起外套,“去纪香会社。” “是!”阿虎不问缘由,立刻转身去安排。 深夜的津塘街道,寂静而肃杀。 龙二的汽车穿过空旷的街道,很快便抵达了纪香会社的后门。 得到消息的纪香早已在茶室等候,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正装,脸上毫无睡意,显然也预感到了龙二的到来非同寻常。 “龙二君,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急事吗?”纪香亲自为龙二斟茶,语气带着关切。 龙二没有绕圈子,直接说道:“纪香,我们之前通过你的渠道,从本土和朝鲜采购的那批基础医疗物资,到货情况如何?” “大部分已经入库,存放在三号码头的乙区仓库,按照你的吩咐,与其他普通货物混放,账目也做了处理。”纪香流畅地汇报着,“另外,你让我打听的,关于国内几家大型药厂近期产能和出口配额调整的消息,也有了些眉目。确实,军方对部分关键原料的管控正在收紧,尤其是可用于制造磺胺的苯胺衍生物……” 龙二仔细听着,不时点头。纪香的商业网络和日侨身份,为他提供了另一个视角的信息来源,这些信息与安德森、吴敬中那边的相互印证,让他对局势的判断更加清晰。 “做得很好。”龙二赞许道,“接下来,我需要你再做两件事。” “龙二君请讲。” “第一,动用你在横滨正金银行的关系,以会社拓展业务的名义,帮我将一部分资金,兑换成美元或者瑞士法郎,存入几个指定的匿名账户。操作要绝对隐秘。”龙二递过去一张写着账户信息的纸条。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又一条后路,分散风险,狡兔三窟。 纪香接过纸条,看都没看就收了起来,点头道:“我明白,会安排最可靠的人去办。” “第二,”龙二压低了声音,“我们囤积的物资,尤其是那些西药和精密零件,目标太大。光靠津塘周边的秘密仓库,我还是不放心。你想想办法,看能否利用往本土运输‘侨民慰问品’或者‘协作工厂配件’的船队,将其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夹带出去,暂时存放在东北的满洲国可靠的、不受注意的地方?” 第264章 瓜分 纪香闻言,秀眉微蹙,沉吟道:“这样做,风险很高。海关和军方稽查不是儿戏。而且,满洲国现在的物资管制比这边厉害,大量不明物资入境,很容易引起注意。” “不需要大量,只需要最精华的那部分,比如盘尼西林和无线电器材。”龙二目光坚定,“我知道有风险,但值得一试。本土幅员辽阔,总有一些角落是监管的盲区。我相信你的能力和人脉。” 这些东西放东北,将来解放战争开始,就能抛给红票,既能赚钱,也能支持解放。 红票解放战争时候可是很舍得花钱的..... 看着龙二不容置疑的眼神,纪香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应承下来道:“我尽力去办。大不了捐一部分医药,然后花费一些时间打点和规划路线。” “好,纪香。”龙二说道,“满洲国那边还有于秀凝和陈明,只要安排好船只,他们就能接应,风险不会太大,主要是不能让特高科的吉田和中岛芳子知道。” “嗯,我会尽量的隐蔽一点。” “好,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龙二君,今天留下来吧,我伺候你休息。” “好啊。” 让纪香沉沉睡去之后,龙二回到家中,天色已近微明。 他毫无睡意,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 津塘,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面渐暗的天色。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那盏绿罩台灯散发着昏黄而集中的光线,将围坐在沙发区的三人身影映照得有些朦胧,也柔和了彼此脸上那心照不宣的锐利。 藤田、吉田、中岛芳子。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雪茄的烟雾和陈年威士忌的酒香,但更浓郁的,是一种压抑着的、对巨大财富进行瓜分前的兴奋与审慎。 桌上摊开的,正是佐藤和龙二联合提交的、关于查抄袁三海、李鹤翔“非法所得”的初步汇总清单的精简版。 上面的数字,即使是他们这样见惯了钱财往来的高层,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金条、大洋、美金、债券、古董、珠宝、房产地契、商号股份……林林总总,价值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尤其是袁三海那边,现成的硬通货和黑市资产之多,简直像搬空了一个小银行。 袁三海称霸津塘数十年,欺行霸市,又半垄断津塘码头,过手留油,所以积累的财富不少。 藤田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看清单,而是将目光投向吉田和中岛芳子,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意味: “吉田君,芳子小姐,此次清理门户,成果斐然。这些……‘战利品’,佐藤和龙桑已经初步整理出来了。”他用了“战利品”这个词,将其性质定义为军事行动所得,而非普通的赃款。 吉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冷静地扫过清单上的几个关键数字,声音沙哑地回应说:“确实远超预期。袁三海这地头蛇,还有李鹤翔那蠢货,这些年来,倒是肥得流油。”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鄙夷,但更多的是对这些财富落入掌控的满意。 中岛芳子没有立刻说话,她优雅地端起面前的清酒小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藤田和吉田脸上流转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地说道:“能为帝国清除这些蛀虫,挽回损失,是他们的荣幸。只是,如此庞大的资产,后续如何处理,需要慎重。毕竟,影响不小。”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清除蛀虫”的正当性,又点出了“庞大资产”需要“慎重处理”的关键。 藤田微微颔首,他知道中岛芳子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他身体微微前倾,将酒杯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变得低沉而直接: “按照惯例,此类资产自然应当登记造册,上缴军部或国库。”他顿了顿,观察到吉田和中岛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细微变化,才继续道,“不过,此次行动,我宪兵队、特高科以及芳子小姐麾下的力量均出力甚多,尤其是在维持津塘稳定方面。况且,帝国圣战正酣,各方用度紧张,有些‘特别开支’,也需要灵活处置。” 他话锋一转,抛出了真正的意图:“我的意见是,这批资产,暂不急于全额上缴。可由我们三方共同监管,设立一个‘特别账户’和资产名录。其中一部分,用于填补津塘驻军、特高课活动以及‘联合资产管理’的额外经费缺口;另一部分……作为我们应对突发状况、维系关键关系的‘特别协饷’。” 藤田没有明说“瓜分”,但“特别协饷”、“灵活处置”等词,已经将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他这是在提议,将这笔巨款的大部分,由他们三人私下瓜分,只拿出一小部分作为公务开支走个过场。 吉田眼中精光一闪,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巨大好处。特高科的活动经费虽然不少,但谁又会嫌钱多?尤其是这种可以不受太多监管、自由支配的“私房钱”。他立刻接口,语气带着阴冷的赞同: “藤田长官考虑得周全。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确保津塘核心力量的机动性和忠诚度,确实需要不受掣肘的资源支持。我同意这个方案。账目方面,特高科可以派人协助‘处理’,确保合规。” 他将“处理”二字咬得稍重,暗示可以做账抹平痕迹。 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岛芳子。她背后站着伊藤文夫,需要她的认可,才能确保这笔横财不会引来上层的干涉。 中岛芳子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矜持的笑容。她放下酒盏,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清单上标注的几处优质房产和商号股份,语气柔和却带着分量: “藤田长官和吉田科长的苦心,芳子明白。帝国事业至上,一切自然应以大局为重。伊藤阁下也常教导,要懂得灵活变通,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稳定。这些资产,若能有效运用,确实能更好地为皇军服务,巩固我们在华北的利益。”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我同意分,但我代表的伊藤派系,也要拿到足够分量且体面的那一份。她手指划过的那几处,显然就是她看中的目标。 藤田心中了然,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芳子小姐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我们就初步定下章程。具体分配比例,就按……宪兵队四成,特高科和三成,芳子小姐这边三成,如何?具体的财物、产业,我们可以再详细商议,务必做到公平,让各方都满意。” 这个分配方案,藤田拿大头,体现了宪兵队的主导地位,吉田和中岛芳子各得三成,也符合他们的实力和贡献。吉田对此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中岛芳子也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至于具体的清点、过户和资金转移,”藤田看向吉田,“就麻烦吉田君,安排可靠的人手,与龙二、佐藤对接。龙二此人,贪财但懂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吉田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放心,我会让小林去办,确保干净利落。” 中岛芳子也补充道:“产业整合方面,我会让‘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专业人员介入,尽快将这些资产转化为实际效益。” “呦西!”藤田满意地举起酒杯,“那么,为了帝国的圣战,也为了津塘的长久安定,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吉田和中岛芳子同时举杯。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昏黄的灯光下,三张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笔庞大的、本应属于“帝国”的财富,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被悄无声息地瓜分殆尽。 吉田此时却在想着,龙二掌控了这么多产业,他也会很快积累财富吧。等他被养肥了,可以考虑...... 第265章 吉田派人 袁三海被杀,李鹤翔被压制。 津塘势力重新划分,守备军的副司令张永祥被提拔扶正了,李鹤翔彻底的进入半养老状态。 龙二分钱的排座,撤走了李鹤翔,多了张永祥这一位新晋红人的座椅。 龙二现在主要目的就是整合手中势力,尤其是带枪的别动队,但别动队的整顿非一日之功,而日本人,尤其是吉田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绝不会对他势力的急剧膨胀视若无睹。 果然,没过几天,吉田便以“协助整顿别动队财务,确保帝国利益”为名,将一名叫田中一介的年轻会计,“推荐”到了龙二身边,名义上是协助佟书文管理别动队乃至龙二名下部分产业的账目。 田中一介,二十出头,东京商科大学毕业,戴着金丝眼镜,一丝不苟,带着日本下层官僚特有的刻板和急于证明自己的野心。他是吉田的远房亲戚,也是吉田安插在龙二身边最直接的一颗钉子。 龙二心知肚明,却热情地接待了田中,并当着吉田的面,给予了高度的“信任”。 “田中君年轻有为,又是吉田科长亲自推荐的人才,龙某求之不得!”龙二拍着田中的肩膀,对吉田笑道,“正好,我这边产业越来越多,书文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以后别动队、还有我名下几家商行的核心账目,就拜托田中君多多费心了!一定要把账目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吉田科长和藤田长官随时都能查阅!” 吉田对龙二的“识相”颇为满意,矜持地点点头:“龙桑是明白人。田中,你要虚心学习,认真做事,不要辜负我和龙桑的期望。” “嘿!请课长和龙顾问放心!田中一定竭尽全力!”田中一介激动地鞠躬,感觉自己得到了重用,立志要干出一番成绩,盯紧龙二的每一分钱。 龙二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和煦。他将田中直接安排在了佟书文手下,名义上是副手,实则赋予了极大的权限,几乎可以接触到所有核心账本。 佟书文起初有些紧张,怕这个日本会计看出破绽。龙二却私下安抚他:“让他看,账目做得漂亮点。真的假不了,假的……只要大家都认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龙二指示佟书文,做两套账。一套是专门给田中和小林、吉田等人看的“明账”。这套账目的核心思想就是:利润丰厚,但大部分都用于维持庞大产业的运转、打点各方关系、以及“按规矩”上缴和分润。 在明账上,龙二名下的所有生意,从药品走私到码头管理,从工厂分红到保护费收入,利润总额确实惊人。但紧接着,便是巨额的“运营成本”:给藤田、吉田、中岛芳子的定期“孝敬”,给佐藤、小林等中层军官的分红,给别动队、缉私科数百号人的薪饷和奖金,维持各方关系的“交际应酬费”,以及产业本身的维护、进货、运输成本……林林总总,条目清晰。 最后结算下来,龙二个人实际“落袋”的利润,虽然依旧可观,但相对于总流水,就显得“合情合理”,甚至显得有些“辛劳”了。 吉田通过田中拿到这些账目,仔细审阅后,虽然惊叹于龙二捞钱的能力,但看到大部分利润确实如同流水般散了出去,尤其是自己和特高科、宪兵队系统拿了大头,心中那点疑虑和“杀猪”的心思,倒是淡了不少。 “这个龙二,虽然贪婪,但确实懂规矩,会做人。”吉田对小林评价道,“他把利益分得这么开,这么透明,反而让人不好动他。动了他,谁来维持这套能不断生财的体系?” 小林少尉自然是顺着吉田的话说,同时私下里没少收龙二通过佟书文和田中“合规”分润给他的那份丰厚奖金,更是为龙二美言:“龙桑深知这一切都仰赖皇军和课长的支持,不敢独享。这样的合作者,才是长久之计。” 然而,吉田不知道的是,那套“明账”背后,隐藏着龙二真正的核心秘密——囤积物资。 所有用于大规模囤积药品、油料、五金、通讯器材等战略物资的巨额资金,在明账上都被巧妙地被归类为“预付货款”、“特殊设备采购”、“战略储备库存”等名目。这些项目金额巨大,但分散在不同的产业科目下,与正常的商业行为混杂在一起,且由于是“存货”和“预付款”,并未立刻体现为利润的减少,只是影响了现金流。 而在龙二和佟书文掌握的“暗账”中,这些才是真正的大头支出。安德森运来的盘尼西林,黑市上扫货的奎宁,通过吴敬中渠道购来的云南白药,乃至悄悄囤积的汽油、橡胶、电池……其数量和真实价值,远超明账上的记载。这些物资被化整为零,秘密储存在阿豹控制的几个隐蔽仓库里,成为龙二应对未来变局的底牌。 田中一介初到龙二身边时,确实带着一股东京名牌大学毕业生的清高和吉田亲信的特权感,以及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不负吉田“厚望”的劲头。 他工作极其认真,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每天埋首于账册之中,用红笔仔细标注每一个他认为有疑点的条目,事无巨细都要向佟书文追问到底,甚至时常直接向龙二提出“合理化建议”,要求削减一些在他看来“不必要的”开销,比如给底层队员的奖金、某些“关系”的额外打点等。 佟书文对此不胜其烦,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付,尽量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但心中压力巨大。 龙二却对田中的“尽职尽责”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赞赏。 “田中君,你做得很好!非常认真!帝国就需要你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才!”龙二经常当着众人的面表扬田中,“书文,你要多向田中君学习这种严谨的态度!” 私下里,龙二对佟书文和阿豹交代:“不要抵触他,更不要跟他冲突。他越认真,吉田就越放心。你们配合他,他要查什么,只要不是核心机密,都给他看。账目上,该‘干净’的地方,必须做得让他挑不出毛病。” 同时,龙二开始了他的“腐蚀”计划。他并没有直接给田中塞钱,那样太露骨,也容易引起这个年轻知识分子的反感。 润物细无声,拉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让他心甘情愿的被拉拢。 第266章 拉人下水 首先要投其所好,改善生活。 龙二注意到田中住在宪兵队提供的简陋宿舍,饮食清苦。他便以“工作需要、方便沟通”为由,在离办公地点不远的一处安静公寓为田中租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套间,并“贴心”地配备了一名负责打扫和做饭的中国佣人。 佣人自然是龙二挑选的,手脚麻利,厨艺精湛,尤其擅长制作精致的日式料理。 接着,龙二又“体恤”田中工作辛苦,时常让阿虎开车送一些时令水果、高档茶叶、甚至是昂贵的海鲜到他的公寓,说是“朋友馈赠,自己吃不完,请田中君尝尝”。 起初田中还严词拒绝,但在龙二“纯粹是私人情谊,与公务无关”的诚恳态度和小林少尉“龙桑为人热情,不必太过拘谨”的“劝解”下,他渐渐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然后让田中一介融入圈子,潜移默化的改变他。 龙二开始邀请田中参加一些“非正式”的聚会,通常是小林少尉做为他的前辈,也在场的场合,这让田中一介不好拒绝。 小林毕竟是吉田科长的助理,吉田最亲信的手下,所以田中一介不会拒绝小林。 聚会上没有谈论公务,只有美酒佳肴,以及一些在津塘的日本商人或中下层军官。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不可避免地会提到各自通过“某些渠道”获得的额外收入,购置的房产,寄回本土让家人过上体面生活的汇款…… 小林少尉更是“现身说法”,拍着田中的肩膀,带着几分酒意说道:“田中老弟,你还年轻,不懂。在支这这种地方,光靠那点死薪水怎么行?家里父母不需要奉养吗?将来不需要娶妻生子吗?龙桑是讲究人,跟着他做事,只要守规矩,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听着这些,看着小林手腕上新戴的金表,听着他谈论最近又给家里汇了多少钱,在名古屋郊外给父母买了块小地皮……田中那颗原本只想靠业绩搏前程的心,开始动摇了。 他想起家乡拮据的父母,想起自己微薄的薪水,与眼前这些同僚“优渥”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就要制造“合规”收益,让其心安理得。 拉拢一个自认清高的人,最重要的是“合规”,并不是多少收益,只要“合规”,收益慢慢增加...... 龙二通过佟书文,开始将别动队和部分产业的一些“边缘”但利润丰厚的“业务”,比如某个码头的“秩序协管费”、某条运输线路的“平安保险”等,以“工作需要、便于管理”的名义,划归到田中负责监督的账目下。 这些业务本身在“明账”上是存在的,收入也合法合规。 龙二指示佟书文,从这些业务的“超额利润”中,拿出一部分,以“特别绩效奖金”的名义,每月额外发放给田中。金额从一开始的略高于工资,到后来数倍于工资。 第一次拿到这笔“奖金”时,田中有些不安,去找龙二。 “龙顾问,这……这不合规矩吧?我的薪水是由特高科发放的。” 龙二笑着解释说:“田中君,这是你自己负责监督的业务产生的‘绩效’!因为你管理得当,这些业务的收入超出了预期,这是你应得的奖励。每一笔都在账上清清楚楚,完全合规。就算吉田科长问起,我也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对优秀员工的激励!难道田中君觉得自己工作不努力,不配拿这笔奖金吗?” 小林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田中,这是企业通行的做法。你帮龙桑管好了账,创造了更多利润,拿点奖金天经地义!吉田课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在龙二“合规合理”的解释和小林的“鼓励”下,田中最终收下了这笔钱。当他将第一笔远超薪水的“奖金”汇回日本,收到父母欣喜若狂的家信时,他内心最后一点挣扎也被巨大的成就感和对改善家境的渴望所淹没。 田中起初确实想认真查账,抓住龙二的把柄向吉田表功。 但他很快发现,龙二给的“工资”和“奖金”远超他的军饷,甚至比他东京那些进入大商社的同学收入还高。而且龙二对他表面上极为尊重,账目“清晰透明”,让他无从挑剔。 更关键的是,小林作为他的前辈和特高科内的“红人”,时不时会“点拨”他:“田中君,津塘是个讲究实际的地方。龙桑是聪明人,也是自己人。只要帝国的利益得到保障,我们个人的一些……收益,只要不过分,吉田课长也是默许的。别忘了,你我在本土的家人,也需要更好的生活。” 在金钱和同僚的“劝导”下,田中一介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警惕、挑剔,慢慢变成了配合、默许,甚至开始主动帮龙二想方设法,将一些囤积行为在账面上做得更“合规”、更隐蔽。他发现自己参与分润的这笔额外收入,能让他寄回老家的钱翻了几倍,让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这种诱惑实在难以抗拒。 最后彻底拉人下水,那就要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被彻底捆绑。 几个月后,田中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富裕”的生活和稳定的额外收入。 他不再对账目吹毛求疵,反而开始主动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龙二将一些账目做得更加“完美”,甚至主动提醒佟书文某些可能引起特高科注意的“风险点”,并帮忙设计规避方案。 龙二见火候已到,便通过小林,将田中拉入了一个更核心的“小圈子”。 这个圈子里只有龙二、小林、佐藤、佟书文以及刚刚加入的田中。 龙二明确告诉田中,他们几人共同持有某个利润极高的“秘密生意”,实际上是龙二核心走私网络的一部分的干股,每月根据利润分红。 吉田知道龙二有一个土产走私的生意,但是他不觉得这会很赚钱,再加上龙二拉拢中下层官员一块分润,账目利润很低,吉田认为很正常。 但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土产’生意早就成了庞然大物,参与的人数越多,走私的东西种类就越多,数量就越大..... 当田中第一次拿到那份沉甸甸的、用美元和金条结算的“分红”时,他的手是颤抖的。 这金额之大,远超他之前的“奖金”,甚至比他父亲一辈子的积蓄还多。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彻底上了龙二的船,与龙二、小林等人成了利益共同体。 小林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道:“田中,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以后在吉田课长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了。龙桑好了,我们大家才能好,你在本土的家人,才能一直过上好日子。” 田中看着手中黄澄澄的金条,又想起父母信中描述的、因为他的汇款而彻底改变的优渥生活,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初来时的清高和审视,只剩下对财富的渴望和深深的依附。 “我明白,小林君,龙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田中深深地鞠躬,姿态比刚来时更加恭敬,但这一次,是对金钱和权力的恭敬。 到了十月底,田中一介已经彻底被龙二的金钱攻势和小林的“言传身教”所俘虏,成了龙二在吉田眼皮底下的又一个“自己人”。他会定期向吉田汇报,但内容多是“账目清晰,利润分配合理,龙顾问运作高效”之类的好话。 从此,吉田安插在龙二身边的这双“眼睛”,非但没能监视龙二,反而成了龙二放在吉田身边的一枚棋子。 特高科所能看到的关于龙二财力的所有“明账”,都经过了田中之手,变得更加“合规”、“透明”,同时也完美地掩盖了龙二暗中囤积物资、转移财富的真正行动。 龙二用金钱和人性,成功地瓦解了吉田的监视,并将监视者变成了自己的保护伞之一。 津塘这盘大棋,他布局得愈发深远和稳固。 第267章 “利益均沾” 时间悄然滑入民国三十年(1941年)的深秋。 在龙二持续数月、润物细无声的“金元攻势”下,津塘势力发生着惊人的蜕变。 宪兵队副队长佐藤,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仅凭蛮勇和忠诚行事的军官。 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龙二的“建议”和帮助下,他在日租界置办了一处奢华宅邸,家眷也从本土接来,过着仆役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手腕上戴的是瑞士金表,抽的是古巴雪茄,私人保险柜里塞满了美元、金条和龙二通过纪香渠道帮他购置的日本国内的房产证和美国股票凭证。 佐藤随时都可以回国做个富家翁。 每次与龙二见面,话题的核心早已从“帝国圣战”变成了“下一批货的利润”和“新的投资渠道”。 龙二俨然成了他不可或缺的“财神爷”。 对于龙二势力的扩张,佐藤不仅毫无戒心,反而乐见其成。 在佐藤眼中,龙二越强大,意味着他们的“共同事业”就越稳固,他的财富来源就越有保障。 他甚至主动利用宪兵队的职权,为龙二的货物运输和人员活动提供更多便利,清除潜在的麻烦。 “龙桑,你放心!津塘有我在,有藤田长官在,就乱不了!你放手去干!”这是佐藤如今常挂在嘴边的话。 津塘,日本宪兵队军官俱乐部 烟雾缭绕的军官俱乐部内,劣质清酒和烤鲭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佐藤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军装,但领口微敞,脸上带着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过于红润的光泽。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服从和执行命令的底层军官,眼神里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和属于“既得利益者”的从容。 他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踱步,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他的目标——后勤部的涩谷准尉。 涩谷管着仓库调度和一部分非核心物资的分配,职位不高,但关键,而且以“不懂得变通”和家境清贫在底层军官中小有名气。 佐藤自然地坐在他对面,笑着说道:“涩谷君,一个人喝闷酒?” 说完,将一瓶自己带来的、明显档次更高的威士忌推了过去,“尝尝这个,苏格兰货,比我们的清酒有劲儿。” 涩谷有些拘谨地抬起头,认出是宪兵队的红人佐藤队长,连忙微微躬身道:“佐藤队长,太破费了……” 佐藤摆摆手,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说道:“诶,都是为帝国效力的同胞,何必客气。” “我听说,涩谷君家里最近有些困难?老家的母亲生病了?” 涩谷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低头道:“是……一点小毛病,让队长费心了。” 佐藤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唉,这年头,谁家没点难处?光靠那点军饷,养活自己都紧巴巴,更别说照顾家人了。” 他观察着涩谷的神色,继续道,“涩谷君,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这边,有些‘额外’的渠道,能弄到一些紧俏的……嗯,比如药品、罐头、甚至是本土都稀缺的白糖。不需要你做什么违反纪律的大事,只是在物资调度、车辆通行方面,行个方便。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算太厚但也不薄的信封,轻轻塞到涩谷手里说:“这是一点心意,先给老夫人买点药,补补身子。以后,每个月都有,只多不少。” 涩谷捏着那信封的厚度,心跳骤然加速。这比他几个月的军饷还多! 他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一方面是严格的军纪和对帝国的“忠诚”,另一方面是卧病在床的母亲和拮据的家庭。 佐藤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加了一把火说道:“涩谷君,想想你在本土的亲人。帝国需要我们的忠诚,但我们的家人也需要活下去。这只是一点‘互助’,大家都在这么做。你看看运输队的中村,通信科的小野,他们的日子是不是宽裕多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懂得变通。” 他提到的这几个,都是已经被他或明或暗拉拢过来的中下层军官。 最终,对家人的担忧和对改善生活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涩谷深吸一口气,将信封迅速揣进怀里,声音干涩地说:“……多谢佐藤队长关照。需要我……怎么做?” 佐藤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简单……以后我会让人联系你。放心,都是‘合规’范围内的操作,绝不会让你难做。来,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津塘日军各个不起眼的部门不断上演。 佐藤,或者说他背后的龙二,将“利益均沾”的原则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的目标并非那些高高在上的将校级军官,而是像涩谷这样手握实权、却又地位不高、收入微薄的中下层军官和曹长。 通过佐藤的牵线,龙二手下的人“结识”了负责夜间码头巡逻的小队长。 几顿丰盛的酒席,加上定期奉上的“辛苦费”,使得龙二那些来自安德森或奉天的“特殊货物”在夜间靠岸时,巡逻队的巡逻路线总会“恰到好处”地避开相关区域。 一名负责监听电话和电报的通讯兵,在收到龙二通过佐藤送来的崭新自行车,这对他来说是极其珍贵的礼物和一笔现金后,在某些“特定”频率和号码出现时,他的监听记录总会延迟上报,或者变得“模糊不清”。 一名在火车站负责调度货车的雇员,在家人定期收到了从津塘寄去的钱财和市场上根本买不到的优质大米和白糖后,某些挂着“军用物资”标志、实则装载着龙二私货的车皮,总能优先、快速地驶向预定目的地,避开繁琐的检查。 佐藤成了这套利益输送网络的核心枢纽之一。 他利用自己宪兵队军官的身份作为掩护和担保,亲自出面或派心腹去接触、试探、拉拢这些目标。 他深谙这些底层同僚的心理,从不一开始就提出过分要求,而是从小恩小惠开始,逐步将其拉下水,绑上战车。 “跟着龙桑干,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成了佐藤私下里最常说的一句话。 他甚至在自己的宅邸举办小型的“联谊会”,邀请那些已经被拉拢和正在接触的日军军官,席间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俨然一个以利益为纽带的小团体。 在这里,他们交流“搞钱”的门路,互相提供便利,形成了一个隐藏在日军内部、为龙二走私帝国服务的寄生网络。 第268章 发出情报 到了10月底,已经有了寒意,但“联合资产管理会社”内却暖意融融。 藤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军事地图,而是厚厚一摞财务报表和资产清单。 他的指尖划过上面一串串令人眩晕的数字,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这些,是龙二通过“联合资产管理”模式,以及各类名目繁多、却总能按时足额送达的“孝敬”,为他个人及宪兵队系统带来的惊人收益。 现金、金条、古董、商号干股、甚至在日本本土购置的不动产凭证……这些实实在在的财富,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他沉醉。 起初,他还保持着帝国军人的警惕,对龙二的扩张心存疑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龙二不仅将各项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上缴的利润远超预期,更重要的是,他始终保持着“懂事”和“谦卑”。 每一次扩张,都会带来更丰厚的分红;每一次“麻烦”,龙二总能自己解决,最多需要佐藤出面“协调”一下,从不用他藤田亲自下场。 龙二就像一台性能卓越、且完全由他掌控的印钞机。 “龙桑,果然是个人才。”藤田放下清单,喃喃自语。 他端起茶杯,里面泡着龙二前几天刚送来的、珍贵的武夷山大红袍,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搞到的。 他现在关心的,不再是龙二势力有多大,而是这台“印钞机”下个月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 至于吉田的那些关于“监视”、“控制”的建议,在他听来,越来越像是迂腐的书生之见。 只要龙二能持续不断地创造价值,并且懂得将最大的那份利益奉献给他藤田,那么,龙二在津塘是横着走还是竖着走,又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觉得,有龙二这样一条既能干又“懂事”的猎犬在,津塘的秩序和经济反而更“稳定”了。 反而是吉田整天搞风搞雨,大家踏踏实实搞钱不好吗? …… 穆家别苑,如今已彻底成为中岛芳子的行辕和“联合资产管理筹备处”的核心。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中岛芳子却常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隐忧。 她穿着丝质睡袍,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枝。 伊藤文夫又发来了嘉奖电文,对她整合津塘资产、尤其是掌控穆家航运公司的进展表示满意。 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切,表面风光,实则根基并不牢固。 她所拥有和掌控的一切,都建立在伊藤文夫的支持之上。 她是伊藤派系在津塘的代表,是棋子,而非真正的主人。 一旦伊藤失势,或者她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可能瞬间易主。 甚至,为了消除某些大人物的“污点”,她本人也可能被“清理”。 这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她不由得想起了纪香。 那个看似温顺、只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株式会社的女人。 纪香背后站着的是龙二,一个在津塘根基越来越深、财富越来越多的中国男人。 关键是,纪香所拥有的,是她凭借自己挣来的,虽然离不开龙二的支持,但至少在法理和名义上,那是属于她纪香自己的产业! 她不必担心哪一天会被轻易剥夺。 “如果……我也能像纪香那样,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根基,而不是永远做一枚棋子……”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中岛芳子心中滋生。 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年轻、却已刻上太多权谋与风霜的脸,眼神闪烁。 或许,在彻底完成伊藤阁下任务的同时,她也该为自己,留一条真正的后路了。 而这条后路,似乎与那个越来越让人看不透的龙二,密不可分。 …… 特高科,吉田办公室。 气氛与藤田那边截然不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吉田脸色阴沉地看着小林送来的最新报告。 报告显示,龙二掌控的别动队已基本完成整顿,效率惊人;其名下的各类生意利润持续增长;更让吉田心惊的是,通过一些其他人零散的信息汇总,他发现龙二的触角,似乎通过佐藤和一些被拉拢的中下层军官,已经渗透到了皇军的某些非核心部门。 码头巡逻队、通讯班、后勤仓库、火车站调度……似乎都有一些军官或士兵,与龙二那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良好关系”。 这些人平时并无异常,但在一些关键节点上,总能“恰到好处”地给龙二的货物和人员提供便利。 吉田试图深挖,却总感觉力不从心。 那些被拉拢的底层军官,要么守口如瓶,要么就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 他发狠的成出了一部分人,但总不能把所有和龙二有过接触的皇军士兵都抓起来审问。 更重要的是,宪兵队藤田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暗示他不要“小题大做”,影响了津塘的“稳定”和“收益”。 “八嘎……”吉田低声咒骂,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 津塘的深秋,寒意渐浓,枯叶在萧瑟的风中打着旋,更添几分肃杀。 龙二再次与吴敬中在那间隐秘的烟馆暗室会面。 与以往商讨具体事务不同,这次龙二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惜暴露自身的决绝。 “大哥,”龙二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敲在吴敬中心头,“我得到绝密情报,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已经确定了袭击美国太平洋舰队的计划,目标是珍珠港!” “珍珠港?”吴敬中瞳孔骤然收缩,他对太平洋局势有所了解,自然知道珍珠港对于美国意味着什么,“消息来源是什么?可靠吗?!” “来源还是北平兴亚院内部的一次谈话,全是日本高层得闲谈,没有书面记录,但可信度极高!”龙二语气斩钉截铁,“日本国内资源枯竭,南下战略已无回头路,他们企图通过一次毁灭性打击,瘫痪美军太平洋舰队,夺取战略主动权。攻击时间,很可能就在未来一两个月内!具体日期虽未定,但箭已在弦上!” 他紧紧盯着吴敬中:“大哥,这不是普通的战略情报!这关乎世界大战的走向!一旦珍珠港遇袭,美国必将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整个远东乃至全球的局势将彻底改变!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尤其是要让美国人知道!” 第269章 珍珠港遭遇袭击 吴敬中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深知这份情报的价值,如果属实,这将是足以震动世界、改变历史进程的顶级情报! 而传递这份情报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兄弟……你可知,若此消息有误,或者来源被追溯,你我,乃至我们这条线上所有的人,都将被查!”吴敬中声音干涩。 “大哥,你知道和我做生意的安德森,我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了他。消息来源可以推给他,让他出头。” “确定这个人是美国情报人员吗?” “确定!” “大哥,美国人即便收到这个情报,他们不会相信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管通报,不需要提供任何书面或者其他凭据。这个是好主意,安德森那边你去说,军统这边,我去通报。消息来源就散开了,不会惹人怀疑。兄弟,你继续隐蔽好,注意自己安全。我不会把你透露给上边的。” “我明白!”龙二眼神锐利如刀,“建丰那边,您还是要说一下的。我相信我的判断!大哥,这是我们向盟国展示价值、影响未来格局的千载良机!也是……为我们华夏,争取更多国际支持和战略主动的机会。美国人做不做提前防备,咱们都能掌握主动权!” 看着龙二眼中不容置疑的笃定和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吴敬中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绝非一时冲动。联想到龙二近期疯狂囤积物资的举动,他越发相信这条情报的分量。 “好!”吴敬中猛地一拍大腿,眼中也迸发出赌徒般的狠厉与决断,“我信你!这份情报,我亲自处理!我会动用军统最高级别的密码和绝密渠道,直接发往局本部,并打乱情报来源,建议最高优先级处理,并提请戴老板,设法以最稳妥、最不易被追踪的方式,透露给我们在美国的联络人,转交美方!” 他知道,常规的外交渠道或公开示警,美国人未必会相信,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必须通过隐秘的、让对方不得不重视的情报渠道。 “时间紧迫,越快越好!”龙二重重握了握吴敬中的手,“一切拜托大哥了!” “放心!”吴敬中肃然点头,“我立刻去办!你也要万事小心,近期尽量减少活动,静观其变!” 两人没有再多言,迅速分开,消失在津塘沉沉的夜色中。 ……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当戴笠看到那份由津塘站“渔夫”发来的、标注着“十万火急、绝密”的电文时,饶是他见惯风浪,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日本将袭击珍珠港?!” 他反复阅读着电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电文内容不算详尽,没有时间,但指出了攻击目标,还分析了日本南下战略的必然性,以及联合舰队可能采取的战术意图,逻辑清晰,言之凿凿。 更关键的是,电文强调,津塘方面的兴亚院在部署囤积物资为佐证,可信度极高。 戴笠在办公室里急促地踱步,脑中飞速权衡。 这条情报太惊人,也太敏感。 如果属实,无疑是军统,乃至党国在国际情报舞台上立下的不世之功,将极大提升他在委座心目中和国际上的地位。但若是虚惊一场,或者是个圈套,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他立刻召见了负责对美情报联络的资深特务,以及电讯和情报分析专家。 “你们怎么看?”戴笠将电文递给几人,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的脸。 几人仔细阅读后,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局座,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一位老成持重的分析员谨慎开口,“日本虽狂妄,但直接攻击美国本土基地,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津塘‘渔夫’这条线,历来可靠,吴敬中提供的情报多次验证准确。而且,近期我们截获的日军电文和观察到的物资调配,确实有支持其南下意图的迹象。” 负责对美联络的特务则说道:“局座,美国人一向高傲,若通过常规外交途径示警,他们很可能置若罔闻,甚至怀疑我们的动机。但如果我们能通过隐秘情报渠道,提供足够细节,引起他们内部重视,或许……” 是啊,自己说了日本人未必信呢。 如果美国人不重视这个情报,导致他们的本土遭到攻击,那美国人..... 戴笠沉默良久,眼中精光闪烁。 他想起吴敬中多次强调其近期确实有异常的大规模物资调动。这一切,都增加了这份情报的可信度。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名利双收。 赌输了,也无所谓,找个人背锅就行,再说党国丢人的事,常有,这点失误算不了什么。 最终,对巨大功勋的渴望和对吴敬中这条线价值的信任,压倒了疑虑。 “立刻行动!”戴笠下定决心,命令道,“第一,将此情报列为‘烛龙’级绝密,知情范围严格控制。第二,用我们与美国战略情报局(OSS)前期建立的那条单线、绝密联络渠道,将情报核心内容传递过去。注意措辞,表明这是我们通过潜伏在日方核心的‘高级鼹鼠’获取的战略预警,供其参考验证,不必提及具体来源。第三,通知‘渔夫’,情报已收到并处理,令其高度戒备,静待局势发展。” “是!”几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 数日后,美国,华盛顿。 几份通过特殊渠道转来的、语焉不详却指向明确的警告,被摆到了部分美国情报官员的案头。 由潜伏在中国的自籍情报人员,有国民党的军统,内容直指日本可能对珍珠港发动突然袭击,但都没有太多实际证据支撑。 然而,此时的美国内部,孤立主义情绪依旧浓厚,主流判断认为日本更可能进攻东南亚殖民地,直接攻击美国本土基地被视为“可能性极低”的冒险行为。 加之这份情报来源模糊,未能引起最高决策层的足够重视,只是在相关部门的浩繁情报中,被归类为“需进一步核实”的线索之一。 历史的惯性巨大,傲慢与偏见,以及错综复杂的官僚体系,使得这份用巨大风险换来的预警,并未能扭转既定的轨迹。 ……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龙二在津塘,表面一切如常,依旧周旋于藤田、吉田、中岛芳子之间,打理着庞大的生意,整顿着别动队。但他内心的弦却越绷越紧,暗中加快了物资转移和隐蔽的步伐。 吴敬中则如同潜伏的猎豹,减少了所有不必要的活动,静静等待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1941年12月7日(夏威夷时间),清晨。 巨大的爆炸声打破了珍珠港的宁静,日本海军航空兵的炸弹如同雨点般落下,美军太平洋舰队遭受重创! 消息通过电波,瞬间传遍世界! 第270章 安德森的懊悔 津塘,龙二宅邸书房。 当阿虎拿着刚刚收到的、来自重庆军统局的加密急电冲进来时,龙二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二爷!急电!美国人……珍珠港……被日本人炸了!”阿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龙二猛地转过身,接过电文,快速浏览。上面只有简短的确认信息和一句嘉勉。 他拿着电文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历史见证者的复杂情绪,以及一丝未能改变历史的无奈。 “该来的……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将电文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 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了,一个更加混乱、也更加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新时代,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翌日,津塘的清晨。 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撕裂,随即又被更加喧嚣的日军巡逻车、宪兵队皮靴敲击路面的嘈杂声所淹没。 街道上,报童挥舞着号外,用变调的声音嘶喊着:“帝国海军奇袭珍珠港!大获全胜!对美英宣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畸形的狂热与更深层次的紧张。龙二站在缉私科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狂奔而过的日本军车和面无人色、匆匆躲避的行人。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日文号外,上面的墨迹似乎还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终于……开始了。”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 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沿着既定的轨迹,碾过了珍珠港,也碾碎了太平洋短暂的、虚伪的和平。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佐藤一脸亢奋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地说:“龙桑!看到了吗?帝国对美英宣战了!珍珠港!哈哈,美国佬的太平洋舰队完了!圣战!真正的圣战开始了!” 他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的喊道:“这下好了,看那些美国佬还敢不敢嚣张!我们在津塘,也要立刻行动起来!清理那些英美残余的渣滓!” 龙二转过身,脸上适时地露出与佐藤同调的“振奋”说:“佐藤君,这是帝国伟大的胜利!我们必须立刻配合皇军的行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不过,津塘情况复杂,那些英美侨民、商人,尤其是……像安德森这样背景可能有些特殊的人,处理起来需要格外谨慎,既要彰显帝国威严,也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刻意点出了安德森的名字。 佐藤此刻正处于极度兴奋状态,闻言大手一挥说:“安德森?那个美国商人?哼!以前或许还要给他几分面子,现在?他就是敌人!” “龙桑,特高科和宪兵队已经接到命令,全面查封英美资产,逮捕所有敌对国籍人员!龙桑,你立刻带人,配合行动,重点就是那些美国商行和人员!安德森那边,我知道你跟他有生意往来,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绝不能手软!” “我明白!”龙二肃然领命,“我这就去安排!保证配合皇军,彻底清理这些不稳定因素!” 他心中冷笑,佐藤这话,既是命令,也是一种撇清——他知道龙二和安德森有瓜葛,此刻点明,既是警告,也是暗示龙二要“划清界限”。 龙二要的就是这个“配合行动”的身份。 他立刻召集阿豹和部分绝对核心的别动队员,同时让人去“请”田中一介会计同行——有这个吉田的“眼睛”在场,许多事情才好操作。 “阿豹,你带一队人,去查封名单上的这几家美国小商行,动作要‘规范’,账目物资清点清楚,全部登记造册,人员……按命令,集中看管,等候处置。”龙二迅速下达指令,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目标交给了阿豹。 “是,二爷!”阿豹领命,他深知二爷必有深意,不问缘由,坚决执行。 “书文,你跟着阿豹,负责登记。”龙二又对佟书文吩咐道,将他支开,避免卷入后续更敏感的行动。 “田中君,”龙二看向一脸紧张又带着点兴奋的田中,“麻烦你跟我一起去安德森的太平洋贸易商行旧址和其他几处可能与他有关的仓库。那边的账目和资产比较棘手,需要你这专业人士现场监督,确保帝国利益不受损失。” “嘿!龙顾问放心!我一定严格核查!”田中感觉自己肩负重任,挺直了腰板。 龙二亲自带着另一队人马,由田中“监督”,直奔安德森原先的商行所在地。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家具和零星文件。龙二指挥手下装模作样地搜查、查封、贴封条,过程雷厉风行,看起来毫无破绽。 “报告龙顾问,这里没有发现安德森的踪迹!”手下头目大声汇报。 “继续搜!他可能躲到其他地方去了!查他名下的所有产业和可能的藏身点!”龙二厉声下令,同时暗中对身边一个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会意,悄然离开队伍。 …… 与此同时,津塘法租界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挂着“亨通货栈”牌子的仓库后院,安德森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往日里那种商人的从容和情报人员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 珍珠港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他知道,自己完了!日本人绝不会放过他! 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敌国人员”,一旦被抓,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关进集中营,更大的可能是被特高科当成间谍严刑拷打,最终秘密处决! 他试图联系上司和组织,但通讯已经中断。 他想逃离津塘,但所有的港口、车站都被日军严密封锁,插翅难飞! “该死的日本人!该死的龙二!”他低声咒骂着,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懊悔。 龙二早就通知他日本人会攻击美国本土,早给他了预警,让他往美国传递情报,而且多次提醒,甚至这次被日本人追捕也是龙二提前安排逃到这隐藏的! 安德森很后悔,身为情报人员,自己却只顾着捞钱了...... 第271章 大难不死 就在安德森陷入绝望之际,仓库后院那扇看似封死的暗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三急两慢,正是他与龙二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安德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猛地扑到门边,压低声音:“谁?” “安德森先生,是我,龙二爷派来的。”门外是那个曾多次与他接头的龙二亲信的声音。 安德森急忙打开暗门,将那人拉了进来,急切地问道:“龙先生有什么安排?我现在该怎么办?日本人到处在抓我!” 那亲信神色冷静,快速说道:“安德森先生,别慌。二爷都安排好了。你现在立刻换上这身衣服。”他递过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苦力穿的破旧棉袄和一条脏兮兮的毛巾。 “换上衣服后,跟我们的人走。我们会把你混在出城运粪的车队里,先离开津塘市区。城外有接应,会带你走小路前往冀中国统区边缘。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并给你新的身份和通行证,让你辗转前往重庆。” “龙二先生,是军统?” “二爷您要问他的身份,就让我告诉您,他的身份就是个商人。” “啊?” “安德森先生,咱们赶紧出城撤离吧。” 安德森一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一边难以置信:“出城?现在封锁那么严……能行吗?” “二爷打点好了关卡,用的是别动队协防的名义,检查的是我们自己人。粪车味道冲,日本兵懒得细查,机会很大。”亲信语气笃定,“但是,你必须完全听从我们的安排,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明白!我明白!”安德森连连点头,此刻龙二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有,”亲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用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金属管,只有手指大小,“二爷让你务必把这个带走,想办法交到你在重庆的上司,或者任何能直达美国高层的人手中。” 安德森接过金属管,入手微沉,他立刻意识到这里面东西的重要性:“这是……?” “二爷说,他和您合作很愉快,这是他送你的一点‘礼物’,就是一些情报,或许能帮助你,也更有利于我们未来的合作……也许能让您得到更高层赏识。” 亲信复述着龙二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德森,“二爷还说,你因为提前传递了珍珠港的预警,尽管未被充分重视,但是情报是真的。现在又带回了这份关键情报,再加上你之前在津塘为组织积累的资金和渠道,足够你在OSS内部赢得重视和晋升了。他建议你,留在重庆,负责与军统的联络协调工作,这比回到前线更安全,也更能发挥你的作用。” 安德森紧紧攥着那根金属管,心中五味杂陈。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龙二那深不可测的布局能力。 龙二不仅救他的命,还为他铺好了未来的路,甚至送上了一份足以让他翻身的“投名状”! 这金属管里的东西,价值恐怕难以估量! “请转告龙先生,他的恩情,我安德森永世不忘!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安德森语气郑重,将金属管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内衣的特制口袋里。 “二爷也让我谢谢您,您是个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 “龙,真是太客气了。” “快走吧,时间紧迫。”亲信不再多言,示意安德森跟上。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破旧棉袄、低着头、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异味的“苦力”,跟着龙二的亲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津塘清晨混乱的街道,向着南门方向走去。那里,几辆装载着污物的骡车正在等待出城…… …… 一个月后,重庆,美军顾问团驻地。 安德森已经脱胎换骨,虽然经历了颠沛流离,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换上了干净的西装,坐在OSS驻华负责人的办公室里。 他的对面,是OSS在亚洲地区的负责人之一,威廉· DOnOvan上校的副手,霍华德少校。 “安德森,你的报告和带回的情报,已经引起了华盛顿的高度重视。” 霍华德少校语气严肃,眼中却难掩欣赏。 “虽然珍珠港的预警我们未能及时做出有效反应,导致惨重损失,但这并非你的责任。你能在事发前发出警告,并在事后成功逃脱,还带回了如此重要的后续情报,这证明了你出色的能力和运气。” 他拿起桌上那份由技术部门刚刚破译翻译出来的、来自金属管内微缩胶卷的内容概要说道:“尤其是这份关于日本海军近期兵力调配、物资储备据点,以及其内部对下一步东南亚攻势存在的分歧分析……非常详尽,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我们的分析人员认为,提供情报的人,一定接触到了日方相当核心的层面。” 安德森按照与龙二约定的口径,没有透露龙二的真实身份,只是含糊地说道:“是的,少校。这是我从商期间无意间得到的,当时真实性存疑,不敢直接上报。” “少校,美日没有在太平洋上直接对抗之前,我的商业队伍拥有庞大的信息网络。走私的巨量商品,让很多中国人坚信美国的工业实力终将赢得战争,并愿意与我们合作,很多中国人尽力的帮助了我。” 霍华德少校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对于这样的宝贵资源,我们必须全力保护和支持。总部已经决定,采纳你的建议。鉴于你在津塘期间成功建立了稳定的资金渠道,即便日统区已经被彻底封锁,但是还有国统区这条线,依然能为组织提供了大量活动经费” “并且展现了卓越的情报收集和判断能力,现正式任命你为OSS驻重庆联络处副主管,晋升为中校,主要负责与中国军方情报部门,特别是军统局的协调工作,并维持与你自己的情报网络。” 他站起身,向安德森伸出手:“恭喜你,安德森中校。你在重庆的新岗位,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你利用之前的经验和关系,撬动更多的中国资源,同时,确保你的情报网络这条线能够持续为我们提供金子般的情报。” 安德森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起身与霍华德用力握手:“谢谢长官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他知道,龙二为他铺设的道路成功了。 他不仅死里逃生,还因祸得福,获得了晋升和更重要的职位。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个远在津塘、身处险境却依旧能搅动风云的中国男人——龙二。 他望向北方,心中暗道:“龙先生,你给我的‘礼物’,我收到了。现在,该我履行承诺,让你看到我的‘价值’了。我们在渝城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大难不死啊! 第272章 必有后福 重庆,曾家岩官邸,建丰书房 夜中的渝城,建丰独自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的是一份关于赣南行政区划调整的计划书,但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旁边一份简单的情报摘要上敲击着。 摘要内容简练,却让他心潮澎湃:“津塘吴敬中线报,美方情报官安德森-原驻津塘,现OSS驻渝联络处副主管,中校,已安全抵达重庆,并表达强烈意愿,希望延续并扩大与‘我方’之全面合作,尤其提及战略物资贸易及情报共享。已经让安德森于建丰同志直接联系。” 建丰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珍珠港事件后,国际局势骤变,美英正式对日宣战,中国不再是独自苦撑。 然而,如何将这种国际大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助力,尤其是如何绕过渝城那帮官僚臃肿、效率低下的体系,为自己,为赣南,乃至为未来的布局获取直接的支持,一直是他苦苦思索的问题。 吴敬中,他的这位老同学,再次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不,这已经超出了惊喜的范畴,这是战略性的突破! 还有龙二,他在津塘虎穴中,不仅保全了自身,竟然还能在日美开战后,将安德森这样一颗重要的棋子安全送抵重庆,并让其官升一级,手握OSS的实权!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条几乎直通美国战略情报机构和物资调配部门的高效渠道! “敬中……立此奇功,当受殊荣!”建丰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通过这条线,源源不断的美元、药品、电台、甚至……轻武器,将绕过那些层层盘剥的蛀虫,直接输入他的赣南基地。 这将极大增强他推行“新政”、培植班底的实力! 他立刻铺开信笺,笔走龙蛇,给吴敬中回信。信中极尽褒奖之词,称其“身处虎狼之穴,心系党国大业,屡建奇功,忠勇可嘉”。 然后明确指示:“……与安之合作,乃当前要务之首。我亲自安排,务必倾力维持、深化此渠道。所需资金、人员,通过协商,尽力满足。敬中在敌后,一切以‘安全’、‘长效’为原则,望兄慎之,重之!” 写完信,他用火漆仔细封好,交给绝对心腹,嘱咐必须以最快最密的方式送出。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条由龙二冒险开辟、吴敬中居中联络、安德森在美方接应的“金桥”,正成为他未来宏图霸业中最坚实的一根支柱。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戴笠办公室 戴笠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田黄石印章。 他刚刚听完了毛人凤关于安德森抵达重庆并主动联系军统寻求合作的详细汇报。 “老板,”毛人凤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个安德森,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是OSS的新贵,主管对华协调,手里有权、有渠道!” “更重要的是,他对我们,尤其是对津塘那边,抱有极大的感激和依赖。他明确表示,希望通过‘贸易’模式,并且愿意在情报层面进行更深度的合作!” 戴笠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缓缓放下印章,沉声道:“这个吴敬中,这次确实是立了大功。不仅保住了津塘的据点,还能在局势突变后,为我们牵上OSS这条线。难得,实在难得。” 他深知与美国情报机构搭上线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物资和金钱,更是地位和话语权的提升。 在委座面前,在国际情报舞台上,军统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而且,这条线是由他戴笠的人一手建立和掌控的,这其中的政治资本,无可估量。 “给吴敬中去电,”戴笠命令道,“嘉奖令即刻下发,我会请委座授予‘忠勤勋章’!告诉他,与安德森的合作,是局本部当前工作的重点之一,局里会给予一切必要的支持。安德森声称他在津塘有自己的情报渠道,让吴敬中查一下。” “所有通过此渠道获取的物资、资金、情报,需优先保障局本部需求,同时……也要注意与建丰同志那边做好协调。” 戴笠特意提到了建丰。 他清楚吴敬中是建丰的人,这条线也必然绕不开那位“太子”。 他并不介意,反而乐见其成。与建丰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同时在美方那里展现军统的价值和能力,这正符合他多方下注、稳固权位的策略。 “另外,”戴笠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厉,“告诉吴敬中,此线关乎党国利益,务必确保安全。若有任何差池……军法无情!” 重庆,OSS驻渝联络处,安德森办公室 安德森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下方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滚滚浊流。他身上穿着笔挺的OSS中校制服,与一个月前在津塘粪车里瑟瑟发抖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死里逃生的经历,以及龙二送给他的那份关于日本海军动向的“厚礼”,让他在OSS内部一举奠定了地位。 他被视为在华北日占区成功建立了有效情报网、并具备卓越战略眼光的功臣。 这个驻渝联络处副主管的职位,权力远超他之前在津塘的闲棋冷子。 然而,安德森深知,他这一切的根基,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中国合作者——龙二。 是龙二救了他的命,是龙二给了他翻身的资本,也是龙二,通过吴敬中和军统,维持着那条即便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依然能创造巨额利润的“贸易”线路。 这条线路现在更加重要了! 日占区虽然被严格封锁,但通过建丰和军统的渠道,一些中国境内的特产(如钨砂、桐油、猪鬃等战略物资)以及龙二在津塘“清理”英美资产时“巧妙”截留的部分紧俏商品,依然能通过各种隐秘途径运出来,换取OSS急需的经费和部分允许输出的非敏感技术物资。 利润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因为风险增加和物资稀缺而更加惊人。 日占区被封锁,但是建丰和军统的发力,让生意份额没有降低,利润反而持续上涨。 这让安德森也得到了上级的持续认可。 这持续的、高额的利润,让安德森在OSS内部备受重视,他的经费申请总能得到优先批复。 谢谢上帝,谢谢龙,真的是霉运尽去,后福不断! 他刚刚通过加密渠道,收到了吴敬中转来的龙二的问候和合作意愿。 龙二表示,津塘局面已基本控制,新的渠道正在筹划,需要更加安全隐蔽,货源稳定,希望“老朋友”以后能提供更多的“订单”和“支持”。 安德森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小事一桩!龙,是个好的合作伙伴,而且人脉能量巨大,如果有机会,还和他持续的合作! 第273章 风向转变 珍珠港事件后的三个月,是津塘日伪势力最为癫狂和膨胀的一段时期。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渲染着“皇军武运长久”、“米英鬼畜不堪一击”。 佐藤走路的姿态都比往日更挺了几分,言语间对未来的“大东亚共荣”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偶尔会当着龙二的面,畅想战争结束后他带着巨额财富回到本土,成为人上人的景象。 龙二总是恰到好处地附和,心中却冷眼旁观,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转折。 终于,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四月十八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全球,也狠狠扇在了所有狂妄的日本人脸上——美军B-25轰炸机群,在杜立特中校的指挥下,成功空袭了日本本土,包括东京在内的多个城市遭到轰炸! 消息传到津塘,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 “什……什么?东京……遭到空袭?这不可能!”佐藤拿到电文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因长期饮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 他一直坚信本土是绝对安全的“神国”,是这场圣战最稳固的大后方。 可现在,美军的炸弹竟然落到了东京! 这不仅仅是对军事设施的打击,更是对全体日本人,尤其是他们这些海外驻军心理防线的毁灭性冲击! 龙二就站在佐藤对面,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从震惊、否认,到恐惧,最后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虚弱。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佐藤倒了一杯水。 佐藤没有接水杯,他猛地抬起头,抓住龙二的胳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龙桑……这,这是真的吗?美国人……他们怎么能……” “消息是从宪兵队司令部传出来的,恐怕……是真的。”龙二语气沉痛,带着一种共患难的姿态,“看来,我们之前都低估了美国人的决心和能力。” 佐藤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之前所有的嚣张气焰被这盆冰水浇得一丝不剩。他喃喃自语:“本土都不安全了……这场战争……还能赢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草一样在他心中疯狂蔓延。 接下来的几天,佐藤明显沉默和消沉了许多。 他不再高谈阔论“圣战”,不再吹嘘皇军的无敌,甚至对别动队和生意上的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开始频繁地往宪兵队跑,打探更确切的消息,每次回来,脸色都更加难看。 恐慌在津塘的日本侨民和驻军中无声地扩散。 虽然公开场合依旧维持着强硬的口号,但私底下,一种对未来的悲观和不确定感,已经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狂热。 佐藤偶然听到长官藤田在想办法把资产换成美元和金条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 和龙二在一起这么多年,风向标这事,佐藤记得死死的,长官说什么不重要,他在存什么,你就尽量跟着他一样。 战场局势报纸上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国货币的价值和物资供应.... 藤田可是在本土实力雄厚的贵族,日军大本营有他不少亲戚。 这天傍晚,佐藤再次来到龙二的办公室,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坐下,而是谨慎地关好了门。 “龙桑,”佐藤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务实,“现在这局势……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搓着手,眼神游移:“我以前总觉得,帝国必胜,攒下的钱财、产业,将来都能带回去,光宗耀祖。可现在……东京都被炸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手里的一些资产,说不定就成了废纸一堆!” 龙二心中了然,知道佐藤终于被现实打醒了,开始考虑后路了。 他脸上露出理解和同情的神色:“佐藤君所虑极是。这乱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财富这东西,只有能攥在手里、带得走的,才是自己的。” “对对对!龙桑你明白我的意思!”佐藤像是找到了知音,急切地凑近,“我以前听你的,换了一些美金和黄金,但大部分还是军票、联银券和那些产业股份。现在我想通了,那些都是虚的!还是硬通货最保险!” 他恳切地看着龙二:“龙桑,你门路广,有办法。我想把手头能变现的产业、还有那些不断贬值的纸币,尽快都换成美金或者黄金!越多越好!另外,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通过纪香小姐的渠道,或者其他的外资银行,帮我把一部分钱存到……嗯,比如瑞士或者美国人的银行里去?放在津塘,我总觉得不踏实!” 此时的佐藤,已经完全将龙二视作了救命稻草和唯一的财务顾问。 他不再考虑龙二是否可信,因为在他认知里,两人的利益早已深度捆绑,龙二就是他财富增值和保全的最大保障。 佐藤要是这么龙二帮他这么做了,俩人现在的生死利益可就绑定了。 帮了他,佐藤只要还敢和龙二翻脸,龙二随时能把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的账户和资产给捅出去。 当然,佐藤让龙二这么做,也是因为信得过龙二。 龙二这人表现得一直不是很贪财,而且做事很克制,只拿自己该拿的。 龙二看着佐藤那惶恐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下了决心。 他沉吟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佐藤君能这么想,是明智之举。既然你信得过我,我尽力试试。” 他压低声音,如同分享机密般说道:“兑换黄金和美金,眼下黑市价格波动很大,但我有些渠道,可以拿到相对公道的价格。” “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我要抽1成。至于存入外资银行……如今战事紧张,渠道确实比以前更窄,风险也更大,但并非完全没办法。花旗、汇丰这些银行在津塘的分行虽然被监管,但暗地里还有一些特殊渠道可以操作,只是手续费……会非常高。” 就怕你说不要钱白帮忙,谁信啊?明着做生意反而好说。 “钱不是问题!”佐藤毫不犹豫,“只要能安全地存出去,多花点钱值得!龙桑,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现在只想尽快将财富转化为最保值的形态,转移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第274章 诡异的局面 “好。”龙二也不再推辞,“佐藤君把要处理的资产清单和资金列给我,我尽快去办。不过此事需绝对保密,毕竟……如今形势敏感,大规模兑换外币和转移资产,若是被特高科或者上面知道,恐怕会有麻烦。” “我明白!我明白!”佐藤连连点头,“你放心,除了你和我,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详细情况!” 接下来的日子,佐藤几乎将除了必要开销和维持表面光鲜之外的所有活动资金、以及部分易于变现又不太惹人注意的产业份额,都悄悄转移给了龙二处理。 龙二则通过纪香掌控的黑市网络、以及吴敬中秘密经营的渠道,将这些财富层层转化。 一部分换成了实实在在的金条和小面额美钞,交给佐藤自己隐藏; 另一部分,则通过复杂的金融操作,利用尚未完全中断的国际汇兑缝隙,以及安德森在重庆重新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影子,化整为零,辗转存入了一些中立国银行或是在华外资银行的秘密账户中,而这些账户的实际控制人,经过层层代持和设计,最终大多与龙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佐藤颤抖着手,抚摸着龙二带来的小皮箱里那些黄澄澄的金条和捆扎整齐、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美钞。 还有那几张看似朴素、却代表着瑞士银行和花旗银行隐秘账户的保管凭证副本,他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龙桑!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佐藤的身家性命,就全拜托你了!”佐藤紧紧握住龙二的手,声音哽咽,之前的嚣张气焰被一种近乎依赖的软弱所取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私自大规模转移资产的行为一旦曝光,在军法森严的日军内部同样是重罪。 如今,他和龙二真正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龙二温和地拍拍他的手背,语气沉稳:“佐藤君言重了,我们是朋友,互相扶持是应该的。眼下时局艰难,更要同舟共济。” 他刻意强调了“互相”和“同舟共济”,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共生关系。 佐藤这边刚刚稳住,另一个关键人物也坐不住了——特高科的小林少尉。 作为吉田的亲信,小林能接触到更多内部情报,对战局的恶化感受更深。 杜立特空袭带来的心理冲击,加上两个月后又传来的中途岛战役失利,虽然日方极力掩饰,但消息灵通者仍能窥见端倪 这让他同样陷入了巨大的焦虑。 他亲眼看到佐藤在经历初期的恐慌后,情绪似乎稳定下来,甚至私下里流露出一种“早有准备”的镇定,这让他心生疑窦。 通过旁敲侧击和观察,小林很快意识到佐藤可能在龙二的帮助下进行了资产转移。 一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积蓄和不断缩水的军票,小林再也按捺不住。 他找了个机会,避开吉田的耳目,秘密求见龙二。 “龙桑,”小林不像佐藤那样情绪外露,但紧握的拳头和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的不安,“最近的局势……令人担忧。我家中还有父母弟妹,仅靠我的薪饷,实在……听说龙桑有些门路,能否……也帮帮我?” 他说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龙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带着监视任务而来的特高科军官,如今却主动上门寻求“合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诚恳:“小林君能信得过我,是龙某的荣幸。如今这世道,为家人多留条后路,是人之常情。只是……”他面露难色,“这些渠道风险极大,而且需要绝对保密,尤其是对吉田科长那边……” 小林立刻表态:“龙桑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向课长透露半分!” 为了家人的生活和自己的未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吉田的“信任”。 “既然如此,龙某定当尽力。”龙二点头应允。 有了佐藤和小林这两个“成功案例”,如同在堤坝上开了两个口子,恐慌和贪婪的洪水迅速冲垮了更多人的心理防线。 消息在津塘日军中下层军官和部分文职官员的隐秘圈子里不胫而走。 诡异的局面形成了,日本人失利的消息,传来的越来越多,被证实的也越来越多。 日本人败的越惨,龙二在津塘的地位就越来越高..... 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或是带着厚礼,或是许以重利,小心翼翼地找上龙二,希望能将自己手中的军票、联银券、甚至一些不易监管的“战利品”,兑换成硬通货,或者存入那传说中“安全”的外资银行。 龙二来者不拒,但门槛却悄然提高。 他不再是“乐于助人”的龙桑,而是变成了一个精明的、掌控着稀缺资源的“金融掮客”。 兑换汇率更加苛刻,手续费层层加码,并且要求参与者必须提供某种“担保”或“投名状”——或是利用职权为他的货物放行提供一次便利,或是透露一些无关核心但具有情报价值的信息,或是在特高科或宪兵队的例行检查中“高抬贵手”。 一个以龙二为核心,以金钱和恐惧为纽带,笼罩在津塘日伪中下层的隐秘网络迅速形成并扩张。 这个网络的成员,为了保全自己的财富,不得不与龙二进行更深度的捆绑,在许多事情上为他大开绿灯,甚至主动替他遮掩。 于是,战场上日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不断传来,但在津塘,龙二的地位却越发稳固,甚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上升”态势。 他的别动队装备愈发精良,控制的地盘和产业越来越多。 他的货物走私几乎畅通无阻,连一些新调来的、不明就里的日军部队,也会在“前辈”或“同僚”的“点拨”下,对挂着龙二标志的车辆船只网开一面。 特高科的吉田虽然依旧怀疑,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调动资源去深入调查龙二。 每次他想有所动作,总会遇到各种无形的阻力——线索莫名其妙中断,关键证人改口,甚至连他的一些手下也显得态度暧昧,行动拖拉。 藤田对此乐见其成。 他才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搞钱,只要龙二能按时足额送上丰厚的“孝敬”,能维持津塘表面的“繁荣”和“稳定”,能让他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他就愿意充当龙二的保护伞。 藤田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他早就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疯子。 他甚至觉得,有龙二这个“能人”在,津塘才能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依旧“秩序井然”,这恰恰证明了他藤田的“治理有方”。 藤田再次劝告死板的吉田要么调回本土,要么他会想办法让吉田升官到前线去效忠,否则就不要多管闲事。 中岛芳子冷眼旁观,心中对龙二的忌惮和倚重同时加深。 她看透了这诡异局面背后的本质,但也深知自己离不开龙二掌控的资源和渠道。 她更加坚定了要借助龙二的力量,为自己铺设后路的想法,与龙二的合作也变得更加“务实”和深入。 就这样,在太平洋战争局势急转直下,日本帝国日薄西山的大背景下,龙二在津塘的权势却如日中天。 复杂的利益关系不断交织着,龙二稳坐其中。 第275章 中岛来投靠 中岛芳子选择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来到了龙二位于缉私科后院的私人书房。 这里僻静,谈话不易被监听。 她今日未穿和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洋女士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显得干练而冷静,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决绝。 “龙桑,冒昧打扰。”中岛芳子坐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比往常低沉,“如今的局势,想必龙桑比我看得更清楚。东京被炸,中途岛……虽然报纸上讳莫如深,但真正的消息,瞒不过我。” 龙二为她斟上一杯热茶,神色平静,的问道:“芳子小姐指的是?” “帝国这艘船,怕是真要撞上冰山了。” 中岛芳子深吸一口气,不再掩饰,直接说:“伊藤阁下虽然依旧位高权重,但他代表的,是旧时代的贵族荣光。如今军部那些疯子彻底掌舵,连本土都不再安全,未来会如何,谁也不敢预料。”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龙二继续说:“我中岛芳子不是愚忠之人,更不想陪着这艘船一起沉没。我在津塘,在‘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看似风光,实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建立在伊藤阁下的权柄之上。一旦他失势,或者我觉得失去了价值,我的一切都会被轻易剥夺,甚至……性命难保。” 龙二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她继续。 “我想请龙桑帮我。”中岛芳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帮我将我能动用的财产,尽可能多地兑换成黄金、美元,想办法存到瑞士的银行去。我知道,佐藤、小林他们,都在你做这件事。你有这个渠道和能力。” 龙二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芳子小姐是伊藤阁下的代表,你的财产,大多与‘联合资产管理会社’息息相关,动用起来,恐怕不易吧?而且,伊藤阁下那边……”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中岛芳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作为回报,我可以彻底站在你这边。伊藤文夫和兴亚院内部的人事关系、派系斗争、乃至一些不宜公开的决策动向,我都可以提供给你。” 她顿了顿,观察着龙二的反应,继续说道:“龙桑,我调查过纪香小姐,我很羡慕她有自己的自由,自己的财产,而不是谁的附庸。” “我甚至亲自和纪香小姐说过这些,但是她说她最大的遗憾是不能成为你的附庸。她认识你太晚,身份不适合嫁给你,又打理着宪兵队和特高课的药品生意,不能在你身边端茶倒水。” “龙桑,你对朋友很女人都很有底线,最起码保障了他们的物质需求和精神自由。” “我知道龙桑你也在找后路,你需要情报,需要更高层面的庇护。伊藤派系在军部、在国内贵族中依然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了解这些,能让你在津塘,乃至在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这比黄金和美元,或许更有价值。” 她这番话,几乎是将自己的底牌和未来,全部押在了龙二身上。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监视者、合作者,变成了寻求庇护和捆绑的投靠者。 龙二看着她,心中飞速权衡。 中岛芳子提供的,确实是他目前难以触及的高层情报网络。 伊藤文夫作为兴亚院的核心人物之一,其内部信息对判断日本战略走向、乃至未来可能的政治交易,都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中岛芳子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斩开迷雾;用得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 龙二感知全开,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但中岛芳子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而且是个受虐狂..... “芳子小姐,”龙二缓缓开口,语气凝重,“你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但你应该明白,这件事风险极大。一旦泄露,你我都是万劫不复。” “我明白。”中岛芳子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所以,这不是一时兴起的交易,而是……我迫不得已。我既然来找你,就已经想清楚了后果。与其将来被当成弃子,不如现在赌一把,赌你龙二能给我一条真正的生路。”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寻求依托的渴望。 龙二能感觉到,她的投靠并非全然算计,也包含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自身命运的无力感。 沉吟良久,龙二终于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既然芳子小姐如此信得过龙某,这个忙,我帮了。你的财产,我会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处理,兑换和转移的手续费,按规矩来。至于存入瑞士银行的账户……”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中岛芳子:“为了绝对安全,可能需要一些复杂的代持和架构设计,最终的控制权凭证,我会交给你,但操作过程必须由我的人来完成。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钱可以帮你存,但是你不能随时支取,要不然,龙二怕中岛芳子把自己卖了。 中岛芳子知道这是必要的风险控制,没有犹豫地说:“可以。我相信龙桑的诚信和手段。” “至于情报……”龙二继续道,“我希望是持续且有针对性的。重点是兴亚院对华经济政策的内部争论、伊藤派系与军部其他派系的矛盾、以及……任何可能影响津塘局势或未来战后安排的高层动向。” “我会尽力。”中岛芳子郑重承诺,“我会定期通过绝对安全的方式与你联络。伊藤阁下近期对军部的独断专行颇为不满,与东条内阁的矛盾在加深,这些细节,我后续会慢慢告诉你。” 两人在雨声的掩护下,达成了这份将彼此命运更深捆绑在一起的秘密协议。 中岛芳子说完正事,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细密的雨声沙沙作响,像无数蚕食桑叶,也像某种隐秘的心事在悄然蔓延。 她并没有立刻起身,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目光低垂,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澄澈茶汤上,仿佛那里面藏着难以启齿的话语。 第276章 风云变幻时 沉默了片刻,中岛芳子忽然抬起眼,看向龙二,那双平日里充满算计和冷静的眸子里,此刻竟漾起一丝极少见的、近乎柔和的涟漪。 “龙桑,我知道中国有一个词叫做‘投名状’。” 说着给了龙二一个包裹严实的文件袋。 龙二打开一看,全是中岛芳子的私密照片,照片的姿势都很很有诚意。 “中岛小姐,这个照片姿势很棒,你能做给我看一下吗?” 中岛芳子抿嘴一笑,然后不着寸缕的摆起了照片上的姿势。 龙二瞬间化身赛亚人..... 良久之后。。。 “龙桑,”中岛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种放缓的慵懒节奏,“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晚秋夫人,甚至……是纪香小姐。” “刚才没有喂饱你吗?还羡慕她们?” 她顿了顿,唇角翘起,但是眼神又黯淡下来,似是怅惘的弧度。 “她们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你身边,分享你的喜怒,哪怕只是片刻的温存。而我……”她轻轻摇头,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却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而我,始终隔着一层身份、立场和算计的纱幔。 她的身体微微向龙二的方向倾斜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你知道吗,龙桑,在这津塘,在这充斥着背叛、利用和血腥的泥潭里,你是我见过的……最复杂,也最让人感到安心的男人。和你合作,甚至……交锋,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纯粹的工具。” 这番话,已经超出了纯粹的利益捆绑,带着明显的情感试探和某种隐晦的告白。 她没有直白地说出“爱慕”二字,但言语间流淌的依赖、欣赏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妒意,已将她的心意表露无遗。 龙二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让人看不透底。 他能感受到中岛芳子话语里的真诚与试探,但这反而让他心中的警惕又升高了一层。 对这个女人,任何时候的松懈都可能万劫不复。 龙二没理会中岛芳子,穿戴好衣服,坐到自己椅子上。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只是淡淡回应道:“芳子小姐过誉了。乱世之中,活着已是不易,谈何安心。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在漩涡中挣扎求存罢了。合作,无非是各取所需,互相借力。” 你一个女特工,肉体和感情都是来用的武器。 跟你在一块研究深浅可以,甚至配合你的心理,可以对你狠狠地虐待,谈感情,你想多了吧。 龙二语气平和而疏离,巧妙地将中岛芳子试图拉近的情感距离,重新推回到了“合作”与“利益”的理性框架内。 中岛芳子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听出了龙二的回避和划清界限。 她眼中那抹刚刚升起的柔和光芒微微黯淡下去,但脸上那抹复杂的笑容却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些许,带着点了然,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啊……各取所需。”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认同。她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或者说,眼前这个男人心的防备,远比她想象的更坚固。 她不再停留,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刚穿上的西装下摆,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干练、冷静的“中岛夫人”形象。 “那么,龙桑,一切就按我们约定的办。”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我会尽快将第一批需要处理的清单和相关信息送过来。伊藤阁下那边若有新的动向,我也会及时告知。” “有劳芳子小姐。”龙二也站起身,礼貌地颔首。 ....... 龙二正在核对一批从奉天新到的药材清单,阿虎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二爷,穆连成来了,就在外面,说想见您。” “穆连成?”龙二从账册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昔日的津塘富商,自从中岛芳子全面接管穆家产业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极少露面。 如今突然找上门来,还是在这日军颓势渐显的微妙时刻。 “让他进来吧。”龙二合上账册,示意阿虎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穆连成跟在阿虎身后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衫,形容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但那双眼睛却不像往日那般浑浊,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精明。 “侄婿啊,我来叨扰了。”穆连成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 “伯父,您客气了,请坐。”龙二起身相迎,示意他在对面的沙发落座,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许久不见,伯父清减了不少。” “你挂心了,苟全性命于乱世,能活着就不错了。”穆连成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目光扫过这间摆设奢华、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办公室,最后落在龙二脸上,“侄婿如今可是津塘首屈一指的人物了,风光无两啊。” 龙二笑了笑,不接这话茬,直接问道:“伯父今日过来,想必不是专门来夸我的吧?有什么事,自家人,但说无妨。” 穆连成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试探:“侄婿是聪明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如今的天下大势,想必看得比穆某更清楚。东京被炸,太平洋上皇军……呵呵,接连受挫。这津塘的天,怕是迟早要变啊。” 龙二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沫:“伯父这话,你在我这说就说了,出去可不要再说了。皇军武运长久,只是一时挫折,也是兵家常事。” “侄婿啊,这时候了,你跟我打这官腔?”穆连成嘴角扯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你我都是明白人。日本,气数已尽了。区别只在于还能撑多久,以及……城头变换大王旗之后,你我这般人的下场如何。” 他顿了顿,观察着龙二的反应,见龙二依旧平静,便继续道:“我虽然如今落魄,被那日本女人夺了家产,但早年经营,在渝城那边,也并非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陈部长、李主任,都还有些香火情分。将来……总归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他这话隐隐带着威胁,暗示自己与国民党高层有联系,清算汉奸时能影响到龙二的命运。 第277章 意味深长 龙二放下茶杯,看着穆连成,终于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哦?没想到伯父人脉这么丰富。那伯父今日来,是想……” 穆连成见龙二似乎被说动,语气更缓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侄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之间,往日或许有些算计和芥蒂,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以前那些不愉快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这局面,合则两利,分则……呵呵。我今日来,是想请侄婿帮个忙,也算是……给我自己,也给你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退路?”龙二挑眉。 “不错。”穆连成点头,“我那不肖子,早年前往美国留学,如今还在那边。世道混乱,音讯难通,我实在放心不下。侄婿你手眼通天,掌控着津塘对外的诸多渠道,想必……有办法能帮我联系上他,或者,至少带个口信,让他知道他老子我记挂着他,也让他……离开美国,先去国统区。” 他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借助龙二的走私或通讯渠道,联系他在美国的独子穆世杰。 龙二心中冷笑,穆连成这是眼看日本要完蛋,急着安排后路,想把儿子放到安全区,或者至少保持联系,为穆家留一丝血脉和复兴的希望。 他口中所谓的“香火情分”是假,想利用自己达成目的才是真。 甚至不排除这是一种试探,试探自己是否已经与重庆方面有了联系。 “伯父爱子心切,我理解。”龙二沉吟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只是,如今太平洋战事正酣,美日互为敌国,这通讯往来……可是杀头的罪过。龙某虽然掌管一些渠道,但大多是物资运输,这跨越敌国的联络,风险太大,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啊。” 穆连成似乎早料到龙二会推脱,并不着急,缓缓道:“风险自然有,但以侄婿的手段,想必总有化解之法。我不会让侄婿白忙一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推到龙二面前,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 “这是我在英租界汇丰银行地下保险柜的钥匙。”穆连成声音压得更低,“里面存放的,不是钱,是一些……早年间与渝城某些要人往来的信函副本,以及部分关于津塘日伪官员收受好处、侵吞资产的记录。当然,其中一些,或许也涉及到侄婿你……当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老谋深算的狡黠:“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是催命符。但若放在侄婿手里,或许……关键时刻,能成为护身符,或者,谈判的筹码。只要侄婿能帮我联系上世杰,这把钥匙,就是你的了。里面的东西,任你处置。” 龙二看着那把钥匙,眼神微凝。 穆连成这老狐狸,果然还藏着后手! 他提供的不是钱财,而是更能保命或者说更能要命的东西——黑材料。 这些材料一旦曝光,足以在未来的清算中掀起滔天巨浪,也能成为要挟许多人的利器。 他这是逼自己不得不与他合作,将这些烫手山芋接过来,同时也是一种“诚意”的表示,表明他穆连成的身家性命,某种程度上也交到了自己手上。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龙二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权衡着利弊。 帮穆连成联系其子,风险固然有,但并非完全无法操作。 通过吴敬中与安德森的渠道,或许可以辗转达成。 而穆连成提供的这些“黑材料”,价值巨大,不仅能用来对付潜在的敌人,也能更好地了解渝城方面某些人的底细,为自己未来的布局提供参考。 龙二的目光在那把黄铜钥匙上停留了片刻,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向后靠进沙发里,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伯父啊伯父,”龙二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您真是……宝刀未老。都到了这个地步,手里还攥着这样的杀手锏。这些东西,确实比金条更有分量。” 穆连成见龙二意动,心中稍定,也陪笑道:“乱世浮沉,总得留点压箱底的东西,以防万一。如今,这把钥匙,还有里面的东西,能否换来侄婿的一次援手?” “援手自然可以商量。”龙二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伯父,光是这点‘护身符’和‘筹码’,恐怕还不够。联系令郎,跨越敌国界限,风险如您所说,是掉脑袋的。我需要更实在的保障,以及……更长期的合作基础。” 穆连成眉头微蹙:“侄婿的意思是?” 龙二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伯父刚才提到,在渝城那边还有香火情分,能说得上话。这很好。但空口白话,终究不牢靠。我需要的是具体的人,具体的网络。” 他盯着穆连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您在国统区,特别是渝城、昆明等地,所有可靠的人脉关系、联络方式、以及……您是如何与他们维持关系的具体细节。不仅仅是几个名字,而是整个运作的网络。这才是真正能在‘城头变换大王旗’之后,保住你我性命和富贵的东西!” 穆连成脸色微变,龙二的胃口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这几乎是要把他最后保命的底牌全部掏空! “这……”穆连成犹豫了,这份人脉网络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最终退路,一旦交出,就等于将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龙二身上。 龙二看出他的犹豫,不紧不慢地加码,同时也亮出了些许自己的“诚意”:“伯父,您要明白,现在是谁掌握着津塘对外的渠道?是我。没有我的帮助,您别说联系令郎,就是想往国统区捎一封信都难如登天。” “反之,如果我们深度捆绑,您的网络,加上我的渠道,才能发挥最大效力。将来,无论是信息传递、人员转移,还是财富运作,我们都将占据主动。”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且,伯父您别忘了,您那宝贝儿子是在美国。如今美日开战,他处境也微妙。我可以通过我的关系,确保他在美国的安全,甚至协助他转移至更安全的后方,比如……南美。这,单靠您渝城那边的关系,恐怕做不到吧?” “南美?”穆连成心动了。美国虽然暂时安全,但战火难测,如果能转移到中立且遥远的南美,无疑更保险。龙二展现出的“国际视野”和能量,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第278章 报应也该到了 龙二继续攻心:“伯父,我们是一家人。晚秋虽然姓穆,但终究是我的女人。穆家的血脉,我也有责任保全。您把网络交给我,不是交予外人,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将来世杰兄弟回来重振穆家,难道我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威逼利诱,加上家族血脉的牵绊,穆连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颓然道:“罢了,罢了……时也,命也。龙二,我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 他不再称呼“侄婿”,而是直呼其名,意味着这场交易进入了更实质、也更冷酷的阶段。 “伯父放心,龙二言出必行。”龙二郑重承诺,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承诺的有效期,只到穆连成失去利用价值为止。 穆连成不再犹豫,从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细绳捆扎的小本子,递给了龙二。 “这是我多年来在国统区经营的全部关系,核心人员、联络暗号、利益往来、乃至一些隐秘的把柄,都在里面。如何运作,里面也有简要说明。现在,它是你的了。” 龙二接过那本还带着体温的小本子,感觉分量沉重。 他迅速翻看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职务、地址、代号以及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生意往来,实则暗藏玄机。 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本子谨慎地收好。 “钥匙,您收好。”龙二将那个锦盒推回给穆连成。 穆连成一愣:“你这是?” 龙二笑道:“伯父,保险柜里的东西,先放在原处更安全。现在去取,动静太大,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等风头过去,或者需要的时候,我再麻烦伯父一起去取不迟。至于联系世杰兄弟的事,我立刻着手安排,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 穆连成瞬间明白了龙二的深意——龙二不仅要了他的关系网,连那保险柜里的“黑材料”,也视为囊中之物,只是暂时寄存在那里。 而联系儿子的事,主动权则完全掌握在龙二手中,成了悬在他头上的胡萝卜,让他不得不继续配合。 好深沉的心机,好狠辣的手段!穆连成心底泛起寒意,但此刻他已无路可退,只能点头:“好,就依你。” 夜色深沉,龙二送走穆连成后,并未立刻休息。 他独自在书房中踱步,指尖摩挲着穆连成交出的那本记录着国统区人脉网络的油皮小本,眼中寒光闪烁。 穆连成这条老狗,虽然交出了部分底牌,但终究是个隐患。 他活着,就随时可能反咬一口,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那把汇丰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的黑材料,龙二志在必得,但绝不能是“共享”,必须是“独吞”。 更重要的是,穆连成名义上还是中岛芳子的丈夫,是穆家明面上的主人。 只要他活着,中岛芳子掌控穆家产业就始终有一层法律和伦理上的阻碍。 只有他彻底消失,中岛芳子才能以“未亡人”的身份,更“合法”地处置穆家最后的底蕴,而龙二,则可以通过控制中岛芳子,真正将穆家剩余的价值榨取得一滴不剩。 计划在龙二脑中迅速成型。他需要能干净利落地除掉穆连成,又不会引火烧身的刀。 而中岛芳子,无疑是此刻最合适的人选。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直通中岛芳子内宅的保密电话,拨通了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中岛芳子略带慵懒的声音,似乎已经准备歇息。 “芳子小姐,是我,龙二。”龙二的声音平静无波,“有件关于我们共同‘朋友’穆先生的事情,需要立刻与你商议,事关我们未来的‘资产整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中岛芳子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冷静:“我现在方便,龙桑请讲。” “穆连成今晚来找过我了。”龙二开门见山,“他预感局势不妙,想通过我联系他在美国的儿子穆世杰,为自己留后路。作为交换,他交出了在国统区经营多年的人脉网络……” 他简要将穆连成的来意和交易内容说了一遍,但刻意略过了保险柜钥匙的具体细节,只以“一些可能对我们不利的旧账”含糊带过。 “哦?他倒是舍得下血本。”中岛芳子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看来他是真的怕了。龙桑答应他了?” “虚与委蛇罢了。”龙二淡淡道,“帮他联系儿子?风险太大,得不偿失。而且,芳子小姐,你不觉得,穆先生的存在,对我们彻底‘接收’和管理穆家资产,始终是个障碍吗?” 他刻意加重了“接收”二字,意图不言而喻。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龙二知道,中岛芳子在权衡。 她虽然掌控了穆家明面产业,但穆连成毕竟是法理上的丈夫和家主,许多隐秘的资产、地契、海外关系可能仍握在他手中。 除掉穆连成,她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和完全的控制权,也更能向伊藤文夫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看,我为您清除了最后一个不稳定因素。 “龙桑的意思是……”中岛芳子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龙二能感觉到她心动了。 “穆先生年事已高,又经此乱世,心力交瘁。”龙二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听说他最近忧思过甚,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这津塘缺医少药,天气又变幻无常,若是不幸染上什么急症,一夜之间撒手人寰……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芳子小姐身为他的‘妻子’,悲痛之余,接手处理他的身后事,并按照他的‘遗愿’,当然,这遗愿需要我们来帮他定,妥善安排穆家剩余的资产,也是顺理成章。至于那些可能惹麻烦的‘旧账’和‘钥匙’,自然会随着穆先生的离去,由我们这些‘贴心’的人来妥善‘保管’和‘处理’。” 龙二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 他要借中岛芳子之手,让穆连成“被病死”,然后两人瓜分其最后的遗产,并彻底抹去那些潜在的黑材料。 “龙桑考虑得真是周到。”中岛芳子终于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赞许,“我这位‘丈夫’,确实为穆家操劳了大半生,也该好好‘休息’了。只是……具体该如何让他‘安心休养’,还需要龙桑提供一些‘帮助’,比如……一些见效快、不易察觉的‘特效药’?毕竟,我对医药不太在行。” 她主动提出了需要“工具”,这意味着她已基本同意联手。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这个自然。我会让阿豹准备好‘东西’,明天晚上,会有人送到你指定的地方。无色无味,混入茶水或汤药中即可,症状类似突发心梗,寻常医生查不出端倪。” “很好。”中岛芳子应道,“那么,后续的事情……” “芳子小姐只需在‘事发’后,让人找到穆连成和国统区早有勾结,不看好皇军的证据。” “中岛小姐,只要扮演好悲伤未亡人的角色即可。”龙二接口,“清理门户、稳定局面、接收资产的事情,我会让别动队和缉私科的人配合你。至于国统区那边的人脉网络,我们共享。而穆家最后的核心资产……你我三七分账,你三,我七。毕竟,后续的消化和运营,主要还需要我来出力。” 这个分配方案看似中岛芳子拿得少,但她清楚,没有龙二的势力和渠道,她连这三成都未必能安稳拿到手,更何况还能彻底摆脱穆连成这个枷锁。 “很公平。”中岛芳子干脆地答应,“那么,龙桑,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永绝后患。” “合作愉快。”龙二挂断了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穆连成这条老狐狸,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刚刚交出了保命的筹码,转头就被他最忌惮也最想利用的“侄婿”和名义上的“妻子”,联手送上了黄泉路。 穆连成往东北那冰天雪地的地方,运了那么多的劳工......,你的报应也该到了。 第279章 千头万绪 龙二摊开着穆连成交付的那本记录着国统区人脉网络的油皮小本,指尖在几个关键名字上划过,眼神却冰冷如霜。 穆连成必须死,这是定局。 但他那个远在美国的儿子穆世杰,同样是个潜在隐患。 穆连成今晚能为了儿子交出保命符,难保将来穆世杰不会为了复仇或利益,利用其身份和可能知晓的某些家族秘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斩草,需除根。 美国的事还是要跟安德森联系,早就与安德森通过绝密商业电台网络,也有加密信息的单向或双向传递。 龙二与安德森之间,有约定的密语和代号,用于处理最紧急、最敏感的事务。 龙二让安德森查穆世杰在美国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让这人消失。 除掉穆连成的计划已定,与中岛芳子的联盟也更进一步,但他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穆连成毕竟曾是在津塘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病故”必须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正沉思间,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二爷,书文少爷来了,说有急事。”阿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龙二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佟书文来做什么?难道别动队那边出了什么纰漏?他沉声道:“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佟书文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和凝重。 他先是对龙二行了一礼,随即目光快速扫过书房,似乎在确认没有外人。 “二爷。”佟书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切,“我刚从码头仓库回来,清点一批新到的‘五金零件’,发现……发现里面混进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哦?”龙二眼神一凝,“什么东西?” 佟书文上前一步,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颗黄澄澄的步枪子弹,以及一小块用油纸包裹、散发着微弱刺激性气味的黑色块状物。 “子弹是混在零件箱的夹层里的,数量不多,大概二三十发。这个……”他指着那黑色块状物,声音更低了,“我找懂行的人悄悄看过,像是……TNT炸药,虽然量很少,但性质很敏感。而且,运送这批货的船,是……是袁三海以前控制,现在由我们接管的一条老线路。” 龙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子弹,炸药,还是通过袁三海的旧渠道混进来的。 日本人容忍龙二,因为龙二表面只是一个商人,一个为人大方慷慨的商人。 如果光天化日之下被查出龙二走私武器,支持抗日。 现在龙二就算再重要,日本人也要拿出态度。 此时日本前线接连受挫,大多数日本人还认为会有转机,要坚持后方稳定。 所以现在对于潜伏在日战区的抗日团体格外狠辣,这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倒腾这些东西,栽赃陷害,是以前穆连成和李鹤翔、袁三海三人斗的你死我活时候用过的招数,这绝非偶然! 是袁三海的余孽贼心不死,想栽赃陷害?还是李鹤翔那边贼心不死,暗中使绊子?亦或是……特高科吉田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开始下套? 无论哪种可能,这批“违禁品”若是在仓库里被特高科或者宪兵队“偶然”查获,他龙二纵有千般手段,也难逃“私藏军火、图谋不轨”的罪名!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日本人神经紧绷,宁可错杀一千,绝不会放过一个! “消息封锁了吗?”龙二的声音冰冷。 “发现后我立刻封锁了那间仓库,借口盘亏重新核查,所有接触过那批货的人都被我暂时扣下了,用的是整顿纪律的名头,还没引起太大动静。”佟书文快速回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时间久了,恐怕……” 龙二赞赏地看了佟书文一眼,这小子关键时刻确实机警沉得住气。 他沉吟片刻,果断地说道。 “你做得对。这件事,绝不能声张。”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两步,“袁三海的旧部……看来清理得还不够彻底!有人想借尸还魂,或者……被人当枪使了。” 他停下脚步,对佟书文吩咐道:“你立刻回去,把那批‘五金零件’,连同混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秘密转移到三号备用仓库,那里是我们绝对控制的地方。被扣下的人,仔细甄别,看看有没有可疑分子。至于那条运输线路,暂时切断,所有相关人员控制起来,等我命令。” “是,二爷!”佟书文领命,却又有些犹豫,“二爷,那批货的源头……” “源头我自会查清。”龙二打断他,语气森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把这批货立刻销毁,谁也不能通过这件事来抓咱们的把柄。” “书文,现在联系码头的李迅,他是我们的人,津塘码头都有他的势力,让他帮咱们查。” 佟书文点头应是,匆匆离去。 龙二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眼神深邃。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干净,而且要揪出幕后黑手,否则后患无穷。他原本打算明天再安排阿豹给中岛芳子送“药”,现在看来,计划要提前了,穆连成这个潜在的隐患,必须尽快拔除,他不能同时应对多条战线。 他按下通话器,沉声道:“阿虎,备车。阿豹,你跟我出去一趟。” 夜色中,龙二的汽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宅邸,融入津塘沉寂的街道。 他没有去别动队,也没有去码头,而是径直驶向了纪香的株式会社。 有些事,需要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用绝对可靠的人去办。 …… 第二天,津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穆家别苑,气氛比天气更加压抑。 中岛芳子坐在偏厅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着手下女仆的汇报。 “夫人,老爷昨晚似乎受了凉,今天一早起来就有些咳嗽,精神也不太好,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 中岛芳子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老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吩咐下去,好好伺候着,按大夫开的方子,按时煎药。” “是,夫人。”女仆躬身退下。 中岛芳子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龙二的“药”,阿豹已经派人连夜送来了,无色无味,混在穆连成日常服用的滋补药汤里,神不知鬼不觉。她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与此同时,龙二则在缉私科办公室,听着阿豹的汇报。 阿虎虽然身手厉害,但心不狠手不黑,关键时候还是需要阿豹这样,一次性送别人全家团聚的人。 第280章 反击 “二爷,查清楚了。那批混进东西的货,源头是码头一个叫‘黑鱼’的扛把头,以前是袁三海的铁杆。他咬死了说是下面兄弟不小心装错了,自己毫不知情。” “装错了?”龙二冷笑一声,“子弹和炸药能装错到五金零件里?把他带下去,仔细‘问问’,看看他背后还有谁。” “是!”阿豹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 龙二知道,这种小角色未必知道真正的内情,但顺着这条线,总能摸到点东西。 他现在怀疑的对象,首要就是李鹤翔和吉田。 袁三海死了,手下早就散了,他手下想动自己也没那个能力;穆连成儿子还没回国,有求于自己,更不敢让自己受伤害;剩下的日本人几乎都和自己有利益往来。 现在看自己不顺眼的只有死心眼的吉田和坐冷板凳的李鹤翔。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佐藤一脸晦气地走了进来,军装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龙桑!妈的,真是流年不利!”佐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骂道,“上面来了命令,要彻查各部队、各部门的军火库和管制物资,说是防止流散,加强戒备。这鬼天气,还要老子亲自去盯着!” 龙二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突然要彻查?是出了什么事吗?” “谁知道那些大人物怎么想的!”佐藤烦躁地摆摆手,“可能是太平眼海战失利之后,神经太紧张了。听说特高科那边也要同步行动,吉田那个老狐狸,肯定又要借机搞事!” 特高科也要同步行动? 龙二眼神微凝。这时间点,未免太巧了。 自己仓库里刚发现违禁品,上面就下令彻查? 若说是巧合,那也太过巧合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必然有吉田的影子! 那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的连环计! 若非佟书文机警,此刻他恐怕已经身陷囹圄! “既然是上峰命令,自然要严格执行。”龙二压下心中的冷意,对佐藤道,“佐藤君放心去忙,我这边也会配合清查,绝不会给皇军添乱。” 佐藤叹了口气:“还是龙桑你省心。行了,我这就去宪兵队仓库那边盯着,妈的,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送走佐藤,龙二立刻叫来阿虎,低声吩咐:“去告诉书文,让他加快速度,今天之内,必须把所有手尾处理干净!另外,让纪香那边准备的‘替代品’,可以放出去了。” 他必须抢在特高科和宪兵队大规模清查之前,把所有的隐患彻底清除,并且,要给吉田准备一份“回礼”。 …… 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大了。 穆家别苑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哭声。 穆连成“病情”突然加重,呕吐不止,呼吸急促,没过多久,便在一片“慌乱”中,“心力衰竭”,溘然长逝。 中岛芳子穿着素服,出现在众人面前,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 她以未亡人的身份,迅速接管了穆家最后的权柄,并对外宣布,在整理丈夫遗物时,发现了其与国统区方面秘密联络的证据,证明其“早有异心”,“愧对皇军”。 消息传到龙二耳中,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穆连成这个隐患,总算清除了。中岛芳子做得干净利落,借口也找得恰到好处,既能撇清自己,又能进一步掌控穆家。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豹也回来复命。 “二爷,‘黑鱼’撂了。是李鹤翔的一个远方表亲,通过中间人找到他,许了重金,让他想办法把东西混进我们的货里。目的是栽赃,就算不能一次扳倒我们,也要让我们惹一身骚。” “李鹤翔……”龙二眼中寒光毕露,“果然是他!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二爷,怎么处理?”阿豹摩拳擦掌。 “先不急。”龙二摆摆手,“吉田那边有什么动静?” “特高科的人下午果然去了码头和几个仓库区抽查,不过我们提前得了信儿,他们什么都没查出来。不过……”阿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听说吉田科长在办公室发了很大的火,好像是因为……他安插在税务部门的一个亲信,突然被爆出贪污受贿、倒卖物资,证据确凿,已经被宪兵队带走了。”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正是他让纪香放出去的“替代品”——一份精心准备的,关于吉田另一个“钱袋子”的黑材料。 吉田这王八蛋,拿着自己钱还栽赃自己。 这事不能这么算完! 既然吉田想玩阴的,那就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打掉吉田一个得力手下,足够他肉疼和收敛一阵子了。 “很好。”龙二点点头,“把所有的人证物证搜集齐全。立刻交给佐藤,告诉他有人陷害栽赃咱们缉私队和别动队。” 龙二让阿豹把招工的人证和物证,交给佐藤。 让佐藤把吉田涉嫌串通李鹤翔栽赃陷害的事,立刻通报给宪兵队藤田。 就说我缉私队佐藤和龙二在前面给大家老老实实挣钱,后面有人却准备打黑枪.... 深夜,宪兵队司令部,藤田办公室。 佐藤一脸愤慨,将那份档案恭敬地放在藤田的办公桌上,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长官!请您过目!这是龙顾问和我刚刚查获的!李鹤翔,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竟然敢在背后下这种黑手!” 藤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份档案,没有立刻去翻,而是示意佐藤继续说下去。 他喜欢看到下属这种被触怒的忠诚,尤其是涉及到他利益的时候。 “长官!”佐藤声音洪亮,带着委屈和愤怒,“我和龙桑在前面,兢兢业业为皇军打理产业,筹措军需,每一分钱都来得清清楚楚,上缴的利润从未短缺!我们不敢说有多大功劳,但至少对得起藤田长官您的信任!” 他指着那份档案,痛心疾首地说:“可李鹤翔呢?他仗着以前的身份,不思悔过,反而暗中指使人,往龙桑的货运线路里塞子弹、炸药!他想干什么?他想栽赃陷害!想把龙桑,把我,把整个为皇军效力的缉私体系都拖下水!这是要断皇军的财路,动摇津塘的稳定啊!” 佐藤越说越激动,脸上因愤怒而涨红:“这次是运气好,被龙桑手下的人及时发现截住了。万一……万一真让特高科或者不知情的人查到了,龙桑被抓,产业被封,我们这条为皇军源源不断输送利益的线就断了!到时候损失的,可是帝国的利益,是长官您的利益啊!” “我佐藤是大日本军人,我倒是不怕别人栽赃陷害。但是龙桑不是啊,他胆子小,只喜欢做点生意,不喜欢做这种掉头的买卖。” 第281章 告黑状 佐藤适时地停了下来,观察着藤田的脸色,见藤田眉头紧锁,眼中已有寒光闪烁,便按照龙二教的话,以退为进,用一种带着失望和心寒的语气说道: “长官,我和龙桑对皇军、对长官您的忠心,天地可鉴!但如果……如果长官觉得我们缉私科现在权力太大,容易招人嫉恨,或者觉得李鹤翔更适合来掌管这些……我和龙桑愿意退避三舍,把部分职权,甚至全部职权,交还给李鹤翔司令来负责。我们只求能安安稳稳为帝国效力,不想整天提防自己人在背后打黑枪!这样下去,人心寒了啊,长官!” 这番话,可谓是戳中了藤田的两个要害:一是利益,二是权威。 李鹤翔的行为,在他眼里,不仅仅是内斗,更是直接威胁到了他藤田的钱袋子和津塘的“稳定秩序”。 龙二和佐藤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并且证明极其高效可靠的“白手套”和“钱袋子”,动他们,就是动他藤田的根基。 而李鹤翔,一个已经失势、被警告过却仍不安分的降将,竟然敢勾结吉田,在自己这玩火? “八嘎呀路!”藤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李鹤翔!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饶他一命,他竟敢如此回报?!” 他拿起那份档案,快速翻看了一遍,证据链清晰,人证物证指向明确。 尤其是那个“黑鱼”和中间人的供词,直接咬死了李鹤翔的远方表亲。 藤田不需要知道这是不是李鹤翔亲自下令,他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与李鹤翔脱不了干系,并且严重触犯了他的底线。 “退避三舍?哼!”藤田冷笑一声,看向佐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和龙桑的忠诚与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帝国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至于李鹤翔……”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既然嫌命长,那我就成全他!上次看在他是第一批投诚的份上,留他一条狗命,看来是太仁慈了!” 藤田最讨厌的就是吉田插手了这件事,其实李鹤翔如果他自己闹事,藤田不会让李鹤翔太过难看。 但是李鹤翔偏偏和吉田勾结在一起,要知道吉田一直向陆军本部申诉严查津塘,尤其是严查龙二。 吉田军衔比藤田高,但是藤田的陆军本部后台和伊藤文夫代表的兴亚院的贵族,他们联手在津塘攫取利益。 所以吉田一直在被压制。 要不是伊藤文夫和自己在陆军本部的亲戚联手压制吉田的申诉,津塘的烂事的事很快就会被捅出去。 是大家都不干净,你就还这么希望事情闹大吗? 吉田,蠢货一个! 藤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命令道:“佐藤,你立刻带宪兵队的人,去把李鹤翔和他那个什么表亲,以及所有参与此事的爪牙,全部给我抓起来!就以‘蓄意破坏帝国经济秩序、阴谋陷害帝国忠诚官员’的罪名!我要亲自审讯!” “嘿!”佐藤心中狂喜,猛地立正躬身,声音洪亮,“多谢长官明察!卑职立刻去办,绝不让一个宵小逃脱!” 他知道,李鹤翔这次彻底完了。 藤田长官动了真怒,而且证据确凿,李鹤翔绝无翻身之地。 “去吧。”藤田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告诉龙桑,让他安心做事,帝国和我,都不会亏待忠诚可靠的人。至于缉私科和别动队,以后更要用心经营,确保津塘的财富,能够顺畅地支援圣战。” “嘿!卑职和龙顾问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长官厚望!”佐藤再次鞠躬,这才转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宪兵队大楼,夜风一吹,佐藤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但心中却充满了兴奋和快意。 龙桑这一手,真是太绝了!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借藤田之手,彻底清除了李鹤翔这个心腹大患! 他不敢耽搁,立刻集合宪兵队的人马,如狼似虎般扑向李鹤翔的府邸。 这一夜,津塘城内再次掀起波澜。 曾经显赫一时的城防司令李鹤翔,在其私宅中被宪兵队强行逮捕,其部分亲信也一同落网。 消息传开,各方势力再次噤若寒蝉,对龙二和佐藤的能量与狠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而龙二,在得知佐藤带来的藤田的明确态度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核对他的账目。 ....... 宪兵队司令部大楼。 藤田宽大的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将他半边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刚刚亲自“审讯”了李鹤翔,过程很短,结果很明确。 李鹤翔的崩溃和辩解在他听来苍白无力,那份指向明确的证据和佐藤义愤填膺的控诉,已经足够让他做出决断。 但他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站着另一个人——吉田。 处理李鹤翔容易,如何处置吉田,却需要更多的“技巧”。 毕竟,吉田是特高科负责人,身份特殊,直接动他,影响太大,也容易引来本土不必要的关注。 他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特高科。 “吉田君吗?我是藤田。”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有点事情,想私下和你谈谈。方便的话,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的吉田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他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好的,藤田君,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藤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目养神。他在脑中梳理着措辞,如何能让吉田“体面”地接受他安排的道路,又不至于狗急跳墙。 约莫一刻钟后,办公室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卫兵的通报声。 “进来。”藤田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吉田推门而入,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特高科制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常,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阴郁。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李鹤翔被捕的风声。 “藤田君,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紧急军务吗?”吉田在藤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保持着惯常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藤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桌上的烟盒,递给吉田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氤氲的烟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气氛微妙。 第282章 彻底摊牌 “吉田君,”藤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李鹤翔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吉田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听说了。据说他涉嫌栽赃陷害龙顾问?真是胆大包天。”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事件,又将自己撇清。 藤田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道:“是啊,胆大包天。人证物证俱在,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我已经下令,严加看管,择日军法处置。”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吉田:“不过,在审讯过程中,他提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说,这么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默许’甚至‘鼓励’,目的是清除‘不稳定因素’,整顿津塘秩序。吉田君,你对这个说法,怎么看?”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办公室内炸响。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矛头直指吉田! 吉田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一下,但声音依旧竭力维持着平稳:“藤田君,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鹤翔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这种话也能信?我吉田行事,一向以帝国利益为重,一切行动都符合程序和纪律!” “程序?纪律?”藤田嗤笑一声,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派人往龙二的货物里塞军火,这也是程序?利用彻查军火库的机会,想打龙二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纪律?吉田君,你是不是觉得,我藤田是瞎子,是聋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毫不掩饰的怒气,猛地将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正是之前纪香搜集的、关于吉田那个亲信贪污受贿的证据副本。 “看看这个!你的好部下!在你眼皮子底下,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倒卖物资!这就是你特高科的‘纪律’?!而你,作为他的上司,非但没有察觉,反而将精力用在和自己人勾心斗角、搞内部倾轧上!吉田君,你太让我失望了!” 吉田看着那叠文件,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藤田竟然连他这条隐秘的线都挖了出来,并且在此刻作为攻击他的武器! 他知道,自己彻底落入了下风。藤田不仅掌握了李鹤攀咬他的口供,还抓住了他驭下不力的把柄。 “藤田君……”吉田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够了!”藤田粗暴地打断他,站起身,走到吉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津塘需要的是稳定,是源源不断的物资和资金支持圣战!而不是无休止的内斗和猜忌!龙二和佐藤,或许有些地方不合你的规矩,但他们有能力,能办事,能为我,为帝国创造价值!这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放缓,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吉田君,你是个优秀的特工,心思缜密,忠于职守。但你的方式,不适合现在的津塘。继续留在这里,对你,对我,对津塘的局面,都没有好处。” 吉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藤田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走人。 “藤田君,你想怎么样?”吉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不甘和一丝屈辱。 藤田背着手,踱回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缓缓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前线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以你的能力和资历,我可以向军部推荐,调你前往关东军或者南方军情报部门,担任更重要的职务。那里有更广阔的舞台,让你施展才华,为帝国尽忠。” 去前线?吉田心中一片冰凉。 那意味着离开经营多年的津塘,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可能直面最残酷的战斗,生死难料。 “第二,”藤田继续道,语气平淡,却更显冷酷,“如果你厌倦了奔波,想回本土。我也可以运作,让你平调回国,进入内阁情报调查室或者宪兵司令部,担任一个闲职。虽然权力不如现在,但胜在安稳,可以陪伴家人。” 两个选择,一个是明升暗降,发配前线;一个是彻底边缘化,养老等死。 无论哪个,都意味着他吉田在津塘的权力生涯,到此结束。 吉田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巨大的愤怒和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为帝国兢兢业业,自问一片公心,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藤田手握实权,又得到了伊藤派系的支持,如今更是铁了心要保龙二。自己如果硬抗下去,下场只会更惨,甚至可能“被自杀”或者“被意外”。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吉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颓然低下头,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选择回国。” 他最终还是屈服了。为了性命,也为了远在本土的家人。前线太危险,他不能去。 至少回国,还能保全自身。 藤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明智的选择,吉田君。回国也好,休养一段时间,陪陪家人。津塘这边的工作,我会让小林暂时代理,等你回国的手续办妥,再进行交接。” 他走回办公桌后,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放心,看在你我为帝国效力多年的情分上,你在津塘的……一些个人事务,我会关照,不会有人去打扰。希望你回国后,也能谨言慎行,安度余生。” 这是最后的警告和封口费。 让吉田安然离开,同时让他闭嘴。 吉田艰难地站起身,对着藤田微微鞠了一躬,动作僵硬:“多谢藤田君……关照。” 他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办公室。 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落寞和萧索。 看着吉田消失在门外,藤田缓缓坐回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最大的内部刺头终于拔掉了。从此,津塘将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下,龙二这条“财路”也能更加顺畅地为他运财。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龙二的宅邸。 “龙桑吗?是我,藤田。”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津塘不会再有不和谐的声音。你和佐藤,可以放手去干了。” 第283章 赢家 接到藤田电话时,龙二正在书房里听阿豹汇报李鹤翔余党清理的进展。 他对着话筒,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藤田长官明察秋毫,主持公道!龙二定当竭尽全力,与佐藤君、张司令通力合作,确保津塘秩序井然,财源广开,绝不辜负长官信任!” 放下电话,龙二脸上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笑容。他转向阿豹:“去,准备三份厚礼。不,准备四份。藤田长官那边,要最重的一份。另外三份,给小林少尉——不,现在该叫小林代课长了,佐藤队长,还有新上任的张永祥张司令。” 阿豹心领神会:“明白,二爷!按什么规格备?” 龙二沉吟道:“藤田长官喜好古董,那对前清官窑粉彩百鹿尊我亲自送去。小林那边……他刚上位,需要实惠,准备五根大黄鱼,五千美金,再挑几件上好的玉器,咱俩一起去送,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佐藤和张司令,各三根大黄鱼,三千美金,外加一些市面上紧俏的西洋货,你私下去送。阿豹,现在别动队在你手里,你跟着几个人多联系一下感情,对你有好处。记住,给小林的那份,要私下里送,单独装匣,显得与众不同。” “是!” …… 翌日,傍晚。津塘日租界一家不对外营业的高级料亭,最隐秘的“松”之间。 障子门紧闭,室内弥漫着清酒的醇香和烤鳗鱼的焦香。 龙二、佐藤、新任城防司令张永祥,以及刚刚代理特高课长职务、脸上还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又难掩一丝紧张的小林正一,四人围坐在榻榻米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络。 佐藤率先举杯,满面红光,对着小林说道:“小林君,恭喜高升!以后特高科这块,可就全仰仗你了!来,我敬你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张永祥也赶忙举杯,他年约四旬,面相儒雅,但眼神深处透着精明,是靠着左右逢源和及时站队才坐上这司令宝座。 他笑容可掬:“小林代课长年轻有为,深得藤田长官器重,未来不可限量!永祥以后在城防方面,还需小林代课长多多支持,共同维护津塘治安!” 小林赶紧端起酒杯,他虽然努力维持镇定,但骤然提升的权力和眼前这几位实权人物的奉承,还是让他有些飘飘然。 他谦逊地说道:“佐藤队长、张司令太客气了!小林资历尚浅,日后工作中,还要多多依仗二位,以及龙桑的大力支持!我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好各位的工作,确保津塘万无一失!” 三人干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一直含笑不语的龙二。 龙二这才慢悠悠地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小林脸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小林君不必过谦。藤田长官让你主持特高科,就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和……懂得变通。以后,大家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他特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随即对身后的阿豹微微颔首。 阿豹会意,将三个早已准备好的、大小不一的紫檀木匣分别放到小林、佐藤和张永祥面前。 “一点小小意思,算是给小林君的贺礼,也是预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龙二笑着说道。 佐藤和张永祥似乎早有预料,笑着道谢,却没有立刻打开。 小林看着眼前沉甸甸的木匣,心跳不由得加速。他犹豫了一下,在龙二鼓励的目光下,轻轻打开了盒盖。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里面黄澄澄的金条、簇新的美钞以及那几块水头极足的翡翠挂件,还是晃花了他的眼。这分量,远超他想象! “龙桑……这……这太贵重了!”小林声音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想推拒,但手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挪不开。 龙二摆摆手,浑不在意:“小林君,这就见外了。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有钱大家一起赚’。以前吉田科长在的时候,大家束手束脚,很多生意做起来磕磕绊绊。现在好了,障碍扫除了,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佐藤立刻接口,语气热切:“龙桑说得对!小林君,你别有心理负担!这都是咱们‘正常’生意往来产生的‘利润分红’,干干净净!以后,你的那份,只会多,不会少!” 张永祥也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笑眯眯地道:“是啊,小林代课长。龙顾问仁义,佐藤队长豪爽,跟着他们,亏待不了自己人。咱们四人联手,这津塘,就是咱们的……嗯,通力合作的舞台嘛!” 他差点把“天下”二字说出口,及时刹住,换了个更稳妥的说法。 小林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财物,听着三人语带双关的承诺,想到自己如今代理课长的权势,以及未来源源不断的“分红”,心中那点仅存的犹豫和负罪感瞬间被贪婪和野心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关上盒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龙二、佐藤、张永祥深深一躬:“既然如此,小林就不矫情了!多谢龙桑、佐藤队长、张司令厚爱!以后,特高科就是诸位的坚强后盾!但凡有用得着小林的地方,尽管开口!小林必定全力以赴!” “好!” “痛快!” 龙二、佐藤、张永祥也纷纷举杯起身。 四只酒杯“当”地碰在一起,清冽的酒液晃出杯沿。 “为了我们的合作!” “为了财源广进!” “为了津塘的‘稳定繁荣’!” 几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笑容之下,是心照不宣的同盟和对巨大利益的共同追逐。 放下酒杯,龙二状似无意地提点道:“小林君刚接手特高科,内部或许还有些吉田的旧人,需要尽快梳理。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可以让阿豹带别动队的人去‘协助’。确保上下一条心,才能办事顺畅。” 小林立刻明白,这是龙二在教他如何清洗吉田的势力,安插自己人,同时也是在将特高科的部分“脏活”交给龙二的别动队,加深捆绑。 “嗨!我明白!正需要龙桑和阿豹队长的大力支持!”小林恭敬应道。 佐藤拍着胸脯:“没问题!宪兵队这边全力配合!” 张永祥也笑道:“城防司令部也会加强巡逻,确保不会有不长眼的打扰小林代课长的‘工作’。” 一场瓜分津塘权力和财富的同盟,在这间隐秘的料亭里正式结成。 夜色渐深,料亭内的笑声和碰杯声愈发响亮。 津塘的夜幕下,新的权力格局已然成型,而龙二,依旧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最大赢家。 第284章 吞并 津塘的雨连绵了几日,终于在穆连成“头七”过后,露出了惨淡的晴空。 穆家别苑内,昔日的人来人往已被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和冷清所取代。 白幡未撤,但真正为这位前津塘富商哀悼的人,寥寥无几。 穆晚秋对穆连成的死只是有些黯然,并没有过多的悲伤。 穆连成一直把晚秋当做工具利用,目的太过功利,但是毕竟也养了晚秋十多年,晚秋心里还是对他有些感情的。 书房内,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光线昏沉。 龙二和中岛芳子对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两侧,桌上摊开的不是账本,而是穆连成那本记录着国统区人脉网络的油皮小本,以及那把象征着汇丰银行地下保险柜的黄铜钥匙。 “清理得差不多了。”中岛芳子语气平淡,指尖划过小本上最后几个名字,“穆家明面上不动产都给了伊藤博文先生,私下的产业、现款,都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通过不同的渠道转入‘联合资产管理会社’和我控制下的几个空壳商号。剩下的,就是些不好立刻变现的不动产,以及……这个。” 她的目光落在钥匙上,带着一丝灼热。 那保险柜里的东西,才是穆家三代人积累的真正核心。 龙二拿起钥匙,在指尖摩挲,冰凉的触感让他思维格外清晰。“保险柜里的东西,不能留在津塘。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转移出去,换成最安全的硬通货。” “你打算怎么做?”中岛芳子问道,“现在出海查得极严,就算是我们,大规模运送金银古董也难免引人注目。” “不走海路,也不走陆路。”龙二将钥匙轻轻放在桌上,“走金融渠道。通过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 中岛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瑞士银行?你在那边有关系?” “瑞士在租界有银行。”龙二吐出三个字,“通过这个银行,可以绕过很多监管,将资产转化为瑞士银行里的一个数字。安全,隐蔽,无论将来世界怎么变,只要瑞士不倒,这笔钱就永远在那里。” 至少现在允许瑞士中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中岛芳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里面的东西,估值大概有多少?” “穆连成藏起来的东西,不会差。”龙二估算道,“金条、美元现钞、无记名债券,加上那些轻易不敢出手的古董珍玩,保守估计,价值在三十万美金以上。我七你三,你那份,我会直接帮你开立一个匿名户头,凭证你自己保管。” “可以。”中岛芳子没有讨价还价,她知道龙二能让她参与进来,并且负责具体的账户操作,已经是极大的“信任”和捆绑。“我那份里,我要提取一部分现钞和容易携带的珠宝。” “没问题。”龙二理解她的需求,中岛芳子也需要一些随时可以动用的财富以备不时之需。“具体清单,等东西取出来再分。现在,我们先解决最后一个隐患。” 他指的是远在美国的穆世杰。 中岛芳子眼神一凛:“你在美国有人吗?” “有钱就能找到人。”龙二淡淡道,“让人‘关照’一下那位穆少爷。不需要我们动手,只需要一点‘意外’,让他永远留在美国就好。” 中岛芳子不再说话,只是端起已经凉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窗外稀薄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映不出半分温度。 ...... 龙二的动作很快。 几天后,一份通过吴敬中渠道转来的加密商业电文,便出现在了重庆OSS办公室安德森的桌上。 电文内容经过伪装,安德森用特定密码本译出后,核心信息清晰无比:一个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对应的密码,以及一句简短的附言——“处理穆世杰,账户内三万美金为酬劳。” 安德森如今在OSS内部地位稳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与龙二这条线的“卓著成效”。 龙二的“慷慨”和“高效”他早已深有体会,这单“生意”,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何况报酬如此丰厚。 他立刻动用自己在OSS的资源,很快锁定了穆世杰在美国的大致位置和情况。 他通过一个与黑帮有牵连、专门处理“脏活”的隐秘中间人,将任务分发下去。 用了不到三千美金,让一个黄皮猴子出了车祸,美国没人在意这事。 穆连成、穆世杰……穆家父子,一个在津塘“病故”,一个在异国“车祸”,穆家直系的血脉,至此算是彻底断绝了。 中岛芳子那边,最后的隐患也已清除。 ....... 津塘的局势在小林正一代理特高课长后,进入了一种新的“平衡”。 吉田的调离清除了龙二身边最大的隐患,但也带来了新的“需求”。 这一天,龙二正在听阿豹汇报别动队近期“整顿”几个原李鹤翔手下军官控制的灰色产业的成果,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几分刻意威严的咳嗽声。 “龙桑,在忙吗?”小林正一推门而入,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特高科制服,领章上代表着课长身份的徽记擦得锃亮,脸上带着一种努力模仿吉田、却又难掩志得意满的青涩。 “小林课长,快请进。”龙二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相迎,同时对阿豹使了个眼色。 阿豹会意,躬身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龙桑,不必客气。”小林摆摆手,在龙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试图营造出一种压迫感,“最近津塘的治安和秩序,多亏了龙桑和佐藤队长协力维持,藤田长官对此很是满意。” “这都是分内之事,全靠藤田长官运筹帷幄,小林课长领导有方。”龙二谦逊地笑着,亲自给小林倒了杯茶,“课长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指示?” 小林端起茶杯,却没有喝,目光扫过办公室内奢华的陈设,最后落在龙二脸上,压低了些声音:“指示谈不上。只是我刚接手特高科,下面很多弟兄……嗯,你也知道,吉田课长在时,风气比较……严谨。现在嘛,总要让大家看到点新气象,有点干劲。”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意味:“所以,我希望龙桑这边,近期能再加大一些力度。尤其是通往南边的‘货物’额度,我看,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增加五成。利润方面,自然还是按老规矩分,我这边会确保所有环节‘顺畅无阻’。” 龙二心中冷笑,小林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着要做出“业绩”来收买人心,稳固地位。 加大额度,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和更高的“打点”成本,但同时也意味着更丰厚的利润。 而且,小林主动提出确保“顺畅”,这无疑是个机会。 第285章 小林的贪婪 面对小林提出的加大走私额度的要求,龙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 龙二沉吟着说道:“小林课长,增加额度……不是不行。只是您也知道,如今海上、路上都不太平,美国人的封锁越来越严,风险倍增。这成本方面……” “成本不是问题!”小林打断他,语气急切,“只要能保证货量,利润可以再谈!我需要的是一份拿得出手的‘成绩单’,让上面和下面的人都看看!” “龙桑,现在本土物资被管制,很多同僚家里就指望我们多发点福利呢。给皇军增加点收入,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不难吧?” 他刻意捧了龙二一句,眼神中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 龙二看着小林那急于求成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故作沉思片刻,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拍大腿:“好!既然小林课长信得过我龙二,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增加五成额度,我想办法解决!不过……” “不过什么?”小林急忙追问。 “不过,货源和运输方面,需要和国统区那边重新协调。毕竟量大了,他的风险也高了。”龙二说道,“正好,国统区那边最近通过新的渠道,表示希望恢复并扩大贸易。我看,可以借此机会,和他深入谈一谈。” “国统区的谁?”小林眼睛一亮。 他虽然知道龙二和国统区那边有联系,但之前吉田在时,这条线颇为敏感。如今时过境迁,而且是他小林当家,只要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功劳,他才不在乎对方是国统区的还是哪里人。 “他能保证供应?” “只要价钱合适,运输安全,我想国统区那边会很乐意的。”龙二意味深长地笑道,“现在渝城有很多美援啊,听说渝城的蚊子都吃奶粉,喝可乐,拿卡宾枪。国服官员现在可是富得流油,正需要这些补品。所以人参、虎骨、鹿茸这些大补的东西,他们抢着要,我们这边加大需求,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 “太好了!”小林兴奋地搓了搓手,“龙桑,这些补品不犯忌讳,你尽快安排!不,我亲自参与!我要和国统区那边直接谈!这样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批紧俏物资经由他掌控的渠道流转,滚滚财源和耀眼功绩向他涌来的场景。 龙二看着小林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笃定。他点了点头:“没问题,小林课长。我会尽快通过秘密渠道联系国统区的人,安排一次绝对安全的会面。地点和时间,由我来定,确保万无一失。” “好!一切就拜托龙桑了!”小林站起身,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信任,“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以后在津塘,我们兄弟联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送走意气风发的小林,龙二坐回椅子上,笑着对他点头。 他拿起那部通往纪香会社的保密电话,拨通了号码。 “是我。准备一下,我们要和国统区的‘老板’做一笔大买卖了。对,非常时期,非常额度……小林课长很期待,我们也该让他,还有渝城的那位‘老朋友’,看到我们的‘实力’和‘诚意’了。” 电话那头,干练地应下。 ...... 三天后,夜晚。 在龙二的安排下,一次极其隐秘的会面在纪香会社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茶室内进行。 室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壁灯,光线聚焦在中间的茶海上,将围坐三人的身影勾勒得半明半暗。 龙二作为中间人,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 他左手边是穿着考究绸缎长衫,戴着金丝眼镜,扮作南洋侨商代表“陈老板”的吴敬中,脸上挂着精明而略显市侩的笑容。 右手边则是穿着便装,却依旧难掩一丝新晋权贵骄躁之气的小林正一。 “小林课长,”龙二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小林面前,语气平和地引入正题,“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在南洋和西南都有生意的陈老板。陈老板路子广,胃口大,对我们这边的‘土产’非常感兴趣。” 吴敬中,也就是“陈老板”,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微微躬身,用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官话说道:“久仰小林课长大名!龙爷多次跟我提起,说您年轻有为,是津塘地面上这个!”他翘了翘大拇指,“鄙人做的不过是些养家糊口的小买卖,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课长您关照啊!” 小林矜持地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吴敬中,见他气度不凡,言语间透着商人的圆滑,心中先信了三分。 他抿了口茶,直接问道:“陈老板,龙桑说你能吃下更多的货?具体能有多少?要知道,现在的行情和风险,可都不同往日了。” 吴敬中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贪婪与谨慎的神色,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小林课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只要货好,路子稳,您这边有多少,我就能吃下多少!” 吴敬中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继续说:“不瞒您说,我在滇缅那边也有些关系,渝城、昆明的大老板们,如今就认咱们东北的老山参、鹿茸、貂皮这些硬通货!价格嘛,绝对让您和龙爷满意!” 他顿了顿,观察着小林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种“掏心窝子”的坦诚说道:“我知道,以前吉田课长在的时候,规矩多,大家做事放不开手脚。但现在是小林课长您当家,风气不一样了!我听龙爷说,您是想做大事的人,对咱们这些生意人最是照顾。所以我才敢冒这个险,亲自来津塘跟您见面!只要您能保证我这批货在津塘地界上,还有出海的时候平平安安,利润……我们可以再让半成!” “再让半成?”小林的心跳猛地加速。 龙二之前跟他说的利润分成已经极为可观,如今这“陈老板”开口又让半成,这其中的数额……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很快就能积累起远超吉田时代的财富,在本土家人和同僚面前将是何等的风光! 龙二适时地在一旁敲着边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说:“小林课长,您是不知道,陈老板这次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他那边催货催得急,价格也开得高。就是这运输环节,风险实在太大,没有您点头,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啊。” 小林看着眼前“陈老板”那充满期待和“诚意”的脸,又看了看龙二那“一切由您决断”的姿态,一股掌控权力和巨大财富的快感油然而生。 第286章 周密布置 小林之前还残存的一丝对“通敌”的顾虑,在赤裸裸的金钱诱惑和龙二、吴敬中联手营造的“安全”氛围下,瞬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陈老板!龙桑!你们放心!” 他拍着胸脯,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既然陈老板这么有诚意,路子又这么硬,我小林还有什么好说的?做!往大了做!”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却带着一股狠劲:“不就是往南边运点土产补品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在这津塘,现在是我小林说了算!特高科、宪兵队,那都是自己人!只要挂上我认可的牌子,我保你的货在津塘畅通无阻!出海的事情,龙桑你来安排,我会给巡逻队打好招呼,绝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最后几乎是挥舞着手臂,掷地有声地宣告: “你们只管把货弄来,有多少,我要多少!放心大胆地去做!有我小林做你们的靠山,在津塘,谁都不用怕!咱们一起,发大财!” 看着小林那副被贪婪冲昏头脑、踌躇满志的样子,龙二和吴敬中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意味深长的眼神。 吴敬中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笑容,连连拱手:“有小林课长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太好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财源广进!” 龙二也笑着举杯:“小林课长豪气!来,以茶代酒,祝我们今后合作顺利,大家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干杯!”小林意气风发地举起空杯,与两人虚碰一下,仿佛已经握住了通往财富巅峰的钥匙。 茶室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而在这一片“和谐”与“热烈”之下,一条更为庞大、也更为危险的走私通道,在小林这位新任特高课代理课长的“保驾护航”下,即将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效率运转起来。 ....... 茶室早已人去屋空,只留下淡淡的茶香和更浓郁的阴谋气息。 龙二并未回缉私科办公室,而是与吴敬中一同来到了纪香会社更深处、一处绝对隔音的地下密室。 这里的墙壁经过特殊处理,确保任何声音都无法外泄。 密室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照亮了方寸之地。 龙二和吴敬中相对而坐,两人脸上先前在茶室里扮演的商人热情与官员矜持都已褪去,只剩下特务特有的冷静与锐利。 “大哥,”龙二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小林这条线,算是彻底打通了。他现在被钱和权感冲昏了头,对我们的‘生意’比我们自己还上心。” 吴敬中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笑着说:“是啊,贪婪是最好利用的弱点。他急于做出成绩,稳住位置,又渴望财富,这就给了我们绝佳的机会。这条通道,现在成了我们插入津塘一条大动脉,不仅能运送物资,更能获取情报。” 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没错。我仔细想过了,利用这条通道获取情报,可以分为明暗两条线。” “哦?详细说说。”吴敬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明线,就是利用货物交接、运输安排的机会,直接与小林及其控制下的特高科、宪兵队人员接触。”龙二分析道,“小林为了显示他的能量和价值,必然会动用他所能调动的资源来保障通道顺畅。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通过几种方式套取信息: “主要是在商谈运输路线、时间、船期时,可以顺势打听日军巡逻艇的动向、关卡检查的规律、甚至是近期有没有特别的军事管制区域。这些看似是为了规避风险、保障货物安全的商业信息,实则就是日军布防和活动规律的情报。” 吴敬中接口道:“对!我们可以借口担心货物被误查或延误,让小林提供更详细的‘安全时间表’和‘安全路线图’。为了赚这笔钱,他很可能愿意透露一些非核心但极具价值的日常军事动态。” “其次”龙二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利用‘打点’各个环节的名义,让小林引荐或者我们主动接触负责码头、仓库、巡逻队的日军中下层军官。这些人身处一线,接触不到最高机密,但对部队调动、物资补给、士气状态等有着最直观的感受。通过酒桌、金钱、甚至……纪香这里提供的某些特殊服务,很容易从他们嘴里撬出零碎的信息。这些信息拼凑起来,就能形成对日军驻津塘部队状况的准确判断。” 吴敬中赞许地点头:“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这些基层的信息往往比高层的一纸命令更能反映真实情况。比如,如果发现近期运兵船频繁靠港,或者仓库区对燃油、药品的管控突然收紧,很可能就意味着日军有新的军事行动或兵力调整。” “至于暗线,”龙二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则需要我们主动布置。大哥可以挑选几个绝对可靠、机灵且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别动队员,混入运输队伍或者安排在关键的仓库节点。” “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障货物安全,更重要的,是观察和记录。记录日军车辆的型号、数量、进出频率;记录哪些仓库被划为新的禁区;记录在码头出现的陌生舰船和部队徽章;甚至……想办法接近日军的通讯兵或后勤人员,看能否获取一些废弃的文件、电报纸条。” 吴敬中沉吟道:“这步风险不大,但还是要小心些。关键是人员必须绝对可靠,并且要有很好的掩护身份。一旦暴露,不仅会损失这条情报线,更会危及我们整个布局。” “所有人选我吴敬中会亲自把关,宁缺毋滥。安排他们潜入的事,你别直接参与,就算出了事,牵连不到你。” 龙二点点头继续说:“潜伏的人只进行被动观察和记录,不主动探听,不携带任何可疑物品,最大程度降低风险。收集到的信息,由别动队利用他后勤稽核的职务之便,以核对物资账目的名义进行初步整理和传递。” 提到别动队,吴敬中问道:“阿豹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这个位置,很关键。” 龙二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哈哈,能让大哥记住,他也算是幸运了。阿豹做得很好,心思缜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而且……很有悟性。通过他的别动队,一直记录日本的物资运输情况,给您情报。这次扩大通道,他管理的仓库会更加关键,无论是囤积我们自己的‘私货’,还是作为情报中转点,都离不开他。” 吴敬中叹了口气说:“难为你们了,在敌占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和风险。不过,你们的位置,很关键。通过这条走私通道运出去的情报,或许比物资更有价值。” 龙二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大哥,还有一件事。小林现在对我们几乎言听计从,但我们要的,不能仅仅是这些日常动态。我们需要更有战略价值的情报。” “你的意思是?”吴敬中目光一凝。 “我们要引导他,或者说,利用他对更高权力和功劳的渴望,让他主动去接触和探听更核心的信息。”龙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比如,我们可以暗示他,如果他能提供一些关于日军整体战略动向、或是重大军事部署的‘风声’,我们愿意支付远超寻常生意利润的‘信息费’。” 吴敬中立刻明白了龙二的意图:“先别这么做!小林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巩固地位,向上爬。如果我们要让他对咱们彻底相信,就不能鋌而走险,咱们利用他特高课长的职务之便,只赚钱就可以!” 不是龙二想冒险,关键是还有一年多,就会有‘“豫湘桂大溃败”’,丢人现眼的国民党,在日本投降前又没穿裤子...... “好,我明白了。”龙二沉声道,“那就多挣钱、多分钱。让小林,让那些被拉下水的日军军官,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们情报网络的一部分。” 两人在密室内又低声商议了许久,确定了初步的行动方案、联络方式、应急措施等细节。 当龙二和吴敬中最终走出密室时,津塘的夜空依旧漆黑.... 第287章 信息汇总 民国三十二年秋末,津塘。 秋风带来了比往年更深的寒意。 龙二站在缉私科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计算的并非生意账目,而是来自各方、日益零碎却指向明确的信号。 吴敬中通过秘密渠道转来的重庆方面情报摘要,多次提及日军在太平洋的颓势以及可能寻求在中国大陆打通交通线的猜测。 安德森从OSS角度也传来类似的分析,认为日军为维系南洋孤军,有可能在华发动大规模攻势以建立陆上走廊。 而佟书文通过曾铭那条线,也隐约感受到根据地方面对日军异常调动的警惕。 但这些都还是宏观的判断和零星的迹象。 真正将模糊的预警变为清晰危机感的,是中岛芳子的一次紧急约见。 地点依旧在穆家别苑,如今已彻底成为中岛芳子私人王国的书房。 她屏退了左右,甚至连惯常的茶道仪式都省略了,脸色是罕见的凝重。 “龙桑,”中岛芳子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伊藤阁下那边传来消息,军部……已经正式批准了‘一号作战’计划的前期准备。” 龙二瞳孔微缩,但面上不动声色:“一号作战?” “旨在打通从华北到华南、直至越南的陆上交通线。”中岛芳子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一条漫长的南北轴线,“规模会非常庞大,远超以往的任何一次会战。首要阶段,目标是河南,旨在摧毁重庆方面在第一战区的主力,打通平汉线。代号……可能涉及‘河南’或‘京汉’。” 她提供的并非完整的作战计划,而是战略意图和初步方向。但这已经足够了。 “兵力如何?”龙二追问。 “从满洲、华北甚至部分华中部队抽调,组建专门战役兵团。具体番号还在协调,但数量惊人,装备也会优先补充。”中岛芳子顿了顿,看了一眼龙二,“津塘这边,驻屯军的部分部队、物资,已经开始暗中向豫北方向集结和转运。虽然对外宣称是轮换和演习,但频率和规模不对。” 龙二立刻想起了阿豹和佟书文近期汇报的异常:几个原本驻防津塘周边的日军联队开始换防,去向不明;码头和仓库区对燃油、弹药、驮马、板车等物资的管控和调用明显增加,一些非津塘驻军标识的运输车队夜间频繁活动。 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具体时间?”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大规模进攻预计在明年开春,待地面硬化之后。但前期集结和准备,现在就已经开始了。”中岛芳子肯定地说,“伊藤阁下所在的派系对此计划有所保留,认为这会过度消耗关内兵力,影响对苏戒备和对‘治安区’的控制,但……军部那些疯子已经听不进劝了。”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也透露出她以及她背后的伊藤文夫,正在为日本可能的失败预做打算,因此才愿意透露如此关键的信息。 龙二深深看了中岛芳子一眼:“芳子小姐,这份情报,价值连城。” 中岛芳子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我不想看着帝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拖垮所有人。龙桑,我知道你有你的渠道……这份情报,或许能让我个人多一分未来的筹码。” 她的话含糊,但龙二明白其中的含义——她在投资未来,投资龙二背后可能代表的“后日本时代”的生存空间。 当夜,军统密室。 龙二与吴敬中再次会面。 这一次,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龙二将从中岛芳子处得到的情报,结合阿豹、佟书文观察到的细节,以及吴敬中此前掌握的宏观信息,进行了全面的汇总和分析。 “基本可以断定,”龙二指着摊开的地图,声音低沉而清晰,“日军正在策划一场旨在打通大陆交通线的超大规模攻势,首战目标河南,时间在明年春季。目前,华北,包括津塘地区的日军,已开始为此次会战进行秘密集结和物资准备。代号可能与‘一号作战’或‘京汉’相关。” 吴敬中听着,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他作为老牌特工,深知如果此情报属实,其战略意义何等重大。 这不再是战术层面的调动,而是关乎整个抗战全局的战略性行动。 “兵力规模、具体进攻路线、确切入侵时间,这些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吴敬中沉吟道,“但仅凭目前的信息,已足以向最高统帅部发出最高级别的战略预警。” “我会继续通过中岛芳子、小林以及我们的观察网络,尽力获取更详细的信息。”龙二承诺道,“尤其是部队番号、集结地、以及可能更精确的时间表。” 吴敬中重重拍了拍龙二的肩膀:“兄弟,这份功劳,我吴敬中,还有建丰同志,都会记在心里!党国若能据此早做部署,减少损失,你便是首功!”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决绝:“我立刻返回,动用最紧急、最安全的渠道,将这份情报直接呈送戴老板和……建丰同志。同时,也会通过我们的渠道,向第一战区发出警示。” ..... 吴敬中的行动极其迅速。 一份关于“日军计划于明春发动旨在打通平汉线之大规模攻势,目前华北日军正秘密向豫北集结”的绝密情报,通过军统的顶级密码和特殊信道,火速发往渝城。 与此同时,龙二在津塘的行动也更加隐秘和大胆。 佟书文则利用后勤职务,更加细致地记录日军物资出入库情况,特别是燃油、弹药、车辆配件等作战物资的流向,为判断日军进攻规模和后勤重心提供了数据支持。 中岛芳子那边,也断续传来一些补充信息,虽然不够具体,但不断印证着核心判断。 所有这些零散却关键的信息,都被龙二梳理后,军方和后勤都是底层搜集的处理信息,太琐碎。 真正重要的信息,还得找小林要,他在特高科,现在总管后勤。 第288章 财源广进 津塘,吉田回日本之后。 在龙二的精心运作下,小林正一代理特高课长后的“新气象”之一——那条通往南方的“特别运输线路”以惊人的效率和规模运转起来。 大量的“土产”在津塘集散,换回的真金白银让小林的腰包和腰杆都迅速鼓胀起来,他对龙二的“能力”和“忠诚”愈发深信不疑。 然而,龙二的真正目的,远不止于此。 这天,龙二再次将小林请到了茶室。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寒意,却也映照着龙二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小林课长,”龙二为小林斟上一杯热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最近这风声,似乎有些紧啊。” 小林正沉浸在又一批“分红”到账的喜悦中,闻言挑了挑眉问道:“哦?龙桑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是我听到什么,是感觉到了一些变化。”龙二放下茶壶,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码头那边,咱们的船期最近调整了好几次,说是军方的运输任务优先,占了泊位。还有,往南边去的几条老路,关卡盘查明显严了,咱们的人回来说,看到了不少生面孔的皇军部队在调动,有些区域还被划成了临时禁区,绕都绕不过去。” 他叹了口气,看向小林,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地说:“小林课长,咱们这条线,现在盘子越来越大,投入的本金也越来越多。这万一要是因为皇军的大规模调动,导致咱们的货在路上耽搁了,或者不小心闯进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被扣下甚至没收了……这损失,可就太大了。到时候,不仅咱们的利润受影响,恐怕对课长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局面’,也是个打击啊。” 小林一听,脸色也严肃了几分。 他如今部下支持,上司看重,特高科的科长做的威风八面,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 小林可是把这条走私线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和政绩工程,绝不容有失。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确实接到过一些关于部队换防和设立临时军事区域的通知,只是当时没太在意。 “龙桑的顾虑有道理。”小林点了点头,沉吟道,“最近皇军确实有一些……嗯,正常的军事调整。这也是为了应对大局嘛。” “这个我明白,皇军的行动自然有其深意。”龙二连忙附和,随即话锋一转,“可是课长,咱们这生意,求的就是一个‘稳’字。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比如,了解一下这些调动的大致规律,哪些路段、哪些时间段可能会受影响?还有那些新划的禁区,具体范围在哪里?咱们也好提前规划路线,避开风头,确保万无一失啊!” 龙二的理由合情合理,完全是从“保障生意安全顺畅”的角度出发,听不出任何打探军情的意图。 小林摸着下巴,觉得龙二说得很有道理。 保障这条“金母鸡”的安全,就是保障他自己的利益。 而且,了解一些非核心的军事动态,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正好也能在龙二面前展示一下他作为特高课长的能量。 “嗯……”小林故作高深地思索片刻,然后一拍大腿,“龙桑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特高科本来就有监督、协调地方治安和军事区域安全的职责。我去了解一下情况,给你弄一份‘安全指南’出来,确保咱们的货物畅通无阻!” “哎呀!那可真是太感谢小林课长了!”龙二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和“感激不尽”的神情,“有课长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来,我以茶代酒,敬课长一杯!” 几天后,小林果然“不负众望”。 他利用特高课长的职权,以“协调重要民生物资运输,避免与军事行动冲突”为名,从驻屯军参谋部和后勤部门那里,拿到了一份经过“简化”和“脱敏”的部队调动时间表和区域管制示意图。 在这份“安全指南”上,清晰地标注了未来一到两个月内,津塘及周边主要交通干线被划为“军事优先”或“临时管制”的时间段和路段,以及几个新设立的“军事禁区”的大致范围。 虽然上面没有标明具体的部队番号和任务性质,但管制区域的分布、时间跨度和频繁程度,已经隐隐勾勒出了一条向西南方向就是豫北倾斜和集结的脉络。 “龙桑,你看,”小林得意地将示意图铺在龙二面前,指点着,“这几个地方,暂时尽量避开。这段时间,走这三条备用路线会比较安全。我已经跟沿途的关卡打过招呼了,看到咱们的标识,会优先快速放行。” 龙二仔细看着地图,心中快速记忆和分析着。这些管制区域和时间段,与中岛芳子提供的“向豫北方向集结”的信息相互印证,使得日军的战略意图在他脑中变得更加清晰。 “太好了!小林课长,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龙二由衷地赞叹道,“有了这个,咱们就能精准避开所有麻烦,生意可以做得更稳当!课长您真是神通广大!” 小林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哈哈笑道:“小意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在津塘,还没有我小林摆不平的事情!” 龙二趁热打铁,又“忧心忡忡”地补充道:“课长,还有一件事。我听说这次皇军调动规模不小,这后勤补给肯定是个大头。咱们的仓库和运输队,有时候也需要承接一些皇军的协运任务。我是怕万一不小心,跟咱们自己的货在时间、路线上冲突了,或者运了什么敏感东西自己不知道,惹上麻烦……您看,能不能在后勤调度方面,也帮咱们留意一下,有什么大型的、长期的运输计划,咱们也好提前规避,或者……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也能为皇军分忧,顺便赚点辛苦钱。” 这个理由更加冠冕堂皇,既表现了“顾全大局”,又透露着商人的“精明”。 小林觉得龙二想得真周到,连连点头:“没问题!后勤那边我熟!他们最近确实在搞大规模物资前送,主要是燃油、粮食、被服和常规弹药这类。我帮你留意着,有长期固定的大宗运输任务,看看能不能帮你们争取一部分。既能赚钱,也能加深和军方的关系,一举两得!” 就这样,在小林的“积极配合”下,龙二不仅获得了日军部队调动和区域管制的直观信息,触角还开始伸向日军的后勤补给系统。 通过分析那些需要“协运”的物资种类、数量和目的地,他能够进一步推断出日军集结的规模、持续时间和主要作战方向。 所有这些零碎的信息,都被龙二和阿豹、佟书文小心翼翼地收集、整理、交叉验证,然后通过吴敬中的绝密渠道,源源不断地送往渝城和西北。 这些由贪婪和“合作”包裹着的情报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渝城军统局和更高层的案头,被一点点拼凑起来,逐渐显露出日军‘豫湘桂战役’初期阶段的清晰轮廓和巨大野心。 虽然无法改变历史洪流的大势,但这些提前预警的情报,无疑为接下来的惨烈战役,提供了一丝宝贵的准备时间,也让龙二这条潜伏在津塘的暗线,其价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津塘,小林正一依旧做着财源广进、官运亨通的美梦。 第289章 预警 吴敬中传递出的关于日军“一号作战”的预警,在渝城激起了远比龙二想象中更大的波澜。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笠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戴笠反复审阅着由吴敬中传来的、关于日军大规模战略意图的最新汇总情报,其中包括了通过小林“安全指南”和后勤协运信息分析出的部队集结规模、大致方向和时间窗口。 他的手指在“打通大陆交通线”、“首战河南”、“明春发动”等关键词上重重敲击。 作为情报头子,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局部战役,而是可能改变整个抗战态势的战略性行动。 这份情报的价值,无法估量。 “齐五,”戴笠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看向肃立一旁的毛人凤,“吴敬中这条线,从现在起,列为‘堡垒’级绝密。所有经由该渠道上报的情报,由你亲自译电、归档,除委座外,仅限你我二人阅知。档案单独封存,不入常规卷宗。对津塘站的其他通报,一律采用经过处理的模糊信息,严禁提及具体来源和细节分析。” “明白,局座。”毛人凤心头一凛,重重点头。他深知“堡垒”级意味着什么——这是军统内部最高级别的保密等级,通常只用于涉及最高统帅或足以影响国运的战略情报。 戴笠此举,既是对情报价值的肯定,也是对吴敬中和龙二这条线的极致保护,更是将这份功劳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手段。 。。。。。 渝城,黄山官邸。 夜色中的黄山官邸戒备森严,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窗外山城化不开的浓雾。 委员长身着深色中山装,端坐主位,脸上惯常的矜持与克制此刻被一种罕见的严峻所取代。 他手中拿着戴笠亲自呈送、并由侍从室主任林蔚补充了部分核实情况的绝密报告。 报告的扉页上,赫然标注着“堡垒”字样。 “……综合津塘、平津及敌后多方渠道印证,日军大本营已决意发动代号‘一号作战’之大规模攻势,其战略意图,在于打通自华北至华南之路上交通线,连接南洋孤军,确保本土与南方资源区之联系。”戴笠站在地图前,声音清晰而沉稳,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他内心的激荡。 他手中的教鞭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漫长的弧线:“其第一期主攻方向,已明确指向河南,意图歼灭我第一战区主力,贯通平汉铁路。敌华北方面军、驻蒙军乃至关东军部分部队,已开始秘密向豫北、晋南地区集结。” “根据津塘方面持续发回之情报显示,敌物资囤积、部队番号调动之规模与频次,均远超寻常,进攻发起时间,初步判断在明年,即民国三十三年三月底至四月初,待地面解冻硬化之后。” 林蔚紧接着补充道:“委座,军令部已根据此预警,结合其他渠道信息进行研判,认为此情报可信度极高。日军在太平洋接连受挫,海上交通线岌岌可危,确有强烈动机打通大陆走廊。其此次动员兵力,恐将达数十万之众,绝非局部扫荡可比。” 委员长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良久,他抬起眼,扫过在场的心腹要员:“消息来源,可靠吗?” 戴笠立刻躬身,语气无比肯定:“回委座,来源绝对可靠!此情报由我局津塘站吴敬中经营之绝密渠道获取,并经多方交叉验证。该渠道深入敌寇核心,此前所获诸多情报均已证实准确无误。为保护此线,所有细节均按‘堡垒’级加密处理。” “吴敬中……” 委员长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被更深重的忧虑覆盖。“很好。雨农,军统此次立了大功。” 他站起身,走到巨幅军事地图前,凝视着中原大地,语气沉痛而决绝:“日寇亡我之心不死,此次倾力来犯,意在断我筋骨,锁我咽喉。河南若失,平汉线若断,则西北、华中联系受阻,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转身,下达命令:“即刻起,将此情报列为最高军事机密!通知军令部,以最快速度拟定应对预案,调整第一战区部署,加强黄河防线,抢修加固工事,囤积作战物资!电告蒋鼎文、汤恩伯,务必提高警惕,严加防范,绝不可掉以轻心!同时,通报盟邦,揭露日寇阴谋,争取更多援助!” “是!”戴笠与林蔚齐声应道。 一场围绕日军“一号作战”的紧急备战,在最高层的直接干预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展开。 ....... 罗家湾军统局本部 戴笠在他的办公室里,听取毛人凤关于嘉奖令已发出的汇报。 “齐五,吴敬中这次,给军统涨脸,让委座对军统大加赞赏,也让军中那些人很是重视!”戴笠难得地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这份关于日军‘一号作战’的预警,其价值,怎么估量都不为过。委座亲自表示要嘉许。” 毛人凤恭敬地回应:“是的,局座。吴敬中经营津塘,确有过人之处。这条内线,堪称我局在华北敌后的定海神针。” 戴笠走缓缓道:“定海神针……不错。越是到了反攻阶段,精准的情报越是关键。我们要让所有在敌后奋战的同志知道,党国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我戴雨农,更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臣。”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不过,荣誉给了,压力也要给到。给吴敬中去电,除了嘉奖,也要提醒他,务必保护好这条情报渠道的绝对安全。‘一号作战’即将展开,我要知道日军每一步的进展、兵力损耗、战役重点的变化。津塘站的工作,只能加强,不能有丝毫松懈。” “明白,局座。我立刻去办。”毛人凤应道,他清楚,戴笠这是要将津塘站的作用在关键时刻发挥到极致。 戴笠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意味深长:“另外,以我的名义,从特别经费里拨一笔款子,单独奖励吴敬中本人。告诉他,该打点的要打点,不要吝啬经费,一切以获取核心情报、保障自身安全为要务。” 第299章 各自安排 佟书文将那份由龙二授意、经由阿豹观察和小林只言片语综合印证后的情报传出。 这份报告不仅指出了日军为筹备“一号作战”正从华北各占领区大量抽调精锐部队和物资,导致许多县城、据点守备力量严重削弱,更基于此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战略判断:日军主力南倾,其华北“治安区”腹地可能出现前所未有的空虚期,这正是我敌后武装力量巩固、发展,并主动出击的绝佳战略机遇期。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佟书文借着巡查仓库的名义,绕到南市那家熟悉的杂货铺,与曾铭进行了短暂而高效的交接。 曾铭接过那本《三字经》,手指在书脊某处轻轻一按,感受到微弱的凸起,心中了然,对佟书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本承载着重要战略分析的《三字经》,通过曾铭掌控的津塘地下交通线,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层层封锁,辗转传递,最终摆在了晋察冀军区乃至延安最高决策层的案头。 …… 西北,窑洞内。 油灯的光芒映照着几人的面庞。 他们刚刚听取了关于日军“一号作战”意图及华北敌情变化的综合汇报,其中就包括了来自津塘提供的这份关键分析。 “同志们,”一位领导人指着地图上华北广阔的敌后区域,语气坚定而充满力量,“鬼子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想把主要兵力集中到正面战场,跟我们搞大会战。好啊,他把他华北的‘后院’腾出来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拿起那份来自津塘的报告,轻轻拍了拍:“这份情报和分析很及时,很深刻!它印证了我们之前的许多判断。日军主力南调,其华北占领区兵力空虚,伪军人心惶惶,这正是我们大力发展巩固根据地,扩大解放区,狠狠打击敌人,把敌人的‘后方’变成我们前线的绝好机会!” 另一位领导人接口道:“对!我们要抓住这个战略机遇期。命令各军区、各根据地: 第一,趁敌空虚,集中主力,伺机拔除日伪据点,扩大解放区! 第二,广泛发动群众,加强地方武装和民兵建设,把根扎得更深! 第三,加强政治攻势,分化瓦解伪军伪组织! 第四,抓住敌人物资转运的节点,灵活出击,破袭其交通线,迟滞其正面进攻!” 战略决策迅速转化为一道道电波和一道道命令,飞向华北各地的红票指挥部。 ……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春,当日军的“一号作战”就是中方称为“豫湘桂战役”在河南正面战场猛烈打响,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际,广袤的华北敌后,却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景象: 在晋察冀,八路军主力部队与地方武装配合,向平汉、津浦铁路沿线及日伪守备薄弱的县城发起猛烈攻势,一度收复多座县城,将根据地连成一片。 在晋冀鲁豫,刘伯承、邓小平指挥部队,趁敌后方空虚,广泛出击,拔除据点,破坏铁路,使得日军赖以运输兵力和物资的“血管”处处栓塞。 在山东军区,罗荣桓统一指挥各部,利用日军抽调兵力南下之机,发动了一系列春季攻势,收复了大量村镇,巩固和扩大了山东抗日根据地。 ....... 津塘军统战。 吴敬中看着刚刚译出的、来自局本部的嘉奖电文以及建丰同志亲笔信的加密抄本,饶是他城府深沉,此刻也不禁心潮澎湃,手指微微颤抖。 电文用语极其褒奖,称之为“敌后工作之典范”,“于党国存续之际,立擎天保驾之功”。 而建丰的信则更显亲切,称此情报“于赣南整军、未来布局皆有深意”,勉励他“坚守要津,以待时变”,并暗示未来必有重用。 更实在的是随电文一同抵达的,是一笔数额惊人的特别奖金和一道授权——允许他在必要时,调动周边军统潜伏力量,优先保障津塘站及“堡垒”渠道安全。 “兄弟,看到了吗?”吴敬中深吸一口气,将电文小心折好收起,看向坐在对面的龙二,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感慨,“委座亲嘉!戴老板重奖!建丰同志期许!我们这番心血,没有白费!党国终究是记得我们这些在敌后舍生忘死之人的!” 龙二脸上也适时的露出笑容,举起茶杯:“恭喜大哥!此番殊荣,实至名归!若非大哥居中运筹,这条线也难以发挥如此作用。” 吴敬中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不,兄弟,首功在你。若非你在津塘这龙潭虎穴之中,与虎谋皮,周旋于日寇高层之间,焉能获取如此核心之战略情报?大哥我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他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语气转为凝重,“只是,荣誉背后,亦是千斤重担。‘一号作战’即将打响,日后情报之传递,局面之掌控,更为艰难凶险。戴老板和建丰同志都寄予厚望,你我兄弟,断不能在此刻有丝毫松懈。” “大哥放心,我明白。”龙二沉声道,“小林已被彻底绑上我们的战车,中岛芳子为自身计,亦会继续提供消息。阿豹掌控别动队,书文坐镇后勤,津塘几乎就是咱们的地盘。只是……日军这次倾尽全力,即便我方提前预警,正面战场……”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吴敬中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国民党军队内部的腐败、派系倾轧、指挥混乱,他们心知肚明。 预警或许能减少一些猝不及防的损失,但能否真正抵挡住日军的钢铁洪流,仍是未知之数。 吴敬中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最准确、最及时的情报送出去。至于正面战场如何,非你我所能左右。倒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建丰同志在信中提到,此番情报,不仅有助于正面备战,更让他看到了敌后工作的巨大潜力,尤其是……在未来的接收与重建中。兄弟,你的名字,我已按之前约定,在‘适当的时候’向建丰同志提及。他虽未明言,但已记在心里。待到光复之日,以你之功勋与能力,必有大用!” 这是在再次确认对龙二的承诺,也是在为未来铺路。龙二心领神会,微微躬身:“全仗大哥栽培。” “对了,”吴敬中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局本部要求,接下来要密切关注‘一号作战’发起后,日军的实际进展、兵力损耗、战役重点变化,以及……华北敌后力量的动向。尤其是后者,戴老板似乎颇为关注。” 龙二目光微动,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军统不仅要知己,也要知彼。 他点了点头:“我会留意。通过小林和后勤渠道,可以观察日军物资消耗和兵力调配。至于华北那边……别动队的线,或能有所发现。” “好!一切小心。”吴敬中郑重叮嘱。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后续联络和情报传递的细节,方才各自悄然离去。 第300章 赚钱! 战争打响。 龙二的动作也更加缜密和大胆。 他利用小林对“生意”的依赖和对“业绩”的渴望,以“规避战事影响,保障运输安全”为由,套取了更多关于日军物资前送、部队轮换细节的信息。 中岛芳子则因为伊藤文夫派系对“一号作战”的悲观态度,更加坚定了借龙二之手转移资产、预留后路的决心,提供的信息也愈发触及核心,包括日军大本营对战役预期的内部评估、以及可能从关东军继续抽调的部队番号。 所有这些信息,都被龙二层层过滤、交叉验证后,化作无声的电波,穿越封锁,飞向渝城和西北。 民国三十三年四月,日军的“一号作战”终于在河南正面战场全面爆发。炮火连天,山河变色。 尽管有了提前预警,尽管第一战区进行了部署调整,但在日军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下,国民党军队依然陷入了苦战,败绩频传。 消息传回津塘,小林等人一度欢欣鼓舞,认为“皇军武运长久”,更加沉迷于通过走私渠道攫取的财富。 ...... 津塘的夏日,闷热中夹杂着从南方隐约传来的炮火轰鸣。 龙二的办公室里,电风扇徒劳地转动着,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吴敬中再次秘密潜入津塘,与龙二会面。 与以往带着任务或收获的沉稳不同,这一次,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和深深的疲惫。 “兄弟,你看看这个。”吴敬中将一份来自重庆的绝密战况通报推到龙二面前,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河南……三十七天,丢城三十八座!汤恩伯部几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什么‘中原王’,简直就是废物!” 龙二快速浏览着通报,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描述,勾勒出一幅兵败如山倒的惨烈画面。 他沉默着,没有立即接话。 吴敬中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我们提前那么久预警!连鬼子主攻方向、大致时间都摸清了!委座亲自下令布防!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他妈的这样!” 他用力拍打着那份通报,脸色铁青:“黄河河防?形同虚设!守军军官倒卖渡船,甚至提前拆毁部分工事材料牟利!鬼子还没到,当官的先想着怎么跑!士兵们几个月领不到军饷,饿着肚子,拿着破枪,怎么打仗?!” “还有薛岳!”吴敬中语气充满了讥讽和失望,“还在抱着他那‘天炉战法’当宝贝,以为长沙固若金汤!下面报告日军异动,他竟认为是骚扰牵制!衡阳那边,方先觉第十军还在浴血拼杀,外围的援军呢?一个个畏敌如虎,逡巡不前!正打着仗呢!有的部队长官甚至还在牌桌上打牌!这群王八蛋!”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龙二,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痛苦和茫然:“兄弟,我不怕死,我们军统多少弟兄死在抗日战场上,我吴敬中要是怕死,也不会在津塘这龙潭虎穴待着!可我受不了这个!受不了我们拿着弟兄们用命换来的情报,送到那帮蠢猪、蛀虫手里,被他们如此糟蹋!辜负!” 龙二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沉声道:“大哥,消消气。局势如此,非你我二人之力所能挽回。” “是,挽回不了!”吴敬中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悲哀,“党国……已经不是当年的党国了。上层醉生梦死,争权夺利;中层贪墨成风,中饱私囊;下层军心涣散,民不聊生。我们在这里,在敌人的心脏里,绞尽脑汁,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那帮蛀虫继续趴在国家和百姓身上吸血吗?” 他想起了自己传递给建丰的那些关于党内腐败的报告,石沉大海。想起了戴老板虽然嘉奖,却也对某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无可奈何。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反观那边……”吴敬中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入龙二耳中,“你看看他们的敌后根据地,在我们预警之后,趁着鬼子后方空虚,迅猛发展!拔据点,破交通,发动群众……虽然装备简陋,生活艰苦,可那股子劲儿!那股子砥砺前行、奋斗不息的劲儿!”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户,仿佛望向西北的方向:“豫湘桂这一败,丢的不仅仅是土地,是民心,是无数将士对党国的最后一点期望!我收到风声,已经有好几支被打散或者对上头彻底失望的部队,成建制地……投了红票。这不是被俘,是主动选择!” 吴敬中缓缓坐回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喃喃道:“党国正面战场的仗打成这样,从上到下,有几个是无辜的?全是罪人!包括我,帮着这样的一帮贪渎之辈做事,是不是也是一种罪过?” 龙二看着陷入深深自我怀疑的吴敬中,知道这位老牌特务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他没有试图安慰,只是平静地说:“大哥,乱世之中,但求问心无愧。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尽了力。至于这艘船最终驶向何方,非你我能够决定。重要的是,为自己,也为跟着我们的弟兄,留一条真正的后路。” 他顿了顿,观察着吴敬中的反应,见他没有反驳,只是疲惫地闭着眼,便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们拿着身家性命换来的情报,送到那些人手里,被如此糟践,是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弟兄,也对不起还在苦苦支撑的将士和百姓。这党国,从上到下,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 龙二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再次割开了吴敬中心头的伤口,但奇怪的是,这种被理解、被认同的感觉,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吴敬中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是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以前总以为,是几个蠹虫坏了大事,清除掉就好了。现在才明白,是根子烂了。建丰同志……或许有心振作,可他一人,如何对抗这整个腐烂的体系?难,太难了……” 他的语气中,连最后一丝对“太子”的期望也变得渺茫起来。 “所以,大哥,”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务实,“我们得为自己,也为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想一条真正的退路了。不能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渝城那边。” 吴敬中猛地看向龙二,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退路?兄弟,你的意思是……”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龙二目光深邃,“党国这艘船,漏水太厉害,我们得做好它随时可能沉没的准备。我们在津塘积累的这些——人脉、渠道、财富,还有……我们这条命,不能跟着它一起陪葬。” 吴敬中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冷冷的问道:“你想投红票?” 龙二笑着摇头道:“我怎么可能投敌?我想多存点钱,一旦有了风吹草动,我立刻就躲到国外去。” 吴敬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着道:“是啊,你到现在还给这个国府送情报,怎么可能投红票。”他放下手,搭在龙二的肩膀上继续说道:“兄弟,你说得对,咱们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钱,赚钱!” 第301章 好好经营 吴敬中的失态与愤懑,很快就收了起来。 自那以后,龙二能清晰地感觉到,吴敬中这位军统大哥彻底变了。 那股曾经若隐若现、属于老牌特务的理想主义热忱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务实、甚至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功利与冷漠。 再次密会时,吴敬中的脸上已看不到之前的激愤,只剩下精于计算的平静。 他不再与龙二讨论战局走向、党国未来,开口闭口,皆是利益。 “兄弟,”吴敬中抿着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豫湘桂一役,虽败局已定,但对你我而言,未必不是机会。” 龙二不动声色:“大哥请讲。” “仗打得越烂,渝城那边就越乱,上层也就越需要能稳定提供‘成绩’的人。”吴敬中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戴老板如今压力巨大,急需能在委座面前撑场面、证明军统价值的硬通货。而我们这条‘堡垒’线,就是他现在最重要的牌之一。” 他看向龙二,目光锐利:“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更‘卖力’。不是为党国,是为我们自己。我们要让戴老板觉得,离不开我们,更要让建丰同志看到,我们是他在情报系统和未来布局中,不可或缺的支点。” 龙二问道:“具体如何做?” “情报照旧提供,但要更‘精炼’,突出我们的‘价值’。”吴敬中指点道,“关于日军下一步动向、兵力损耗、内部矛盾的情报,要快、要准。但同时,要开始有意识地‘加工’,凸显我们获取渠道的‘独一无二’和‘深入核心’。要让戴老板觉得,除了我们,没人能拿到这个级别的情报。”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另外,通过小林和那条走私线路,我们要加大力度。现在重庆那边物资奇缺,物价飞涨,正是我们发财的好时机。以前是小打小闹,现在要放开手脚!我已在重庆、昆明打通了几个关键环节,有多少货,我就能消化多少。利润,你七我三。” 龙二心中明了,吴敬中这是要彻底将军统的渠道和他吴敬中的私利捆绑,利用这条情报线作为护身符,行大肆敛财之实。 “风险不小,”龙二沉吟道,“动静太大,容易惹人注目。” “风险?”吴敬中嗤笑一声,“现在谁还顾得上?戴老板要的是成绩和实惠,建丰同志要的是财源和班底。只要我们能量持续供给这两样,在津塘,有藤田、小林做我们的保护伞,谁敢动我们?就算有人眼红,告到戴老板那里,你看他是信我们,还是信那些眼红的废物?” 他眼中闪烁着老吏断狱般的狠辣与精明:“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现在不捞,等将来局势有变,想捞都没机会了!你我兄弟在敌后提着脑袋干活,难道真等着那点微薄的薪饷和空头嘉奖过日子?” 龙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吴敬中已经把话说透,两人如今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有,”吴敬中从怀中取出一个清单,递给龙二,“这是戴老板和建丰同志身边几位关键人物的喜好,有的是爱财,有的是好古玩,有的喜欢洋货。你想办法,通过我们的渠道,搜罗一些。不要直接送,找合适的时机,以‘孝敬’或者‘分润’的名义送过去。这份人情,比真金白银更管用。” 龙二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罗列着名字和对应的偏好,甚至详细到某位夫人喜欢哪种珠宝,某位公子青睐哪个牌子的汽车。吴敬中在攀附权贵方面,果然下了苦功。 “明白,我会尽快办妥。”龙二将清单收起。 “嗯。”吴敬中满意地点点头,身体向后靠了靠,脸上露出一丝倦怠和向往,“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累了。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也该到头了。等这次大战尘埃落定,局势明朗些,我就打算激流勇退。” 他望着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到时候,靠着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还有戴老板、建丰同志那里的香火情分,找个闲差,或者干脆出国,置办点产业,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也就知足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萌生退意,想要享受;假的是,他绝不会真正放手权力和财富,所谓的“闲差”和“出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和避难。 “大哥劳苦功高,早该享享清福了。”龙二附和道。 “是啊,”吴敬中收回目光,看向龙二,语气带着一丝托付,“津塘这边,日后就要多靠兄弟你了。好好经营,这里是我们兄弟的根基。将来无论是我退下来,还是你有其他打算,这里都是我们最坚实的后路。” ....... 吴敬中与小林正一之间,建立起了一条虽不直接见面、却效率极高的“生意”链条。 小林坐拥特高课长的职权,掌控着津塘的关卡、巡逻队和部分情报网络,成为这条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保护伞”。 而吴敬中,则凭借其多年特务生涯积累的狠辣、精明以及对国统区需求的精准把握,成为了这条链条贪婪的“吞噬端”。 他们的“生意”核心,简单而暴利:利用小林的特权,在津塘及周边地区,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大规模收购硬通货和紧俏物资。 而吴敬中则在国统区那头,动用军统和赣南新势力的强大网络进行接应。 货物在预定地点卸下后,迅速通过军统控制的运输线,运往重庆、昆明等大后方城市。 在重庆,黑市的价格早已因物资极度匮乏而飙升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吴敬中通过几个白手套商行,将这些来自敌占区的“硬货”分批放出。 一箱在国外价值几百美元的盘尼西林,在重庆可以换回十根金条;一件在津塘强取豪夺来的乾隆官窑花瓶,在昆明可以换来够一个团吃半年的粮食;而那些黄澄澄的金条和美钞本身,更是成为了打通关节、贿赂高官、囤积居奇的硬通货。 利润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第302章 惶恐 民国三十三年,夏末,津塘。 空气黏稠而闷热,仿佛一块湿漉漉的破布裹挟着海腥与尘埃,压在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胸口。 街面上的日军巡逻队依旧挺着刺刀,但那份惯常的、带着征服者傲慢的整齐步伐下,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报栏里张贴的“皇军赫赫战果”号外,墨迹似乎也比往日干得更快,带着点虚张声势的仓促。 龙二坐在缉私科办公室,窗外的蝉鸣嘶哑得令人心烦。 他刚听完阿豹关于又一批“协运”物资安全南下的汇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一份来自吴敬中的加密商业电文——内容无关生意,只有简短的八个字:“东京火海,伤亡惨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确认的消息,龙二心头仍是一凛。他知道,这对日本人心理防线的打击,将比太平洋上十次战败更为致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甚至忘了敲门。 进来的是小林正一。 他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军服笔挺的代理课长。 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如纸,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额发被汗水黏成一绺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皱巴巴的电文纸,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 “龙……龙桑!”小林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完了……全完了!本土……东京……被美国人……烧了!大火!到处都是大火!死了……死了好多人!天上掉下来的都是火!是火啊!” 他语无伦次,挥舞着那份电文,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猛地冲到龙二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龙二,仿佛想从他这里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这是美国人的虚假宣传,对不对?龙桑,你消息灵通,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帝国……帝国本土怎么会……” 龙二迅速起身,脸上适时地堆满了震惊与“同情”,他绕过桌子,扶住几乎要瘫软的小林,将他按到沙发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声音沉痛而安抚:“小林课长!冷静!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刚刚听到一些风声,但还不确切……” “是真的!特高科内部的紧急通报!”小林猛灌了一口水,水渍顺着嘴角流下,混着眼泪,他也顾不上擦,“B-29……美国人的大飞机,扔下来的不是炸弹,是燃烧弹!整个东京都烧起来了!皇宫……听说皇宫附近也……呜呜……”他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个靠着溜须拍马、贪婪敛财爬上高位的年轻特务,此刻所有的伪装和野心都被来自故乡的噩耗击得粉碎。他仿佛能看到那映红夜空的火海,能闻到血肉焦糊的气味,能听到亲人在火中哀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彻底绝望,让他彻底崩溃。 龙二默默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冷静的分析。小林这副模样,意味着消息已经在一定层级的日籍官员中扩散,恐慌即将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轻轻拍着小林的背,用一种同仇敌忾的语气说道:“美国人……真是太残忍了!竟然对平民下此毒手!小林课长,你要振作!帝国还需要你!津塘还需要你稳定局面!” “稳定?呵呵……哈哈……”小林抬起头,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本土都不保了,津塘……津塘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在这里……算什么?” 他眼神涣散,喃喃道,“我母亲……我妹妹……她们就在东京啊……” 就在龙二安抚小林之际,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佐藤。 与彻底崩溃的小林不同,佐藤的脸上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更深处惶恐的阴沉。他军装还算整齐,但眼神里的慌乱出卖了他内心的激荡。他看到瘫在沙发上的小林,眉头紧锁,随即看向龙二,声音沙哑: “龙桑!你……你也知道了?” 龙二沉重地点点头:“刚听小林课长说起……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佐藤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八嘎呀路!该死的美国佬!” 他喘着粗气,走到小林旁边,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烦躁地低吼道:“站起来!小林!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小林似乎被吼得清醒了一点,茫然地看着佐藤。 佐藤没再理他,转而看向龙二,语气急促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龙桑,情况恐怕比想象的更糟。我刚刚从藤田长官那里过来……长官他……他已经在安排家人,准备近期秘密返回本土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在小林本就崩溃的心理防线上又投下了一颗炸弹。连最高指挥官都在准备后路了! 龙二瞳孔微缩,藤田准备跑路,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没想到这么快。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藤田长官也要……?那津塘这边……” “津塘?”佐藤冷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现在谁还顾得上津塘?本土都那副模样了!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这些留在支那的人,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龙二,仿佛想从他这里找到答案,“龙桑,你一向有办法,有门路。你说,这仗……帝国还能赢吗?” 这个问题,在以前是绝不可能从佐藤嘴里问出来的。但 此刻,东京的冲天火光,藤田的悄然准备,彻底动摇了这个原本对“圣战”深信不疑的军官的信念。 第303章 疯狂 两人的惶恐,没有让俩人久等。 龙二语气沉重而意味深长:“佐藤君,小林君,我们都是朋友。有些话,我也只能对你们说。局势发展到这一步,确实……不容乐观。东京被炸,本土动荡,前线……想必你们也知道一些。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胜负,而是……为自己,为家人,考虑一条后路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两人:“尤其是你们二位,身份特殊。一旦……我说一旦,局势有变,恐怕会首当其冲。”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小林打了个寒颤,也让佐藤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们明白龙二的意思——作为特务头子和宪兵队军官,他们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血,是战后清算的重点对象。 “后路……还有什么后路?”小林声音颤抖地问,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求生欲。 佐藤也紧紧盯着龙二,呼吸粗重。 龙二走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钱财,永远是乱世中最硬的通货。也是将来无论去哪里,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在瑞士银行还有些关系,可以帮你们处理一些……不太方便持有的资产,换成在任何地方都能使用的美元、黄金,或者直接存入匿名账户。就算将来要离开,手里有硬通货,去哪里都不怕。” 他看着两人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真诚:“另外,我们在南美,还有一些生意上的朋友。那边地广人稀,远离战火,只要有钱,换个身份重新开始,并不难。这些,我都可以帮忙安排。” “瑞士银行……南美……”小林喃喃自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佐藤眼神闪烁,显然也心动了。他之前就在龙二的帮助下转移了不少资产,此刻更是觉得这是唯一的生路。 “龙桑……一切,就拜托你了!”小林猛地抓住龙二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语气带着哭腔和恳求。 佐藤也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龙桑,我们信你!需要怎么做,你尽管吩咐!我和小林,以后就跟你绑在一起了!” 龙二反握住小林的手,又对佐藤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值得信赖的沉稳:“放心吧,二位。我们是朋友,风雨同舟。眼下,津塘的局面还需要二位尽力维持,不能乱。只有表面稳住,我们才能暗中完成布局,安全转移。尤其是小林课长,特高科不能乱,你要拿出课长的威严来!” 在小林和佐藤听来,这既是关心,也是提醒和命令。他们现在身家性命都系于龙二一身,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小林用力抹了把脸,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姿态,尽管那眼神深处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 佐藤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狠厉起来:“龙桑放心,宪兵队这边,我会盯紧,谁敢在这个时候闹事,别怪我佐藤不客气!” 送走心态各异的两人,龙二独自站在窗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东京的一把火,烧掉了小林最后的侥幸,烧慌了佐藤的阵脚,也烧出了藤田的底牌。 ......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已然明朗,轴心国败象毕露。 在中国战场,尽管“豫湘桂战役”的溃败仍如一块巨大的伤疤,但日军已是强弩之末,敌后根据地不断壮大,光复的曙光首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吴敬中再次悄然潜入了津塘。 与上次因正面战场溃败而愤懑失态不同,这一次,他眉宇间虽然依旧带着特务特有的警惕,但眼底深处却难掩一种轻松,甚至是一丝兴奋。 依旧是在那间绝对安全的纪香会社密室,茶香袅袅。 “兄弟,”吴敬中呷了口热茶,放下茶杯,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感慨与急切的复杂神色,“快了,真的快了。欧洲那边,德国人节节败退,苏联红军已经打出了国境线。太平洋上,美国人跳岛作战,步步紧逼,日本人的联合舰队都快成缩头乌龟了。咱们这边……哼,虽然豫湘桂打得难看,但小鬼子的血也快流干了!这津塘,这华北,乃至全中国,光复的日子,眼看就在眼前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那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看到黎明将至的本能反应。作为中国人,看到侵略者即将败亡,民族有望复兴,内心深处不可能毫无波澜。 然而,这股情绪只是短暂地浮现。吴敬中很快收敛了那份感慨,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龙二,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务实的、甚至可以说是贪婪的算计: “兄弟,大局将定,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乱局之中,秩序将崩未崩,权力交接在即,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太大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仿佛在勾勒一条条黄金通道:“渝城那边,现在是什么光景?物价飞上天!法币比草纸还不值钱!一根小黄鱼,在黑市能换到的物资,是战前的几十倍、上百倍!那些大员、各部官员,哪个不是瞪着眼睛,等着抢这块肥肉?咱们近水楼台,岂能落后?” “大哥的意思是?”龙二心领神会,平静地问道。 “趁着日本人还没彻底趴下,津塘这套运行体系还没完全崩溃,咱们手里掌握的资源、渠道、关系,还能用!而且,正因为快完了,很多日本人也慌了神,只想捞最后一笔跑路,这价钱,反而更好谈了!”吴敬中眼中精光闪烁,“以前咱们是细水长流,现在,要干就干票大的!” 他掰着手指头,快速说道:“药品!盘尼西林、磺胺,有多少要多少!渝城的官太太、大小姐,前线的伤兵医院,抢破了头!五金、汽油、橡胶……这些都是重建急需的战略物资,现在囤积起来,等光复消息一到,价格立刻翻着跟头往上窜!还有,小林、佐藤他们,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是硬通货,是跑路的资本!咱们用即将贬值的军票、联银券,甚至是用未来的‘承诺’,去换他们手里压箱底的真金白银、古董珠宝!” 吴敬中的语气越来越快,带着一种末日狂欢般的亢奋:“我已经在渝城、昆明打通了最高级别的环节,只要货能运过去,秒空!利润,你七我三,不,这批特殊时期的大宗,你八我二!兄弟,这是最后的机会窗口了!等重庆的人真的过来‘接收’,到时候狼多肉少,规矩也多,再想这么痛快地捞,可就难了!” 他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道:“我知道,你暗中可能还有些别的路子,或许看不上这些。但哥哥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这乱世,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攥在手里的黄鱼、美钞是真的!咱们在敌后提心吊胆这么多年,流血流汗,图什么?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搏,给下半辈子,给子孙后代,挣下一个泼天的富贵吗?” 龙二看着吴敬中那双被贪婪和机遇点燃的眼睛,心中了然。 这位大哥已经彻底完成了从“党国忠臣”到“乱世枭雄”的蜕变。 他不再关心政治理想,不再在意党派之争,所有的精力和算计,都聚焦在了如何利用这最后的混乱时期,实现个人财富的最大化。 “大哥放心,”龙二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沉稳而默契的笑容,“您指出的这条路,确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津塘这边,渠道是现成的,小林、佐藤他们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好利用。仓库里,我们也早有准备,囤积了不少硬货。我立刻安排阿豹和书文,加大收购和转运力度,趁着这最后的风暴,再狠狠赚上一笔!” “好!好!好!”吴敬中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兄弟,你办事,我放心!记住,安全第一,但动作一定要快!我感觉……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两人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轻轻一碰。 第304章 转移资产 穆家别苑书房。 中岛芳子与龙二对坐,她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龙桑,”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伊藤阁下……那边有了新的指示。” 龙二抬眸,不动声色地为她续上半凉的茶水:“哦?这个时候规划什么?伊藤阁下对津塘的产业,事项转移资产吧?” 中岛芳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说道:“转移?不如说最后抢一次。伊藤阁下说是未雨绸缪,帝国在太平洋和本土的局势,越来越处于劣势。伊藤阁下虽身处高位,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战败之后的退路了。”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龙二的反应,见他依旧平静,才继续道:“他的意思是,‘穆氏航运’名下的所有船只,包括那几艘最新的货轮,要开始逐步变更船籍和所有权。名义上,是引入日本资本,加强‘日华提携’,实际上……是要将这些资产,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他在东京和大阪控制的几家海运会社名下。” 龙二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神色凝重的问道:“全部船只?逐步变更?这动作可不小。如今航运公司还在我们‘联合管理’之下,如此大规模的所有权变动,恐怕会引起注意,尤其是……渝城那边和美国人,恐怕不会乐意看到这些船只被彻底日本化。” “所以才要‘逐步’进行,而且要做得隐秘。”中岛芳子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利用复杂的股权交易、海外离岸公司代持、甚至制造一些‘债务抵押’的假象。伊藤阁下在财政部和海军都有关系,可以打通关节,让这些变更在表面上合法合规。重要的是,要在实质性失去对津塘的控制之前,完成这些转移。这些船,是他为自己,也是为他那个派系,预留的重要资产之一。” 她弹了弹烟灰,一脸无奈的看向龙二继续说道:“这件事,需要你在津塘配合。航运公司的日常运作、文件手续、应对可能的审查……都离不开你。伊藤阁下承诺,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或许,可以给你留下一条吨位最小的旧船,或者,折算成一部分美元,存入你在瑞士的户头。” 龙二心中冷笑,伊藤文夫这老狐狸,果然开始收割了。 一条旧船或者一点美元,就想打发他龙二,拿走价值连城的船队?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脸上却摇着头,笑着道:“伊藤阁下的真的把我当傻子了,他为自己留后路,我能理解,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些船他想变更到日本,白白的拿走这么多好处。白日做梦……” 他话锋一转,目光迎上中岛芳子:“当然,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芳子小姐,转移资产,尤其是如此庞大的船队,风险极大。先不说操作过程中的技术难题,就算成功了,这些船挂上了日本公司的名头,在未来的和约中,会不会被直接认定为敌产而被没收?伊藤阁下远在东京,或许有办法规避,但我们在津塘实际操作的人,恐怕首当其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哪怕只是风声,我在津塘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藤田长官会怎么想?小林、佐藤他们会怎么想?还有渝城和那边……他们会认为我龙二在帮日本人大规模转移资产,到时候,我就是铁杆汉奸了,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中岛芳子沉默了片刻,龙二说的确实是实情。 这件事风险极高,而且龙二作为执行者,承担的压力最大。 “那你的意思呢?”她问道,语气缓和了些。 龙二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合作的诚意:“芳子小姐,我们才是真正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伊藤阁下可以退回本土,你呢?我呢?我们得为自己想得更远。” 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船,是死的。但航线、客户、码头关系、运营团队,这些是活的。就算船的所有权变了,只要这些东西还掌握在我们手里,这些船的价值就能发挥出来,甚至……将来未必不能‘失而复得’。”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想法是,变更可以,但不能完全按照伊藤阁下的意思来。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更复杂的方案,比如,引入第三方,找一个美国人,作为名义上的股东或债权人,进行交叉持股,让所有权结构变得模糊不清,即便将来清算,也难以轻易界定。同时,航运公司的核心业务和人员,必须牢牢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 “芳子,告诉伊藤文夫,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我认识了很多美国商人的,随便找个傀儡,把航运公司放在他名下。等战败清算完了,再把船只变更成伊藤文夫先生的” 他看着中岛芳子,意味深长地说:“这样一来,我们既对伊藤阁下有了交代,显示我们在努力办事,又实际掌控着局面。无论将来风向怎么变,我们都有转圜的余地,甚至……能把这些船,变成我们共同的筹码和退路。毕竟,茫茫大海上,几条船能去的地方,很多。” 中岛芳子听着龙二的话,眼中光芒闪烁。 她不得不承认,龙二的考虑更周全,也更符合她自身的利益。 伊藤的承诺虚无缥缈,而龙二描绘的,是一条切实可行、能将她自己也深度捆绑进去的共同利益链条。 “龙桑,你总是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中岛芳子缓缓按灭烟头,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带着算计的笑容,“具体怎么操作,我们需要仔细计划一下。伊藤阁下那边,我会去周旋,尽量争取时间,也争取一个对我们更有利的‘交易’条件。” “当然,”龙二也笑了,举起了茶杯,“为了我们共同的‘航运事业’,和未来的海阔天空。”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305章 ‘大生意\’ 在一个深夜,安德森带人悄悄地潜入了津塘 他没有立刻要求见龙二,而是通过龙二设定的极其复杂的中间人联络网,发出了一个表示“已抵达、请求安全会面”的加密信号。 在等待回应的几天里,安德森像一匹孤狼,利用他受过专业训练的眼光和残存的情报网络,谨慎地观察着津塘。 他所见所闻,让他内心深处震撼不已。 津塘,名义上仍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宪兵队和特高科的标志依旧刺眼。 但在这片看似严密的控制网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毛细血管般渗透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码头上,龙二的产业或相关商会标志的货物总能优先装卸,日本兵甚至会上前帮忙维持秩序;黑市里,最紧俏的西药、油料,源头似乎都指向几个与龙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商号;就连一些日军中下层军官在酒酣耳热之际,言谈间对“龙桑”也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客气,甚至依赖。 安德森亲眼看到,一队别动队员在街上与一队日本兵迎面相遇,带队的别动队头目只是微微点头,那队日本兵的曹长竟然也回以颔首,双方擦肩而过,相安无事。 这种诡异的“和谐”,在别的日占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还注意到,市面上的物资虽然同样紧张,但一些特定渠道流出的商品却相对稳定,而这些渠道的背后,似乎总能隐约看到龙二那只无形的手在调控。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一种氛围——一种在日军高压统治下罕见的、带着某种期待和隐忍的平静,这种平静的源头,似乎也指向那个男人。 “他不仅活得很好,而且生意做得很大……他几乎成了这座城市的‘影子总督’。” 安德森在临时藏身点昏暗的灯光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用密码写下了这样的评价。 “日本人在前线节节败退,在这里,他们的统治根基,正在被这个人用一种奇异的方式蛀空。他的价值……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评估。” 几天后,加密信号得到了回应。 会面地点定在了一家茶庄。 这里的每一个伙计都经过严格筛选,甚至本身就是龙二核心圈子的人。 深夜,茶庄最深处的雅间。 檀香袅袅,茶香四溢。龙二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常绸缎便服,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地看着安德森在引导下走进来。阿虎如同铁塔般守在门外,确保万无一失。 “安德森先生,”龙二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看来渝城的水土,比津塘更适合你。气色好了不少,官运也亨通了。” 他显然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安德森在OSS的晋升。 安德森没有在意龙二的调侃,他深吸一口气,在龙二对面坐下,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愈发深不可测的中国男人。 龙二的眼神更加内敛,但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比以往更具压迫感。 他坐在那里,仿佛与这间茶室、与整个津塘的夜色融为了一体,自成一方天地。 “龙先生,久违了。”安德森脱下帽子,露出面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龙二与他握了握手,语气平和:“安德森先生,看来你在重庆过得不错。这次冒险前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当然。”安德森收敛了笑容,目光扫过茶室外隐约可见的、由别动队队员伪装成的巡逻队,语气带着一丝惊叹,“龙先生,我虽然刚到津塘不久,但所见所闻,实在令人震撼。如今的津塘,表面上依旧是日军的天下,但暗地里,你的影响力无处不在。码头、仓库、运输线,甚至部分日军的后勤调度,都离不开你的运作。你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出色。” “不过是混口饭吃,结交些朋友罢了。”龙二淡淡回应,不为所动。 安德森紧紧盯着龙二,语气变得极其认真说道:“龙,到了现在,我们之间不必再绕圈子。你的能力、你的网络、你对津塘乃至华北地区的掌控力,OSS高层非常感兴趣。我这次来,是代表OSS,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加入我们,成为我们在华北地区的核心情报员。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最高级别的保护、丰厚的报酬,以及……在战后新秩序中,一个重要的位置。” 龙二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激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安德森,感谢你和OSS的看重。但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商人。我做的所有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生意能够顺畅,为了我和我的合作伙伴们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他顿了顿,迎着安德森略带失望和不解的目光,继续道:“政治、战争、情报……这些东西太复杂,风险也太高。我这个人胆子小,只喜欢做点实实在在的买卖。掺和进你们和大国之间的博弈,我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安德森还想再劝:“龙,你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做生意!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龙二抬手打断了他,话锋一转:“不过,虽然我不能直接加入你们,但这不代表我们不能合作。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推荐给你,或许比我自己更合适。” “哦?是谁?”安德森立刻提起了兴趣。 “佐藤,津塘宪兵队副队长。”龙二缓缓说道,“你们OSS不是一直想在日本本土内部安插潜伏人员,获取更高层级的情报吗?佐藤就是一块绝佳的跳板。” 安德森眼神一凝:“佐藤?他可是日军军官,忠诚度如何保证?” “忠诚?”龙二嗤笑一声,“在生存面前,忠诚是奢侈品。佐藤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现实的人。东京大轰炸之后,他对战争的信心已经动摇。更重要的是,他贪财,也惜命。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战败后的清算,以及他在日本本土家人的安全。” 龙二看着安德森,抛出了他的计划:“我们可以帮他解决这两个最大的顾虑。由你们OSS提供渠道和资金,将他的家人秘密接出日本,安置到南美某个安全的国家,比如阿根廷或者巴西,并给予他们新的身份和足够生活的资金。作为交换,佐藤需要在‘恰当的时候’——比如他被调回本土,或者利用他与藤田的关系渗透回日本高层后,为你们提供日本内部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 他进一步分析道:“藤田家族在日本军政两界根基深厚,佐藤作为藤田在津塘的心腹,凭借这层关系,加上他宪兵队的背景,未来回到日本,有很大机会进入更核心的部门。由他来做这个内应,比你们从头培养一个间谍要可靠得多,也高效得多。” 安德森听得眼中精光闪烁,大脑飞速权衡。龙二这个提议,确实极具诱惑力和可操作性。利用一个本就身处敌方阵营、且具有上升潜力的军官,远比发展一个外围人员价值更大。 “那么,佐藤会同意吗?”安德森问出了关键。 “我会去说服他。”龙二语气笃定,“对他而言,这是为家人和自己谋一条最好的退路。他没有理由拒绝。当然,具体的细节,比如他家人转移的路线、南美的安置点、联络方式、情报传递的加密方法,以及他需要提供的首批情报价值认定,这些都需要你们OSS的专业人员来制定方案。” 安德森沉吟片刻,终于重重点头:“这是一个非常大胆且有潜力的计划。龙,你再次证明了你的价值,即使你不愿意直接加入我们。好,我会立刻向总部汇报这个计划。一旦批准,我会派最专业的团队来负责具体实施。” 他伸出手,再次与龙二相握:“合作愉快,龙先生。你虽然自称只是个商人,但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提供最关键的‘货物’。” 龙二微微一笑,握了握手:“各取所需而已,安德森先生。记住,保护好佐藤和他的家人,就是保护好了你们在未来日本的一双眼睛。而我,只关心我的生意是否能一直做下去。” 两人在弥漫的雾气中再次分开,安德森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返回他的临时隐蔽点,准备向OSS总部发送这份重要的提案。而龙二则坐回车里,对阿虎吩咐道:“去宪兵队,找佐藤队长。就说,我有一笔关于他家人未来的‘大生意’,要和他谈谈。” 第306章 “候鸟” 津塘宪兵队副队长办公室。 佐藤烦躁地扯开领口,桌上的清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东京被焚的消息像一把钝刀,日夜切割着他的神经。 藤田长官准备悄然回国的风声更让他感到被抛弃的恐慌和末日的临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心腹士兵恭敬的声音:“队长,龙顾问来了,说有紧急事务。” 龙二?这么晚?佐藤心头一凛,酒意醒了大半。“快请!” 龙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挥手屏退了左右,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龙桑,出了什么事?”佐藤急切地问道。 龙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佐藤君,我们是不是朋友?” “当然!龙桑为何这么问?”佐藤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既然是朋友,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龙二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敲在佐藤的心上,“你我都清楚,帝国这艘船,快要沉了。东京一把火,烧掉了最后的气运。藤田长官可以走,你呢?你想过你和你在津塘和本土的家人,将来怎么办吗?” 佐藤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他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干涩:“我……我能怎么办?我是帝国军人……” “军人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儿!”龙二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急切,“佐藤君,现在不是讲空洞忠义的时候!你得为自己,为你的家人,你在津塘的妻儿,在本土的母亲和妹妹,为他们找一条活路!难道你要他们为你陪葬吗?” “活路……哪里还有活路?”佐藤眼中充满了绝望。 “有!”龙二斩钉截铁,身体前倾,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帮你找到了一条路,但需要你做出选择。” 他不再犹豫,将OSS通过安德森提出的计划和盘托出——保护其所有家人转移至南美,提供新身份和资金,换取他未来作为内应提供情报。 佐藤听完,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站起来,又惊又怒:“八嘎!你……你让我背叛帝国?!做美国人的间谍?!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眼中闪过凶光。 龙二却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佐藤君,收起你的枪。杀了我,你和你的家人就彻底完了。这不是背叛,这是求生!你想想东京的火海!想想你母亲和妹妹可能遭遇了什么!想想一旦美军登陆本土,或者……那边的人打过来,你和你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被清算?被报复?死在乱军之中?”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佐藤心上。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亲人葬身火海的惨状,浮现出战败后自己可能被绞死的画面,那握枪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龙二看着他心理防线的崩溃,适时地放缓语气,带着诱惑:“反过来,如果你答应合作,你的家人立刻就能得到保护,远离战火,在南美开始富足平静的新生活。而你,只要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就能为自己铺好后路。将来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你都有退路。这笔买卖,难道不比你抱着所谓的‘忠诚’一起毁灭更划算吗?” 佐藤剧烈地喘息着,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帝国的教育、军人的荣誉感与对家人的担忧、对死亡的恐惧激烈搏斗。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血红的疯狂和妥协,声音嘶哑:“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美国人真的能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口说无凭,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龙二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他会给你确切的保证。但佐藤君,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万劫不复。” …… 安德森换上了一身深色西装,表情严肃,带着一种职业情报官的冷峻。 他身后站着一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助手,显然是行动专家。 当龙二带着失魂落魄的佐藤走进来时,安德森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佐藤身上。 “佐藤队长,”安德森用熟练的日语开口,省去了所有寒暄,直奔主题,“你的情况,龙先生已经详细告知。我是代表美国战略情报局与你谈话。时间紧迫,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在必要时为我们提供日本帝国高层的情报,以换取你和你家人的绝对安全与未来在南美的新生活?” 佐藤看着安德森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蓝色眼睛,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更强力量的压迫感。 他喉咙发干,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安德森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是否清楚,一旦同意合作,若有任何背叛或欺骗行为,无论你躲到世界哪个角落,OSS都有能力找到你,并且,你远在南美的家人,将承受你所无法想象的后果?”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佐藤打了个寒颤,他毫不怀疑美国人能做到这一点。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但清晰地说:“……我明白。” “很好。”安德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佐藤面前,“这里面是计划的第一步。你本土的母亲和妹妹的位置给我们确认一下,转移路线、接应人员、新的身份文件以及首批安置资金的使用方式,都在里面。你需要做的,是写一封亲笔信,让你家人完全配合我们的人行动。同时,签署这份‘谅解备忘录’,表明你自愿与我们合作。” 佐藤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详细的行动计划,从计划看得出OSS已掌握本土的很多信息,还有一份用日英双语写就的文件,上面清晰地列明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或者说,是他的义务和OSS的承诺。 想到自己妻儿和母亲和妹妹即将脱离厄运,佐藤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拿起笔,在安德森指定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然后,又按照要求,写了一封简短但意思明确的家书。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安德森仔细检查了签名和信件,满意地收好。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但眼神依旧冰冷:“佐藤先生,恭喜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从现在起,你就是OSS的‘候鸟’了。你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而你,需要耐心等待,并利用好你现在的职位和与藤田的关系。具体的情报需求和传递方式,后续会有人通知你。” 他站起身,对龙二点了点头:“龙先生,感谢你的引荐。‘候鸟’计划的成功,有你一份功劳。” 龙二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安德森带着助手迅速离开,如同从未出现过。 茶室内只剩下龙二和如同虚脱般的佐藤。 龙二走到佐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和:“佐藤君,放宽心。这条路虽然艰难,但至少是条活路,而且前途光明。以后,我们更要互相扶持了。” 佐藤抬起头,看着龙二,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感激,更有一种被彻底绑上贼船的无奈和认命。 他涩声道:“龙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知道,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纯粹的帝国军人佐藤了。 他是OSS的“候鸟”,是龙二更深层次布局中的一颗棋子。 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两个人,以及马上去南美的家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第307章 转运资产 津塘港不断传来的汽笛声。 龙二正在港口查看自己的货仓,中岛芳子匆匆派人来找他。 中岛芳子脸色苍白,往日里的冷静与妩媚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龙桑,伊藤阁下……他命令我,押运最后一批‘特殊物资’返回本土。”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里面是这些年从各租界、还有‘清理’穆家和其他商户得来的大量黄金、一部分古董字画,以及大量的外币和债券。数量……远超你我想象。” 龙二眼神微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运输任务。 “他派了‘黑蛇’小组随行。”中岛芳子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不由自主地又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忌惮,“说是保护,实为监视。龙桑,你我都明白,这艘船一旦起航,驶向的不是本土,而是我的坟墓!”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这些东西,太多都沾着租界的印记,同盟国入伙战胜,一定会追讨这些财富!伊藤文夫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需要让这批财富‘干净’地落入他手中。而我……我就是那个最好的替罪羊!到了日本,最好的结局是被他圈禁起来,隐姓埋名度过残生。更大的可能……”她惨笑一声,“是船一靠岸,或者甚至在海上,我就会‘意外’失踪,永远沉默。”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龙二的手臂,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龙桑,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了!救救我!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如此毫无价值!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龙二的目光掠过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投向窗外港口的方向,脑海中飞速权衡。 伊藤文夫这一手确实狠辣,既是转移巨额财富,也是清理知情者,中岛芳子这枚棋子到了被舍弃的时候了。 片刻沉默后,龙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芳子小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中岛芳子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第一,”龙二竖起一根手指,“按照伊藤的命令上船,赌一把他是否会念及旧情,给你一条生路。” 他看着中岛芳子瞬间灰败的脸色,知道这个选项她根本不会考虑。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让这艘船,以及船上的‘黑蛇’和大部分‘特殊物资’,永远到不了日本。” 中岛芳子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 “海上风浪大,遇到国军船队或者美国舰船还可能是‘不明武装’袭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龙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船沉了,监视你的人死了,财富……大部分自然也随之沉入海底。当然,从此以后中岛芳子就会消失了。” 他看向中岛芳子:“你需要做的,是提供准确的起航时间、航线、船只信息以及‘黑蛇’小组的人员构成和部署。剩下的,我来安排。” 中岛芳子心脏狂跳,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龙二这是要瞒天过海,虎口夺食! 这艘船上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疯狂,龙二能吃得下吗? 风险极大,一旦泄露,伊藤文夫的怒火会将她和她相关的一切撕碎。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船上还有不少无辜的日本水手……”她下意识地喃喃。 “南京还死了三十多万冤魂呢!你们日本人也配说无辜?”龙二打断她,语气冰冷,“选择权在你。是带着那些水手一起沉入海底,成为伊藤野心的殉葬品,还是抓住机会,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也为我们……留下未来合作的资本。” 中岛芳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需要怎么做?具体计划是什么?” 龙二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海图,手指在上面划过:“船,不能从津塘港直接出发去日本。我会让佐藤以‘躲避美军封锁’或‘临时检修’的名义,安排船只先前往一个我们控制下的沿海偏僻锚地。在那里出海,‘意外’更容易发生。” “至于动手的人选……”龙二沉吟片刻,“不能动用别动队,目标太大。我会让阿豹去找‘海狼’。” “海狼?”中岛芳子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一伙活跃在渤海湾的‘海盗’,实则……是国民党那边海上的外围,他们都是和你们日本人有血海深仇的。”龙二解释道,“他们动手,既能达成目的,又能把水搅浑。事后,伊藤就算怀疑,线索也只会指向海上的抵抗力量,或者黑吃黑,牵扯不到我们头上。” ‘海狼’是龙二在暗中收买的一群海盗,就是为了方便自己海上贸易路线。 这帮海盗的家人大多都被龙二安排在了陆上,龙二对他们很放心。 中岛芳子眼神巨震,问道:“你和国民党那边一直有联系?” 龙二点点头道:“我是一个商人,鸡蛋不糊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中岛芳子眼神暗淡,笑了笑点头道:“你是对的。” 他看向中岛芳子:“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船上配合。在指定地点,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比如短暂的通讯中断,或者吸引‘黑蛇’的注意力,给‘海狼’创造接舷或攻击的窗口。得手后,‘海狼’会带走大部分显眼的箱子做做样子,然后炸沉船只。这条船就会直接消失在海上,留下的最后通讯也是遭遇海盗袭击。” 中岛芳子仔细听着,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推演。计划很冒险,但环环相扣,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那……之后呢?”她问,“我死了之后,能去哪里?” “我会安排你到国统区”龙二早已想好说辞,“你会隐姓埋名一段时间,日本战败投降后,你可以恢复身份,或者用另一个身份重生!” 中岛芳子明白了,但从此以后,她的生死将完全系于龙二之手。 “好!但是我要你给我写一份保证书!我知道没什么用,但是我必须要有一份保证,哪怕是再脆弱的保证。”她重重吐出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龙二笑了笑拿出一个名单,说道:“这是一份国统区高官身边几位关键人物的喜好,有的是爱财,有的是好古玩,有的喜欢洋货。我把他们喜欢的东西准备好了,你去了国统区就按照我秘书的名义去上门送礼。这份安排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保证书要强得多。” 中岛芳子看着一份整理的密密麻麻的名单,以及名单上准备送的礼品,就知道龙二确实留着自己有用。 其实龙二也是看准了中岛芳子这个间谍女人的外交能力,以及党国大员贪婪的性子。 相信中岛芳子在光复后能帮自己不少忙。 “时间紧迫,必须在起航前准备好一切。”龙二沉声道,“记住,芳子小姐,从现在起,你的命,和我的局,绑在一起了。一步错,满盘皆输。” 中岛芳子肃然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属于特务的冷冽光芒:“我明白。为了活下去,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一切。” 第308章 为战后清算做准备 安德森带来的“候鸟”计划顺利启动,佐藤在恐惧与利益的交织下被牢牢绑定,成为了OSS埋向日本本土的一颗暗雷。 就在龙二刚刚理顺这条新线,准备进一步巩固自己在津塘的布局时,安德森再次通过隐秘渠道发来了新的请求。 这一次,无关情报,也非物资,而是证据——能够清晰证明日本军方及傀儡政权在津塘等地系统性抢掠租界财富、侵吞资产的书面和物证。 “龙,我们需要这些。”安德森在密信中用词简洁,但语气不容置疑,“这不仅是为了战后清算,更是为了在未来的谈判桌上,为我们,也为你的‘朋友们’,争取更有利的位置。据我们所知,这些证据的大部分,应该都在那位‘中岛夫人’的掌控之下。” 龙二放下密信,心里不断盘算。 安德森的目的很明确,这些证据将成为钉死日本战争罪行、并以此在战后利益分配中攫取主动的重要筹码。 而中岛芳子作为伊藤文夫在津塘的白手套和“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实际操盘手,经手了绝大部分见不得光的资产转移和掠夺,她手中的账册、清单、往来文书,无疑是最具分量的证据。 拿到这些证据,对龙二而言,并不困难。 中岛芳子如今身家性命系于他手,刚刚才在他的策划下,准备上演一出“金蝉脱壳”,摆脱伊藤文夫的灭口命运。此时的她,为了换取龙二承诺的庇护和新身份,几乎是有求必应。 龙二没有耽搁,再次秘密约见了中岛芳子。 地点依旧在穆家别苑那间戒备森严的书房,只是如今这里的主人,已彻底沦为龙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惶惶不可终日。 “芳子小姐,‘穆氏航运’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龙二先是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 中岛芳子强打精神:“已经在按计划进行,船只变更的文件正在制作,第三方……也就是您安排的美国商人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伊藤阁下那边催得越来越急,‘黑蛇’小组的人也盯得很紧。” 她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龙二语气平稳,安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龙桑请讲。”中岛芳子立刻打起精神。 “美国人那边,需要一些……关于租界资产处理的‘历史记录’。”龙二说得委婉,但目光锐利,“尤其是能清晰显示资产来源、转移路径和最终去向的账目、清单,最好是带有伊藤阁下,或者至少是兴亚院和军方高层签章确认的文件。” 中岛芳子瞬间明白了龙二的意图,脸色微变。交出这些,等于将她自己和伊藤文夫,乃至整个掠夺体系的底细全部卖给了美国人。这比单纯的背叛更甚,这是在掘根。 “龙桑……这……”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声音干涩。 龙二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芳子小姐,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伊藤文夫已经将你视为弃子,准备连人带船一起沉入海底。这些证据在你手里,是催命符;但交出去,却能成为你我的护身符,也是你未来在新环境下立足的投名状。美国人需要这些东西来钉死某些人,而我们,需要借此展示我们的‘价值’和‘诚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想想看,有了这些,将来无论是对上伊藤文夫,还是面对可能的清算,我们手里都多了一张能打的牌。更重要的是,安德森先生,以及他背后的OSS,会记住这份‘友谊’。” 中岛芳子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激烈挣扎。 龙二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击碎了她最后一点侥幸。 她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 拒绝龙二,意味着失去最后的庇护,结局只能是随着那艘“运货船”一起葬身鱼腹。 而交出证据,虽然风险巨大,却可能搏出一线生机,甚至……如龙二所说,换来未来的筹码。 良久,她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颓然道:“东西……大部分都在我这里。为了自保,我私下复制并隐藏了几乎所有关键账目的副本,以及部分伊藤阁下亲笔批示的文件影印件。” 她起身,走到书房一角那排厚重的书架前,熟练地扳动一个隐蔽的机关。 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半人高的嵌入式保险柜。 她取出钥匙,配合密码,缓缓打开了柜门。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摞文件袋、账册和几个扁平的金属盒子。 “所有经我手处理的,从英法租界查抄的贵重物品清单、估价记录、分配去向;‘联合资产管理会社’成立以来的核心账目,标注了每一笔巨额资金的流入流出,以及对应的‘打点’对象;还有……伊藤阁下几次关于重要资产处置的密电抄录和亲笔批示影印件。”中岛芳子指着保险柜,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都在这里了。足够将津塘,乃至更高层的某些人,钉在耻辱柱上。” 龙二走上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快速浏览。上面清晰地列着从某英国洋行查抄的黄金、古董清单,分配记录上赫然有伊藤文夫的化名签章和军部某大佬的代号。他又翻开一本账册,里面用暗语记录着流向重庆某高官的“特殊经费”。 证据确凿,分量十足。 “很好。”龙二满意地点点头,将文件放回原处,“复制一份,最迟明天晚上,我要拿到。” “明白。”中岛芳子低声应道,开始动手整理。 龙二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补充了一句:“原件你自己妥善保管。记住,这是你保命的根本之一。” 中岛芳子动作一顿,默默点头。 第二天晚上,一份沉甸甸的、记录了日本在津塘系统性掠夺罪行的完整证据副本,便经由龙二的绝对安全渠道,交到了安德森的手中。 安德森看着这些详实得令人发指的文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动容。他仔细翻阅着,脸上露出了混合着震惊与满意的神色。 “龙,你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期。”安德森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证据收好,“这些……是无价之宝。它们不仅将帮助我们在战后清算中占据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更能有效地瓦解某些人试图隐藏财富、逃避罪责的企图。OSS,以及美国政府,会记得你在此事中发挥的关键作用。” 龙二淡然一笑,依旧是那句话:“各取所需而已,安德森先生。我只希望,这些‘小礼物’,能让我们未来的合作更加顺畅。” 安德森深深看了龙二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眼前这个中国男人,其能量和眼光,早已超脱了一个普通“商人”的范畴。 第309章 做大生意的,朋友要足够多 安德森收起所有证据的副本,轻笑着道:“龙,盟国很快就会胜利,你难道不需要一个身份吗?” 龙二笑着对安德森道:“我是一个商人,知道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笼子里的道理。我不止一个身份。” 安德森听到龙二这话,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说的是,最重要的一个身份。当一个美丽国人的朋友,这会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安德森的语气越来越张狂,看来二战局势很快就会改变。 龙二笑着问道:“你想给我一个什么身份?” “太平洋舰队驻军的顾问,咱们在津塘做的生意很大,我上头也不想让这个生意渠道遭到破坏。经过我的大力举荐,他们认为只要你在,生意就会平稳的进行,大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利润。” 龙二听到这,哈哈一笑。明白了都是利益的原因。 不过也没的选,将来美国人会在津塘驻军,他们实力也最强。 龙二笑完,点头说道:“安德森,还是你了解我,我最喜欢做生意了。” 安德森看着龙二,语气带着美国人特有的直率,但也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说道:“龙,还有一件事。战争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但我们在津塘,还有英法等盟国在租界留下的产业、仓库,大部分被日本人占了,但法理上还是我们的。我不希望等到胜利那天,看到它们被混乱波及,或者被某些人趁火打劫。我希望你能帮忙看着点,确保它们能完整地物归原主。” 龙二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安德森预想中的欣然应允,反而眉头微蹙,露出了一个混合着为难和审慎的表情。 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安德森,我的老朋友,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甚至可以说是个火坑。” “哦?为什么?”安德森不解,“以你在津塘的影响力,难道还护不住几处产业?” “不是护不住,而是身份不合适。”龙二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恳切,“安德森,你想,一旦日本投降,光复在即,那时候津塘会是什么局面?” “首先是国府的接收大员会像蝗虫一样扑过来!他们眼里,所有日伪资产,甚至沾点边的,都是他们的战利品,是肥肉。我龙二是什么人?在明面上,我依旧是那个替日本人做过事、掌管过‘联合资产管理会社’的‘汉奸商人’!” 他顿了顿,观察着安德森的神色,继续剖析利害:“如果我现在,或者到时候,大张旗鼓地站出来,以‘保护盟国产业’的名义去接管、看守那些地方,你猜那些接收大员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我龙二想借你们美国人的势,抢他们的食!他们会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别说保护产业,恐怕第一个被‘清理’的就是我龙二。为了这点事,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成为众矢之的,不值得。” 安德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是情报官员,但对中国人情社会的复杂和国民党内部的腐败也有所耳闻。 龙二说的,确实是实情。 “但是,龙,我们会给你足够高的身份,这些产业还……” “安德森,你别急。”龙二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对你,对我,对你们美国,甚至对即将到来的太平洋舰队弟兄们,都更有利。” “什么主意?”安德森来了兴趣。 “我们为什么不把眼光放得更长远,更实际一些呢?”龙二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保护那些固定的、目标明显的产业,容易惹麻烦。但我们如果把现在生意做大呢?做一种没人能拒绝,而且所有人都能从中分一杯羹的生意?” 他凑近安德森,声音压得更低:“你看,战争结束后,津塘作为北方大港,一定会恢复繁荣。你们太平洋舰队很可能也会在这里设立基地或者有军舰常来访问。” “那么多美国大兵,他们需要什么?娱乐、酒水、香烟、各种美国本土的紧俏商品……还有,国内缺的是粮食、布匹、白糖、药品。国府那些刚刚‘胜利还都’的大员们,他们穷奢极欲,需要最顶级的享受和最稀缺的物资。” “我们可以联手,把我们现在这条私人生意渠道,彻底正规化、扩大化!拉着美国驻津塘领事馆的人,拉着太平洋舰队后勤部门的人,甚至拉着未来驻军的头头脑脑,一起入股!我们提供渠道、场地和本地运作,你们提供货源、招牌和保护。这生意,做得光明正大,利润丰厚,而且能打通从上到下所有关节。” 龙二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这样一来,你们美国人得到了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和后勤便利,舰队官兵有了消遣的地方,领事馆和军方的人有了额外收入。你们美国的粮食、布匹、药品、白糖、工业器械.....太多东西可以来这换成黄金。而我,也能借着这股东风,彻底洗白上岸,成为一个合法的商人。这难道不比让我去跟那些红了眼的接收大员抢几处破厂房、旧仓库要强得多?” 安德森听着,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龙二描绘的这幅图景,确实比单纯看守产业更有吸引力,也更符合美国人的务实精神。 安德森对中国太了解了,抗日胜利可并不代表战争结束。 美国人对于战争怎么发财实在是太熟悉了,二战前期‘中立’的美国可没少挣钱。 龙二趁热打铁,给出最后一击:“至于那些盟国产业,如果真的被哪个不长眼的贪官破坏了或者强占了,那更好办!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出面,由你们美国领事馆或者军方,直接拿着地契文件,去找国府最高层交涉!你们是战胜国,是盟友,蒋委员长最注重‘国际观瞻’,他敢不给这个面子?到时候,不但产业能拿回来,还能借此敲打一下那些不守规矩的贪官,彰显你们美国的影响力。这比我自己赤膊上阵,要高明一百倍!” 安德森彻底被说服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龙二:“龙,你真是个魔鬼!但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个更好的方案。用生意捆绑利益,比单纯依靠个人情面或者道义责任要牢固得多。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会尽力说服领事馆和海军方面的人参与进来。至于那些产业……就按你说的,让他们先去争,我们最后再来收拾局面。” “对,安德森,不要不舍得分享,这个生意很大,我们只要沾一点就足够了。做大生意的,朋友要足够多,利益要大家分享。领事馆、驻军、你们情报部门的上司、甚至你可以想办法联系你们国内的议员,他们都是代表不同财阀的。” “龙,你说的太对了!只要和这些人联系上,我甚至能想到,我甚至也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家族,一直拥有财富和政治盟友的家族” 龙二也笑了,举起茶杯:“明智的选择,安德森先生。预祝我们战后的合作,更加财源广进,也更能……左右逢源。” “为了利益,干杯!”安德森举杯,两人相视而笑, 第310章 更多的代理人 菲律宾,塔克洛班,盟军前线司令部 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植物腐烂的咸腥气味,与机油、火药和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简陋的指挥部里,电扇徒劳地转动着,发出嗡嗡的噪音。 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吕宋岛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箭头和符号。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嘴里叼着他标志性的玉米芯烟斗,站在地图前,锐利的目光扫过刚刚由参谋送来的情报摘要。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卡其布军装,领口敞开,尽管环境简陋,依旧保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气场。 “安德森中校,”麦克阿瑟没有回头,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你从那个……‘堡垒’渠道获得的情报,再一次被证实了其价值。日本人果然把重兵囤积在了中央山脉,企图和我们打一场消耗战。这让我们在莱特岛站稳脚跟后,制定下一步进攻吕宋的计划时,减少了太多不必要的猜测和牺牲。” 安德森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自豪的回答:“将军,这完全得益于您一直强调的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我们投入资源建立和维持这条隐秘渠道的远见。” 麦克阿瑟终于转过身,取下烟斗,喷出一口浓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远见?是的,当然是远见。但更重要的是结果。这个‘堡垒’,这个隐藏在津塘的中国人?” “是的,他还是个了不起的商人。他名字叫龙二。” “嗯,安德森,他确实是个不起的人物。在敌人的心脏里,能搞到这种战略层级的情报,不仅仅是运气。”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安德森也坐下,语气变得随意了些说道:“我听说,你和这个龙二,除了情报合作的紧密,商业上的往来也非常顺畅?” 安德森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谨慎地回答道:“是的,将军。为了维持这条渠道的运转,并确保龙二的合作意愿,我们默许并参与了一些……嗯,可以称之为‘非正式贸易’。这能为他提供巨额资金,用于打点日本占领军内部的各个环节,这也是他能接触到如此高层级信息的重要原因之一。” 麦克阿瑟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当然知道前线官兵和后方机构参与各种“灰色贸易”的情况屡见不鲜,只要不损害大局,他通常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他似乎看到了更多。 麦克阿瑟缓缓开口说道:“战争结束后,亚洲,尤其是作为盟国的中国,将需要大量的重建物资。那里的市场潜力巨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对着安德森继续说道:“一条已经建立起来的、高效的、并且证明极其可靠的贸易渠道,其价值,不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消失,反而会变得更加重要。” 安德森立刻明白了麦克阿瑟的暗示,心脏激动地加速跳动。 他压下兴奋,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您的洞察力无人能及。龙二确实向我们提出过一个构想,希望在战后将这条渠道正规化、扩大化。他提议,可以联合我们美方的力量——比如领事馆、未来可能驻泊的海军,当然,还有像您这样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共同经营一个覆盖华北、乃至更广阔区域的贸易网络。这不仅能带来持续的经济效益,也能增强我们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白,但“经济效益”和“影响力”这两个词,已经足够触动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重新点燃了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出身将门,深知权力和财富相辅相成的道理。 他未来的政治抱负,他在远东的地位,都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持。 “一个由我们信任的人掌控,并且能为我们带来利益的商业网络……”麦克阿瑟喃喃自语,随即看向安德森,语气变得明确,“安德森中校,我认为这个提议很有战略眼光。战争时期,它为我们的情报工作服务;和平时期,它可以为我们的国家和合作伙伴,创造价值。” “但是鸡蛋不能放倒一个篮子里,你多找几个像龙二一样的代理人,把主动权掌握住。”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尽管指挥部里没有外人:“同时你可以现在就向龙二先生转达我的兴趣。具体的合作方式,可以在详细商讨。同时你再找更多像龙二这样的好伙伴,我们美利坚的好朋友。毕竟生意和情报紧密相连,这点我会给你背书。你放心去做。” “安德森,原则是,这个网络必须牢牢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并且,其产生的利益,需要有一个……合理的分配机制。我相信,龙二先生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与未来的战胜国建立长期的、互惠互利的关系。” 安德森强忍着内心的狂喜,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将军!我一定会将您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转达给龙二。他深知与您合作的价值,一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这条渠道,未来必将成为我们在远东的一座金矿!” 麦克阿瑟满意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道:“很好。去吧,继续你出色的工作。记住,关于吕宋岛的情报,以及我们今天的谈话,都属于最高机密。” “是,将军!”安德森肃然敬礼,转身离开了指挥部。走出门外,热带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成功了! 不仅得到了麦克阿瑟的褒奖,也为他自己,拉拢到了一个重量级到无法想象的“合伙人”。 有了麦克阿瑟这面大旗,未来的“生意”将畅通无阻,而他的地位,也将稳如泰山。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无数的美元、黄金和各种紧俏物资,将通过那条由龙二掌控、由麦克阿瑟默许甚至支持的贸易网络,源源不断地流动起来。 而他和龙二,将成为这条财富河流上最重要的掌控者之一。 安德森快步走向自己的吉普车,他必须尽快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通过最安全的渠道,传递给远在津塘的龙二。他知道,龙二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和他一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在指挥部内,麦克阿瑟独自抽着烟斗,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嘴角微微上扬。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步闲棋,但却可能在未来带来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 那个叫龙二的中国人,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送来他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情报,还是……财富的许诺。 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第311章 贪婪的泥潭 安德森如愿以偿地晋升了。 凭借在津塘与龙二合作建立的功绩,以及成功运作“候鸟”计划、获取关键战略情报的卓越表现,他被任命为美国驻重庆领事馆的商务副参赞,同时依旧在OSS体系内担任要职。 这个位置权力不小,尤其是在协调对华物资、情报以及……某些“非官方”贸易方面。 他手持着龙二这条能弄到紧俏物资的“金线”,很快在重庆的权贵圈子里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消息灵通的国府高官、手握兵权的将领、乃至孔宋家族的旁支,都如同嗅到蜜糖的苍蝇,纷纷向安德森示好,希望能与他“合作”,分一杯羹。 起初,安德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其中几位势力看似最雄厚的人物接触了。 一位是负责某战区后勤的钱将军。 他许诺可以提供军队护送,打通西南运输线路,将安德森的货物安全运抵黑市价格最高的地区。 另一位是行政院某部的李主任,他声称能搞到“特种许可证”,让安德森的货物免受一切检查,并以“特许物资”的名义高价出售。 还有一位是某地方军阀的代表,他们控制的区域盛产钨砂、桐油等战略物资,希望能与安德森进行易货贸易。 然而,合作一开始,安德森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与钱将军的合作,第一批货刚出重庆不远,就被“不明武装”截走了一半。 钱将军勃然大怒,发誓要彻查,结果不了了之。 事后安德森通过OSS的渠道隐约得知,截货的很可能就是钱将军手下另一支队伍,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最终到手的利润,经过层层“打点”和“损耗”,缩水了七成。 钱将军还抱怨说打通关节花费巨大,要求下一批货提高他的分成比例。 与李主任的合作更是离谱。货物确实畅通无阻,但销售环节却被李主任的小舅子全权把控。 账目混乱不堪,回款迟迟不到。等到安德森派人去催问,对方拿出了一堆“招待费”、“场地费”、“保安费”的条子,最后核算下来,安德森基本没赚钱。 李主任还一脸“委屈”,说自己为了打点上下,倒贴了不少人情。 与那位军阀代表的易货贸易更是让他头疼。 对方提供的钨砂品质参差不齐,掺杂使假,数量还严重不足。而当安德森提出异议时,对方就摆出一副“爱要不要,有的是人抢着要”的蛮横姿态。运回来的土产,在运输途中又因为各路“神仙”伸手,损耗巨大。 这些国府官员和军阀,个个胃口极大,吃相难看。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从中捞到多少,根本不在乎生意的可持续性和信誉。 规则形同虚设,承诺如同放屁。 安德森感觉自己不是在合作,而是在一个又一个贪婪的泥潭里挣扎。 更让他心烦的是,这些合作伙伴内部派系复杂,今天这个得势,明天那个失势,合作关系极不稳定。 一次人事变动,就可能让之前所有的投入和打点付诸东流。 “上帝啊,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安德森在领事馆的办公室里,对着心腹手下抱怨,“他们就像一群蝗虫,只想着把眼前的一切啃食干净,根本不在乎明天!和这些人合作,效率低下,风险巨大,利润微薄得可怜!” 他不由得深深怀念起与龙二在津塘的合作。 虽然远在敌占区,风险更高,但与龙二做生意,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顺畅”和“高效”。 龙二承诺的利润分成,从未拖延克扣,账目清晰明了。该打点的环节,龙二自己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从不需要安德森额外操心。 他在日军严密封锁下,他总有办法搞到稀缺物资,并能安全地运输出海。他的别动队和关系网络,就是最好的保障。 龙二不仅仅满足于眼前利益,总是能提出像“候鸟计划”、“战后生意蓝图”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方案,将双方的利益深度捆绑,共同做大蛋糕。 最重要的是,龙二懂得“利益均沾”的真谛。 他不是吃独食的人,会将利益合理地分给藤田、小林、佐藤关键人物,形成一个稳固的利益共同体。 甚至国统区龙二都能合理地把利润分给军统和蒋建丰的势力。 而在国统区,甩掉龙二后,安德森感觉自己是在独自面对无数个只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的饿狼。 “贪婪……短视……内耗……毫无契约精神!”安德森给他在国统区的合作者下了定论。“和龙二相比,这些人简直就是商业文明的野蛮人!” 经过这番对比惨烈的挫折,安德森彻底明白了。 在混乱的中国,找到一个有能力、有信誉、懂规则且目光长远的合作伙伴,是多么困难,又是多么重要。 龙二,才是他实现财富增值、完成OSS任务、乃至谋划战后布局的,最佳且唯一的王牌合伙人。 他不再犹豫,立刻通过绝密渠道,给龙二发去了一封长信。 信中,他没有过多抱怨国统区的遭遇,而是以更加热情和坚定的语气,重申了对两人合作的珍视,并详细阐述了他对“战后生意蓝图”的构想和推进情况——他已经初步说服了领事馆,他们对这个能带来巨大利益和便利的“合作项目”表现出浓厚兴趣。 在信的末尾,安德森写道: “……龙,我亲爱的朋友和伙伴。经过这段时间的对比,我愈发确信,我们之间的合作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你的能力、诚信和远见,是我们在任何地方都难以找到的宝贵财富。” “请放心,我将集中所有资源,全力推进我们共同的‘大生意’。国统区这边的琐事,我不会再投入过多精力。我们的未来,在津塘,在太平洋,在我们联手构建的商业版图上。” “期待着我们下一次的会面。届时,我相信我们将能以更强大的姿态,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 您的忠实合伙人,安德森 …… 当龙二在津塘收到这封信时,他正在听取佟书文关于又一批“协运”药品成功发出的汇报。 红票这今年发展势头很猛,成立冀晋、冀中、冀察、冀热辽四个二级军区,晋察冀都连成了一片。 红票眼光长远,舍得花钱,药品和五金配件,甚至一些武器,都变成了金条。 龙二看完安德森的信,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随手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看来,安德森先生终于认清现实了。”龙二轻声对旁边的阿豹说,“这样也好,省得他在外面瞎折腾,坏了我们的规矩和计划。” 他走到窗前,望着津塘港的方向。 “告诉书文,下一批货,给安德森的份额不变,但私下给他个人一点暗股。我们要让我们的‘忠实合伙人’,看到更多的诚意和……离不开我们的价值。” “是,二爷。”阿豹躬身领命。 龙二知道,经过这番对比,安德森这条线,算是被彻底焊死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第312章 收获巨大 渤海湾外海,夜,海风带着刺骨的咸腥味。 那艘悬挂着日本商船旗帜,实则经过内部加固的“扶桑丸”,正按照中岛芳子提供的秘密航线,在黑暗中向着日本方向行驶。 船上,除了伊藤文夫派来的核心监视小组“黑蛇”以及少数绝对忠诚的日本船员,最重要的,便是那些被严密看守在特制防水舱室里的箱子——里面是伊藤文夫这些年通过“联合资产管理”在津塘及华北掠夺、搜刮的大量黄金、美元现钞、部分易于携带的珍稀古董字画以及无记名债券。 这是伊藤为自己和派系预留的,应对战败后局面的巨额财富之一。 中岛芳子按照计划,在船舱内佯装不适,需要“黑蛇”小组的负责人前来商议,巧妙地吸引了最精锐的几名监视者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在远离航线的预定海域,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经过改装、速度极快的渔船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 这正是龙二通过阿豹联系的“海狼”帮。他们熟悉这片复杂的水道,如同海中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扶桑丸”。 “发信号,靠帮!”“海狼”的首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低吼道。 三短一长的灯光信号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与“扶桑丸”上某个被中岛芳子暗中收买(或胁迫)的船员回应信号对上。 “海狼”的船只迅速贴近“扶桑丸”。 训练有素的海盗们抛出钩索,矫健地攀上船舷。战斗在甲板上猝然爆发,但短暂而激烈。“黑蛇”小组虽然精锐,但在有心算无心、且被中岛芳子分散了部分注意力的情况下,很快就被人数占优、悍不畏死的“海狼”们压制、清除。 那些忠诚的日本船员也未能幸免。 中岛芳子在自己舱室内,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零星的枪声,脸色苍白,紧握着一把龙二给她的精致小手枪,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很快,她的舱门被敲响,门外是“海狼”首领低沉的声音:“按龙爷的吩咐,我们来接你了。” 门打开,中岛芳子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正在迅速控制船只的海盗,强压下心中的翻腾,点了点头。 “按照计划,把‘货’搬走!快!”“海狼”首领指挥着手下。 海盗们撬开特制舱室,将里面一只只沉重的箱子快速转移到他们的船上。整个过程高效而迅速,显然是早有预谋和演练。 在大部分显眼的箱子被搬走后,“海狼”首领对着中岛芳子示意:“夫人,请移步我们的船。这艘‘扶桑丸’,该休息了。” 中岛芳子最后看了一眼这艘承载了她太多复杂记忆和惊险的船只,在两名海盗的护送下,登上了“海狼”的船。 随后,海盗们在“扶桑丸”的关键位置安装了炸药。 “撤!” 随着“海狼”首领一声令下,几艘海盗船迅速脱离。 几分钟后,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在寂静的海面上响起,“扶桑丸”船体剧烈震动,火光从内部窜出,迅速引燃了剩余的燃油和木制结构。 巨大的船身开始倾斜,海水疯狂涌入,带着那些剩余的杂物、尸体以及未能搬走的少量物品,缓缓沉入冰冷的渤海海底。剧烈的爆炸和燃烧,足以毁灭大部分痕迹,制造出遭遇“不明武装”袭击或触礁爆炸的假象。 …… 一处荒废的私人码头,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 几艘“海狼”的船只如同鬼影般悄然靠岸。 龙二站在码头阴影里,阿虎几人,肃立在他身后半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确保万无一失。 “海狼”首领,那个刀疤脸汉子,率先跳下船,快步走到龙二面前,低声道:“龙爷,事办妥了。船按计划送走了,人也都‘清理’干净了。货,全在这儿,封条没动过,按您吩咐的,原样搬来。”他指了指身后正被手下小心翼翼抬下来的那些沉甸甸的、贴着兴亚院和伊藤文夫私人印鉴封条的箱子。 龙二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扫过那些箱子。 他走上前,亲自检查了几个关键箱子的封条。 火漆完整,印鉴清晰,没有任何被撬动或二次粘贴的痕迹。他点了点头,对“海狼”的效率表示认可。 “辛苦了,钱和新的身份证明,明天阿豹会给你送过去。”龙二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你的弟兄,按预定路线撤,最近几个月都别再露面。” “明白,龙爷!”“海狼”首领抱拳,也不多话,立刻招呼手下将箱子整齐地码放在龙二指定的仓库角落里,然后迅速登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码头仓库内,一时间只剩下龙二、阿虎,以及那批价值连城的财富。 阿虎上前,低声道:“二爷,点过了,大小箱子共二十八口。要不要现在开箱清点?” 龙二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不必。伊藤老狐狸贴的封条就是最好的保证,他比我们更怕数目不对。现在开箱,动静太大,留下痕迹反而不美。” 他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留在仓库。 然后走到那堆箱子前,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冰冷的箱体和完好的封条。感应到里面黄澄澄的金条、泛着油墨香的美钞,以及那些承载着历史与艺术的珍玩。 下一刻,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波动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那二十八口沉重的箱子,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仓库冰冷的水泥地面,仿佛那些箱子从未存在过。 龙二站在原地,感受着随身空间内那骤然增加的、令人心安的“重量”。 所有的黄金、美钞、债券,以及那些小巧而珍贵的古董玉器,此刻都已安然存放在绝对安全、只有他能够触及的随身空间里。只有一些体积过大、或者特征过于明显不便立刻处理的古董字画,依旧留在原地,暂时封存在这个秘密仓库中,等待日后慢慢处理。 做完这一切,龙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出仓库,他转向阿虎,吩咐道:“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另外,给中岛芳子安排新的身份和住处,让她彻底‘死’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接触任何人。” “是,二爷!”阿豹凛然应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伊藤文夫寄予厚望的巨额财富,此刻已尽数落入他的囊中。 这笔横财,加上他之前的积累,将是他未来布局、应对变局、乃至在新时代立足的雄厚资本。 第313章 为胜利做准备 津塘的秋日,天空高远。 吴敬中再次秘密潜回了津塘。与以往不同,这次他身边带着几名精干的外勤人员,行动更加隐秘,姿态却带着一种胜利在望的矜持与急切。 他是带着“钦差”身份,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接收”铺路的军统大员。 密室里,龙二与吴敬中再次会面。 “兄弟,久违了!”吴敬中用力拍了拍龙二的肩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曙光就在眼前了!德国人撑不了多久,日本也是秋后的蚂蚱!委座和戴老板已经开始着手规划光复大计!” 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而意味深长:“戴老板有密令,着我先行返回津塘,统筹各方力量,为胜利接收做准备。重中之重,便是确保津塘之重要工业设施、港口码头、仓库物资,尤其是……那些日伪合营或掌控的核心资产,不致在政权交接之混乱中遭到破坏,或被……不明势力趁火打劫。” 龙二心中雪亮,所谓“不明势力”,指的自然是红票,而“看管”的真实含义,无非是军统要在国府正规接收大员到来之前,抢先一步将这些肥肉划入自己的盘子里。 “大哥放心,津塘地面上的情况,你我兄弟经营多年,不敢说铁板一块,但关键节点都在掌控之中。”龙二沉稳应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忠诚”与“了然”,“别动队如今已能有效控制各大厂区、仓库和交通要道。只是……如今日本人虽然颓势尽显,但困兽犹斗,明面上的动作还不能太大,以免狗急跳墙。” “这个我自然晓得。”吴敬中满意地点点头,递过一份清单,“这是局本部初步圈定的‘重点保护’目标名单,包括日本人的几家纱厂、机械所、码头仓库,还有……袁三海、李鹤翔乃至穆家那些已被我们‘代管’的产业。你要动用一切力量,确保这些地方在最后时刻,完完整整地落到我们手里!” 龙二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罗列的都是津塘最值钱的产业。他心中冷笑,军统这吃相未免太急,但面上却郑重应承:“明白!我会让阿豹的别动队加强巡逻,以‘协助皇军维持秩序、防止骚乱’为名,将这些区域实际控制起来。账目、地契、关键设备,都会提前做好转移或封存准备。” “好!有兄弟你在,我就放心了!”吴敬中志得意满,“待到功成之日,你我就是党国接收津塘的首功之臣!戴老板绝不会亏待你我!” 龙二脸上堆起惯有的、略带谦卑的笑容,心中却冷笑连连。 他太了解吴敬中,了解军统,了解党国那些大员的德性。这所谓的“看管”,无非是抢在所有人前面,将津塘的肥肉划入军统,或者说他吴敬中和戴笠的私囊。 那些工厂、码头、仓库,在日本人和自己多年经营下,早已是下金蛋的母鸡,如今“胜利”在望,秃鹫们便迫不及待地要扑上来了。 “大哥放心,”龙二语气诚恳,“龙二在津塘多年,承蒙大哥和党国关照,方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如今能为党国、为接收大业稍尽绵薄之力,是龙二的荣幸。别动队、缉私科,以及我名下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定当全力配合大哥,维持津塘秩序,保护重要资产,静待国军接收!” 吴敬中笑道:“好!有兄弟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具体哪些工厂、码头需要重点‘看管’,我会让手下人列个清单给你。尤其是那几个日本人经营的纱厂、机械厂,还有码头区的仓库群,都是重中之重!” “明白,龙二一定派人严加看守,绝不让宵小破坏。”龙二躬身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冷芒。 这些产业,很多早已通过复杂的所有权变更,暗中与他的利益网络深度捆绑,岂是吴敬中一句话就能拿走的? 龙二不会让这些烫手山芋在自己手里。 不管是吴敬中的意思还是军统的意思,等驻军的美军舰一到,你跟他们抢去吧。 ...... 就在吴敬中紧锣密鼓地布置“抢收”计划的同时,津塘乃至整个华北的敌后战场,形势正在急剧变化。 随着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大量精锐部队被抽调到南方,华北驻屯兵力空前空虚,士气愈发低落。 红票领导的各根据地武装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频频主动出击,拔据点、破交通、消灭小股日军,根据地范围迅猛扩大。 实力的扩张意味着需求的激增。尤其是连续的作战,使得药品、武器、五金、通讯器材等物资的消耗速度远超以往。 这一紧迫需求,通过曾铭的渠道,迅速传递到了佟书文这里。 深夜,别动队后勤仓库值班室。 佟书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曾铭带来的最新采购清单,眉头紧锁。 清单上的数量和种类再次大幅增加,尤其是盘尼西林和黄色炸药,需求量几乎是上个月的两倍。 “老曾,这么多东西,尤其是药品和炸药,目标太大,运输风险极高啊。”佟书文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曾铭神色坚定:“书文同志,前线的同志们在流血牺牲,每一份药品都可能挽救一个战士的生命,每一斤炸药都能多摧毁一个敌人的碉堡。如今鬼子兵力不足,龟缩在大据点里,正是我们扩大战果、巩固根据地的好机会!组织上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到这批物资!资金方面,我们倾其所有,甚至动用了部分打土豪收缴的黄金和银元。” 看着曾铭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佟书文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他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东西我想办法筹措,龙二爷……二师兄他最近囤积了不少货,我去找他谈。但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曾铭打断他,“只要能买到真货,按时运到,组织上愿意支付比黑市更高的价格!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是物资!” 第314章 一帮蛀虫 津塘,夜。 龙二接到吴敬中单独传来的密信,地点并非往常的烟馆或纪香的会社,而是城西一处不起眼、看似早已废弃的小院。 龙二心里知道有情况异常,所以只带了阿虎一人,悄然前往。 院内只有一间屋子亮着微弱的灯火。 吴敬中独自一人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桌上仅有一壶粗茶,两个茶碗,不见往日跟随的精干手下。 他脱下了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口微松,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 “大哥。”龙二挥手让阿虎在院外警戒,自己走进屋内,顺手带上了门,“怎么选在这里?你身边的人呢?” 吴敬中抬眼看着龙二,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亲自给龙二倒了一碗浑浊的茶水:“坐,兄弟。这里清净,说话方便。我这次带来的人……都是戴老板亲自安排的。” “就因为他们在我身边,所以上次我才对兄弟公事公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戴老板安排的人,名义上是协助我工作,实际上,哼,是来监督我的,也是来看着津塘这块肥肉的。” 津塘此时是北方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和工商业中心,集九国租界、万国建筑、近代工业体系于一身。 戴笠盯着这块肥肉很正常。 龙二眼神微凝,缓缓坐下,没有碰那碗茶,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敬中,等待他的下文。 吴敬中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龙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兄弟,你我二人在津塘这龙潭虎穴,相互扶持,挣扎求存这么多年,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有些话,大哥今天必须跟你挑明。” 吴敬中和龙二的合伙生意,每年给吴敬中带来十多万美金的收益,而且钱直接打到了瑞士银行,非常的干净和安全,俩人是利益共同体。 吴敬中和蒋建丰和戴笠之间的关系,龙二也参与很深。 同时龙二的女人和儿子是吴敬中安排到国统区的。 所以龙二对吴敬中是非常信任的,不光是看他的人品。 “大哥请讲,龙二洗耳恭听。” “上次我跟你说的,让你‘看管’那些产业,是戴老板的密令。”吴敬中语气沉重,“他,还有上面那些人,眼睛早就盯死了津塘这些工厂、码头、仓库。他们不在乎这些东西是谁经营起来的,也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只想着在胜利到来之前,抢先一步把这些东西划拉到自己怀里,变成他们争权夺利、中饱私囊的资本!”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为了这个,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派系倾轧,互相拆台,安插亲信,甚至……必要时,清除障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龙二一眼。 “兄弟,你比我聪明,看得也更透。应该明白,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我们这些在敌后提着脑袋干活的人,不过是工具。用完了,若是碍事了,随时可以丢弃。” 龙二沉默着,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划过。 吴敬中这番话,推心置腹,几乎是交了底。 他缓缓开口:“大哥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些产业交出去?” “不是交,是放手!”吴敬中身体前倾,语气急切而诚恳,“那些不动产,那些明面上太过扎眼的工厂、码头,都是烫手的山芋!” “你现在握得越紧,将来那些接收大员来了,眼红的人就越多,你的处境就越危险!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 他语重心长,带着真正的关切:“兄弟,听大哥一句劝。咱们在敌后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那些浮财,该变现的变现,该转移的转移。至于这些带不走的、太显眼的产业,找个合适的时机,‘主动’配合,交给他们去争、去抢!” “兄弟,你手里现在是有枪有人有钱,还有我们经营的关系网和生意,这才是你真正的根基。只要人没事,只要暗地里的财路不断,将来无论时局怎么变,你都有立足之地!” 吴敬中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神情寥落:“党国,已经不是当年的党国了。正面战场一败涂地,后方却还在醉生梦死,争权夺利。我看着心寒呐!有时候想想,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把这大好河山,交给这么一帮蛀虫吗?” 他摆了摆手,仿佛要驱散这令人沮丧的思绪,重新聚焦于龙二的安危:“不说这些了。总之,兄弟,保全自己为上。戴老板的命令,我们面上要做,但要懂得分寸,懂得急流勇退。千万别把自己陷进去,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弃子。”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龙二看着吴敬中那双充满了真诚担忧和无奈的眼睛,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他知道,吴敬中这番话,是真正把他当成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是在这污浊泥潭中,难得的一点真心。 他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仰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茶水,而是这乱世的苦涩与无奈。 放下茶碗,龙二脸上露出了平和而坚定的笑容:“大哥,你的心意,兄弟明白了。谢谢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该舍的,我会舍。该保的,我也会尽力去保。这津塘的水再浑,咱们兄弟联手,总还能蹚出一条路来。将来,无论是我,还是大哥你,都得有一条稳稳当当的退路。” 吴敬中也站了起来,走到龙二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津塘码头,日本军船前。 一场低调却规格不低的送行仪式正在举行。 藤田一身将官常服,脸上是刻意维持的威严,但眼底深处那抹急于逃离的仓促,瞒不过龙二这等明眼人。 佐藤站在藤田侧后方,神色复杂,既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的家人已在OSS安排下秘密转移,如今他是“候鸟”,只待随藤田回国后,执行新的任务。 “铃木君,津塘,就拜托你了!”藤田用力拍了拍新任宪兵队长铃木健太的肩膀,语气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你是我的老部下,我信得过你的忠诚和能力。务必维持好津塘的秩序,确保皇军利益,直至最后时刻!” 铃木健太“啪”地一个立正,低头应道:“嘿!请藤田长官放心!铃木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重托!”他身姿挺拔,面容刚毅,看上去像极了帝国军人的楷模。 然而,站在一旁含笑不语的龙二,却敏锐地捕捉到铃木健太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龙二上前一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谦恭与惋惜:“藤田长官,佐藤君,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能聆听教诲。津塘有铃木队长坐镇,定能安然无恙,龙某也定当全力辅佐铃木队长,维持地方。”他说话间,目光与铃木有一瞬的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藤田对龙二的“识趣”很是满意,又叮嘱了铃木几句,无非是“精诚团结”、“共克时艰”之类的套话,便在卫兵的护卫下,与佐藤一同登上了离港的运输舰。 船只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码头,最终消失在渤海湾的薄雾之中。 送行人群散去,码头上只剩下龙二和铃木健太,以及他们各自的心腹。 刚才还站得笔直的铃木,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几分,他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望着空荡荡的海面,嗤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竭尽全力?直至最后?哼……龙桑,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被抛弃了?” 龙二没有接话,只是示意阿虎将准备好的一个精致食盒提了过来。“铃木队长一路辛苦,码头风大,我已备下薄酒,为队长接风洗尘,还请赏光。” 铃木瞥了一眼那食盒,没有拒绝,随意地挥挥手:“走吧。” 第315章 收买利诱 宪兵队司令部,铃木的新办公室。 这里还残留着藤田的气息,但新主人显然无意改变什么。铃木甚至没坐回那张宽大的办公椅,而是直接瘫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扯开了风纪扣,将领章随意扔在茶几上。 龙二亲自打开食盒,里面并非寻常酒菜,而是几样精致的日本料理和一瓶上好的清酒。他斟满两杯,将一杯推到铃木面前。 “铃木队长,以后津塘的治安,还要多多仰仗您了。”龙二举杯,语气诚恳。 铃木却没有举杯,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眼神空洞,半晌才喃喃道:“仰仗我?龙桑,你我都是明白人,就别再说这些场面话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藤田那个老狐狸!他回去了,回到他的安乐窝,继续做他的贵族老爷!佐藤……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也能跟着回去。而我呢?” 铃木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自嘲,继续说道:“把我留在这个马上就要沉没的破船上!美其名曰信任,是重用!狗屁!他就是需要一条忠心的狗,在这里替他看着这些烂摊子,替他掩盖他那些数不清的贪污和破事!等到最后时刻,最好能‘玉碎’在这里,成就他的英名,还能用我在本土的家人威胁我,让我死前都不能乱说!” “龙桑,你替他们赚了那么多钱,他们也没给你留后路。咱们俩人都是被舍弃了。” 他越说越激动,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灌下:“现在,制海权没了,制空权也没了,南方的橡胶、石油运不回来,工厂都快停工了!塞班岛一丢,本土天天挨炸!国内现在什么样子?吃都吃不饱!我们在这里算什么?守着这座孤城等死吗?还维持秩序?维持个屁!” 龙二静静地听着,任由铃木发泄着心中的绝望和怨气。他知道,铃木此刻的精神状态,比当初崩溃的小林更加危险,这是一种认清现实后、被上级背叛、自暴自弃的愤懑。 直到铃木喘着粗气停下来,龙二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铃木队长,既然知道是破船,就更要想办法找救生艇,而不是跟着它一起撞冰山。” 铃木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龙二:“救生艇?哪里还有救生艇?龙桑,你有办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龙二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推到铃木面前,“这是龙某的一点心意,祝贺铃木队长履新。如今津塘物资匮乏,队长初来乍到,想必诸事不便,这些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铃木疑惑地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厚厚一沓美元现钞,以及几张瑞士银行的存款凭证,金额不算巨大,但足以让一个人在乱世中过上优渥的生活。 “龙桑,你这是……”铃木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绝望愤怒,而是混合着警惕、贪婪和一丝希冀。 “铃木队长,乱世之中,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的。”龙二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藤田长官可以回本土,但本土就真的安全吗?B-29的轰炸机可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至于您的家人……” 龙二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铃木紧张的神色,继续道:“或许,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比如中立国的商船,或者……某些有能力的国际友人,将他们暂时接出来,安置到更安全的地方,比如澳门,或者瑞士。这需要钱,也需要门路。” 铃木的心脏狂跳起来。龙二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求生”的门。他紧紧攥着那几张存款凭证,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 “龙桑,你有这样的门路?” “做生意的人,总认识几个朋友。”龙二含糊地带过,但语气充满自信,“关键是,铃木队长您需要做出选择。是抱着对藤田那虚无缥缈的‘忠诚’和对帝国的幻想,在这里等待最终的结局?还是为自己,也为家人,谋一条实实在在的退路?” 他看着铃木眼中激烈的挣扎,给出了最后一击:“津塘,现在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但我们完全可以让它‘安静’地度过最后这段时间。您需要政绩,我可以让别动队配合,维持表面上的‘秩序井然’;您需要财富,我这里的渠道,远比藤田时代更加畅通。我们合作,各取所需。您安稳地做您的宪兵队长,积累够下半辈子挥霍的资本,我保证,给您和您的家人安排一条绝对安全的退路。” 龙二这是明牌了,他竟然是卧底,是国民党,西北,还是其他方面? 自己家人究竟在藤田手里,还是在龙二手里?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铃木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良久,铃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声音沙哑: “龙桑,我想尽快见到我的家人。” “铃木君,我保证半个月后你就可以全家团聚!” 铃木健太看着自信满满的龙二。 “龙桑,半个月,如果我家人不能到津塘,我不会放过你的。” 铃木健太掌握了宪兵队,即便日本局势再差,他也有信心和实力,在半个月内能控制住在津塘龙二。 龙二点头答应。 他完全不担心铃木健太的威胁。 早在藤田走之前,龙二就知道是铃木健太接任,他在日本的家人早就在到津塘的船上了。 “龙桑……以后……津塘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我只想和我的家人活着离开这。” 能活着谁想死啊?何况还能和家人团聚。 龙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举起了酒杯:“明智的选择,铃木队长。为了我们的合作,为了……未来的海阔天空。” 铃木颓然的举起酒杯。 这一次,铃木健太一饮而尽,眼中虽然还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后的解脱,以及……对龙二所描绘的那条“退路”的迫切渴望。 送走龙二后,铃木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那沓美钞和存款凭证,又看了看窗外日渐萧条的津塘街景,脸上露出一抹惨淡而讥讽的笑容。 “藤田长官,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抓起电话,接通了宪兵队值班室,用恢复了几分威严的声音命令道:“传我的命令,从明天起,各部队加强巡逻,但……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得与龙顾问名下的别动队及产业发生任何冲突。一切,以维持津塘稳定为重!” 放下电话,铃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316章 人性回归 津塘城郊,一处由别动队秘密控制、外观毫不起眼的仓库大院。 院内经过改造,几间僻静的厢房被布置得整洁而舒适,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馨。 夜晚,两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大院。 阿豹亲自带人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铃木健太早已在此焦急等待,他换上了一身便装,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门口,脸上交织着期盼、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当他看到龙二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对他微微点头时,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龙二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他看向第二辆马车。 车帘掀开,先是一个面容憔悴、眼中带着惊恐的中年妇人探出头,紧接着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紧紧抱着一个破旧布娃娃的女孩。 她们穿着普通中国百姓的粗布衣服,但那份长期养成的姿态,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和子……友美!”铃木健太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低吼,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将妻女搂入怀中。 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泪水瞬间涌出。 他的妻子和子也泣不成声,小女孩友美则茫然地看着父亲,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 “爸爸……真的是你吗?东京的房子没了……我们差点……”友美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铃木健太心如刀割,紧紧抱着女儿,语无伦次地安慰:“是爸爸,是爸爸!没事了,没事了……” 龙二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家人劫后余生的团聚。 他留意到铃木夫人手腕上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小女孩的布娃娃也脏兮兮的,裙角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这一切细节,都无声地诉说着她们在东京经历的空袭恐怖和一路的颠沛流离。 良久,铃木健太才勉强平复情绪,他转过身,对着龙二,竟直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而充满感激:“龙桑!大恩……不言谢!我铃木健太……此生铭记!” 龙二上前扶起他,语气平和:“铃木队长言重了,家人团聚是天伦之乐,龙某只是成人之美。夫人和小姐一路辛苦,受了惊吓,先让她们安心住下,这里绝对安全,一应所需都会有人送来。” 他安排手下引铃木的妻女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然后与铃木健太走到院中僻静处。 龙二看着依旧心潮澎湃的铃木,说道:“铃木君,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家人,在本土的记录上,已经随着那次轰炸‘身亡’了。藤田长官那边,自然也就没有了‘关心’她们的借口。这条线,我处理得很干净,不会有人追查。” 铃木重重地点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戒备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被捆绑的认命和一丝重获至亲的庆幸。 他想了想,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藤田……他前几天还发电报给我,说我妻子和女儿在东京都很好,只是物资有些紧缺,他会想办法多加照顾,让我不必挂念,安心在津塘为帝国尽忠!这个虚伪的老狐狸!他一直在骗我!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想到自己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铃木就感到一阵后怕和愤怒。 若非龙二,他恐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真的为藤田所谓的“信任”而“玉碎”。 龙二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铃木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踏踏实实捞钱,有了钱才能安排好自己家人。” 听完龙二推心置腹的话,铃木健太重重地点头,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与对金钱的迫切渴望。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铃木健太知道胜负已定。 铃木不是不忠心,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他英勇奋战,流血卖命,最后是得到的是被抛弃,看到的是长官的贪婪卑鄙和同僚的冷血残忍。 他现在更害怕失败后的反噬,铃木知道自己对待这个国家的人有多么凶恶,如果他们失败,让这个国度的人来审判自己或者审判自己所有的同僚,所有的人就算被千刀万剐都难赎其罪...... 现在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来到自己身边,铃木健太觉得自己体内的人性又恢复了。 他不再是那个冷血残忍的士兵,他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感情,有了人性相通的温度。 作为人,此刻铃木健太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好好的、长久的活下去。 “龙桑,你说得对!什么帝国,什么圣战,都是狗屁!我现在只想给我的和子和友美挣够下半辈子的钱,让我们全家能平安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只要能赚钱,我现在什么都敢做!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对啊,有了钱才可以尽快离开这,想办法悄悄回日本或者去南美。” 龙二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知道火候已到,便看似随意地说道:“正好,我手下有个叫佟书文的,管着别动队的后勤和一部分‘特殊’账目。” “他有些‘朋友’,对皇军……嗯,对一些淘汰下来的老式机床、还有仓库里那些积压的、型号陈旧的武器弹药很感兴趣。开出的价格,是黑市的三倍,而且用黄金或者美元结算。” 龙二刻意点出“朋友”和“型号陈旧”,但铃木健太此刻哪里还管这些。 三倍价格!黄金美元结算!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口。 “佟书文?”铃木健太回想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一个看起来挺斯文的年轻人,龙二很信任他。 “没问题!龙桑你信得过的人,我就信得过!让他直接来找我谈!机床?仓库里堆着不少从租界工厂拆过来的,有些还能用,有些本来就是废铁!武器弹药?宪兵队的军械库和收缴的城防司令部库存里,多的是老掉牙的‘三八式’、‘汉阳造’,还有受潮结块的炸药!只要价钱合适,全都卖!” 他仿佛已经看到黄澄澄的金条在向自己招手,语气急促地说:“你让佟书文把清单给我,我看看能从哪些仓库调货!运输的事情你来安排,我会给沿途关卡下死命令,所有挂着别动队或者龙桑你商号标志的车队,一律放行,绝不检查!” 看着铃木健太这副急不可耐、甚至主动出谋划策的样子,龙二心中暗笑。他知道,铃木现在已经彻底被金钱和家人的安危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为了钱,他连皇军的军械库都敢搬空。 “好,铃木君果然爽快!”龙二笑道,“我这就让书文来跟你对接。记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账目上,你那边做好‘战损’、‘报废’或者‘调拨’的记录,务必天衣无缝。” “放心!龙桑!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铃木拍着胸脯保证,此刻他觉得自己和龙二简直是天作之合,一个有权,一个有渠道,联手在这乱世末路疯狂敛财。 佟书文身后是红票,龙二知道现在敌后根据地在不断扩张,日本人的势力在不断收缩。 前一阵子佟书文找自己想要做武器和机床买卖的时候,把龙二吓了一跳。 你们红票给的钱再多,也得有命花呀! 现在换成了铃木上台,那就不用害怕了。 宪兵队铃木健太加上特高科小林正一,想卖什么卖什么。 …… 当天晚上,在龙二的安排下,佟书文秘密来到了铃木的办公室。 佟书文依旧是一副谨慎沉稳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激动。 他带来的清单上,罗列了根据地急需的几种型号的机床、大量的无缝钢管、火药原料,以及数量惊人的步枪、机枪和配套弹药。 铃木健太看着清单,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少量”和“陈旧”,几乎是要搬空小半个津塘的闲置军火库了。 但他只是犹豫了不到三秒,想到那三倍的利润和妻女未来的生活,便一咬牙:“没问题!大部分东西我都能搞到!只是需要点时间,分批次调运,免得引人注意。” “时间不是问题,安全第一。”佟书文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平静地说,“价格就按之前龙爷跟您谈的,三倍市价,三成定金,货到付清尾款,全部用硬通货。” “好!一言为定!”铃木健太伸出手,与佟书文用力一握。 接下来的日子里,津塘日军控制的仓库和码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忙碌”。 在铃木健太的亲自批示和安排下,一箱箱贴着“报废”、“待维修”或“调往他处”标签的军火物资,被悄悄运出宪兵队和城防司令部的仓库,转移到别动队控制的秘密货栈。 那些对于日军来说有些过时、但对于缺乏工业基础的根据地来说却是宝贝的机床设备,也被以“淘汰处理”的名义装箱起运。 佟书文则利用别动队后勤股长的身份,将这些物资巧妙地进行二次包装和伪装,混入其他合法或半合法的货物中。阿豹指挥的绝对可靠的别动队员,负责押运这些“特殊货物”前往预定的交接地点。 这条由佟书文搭建,连接着日军宪兵队的中下层和红票需求方和阿豹别动队保驾护航的隐秘物资通道,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 铃木健太看着不断流入私人保险箱的金条和美钞,脸上乐开了花,仅存的一点负罪感也被巨大的财富冲得烟消云散。 他甚至开始主动“开发”新的货源,琢磨着还能卖掉些什么来换钱。 而龙二,此时再次联系了铃木。 “眼下,维持津塘表面的稳定仍是第一要务。”龙二沉声道,“这不仅是为了麻痹咱们的上官,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产业和渠道。你需要利用宪兵队的职权,配合别动队的行动,确保在这最后关头,津塘不能乱,尤其是那些我们标记好的工厂和仓库,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白!”铃木健太立刻应道,“我会下令,宪兵队的巡逻重点将放在那些区域,任何试图靠近或破坏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敌对行动,坚决镇压!” 此刻,为了家人的安全和自己未来的退路,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果断和狠厉。 “很好。”龙二满意地点点头,“另外,关于物资……如今本土供应几乎断绝,津塘驻军的给养也日益困难。我们可以‘适当’地放出一些我们囤积的粮食和药品,通过你的手,‘配给’给部分关键部队,既能收买人心,稳定军心,也能进一步巩固你的地位。” 铃木健太心领神会,这是龙二在帮他积累人望和资本。 “我知道该怎么做,龙桑。我会挑选那些还有战斗力、且军官相对听话的部队进行‘优先补给’。” 宪兵队的力量,加上别动队,以及小林控制下的特高科势力,津塘的武装力量,至少在明面上,已经大部分处于他的影响之下。 第317章 必须给他们一个警告! 渝城,美国驻华大使馆,安德森办公室。 安德森重重地将一份厚厚的档案摔在红木办公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档案里,是从不同渠道汇集来的情报,清晰地显示:在日占区如津塘、沪上等地,一些挂着军统或其他部门头衔的特工人员,其活动重心并非抗日,而是威胁汉奸、勾结日伪,不择手段地标记、争夺、甚至提前“接收”那些被视为战后肥肉的工厂、码头、房产和商业资产。 难怪津塘的贸易额度和利润掉的这么厉害。 那些无耻的党国官员又参与了。 龙二趁戴老板查逆产,就暂停了跟安德森的生意,加大了跟本地红票的生意。 生意忽然不挣钱,安德森肯定会查原因,比自己挑拨要强得多。 “贪婪!无耻!短视!”安德森低声咒骂,胸口因愤怒而起伏。 安德森是知道这帮党国大员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这么过分! 原本盟军挺敬佩老蒋能把日本那个工业国硬生生拖住这么多年,这也是他能被拉进开罗会议的缘由。 开罗会议是把国府当作世界主要大国代表来邀请参加的,不但探讨怎么对付日本,还商讨了战后利益分配的事儿,要晓得这种利益分配只有顶级大国才能掺和呢。 开罗会议三巨头有了蒋的一把交椅。 可盟军在其他战场奋勇挺进的时候,豫湘桂大溃败来了,国军的表现却如此糟糕,这让盟军原先的敬佩没了,只剩下不满和鄙视。 所以1944年底,就是今年年底,在雅尔塔会议上,他们让信仰和主义完全不同的斯大林替代了蒋。 因为国府实在是太菜了,雅尔塔会议是划分世界格局的一个会议,绝不会让弱者上桌的。 千载难逢的上座的机会来商量吃什么,结果国府给自己弄成‘菜’,上桌被分了。 国府这帮人,真不知道丢脸是怎么写的! 安德森走到窗前,看着下方雾气笼罩的嘉陵江,以及江边那些即使是在战时也依旧若隐若现的权贵宅邸的灯火。 他想起了与龙二在津塘的合作。 尽管龙二周旋于日伪之间,但在安德森看来,龙二至少展现了一种乱世中的“秩序”和“效率”,他能把事情办成,能维持一条相对稳定且能创造巨大价值的渠道。 而反观渝城这些所谓的“自己人”,却在胜利曙光初现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内斗和分赃,全然不顾前线还在流血牺牲,不顾国家满目疮痍,更不顾他们这些盟友的观感! “必须给他们一个警告!”安德森下定决心。 他如今不仅是OSS在渝城的重要负责人,更掌控着通过龙二线路带来的巨额利润和部分战略物资的分配建议权,再加上美国如今在太平洋势如破竹的军事胜利,他有足够的底气压一压这股歪风。 国府再菜,也是安德森以后发家的指望。虽然安德森也知道国府没什么未来,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自己还在这坐着买卖挣着钱,当着人上人呢! 他立刻召见了自己的助手,一位精通中文和美国外交策略的年轻官员。 “杰克,准备一份措辞严厉的备忘录。”安德森语气冰冷,“以我个人和……‘某些对华友好商业团体’联合关切的名义,递交给行政院和军委会侍从室。” “内容?”助手迅速拿出笔记本。 “第一,明确指出,我们收到可靠信息,在尚未光复的日占区,特别是津塘、沪上等关键港口城市,某些中方人员正进行大规模、非战斗性的资产标记和争夺活动。这种行为严重干扰了当地‘可能存在的、有助于维持战后稳定的非正式合作渠道’,并对未来盟国间顺利接收与管理关键设施构成了潜在威胁。” 安德森刻意点出“非正式合作渠道”,既是保护龙二,也是暗示美方在这些地区已有布局和利益存在。 “第二,强调此类行为若不加制止,将极大损害中国政府在盟国眼中的形象。盟国人民和议会难以理解,为何在反法西斯战争尚未完全胜利之际,某些官员的首要任务竟是瓜分战利品,而非全力准备军事反攻与战后重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德森目光锐利,“暗示性地提及,此类无序和贪婪的内斗,可能影响美国国会和军方对华援助效益的评估。美援的物资和资金,旨在支持一个团结、高效、致力于彻底击败共同敌人并建设新中国的政府。如果这些资源被认为可能滋养内部的腐败和割据,那么后续援助的审批和发放,将会面临……‘更复杂的国内审查程序’。” 他几乎是在明示:再这么胡搞下去,美援可能会受到影响! 助手飞快地记录着,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他知道,这份备忘录一旦发出,将在重庆高层引起不小的震动。 “最后,”安德森补充道,“要求中方对此现象予以关注并采取有效措施予以规范,确保所有敌产接收工作,应在中央政府统一部署、并充分考虑到盟国利益及相关国际协议的前提下进行。我们期待一个明确的答复和改进迹象。” “是,先生。我立刻去起草,保证措辞既符合外交礼仪,又能清晰传达我们的不满和关切。”助手合上笔记本,匆匆离去。 黄山官邸,某间会客室 数日后,这份经过精心措辞但内核强硬的备忘录,果然被摆上了一些关键人物的案头。 引起的反应是复杂而微妙的。 行政院一位副院长和军委会的一名高级参谋被紧急召来商议。 “美国人这是什么意思?”副院长皱着眉头,用手指点着备忘录,“‘非正式合作渠道’?他们在敌占区到底安排了什么人?‘干扰稳定’?这顶帽子可不小!” 参谋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这是在指责我们的人捣乱,还拿美援来威胁!” 另一位较为清醒的官员叹了口气:“唉,也怪我们自己人不争气!下面那些人吃相是太难看了!军统、中统,还有地方派系,都把手伸得老长。还没光复呢,就为了几处房产、几家工厂争得头破血流,传出去确实丢人现眼,也难怪美国人看不过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副院长烦躁地摆摆手,“关键是怎么办?美国人现在势大,太平洋上节节胜利,我们的抗战还离不开他们的支持。这份备忘录,不能不理。” “必须回应。”参谋沉吟道,“但不能完全承认,也不能强硬顶回去。我看,可以回复说,政府高度重视盟友的关切,一贯要求所有敌后工作人员以抗日大局为重。对于个别人员可能存在的违纪行为,已责令相关部门严查。同时,强调中国政府完全有能力并在积极筹划战后的统一接收工作,必将确保盟国在华合法权益得到充分尊重和保护。” “只能这样了。”副院长点点头,“发个文件下去,敲打敲打那些人,让他们收敛点,至少别让美国人再抓到把柄。至于真正怎么分……哼,等我们回去了再说!” 美国驻重庆领事馆 很快,中方一份语气谦逊、保证调查整改的回函送到了安德森手中。 看着那份充满了官样文章的回函,安德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并不指望一纸抗议就能根除积弊已久的腐败,但他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 他成功地向渝城高层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美国人在盯着,吃相不要太难看。 这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那些最猖狂、最不顾后果的抢夺行为,为像龙二这样与他有深度利益捆绑的“合作者”,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第318章 戴老板的贪婪 津塘的深秋,伴随着从海那边隐约传来的盟军节节胜利的消息,添了几分末日将至的惶然。 伪华北政务委员会里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官们,如今个个如惊弓之鸟。 往日里的趾高气扬被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惧所取代。 而此时的吴敬中在龙二的协助下,在津塘的活动愈发隐秘而高效。 他让龙二配合,让随行的“工作组”——他们都是戴笠安插的亲信。 让他们以各种名义,“名正言顺”地进驻津塘几家核心的工厂、码头和大型商号,特别是那些与日军后勤关联紧密、利润丰厚的企业,为日后“光复”瞬间接管铺平道路,防止被其他系统或地方势力捷足先登。 “工作组”那几个人,名义上归他指挥,实则他们只听戴老板的,正好借此机会把他们支出去,也省得在身边碍眼。 吴敬中把他们安插好后,立刻电报联系了戴笠。 ……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笠看着吴敬中发来的密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电文中详细汇报了“工作组”已成功进驻津塘多家核心工厂、码头及商号,并初步掌握了账目、地契等关键凭证,为日后顺利接收打下了“坚实基础”。 “敬中办事,还是这般雷厉风行,深得我心。”戴笠对身旁的毛人凤赞许道,随即拿起笔,迅速起草了一份回电。 回电中,他首先对吴敬中的“卓著成效”大加褒奖,勉励其再接再厉。 但紧接着,笔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峻起来,特别强调道:“……津塘资产,关乎战后重建与党国资源,务必严加看管,不容有失。” “龙二此人,虽有薄功,然其身处敌后多年,与日伪牵扯甚深,且掌控别动队,手握大量不明资产。需严加提防,绝不可任其私自藏匿、转移党国财产!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确保资产完整归于党国。切切!” 电文发出,戴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在他眼中,龙二不是军统出身,可不是自己人。 但是龙二掌管了太多产业,还知道太多内情,在即将换主人的时候,就需要格外警惕,甚至要考虑是否要提前“封存”或“处理”掉。 戴笠不知道龙二和美国人有联系。 …… 津塘,吴敬中密室。 当吴敬中译出戴笠回电的后半部分时,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拿着电文纸的手微微颤抖,字里行间那毫不掩饰的猜忌和隐隐流露的杀意,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戴老板这人杀伐无情,吴敬中是了解的。 卸磨杀驴的事,戴笠可没少办。 “戴老板,这是要对龙二下手?”吴敬中心中骇然。 他与龙二在津塘多年,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更清楚两人早已是利益共同体,一损俱损。 而且龙二的能量和手段绝对不容小觑,戴老板要想对龙二过河拆桥,更是要把他吴敬中也置于险地——一旦动龙二,津塘必乱,他吴敬中别说功劳,性命都可能不保! 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最紧急的渠道,秘密约见了龙二。 还是在那个僻静的小院,吴敬中直接将戴笠的电文原件推到了龙二面前,脸色铁青,声音低沉而急促地说:“兄弟,祸事了!戴老板这是要卸磨杀驴!他对你已起疑心,甚至动了杀机!” 龙二平静地拿起电文,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党国的那点德行龙二心里门清,津塘光复后他会有大米国的驻军撑腰,一点也不怕这些散德行的国府高官。 但是龙二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轻轻放下电文,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戴老板还是这般心急。飞机还没落地,就想着怎么分行李了,还怕行李自己长腿跑了。” “兄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吴敬中急切道,“你得早做打算!美国人那边虽然有关系,但远水难救近火,戴老板若真铁了心要动你,一道密令下来,我在明面上也护不住你!” 龙二看着真正为自己担忧的吴敬中,心中微微一暖。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哥,你的情谊,兄弟记下了。此事我自有计较。戴老板之所以盯着我,无非是觉得我龙二这块‘肥肉’太扎眼,怕我私吞了‘党国财产’。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送去几块更肥、更显眼的‘肉’,转移他的视线便是。” “更肥的肉?”吴敬中疑惑。 “不错。”龙二眼中精光一闪,“戴老板和渝城那些大员,如今最缺的是什么?不是远在天边的工厂码头,他们懂个屁的实业,哪里耐心做生意!这帮贪官污吏,他们只会抢!他们要的是近在眼前、能立刻塞进他们口袋的真金白银!” “大哥,伪政府里那些高官,如高令霨、温士珍、潘毓贵之流,哪个不是搜刮了巨额的民脂民膏?如今日本人眼看不行了,他们正惶惶不可终日,正是敲……正是让他们‘慷慨解囊’,‘支援抗战’的大好时机!” 吴敬中立刻明白了龙二的意图:“你是说,想办法让他们出大价钱,好吸引戴老板的注意?” “是‘主动捐献’,‘以赎前愆’。”龙二纠正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幽默,“大哥,你如今是代表渝城、代表戴老板的‘钦差’,正好借这个身份,去找他们‘谈谈心’。”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表明心向党国的态度,将来光复之后,或许可以对他们网开一面,甚至保住部分家业和名声。” 龙二顿了顿,继续指点道:“这事,要让你的那些随员,也就是戴老板的亲信,全程参与。让他们去登记造册,让他们亲眼看着那些金条、美钞、古董装箱,然后由他们直接押送,走最稳妥的路线,送到戴老板在渝城的私宅或指定地点。” “那些工厂码头仓库里面的东西能值几个钱?还得辛辛苦苦、费尽心思的倒腾找人买卖。 但这笔横财,可是分量足够重,过程足够‘透明’,戴老板拿到手里,实实在在,比盯着我那些还没完全到手的产业要实惠得多。到时候,他尝到了甜头,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敬中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兄弟!此计甚妙!既解了我们的围,又能让戴老板满载而归,还能敲打那些汉奸,一举三得!” 龙二笑着道:“最终的是还不耽误咱们自己的生意,大哥,这个月的分红嫂子应该收到了吧,你瑞士账户打了三万美金!” “好兄弟,跟你做生意就是安心!” 吴敬中哈哈大笑,他兴奋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属于老牌特务的算计笑容:“高凌霨那个老家伙,藏着不少宋版书和明清字画;温世珍喜欢囤积黄金和美钞;潘毓桂则倒腾古玩玉器……这些人家里藏着多少好东西,我早就心里有数!好,我这就去安排,挨个请他们来‘喝茶’!” 第319章 浮财的诱惑 吴敬中明白将这些昔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汉奸高官们敲骨吸髓,既能充实戴老板和自己的金库,又能为“党国”慢慢清除这些败类,正是一举多得。 他没有动用龙二的别动队,那样目标太大,也容易给龙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吴敬中除了带了几个以前的津塘军统人员,就是带戴笠派来的几个亲信。 此刻正好他们派上用场——既是执行者,也是见证人,确保每一笔“收获”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在戴老板的功劳簿上,同时也能监视他吴敬中是否“尽心尽力”。 第一个被“请”到秘密联络点的,是曾任伪天津市长的温世珍。 津塘,某处隐秘宅邸,密室 温士珍被“请”到这间只有一盏昏黄吊灯、陈设简单的密室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身体陷在硬木椅子里,不断用手帕擦拭着光秃脑门上的冷汗,看着端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品着茶的吴敬中,仿佛在看一位执掌生死的阎罗。 “您是军统站长……?”温世珍的声音带着颤音,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您深夜唤卑职前来,有何……有何指教?” 温士珍是真的害怕了,他给日本人做过多少恶心事,自己门清。 如今日本人注定了败局,他害怕被清算。 吴敬中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目光如刀,扫过温世珍那身昂贵的绸缎长衫,淡淡道:“温市长,哦不,现在该称您温先生了。指教谈不上,只是如今抗战已至最后关头,胜利曙光已现。党国正在积极准备光复大业,亟需各界人士,尤其是像温先生这样曾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的人士,慷慨解囊,支援抗战,以赎前愆啊。” 他刻意在“以赎前愆”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温世珍浑身一激灵,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钱买命!他连忙表态:“应该的!应该的!支援抗战,人人有责!卑职……不,我温世珍虽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但心始终是向着党国的!我愿捐出全部家产,支持抗战!” “全部家产?”吴敬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温先生言重了。党国仁义,不会做那赶尽杀绝之事。只是希望温先生能拿出些‘诚意’来,让上面看到你悔过的决心。” 他向后一靠,对站在阴影里的两名随员——即戴笠亲信,示意了一下。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将一本空白的册子和一支笔放在温世珍面前的桌上。 “温先生,想到什么,就写下来吧。”吴敬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金条、美钞、古董、地契……都可以。我们会一一登记在册,直接呈送戴局长。戴局长看到了你的‘诚意’,将来在委座面前,也好为你说话不是?” 温士珍看着那本空白的册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生死簿。 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内心在天人交战。他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勒索,但也是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 他想起家中地窖里藏着的几十根金条、保险柜里的美钞和几件珍贵的明清官窑瓷器……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财富的不舍。他咬着牙,开始在册子上书写:“捐献黄金……五十两……美元现钞两万元……明代青花梅瓶一对……清代田黄石印章两方……” 吴敬中瞥了一眼,冷笑一声:“温先生,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你在英租界那栋小洋楼里的东西,还有你存在汇丰银行保险柜里的那些……难道不是民脂民膏,不该拿出来支持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吗?” 温世珍浑身一颤,面如死灰,知道对方早已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只得哆哆嗦嗦地又补充了上去。 每写下一笔,他的心都在滴血。 写完后,他几乎虚脱,瘫在椅子上。 吴敬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温先生果然是深明大义。放心,你的‘贡献’,党国会记住的。” 然后他挥挥手,对随员道:“按温先生写的,去‘请’回来。手脚干净点,登记清楚,封箱待运。” “是!”两名随员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领命而去。 这种亲手从汉奸家里起获巨额财富的感觉,让他们充满了“成就感”,也更加确信吴敬中(以及他们自己)正在为党国和戴局长立下大功。 数日后,同一间密室 这次被“请”来的是曾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要职的高凌霨。 与温世珍的市侩惶恐不同,高凌霨显得更“镇定”一些,还试图保持一点前清遗老式的文人风骨。 “吴站长,”高凌霨捋了捋山羊胡,语气带着一丝矜持,“老朽年事已高,于世事早已看淡。如今只求一方净土,了此残生。至于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吴敬中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迂腐之谈:“高老先生,乱世之中,哪有净土?您当初在伪职上,可是没少‘造福’乡里啊。如今正是您用实际行动,洗刷污名的时候。戴局长对您收藏的那些宋版书和字画,可是慕名已久了。” 高凌霨脸色微变,他一生爱书如命,收藏的宋元古籍和名家字画是他的命根子。 吴敬中这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 “吴站长,那些……那些是祖传之物,是文化瑰宝啊……”高凌霨试图挣扎。 “放在您手里,是明珠蒙尘。献给党国,才是物尽其用,更能体现您拥护抗战之心。”吴敬中语气转冷,“高老先生,是守着那些死物一起进棺材,还是给自己和儿孙留一条活路,您自己掂量。别忘了,潘毓桂潘先生,前两天可是非常‘识大体’的。” 高凌霨听到潘毓桂的名字,知道对方已经就范,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长叹一声,老泪纵横,颤声道:“罢了……罢了……老夫……愿献出……藏书三十箱……其中宋版十部……元刻十五部……还有……董其昌、文徵明手卷各一幅……美金两万……” 他每报出一个名字,心就如同被剜了一刀。 这些是他毕生心血,如今却要亲手献出,以求苟活。 又几日,大汉奸潘毓桂 潘毓桂是个滑头,一进来就点头哈腰,主动表示:“吴站长,您放心!我潘毓桂别的没有,就是对党国一片忠心!我早就看出日本人不行了,一直想着为党国效力!我愿捐出黄金一百二十两,美元八万,还有一批古玩玉器,清单我都拟好了!”他谄媚地递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单子。 吴敬中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罗列得清清楚楚,价值不菲。 能占他一小半家底。 他心中冷笑,这潘毓桂倒是“懂事”,知道破财消灾。 “潘局长果然是明白人。”吴敬中点点头,“你的‘诚意’,我会如实向戴局长汇报。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津塘地面上的情况,你还得多多‘协助’我们的人。” “一定!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潘毓桂拍着胸脯保证。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敬中依葫芦画瓢,又“拜访”了几位在津塘有头有脸的伪政府高官和巨商。 每一次,都是在密室里进行,由戴笠的亲信随员负责登记和后续的“接收”工作。 一箱箱的金条、美钞、古董字画、珠宝玉器,被小心翼翼地贴上封条,登记造册,然后通过军统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断地运往重庆,直接送入戴笠的私库。 渝城,罗家湾十九号,戴笠办公室 戴笠看着最新一批从津塘运抵的财物清单,尤其是高凌霨捐献的那批珍贵古籍和字画的目录,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好!好!敬中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对着亲信赞叹道,“你看看,这才多久?光是津塘一地,就收缴了如此巨额的逆产!这都是党国未来的重建资金,也是我们军统活动的经费啊!” “党国需要一百个吴敬中!” 龙二要是知道他这么夸吴敬中,就要笑掉大牙。 要是真有一百个吴敬中这么孝敬,他戴笠说富可敌国可能会夸张,但是按照美国的地价算,买他一个州的土地问题不大! 戴笠拿起笔,亲自起草了一份给吴敬中的嘉奖令,语气极其褒奖,称其“于复杂险恶之环境中,不畏艰难,巧妙周旋,为党国收缴逆产立下殊勋”,并指示:“……此法甚善,可通令各沦陷区站点,酌情效仿,以壮党国声势,充实抗战资源!” 这份嘉奖令和指示迅速给他的亲信下发。 很快,在沪上、南京、武汉等其他尚未光复的大城市,军统的特工们也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将目标对准了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汉奸和富商,一场在胜利前夕针对“逆产”的大规模“收缴”(实为勒索)行动,在暗地里悄然铺开。 而津塘的吴敬中,在得到了戴笠的充分肯定后,地位更加稳固,也暂时将戴笠对龙二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这些更直接、更诱人的“浮财”之上。 第320章 风向的变化 戴笠勒索敌占区的汉奸和富商,让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他个人兜里。 吴敬中向龙二转述了戴笠那份表彰的电文,心中冷笑连连。 “戴老板啊戴老板,真是又贪又狠。那帮汉奸还真以为戴老板收钱办事呢,我可知道,这钱戴老板可没往上送,收了他们的钱也白收,让他们去等死吧!” “大哥,”龙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忧心忡忡的吴敬中,眼神锐利,“戴老板要是把收到的这些上交,就说明戴老板还算有一怕,做事还有底线,我就不担心他会再次惦记上我。” “但是戴老板不是啊!他把这些好处全部自己收了,胆大包天啊!看得出他是毫无顾忌,将来肯定还会惦记我,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光靠献上些浮财,只能暂时稳住他,不足以让他彻底放下杀心。我们需要给他找一个更让他忌惮的,让他不敢轻易动我们。” 吴敬中眉头紧锁:“更让他忌惮的?你是说……?” “建丰和委座。”龙二缓缓吐出四个字。 吴敬中瞳孔微缩,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向建丰同志汇报此事?” “不是汇报,是‘表忠心’,也是‘寻求庇护’。” 龙二纠正道,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说道“戴老板在后方大肆搜刮,中饱私囊,这些事,建丰同志一无所知。最起码现在是没人告诉建丰同志。” “但这事建丰同志迟早会知道啊!到时候肯定会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戴老板的势力和委座的信任,不便直接插手。现在,我们把他最得力的手下——大哥你,在敌后冒着生命危险为党国筹措经费、稳定局势的事情,原原本本,通过你的渠道,密报给建丰同志。”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继续说道:“你要在密信中强调,我们在津塘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给赣南、给军统积累资源和资金。我们参与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汇报,让建峰同志定夺。” 吴敬中听着,眼中光芒逐渐亮起。他明白了龙二的意图。 这是要利用国民党内太子系与军统系的矛盾,借蒋建丰的势,来压制戴笠! 省的戴笠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贪心不足。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龙二转过身,看着吴敬中,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要向建丰同志表明,我们的忠诚,是绝对指向他的,而非戴老板。戴老板如此行事,是公私不分。而大哥你,身处险境,心系建丰,忍辱负重,继续为他的宏图霸业默默积蓄力量。” 吴敬中仔细听着,重重点头:“好!兄弟,这么说,情理兼备,既表了忠心,也道出了委屈,更点明了利害!建丰同志雄才大略,正需用人之际,绝不会坐视戴笠如此胡来,断他财路和情报来源!” 他立刻接过笔,将龙二口述的要点,结合自己的语气,写成了一封情真意切、字字泣血的密信。信中,他再次强调了龙二在维持津塘局面、筹措资金方面的“不可或缺”的作用,以及两人对建丰同志的“绝对忠诚”。 这封密信,通过吴敬中掌握的、直通赣南建丰核心圈子的绝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 曾家岩官邸,建丰书房。 夜深人静,建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正是吴敬中通过绝密渠道转来的一份详细报告。 报告并非军统公文格式,而是以私人信件的形式,用词隐晦,但内容触目惊心。 信中,吴敬中“忧心忡忡”地向“建丰同志”汇报:戴局长在津塘及沦陷区推行“特殊筹款”政策,以“支援抗战、清算逆产”为名,行大规模勒索汉奸富商之实。 所获巨额财富,如金条、美钞、古董字画等,数目惊人,却大多未经正规登记造册,亦未纳入国库或用于指定抗战用途,而是由戴局长亲信直接押运,其最终流向“颇耐人寻味”。 吴敬中在信中表示,自己“人微言轻”,“虽竭力规范,然上命难违”,且“观戴局长行事,似有借此扩充私囊、培植个人势力之嫌”,长此以往,恐“尾大不掉”,有损党国声誉与利益。他“深感忧虑”,故“冒死”向建丰同志陈情,盼能“引起重视”。 建丰看着信中罗列的几个例子——温世珍、高凌霨、潘毓桂等人家中被“劝募”的巨额财物,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用力将信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戴雨农!他想干什么?!”建丰低声怒喝,眼中燃烧着怒火,“前方将士浴血奋战,物资匮乏,他却在后方如此巧取豪夺,中饱私囊!还把不把党国法纪放在眼里?还把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他深知戴笠权势熏天,军统势力盘根错节。 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敛财,规模如此巨大,而且明显是想绕过正规财政体系,这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也让他感到了威胁。 戴笠想用这些钱做什么?仅仅是贪腐,还是另有图谋?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戴笠此举,其心可诛!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不能声张,更不能直接与戴笠冲突。 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有力的方式,让父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及对戴笠的必要警惕。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一次例行的家庭晚餐后,委员长心情似乎不错,询问建丰关于赣南行政以及近期对敌后工作的一些看法。 建丰侍奉在一旁,为父亲斟上一杯温水,状似无意地提起:“父亲,近日偶闻一些来自军统的内部消息,我心中有些疑虑,想让您解惑。” “哦?什么消息?但说无妨。”委员长抬了抬眼皮。 “是关于一些对伪职人员资产的处置。”建丰斟酌着用词,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听说军统方面在一些地方,采取了一种……嗯,比较特殊的‘劝募’方式,让那些敌占区的汉奸富商拿出大量钱财古董,以换取未来可能的‘宽大处理’。数额似乎不小。” 委员长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哦?有这等事?雨农也是为了筹措经费,打击敌伪,手段特殊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建丰心中冷笑,知道父亲这是在为戴笠开脱,或者至少是不想深究。 他继续以一种“纯粹是出于关心和不解”的语气说道:“父亲说的是。只是……儿子听说,这些‘劝募’来的财物,数量极为庞大,动辄以百两黄金、数万美金计。而且,似乎并未纳入统一的财政管理,而是由军统内部人员直接经手,运回渝城。具体用途、去向,外人不得而知。” 他顿了顿,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便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儿子是担心,如此巨额的财富,脱离监管,长期下去,恐怕……容易滋生流弊,也容易授人以柄。如今抗战艰难,国内外都看着我们,若此事处理不当,被有心人利用,宣扬出去,恐怕对父亲您的声誉,对党国的形象,都会造成不利影响。更何况……军统本就权柄过重,若再掌握如此庞大的非正常经费,将来……” 建丰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戴笠手握特务机关,现在又疯狂敛财,他想干什么? 养寇自重?还是图谋不轨? 委员长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他放下水杯,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建丰提到的“巨额财富”、“脱离监管”、“军统权柄过重”,像几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敏感、最多疑的神经。 他对戴笠是信任的,也是依赖的,军统是他掌控政权、清除异己的利器。 但利器虽好,却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戴笠近年来势力膨胀极快,军统几乎成了独立王国,如今又瞒着他搞出这么大动作,敛集如此巨额的财富…… 他想干什么?这些钱,是用来扩充军统,还是进了他戴雨农自己的口袋?或者两者皆有? “嗯,我知道了。”委员长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此事我会留意。你在赣南,要把精力放在民生和建设上,这些琐事,不必过多分心。” “是,父亲。儿子明白。”建丰恭敬地应道,知道目的已经达到。父亲生性多疑,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然会慢慢生根发芽。 他看着父亲端起水杯,目光似乎落在虚空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就知道,父亲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果然,第二天,委员长便召见了侍从室一处主任,看似随意地询问了关于各战区、各部门“特别经费”的使用和监管情况,并特别强调要“加强管理”,“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抗战刀刃上”,“防止贪墨和浪费”。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军统或戴笠,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足以让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风向的变化。 第321章 一丘之貉 消息灵通的戴笠很快便收到了风声。 他先是震惊,继而暴怒。 “查!给我查清楚!是哪个王八蛋在委座面前搬弄是非?!” 他在办公室里对着毛人凤低吼道,脸色铁青。 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政学系或者CC系那些老对手。 但仔细一想,能如此清晰地掌握军统“筹款”细节,并能直接通天到委座那里的……? 吴敬中送孝敬的时候一点事没有,刚扩大到沪上、青岛、南京、武汉等这几个城市,委座立刻就知道了,这说明大概率不是吴敬中。 吴敬中身边全是戴笠自己派去的,他做事很透明。 而且吴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 难道其他站内有委座的…… 戴笠脑中闪过北平军统战马汉山的身影,但随即又否定了。 他虽然在北平行事跋扈,但在渝城,没什么势力,他手伸不了这么长。 他最终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了渝城内部可能的泄密者,或者是其他派系安插在军统内部的眼线。 “齐五,给吴敬中去电,措辞严厉些!问问他津塘那边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让他管好手下人的嘴!”戴笠烦躁地命令道,“还有,最近‘运送’物资回渝的行动,暂时放缓,谨慎一些!” 说完这些戴笠就后悔了,吴敬中现在身边的人都是他自己安插的,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由此看来大概率不是吴敬中把自己卖了。 但是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戴笠也不打算收回,吴敬中送的孝敬够多,出够了风头,自己敲打一下他也好。 “是,局座。” 毛人凤心头一凛,知道戴老板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也感到了压力。 戴笠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雾霭沉沉的渝城,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委座的多疑他是深知的,这次虽然只是不痛不痒的“询问”,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动作可能确实太大,引起了最高层的忌惮。 “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啊……”戴笠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对那个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让戴老板被蒋家父子猜忌、掣肘,无力再过多关注和干涉津塘的具体事务,更没精力来打他的主意。 办公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紧张感。 戴笠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幅巨大的“天下为公”字画下,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孤峭。 毛人凤垂手肃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委座过问‘特别经费’……哼,这是信不过我戴雨农了。” 戴笠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多的愤懑。 “是谁呢?……好手段啊。隔着这么远,还能把刀子递到老头子面前。”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闪烁,但更多的是一种审时度势的冷静。 “不能再这么硬顶下去了。老头子起了疑心,就必须把这根刺拔掉,至少,要让他觉得这刺不扎手了。” “局座的意思是……?”毛人凤小心翼翼地问道。 “堵住他们的嘴,尤其是夫人和孔宋那几位的嘴。” 戴笠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名单,继续说道:“他们喜欢什么,我们就送什么!夫人喜欢古董珍玩,尤其偏爱玉器和古画;孔先生对金条美元来者不拒;宋家那位,喜欢西洋的稀罕玩意儿,最新的汽车、珠宝……把我们这次从津塘、沪上弄来的东西,挑最好的,分门别类,给我备上几份‘厚礼’!” 他沉吟片刻,然后慢慢说道:“不,不能直接送。那样太扎眼,也显得我们心虚。” “通过钱永和(钱永和,当了宋美龄四十多年的助理)的渠道,或者找孔令侃那个小子,以‘慰问抗战家属’、‘支持慈善事业’的名义,把东西‘自然而然’地送到他们手上。要让夫人觉得,我们军统心里是时刻装着委座和她的,我们弄来的这些,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党国,服务委座。” “是,局座!我立刻去办,保证做得天衣无缝!”毛人凤精神一振,立刻领会了戴笠的意图。这是要用真金白银,在委座身边筑起一道新的防火墙。 “还有,”戴笠叫住他,语气森然,“给吴敬中回电,措辞……缓和一些。肯定他在津塘的‘成绩’,告诉他,党国不会忘记任何有功之臣。但对龙二……让他务必‘善加安抚,严加掌控’,既要稳住这条能下金蛋的母鸡,也要防止他脱离掌控。在最终胜利到来之前,津塘不能乱,龙二……也不能丢!” “明白!” …… 数日后,黄山官邸,宋美龄的私人会客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钱永和笑意盈盈地带来几只精致的紫檀木匣。 “夫人,这是戴局长托我转交的。他说,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您在后方劳心劳力,支撑大局,实在辛苦。这点小东西,是他在清理敌产时偶然所得,觉得唯有夫人您的风雅才能匹配,权当是给您解解乏,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匣子一一打开。一尊羊脂白玉观音,温润剔透,宝光内蕴;一幅宋代佚名山水小品,笔墨精妙,意境高远;还有一套来自波斯的蓝宝石首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宋美龄的目光在那尊玉观音和古画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轻轻抚过那冰凉的玉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受用说道:“雨农有心了。他军统事务繁忙,还能记挂着这些小事。如今抗战艰难,这些东西,还是用在更该用的地方才好。” 钱永和立刻笑道:“夫人您这就是太过自谦了。您代表委座,维系国际观瞻,鼓舞军民士气,这本身就是天大的事。戴局长常说,夫人您的安康和心情,就是对抗战最大的支持。这些东西,能博您一笑,便是它们最大的价值了。” 宋美龄不再推辞,轻轻颔首,示意侍从收下。“告诉雨农,他的心意,我领了。让他专心为委座办事,前方后方,都需要他这样得力的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孔祥熙的府邸和宋子文的别墅里,也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成箱的金条、美元以“特别经费补贴”或“支持相关事业”的名义被送达,孔祥熙掂量着沉甸甸的金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宋子文则对一辆最新款的美国凯迪拉克轿车和一套高级音响设备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孔祥熙和戴笠的关系,因为戴笠持续追查走私,导致林世良被枪决,最终激怒孔祥熙?,俩人矛盾颇深,林世良是孔祥熙二女儿孔令伟的恋人。 但是孔祥熙屁股实在不干净,不管是军火采购还是财政操作,他都贪了不少,很多黑材料在戴笠手上。 孔祥熙掂量着沉甸甸的金条冷哼一声,算了,暂时不能给戴笠上眼药,省的鱼死网破。 宋子文这边则是对戴笠一直很满意,俩人也算是合作关系,收到的礼物多少无所谓,主要是帮一下盟友。 …… 几天后,一次家庭聚会后的闲谈中。 宋美龄看似无意地对蒋介石提起:“达令,最近见到雨农手下的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清理敌产时发现的,觉得放我这里合适。我看他倒是时刻记得你的辛劳,知道为你分忧。” 孔祥熙不发一言。 宋子文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委员长。雨农那边最近上缴了不少资金,虽然方式……特殊了些,但也是为了缓解各方面的燃眉之急。” “军统摊子大,开销也大,有些非常手段,也是情有可原。关键是,他的心还是向着委座,向着党国的。” 蒋介石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对此事直接表态,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问起其他政务。 然而,风向确实在微妙地改变。 不久后,侍从室对“特别经费”的“关心”似乎悄然淡化了下去,不再有后续的追问和指示。 戴笠明显感觉到,来自最高层的那股无形压力减轻了许多。 他在办公室里,听着毛人凤的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冷笑。 “钱能通神,古人诚不我欺。”他摩挲着手中一枚温润的田黄石印章,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屑,“夫人、孔宋……哼,只要他们肯收,这事就算过去了一半。” 但他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经此一事,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委座的多疑如同悬顶之剑,而建丰的潜在威胁也不容小觑。 “给吴敬中和龙二的安抚,要尽快落实。”戴笠吩咐道,“津塘那边,暂时以稳为主。告诉吴敬中,只要龙二不生二心,继续为党国效力,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若他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是!” 戴笠看着地图,眼神复杂。 沦陷区的产业太重要,能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情报,决不能轻易放手。 青岛、北平、津塘、沪上、武汉、南京....这些地方。 在最终胜利到来之前,他必须牢牢握住一部分,既要用其利,也要防其害。 而远在津塘的龙二,在接到吴敬中转达的、戴笠语气“斥责”并带有“要安稳”意味的电文后,只是淡淡一笑,对吴敬中说: “大哥,看来戴老板这关,我们暂时是过去了。他把抢来的钱分给了更上面的人,这证明他怕了。只要他有所顾忌,我们就有辗转的空间。” 他走到窗边,看着津塘港外灰蒙蒙的海天一线。 “不过,经此一事,也更证明了,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任何一方身上。美国人,军统,甚至是未来的‘太子’……鸡蛋,绝对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接下来,我们要加快步伐了。财产转移的转移,该变现的变现,该铺的路,也要铺得更广、更稳。” 第322章 张丽芳 渝城,民国三十三年,冬。 化名张丽芳的中岛芳子,站在位于渝中区一栋略显陈旧但位置绝佳的商业楼窗前,俯瞰着下方因雾气而显得朦胧的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 她身上那套剪裁合体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取代了往日奢华的和服与西装,腕间是一只品相尚可的玉镯,脸上施着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家境尚可、受过良好教育、在洋行工作的职业女性,带着几分战时陪都知识女性特有的坚韧与谨慎。 这里是“通达贸易公司”的办公室。 公司表面经营西南土产、桐油、猪鬃等物资,公司名义上由一位美国商人控股,实则有着安德森参股,背景深厚,在渝城这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等闲无人敢来刁难。 龙二通过安德森的关系,将她安插在这里,担任经理助理,这是一个既能接触各方信息、又有一定行动自由的位置。 最初的几天,张丽芳表现得沉默寡言,勤恳务实。她仔细熟悉公司的业务流水、主要客户名单以及渝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她惊人的记忆力和对数字的敏感很快赢得了经理的初步信任。 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公司内外的每一个人,评估着哪些人可能成为她的“桥梁”或“踏板”。 她住在公司安排的一处相对安静、安保尚可的公寓里,生活简单,深居简出。 但很快,她就开始利用周末和下班后的时间,以“了解市场”或“拜访客户”为名,出现在渝城几个有名的茶馆、咖啡馆以及外国人时常出入的俱乐部。 她操着一口略带北方口音但流利的国语,偶尔夹杂几个恰到好处的英文单词,举止得体,谈吐不俗。 她从不主动打探敏感信息,更多的是倾听,从人们的抱怨、闲聊、乃至吹嘘中,拼凑着渝城权力核心的轮廓、各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那些关键人物及其家眷的喜好与需求。 通过几周的观察和从公司业务往来中获取的信息,张丽芳初步锁定了几个目标。 她深知,在渝城,直接攀附最高层难度太大且风险高,从一些“关键小人物”或中层实权派入手,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比如财政部的李处长。 此人掌管着部分外汇和紧缺物资的审批权,位置关键,贪财好色,但其正室夫人出身名门,管束甚严,且酷爱翡翠。 张丽芳通过公司一笔需要李处长“关照”的进口业务,设法结识了李夫人的一位远房表亲。 在一次“偶然”的牌局上,张丽芳“恰好”坐在李夫人下手,她手腕上那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不经意”间引起了李夫人的注意。 “张小姐这镯子,成色真好,怕是老坑玻璃种吧?”李夫人眼中难掩喜爱。 张丽芳谦和一笑:“夫人好眼力。家母留下的念想,我一直贴身戴着。说来惭愧,如今这世道,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在夫人您这样真正懂行的人面前,才不算明珠暗投。”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对乱世珍宝不易的感慨,瞬间拉近了与李夫人的距离。 几天后,张丽芳以“感谢李处长对敝公司业务支持”为名,通过那位表亲,将一只精心挑选、种水色俱佳的翡翠胸针送到了李夫人手中,附上的是一张措辞恭敬、绝不提任何要求的便签。 李夫人欣然笑纳,对这位“懂事”的张小姐印象极佳。李处长那边,对“通达贸易”的业务,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关照”。 还有《中央日报》的副主编王先生。 此人笔杆子厉害,消息灵通,与政学系关系密切,喜好收藏古籍善本,尤其痴迷明代刻本。 张丽芳通过公司需要刊登广告的机会,与王副主编有了接触。她并未直接送礼,而是在一次关于战时文化的沙龙讨论中,“偶然”提及自己一位“亲戚”早年曾在北平琉璃厂经营,战乱中失落了一批藏书,其中便有数部难得的明刻本,言谈间唏嘘不已,引起了王副主编的极大兴趣。 几次交谈后,张丽芳“偶然”发现了一部流入渝城黑市的明版《诗经》,品相完好。 她并未购买,而是将消息“无意中”透露给了王副主编。 王副主编如获至宝,虽花费不菲,但心满意足,对提供消息的张丽芳感激不尽,视其为同道中人。 从此,张丽芳便能时常从王副主编那里,听到一些尚未见报的“内部消息”和政坛风向。 再有某实力派将领的副官钱少校。 此人是该将领的同乡兼心腹,负责部分军需采买,手握实权,嗜好雪茄和西洋玩意儿。 张丽芳利用“通达贸易”能弄到进口货的渠道,搞到了几盒正宗古巴雪茄和一支派克金笔。 她没有直接去找钱少校,而是通过公司业务,结识了钱少校经常光顾的一家高级餐厅的经理。 在一次钱少校宴客时,餐厅经理“适时”地送上了一份“本店珍藏”的雪茄和那支金笔,说是“一位仰慕将军与钱长官的朋友的一点心意”。 东西不算特别贵重,但送到了痒处,且方式巧妙,给足了面子。 钱少校心下受用,稍一打听,便知道了是“通达贸易”的张助理。 不久后,一笔不大不小的军需品采购订单,便落到了“通达贸易”头上。 张丽芳亲自跟进,确保货物质量、交付时间无一差错,让钱少校在上级面前很有光彩。 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此建立。 张丽芳深知,单点突破不够,必须将这些关系编织成网。 她开始利用已经建立的联系,巧妙地穿针引线。 她邀请李夫人和王副主编夫人一同欣赏“偶然”得到的一幅古画;她安排钱少校在“通达贸易”的招待下,与能提供优质进口商品的“外商”会面;她甚至通过王副主编的关系,为李处长一位惹了麻烦的亲戚,在报纸上发了一篇不痛不痒但足以平息事端的“正面报道”。 金钱、珍玩、人情、信息……张丽芳如同一个高明的织工,用各种颜色的丝线,在渝城这张复杂的大网上,悄无声息地编织着。 她送礼从不显得刻意巴结,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理由和时机,让对方舒服地接受,并记住她的人情。 她不再是那个依附于伊藤文夫、在津塘呼风唤雨的中岛芳子,也不是那个在“扶桑丸”上惶惶待死的囚徒。 在这个雾气弥漫的山城,她凭借着龙二提供的资源、安德森背景的掩护以及自身过硬的特工素养和交际手腕,重新站稳了脚跟,并开始以一种更隐蔽、更聪明的方式,渗透进这座战时陪都的肌体,为她自己,铺设着一条通往权力和财富核心的暗梯。 她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战争接近尾声,渝城的权力洗牌将更加剧烈,她需要更精准地押注,更小心地经营。 而下一个目标,或许该是侍从室某位能直达天听的机要秘书,或者是孔宋家族某个不得志但有机会的旁支…… 第323章 光复前的景象 凛冽的寒风卷过渤海湾,吹拂着津塘这座饱经沧桑的港口城市。 与自然界的严寒相比,人心深处的躁动与算计更为冰冷刺骨。 战争的天平正在急剧倾斜,每一个身处旋涡中的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最后的挣扎与布局。 别动队后勤仓库区,佟书文借着昏黄的灯光,核对着新一批“五金零件”和“农用器械”的清单。 他的指尖在一行行加密条目上划过,心中计算着这批货能换回多少根据地急需的盘尼西林和黄色炸药。 曾铭带来的需求越来越大,清单上的种类也愈发繁多。 从最初的主要是药品和常规五金,现在增加了无缝钢管、特定型号的机床配件、甚至还有批注“特殊包装”的无线电元件。 红票在敌后的迅猛发展,对重武器自制和通讯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而这些,都离不开稳定的物资输入。 “书文同志,”曾铭的声音在阴影处低沉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上级传达了最新指示,肯定了我们的‘贸易’线路。随着日军主力南调,华北‘治安区’空前空虚,我军正酝酿新一轮攻势,拔除更多据点,扩大解放区。这批物资,至关重要!” 佟书文重重点头,压力与使命感让他更加沉稳:“我明白。二爷……我二师兄那边,通过他的渠道,已经打通了铃木健太和小林正一的关系。现在从宪兵队军械库和特高科控制的仓库里,‘报废’‘淘汰’出来的武器弹药和机床设备,比以前顺畅多了。价格虽然比黑市高,但货源相对稳定,而且可以用黄金和美元结算,组织上送来的资金正好派上用场。”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运输风险越来越大,沿途虽然打点过,但难保没有意外。缉私别动队亲自安排最可靠的兄弟押运,走最隐蔽的路线。” “风险和收益并存。”曾铭语气坚定,“告诉龙二先生,只要货能安全送达,价格不是问题。我们甚至可以用更多缴获的日军票据和部分稀缺土产来抵扣部分款项。这条线,是我们积蓄力量、迎接最后胜利的重要动脉,决不能断!” 仓库深处,一箱箱贴着“五金”、“废铁”标签的木箱被悄然搬上改装过的货运马车,在夜色掩护下,驶出津塘,沿着秘密交通线,流向广袤的敌后根据地,成为支撑红票继续抗日、扩大胜利果实的坚实后盾。 ...... 与此同时,伪政权的大小官员们,正沉浸在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与最后的疯狂中。 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某位潘姓委员的北平私宅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的绝望气息。 昔日趾高气扬的委员,此刻正对着一位神秘来访者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马特派员!您可要救救我啊!”潘委员几乎要跪下来,“我当初也是迫不得已,为了保全地方,才……才虚与委蛇。我的心,一直是向着党国的呀!” 来访者正是戴老板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他矜持地品着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潘委员,这些话,留着跟将来的军事法庭说吧。戴局长和委座,要看的是实际行动。” “有行动!有行动!”潘委员急忙从内室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打开后,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和泛着幽光的翡翠珠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孝敬戴局长和各位长官……还有,我在英租界还有两处房产,地契在这里……只求将来光复,能……能网开一面。” 类似的情景,在津塘多位伪政府高官、与日军过往密切的商人府邸中上演。 军统和中统的各个站点,俨然成了这些末路汉奸眼中的“救命稻草”。 他们不惜血本,拿出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希望能买一张“曲线救国”的证明,或者至少是一张未来的“免死符”。 马汉山这次勒索汉奸官员的时机,比吴敬中晚了几个月,历史上威胁勒索汉奸最早的是马汉山。 但是马汉山手脚很不干净。 ..... 而在国统区,尤其是渝城,一些手握权柄的官员,则将这场末日的恐慌,视作一场饕餮盛宴。 某位行政院李姓主任的客厅里,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与津塘的恐慌不同,这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喧嚣。 “李主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一位来自敌占区的“商人”代表,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里面不是钞票,而是一张汇丰银行的巨额本票,“陈委员他们在沪上,时刻不忘党国,特意筹措了这笔经费,支持抗战建国大业。” 李主任眯着眼睛,掂量着信封的分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说,好说。陈委员等人深明大义,忍辱负重,党国是不会忘记的。待到他日光复,必定论功行赏。” 另一位负责接收准备工作的高官更是直言不讳:“告诉他们,想要什么位置,想要保住什么产业,现在就谈好价码!等到大军进城,一切都晚了!这‘营救费’、‘反正费’、‘保全费’……名目他们自己想,我们只看‘诚意’!” 贪婪如同病毒般蔓延。 行政院的是孔家和宋家的大本营,1944年?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为?孔,同年12月由?宋接任代院长。 ?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各战区长官司令部、甚至是一些即将派往光复区的“接收大员”,都纷纷伸出触角,与日伪人员暗中勾连。 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信息,大肆收受贿赂,许诺空头官职,甚至开始提前“瓜分”尚未到手的敌伪资产。 庄严的“光复”大业,在这些人眼中,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权力寻租和财富掠夺的狂欢。 第324章 中统的人来了 津塘港,冬. 码头上依旧是一片畸形的繁忙。 龙二披着厚重的黑色大氅,在阿虎和几名别动队员的护卫下,看似随意地巡视着自家货仓的装卸情况。 红票那边要的货太多,这个生意不能让吴敬中知道,龙二就很谨慎。 他的目光扫过码头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就在这时,一艘来自沪上的客货混装船缓缓靠岸。 舷梯放下,一群穿着各异但神情间带着几分官场倨傲与急切的人涌了下来。 其中一人,个子不高,穿着半新不旧的西装,脖子上围着条灰扑扑的围巾,眼神闪烁,似乎在努力适应津塘这湿冷的空气,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他说话时,带着明显的结巴,尽管努力压低声音,但那独特的腔调还是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快……快点!把……把行李拿好!先去……去市里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拜会那个……那个龙二!” 龙二的脚步微微一顿,眼角余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结巴。 谢若临,哈哈,他的口齿结巴,跟电视剧中一模一样。 他在剧中是中统外围人员,一个以倒卖消息、钻营门路出名的角色。 看他簇拥的的几个人,身上的官味很重。 “中统的人……这么快就闻到味儿了?”龙二心中冷笑,“戴老板刚吃下去的肉,还没咽下去,这就有人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是想掀桌子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和阿豹低声交代着货物的事情,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群不速之客。 但在转身的刹那,他对阿虎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手指在背后轻轻做了一个“跟上去”的手势。 阿虎心领神会,微微颔首,随即对身边一个面相普通、身手矫健的别动队员低语了几句。 那队员立刻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缀上了谢若林一行人。 …… 当晚,龙二书房。 油灯下,跟踪的别动队员详细汇报: “二爷,查清楚了。那伙人胆子真大,这津塘还没光复呢,他们几乎是光明正大的做事。见人就说自己是中统派来的,带队的是个姓王的专员,架子不小。他们包下了离伪市政府不远的一家客栈。” “那个结巴,叫谢若林,是个跟班,但看起来挺活络,跑前跑后的。他们安顿下来后,那个王专员就让人去打听您和别动队的情况,还特意问了‘联合资产管理会社’和几家大工厂的现状。” 龙二想了想说道:“中统……这是看军统在津塘捞得风生水起,坐不住了,也想插一脚。派这么个货色来打头阵,是试探,还是觉得我龙二好拿捏?”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谢若林……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倒是可以用来做篇文章。” 他沉吟片刻,对阿虎吩咐道:“让咱们的人继续盯着,那个王专员接触了谁,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另外,找个机灵点的生面孔,去接触一下这个谢若林。他不是喜欢倒卖消息、贪财吗?那就给他点甜头,看看他能吐出些什么来。” “明白,二爷。”阿虎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龙二通过阿虎的汇报,很快摸清了这伙中统的底细。 带队的是中统津塘新成立的“敌产清查办事处”主任,名叫王仲桥,是个志大才疏、急于立功的角色。 而谢若林,则凭借其“熟悉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特点,混了个行动组员的身份,主要负责打探消息和牵线搭桥。 这伙人到了津塘,不像军统吴敬中那样依托龙二的网络隐秘行事。 而是大张旗鼓地挂出牌子,四处拜访那些尚未被军统“光顾”或“光顾”得不够彻底的中小汉奸和商人,语气强硬地索要“抗战捐”、“赎罪金”,吃相极其难看,闹得津塘地面乌烟瘴气,连铃木健太和小林都听到了风声,颇为不满。 这天下午,龙二正在书房听佟书文汇报一批“特殊物资”的账目,阿豹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二爷,那个叫谢若林的家伙,在外面求见,说是……有笔大生意要跟您谈。” “哦?”龙二挑了挑眉,放下账册,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让他进来。书文,你先去忙。” 佟书文躬身退下,与进门点头哈腰的谢若林擦肩而过。 谢若林缩着脖子,搓着手走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一进门就躬身作揖:“龙……龙爷!久……久仰大名!今……今日得见,真……真是三生有幸!” 龙二坐在太师椅上,没起身,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语气平淡:“谢先生是吧?听说你有生意要跟我谈?” “是……是!”谢若林在旁边的椅子上半搭着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尽管努力控制,但结巴依旧明显,“龙……龙爷,您……您是明白人!我……我就直说了!如今……这……这津塘的天,眼看就……就要变了!” 他观察着龙二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日……日本人不行了!这……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将……将来这津塘,谁说了算?那……那还得是渝城!是……是蒋委员长!” 龙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置可否:“哦?谢先生有何高见?” 谢若林见龙二搭话,精神一振,说得更起劲了,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高……高见谈不上!就……就是给龙爷您指条明路!军……军统那帮人,吴敬中他们,吃相太难看了!” “我可都听....听说了,军统的人在……在津塘捞了多少?可……可他们眼里有人吗?把谁当自己人了吗?没……没有!他们就是把你们当……当摇钱树,用完就扔!戴笠那个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龙二从谢若林的话中知道了,中统的人完全不清楚自己和军统的关系。 谢若林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但……但是我们中统不一样!我……我们王主任,非常欣赏龙爷您的能力!只……只要您愿意弃暗投明,跟……跟我们中统合作,把……把军统在津塘干的那些龌龊事,还……还有他们抢了多少好处,都……都告诉我们。等光复了,我……我们保举您,不……不但既往不咎,还能在……在新政府里,给您谋个肥缺!比……比在军统手下受气强多了!” 他拍着胸脯,试图增加说服力,但因为激动,结巴更严重了:“钱……钱财方面,更……更不用担心!我们中统,也……也有的是路子!只……只要龙爷您点个头,以后津塘地面的生意,咱……咱们一起做,利润,好商量!” 龙二静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 直到谢若林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才缓缓放下茶杯,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认真思考。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谢若林紧张地看着龙二,额头微微见汗。 第325章 洞察 龙二看着心虚的谢若林,笑着问道:"谢先生,在中统是什么职位?您是能联系上徐恩曾还是朱家骅?或者能直接和二陈直接说话?" 谢若林被问得一愣,结巴得更厉害了:"这......这个......我......我就是个......" "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对吧?"龙二替他把话说完,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谢先生,我龙二在津塘这么多年,能活到现在,还活得不错,你猜猜我能联系上谁?我能和谁坐在一起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你看这津塘的天,现在是明面上是日本人说了算,可私下呢?不是我狂妄,私下我龙二说了算!美国人军舰就在外海,渝城的人急着来摘桃子,还有西北那边......津塘的水浑得很啊。" “谢先生,你知道这些人要是想在津塘做生意,他们会找谁?” 龙二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谢若林:"王仲桥那个蠢货,连津塘的基本情况都搞不清楚,就让你来当说客,他许你什么好处?事成之后分你几成?还是给你个一官半职?" 谢若林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龙二走到书桌前,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两根金条,"当"的一声放在桌上:"谢先生是聪明人,该知道在乱世里,什么最实在。跟着王仲桥那种眼高手低的人,能有什么前途?他连津塘的水有多深都没摸清,就敢来蹚这浑水。" 他走近谢若林,压低声音:"我听说,王主任这几天忙着拜访各路''贤达'',收了不少''诚意金''?" 谢若林脸色一变,这事极为隐秘,龙二竟然知道! "别紧张,"龙二拍拍他的肩膀,"我对你们中统内部的事情没兴趣。但我可以告诉你,军统在津塘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日本人虽然快不行了,但困兽犹斗;西北的晋察冀根据地在不断扩大;美国人马上就要来了......党国大员王仲桥,他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只想着捞钱!上面是想对他大加提拔,还是想让他当炮灰?" 谢若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说:"龙......龙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龙二将金条往前推了推,"谢先生与其跟着王仲桥冒险,不如跟我合作。你在中统那边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至于报酬......" 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三根金条,与之前的两根放在一起:"这只是定金。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这个数。等局势明朗了,津塘光复了,你在新政府里想要什么位置,除了中统、军统,我都可以尽力帮你安排。" 龙二是渝城的人!要不然怎么敢说光复后在新政府安排人? 谢若林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五根金条,喉结上下滚动。 他在中统干个三年五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来津塘这么多天了,谢若林鞍前马后的操劳着,王仲桥却只顾自己忙着收金收银,没想着分弟兄们一点。 "当然,"龙二话锋一转,"你要是坚持要跟着王主任,我也不拦着。不过我要提醒你,津塘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前几天码头那具无名尸首,听说就是某个不懂规矩的外来客。" 谢若林犹豫了一下,问道:“龙......龙爷!是....觉得...我...我谢若林.....怕死?还是好……收买..?” 龙二看着谢若林眼中的挣扎,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龙二看了这么多遍潜伏,还是了解谢若林的,他是有一点小清高的。 上了大学,有了眼界,他看不起高官们的龌龊,也瞧不上同事的蝇营狗苟。 所以混的也不如意。 不过更现实的是,后来他即使靠出卖情报的那点钱,拿来贿赂上官,也自知钱少排不上队。 像余则成动动嘴皮子就拿下一个酒厂,抓人随手抽出一座玉面金佛。 李涯挨一次打,就能换回一辆斯蒂庞克。跟私营老板们聊聊天,也随手就是一副翠玉镯子。 而剧中谢若林,则在酒吧跟人交易那么芝麻绿豆一点情报,见到一根半根黄鱼都很艰难。。。 可见谢若林混的多不如意。 “饺子,又见饺子……和父母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饺子……该死的鬼子……” 毫无疑问,这整部剧里,谢的唯一一句“有人味”的话。 谢若林上过大学,家境起码不是底层,日本鬼子把家彻底毁了,就再没人“关照”,显然也不是名门大户或政界派系家庭。 但是他倒腾情报,中统没有一个人举报他、法办他。 大概率他父母是中统的烈士,给他留了一份人情。 让他直接进了中统,给养了起来,进了父母原单位,还是烈士的孩子,谁他妈敢动烈士的孩子。 但是谢若临是没有什么政治头脑的,他在党内没靠山,父母早亡,剧中娶的是穆晚秋,是汉奸族裔,家势更无从谈起,论资历论功勋,也没一样拿得出手,谁敢重用他? 这样的人天天耳闻目睹着身边的贪腐事迹,还看不上高官们的龌龊。 现实就是没背景、没靠山、没超凡能力,身体还有一个小缺陷。 他努力想摆脱底层的困境,所以参加工作后,又在中统耳濡目染了上官们的卑劣。 情报部门,就不相信那些高官当众表现的什么样,他们抓的是隐私。 党国的官场,那就是个大染缸。 凭谢若临的机遇,放到党国这口大酱缸里去滚几轮,最终会滚成个什么人模狗样。 最后他只是爱钱,还讲诚信,算是谢父母教育的好,有家教、有底线的好人了。 45年以后,谢若林的状态是: 父母双亡,老婆瞧不上他,党派信仰也腐烂了。 那能支撑他活着的是什么? “这以后啊,就没有主义了,有什么?只……有钱!” “什么都是假的,黄…金白银,内……是真哒!” 其实这个话不光是他说给别人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当然,除了钱,对看不起他的人,他还有种操控别人、玩转人间的“成就感”。 第326章 交易 谢若林业务能力很强,比李涯强很多,不光办事儿成功率高,而且知道“抬头看天”。 他可以通过战争信息、经济市场判断“内战不可避免,国府经济要崩盘”。 但这个人内心其实很脆弱,也很重感情。 最后PC、抽大烟,都是冲着干废自己去的。 晚秋离开他之前,他是不抽大烟的。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以前也清高,至少,他很看得起自己,很有优越感。 他既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也不是光明磊落的正派,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有挣扎的普通人。 或许他才是剧里最好的一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绝不强制,自愿交易。 “两根金条”论就是他认为余则成是假清高的时候下意识的鄙夷。 那意思是“我也清高过,你跟谁装犊子呢?” 而这种人在破防以后,灵魂深处往往也是最容易自暴自弃的。 他搞余则成,一是报复,二是好玩。 甚至李涯也是他play的一环。 这种人最终也会死于傲慢——因为没有人有义务配合你认为的“游戏规则“玩。 谢难得的“人间清醒”,没有永远是仇人,只有永远是利益。 真实,实在,直接,明白人,现实生活的存在,他拿钱真办事,能力没毛病,也绝对通透。 但他不会识人,没选对合作伙伴,你跟有理想有原则的人谈钱,那不是找死吗? 不管是余则成还是李涯,他们都不是爱钱的人。 你跟不爱钱的人,谈钱,还逼着他们做生意,所以最后谢横死~ 对于谢若临最好是给他一份可依托的的东西。 把他放到可以和自己平等交往的位置。 给到足够的尊重,然后公平透明的做生意,他就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伙伴。 “谢先生,说什么收买呢?”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这世道,人只能自己靠自己,才能找个活路。如果这些钱不够,那是因为我龙某给的价格太低。” “谢先生,放心,你是收钱办事,这是生意。当然你不收钱回头要对付我,也没关系,我龙二接着。你们中统尽管使出手段,只要没灭了我,只要我没死,咱俩还能做生意。” 谢若林听到这话两眼放光,这简直就是遇到了知音。 再看看那五根黄澄澄的金条,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搏斗。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重重叹了口气,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仿佛那不是茶,而是满腔的苦水。 “龙……龙爷!您……您是个明白人!我……我谢若林也不……不是不识抬举!”他放下茶杯,结巴似乎因为激动而更严重了些,但话匣子却打开了。 “您……您说王仲桥?呸!”他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就……就是个贪婪的蠢货!到……到了津塘,正事不干,就……就知道摆他娘的官架子!天天……不是‘宴请’那帮惶惶不可终日的汉奸,就……就是往窑子里钻!收……收上来的‘诚意金’,大……大多数进了他自己的腰包,我们……我们这些下面跑腿的,连……连口汤都喝不上!” 他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都凸了起来:“同……同来的那几个,也……也不是好东西!排挤我,觉得我……我说话不利索,上不得台面!脏活累活让我干,功……功劳他们领!龙爷,您……您说,跟着这样的上官,这样的同僚,有……有他妈什么前途?!” 龙二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笑,适时地又给谢若林斟了一杯热茶,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这种无声的鼓励,让谢若林的倾诉欲更加强烈。 “主义?忠……忠诚?”谢若林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看透世事的嘲讽,“那……那都是骗傻子的!我……我算看透了,什么党国,什么中统军统,都……都是一个德行!上……上面的人,满嘴仁义道德,肚……肚子里全是升官发财!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底下的人,拼死拼活,到……到头来,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随……随时可以丢掉!” “谢先生,说的对呀,党国上层各个满嘴道德,却相互倾扎、勾心斗角,把这大好局面搞得乌烟瘴气,弄得下面民不聊生。国内抗日的民族大业还未完成,他们怎么敢的!我就想做买卖,又没偷没抢!” “龙……龙爷,我..才知道.....你确实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在津塘.....没人...不说你...做生意公平。” “对啊,做生意就怕没有秩序,没有诚信,就怕披着官衣的强盗。这世道,我也不求其他,只想公平买卖,踏实挣钱。到了手里的才是真的。” 谢若林抬起头,看向龙二,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找到“知音”的庆幸,说道:“龙……龙爷,您刚才说的‘生意’,太……太对了!这乱世,啥都是虚的!主义....它....能当饭吃?忠诚能当衣穿?都……都不如这黄的金子,白的银子实在!” 他指了指桌上的金条,语气斩钉截铁,尽管结巴,却透着一股异常的决绝:“我……我谢若林,不信任何主义,也……也没有任何政治倾向!谁……谁给我钱,我……我就给谁办事!中统、军统……无所谓!除了.....除了和日本鬼子.....不共....不共戴天,其他的,哪怕...哪怕是西北的......只……只要价钱合适,我……我就能跟他做生意!”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说道:“什……什么都是假的,只……只有黄金白银,那是真的!龙爷,您……您出手大方,看得起我谢若林,跟我讲生意,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我……我服您!以后,我……我就跟您干了!王仲桥那边,您……您想知道什么,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二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被金钱和现实征服的中统小特务,脸上终于露出了更加“真诚”的笑容。 他伸出手,将桌上的五根金条又往前推了推,直接推到了谢若林的手边。 “谢兄弟,快人快语,是真正明白人!”龙二笑道,“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生意’人打交道。以后,你在中统那边,官照当,差照办,该拿的好处,一分不少你的。我这边,每个月给你这个数,算是固定的‘咨询费’。如果有特别有价值的消息,或者需要你帮忙‘疏通’关节,另有重谢!”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当然,规矩你懂。跟我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拿了我的钱,就得办妥我的事,嘴也要严。如果三心二意,或者走漏了风声……” “龙……龙爷放心!”谢若林一把抓过那五根金条,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绽放出无比满足和谄媚的笑容,“我……我谢若林虽然爱财,但……但更知道规矩!以……以后,我就是龙爷您在……在中统里的眼睛和耳朵!王仲桥那边,我……我保证把他卖得底裤都不剩!” 两只手,微微颤抖、紧握黄金,在空中象征性地握了握。 一场基于纯粹利益交换的同盟,在这间温暖的书房里悄然达成。 第327章 各安天命 几天后,龙二彻底弄清了中统那边在做什么,立刻联系了吴敬中。 在龙二那间守卫森严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凛冽。 吴敬中坐在龙二对面,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好!好!王仲桥这个蠢货!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吴敬中抖着手中的文件,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狠辣的光芒,“兄弟,你这份‘大礼’,可是送到哥哥我心坎里去了!” 文件里,详细记录了中统津塘“敌产清查办事处”主任王仲桥抵达津塘后的“丰功伟绩”: 一份份他宴请、拜访过的伪政府中层官员、地方绅商名单,时间、地点、参与人员,甚至部分谈话要点,都清晰在列。 更绝的是,后面还附了一份不完全统计的“收获”清单——王仲桥以“抗战捐”、“赎罪金”等名目,从这些惶恐的汉奸和商人手中勒索的金条、美钞、古玩字画的大致数目和流向。 这些都是谢若林悄悄给的龙二。 “看看,看看!”吴敬中指着名单上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冷笑道,“这个李守仁,伪市政府的财政科长,我们正准备‘细水长流’,他倒好,直接让王仲桥刮走了一百两黄金!还有这个赵百万,码头上的地头蛇,我们留着有用,王仲桥上去就敲了一万美金!吃相如此难看,动作如此粗野,简直是坏了规矩!” 龙二慢条斯理地斟着茶,语气平淡:“王主任心急啊,生怕来晚了,汤都喝不上一口。只可惜,用力过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吴敬中收敛了笑容,眼中寒光一闪:“他这不是用力过猛,这是找死!戴老板最恨的就是别人动他的奶酪,尤其还是中统这帮子搅屎棍!在老头子面前给戴老板上眼药不止一次了,现在竟敢直接到津塘来抢戴老板的东西了?真当戴老板脾气好啊?” 他拿起文件,仔细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内袋,仿佛那不是几张纸,而是足以致人死命的利器。 “兄弟,把这个发给戴老板,让他跟中统先较劲去吧!最好是把咱们给忘了!”吴敬中郑重地对龙二说道,“我这就回去,亲自拟电,用最紧急的密电渠道,直接呈报戴老板!我倒要看看,他王仲桥有几个脑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龙二点点头,提醒道:“大哥,措辞上……不妨再添把火。就说王仲桥此举,不仅干扰了我方在津塘的既定部署,更严重破坏了敌后工作的隐蔽性,恐引起日方警觉,危及整个接收计划。而且,他四处勒索,闹得人心惶惶,若逼反了某些人,或者让西北那边趁机钻了空子,责任谁来承担?” 吴敬中心领神会,狞笑道:“放心,我明白!不仅要告他贪墨,还要告他通共、资敌!不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我吴敬中这三个字倒过来写!” ……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笠的办公室内,气氛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阴寒。 他拿着吴敬中发来的急电,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冰霜。 电文详细列举了王仲桥在津塘的“罪状”,尤其是那份勒索清单和与众多汉奸的接触记录,看得戴笠眼角直跳。 “砰!” 戴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 “王仲桥?中统的狗杂种!胆子够大!”他低声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老子的人在前面拼死拼活,他们在后面摘桃子也就罢了,现在竟敢直接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明抢?还他妈有没有规矩!” 毛人凤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戴笠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 “敬中在电报里说,王仲桥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的注意,几次差点与我们的潜伏人员发生冲突!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津塘非乱套不可!到时候,接收大计毁于一旦,这个责任,他徐恩曾负得起吗?!”戴笠越说越气。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中的杀意却丝毫未减。 “齐五,立刻给我办几件事!” “第一,以局本部的名义,给中统局发一封正式抗议函,措辞要极其强硬!指控王仲桥在津塘破坏抗战,勒索商民,干扰我方正常工作,要求他们立即召回王仲桥,并交出所有非法所得,听候调查!” “第二,把我们掌握的王仲桥的材料,挑些精彩的,抄送一份给侍从室二处,特别是要让陈主任看到!顺便,也给监察院那边透点风过去。” “第三,告诉吴敬中,别让王仲桥活着离开津塘!” “是!局座!我立刻去办!”毛人凤凛然应命,知道戴老板这次是要下死手了,不仅要搞掉王仲桥,还要借此狠狠打击中统的势力。 …… 接下来的几天,一场针对中统的风暴在重庆高层骤然掀起。 军统的正式抗议函如同扔进平静水面的一块巨石,在中统局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徐恩曾看着抗议函和随附的部分“证据”,气得脸色铁青,大骂王仲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北平、沪上、武汉这些军统站也在查出不少中统的黑材料…… 侍从室和监察院收到的“举报材料”,更是让中统王仲桥这类人的行为,暴露在更广泛的目光下,引起了诸多高层的不满。 中统局顿时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为了撇清关系,避免引火烧身,徐恩曾不得不紧急召开会议,以“行为失当,有辱党国声誉”为由,下令立即撤销“敌产清查办事处”,火速把中统的接收人员调回重庆接受审查,并让这些人其交出在地方的“不当收入”。 …… 津塘,王仲桥下榻的客栈。 当收到重庆发来的紧急调令和停职审查通知时,王仲桥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懵了。 他前几天还在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怎么转眼间就天地变色?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军统的陷害!”他状若疯狂地嘶吼着,一把将调令撕得粉碎。 但很快,中统局派来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的把他回重庆的人就到了门口,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看着周围同僚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王仲桥知道,自己完了。 他辛苦勒索来的那些金条、美钞、古玩,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捂热,就被当作“赃款”查封、追缴。 他本人如同丧家之犬,在昔日下属,复杂的目光中,被押离了津塘,其中包括被他呼来喝去的谢若林。 等待他的将是重庆严厉的审查和黯淡的前途。 消息传到龙二和吴敬中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戴老板想让我把中统这个王仲桥给宰了,现在看来没机会动手了。” 吴敬中志得意满地抿了一口酒:“不过也好,兄弟,这下清净了。中统经过这次教训,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派人来津塘指手画脚了。戴老板那边,也对我们的‘忠诚’和‘能力’更加满意。” 龙二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语气悠远:“内部倾轧,如火如荼啊。只是苦了那些被反复敲诈的‘肥羊’,还有这津塘的百姓。” 吴敬中无奈地摆摆手:“乱世之中,各安天命罢了。” 第328章 最后的疯狂 与渝城方面如火如荼的内斗不同,佟书文在津塘的“业务”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他的身份——龙二心腹、别动队后勤股长——如今成了铃木健太和小林正一眼中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宪兵队司令部,铃木的办公室如今更像一个嘈杂的黑市交易所。 曾经象征军国威严的办公桌上,摊开的不是作战地图,而是各种物资清单和账本。 “佟桑!”铃木健太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切,他现在的状态比龙二初次见他时更加癫狂,家人的安全抵达让他卸下了最后一丝顾虑,只剩下对财富的疯狂追逐。 “看看这个,刚从关东军那边‘调剂’过来的一批无缝钢管,还有这些工程炸药……都是上好的货色!这些东西肯定抢手!价格嘛,好商量,还是老规矩,黄金或者美元!” 小林正一也在一旁帮腔,他如今早已将特高科的职责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分润:“佟君,我这边通过铁路线,还能搞到一批磺胺和奎宁,虽然不是最新的盘尼西林,但也是紧俏货。运输路线我已经安排好了,保证畅通无阻。” 小林压低声音,“甚至……如果价钱到位,一些损坏待修的掷弹筒和配套弹药,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佟书文面对这两位昔日需要小心翼翼周旋的日本军官,如今却成了最“热情”的供货商,心中感慨万千。 他脸上维持着生意人的精明与谨慎,仔细核对着清单,心里却在快速计算着根据地的需求和支付能力。 “铃木队长,小林课长,”佟书文放下清单,语气沉稳,“货,是好货。但量太大了,一时间筹措这么多硬通货,那边也需要时间。而且,最近风声有点紧,运输风险……” “风险我们来承担!”铃木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宪兵队的巡逻路线我亲自调整,码头、关卡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挂上特别通行标志,在津塘地界上,我保证它如入无人之境!” 他现在为了钱,已经不惜动用一切职权来保驾护航。 小林也连忙保证:“特高科这边我会盯着,绝不会有人不开眼来查我们的货。佟君,你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和‘能力’。” 看着两位日军实权人物为了金钱如此卖力,佟书文知道,龙二的布局已经彻底腐蚀了津塘日军的最后一丝战斗力。 他点了点头:“既然二位长官如此有把握,那这批货,我吃下了。定金三成,老规矩,货到付清尾款。” “痛快!”铃木哈哈大笑,用力拍着佟书文的肩膀,“跟佟桑做生意,就是爽快!” 交易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下飞速进行。一车车的钢材、五金、化工原料、药品,甚至拆解开的机床部件和军火,在铃木和小林的“特许”下,源源不断地从日军仓库和封锁线流出,通过佟书文和阿豹控制的渠道,化整为零,运往晋冀鲁豫等不断扩大的根据地。 这些物资极大地缓解了根据地的困难,支撑着抗日的烽火越烧越旺。 而铃木健太的私人金库,则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 铃木健太已经脱去了军装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口松散,脸上因激动和紧张泛着油光。 他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颓废绝望,家人的团聚给了他巨大的安慰,但也加深了他对未来的恐惧和逃离的迫切。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帝国这艘破船彻底沉没前,带着捞取的巨额财富和家人,远走高飞。 桌上摊开的不是军事文件,而是一张巨大的南美洲地图,巴西、阿根廷、智利的海岸线被红笔反复勾勒。 旁边散落着几份关于南美各国移民政策、土地价格和商业环境的简报,显然他做了不少功课。 “阿根廷……还是巴西?”铃木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巴西似乎更欢迎日本移民,但阿根廷更欧洲化,也更……中立。”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接纳他们、并且能够让他用手中财富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 心腹军曹悄然进来,低声道:“队长,那位‘南美商人’到了。” 铃木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领,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威严:“带他进来,注意警戒,任何人不准靠近。” 片刻后,一个穿着厚实呢子大衣、戴着礼帽、身材微胖、面容和善但眼神精明的中年白人被引了进来。他脱下帽子,露出一头微卷的棕发,用带着浓重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问候道:“晚上好,铃木先生。我是卡洛斯·门多萨,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 “门多萨先生,请坐。”铃木用略显生硬的英语回应,示意对方在对面坐下,并亲自倒了两杯威士忌,“长途跋涉,辛苦了。” “为了生意,值得。”卡洛斯·门多萨笑了笑,接过酒杯,目光快速扫过桌上的南美地图,心中已然明了。 他这种“特殊航线”的经营者,对这类客户最近见得多了——战争末期,急于脱身的轴心国官员、富商,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铃木先生,您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卡洛斯抿了一口酒,开门见山,“从远东到南美,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航线漫长,风险不小。美国人的海军和飞机可不是摆设。所以,费用方面……” “费用不是问题!”铃木打断他,语气急切,“我需要的是绝对安全、可靠的船只,能够将我和我的家人,以及一些……个人物品,安全送达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里约热内卢。船只必须挂中立国旗帜,船员必须可靠,航线必须避开主要冲突区域。” 卡洛斯点点头,脸上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这个自然。我们‘南方十字星航运公司’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我们的船只定期往返于远东和南美西海岸,运输羊毛、硝石和咖啡。当然,偶尔也会接一些‘特殊货运’业务。我们可以安排您和您的家人以‘公司雇员及家属’的身份登船,文件我们会准备好,足以应付一般的盘查。” 他顿了顿,观察着铃木的表情,继续道:“至于航线,我们会选择绕道南太平洋,经停法属波利尼西亚的一些岛屿进行补给,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胜在安全。现在盟军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中太平洋和印度洋。” “时间不是问题,安全第一!”铃木强调,随即压低了声音,“我们大约有……六到八人,外加一批随行行李。具体启航时间,我希望越快越好,但必须等待我的最终信号。” “理解。”卡洛斯表示明白,“船只调度需要时间。最快的话,下一班符合条件的船大约在一个月后可以抵达津塘外海的指定锚地,但不能停留太久,最多二十四小时。您需要提前确定具体日期和接应方式。” “一个月……”铃木盘算着,时间有些紧张,但他必须尽快。“可以!接应方式我会安排我的绝对亲信负责,使用特定的灯光和无线电信号。具体细节,我们稍后详谈。” 接下来,两人开始讨价还价。卡洛斯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费用,并且要求一半用美元预付,另一半在安全抵达后支付。 铃木虽然肉疼,但想到那几箱金条、美钞和珠宝,以及妻女未来的生活,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买命钱,容不得犹豫。 “还有一个问题,铃木先生。”卡洛斯放下酒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您提到的‘个人物品’,具体是什么?体积、重量如何?您知道,这关系到舱位安排和……潜在的风险。” 铃木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主要是一些家传的收藏品,体积不大,但比较沉重和价值……嗯,我会妥善包装,确保不会引人注目。” 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那是他几乎搬空了小半个津塘日军仓库换来的黄金和硬通货。 卡洛斯是老江湖,岂会不明白?他笑了笑,不再追问,只是提醒道:“铃木先生,我们是做运输的,不过问客人的隐私。但请务必包装妥当,并且……做好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比如盟军临检,这些东西可能会被要求‘处理’掉的准备。我们优先保证人员的安全。” 这话里的暗示让铃木心头一紧,但他也知道这是现实。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最终,两人达成了初步协议。卡洛斯留下了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和后续交接文件的传递方法,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送走卡洛斯,铃木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一片、只有探照灯偶尔划过的港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中的巨石并未完全落下。 退路虽然有了眉目,但如何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巨额财富转移上船,如何确保在最后时刻不被上级或其他势力察觉,如何安抚手下那些可能产生异心的士兵……这些都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他转身回到桌前,看着南美地图上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对未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和子,友美……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现在,他需要更加疯狂地敛财,同时也要更加小心地布局,确保这最后的逃亡计划万无一失。 龙二这条线不能断,还需要借助他的渠道和力量来处理部分资产和安排细节,但同时也要防备着龙二……毕竟,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铃木健太在贪婪与恐惧的双重驱动下,如同一只即将走入绝境的困兽,开始了他最后的、也是最为危险的疯狂。 第329章 栽给他 佟书文拍打着身上的风雪,走进了缉私科的办公室。 自从佐藤走后,缉私科就暂时由龙二一人监管。 室内炉火正旺,龙二招呼佟书文坐下,然后听着佟书文的汇报。 佟书文压低声音,语速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二爷,铃木那边……最近动作太大了,大得有点反常。” 龙二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手中的紫砂壶稳稳地为佟书文斟了一杯热茶。 “以前出货,他虽然贪,但总还讲究个细水长流,分批分量,账面上也尽量做得好看。可最近这半个月,他像是疯了一样!”佟书文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仓库里那些原本标注‘战略储备’或‘待维修’的物资,只要是能搬动的,他几乎都在往外抛!无缝钢管、工程炸药、燃油、药品,甚至……连一些封存的老式山炮和配套炮弹,他都敢动!” 他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数量远超以往,价格也压得更低,几乎是催着咱们赶紧吃下,一副急于变现的模样。而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要求复杂的账目遮掩,只强调一点——尽快!结算只要黄金和美元,连日元和联银券都不要了!” 龙二静静地听着,指尖在温热的紫砂壶壁上轻轻摩挲。 佟书文观察着他的神色,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二爷,我瞧着……铃木这架势,不像是寻常的捞钱。他这分明是在清仓,是在……甩卖!他可能……要跑!” 最后三个字,佟书文说得极声音极低,龙二却听得一清二楚。 龙二没有立刻回应。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外面被风雪笼罩的、灰蒙蒙的津塘港。 铃木的家人早已被他秘密接来,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本是他控制铃木的最大筹码,也让铃木彻底放下了为帝国“玉碎”的幻想,转而疯狂敛财以求后路。 这段时间,通过铃木之手流入他龙二渠道,再辗转输送给各方的物资,数量惊人,价值巨大。 但他也清楚,铃木的贪婪和恐惧是成正比的。 捞得越多,对未来的恐惧就越深,逃离的欲望也就越强烈。 “他联系的那条南美线……有消息吗?”龙二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问道。 “阿豹那边一直在留意。”佟书文答道,“我们的人发现,铃木的一个绝对亲信,最近频繁在夜间出入日租界一家瑞士洋行,那家洋行背景复杂,有传言说能办理特殊的外汇兑换和……跨国身份文件。虽然还没查到确切的船期,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在安排具体的撤离路线和手续了。” 龙二点了点头。铃木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果决。 这头被困在津塘的野兽,在嗅到末日的血腥气后,终于要不顾一切地撞破牢笼了。 “他要跑,是意料之中。”龙二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急,这么不顾一切。看来,东京最近的坏消息,还有太平洋上美军越来越近的攻势,让他彻底坐不住了。” “书文,你判断得没错,铃木这是准备最后一搏,要跑了。”龙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他想跑,可以。但他这身‘皮’,得给我们留下来,派上最后一次用场。” 佟书文心中一凛,知道二爷要动用这颗即将废弃的棋子。 “二爷,您是想……最后利用一下铃木健太?” “嗯,他人逃了,所有的脏事就是他做的,栽给他合理。”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铃木最近疯狂变卖军资,账目混乱,行为失常,这是多少人看在眼里的事实?而且他倒卖军资、打劫准备运回本土的航船,然后畏罪潜逃,携款私奔南美……这个剧本,是不是合情合理?” 他走回书桌,铺开一张信纸,一边快速书写,一边对佟书文吩咐: “首先,让阿豹立刻去办几件事:找到之前处理‘扶桑丸’时,‘海狼’那边可能留下的、带有伊藤家族或兴亚院标记的箱子碎片,或者仿制几个类似的封条、印章。不需要多,一两件足以,但要‘真’,或者看起来足够真。” “其次,从我们手里,分出小部分不易追查来源的金条、美钞,混入一批等重的铅块或石头,用那种特制的箱子装好,做好旧,弄上些海水的腐蚀痕迹。这批‘赃款’要足够引人注目,但又不能是全部,否则不合逻辑。” “最后,”龙二笔下不停,语气森然,“严密监控铃木转移财产的行动。在他最后一批、也是最核心的那批财物装箱时,想办法把我们准备好的‘证据’混进去!或者,在他登船前,由我们的人,以‘例行检查’或‘补充给养’为名,将‘证据’送上他那条逃往南美的船,藏在货舱的隐秘处。” 伊藤文夫的财产给抢了,这件事他肯定会严加追查,栽赃给铃木健太合情合理。 佟书文听得心惊肉跳,这是要坐实铃木的罪名,让他百口莫辩,甚至可能因此被伊藤文夫的人追杀至天涯海角。 “二爷,这……时间紧迫,万一被铃木察觉……” “他不会察觉。”龙二打断他,语气笃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快带着家人和钱财逃离,警惕性都放在防备上级和可能的盟军袭击上。对我们,尤其是对他‘慷慨’的合作伙伴,他此刻更多的是依赖和最后的信任。而且,执行这件事的,必须是绝对的生面孔,或者……让他自己的人都参与进来,‘无意中’帮我们完成。” 他写好的信纸被小心折起,装入一个没有标记的信封。 “这封信,通过我们在兴亚院的暗线,在铃木的船离开津塘海域、无法回头之后,送到伊藤文夫在平津的亲信手中。内容嘛,就是揭露铃木健太监守自盗,抢劫‘扶桑丸’部分珍宝,并伪造沉船现场,如今正携带巨款试图经南美逃往中立国。” 龙二将信封递给佟书文,眼神深邃:“ 时机是关键。信不能早,早了铃木可能被截下,我们的布局就白费了;也不能晚,晚了伊藤的怒火可能就烧不到他身上了。必须在他刚刚踏上不归路,却又未能真正安全的时候,让伊藤接到这份‘举报’。” “我明白了,二爷!”佟书文郑重接过信封,“铃木最近疯狂变现,账面上亏空巨大,这本身就是最好的佐证。再加上我们准备的‘实物证据’和这封匿名信,由不得伊藤阁下不信!” “嗯,书文,倒卖物资这件事你要把自己洗干净,不要查到你身上。我怕日本人最后找替死鬼!” “二爷,放心,这事参与最深的就是宪兵队和特高科小林正义的人。我就是牵线搭桥。” “那就好。”龙二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铃木那艘在波涛中颠簸的逃亡之船,以及即将从东京席卷而来的、针对铃木的滔天怒火。 “伊藤文夫丢了这么大一笔钱,绝不会善罢甘休。他需要给上面一个交代,也需要找回面子。铃木健太,这个曾经的宪兵队长,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正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他会吸引伊藤所有的注意力和报复手段,而我们……” 龙二想想继续说道: “而我们,就静静地看着这场狗咬狗的好戏。伊藤的调查方向会被引向海外,引向一个已经消失的‘窃贼’。那批真正的财富,将随着铃木的逃亡和伊藤的误判,彻底沉寂下来。” 这件事还是有风险的,风险在于,铃木一旦仓促逃跑,很可能留下破绽,甚至可能为了扫清障碍,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比如,他手里掌握着太多与龙二交易的证据,虽然大多是经佟书文的手,但他若狗急跳墙,总能攀扯出一些。而且,他这一跑,宪兵队必然换将,新来的队长是什么路数,我们还需要重新打点,增加了变数。 龙二看着佟书文,补充说道:“准备‘清理’方案。铃木走可以,但他不能干干净净地走,更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我们的尾巴。他经手的那些核心账目、往来密电,尤其是涉及我们与北面大额交易的记录,必须在他离开前,或者离开的同时,彻底消失。这件事,我会亲自安排阿豹去做。” 佟书文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趁乱销毁所有敏感证据,甚至可能让某些知情者“被沉默”。他重重点头:“明白!我会配合阿豹,把首尾处理干净。” “另外,”龙二最后补充道,“通过安德森的渠道,给OSS递个消息,就说津塘日军宪兵队高层似有异动,可能涉及人员潜逃和资产转移。不用说得太细,点到为止。让美国人去关注这条线,既能分散可能投向我们这边的注意力,也能给铃木的逃亡增加点‘乐趣’。” 铃木逃亡被美国军舰查获,然后被击沉或者抓捕都好,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拿了多少钱了。 “是,二爷!我立刻去安排,保证万无一失!”佟书文躬身领命,快步退出了书房。 利用铃木的逃亡计划,不仅清除了一个知晓部分内情的不稳定因素,更将伊藤文夫追查的线索彻底引向歧途。这一手“金蝉脱壳”加“移花接木”,可谓狠辣至极。 第330章 后路 铃木健太近乎疯狂的逃亡准备,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龙二内心深藏的隐忧。 局势已然明朗,日本这艘破船沉没在即,津塘的光复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就党国这帮祸害也坐不稳江山...... 必须准备后路了。 这个念头在龙二脑中盘旋许久,如今变得无比清晰和紧迫。 他的退路,不能像铃木那样仓皇狼狈,必须从容、周密,且能确保他积累的庞大财富和部分核心力量得以延续。 书房内,炭火噼啪作响。 龙二召来了最为信赖、也最擅长处理隐秘事务的阿豹。 “阿豹,日本人马上就失败,你看看津塘那些汉奸、伪政府官员,甚至铃木这条的动作,你也看到了。”龙二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熟悉他的阿豹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决断。 “二爷,我明白。他是前车之鉴。”阿豹躬身回应,眼神锐利。 “我们的退路,不能只寄托于陆路,更不能完全依赖任何一方的承诺。大海,才是真正的退路。”龙二走到墙边巨大的地图前,手指点在津塘港,然后缓缓向南移动,最终落在了遥远的港岛。 “这里,日本人虽然暂时占领,但英国人肯定会卷土重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正是乱中取静、另起炉灶的好地方。” 阿豹目光随着龙二的手指移动,心领神会:“二爷是想打通津塘到港岛的航线?” “不仅仅是打通航线,”龙二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我们要有自己的船,更重要的是,要有绝对可靠、能完全掌控船上局面的人。‘穆氏航运’的船只,虽然名义上在伊藤和中岛芳子那边过了一道手,但实际运作,必须由我们的人深入核心。” “二爷的意思是,派我们的人上船,控制关键岗位?” “不错。”龙二重重地点了点头,“你立刻去办以下几件事:” “首先,从别动队和咱们控制的码头苦力、以及以前跟‘海狼’有过来往、熟悉水性又绝对可靠的老兄弟里,秘密挑选一批人。要的是胆大心细、嘴巴严实,而且……家眷必须在津塘或我们势力能完全掌控的地方。给他们开出无法拒绝的高薪,是他们在别处挣十年也挣不来的数目。” “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二爷您给的赏。”阿豹应道。 “光是重赏还不够,”龙二的语气带着一丝冷酷,“其次,把这些选中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部以‘集中保护’、‘安排更好差事家眷区’的名义,秘密转移到我们在城郊或附近乡下控制的庄子里。派可靠的人看护,生活用度一概从优,但要确保他们与外界隔绝,并且让他们知道,家人的安稳富贵,取决于他们在船上的忠诚和表现。” 这是赤裸裸的人质控制。 阿豹心中一凛,但深知这是乱世中确保忠诚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是,二爷。我会做得滴水不漏,名义上会是优厚的安置,不会引起反弹。” “嗯,”龙二继续部署,“最后,一定让这些人,以水手、机修工、厨子,特别是船上护卫的身份,通过各种渠道,分批分次,悄然渗入我们能够影响的几家航运公司,重点是即将运行南下航线,尤其是可能通往港岛的船只。不要集中在一两条船上,分散安排,但每条船上都要有我们的人,而且要有人能担任关键职责,比如护卫队长、大副,甚至争取拿下个别小型船只的船长职位。” “要让这些船,看似属于不同的东家,但在关键时刻,船上能有一个说了算的,是我们龙二的人!”龙二的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航线,“津塘到港岛,这条海路必须畅通无阻,成为我们最后的退路,要保证我们能够随时安排撤离。” 阿豹仔细记下每一个要求,问道:“二爷,武器装备方面?船上若是遇到麻烦,光有人手恐怕……” “这个自然。”龙二走到书柜旁,拿出一把钥匙,给了阿豹一个地址,“这个仓库,里面有一批精良的短枪、冲锋枪和充足的弹药,都是之前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美式装备,你秘密调配给上船的护卫队伍。平时深藏不露,关键时刻,要能迅速形成战斗力。记住,这些东西,比他们的命还重要,绝不能暴露。” “明白!我会挑选最稳重可靠的兄弟负责武器,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龙二沉吟片刻,“通过安德森那边的关系,以及我们自己在沿海的人脉,尽量摸清这条航线上目前的海况、各方势力,包括日军巡逻队、可能出现的海盗、以及盟军的活动规律。我们要的不是要硬闯,而是找到那条最隐蔽、最安全的通道。” “是,二爷!我立刻去办,尽快将人手安排到位,并开始搜集航线情报。”阿豹知道此事关乎生死存亡,肃然领命。 “去吧,阿豹。此事关乎你我,以及众多兄弟的身家性命,务必谨慎再谨慎。”龙二拍了拍阿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凝重。 阿豹重重点头,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 龙二书房内的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他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佟书文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 “二爷,铃木那边……动作太快了!最后一批货,他几乎把三号军用仓库的备用枪械和通讯器材搬空了一半!账面做得一塌糊涂,用的还是‘战损核销’和‘调拨关东军’的老理由,但这数量太吓人了,恐怕……瞒不住太久。我看他那架势,是真准备随时跑路了!” 龙二眼神锐利如刀,对着话筒沉声道:“知道了。书文,你立刻去办两件事:首先,把我们该给他的尾款,连同之前答应他的‘安家费’,全部换成小面额美钞和部分黄金,立刻给他送去!找到机会告诉他,我们还需要更多物资!装成不知道他掏空了仓库 !” “第二,”龙二语气加重,“通知阿豹,把我们准备好的栽赃用的伊藤家族标记的箱子和伪造文件,趁着这次送货的机会,混进他私人物品里,他就算逃了,有这些东西,脏水也能往他身上泼。手脚干净点,让他的人经手,我们的人只负责‘协助’搬运。” “明白,二爷!我这就去办!”佟书文在电话那头凛然应命。 …… 宪兵队后院,铃木健太的私宅内,此刻一片狼藉。 几只沉重的皮箱敞开着,里面塞满了金条、美钞和珠宝首饰。 铃木脸色潮红,呼吸粗重,一边催促着心腹士兵加快装箱速度,一边紧张地瞥向窗外。 当佟书文带着两名“别动队”队员,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手提箱准时抵达时,铃木几乎是扑了过来。 “佟桑!钱……钱带来了吗?”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铃木队长,按照约定,全部在这里了。”佟书文将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美钞和黄澄澄的金条,“二爷说了,合作愉快,这点心意,祝您和家人在南美前程似锦。” 看到这些硬通货,铃木的眼睛瞬间亮了,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好!好!替我多谢龙桑!”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新手提箱里的财物合并到自己更大的行李箱中。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那两名“别动队员”自然地帮忙“整理”和“加固”行李,其中一个看似不经意地将一个材质特殊、带有不明显但独特的兴亚院火漆印记痕迹的小木匣,塞进了铃木一个装满书籍杂物的大箱子的夹层里。 另一个则巧妙地将几份伪造的“扶桑丸”货物清单副本,混入了一叠铃木准备带走的私人文件之中。 整个过程在铃木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但他此刻心神完全被即将到手的自由和巨额财富占据,对此毫无察觉。 ……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津塘港一处僻静的码头。 海雾弥漫,一艘没有任何标志的中型货轮如同幽灵般静静停泊。 铃木健太带着妻女,在心腹士兵的护卫下,如同惊弓之鸟,迅速登船。 随着轮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货轮缓缓驶离码头,融入浓雾与黑暗交织的海平面。 就在货轮消失的第二天,龙二宅邸的书房里,电话响起。 这次打来的是小林正一,他的声音带着刻意表现的惊慌和忠诚:“龙……龙桑!出大事了!铃木队长他……他不见了!宪兵队乱成一团!而且……而且我发现他管理的几个核心仓库几乎被搬空,账目一塌糊涂!而且伊藤阁下那边失踪了一船物资,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这……这可怎么办?” 龙二拿着话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沉重”的说道:“什么?铃木他……他竟然做出这种事?!监守自盗,卷款潜逃?还可能牵扯到伊藤阁下的物资?小林课长,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立刻以特高科的名义,向长官和……直接向伊藤阁下在平津的代表发紧急密电!如实汇报情况,绝不能有任何隐瞒!要强调铃木行为之恶劣,可能对帝国声誉造成的巨大损害!” “嘿!我明白!我立刻就去办!”小林在电话那头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深知,这是向龙二,也是向更高层表忠心的绝佳机会,同时也能彻底撇清自己。至于铃木的死活……谁在乎呢? …… 一天后,一份由津塘特高科代理课长小林正一签署的、措辞严厉、细节“详实”的紧急报告,分别送到了已返回本土的藤田和仍在平津的伊藤文夫亲信手中。 报告中将铃木健太描绘成一个长期利用职权、疯狂倒卖军用物资、甚至可能策划抢劫了“扶桑丸”部分珍宝的巨贪,并推断其因事情即将败露,故而携带巨额赃款,挟家眷潜逃,极有可能前往南美。 报告中还“附议”了一些“证据确凿”的线索,指出在铃木的私人物品中发现了与“扶桑丸”相关的可疑物品。 与此同时,龙二通过安德森的渠道,将“津塘日军宪兵队长携巨款潜逃”的消息,作为一条“有趣的情报”,透露给了安德森。 …… 茫茫太平洋上,那艘承载着铃木健太全部希望的货轮,正朝着遥远的南美驶去。 他并不知道,一张由龙二亲手编织、融合了伊藤文夫的怒火、OSS的关注以及他自身罪证的巨网,已经在他身后悄然张开。 他的逃亡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津塘城内,所有的脏水和罪名,都已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这个“前宪兵队长”的头上。 第331章 暴怒 日本,东京,伊藤文夫宅邸 尽管窗外是精心打理、试图维持昔日风雅的山水庭院,但伊藤文夫的心境却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无法平静。 他手中紧握着来自津塘的紧急密电,以及平津亲信转来的那封匿名举报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八嘎!铃木健太!这个无耻的叛徒!蛀虫!”伊藤猛地将手中的瓷杯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他英俊而威严的脸庞因扭曲而显得狰狞。 密电和举报信相互印证,勾勒出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画面:他处心积虑转移、兴亚院未来重要储备的巨额财富,竟然被自己一手提拔、委以重任的铃木健太监守自盗,甚至可能策划了“扶桑丸”的劫案,然后携款潜逃! 这不仅意味着他个人财富的巨大损失,更是对他伊藤文夫权威的赤裸裸挑衅和侮辱! 一旦此事传开,他在派系内部将颜面扫地,成为政敌攻击的笑柄。 “藤田这个废物!”伊藤的怒火随即烧向了推荐并长期管理津塘的藤田。他立刻接通了通往藤田宅邸的保密电话,不等对方开口,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斥: “藤田!看看你推荐的好部下!铃木健太,他搬空了津塘的军库,劫掠了‘扶桑丸’的财富,像一只老鼠一样逃去了南美!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他的忠诚和能力的?你的眼睛是瞎了吗?还是说,你与他本就有所勾结,从中分润?!” 电话那头的藤田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打得晕头转向,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他试图辩解:“伊藤阁下,息怒!我……我对此毫不知情!铃木他……他一定是伪装得太好了……” “闭嘴!”伊藤粗暴地打断他,“你的失察之罪,难辞其咎!立刻动用海军和外交系统所有的关系,给我查!查出铃木逃往南美的具体路线、乘坐的船只、可能抵达的港口!同时,联系我们在阿根廷、巴西的侨民社团、商务代表,以及……那些收钱办事的国际侦探和‘清道夫’!悬赏五十万美元,不,一百万!我要活的铃木健太,和他带走的每一个铜板!” 伊藤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那些人,无论花多少钱,动用多少关系,必须把这个叛徒给我从南美的哪个角落里挖出来!我要让他知道,背叛的下场!” ...... 安德森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关于“津塘日军宪兵队长携巨款潜逃”的情报,很快被OSS的分析人员标注为“高价值”。 一位负责亚洲事务的高级官员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 “一条携带大量可能属于日本帝国掠夺财富的‘大鱼’,正试图逃往中立国?”他摩挲着下巴,“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铃木健太作为津塘宪兵队长,脑子里装着多少华北日军的布防、情报网络和战争罪行的细节?如果能截获他……” 他立刻下达指令:“通知我们在南太平洋和南美西海岸的情报站、海军巡逻单位,留意任何可疑船只,特别是那些试图绕过常规航线、航向阿根廷或巴西的。将铃木健太及其家属的相貌特征分发下去。如果发现目标,不要打草惊蛇,优先跟踪监控,等待进一步指令。必要时,可以‘协助’一下我们那位愤怒的日本朋友伊藤先生,帮他‘找到’目标。” 一道无形的监控网,开始向铃木健太逃亡的航线悄然撒开。 津塘, 特高科。 铃木的逃亡如同在津塘日军内部投下了一颗炸弹,引起了短暂的混乱和极大的恐慌。 宪兵队长职位瞬间空缺,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龙二和小林正一在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局面。 小林以特高科的名义,迅速“稳定”了宪兵队的秩序,并暂时接管了指挥权。他按照龙二的授意,在给上级的报告中,极力渲染铃木的罪行和自身的“果断处置”,同时小心翼翼地撇清所有可能与龙二相关的联系,将所有脏水都精准地泼到了铃木身上。 “龙桑,宪兵队长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小林急切地对龙二说道,“上面肯定会空降或者从其他地方调派,我们必须提前运作。” 龙二沉吟片刻,问道:“宪兵队内部,有没有资历足够、又比较……识时务的人选?” 小林眼睛一亮:“有!现在副队长高桥一夫,是个老资格,他对我们很有好感,每次收到您的钱都很感激,而且性格相对谨慎,不像铃木那么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他似乎对目前的局势看得很清楚,之前也曾隐晦地表示过,希望能为‘未来’做些打算。” “哦?”龙二来了兴趣,“接触他。暗示他,如果他愿意合作,我们可以助他坐上队长的位置。条件是,他必须像铃木一样,确保我们的‘生意’和‘秩序’不受影响。该给他的那份,不会少。” 小林心领神会:“明白!我这就去安排。高桥不是铃木那种疯子,他更懂得权衡利弊,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在龙二的财力支持和小林的内部运作下,一场针对宪兵队长职位的秘密交易迅速展开。 高桥一夫在得到龙二“保障其个人及家族未来安全与利益”的承诺后,很快表明了合作态度。 小林则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在军方高层为高桥一夫游说,强调其“稳重可靠”、“熟悉津塘情况”,是稳定局面的不二人选。 与此同时,龙二让阿豹加紧了对宪兵队中下层军官的渗透和收买,确保即使高桥上台,真正的掌控力依然牢牢握在龙二手中。 第332章 ‘荐礼\’ 小林正一和龙二商议好宪兵队的决定人选。 龙二让人请来了高桥一夫。 高桥一夫坐在龙二和小林对面,这位年近五旬的平民出身的宪兵队副队长,面容刻板严肃,眼角深刻的皱纹和略显花白的鬓角透露出多年军旅生涯的谨慎与疲惫。 他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腰杆挺直,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与不安。 小林正一作为中间人,率先开口,语气热络地说:“高桥前辈,这次机会千载难逢。铃木那蠢货自取灭亡,留下的位置,非您这样德高望重、熟悉津塘事务的老资格莫属。我和龙桑,都衷心希望您能更上一层楼,也好继续维持津塘的稳定局面。” 高桥一夫微微欠身,声音沉稳但带着一丝沙哑说:“小林课长,龙桑,承蒙看重。只是……宪兵队长一职,非同小可,向来由驻屯军司令部直接任命,甚至需要本土军部核准。藤冈三郎少将阁下……性格刚直,恐怕不是轻易能被说动之人。况且,如今这局势……”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日本眼看要输,这个队长位置成了烫手山芋,但也可能因此更引人争夺,或者被上级随意指派。 龙二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高桥队长顾虑得很对。藤冈将军是帝国宿将,治军严谨,等闲之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但正因为他是宿将,比许多人更清楚如今的局面。”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将军坐镇津塘,肩负重任,不仅要维系防务,更要应对未来的变局。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稳住’津塘,而不是添乱的人。 “铃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个贪婪疯狂、最终卷款潜逃的部下,对将军的声誉是何等打击?将军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可靠、懂得分寸、能确保津塘在最后这段时间不出大乱子,并且能为他分忧的人。” “分忧”二字,龙二咬得稍重。 高桥一夫眼神微动,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所谓分忧,不仅仅是公务上的稳定,恐怕也包含了在最后时刻,为藤冈个人处置某些“不便公开”的事务。 甚至协助其转移财产、安排后路。 小林适时接话,语气带着怂恿地说:“高桥前辈,您在宪兵队多年,上下关系熟络,处事稳重,这才是藤冈将军眼下最看重的。只要我们表达出足够的‘诚意’,让将军看到由您接任,对大局、对他个人都最为有利,此事大有可为。” “诚意……”高桥一夫沉吟着,他当然明白这指的是什么。 他看向龙二,这个中国男人掌控着津塘地下的金流,其“诚意”的份量,他早有体会。 龙二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高桥队长,我和小林课长已经为您备下了一份‘荐礼’。这份礼,不仅要送到藤冈将军手里,更要送到他心里。” 他对小林点了点头。小林立刻从身旁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看似普通的硬壳公文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并非直接的金银,而是分成几个部分: 首先是一份制作精良的档案袋,小林抽出里面几页文件,递给高桥一夫:“这是一份关于由高桥前辈您主导拟定的《津塘特别时期治安强化与应急预案》,里面详细规划了在未来几个月可能出现的各种混乱情况下,宪兵队如何与特高科、驻军协同,确保重要设施、交通线及侨民区绝对安全的措施。措辞严谨,考虑周全,凸显高桥前辈您的经验和责任感。这将是您‘能力’的证明。” 高桥一夫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份预案确实老道,甚至考虑到了部分驻军可能调动产生的真空,以及如何利用“辅助力量”填补。 这显然是龙二手下能人精心炮制的。 “其次,”龙二指了指箱子另一侧几个更小的锦盒,“这是一点‘实用之物’。将军久在军旅,想必对家乡风物思念。这是一套京都老匠人打造的纯金‘武将守’护身符,寓意武运安康;这一盒是五千美金,让将军不要担心以后的份例,这跟以前一样,每个月的都有的;还有这块高档手表,听说将军喜欢收藏。” 当听到每个月都有、跟以前一样的时候,高桥一夫再也没有哦任何犹豫了。 这些礼物价值不菲,但更重要的是投其所好,且不显得过于赤裸。 “最后,”龙二的声音更低了,从箱子最底层取出一个薄薄的、印有瑞士银行标志的信封,推到高桥一夫面前,“这里是一份在瑞士苏黎世银行开设的匿名账户凭证,初始存入金额是一万美元。账户和密码由将军亲自设定和掌管。这,是我们对将军支持高桥队长您,以及未来继续维持津塘良好合作关系的……一点‘保障金’和‘心意’。” 一万美元! 这是一笔巨款,足以在任何国家过上安稳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海外匿名账户,是乱世中最硬的退路保障。 高桥一夫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龙二“大方”,但没想到手笔如此骇人。 这不仅仅是在买一个宪兵队长的职位,更是在为藤冈将军本人铺一条后路,将他的利益与津塘的“稳定”深度捆绑。 龙二看着高桥变幻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份‘荐礼’,需要高桥队长您亲自,或者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到藤冈将军手中。呈递时,只需强调您稳定津塘的决心和能力,以及我们这些‘地方友好人士’对将军的敬意和对未来持续合作的期望。将军是聪明人,会明白其中深意。” 高桥一夫心脏狂跳。 他知道,一旦送出这份礼,就等于将自己、藤冈将军和龙二这条线彻底绑在了一起。 但反过来,有了藤冈的支持,他不仅能坐上队长的位置,在未来的变局中,或许也能多一份保障。龙二此举,既是贿赂,也是纳投名状。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权衡。 最终,对权力的渴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龙二所描绘的“合作共赢”前景的希冀,压倒了一切。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个装着瑞士银行凭证的信封,感觉重若千钧。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龙二和小林,眼神变得坚定: “龙桑,小林课长,我明白了。这份‘荐礼’,我会想办法,亲自呈送给藤冈将军。为了津塘的安定,也为了……不辜负二位的期望。” 龙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举起了茶杯:“那么,预祝高桥‘队长’早日履新,也预祝我们今后的合作,更加顺畅。津塘的秩序,就拜托您了。” 小林也连忙举杯:“恭喜高桥前辈!” 高桥一夫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与两人轻轻一碰。 “为了……秩序。”他沉声说道,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苦涩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眼前这两个人,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荐礼”,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第333章 ‘保障金\’ 津塘,驻屯军司令部,藤冈三郎办公室。 “报告!”门外传来高桥一夫沉稳的声音。 “进来。”藤冈抬起头,审视着推门而入的高桥一夫。 高桥一夫一丝不苟地敬礼,军服熨帖,姿态无可挑剔,脸上带着副队长应有的凝重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愧色”。 “司令官阁下!”高桥的声音带着沉痛,“卑职前来汇报宪兵队近期情况,并就铃木健太叛逃事件……恳请阁下训示,并承担失察之责!” 他没有推诿,直接切入主题,将一份详细的汇报文件双手呈上。 藤冈没有立刻去接文件,而是盯着高桥看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高桥君,你是宪兵队的老人了。铃木的事,你事先真的毫无察觉?” “回禀阁下!”高桥身体绷得更直,语气诚恳中带着自责,“卑职惭愧!铃木队长……不,铃木健太此人,行事愈发专断,尤其在物资调配和部分‘特别经费’使用上,常以‘机密’或‘直接奉上级指令’为由,绕过正常程序。卑职虽偶有疑虑,但碍于职权和……对其过往战绩的信任,未能深入核查,以致酿成大祸!此乃卑职严重失职,请阁下严惩!” 藤冈三郎知道,在军队,铃木健太作为高桥的上级,高桥确实不能对铃木健太提出任何质疑。 其实铃木健太的叛逃,负最大责任的是回到日本的藤田,这个混蛋,居然不知道铃木健太的家人在本土消失了,其次是作为长官的自己。 但高桥这番说辞,既点出了铃木的问题,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受蒙蔽且恪守本分”的位置,把主要责任推给了铃木的“狡猾”,最后主动请罪,姿态放得极低。 藤冈的脸色稍缓。 他知道铃木在津塘与龙二等人勾连甚深,捞取了不少好处,有些事恐怕确实不是高桥这个副手能插手的。 高桥这份“认错”态度,至少比推卸责任显得顺眼。 他示意高桥坐下,自己拿起那份汇报文件快速浏览。 文件里详细列举了铃木“疯狂盗卖军资”的部分事例,强调了其行为对津塘防务和储备造成的“巨大损失”,并附上了小林特高科那边“调查”发现的、与“扶桑丸”劫案可能有关的“线索”。 最后,是高桥自己提出的“紧急整顿措施”和“人员甄别方案”,显得有条不紊,颇有章法。 藤冈看完,将文件放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需要评估,也需要做出决定。 “损失已经造成,追究责任是后续的事情。”藤冈缓缓说道,目光再次投向高桥,“眼下最重要的是,宪兵队不能乱!津塘的秩序必须维持!高桥君,你认为,当前宪兵队内部士气如何?能否有效履行职责?” “报告阁下!”高桥立刻回答,“铃木事件确实对士气造成了一定冲击,部分官兵感到困惑与不安。但宪兵队绝大多数同仁,仍然是忠于职守、纪律严明的帝国军人!卑职已按照应急预案,加强了各岗位的值守和巡查,并与特高科小林课长保持了密切沟通,目前局面基本可控。只是……队长一职空缺,指挥中枢难免效率受损,长期下去,恐生变数。” 他顿了顿,观察着藤冈的神色,见其微微颔首,便继续说道:“如今战事……嗯,局势紧张,津塘地处要冲,内外环境复杂。宪兵队作为维护军纪、保障后方稳定的关键力量,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稳重可靠、能迅速稳定军心并有效执行阁下命令的指挥官。卑职不才,在宪兵队服役多年,对津塘上下情况还算了解,值此非常时期,愿暂代队长职责,竭尽全力,稳住局面,为阁下分忧!待局势明朗或上级派遣合适人选,卑职自当退位让贤。”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完全是从“帝国利益”和“津塘稳定”出发,将自己的诉求包装成了勇于任事、为上司分忧。 藤冈沉默着。他当然知道宪兵队长这个位置现在是个烫手山芋。 有门路、有背景的人,都在想方设法调离前线或往更“安全”的地方挤,谁愿意来津塘这个眼看要成为风暴眼的地方? 从其他地方调人,一来不熟悉情况,二来难保不是又一个铃木,或者干脆就是来混日子的。 高桥一夫……他家人全在本土,他资历够老,性格看起来确实比铃木稳重,对津塘也熟悉。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姿态,显示出了愿意承担责任、并且似乎有能力稳住局面的样子。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藤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他知道,在这个位置上,能力和忠诚固然重要,但“懂事”和“可靠”同样关键。 这个“可靠”,不仅仅是对帝国的忠诚,更是对他藤冈个人利益的保障。铃木在的时候,虽然贪婪,但至少“孝敬”从未短缺,维持了津塘表面繁荣,也让他藤冈过得颇为滋润。现在铃木跑了,这条线不能断。 他看着高桥一夫,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高桥君有心为帝国、为津塘分忧,勇气可嘉。只是,如今物资匮乏,人心浮动,维持秩序、安抚军心,处处需要……嗯,需要妥善的资源调配和各方协调。你暂代队长,有信心处理好这些复杂关系吗?尤其是与地方上……那些必要的‘合作’?” 高桥一夫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脸上露出郑重而“了然”的神色,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司令官阁下明鉴!卑职深知其中艰难。不过,卑职在津塘多年,与地方上一些……识大体、顾大局的‘友好人士’,如龙顾问、小林课长等,还算有些交情和默契。他们也都深知,津塘的稳定符合各方利益,愿意在‘合理’的范围内,继续提供必要的协助,确保物资流通、市面平稳,以及……相关‘份例’的顺畅。” 他特意提到了“龙顾问”和“份例”,这是在明确告诉藤冈:我和龙二他们有联系,能维持住您的那条财路。 藤冈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保证。 津塘不能乱,他的“收入”也不能断。 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津塘有太多人的利益纠缠,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让津塘发生任何混乱。 高桥看起来比铃木更懂得分寸和隐藏,或许是个更合适的“白手套”。 “哦?看来高桥君是有所准备的。”藤冈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 高桥知道,是时候拿出“诚意”了。 但他没有直接掏东西,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先取出了那份龙二和小林为他准备的《津塘特别时期治安强化与应急预案》。 “阁下,这是卑职与特高科、以及征询了部分有经验人士意见后,草拟的一份应急预案。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提出了宪兵队与各方的协同处置方案。卑职愚见,或许能对津塘的稳定略有裨益,请您过目斧正。”他将文件恭敬地递上。 藤冈接过来,仔细翻看。这份预案做得确实漂亮,考虑周全,措施具体,甚至提到了如何利用“民间辅助力量”比如别动队之类的,填补可能的兵力真空,如何保障重要官员、侨民及关键设施的安全,如何在混乱中维持基本秩序。 这不仅是一份预案,更是为了展现高桥能力和责任心。 藤冈看了半晌,缓缓点头:“嗯,考虑得很细致。高桥君,费心了。” 见藤冈态度进一步缓和,高桥才仿佛不经意般,从公文包内层取出那个装着金质“武将守”护身符、美金和手表的精致锦盒,轻轻放在藤冈手边不远处的桌面上,语气充满敬意:“阁下为国操劳,坐镇津塘,维系大局,实乃吾辈楷模。此物乃家乡一位老匠人所制,寓意武运长久,平安康泰。这点微末之物,是卑职与几位感念阁下辛劳的同僚、友人的一点心意,万望阁下莫要推辞,保重身体,方能更好地指挥若定。” 他又将那个印有瑞士银行标志的薄信封,压在了锦盒之下,声音更低:“另外,龙顾问等人感念阁下维护津塘秩序之不易,托卑职转达,他们的一点‘保障金’和‘合作诚意’已按阁下方便的方式备好,密码可由阁下亲自设定。他们坚信,在阁下的英明领导下,津塘定能平稳度过这段时期。” 藤冈的目光扫过锦盒和那个薄薄的信封,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明白那信封里是什么。金条美金是眼前的好处,那个瑞士账户,则是乱世中一条实实在在的、超越国籍和战争的退路保障。龙二这些人……手笔不小,也想得很远。 他没有去碰那些东西,只是沉默了片刻。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暖气片的微弱声响。 良久,藤冈抬起头,看着高桥一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严肃,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缓缓开口道:“高桥君,你的能力和责任心,我已经看到了。值此多事之秋,宪兵队确实需要一位熟悉情况、勇于任事的指挥官来稳定局面。”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高桥,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带着一种决断:“既然你有此决心,也做了相应准备,那么,我就任命你暂时代理津塘宪兵队队长一职!希望你恪尽职守,整顿纪律,与特高科、驻军各部密切配合,务必确保津塘治安无虞,秩序井然!至于那份预案……可以进一步完善后,下发执行。” 高桥一夫心中巨石落地,立刻挺直身体,重重顿首:“嘿!感谢阁下信任!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誓死维护津塘稳定与帝国利益!” 藤冈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记住,高桥君,稳定是第一位的。与地方人士的‘合作’,要有分寸,要隐秘。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个铃木!” “卑职明白!定当谨慎行事,一切以阁下命令和津塘大局为重!”高桥再次保证。 “好,你去吧。正式任命文书,我会让参谋部下发。”藤冈挥了挥手。 “嘿!卑职告退!”高桥一夫敬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藤冈独自站在窗前,良久,才走回办公桌旁。 他拿起那个锦盒,打开看了看,又捏了捏那个薄薄的信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了然。 他知道,自己默许了一场交易,任命了一个很可能与小林、龙二深度捆绑的宪兵队长。 但这或许是当下最现实的选择。 帝国的大厦将倾,他藤冈三郎首先得为自己,为家族,谋一条不至于粉身碎骨的出路。 津塘,在最后的日子里,需要的是“稳定”,是表面的秩序,是利益的延续。 高桥一夫,看起来比铃木更懂得如何维持这种“稳定”。 至于未来……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关于苏军在东线势如破竹、美军在太平洋节节进逼的战报摘要,又想起国内传来的愈加凄惶的消息,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这份‘保障金’,真的会用得上……”他低声自语,将那个瑞士银行的信封,锁进了自己最隐秘的抽屉深处。 第334章 财路和靠山 宪兵队队长办公室。 高桥一夫坐在那张宽大的皮椅上,椅子曾经属于他的前任,铃木健太。 他的军服纽扣扣得一丝不苟,神情却不见了往日的紧绷。 桌面上,躺着一份《津塘特别时期治安协同预案》的定稿。 高桥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掠过对面沙发上的龙二与小林正一,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那笑意在三人之间无声地传递。 “龙桑,小林君。” 高桥开口,声音比过去沉稳了许多。 “预案已由藤冈司令官核准,即日起施行。” “宪兵队、特高科,以及城防军、别动队等‘辅助力量’,将按此协同,确保津塘在‘特别时期’的‘绝对秩序’。” 他刻意加重了“辅助力量”和“绝对秩序”这两个词。 小林正一几乎是立刻欠身,脸上笑意更浓:“高桥队长运筹帷幄,此预案周全严密,足以震慑一切宵小之徒。特高科上下,必定全力配合宪兵队行动!” 龙二的姿态则要随意得多。 他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吹散了袅袅的热气。 “高桥队长新官上任,便立下如此功绩,实在让人佩服。” 他微笑着说:“津塘安稳,我们的生意才能做得长久,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过。我和小林课长,还有手底下的弟兄们,自然是全力支持队长的。” “该出的力,该尽的‘心意’,一分都不会少。” 高桥满意地微倾身体,靠向办公桌。 他当然懂龙二的“心意”是什么。 那不仅是每月准时送达他私宅的黄金,更是通过他的手,流向藤冈司令官,乃至东京某些关节的巨额财富。 铃木健太那种贪婪而疯狂的敛财方式已经过时了。 现在,是一种更隐蔽,也更“规范”的利益输送。 他高桥一夫不求一夜暴富,只求在这艘注定沉没的巨舰上,为自己和家人捞足保命的资本,然后平稳地脱身。 “有龙桑和小林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桥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某种许可。 “如今的局势是外紧内松。表面上,巡逻必须加强,口号也要喊得更响亮。” “但实际的管控……特别是针对咱们的‘物流通道’,可以更‘灵活’一些。” “藤冈司令官也认为,非常时期,需要用非常之法来维持市面的基本供给,避免再生事端。” 龙二瞬间领会。 “灵活”,就是为他们的走私生意,彻底敞开大门。 前线日军节节败退,本土被轰炸,物资补给线近乎断绝。 津塘驻军自身的供给都已捉襟见肘,更别提维持占领区的经济。 龙二掌控的这条能弄来粮食、药品甚至燃油的地下渠道,已经不仅是生意,更成了维持津塘表面繁荣,安抚日侨和汉奸的“维稳工具”。 连藤冈本人,都不得不倚重他。 “队长放心,我们的渠道向来‘稳妥’。” 龙二的指节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北面的山货、药材,南边的粮食、布匹,虽不如从前,但维持住市面不成问题。”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如今海上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小林正一立刻接话:“海上确实是天大的麻烦,美国人的飞机和潜艇无处不在。不过陆路这边,特高科可以多‘协调’,保证几条关键线路的畅通无阻。” 所谓的“协调”,无非是威逼利诱沿途的关卡和伪军。 “陆路有陆路的极限。” 龙二的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海上的路或许也该有新的走法了。” …… 数日后,龙二书房。 那部用于单线联系安德森的绝密电台,吐出了一份让整个房间空气都为之燥热的译电纸。 电文跨越了重洋,带着太平洋上咸湿而炽热的风。 “龙!我的朋友!天大的好消息!” “麦克阿瑟将军的旗帜,已经重新飘扬在马尼拉上空!菲律宾大局已定!” “这里的码头、仓库正在恢复,最重要的是——糖!堆积如山的白糖!这里的甘蔗园完好无损,生产线随时可以启动!他们现在唯一缺的,就是能把这些糖运出去,换成硬通货的渠道!” 电文的字句仿佛在纸上跳动,龙二能想象到安德森在另一端唾沫横飞的兴奋。 “想想吧,龙!津塘!华北!整个中国沿海!现在最缺的是什么?除了盘尼西林,就是糖!” “糖是能量!是黄金!是比任何钞票都坚挺的硬通货!” “我们的药品、纺织品、瓷器,在这里能卖出天价!换成白糖运回去,利润不是十倍,是几十倍!” 安德森的下一段话,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将军阁下对我们的‘合作效率’和‘慷慨分红’极其满意。” “七成的利润流向了最正确的地方,这保证了我们的航船在太平洋上畅通无阻!” “他让我转告你,放心大胆地去做!马尼拉的美军后勤、港口管理部门,都有我们‘打过招呼’的朋友。船只挂上我们认可的标识,文件齐全,进出港、装卸货,都将享有最高优先权!” 电报的最后,是一条分量更重的信息。 “战争结束已经进入倒计时。” “关于战后津塘的驻军,华盛顿和太平洋司令部已有初步意向,极大概率由海军陆战队某部接管,具体番号未定。” “消息一旦明朗,我会第一时间告知。” “龙,提前和他们建立关系,至关重要!这将是我们未来在华北,乃至整个东亚生意的基石!你可以开始物色合适的见面地点和‘礼物’了!” 龙二放下译电纸。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心脏却在胸膛里擂鼓。 菲律宾的糖! 这不是金山,这是直接把金矿的所有权凭证塞到了他的手里! 陆路转运的土产药品,风险高,利润有限。 而白糖,需求近乎无限,利润高到恐怖,更重要的是,有美军高层做背书,海上运输最大的风险——美军的潜艇和飞机,反而成了保护伞! 战争年代,白糖可是战略物资! 潜伏中的李涯跟谢若林谈生意的时候说:五卡车白糖,天津市长也搞不来。 谁要是能搞到白糖的门路,那就发财了! 还有驻军的信息,更是价值连城的一笔! 这意味着津塘在战后将拥有超然的特殊地位,谁能跟驻军搞上关系,那就是有了最重要的护身符。 谁能提前搭上这条线,谁就能在未来的权力与财富棋盘上,落下最关键的一颗子! 军统和中统,哪怕以后的党国驻军,是不敢动一个跟美军关系亲密的人的。 白糖是财路,美驻军是靠山,龙二自己在津塘的门路和销售网络是最大的依仗!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按下了桌上的电铃。 阿豹和佟书文应声而入。 “书文,”龙二的语速极快,不带半点废话,“立刻盘点我们手里所有能运往南洋的货。盘尼西林、磺胺优先,其次是最好的绸缎、布匹、苏绣、景德镇瓷器。还有我们之前囤的那批美国罐头和巧克力,全部列出清单,估算价值!” “是,二爷!”佟书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应下,“库存我都清楚,盘尼西林是从意大利商行那边截的货,一直没动。我马上去办!” “阿豹。”龙二转向另一名心腹。 “挑两艘船,要最结实、最快、船员是我们的人完全控制的货轮。” “船龄不能太老,必须能扛住太平洋的风浪。” “检查所有设备,特别是无线电和引擎。” “准备好应对美军检查的‘全套文件’,船籍、货单、船员名单,要做得比真的还真。具体规格,等安德森的指示。” “明白,二爷!”阿豹沉声应道,“‘海丰号’和‘津运七号’最合适,船上的大副、轮机长都是咱们的兄弟。文件的事,纪香小姐那边有门路,能弄到最顶级的。” “两艘不够。” 龙二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这生意一旦跑通,规模会超乎想象。” “你去找小林和高桥,通过他们,以‘协助运输军需’或者‘疏散侨民物资’的名义,从日本人控制的航运公司里,‘征用’或者‘租赁’几条好船。” “价钱给高点。现在的日本人,只认真金白银,船对他们来说是随时可能沉没的累赘。” 他停下脚步,补充道:“还有,让码头和黑市上的人放点风出去,就说南洋航线可能要松动了。试探一下那些手里有存货、有门路的商人,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但一个字都不许提菲律宾和白糖。” “是!”阿豹将一切记在心里。 龙二最后看向佟书文:“书文,这批糖运回来后,生意要做得更小心。” “你可以用优惠价,放一部分给你的老客户,换他们的黄金、银元,或者他们控制的特产,比如最好的花生、皮毛。” 龙二的意思很明白,佟书文,你卖给根据地,我装不知道,但是钱不能少! “但这事必须单线联系,你亲自抓,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货源和完整路线。” 佟书文郑重点头,他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二爷放心,我知道轻重。北边正在扩军备战,糖和药品都是最硬的通货,他们出价不会低,而且信誉有保证。” “好,分头去办。” 龙二一挥手。 “我去找小林和高桥。” “这条新财路,离不开他们在地面上的‘配合’。” 第335章 安排新出路 特高课长办公室,小林正一听着龙二描述的“南洋贸易计划”,眼睛瞪得溜圆。 “白糖?” “从南洋运白糖回来?”小林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 “龙桑,这……这要是真能做成,利润恐怕比我们现在所有生意加起来还高!” 他急切地问:“菲律宾现在真的能通航了?” “美国人那边,需要打通关节。” 龙二肯定地说:“但这不难,毕竟美国人都喜欢挣钱。” “只要我们舍得花钱,船就能挂上‘合作’标志。” “到时候发两船货物,文件齐全,安全进出不是问题。” “关键是,我们要有足够的、南洋那边需要的货物去交换。” “药品、高档消费品,是硬通货。” “药品我们有渠道!”小林急急道。 “沪上、港岛那边还能弄到一些,虽然价格飞涨。” “我还可以通过特高科的线,从那些囤积居奇的日本商社手里‘征调’一部分!” 他眼中闪烁着精光:“非常时期,为了‘帝国利益’和‘稳定津塘’,他们必须拿出来!” 他又找到了行使特权的绝佳借口,而且这次的理由,冠冕堂皇。 “好!小林课长果然有办法。”龙二赞道。 “货船方面,可能需要以‘特别运输任务’的名义,调用几艘合适的船只。” “这方面,需要高桥队长以宪兵队和城防司令部的名义协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林拍着胸脯。 “高桥前辈那边我去说!”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事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 宪兵队,高桥一夫办公室。 当小林和龙二委婉地提出,需要以“疏散非必要物资、换取紧缺生活品以安民心”为由,调用几艘货轮并保障其码头作业优先时。 高桥略作思量,随即颔首。 他比小林,更清楚局势的糜烂。 帝国败局已定。 如今,他每做一件事,都只为增加安全筹码。 或实实在在的利益。 龙二提出的“南洋贸易”,听起来风险可控,利润惊人。 且能切实缓解津塘物资压力,减少混乱可能。 这完全符合他“维持稳定、捞取实惠”的宗旨。 至于调用船只。 在混乱的指挥体系下。 他这个宪兵队长,已能直接指挥城防副司令。 张永祥,早已被彻底架空。 高桥有这个权力,也能从中分得可观的一份。 “船只和码头安全,宪兵队会负责。”高桥一夫沉声道。 “相关文件,我会让人准备好。” “不过,龙桑,小林君,此事须绝对机密。” “船只需要做好伪装,船员必须可靠。” “我不希望因为几条船,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来自上面的关注。” 他指向天花板,意指本土或更高层的日军机构。 “高桥队长放心,细节我们会处理妥当。”龙二承诺。 “所有环节,都会以‘维持津塘基本运转’为名目进行。” “账目也会做得干净。” “该属于队长您的那份,会按时足额送到。” 高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一场新的合作。 利润更为庞大。 在津塘这三巨头之间,悄然敲定。 …… 菲律宾的白糖,美军的驻军,战后津塘的蓝图…… 无数信息,在他脑中交织。 剧烈碰撞。 白糖的利润,未来会非常高。 现在黑市上一斤白糖,平常能换10到20克黄金,就这还经常有价无市! 白糖,炒的最高的时候和黄金等价。 现在的白糖,是战略物资。 价格奇高! 安德森的电报,不仅打开了一条新的财路。 更提前揭示了战后权力格局的一块关键拼图。 美军光复后会驻扎津塘,这意味着津塘在相当一段时间内。 将处于一个微妙而有利的位置。 它将是美国势力在华北的重要支点。 也是各方势力混杂、利益重新分配的中心。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利用现在与安德森乃至麦克阿瑟方面建立起的“合作关系”。 在美军正式入驻前,就铺好路,搭好桥。 地皮、产业、人际关系网络…… 都要提前布局。 “他要的,不仅是眼前的利润。”龙二低声自语。 “更是对未来的掌控。”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悉未来。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津塘地图。 开始在上面勾画。 哪些区域的房产、仓库最有价值且便于掌控? 哪些码头设施战后可能被美军优先使用? 如何通过吴敬中、建丰,甚至戴笠的关系。 在国府未来的接收名单上,为自己和盟友争取更有利的位置? 又如何平衡与即将到来的美军、必然回归的国府、以及潜伏壮大的红票之间的关系? 一条条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白糖贸易是眼前的肥肉。 必须吃得漂亮,巩固与美军实权派的关系。 同时,津塘本地的布局要加快。 尤其是对港口、仓库、交通枢纽的实际控制。 要在混乱来临前基本完成。 与国府方面的线不能断。 吴敬中、建丰乃至戴笠,都还要继续“喂饱”。 换取他们未来的默许或支持。 至于红票那边…… 保持必要的物资通道,既是生意,也是一条谁也说不清的未来退路。 乱世将终。 新局未定。 而他龙二,就要在这黎明前最复杂的时刻。 织就一张更大、更坚韧的网。 确保自己,无论风向如何变化,都能稳坐钓鱼台。 他提起笔,开始给安德森回电。 确认合作细节。 并含蓄地询问更多关于未来驻军的信息。 同时表示,已开始为这些“尊贵的朋友们”,准备合适的“落脚点”。 第336章 路子多了 菲律宾,马尼拉港。 灼热的季风吹过码头,空气里满是海水的咸腥与热带植物腐烂的甜腻,与津塘的阴郁干冷是两个世界。 一艘悬挂着巴拿马旗帜的“海丰号”货轮,涂装陈旧,毫不起眼,缓缓驶入港区。 船长老周站在船头,皮肤被海风和烈日塑造成古铜色,眼神平静而锐利。 他是阿豹早年间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收拢的跑船老手,如今,“海丰号”上所有关键岗位,都是龙二的死士。 码头上,一个穿着美军后勤部队卡其布便服的高大白人,正靠在一辆吉普车上抽烟。 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正是安德森安排的接头人。 老周下船,两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核对了复杂的暗号与文件。 那白人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重重拍了拍老周的肩膀。 “欢迎来到马尼拉,周船长,你们的货物是最高优先级。” 他递过一份文件。 “这是提货单,以及下一批要运走的货品清单。在这个港口期间,你们享受‘特许供应商’待遇,任何需要,直接来这个地址找我。” 美军控制下的码头,效率高得惊人。 堆积如山的白糖麻袋被吊车迅速装船,与此同时,“海丰号”运来的精密器械、棉布,以及数十个用木箱妥善包装、印着“MEDICAL SUPPLIES”的“药品”,被优先卸下,直接运入美军仓库区,转瞬消失无踪。 有一部分是真正的磺胺和盘尼西林,美国人自己用。 但更多是龙二通过其他渠道弄来的替代品或稀释品,但在极度匮乏的远东黑市,它们依然是硬通货。 在人命如草芥的当下,它们是按照黄金计价的硬通货。 龙二这边,则得到了堆积如山的白糖。 全世界都紧缺的白糖! 由于日本在1941年12月入侵东南亚并控制了菲律宾,日本将糖作为战略资源优先用于军需,如能量补给和燃料制造,导致民用供应极度紧张。? 美国失去了重要的白糖原料来源,导致美国本土从1942年5月起实施白糖配给制。? 随着战争马上结束,白糖的生产和贸易逐渐恢复正常,但战时造成的经济动荡仍影响其分配。 在美国本土少部分地区,白糖可能仍需配给或受到价格管控,以稳定民生。 …… 津塘,龙二的私人码头。 “海丰号”与另一艘“津运七号”在夜色掩护下悄然靠泊。 高桥亲自调来的宪兵队在码头内部拉起了两道警戒线,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小林的特高科便衣则散布在外围,像一群幽灵般游弋,驱赶着所有窥探的目光。 沉甸甸的麻袋被流水般搬下船,划开一道口子,雪白晶莹的颗粒倾泻而出。 是糖。 是这个时代比黄金更珍贵的“白色黄金”。 佟书文带着他最核心的人手,亲自在码头监督,将这批战略物资迅速分装、转运。 一部分直接消失在津塘的夜色里,通过秘密渠道流向黑市,换取金条、银元、古董,以及最重要的——情报。 另一部分,则被严密看管,送入龙二的秘密仓库。 龙二站在仓库里,抓起一把白糖,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沙沙滑落。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却深邃如海。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条横跨炮火与海疆的“糖链”,不仅是他未来财富帝国最坚实的支柱,更是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将捆绑住越来越多的大人物。 ..... 吴敬中的密室。 吴敬中捏着一小撮龙二带来的样品白糖,放进嘴里。 极致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他却品出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味道。 他又拿起桌上那几盒贴着英文标签的“盘尼西林”,许久,才长叹一声。 “兄弟,你这手笔……真是越来越野了。” 吴敬中的声音有些干涩。 “菲律宾,美国人的地盘……你这是要借着东风,一步登天啊。” “大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龙二的语气平淡如水。 “这世道,不多备几条后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将一份清单推了过去。 “这些东西,戴老板那边,建丰同志那边,还有渝城各位需要打点的‘朋友们’,都有一份。他们是自己拿去换金条,还是当人情送出去,能有多少收益,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吴敬中看着清单上的数字,只觉得喉咙发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雪中送炭,你这是直接给他们送了一座金山!渝城现在糖价上了天,黑市上一斤白糖换一两半黄金,就这还有价无市!戴老板收了你这份‘糖衣炮弹’,只怕对你的那点忌惮,又要彻底变成倚重了。”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声音压到最低。 “建丰同志那边,对你欣赏有加。” “他认为你目光长远,不拘一格,是难得的人才。等光复后,必有重用。而且你有这美‘顾问’的身份,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这既是吴敬中在为他铺路,也是那位未来的太子在提前招揽。 龙二心里毫不在意,党国这帮玩意,坐不了多久的江山,面上却微微颔首:“多谢大哥周旋。我别无所长,唯独懂得顺势而为,给朋友们行个方便。” 就在龙二编织着通天大网的同时,铃木健太的逃亡之路,走到了终点。 那艘满载着他全部希望、恐惧和巨额财富的货轮,没能抵达梦想中的南美。 在靠近秘鲁外海的公海上,一艘美国海军巡逻舰犹如幽灵般出现,拦住了它的去路。 美军士兵在货舱中“按例”检查,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铃木健太那批被做了手脚的“行李”。 几乎在同一时刻,伊藤文夫重金悬赏吸引的赏金猎人也收到消息,与船上的OSS人员“不期而遇”。 铃木健太一家人,面如死灰地被“请”上了美国军舰。 等待他的,不是阳光沙滩,而是OSS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就算被美国人放出来了,也要面对来自伊藤文夫那不死不休的滔天怒火。 到时候,他携带的财富被美军以“调查敌产”的名义扣押,成了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糊涂账。 龙二提前埋下的那些“证据”,在此刻发挥了致命作用,将他与日本兴亚院的“秘密资金”联系在一起,彻底坐实了他的“罪行”。 消息辗转传回津塘。 龙二只是对阿豹吩咐了一句:“尾巴扫干净。铃木队长……可惜了。” 高桥一夫和小林得知此事后,在办公室里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也彻底掐灭了最后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1945年春,世界的棋盘风云突变。 欧洲,柏林被合围。 太平洋,美军登陆硫磺岛、琉球,战火直逼日本本土。 日军已是强弩之末,龟缩在各大城市和主要交通线内,苟延残喘。 津塘的日军惶惶不可终日,但在高桥和小林的“弹压”下,市面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片平静之下,龙二的别动队早已接管了城市的地下秩序,他的货物流通甚至半公开化,俨然成了津塘的影子政府。 安德森的密电再次传来。 电报内容让龙二的瞳孔微微一缩。 “龙,驻军番号基本确定!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一个团级战斗队,将作为首批占领军进驻津塘。指挥官,罗伯特·凯勒中校,西点军校毕业生,参加过瓜岛、塞班岛战役,作风强硬,但据说对商业和‘地方合作’持务实态度。” “最关键的是,他麾下的后勤主管,是我们的人。” “见面礼和‘合作框架’,已经准备了。预计在日本正式投降后会立刻抵达。” 龙二马上行动。 他通过安德森,要来了凯勒中校及其麾下主要军官的详尽背景资料。 此人酷爱狩猎、顶级雪茄、以及老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 一份堪称“精准打击”的见面礼清单,迅速在龙二的脑中成型: 津塘最好地段,一座临近小型猎场和专业酒窖的西式别墅的“临时使用权凭证”。 一整箱顶级的古巴雪茄和数瓶珍稀年份的苏格兰威士忌。 几件精心挑选、来历“干净”但价值很高的中国古代武器。 以及,最重要的一份厚礼——《关于快速恢复津塘港口运转、保障美军后勤供应及维持地方秩序的可行性报告》。 报告中,用红笔隐晦地标明了,哪些产业“易于接管且盈利潜力巨大”。 上面标明了合作人的身份和分红比例,其中有一份就是给未来驻军的。 与此同时,龙二命令阿豹,将别动队中最精干、可靠,且有一定文化或特长的人员单独编组,进行秘密集训。 他们的任务即将转变。 从地下世界的打手,转变为未来“协助”美军维持地面秩序、提供各类“专业服务”的民间合作人员。 吴敬中也没闲着。 他利用龙二提供的“菲律宾白糖”和“美国药品”,在渝城高层间长袖善舞,为自己,也为龙二,铺垫着光复后的道路。 戴笠在收到源源不断的战略物资后,那份猜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暂时消散。 工厂和一些明面的不动产,已经被戴笠的人管理了。 戴笠此时却再次发来嘉奖的,并明确表示,光复后军统在津塘的“产业”,需要龙二这样“熟悉情况”的“自己人”来协助。 那些明面产业都交出去了,账本戴笠都看了,能赚几个钱? 协助?协助个屁,想让龙二帮他们填补亏空是真。 反正龙二交出去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接手。 而佟书文那边的交易,也进入了最后、也是最疯狂的阶段。 高桥和小林为了给自己捞足最后的资本,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大量日军库存物资,以“损耗”的名义“处理”给佟书文。 这些物资被连夜转运,有力地支援了华北各根据地,对日伪军孤立据点发起的最后总攻。 第337章 媚仙的万花楼 初春的津塘。 万花楼的后院阁楼,香风沉醉。 媚仙斜倚在锦缎贵妃榻上,一身藕荷色旗袍紧裹着身子,每一寸都是用风情画出来的弧度。 她指尖夹着精致的特制女士香烟,任由那青白烟雾升腾,缭绕在她似笑非笑的唇角。 那双眼睛藏在雾后,仿佛什么都看得穿,又像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门被推开,龙二径直走了进来。 阿虎那座铁塔似的庞大身躯,在龙二进门后,便将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 媚仙眼皮只抬一下眼,看到龙二,嘴角的笑隐蔽的翘了一下,立刻收起,装作不在意的低下头,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的猫。 “二爷,真是稀客,我还当您忘了我这块地界儿呢。” 龙二靠近媚仙,轻抚她的面庞。 “忘了?初五?” 媚仙媚眼如丝,在他胸口轻轻一捶。 “没良心的,来我这就只惦记着那点事儿。” …… 大半个时辰,俩人坐在桌前。 龙二点了支烟。 媚仙一个白眼飞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烟吸了一口,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是万花楼的老板,更是这座销金窟的无冕之王,手里攥着津塘半数权贵的隐秘。 “说吧,这次来,有什么正事?” 龙二伸手揽着媚仙。 “哎呀,别再这样了,”媚仙伸了个懒腰,躲开龙二的大手,却毫不遮掩满身的春色,“您就行行好,赶紧说正事吧。” 龙二没有把手收起来,但脸上的戏谑收敛了。 “有笔大买卖,想拉你入伙。” “哦?” 媚仙终于有了些反应,又轻轻喝了一口茶。 “二爷您如今手眼通天,日本人的仓库说搬就搬,海上走私船说上就上,还有什么买卖,能瞧得上我这迎来送往当掮客的小地方?” “媚仙姐,搬仓库,上走私船,那是力气活。” 龙二的目光沉静下来,双手抚摸着媚仙的曲线,继续说道。 “但有些买卖,需要的是脑子,是手腕,最后自己定规矩的本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让媚仙夹烟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我要整合整个津塘的黑市。” 媚仙拿着烟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她听懂了。 媚仙以前是穿针引线,当个掮客。 现在龙二要拿她的万花楼,当黑市的总舵口! 直接出货! “二爷说笑了,”她不动声色地将烟灰弹落,“如今这世道,遍地都是黑市,哪还用得着整合?” “是遍地开花,但是他们哪里有货源?都是些散兵游勇,做的是杀鸡取卵的买卖。” 龙二摇头,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明天就会发生的事实。 “我要的,是一个高端的‘新秩序’!” “一个在这日本人要滚蛋,国府要进城,津塘将来肯定还有美国人驻军,我要趁着权力真空期建立起这‘新秩序’,只有我们能定价,我们能说了算的地下王国!” 他的每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媚仙,你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谁缺什么,谁有什么,谁怕什么,你比津塘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我要你,把万花楼的生意,再做大十倍!” “明面上,它还是销金窟,温柔乡、买卖掮客。” “暗地里,我要它成为津塘唯一的,最大的,黑市交易所!” “药品、粮食、军火、黄金……” “乃至情报、船票、护照、甚至杀人越货!” “只要是市面上没有的,被禁止的,我们这里全都要有!” “而且,只此一家!” 媚仙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龙二描绘的这幅图景,太过疯狂,也太过诱人。 她这杯茶水还没喝完,又诗了。 “货呢?”她喉咙发干,“这么大的盘子,货从哪来?” “货,不用你操心。” 龙二打断她。 “美国的盘尼西林,日本仓库里的军需,南洋的白糖,甚至以后美国大兵手里的牛肉罐头和骆驼烟,我都有路子。” “关键是,怎么把这些货,变成钱!” “变成我们说了算的金山银山!” 他死死盯着媚仙的眼睛,像一头锁定了最后一块肥肉的饿狼。 “你有人脉,有场地,有这层风月外壳做保护。” “我要你出面,联络所有买家卖家,定下我们的规矩!” “交易,只在万花楼的密室进行。” “我们抽两成佣金,并且,提供绝对的安全保障!” “两成?”媚仙眉梢一挑,讥讽道,“二爷这胃口,不怕把自个儿撑死?他们凭什么答应?” “他们会的。” 龙二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是对人性最赤裸的洞悉。 “因为很快,津塘就要乱了。” “宪兵队会失控,警察局会瘫痪,黑吃黑就是家常便饭。” “在外面交易,人财两空是常态。” “而在我们这里,有我的别动队,有高桥和小林那两条丧家犬行方便,甚至有美国人的影子做靠山。” “在这里,钱货两清,人,也能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他抛出了最后的筹码,每一个字都砸在媚仙的心坎上。 “媚仙,这事成了,你就不再是万花楼的老板。” “你是这津塘地下世界的‘女王’!” “赚的钱,所有佣金里,你个人独占半成。” “剩下的利润,你一,我九。” “这买卖,需要打点的人很多。” “但就算一成,也是笔巨款,这笔钱,足够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做个真正的富贵闲人,挥霍十辈子!” 半成佣金! 一成利润! 自从李鹤翔死了以后,他的靠山就是龙二,赚的虽说不少,但大头都是别人的。 以前她的份额不多,但现在自己定规矩,几乎是垄断,占的份额也有了,能赚更多! 媚仙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串数字背后代表的财富,是她靠着迎来送往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贪婪、恐惧、野心,在她眼中交织成一片燃烧的火焰。 媚仙这种女人,沉浸江湖这么多年,她爱死了钱,但是更惜命! “风险呢?”她死死盯着龙二,“这么大的摊子铺开,就是活靶子!日本人、国府、美国人……我们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风险,我来扛!” 龙二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日本人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他们恨不得多赚点!” “国府的那边,只要‘孝敬’到位,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美国人?他们要的是利益,这买卖他们会参与,他们占大头,分他们这么多钱,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只留给媚仙一个决绝的背影。 “媚仙,你跟我这么多年,该知道我龙二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盘棋,我布了五六年了。” “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你,跟不跟我一起,把这津塘最后、也是最肥的一块肉,连皮带骨,彻底吞下去?”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媚仙掐灭了烟蒂,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当她再次抬头,那双妩媚的眸子里,慵懒和风情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与属于乱世红颜的狠。 “二爷,这话可是您说的!” 她的声音清脆利落,再无半分拖沓。 “既然您敢把这么大的盘子交给我,我媚仙也不是扭捏作态的人。” “我干了!” “从今天起,万花楼的密室、人手,我全部重新布置!所有够格的客人,我会一个个去谈!”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 “不过,我也有条件。” “半成佣金,我要先提。一成分红,月底必须结清,只认现大洋、金条、美元,其他的我一概不认。” “另外,我要阿豹派一队最能打的别动队员,常驻万花楼,只听我一个人的调遣!” “这支队伍,要负责‘清理’那些不长眼的垃圾!” “可以。” 龙二干脆利落,转身与她对视。 “阿豹的人,明天就到。交易的细则,我会让书文拟好给你。” “记住,我们卖的,是‘安全’和‘稀缺’。” “信誉,比黄金更重要。” “第一批货,盘尼西林和白糖,三天内我给你备好,让你打响这头一炮!” 两只手在空中轻轻一击,清脆作响。 一个即将颠覆整个津塘地下世界的联盟,就此达成。 媚仙娇笑着对龙二道:“二爷,就知道你最疼我。” “才知道。” “呵呵,嗯,早就知道了。” 吱呀声又响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媚仙看着龙二离去的背影,沉沉的睡去。 第338章 整合势力 津塘码头,一个永远被汗臭、鱼腥和机油味浸透的世界。 空气里飘荡着劳工们粗野的号子,混杂着永不停歇的嘈杂。 “迅记装卸行”,一间由仓库改建的破旧办公室。 李迅盯着账本,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是龙二一块出道的兄弟,都跟过曹峰,一直在码头扩张势力,为人仗义,拳头够硬,靠着龙二暗中扶持和自己的一股狠劲,十几年下来,成了津塘码头十几个扛把头里势力最大的一个。 津塘近三分之一的苦力,还有那几个最关键的泊位,都攥在他手里。 可现在,这碗饭越来越难吃了。 日本人被封锁的厉害,败仗越来越多,陆上海上都在收缩。 药品生意断顿了。 日本人后方的管制一天比一天严,克扣起来更是毫不手软,进港的货船也肉眼可见地变少。 手底下几百号兄弟张嘴要吃饭,各家老小嗷嗷待哺,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压得李迅几乎喘不过气。 “迅哥,二爷来了。” 一个心腹推门进来,压低了声音。 李迅听到龙二的名字,身形猛地一直,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门被推开,龙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阿虎。 “二哥!” 李迅大步迎上去,脸上的惊喜和尊敬没有半分虚假。 在他心里,无论龙二如今是何等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也永远是当年那个给他们这群泥腿子活路的人,跟自己一块从最底层杀出一条活路的“二哥”。 “迅哥,坐。” 龙二拍了拍他坚实得像石块的肩膀,自己随意地在一条长凳上坐下,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办公室。 “日子不好过?” 李迅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哥,您就别提了。自从那什么狗屁协约国跟同盟国开战,您以前给的那条西药线一断,兄弟们连夹带私货的路都差点没了,收入直接砍了大半截,再这么下去,真要揭不开锅了。” 这种情况已经大半年了,日本人城外的控制力越来越差,码头的生意却越查越严。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最近,不少兄弟都偷偷往南边北边跑,想另找活路。” “活路不用去找。” 龙二点了支烟,烟头在昏暗的室内亮起一点猩红。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李迅心上。 “活路,我们自己造。” 李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火绒。 “二哥,您有新路子了?我就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咱们这帮兄弟!” “不光有路子。” 龙二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 “还有个天大的买卖,要交给你来做。” 他伸手指着窗外那片繁忙却混乱的码头,语气平静,话语却很重,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迅哥,码头是津塘的咽喉。过去,我们只是给别人扛包卸货,挣点血汗钱。后来夹带私货,赚点投机倒把的小钱。” “但从今以后,我要这码头,只听我们自己的声音。” 李迅的心跳骤然加速。 “‘迅记装卸行’太小了,从今天起,它要变成‘津塘联合货运公司’。” “你,李迅,出面去谈。把这码头上所有还能喘气的扛把头、船老大、仓库管事,只要不是给日本人当死忠狗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拢过来!” “告诉他们,愿意入伙的,以后按股份分红,我保他们比现在单干挣得多十倍!” 龙二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带一丝温度。 “不愿意的……” “让阿豹帮你‘劝’。” “记住,非常时期,码头只能有一种声音。” 李迅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 “二哥,这……这是要一统码头?可那些日本人的监工和宪兵队……” “高桥和小林那边,我已经喂饱了。” 龙二的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们会装瞎,必要的时候,甚至会给我们行个方便。代价嘛,每个月给他们一笔‘码头管理费’。” 他看着李迅,一字一句道:“迅哥,你要看明白,日本人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在滚蛋前捞最后一笔。这码头,与其落在乱民或者其他人手里,不如牢牢攥在我们自己手里。” 袁三海死了以后,龙二接手了青帮。 现在的津塘,除了龙二就李迅的人手是最多的,只不过李迅手下大多数都是穷苦人。 龙二想要自己根基再深一点,必须控制码头。 “统一码头后,第一件事,建立我们自己的装卸、仓储、运输体系。所有进出港的货,只要走我们的泊位,用我们的工人,就必须按我们的规矩交钱!” “第二,所有仓库,特别是那些位置好、容量大的,用‘租’也好,‘合作’也罢,我要它们的实际控制权!”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 龙二的目光如钉子般钉在李迅脸上。 “我会成立一支‘码头护卫队’!从你我的兄弟里挑,再从阿豹的别动队里抽调精锐调教,给他们配上最好的家伙!” “明面上,是维护秩序,防止偷盗。” “暗地里,它要保证我们的货,能绝对优先、绝对安全地进出!任何敢挡我们财路,或者想玩黑吃黑的,不管是地痞、溃兵,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一个字——打!” “打出去!打残!打到他们听见‘津塘联合货运’这几个字就两腿发软!” 李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燃烧,但一丝理智尚存。 “二哥,养这么一支队伍,还要配上好家伙,这开销……而且动静太大了,万一……” “钱,我先出着,以后从我们的买卖挣的钱里扣。” 龙二一摆手,打断了他。 “动静大?我要的就是动静大!” “我要让整个津塘都知道,从今往后,这码头,姓龙!想在这儿讨生活,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峭的笑意。 “至于麻烦……很快,就会有更大的动静来替我们遮掩。” “日本人马上就玩完,美国人会来,国府大员要来接收了,到时候整个津塘乱成一锅粥,谁还顾得上码头换了天?”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来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把根基扎得深不见底,深到谁来了都拔不动!” “干了!” 李迅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账本被震得跳起老高。 他双眼赤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二哥!我李迅这条命是您给的,这份家业是您帮的!您指哪,我打哪!从今往后,这码头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龙二重新坐下,将烟蒂摁灭在地上。 “具体的细节,阿豹会帮你。记住八个字:恩威并施,杀鸡儆猴。” “愿意合作的,给足甜头,让他们看到未来。” “冥顽不灵的,就沉到海河里面。” “二哥,这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沉一个不行,我就沉他全家!” 李迅混迹码头,知道够狠才能威慑宵小。 “好,迅哥!钱,书文那边会先拨一笔启动资金给你。速度要快,我们的货,马上就要到了。” 第339章 秩序井然 三天后。 夜色下的渤海湾,海水漆黑,寒意透骨。 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引擎早已熄灭,在波涛间无声漂浮。 阿豹立在船头。 咸腥的海风灌入肺里,将他身上的烟味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钢铁般的冷冽。 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冷硬,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码头上人称“王麻子”的扛把头,此刻像条死狗般趴在甲板上。 他最得力的三个心腹,同样被麻袋套头,嘴里塞满了吸饱鱼腥味的破布。 牛筋绳将他们捆缚得结结实实,只能徒劳地扭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响。 王麻子拼尽全力,从喉咙的缝隙里挤出几个字。 “豹爷……饶命!” “我错了……我入伙!我把所有地盘……所有人都交出来!” 阿豹甚至懒得低头看他。 他仅用下巴,朝那片幽深的海面轻轻一点。 风将他毫无起伏的声音,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二爷交代过。” “码头,不能有杂音。” 噗通! 第一声闷响,一个活人消失在海面,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 紧接着。 噗通! 噗通! 噗通! 又是三声。 四个曾经在码头上作威作福的生命,就此被黑暗的海水彻底吞噬。 海面很快恢复了幽深的平静。 死寂。 第二天清晨。 “迅记装卸行”内,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剩下的十几个扛把头齐聚一堂,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落针可闻。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份崭新的“津塘联合货运公司”入股协议。 李迅就坐在主位。 他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一把德国造的鲁格手枪。 枪身森冷的金属光泽,一下下晃过在场每个人的脸。 从头到尾,他没正眼瞧过任何人。 没人敢迟疑。 也没人敢讨价还价。 一个接一个,他们默默上前,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再用鲜红的印泥,重重按下手印。 码头是穷苦人的聚集地,这里面肯定有红票,但佟书文提前打过招呼,不让轻举妄动,混在里面等机会。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恭顺,甚至透着谄媚。 昨夜,渤海湾冰冷的海水,教会了很多人新规矩。 与此同时,万花楼地下。 这里与楼上的纸醉金迷彻底隔绝,空气里只有金钱的冰冷和人心的焦灼。 一个穿着体面马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一位侍女不断作揖,汗水浸透了他的后领。 “阿莲姑娘,求您了,再跟媚仙老板通融一句!” “价钱都好商量!我老娘高烧不退,就等着盘尼西林救命啊!” 男人是津塘高级布庄的陈老板。 被称作阿莲的侍女,是媚仙的心腹。 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陈老板,万花楼的规矩,您不是第一天知道。” “五根金条的保证金,一分不能少。” “这不是为了钱,是为您和卖家的绝对安全。” 这年头,正经买卖不好做,五根金条啊!小半个家底了,陈老板的脸瞬发白,身体晃了晃,但最终还是撑住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我交!” 直到这时,阿莲的嘴角才勾起一抹程式化的弧度。 “陈老板是聪明人。”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另一间密室的方向,那里刚刚完成了一笔军火交易。 “您为老母求药是孝心,我们敬佩。” “但您心里也清楚,一针盘尼西林,您只要放出风声,运气好的话,转手就能赚回小半根金条。” 阿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魔性。 “若是胆子再大些,多囤几支,这本钱转眼就能翻几番。” “到那时,您只会感谢媚仙老板,给了您这条财路。” 是啊,自己可以转手买卖,获利不小的! 陈老板的喉结剧烈滑动,粗重的喘息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他那双本已绝望的眼睛里,腾地燃起贪婪的火光。 但想到卧病在床的老娘,压下了贪欲。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对!阿莲姑娘说得是!我这是……因祸得福了!” 万花楼最高层,坐着一个身影。 媚仙透过厚厚的玻璃,将发生的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殷红酒液,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上那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 镯子的冰凉触感,让她兴奋而躁动的头脑愈发清醒。 金钱。 情报。 暴力。 三者交织成的权力,是世间最烈性的毒品,让她沉醉其中。 龙二的命令,彻底释放了她骨子里的野心。 如今的万花楼,地下的世界,远比地上的声色犬马要精彩百倍。 她翻开一本黑面烫金的账册,娟秀的字迹下,记录着一笔笔足以让津塘震动的交易。 【马克沁机枪,六挺,子弹***箱。买家:保密。保证金:黄金五条。成交价:黄金二十条。抽成:四条。】 【盘尼西林,三支。买家:陈记布庄。保证金:黄金五条。成交价:黄金三条。抽成:*条。】 【法币伪钞模板,全套。卖家:军统叛徒。买家:保密。成交价:美金两万。抽成:四千。】 【城防图(海光寺区域)。卖家:日军书记官。买家:保密。成交价:黄金十条。抽成:两条。】 【离津船票,两张,目的地:港岛。成交价:美金三百。】...... 两成的抽佣,堪称天价。 但万花楼提供的“安全”与“渠道”,却是无价之宝。 在她的地下王国里,货品齐全得令人发指。 大米、面粉、罐头、汽油、煤炭……在配给制早已崩溃的津塘,这些就是命。 白糖、香烟、洋酒、丝绸、呢绒……这些轻易就能俘获津塘所有上流社会的心。 甚至,这里还提供更“特别”的服务。 伪造的证件、离津的船票、私人武装、情报买卖,乃至……雇凶杀人。 买卖双方永不见面,货款先入账,验货再交割。 若有纠纷,万花楼的“仲裁”,就是最终裁决。 败诉的一方,通常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成为渤海湾里又一缕微不足道的“杂音”。 “想要买货,去找万花楼。” 这句黑市暗语,是她权力最好的勋章。 媚仙合上账册,对那个男人的敬畏与依赖,已然刻入骨髓。 她的一切,都是龙二给予的。 龙二,媚仙,李迅。 这三个名字,构成了津塘地下世界新的铁三角,搅动起滔天巨浪。 巨额财富,正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万花楼的密室和码头的货流,向以龙二为核心的网络汇聚。 财富迅速转化为更多的物资、更广的人脉、更强的武力。 以及,向各方势力输送的“润滑剂”。 高桥一夫和小林正一收到了远超以往的“孝敬”,心照不宣地为龙二的生意保驾护航,疯狂将手中残存的权力变现,铺设后路。 吴敬中,利用龙二送来的白糖、药品,在高层圈子里左右逢源,为龙二和自己争取着未来的“政治资本”。 戴笠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对龙二的“擅自主张”选择了默许。 毕竟,龙二挣得越多,他戴笠能分到的也越多,还能和美国人搭上点关系。 美国人安德森则对龙二的“商业拓展能力”叹为观止,更加卖力地将他包装成一个“不可或缺的高效合作者”。 因为白糖的生意是由麦克阿瑟主导,所以他的分红越来越高,此时远在菲律宾的麦克阿瑟在战场越来越顺利,再看着自己私人账户不断上涨的金额,对龙二也赞赏有加。 佟书文的渠道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物资支持,粮食、药品、器材,源源不断地流向根据地,支援着春季攻势。 整个津塘,在日军统治崩溃前的最后时刻,呈现出一种荒诞的景象。 表面上,秩序井然。 水面下,一个以龙二为中枢,以黑市交易和物流控制为血脉,以金钱和武力为骨骼的隐形王国已经成型,正以恐怖的效率,吮吸着这座城市的最后养分。 而这座城市的龙二,正站在缉私科的顶楼。 他俯瞰着暮色中躁动的城市,春风里,仿佛能嗅到远方传来的炮火硝烟味。 他知道,最后的钟声即将敲响。 随之而来的,不是和平。 而是一场更激烈、更混乱的权力争夺和财富洗牌。 他低声念出两个名字。 “媚仙,李迅……” “还有一个在渝城的张丽芳。” 第340章 停摆的生意 渝城的初春,雾霭依旧。 空气里,却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 中印公路,通车了。 朝天门码头,“通达贸易公司”的三层小楼,在湿冷的江风中矗立。 张丽芳站在办公室的窗前。 她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暗色旗袍,外罩薄呢西装外套,发髻梳得纹丝不乱,每一根发丝都透着不容侵犯的秩序感。 大半年时光,早已将她初到渝城的最后一丝生疏磨去。 如今的她,只剩一种沉淀后的冷静与锋芒。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捧着龙二旧日名帖,小心翼翼拜码头的“张助理”。 “通达贸易”。 这四个字,在如今的渝城商圈与官场,已是分量十足。 明面上,公司有美国领事馆商务副参赞安德森的批文和信用证,是海关、税警眼里的模范外资企业。 暗地里,她是龙二在国统区最大的资金中枢,一双在阴影中翻云覆雨的白手套。 菲律宾的白糖,南洋的药品,津塘转运的紧俏货…… 无数财富经过层层伪装,在这里被兑换成黄金、美元,再无声地流向它们该去的地方。 龙二的私人宅邸。 吴敬中打点各路神佛的香火钱。 建丰“事业”的经费。 乃至军统秘而不宣的“特别预算”。 叩,叩。 敲门声很轻,带着特有的节奏。 “进。” 张丽芳转身,指尖的女士香烟在水晶烟灰缸里碾灭,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如同一个消逝的念头。 进来的是她的心腹,方助理。 一个三十出头,相貌虽然普通,但精力旺盛、能力也很突出的女人。 “张总,刚收到的消息。” 方助理压低了声线,神情是一种被强行压制住的紧绷。 “孔家的那位大少爷,孔令侃,昨天在财政部王司长的饭局上,问起了我们‘通达’的白糖生意。”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警惕。 “话里话外,兴趣很大。” 张丽芳的眉头极快地锁了一下,随即舒展开,仿佛只是风吹过水面,波澜自平。 孔家大公子。 一个靠着家族权势在战时经济体上疯狂吸血的巨鳄。 他盯上白糖,理所当然。 如今的黑市,一磅白糖的价格能换半钱黄金,是比枪炮更硬的通货。 “他原话怎么说?” 张丽芳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他说,‘通达’路子野,是本事。” 方助理模仿着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语调,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但这么大的生意,一个人吃独食,容易噎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王司长也在一旁敲边鼓,说美援大批进来,物资管控要有新政策,有孔家出面‘协调’,对大家都好。” 赤裸裸的威胁。 明晃晃的诱饵。 张丽芳沉默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座钟轻微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击着凝固的空气,像是某种倒计时。 “通知下去,最近到港的两批糖,先压在二号仓,出货速度放缓三成。”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每个字都砸在实处。 “所有大额交易,必须我亲自签字。” “是。” 方助理应下,随即又问,“张总,孔家那边……要不要先送份‘心意’过去探探路?或者,立刻请示津塘?” “心意要送,但不是现在送。” 张丽芳摇头,涂着丹蔻的指甲在红木桌面上无声划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冷痕。 “现在送,就是告诉他我们怕了,他的胃口只会更大。” “至于津塘……”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布置一场无声的战争。 “龙二爷必须立刻知道。同时,让安德森那边也动起来。” 她抬眼,目光里没有了温度,只剩下纯粹的计算。 “告诉安德森,孔家准备染指我们这条线,让他评估对美方利益的潜在影响。然后,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动用我们在花旗银行的关系,查孔令侃最近一个月的外汇账户,我要知道他的每一笔大额美元流向。” “如果花旗银行推诿,就让安德森直接出面,用‘反洗钱’和‘资助敌国’的名义去压,美国人不可能拒绝一个本国情报官员的要求。” 方助理的眼神瞬间被点燃了。 这是要挖孔家的根。 “明白,我马上去办。” 方助理退下后,张丽芳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孔家这头巨鳄,终于闻到腥味了。 她并不意外。 “通达”的生意太顺,太大了,迟早会引来最顶层的掠食者。 中印公路通车,美援物资如潮水般涌入,重庆的物资争夺战,已经进入了血腥的深水区。 那些手握分配权与审批权的家族,正疯狂地将“国家资源”转化为私产。 白糖,这块流着蜜的肥肉,自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她拿起那部直通津塘的绝密电台话筒,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成一点。 骄傲不能当饭吃,更不能代替情报。 在龙二制定的规矩里,信息共享,永远是第一准则。 她要让那个男人知道,这张牌桌上,又多了一个最顶级的玩家。 …… 三天。 仅仅三天。 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便落在了“通达贸易公司”的头上。 第一天,财政部“物资管理特别办公室”的两名科员,拿着盖有鲜红大印的函件,以“核查战略物资来源及配额使用情况”为由,进驻公司。 他们态度客气,但那份客气背后,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张丽芳亲自接待,不卑不亢,手续齐全。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前奏。 第二天,噩梦真正开始。 上午十点,警察总局经济侦查科的人直接上门。 带队的是个面带刀疤的副科长,言辞倨傲,宣称接到“可靠线报”,指控“通达贸易”涉嫌“囤积居奇、操纵民生必需品市场价格、非法套取外汇”。 他甚至懒得走完程序,直接下令查封。 封条盖着警察局和市政府的双重印章,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目,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仓库里,是刚刚到港、尚未分装的上百吨菲律宾白糖,以及价值数万美金的药品和紧俏洋货。 下午,噩耗接踵而至。 央行重庆分行和重庆市银行公会先后发来“查询通知”,要求“通达贸易”配合说明“大额资金跨境流动的合规性”及“与沦陷区资金往来的可疑情况”。 若非“通达”的主要账户开在享有治外法权的美资花旗银行,此刻资金也已被冻结。 方助理脸色苍白地汇报:“张总,我们在本地钱庄的几个周转账户……已经被暂时限制了。码头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我们剩下的货,没有‘特别放行条’,一律不准装卸。” 生意,瞬间停摆。 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几个原本谈好的下游买家,电话要么不通,要么接起来就支支吾吾,匆忙挂断。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办公室,此刻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张丽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灰扑扑的街景和远处雾气笼罩的江面。 旗袍下的身体绷得笔直,指尖却冰凉。 她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以及被彻底激怒后沉淀下来的狠厉。 “孔令侃……好快的手,好狠的招。” 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像冰块碎裂。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来自金字塔尖的掠食者,不耐烦于试探,直接动用国家机器进行降维打击。 他要一口吞下整个“通达”。 所谓“核查”、“线报”、“配合”,不过是遮羞布。 真正的意图很简单:要么跪下,交出一切,沦为孔家捞钱的工具;要么,就被这套组合拳彻底打垮,资产被以各种名目瓜分殆尽。 “张总,我们……”方助理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无助和担忧。 “慌什么?” 张丽芳转过身,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冷峭的笑意。 “他孔大公子既然亮出了爪子,我们也不能只用脸去接。” 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动作沉稳地打开抽屉,取出那本从不离身的黑色密码本和专用信笺。 “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她提笔疾书,头也不抬,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磨刀,“以公司法律顾问的名义,向财政部、警察总局、央行正式提交书面申诉和律师函,引用《战时特别商业法》美资企业条款、中美相关商贸协议,以及我们所有完备的海关、税单文件,逐条驳斥其指控的不实与程序违规。” “措辞要强硬,逻辑要严密,但姿态要‘委屈’、‘困惑’。” “强调我们一直守法经营,为稳定市场、支援抗战做出贡献,如今遭到‘不公正对待’,深感‘震惊与遗憾’。” “同时,将申诉副本一式三份。” “一份送美国驻重庆领事馆商务处,注明‘提请美方关注可能影响美资企业合法权益的事件’。” “一份送中央社等几家我们打过招呼的报纸,但要求他们‘暂缓发表,等待后续’。” “最后一份……”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深重的墨点,“想办法递到监察院于右任院长的一位门生手里,不必多说,只送文件。” 这是明面上的反击,拉大旗作虎皮,将事情的影响面扩大,尤其是扯上美国人和舆论,让对手不能肆无忌惮地暗箱操作。 “第二,”张丽芳放下笔,目光郑重地落在方助理身上,“你亲自去办。动用我们所有的私人关系,不计代价,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到三样东西。” “一、查封我们仓库的那个副科长,他最近一个月的银行流水、常去的赌场、外宅地址,以及他小舅子那家五金行的进货渠道。我要他连底裤是什么颜色都藏不住。” “二、财政部那位王司长,上个月在外出差时,‘偶然’结识的那位交际花的真实背景,以及他们往来信件的可能存放点。我要知道,那朵花是谁的人,为谁开。” “三、最重要,孔令侃除了我们,还在插手哪几项美援物资的分配?他手下具体跑腿的是谁?有没有什么把柄,是连他自己都怕见光的?” “明白!”方助理精神一振,所有的慌乱被这雷厉风行的指令一扫而空。 这是要抓对手的痛脚,要挖他们的黑料,要用他们的血来还击! “第三,”张丽芳拿起那部直通津塘的绝密电台话筒,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给我接津塘。我要直接向龙二爷汇报最新情况,并请求……启动‘断尾’与‘反击’预案的授权。” 她知道,面对孔家这样的巨鳄,仅靠渝城这边的法律和情报斗争,最多只能僵持。 最终解决问题的力量,要么来自更高层的干预,要么……来自更黑暗层面的较量。 而龙二,掌握着后者的一部分钥匙。 也连接着可能影响前者的某些渠道。 第341章 赴宴 三天后。 孔令侃的“拜帖”到了。 一封赴宴的邀请,明晃晃地摆在“通达”公司的经理办公桌上。 烫金的字迹,透着不容拒绝的居高临下。 地点在孔家南岸的别墅,“孔寓”。 名义冠冕堂皇——“商讨战时物资合作,支援抗战大业”。 张丽芳知道,这宴席,是为她一人摆下的鸿门宴。 她为自己选了一副装扮。 一套料子上乘的暗纹旗袍,款式保守,领口的盘扣扣得一丝不苟,将所有风情都收敛起来。 配饰只用了一对最简单的珍珠耳钉。 那温润的光泽,恰好藏起眼底的所有锋芒,只余温润,不见杀机。 她很清楚,在饿狼环伺的牌桌上,任何多余的美貌和奢华,都会被当成可以撕咬的弱点。 不失礼,不张扬。 渝城南山“孔寓”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可这片光明之下,连仆役的脚步都轻得没有声音,更显出此地的规矩森严与无形压抑。 宴席设在小厅,一张小小的圆桌。 作陪的,只有财政部的王司长和经济部的那位李参事。 一个专为她打造的核心围猎圈。 孔令侃三十出头,穿着考究的英伦三件套西装,油亮的分头像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他脸上挂着笑,一种与生俱来的、俯视众生的笑。 “张经理,久仰大名!果然是女中豪杰!” 他举杯,语气热络得像是多年老友。 可他的目光没有温度,像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估算着它的价值,盘算着该从何处下刀。 “孔先生过奖。” 张丽芳含笑举杯,红唇只在杯沿浅浅一碰,姿态优雅,滴水不漏。 “都是各位高朋的关爱,小女子有口饭吃罢了。” 几句场面上的寒暄过后,孔令侃的耐心耗尽。 他直奔主题。 “张经理是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 他用银筷夹起一片冬笋,动作慢条斯理,放进嘴里,连咀嚼的姿态都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傲慢。 “抗战进入反攻阶段,物资调配,关乎国运。白糖,是民生,更是战略储备。” 他放下筷子,话锋陡然转厉。 压力,扑面而来。 “不过,我听说海路不太平,运量也受限。这么重要的物资,由一家民营公司经营,难免惹人闲话,不利于国家统筹。” 王司长立刻凑了上来,谄媚的嘴脸清晰无比:“是啊张经理。部里正在酝酿新的《重要战略物资管制办法》,像白糖、药品、油料这些,很可能要搞‘特许专营’。” 一旁的李参事捻着胡须,皮笑肉不笑,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孔先生高瞻远瞩,有意整合资源,建立一条更高效、更安全的‘白糖专输通道’。如果‘通达’愿意合作,以孔家的声望人脉,加上你们的渠道,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所谓的“合作”,就是要“通达”交出血管,献上心脏,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被他们吞得干干净净。 张丽芳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动摇。 但握着酒杯的指尖,却感到一股凉意顺着玻璃,钻心刺骨。 她放下筷子,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诚恳,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 “孔先生,两位长官,为国分忧,丽芳义不容辞。” “只是……‘通达’这条线,背景有些复杂。”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直视孔令侃那张虚伪的笑脸,一字一句道: “这生意是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副参赞,安德森先生,亲自交到我手上看管的。” 她刻意加重了“看管”二字。 “货源、运输、码头,环节众多,牵扯到南洋的侨商、海上的朋友,甚至……一些不方便上台面的江湖关系。”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这池水,深不见底,你孔家未必是真龙。 “而且,如今海路风险极高,美国人的检查也严苛得不近人情。我们每次出货,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命。” “利润看着厚,可填进去的成本和人情,更是个无底洞。” “若是纳入官方渠道,这其中的关节打点、风险承担,账恐怕就不好算了。” 这盘生意,有无数见不得光的灰色成本。 你孔家想插手,能不能摆平那些水下的牛鬼蛇神? 又愿不愿意,接受这根本不是暴利的现实? 孔令侃喉间滚过一声嗤笑。 他摆了摆手,一个厌烦至极的动作。 “张经理多虑了。” “在渝城这地界,还有我孔家打不通的关节?” 他起身,慢慢走到张丽芳身前,然后身躯前倾。 那股混着高档古龙水与权力气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津塘那个叫龙二的泥腿子,不也掺和在这生意里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难道我孔家,还不如一个泥腿子?” “至于风险利润……既然是合作,自然是有福同享。我孔家做事,向来公道。” 话音未落,他手抬起,立刻有人给他恭敬的递上一份文件。 孔令侃用两根手指夹着,轻慢地扔到张丽芳面前的桌子上。 一份早已拟好的,合作意向书。 “这是初步设想。” “‘通达’以现有渠道和全部资产入股,占新公司三成股份。” “孔家负责打通所有官方关节、提供资金保障,并协调美军运输,占七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敲骨吸髓的冰冷。 “新公司,将独家经营对华白糖进口业务。” 三成。 用“通达”搏命换来的一切,去换这嗟来之食般的、屈辱至极的三成。 这不是合作。 这是明抢。 张丽芳拿起那份意向书。 那份意向书很薄。 落在她指尖,却重若千钧,压得她指骨生疼。 纸上那股属于孔令侃的古龙水味,混着墨香,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她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还垂下眼,仔细看了几眼条款,像是在认真研读。 “孔先生厚爱,丽芳感激不尽。” 她将意向书轻轻放回桌面,推了回去。 脸上绽开一个歉然而疏离的笑容。 “只是此事体大,更涉及境外合作伙伴的权益,我一人实在无法做主。” “可否容我些时日,与各方沟通一二?” 孔令侃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最后一点伪装被撕去,只剩阴鸷。 小厅里的空气骤然冰冷。 在孔令侃看来,“通达贸易公司”被查封了三天了,一直都没人出面‘协调’或‘做保’。 ‘通达’打着美国人的旗号,实际是个津塘的泥腿子掌舵,扯虎皮做大旗,不知道好歹。 王司长却连忙出来打圆场:“应该的,应该的!张经理行事谨慎,是好事!不过,时局不等人,新政策说不定哪天就下来了,张经理还是要早做决断啊!” 这个王司长知道“通达贸易公司”有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副参赞,安德森白纸黑字的入股证明,他不敢打包票安德森不介入。 但话里的威胁,已经毫不掩饰。 “丽芳明白。” 张丽芳缓缓站起身,重新端起面前那杯未曾喝完的酒。 “一定尽快给孔先生答复。” 她的目光扫过孔令侃、王司长、李参事三人各异的嘴脸,最后重新举杯。 “无论如何,感谢孔先生和两位长官的提携。” “这杯酒,丽芳敬各位。” 她仰起头。 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留下一道滚烫的轨迹。 这杯酒,敬你们今天的“鸿门宴”。 也敬我张丽芳,接下来要走的刀山火海。 宴席,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紧绷气氛中,草草结束。 第342章 情报收集 渝城,七星岗,旧书铺。 铺子又窄又暗,空气里全是老书旧纸发霉的味道,混着灰尘,呛人鼻子。 谢若林就瘫在柜台后那张快散架的藤椅里。 手里捏着本不知哪年的《古今》杂志,眼神却空洞地飘着,魂早飞了。 自从中统王仲桥那档子事栽了,他没被拖下水,但也在中统彻底靠边站。 成了一个挂虚名的闲人,靠倒腾些没人要的零碎消息混饭吃。 这日子,要不是龙二爷一言九鼎,重信守诺,按时给钱,谢若林吃饭都是问题。 不过现在在天子脚下,又是闲人一个,人嫌狗烦的,谁都能欺负自己,哪有在津塘跟着龙二爷“做买卖”时痛快。 “谢老板在吗?” 门口,一个女人压着嗓子问,口音带着点江浙的软糯,却透着一股硬朗。 谢若林眼皮都懒得掀,拖着长音,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调。 “买……买书自己看,淘……淘东西,就……就留个话。” “是龙二爷,让我来找您的。” 女人的声音更低了,像贴着门缝钻进来的冷风。 “龙二爷”三个字,立刻让半死不活的谢若林瞬间提起了精神。 他整个人从藤椅上弹了起来! 手里的杂志“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豁然转头,死死盯住门口。 一个穿素色棉袍的女人,围着厚围巾,看不清脸,但身形站得笔直,眼神平静得吓人。 “进……进来!快……快进来!” 谢若林瞬间活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掀开柜台的活动板,做贼似的左右扫了一眼巷子,确定没人,才把女人让进了里间。 里间更窄,一张小桌,两把椅子,窗户被厚报纸糊得严严实实。 女人进屋,解下围巾。 一张清秀但干练的脸露了出来,正是张丽芳手下的方助理。 她没坐,从怀里摸出一个报纸包,巴掌大小,方方正正,往桌上一放,推了过去。 “龙二爷说,谢老板是明白人,也是老朋友。” 方助理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砸在谢若林心上。 “这点心意,给谢老板的茶钱。” 谢若林的手指抖得厉害,他慢慢揭开报纸。 两根黄澄澄的“小黄鱼”。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光泽踏实得让人心慌,又诱人得让人疯狂。 他心里咯噔一下。 龙二爷,真讲究! 自己滚来渝城两个月,这俩月屁忙都没帮上他,可人家答应的份子钱,硬是一分没少过。 现在,更是直接介绍来了新活儿! 这才是真的看重自己,也是真义气!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激动得结巴都重了。 “太……太客气了!看……看龙二爷的面子,有……有什么事,您……您尽管吩咐!我……我谢若林,绝……绝不含糊!” 方助理的目光像尺子一样审视着他,一字一句。 “龙爷和‘通达贸易公司’的张经理,想请谢老板帮忙,查点事情。” “通……通达贸易?” 谢若林心头剧震,眼神里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了然取代。 他混迹渝城情报圈底层,当然听过这家背景通天、生意火爆的美资公司! 原来如此! 原来背后站着的,除了美国人,还有津塘的龙二爷! 他瞬间想通了! 能把生意做到美国人碗里去,还能对孔家大少那种人物硬顶,让他不得不狗仗人势的去下手硬抢,这份通天手段,除了龙二爷的靠山够硬,还能因为什么! 他心底那点因落魄而生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是攀上高枝的狂喜! 龙二爷还记得他!还用这么要紧的事! 这说明他谢若林,在龙二爷心里,还有用! “查……查什么?您……您说!” 谢若林一把将金条揣进怀里,那冰凉沉甸的触感让他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脸上那股混日子的颓唐一扫而空,眼里全是情报贩子独有的精光。 “查孔令侃,孔家大公子。” 方助理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最近一个月,他和财政部、经济部哪些人私下见过面?在酝酿什么针对进口白糖、药品贸易的新政策?任何会议记录、谈话纪要、批示条子,哪怕是酒桌上的一句屁话,我们都要。” 谢若林脑子“嗡”的一声。 查孔令侃? 还要挖这么深的根子? 这不是活儿,这是催命符! 孔家是什么门庭?那真是阎王爷家的门槛,踩一脚都得掉层皮! 方助理看他脸色煞白,又补了一句。 “龙爷说,生意要公平。这两根条子,是订金。” 她顿了顿,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事成之后,看消息的价值,酬金另算,但绝不会少于这个数。” 三根! 谢若林眼珠子都直了。 三根大黄鱼!加上订金,就是五根! 够他在渝城买个清静小院,再养两个小的,舒舒服服过几年! 巨大的贪婪像洪水猛兽,瞬间冲垮了那点可怜的恐惧。 谢若林脸上挤出一个扭曲又决绝的笑。 “放……放心!龙……龙爷和张经理信……信得过我,我……我谢若林就是把命拼了,也……也得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他的大脑已经像一台老旧但高效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 “孔……孔令侃身边那都是神仙,我……我这种小鬼靠……靠不上去。”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 “但……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手底下......那......那些跑腿的秘书、副官,还有常来常往的......掮客,身上都......都有缝!” “财政部......的王司长,是……是他一条线上的狗。这……老东西好赌,在……在‘云裳馆’养着……个叫小月仙的……清倌人,花销……大得很。从这女人……身上,能……撕开口子。” “还……还有经济部的李参事,出了名的……的伪君子,怕老婆……怕得……要死,却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女学生。地方隐秘,但……但我有……门路摸到那骚窝在哪儿!” “另外,孔……孔家自己的……办事处,那几个文……文书、会计,薪……薪水不高,胆子……不小,几块大洋就能让他们把亲爹卖了……” 谢若林越说,思路越清晰,眼神里的狠劲和算计也越来越浓。 他知道,这活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 可有了龙二爷这棵大树,至少谢若林现在坚信是棵参天大树,还有五根金条吊在眼前,这一把,值得搏! “好。” 方助理对他的思路很满意。 这人虽然落魄,但脑子里的东西没丢。 “具体怎么做,谢老板是行家,我们不过问。只两点:一,快;二,准。消息必须核实过。” “需要外围帮忙,就去‘三江茶社’找赵掌柜,提我的姓。” “明……明白!” 谢若林重重点头,把怀里的金条又按了按,整个人像上了发条,随时准备弹射出去。 “三……三天!最……最多三天,我……我一定给龙爷和张经理一个交代!” 方助理不再废话,重新围好围巾,像来时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消失在门外。 谢若林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他反复摩挲着怀里那两块硬邦邦、沉甸甸的金属,感受着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重量。 窗外,渝城的天空似乎都亮堂了些。 “龙……龙二爷……到……到底还是龙二爷啊。” 他低声嘟囔,嘴角咧开一个难看,却充满力量的笑容。 “美……美国人的公司都能……掺和一手,……跟……跟着他,错……错不了!” 他猛地站起身,迅速收拾起桌上的杂物,脑中一张针对孔令侃的调查大网,已经飞速成型。 每一个下线的名字,每一个可能的突破口,都清晰无比。 沉寂已久的“谢老板”,为了五根金条,更为了那份对强者无边的敬畏与投靠之心,决心再次开动他那张在渝城底层编织已久的情报网。 这场秘密调查,就在这潮湿阴冷的街巷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343章 合力围剿 津塘,龙二的书房。 灯光通明。 光线将龙二的侧影投在墙上,如一尊静默的石像。 他的指尖,悬停在一张微缩胶卷的显影照片上。 照片上的每一个字,都指向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每一个笔画,都渗透着贪婪。 这是谢若林三天不眠不休换回的情报。 不愧是“专业人士”,他撬开的,是孔家最阴暗的角落。 一本白手套商行的残缺账册。 几笔“特别费用”的流向,箭头直指财政部、经济部的数个要害人物。 其中一笔“王司长特别酬劳”,时间点,恰是“通达”被查封的前后。 还有一份孔令侃亲笔写下的备忘录草稿影印件。 上面的红笔批注,字迹狂妄得要从纸上跳出来。 “此事宜速,迟则生变。可借‘战时统制’与‘反经济汉奸’之名,先行控制渠道,再议分配。” 好一个“先行控制”。 好一个“再议分配”。 更狠的,是一份财政部内部的会议纪要。 那位王司长在会上慷慨陈词,要引入“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型资本,对美援物资进行“托底”。 至于谁是“大型资本”,路边的狗都知道他指的是孔家。 最后是几张在茶馆的偷拍照。 孔令侃的心腹副官,正与几个美军后勤系统的中间人秘密接头。 孔令侃,他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通达”。 他要借美援的东风,一口吞下从南洋到国统区的整条黄金线路! 他要当总批发商! 他要揩党国的油! 他要让津塘的龙二、美国的安德森,还有无数靠这条线活命的商人,全都滚去喝西北风! “真是好大的胃口……” 孔家这份贪婪这是遗传的。 孔祥熙的贪婪在抗战时期达到了顶峰,其核心手段是利用战时财政特权进行大规模贪腐,最臭名昭著的是1945年的“美金公债案”?。 他利用担任财政部长的职权,将原本用于支持抗战的美国贷款中的3390万美元公债,以发行价购入后,再以黑市高价抛售,从中私吞了高达77亿法币的巨额国有资产?。 此外,他还通过操控外汇、债券市场,以及纵容下属单位进行官倒生意,从中牟取暴利?。 这样家庭长大的孔令侃更是无法无天。 龙二的指节压在桌面上,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这次不是孔令侃要巧取豪夺自己。 这是要把所有人的饭碗都砸了,连渣都不剩。 这些证据,虽然不足以一击扳倒孔家这棵参天大树,但可以打击他们家的政治影响力。 它足够成为一把匕首。 一把可以递给任何一个对孔家不满,或利益被触动的大人物的匕首。 比如,军统的戴老板。 再比如,太子建丰同志。 天令其亡,必令其狂。 孔家就算有委员长夫人撑腰,但这份肆无忌惮的举动,最后还得在政治上落幕,滚回去做个富家翁。 龙二将所有证据重新复制了一份,封装入袋。 他的第一个目标,吴敬中。 …… 深夜,津塘,联络小院。 吴敬中死死盯着桌上摊开的证据副本,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血色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上脸,最后凝固成一种紫涨的铁青。 砰! 他一掌拍在桌上,实木桌子发出痛苦的闷响。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溅在他手背上,瞬间烫出一片红痕。 他却毫无所觉。 “无法无天!” 吴敬中的喉咙里像卡着碎玻璃,每一个字都带着摩擦声。 “他孔令侃,是要把天给翻过来吗!” “借着‘统制经济’的皮,就想把全天下的金条都搂进他孔家的口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自己强行压下。 “戴老板和建丰同志碗里的肉,他也敢伸手来抢?!” 吴敬中不是蠢人。 这些纸张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球,让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龙二这条线,早就不只是龙二一个人的生意。 它是军统的特别经费,是太子系的活动资金。 是无数人看不见的钱袋子! 孔令侃这一刀,不是砍向龙二。 是直接捅向了戴笠和建丰的心窝子! “大哥,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龙二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平静,在此刻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吴敬中,像是在审视一把刀的锋刃。 “孔公子觉得这天下都姓孔,伸手拿点东西,天经地义。” “可惜,他这次碰了不该碰的奶酪。” 吴敬中猛地抬头,他从龙二的平静里,读出了截然不同的东西——那不是愤怒,而是冰冷的杀意和十足的把握。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那份老牌特务的阴沉和算计重新浮现。 “兄弟,你说的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有人要砸所有人的锅!” 吴敬中伸出手,将那些纸张一张张对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声音也压了下来,带着特有的嘶哑。 “我立刻上报!” “分两条线,用最高绝密渠道!” 他抬起眼,看向龙二,像是在寻求某种确认。 龙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吴敬中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露出发黄的牙齿。 “给戴老板的报告,就写孔家妄图垄断美援物资,借机通敌,断我军统‘敌后经济’的根基!” “这是挖戴老板的墙脚,比通共还严重!” “给建丰同志的报告,角度要换!” “就说孔家以权谋私,与民争利,试图建立私人经济王国,绑架党国命脉!这与建丰同志整顿经济、收拢权力的国策背道而驰!” “再点明,孔令侃的贪婪已经引起了美方合作者的不满,足以影响后续援助!” 他说完,看着龙二,似乎在等待最后的点评。 龙二在他话音落下时,递出了那最致命的一击。 “大哥,还可以再加一句。” “就问孔家如此急于套现,是不是在为战后做资产转移的准备?” 龙二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吴敬中心上。 “毕竟,战争要结束了。” “妙!” 吴敬中浑身一震,双眼爆出骇人的精光!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却能直接戳中最高层最敏感、最猜忌的那根神经! 尤其是对那位而言,这无异于在他枕边埋下了一颗炸雷! 两人再次推敲了所有细节,确保每一句话都能化作射向孔家的利箭,同时完美隐去龙二的身份。 “兄弟,你放心在津塘待着。” 吴敬中紧紧握住龙二的手,手心因激动而布满汗水,神情却无比郑重。 “重庆那边,我来替你搅动风云!” “这一次,不让孔家脱层皮,我吴敬中三个字倒过来写!” 送走杀气腾腾的吴敬中,龙二转身,重新融入来时的黑暗。 没有片刻停歇。 他的目光,已投向另一个方向。 下一个通知目标,明面上是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副参赞,私下却是OSS远东情报主管。安德森。 安德森、戴笠、建丰。 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足够把孔令侃的尿都给挤出来。 第344章 “严重关切” 美国驻重庆领事馆,安德森办公室。 窗外,嘉陵江的浓雾翻滚不休。 整座战时陪都仿佛被按在水底,沉闷,压抑。 室内却是另一个世界。 雪茄的醇香与滚烫的咖啡香气交织,构筑起安德森的私人王国。 他刚结束一场与华盛顿的电报会议,心情极好。 OSS总部对他“过于深入”的中国商业合作,再次表达了“关切”。 这是一种默契的示好。 安德森那条神奇的中国商业渠道,已然是华盛顿某些大人物的私人金矿。 布匹、药品、粮食,乃至高档酒水和化妆品。 经由那位津塘的龙二先生之手,源源不断地变成真正的黄金和美元。 华盛顿议员们的“敬意”,正通过电波,持续向他涌来。 就在这份愉悦中,一个来自绝密渠道的包裹,被无声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来自龙二。 安德森挥退助手,独自拆开。 此时此刻,安德森对龙二所有的情况都很关心,毕竟是自己的财神爷。 包裹里没有信。 只有一叠照片和文件副本。 照片的冲印质感极佳,每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不安。 安德森的目光在纸页上扫过。 他的呼吸停了。 指间的雪茄无声滑落,将昂贵的地毯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他毫无察觉。 一股混杂着厌恶的暴怒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炸开。 “孔家…大少爷!”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个姓氏,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当初为了在中国打通关节,他曾愚蠢地与孔家势力接触。 结果呢? 是那副贪婪到极致的嘴脸,是永不满足的索求,是拙劣又大胆的假账,是事后翻脸不认账的无耻! 他从此对所谓的“中国第一家族”,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一群蛀虫! 一群正在啃噬这个国家最后元气的硕鼠! 但与龙二做生意,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顺畅”和“高效”。 而且最重要的是,龙二做事最够透明,把七成利润归自己支配,龙二只占三成,而且他还要跟很多人分,龙二真的是不贪心。 现在,这群该死的硕鼠,竟敢把主意打到他和龙二精心构建的黄金通道上! 龙二送来的情报,详细且精准,如同一把外科手术刀,瞬间切开了国府那腐烂的脓疮。 照片上,孔家大少爷的心腹副官,正与一名美军后勤人员在阴暗的角落里秘密接头。 文件上,那些指向垄断美援物资的批注,字迹清晰,笔锋刺眼。 美军后勤的一个少尉,这种小角色,安德森一个电话就能让他滚回美国接受军事审判。 但孔家的这个混蛋,太贪了! 安德森的视线凝成一点,死死锁住那句被红笔重重圈出的批注——“先行控制,再议分配”。 “控制?” “他想控制什么!” “分配?” “谁给他的胆子?他怎么敢分蛋糕?他哪里来的资格!他也配!” 安德森猛地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另一支雪茄被他失控的力道捏得变了形,烟灰簌簌落下。 “控制由OSS和前线将军们默许,为太平洋舰队和未来驻军提供便利的生命线?” “控制用美国纳税人的血汗钱换来的物资,去填满他私人的金库?” 他在厚重的地毯上来回踱步,皮鞋每一次落下,都砸得地板闷响。 安德森冲到墙边的巨幅中国地图前,视线钉死在那条刚刚标注通车不久的中印公路上。 这条路,是用无数美国士兵和中国劳工的生命、用天文数字般的美元铺就的输血动脉! 它不是让孔家这种蠹虫用来吸血的! 更致命的是,孔家大少爷的愚蠢和贪婪,直接威胁到了龙二这条线的稳定! 安德森比任何人都清楚龙二的价值。 这位津塘的地下老大,是OSS在华北最重要的战略支点! 是他,提供了日军“一号作战”的预警,那份情报价值连城! 是他,将与未来的津塘驻军展开深度“合作”,那是安德森为自己、也为背后那些华盛顿大人物谋划的未来! “他想毁了这一切!” 安德森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他猛地转身,那眼神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冰冷。 这不只是帮龙二。 这是在维护美国的利益! 这是在保卫他安德森自己的事业、财富,和未来! 他迅速坐回办公桌,重重按下了呼叫铃。 “珍妮!”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权威,却有一种刮过骨头般的寒意。 机要秘书珍妮推门而入,被老板阴沉的脸色骇得心脏一缩。 “准备两份文件。”安德森命令道,不带一丝情绪。 “第一份,以领事馆商务处和美国战略物资协调委员会驻华代表处的联合名义,起草一份非正式备忘录,致国民政府行政院、财政部及经济部。” 他开始口授,珍妮飞快地在速记本上记录,笔尖发出沙沙的急响。 “强调,美方注意到近期战略物资,尤其经由特定商业渠道输入的物资,流通环节出现‘非正常干扰’。” “表达我方严重关切,指出这会打击守法美资企业的信心,最终损害中美联合抗战的协作基础。” “‘委婉’指出,若查证有任何势力试图以行政权力垄断合法商业渠道,将被视为破坏战时经济准则。美方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后续援助的投放对象与监管方式。” “最后,要求中方澄清。” 珍妮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她很清楚,这份备忘录一旦发出,就是一颗投向重庆官场的重磅炸弹。 “第二份,”安德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以我个人名义,给侍从室二处的陈主任,还有那位与孔家不睦的政学系大佬,各写一封私信。” “信里什么都不用提。” “只表达我对近期中国经济领域‘某些短视行为’的担忧,担心这会引发盟邦疑虑。” “顺便,‘不经意’地提一句,我在华盛顿的朋友们,对援华物资的使用效率越来越关注了。” 珍妮心领神会。 备忘录是公开施压,是摆在台面上的战书。 私信则是递刀子,是告诉孔家的政敌:美国人很不满,这是你们的机会,动手吧。 “还有,”安德森补充道,语气里满是戏谑,“把那张接头的照片复印几份,背景处理得模糊一些。用‘意外’的方式,确保孔大公子本人能看到。” “让他知道,他的小动作,在我们眼里,像块透明的玻璃。” “是,先生。”珍妮合上笔记本,迅速离去,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办公室重归寂静。 安德森靠在高背椅上,重新点燃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这份来自“盟友”的警告,比军统的密报、比太子系的敲打,更直接,也更致命。 在依赖美援如同依赖氧气的当下,重庆没有任何人,敢无视美国人的“严重关切”。 尤其当这“关切”指向的,是早已声名狼藉、树敌无数的孔家。 第345章 整饬纲纪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老板的办公室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一切光与声都吞噬殆尽。 一盏孤灯,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惨白的光圈。 光圈里,几页薄纸,映着戴笠那张愈发阴沉的脸。 吴敬中的绝密报告,字字谨慎精准。 它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划开了重庆冠冕堂皇的表皮,露出底下孔家那副贪婪急切、吃相狰狞的嘴脸。 “垄断美援物资……借机通敌……断我‘敌后经济’根基……” 戴笠低声念着报告里的字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他的手指,在报告上那几行摘要处忍不住使劲敲击,每一次落下,都仿佛敲在某人的命门上。 孔大少副官与美军后勤人员接触的照片影印。 那份“先行控制,再议分配”的狂妄备忘录。 还有指向财政部王司长的“特别酬劳”记录…… “好,好一个孔大少。” 戴笠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冻彻骨髓的寒意。 熟悉戴老板的人都知道,这是戴笠内心极其愤怒的标志。 戴笠的愤怒是要用人命来填补的。 “我戴雨农在前面给党国卖命,你们这帮膏粱子弟,在后面不仅想分我的肉,还打算把我的锅都给掀了?” 他猛然站起身,在昏暗中踱步,军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敌后经济”,那是他的禁区,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那不仅是情报系统外的另一条生命线,更是他权力和财富的根基。 龙二这条线,不仅为军统输送着天文数字般的活动经费,更通过吴敬中,将他、建丰,乃至更高层的一些人,牢牢捆在了同一艘大船上。 这是他的私库,是他巩固权位、经营未来的最大本钱! 孔令侃这一手,早已不是什么单纯的商业竞争。 这是在挑衅他戴笠的权威,是在动摇他在委员长心中的分量,更是要活生生掐断他经营多年的财路! 报告末尾那句“孔家如此急于套现,是否为战后资产转移做准备”,更是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戴笠的要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委员长对那些豪门巨室的“忠诚度”,猜忌究竟有多深。 “齐五!” 戴笠骤然停步,声音不高,却让一旁肃立的毛人凤后颈汗毛倒竖。 “局座。” “办两件事。” 戴笠转过身,台灯的光劈开黑暗,将他半边脸映得雪白,另外半边则隐没于深不见底的阴影中。 “第一,以我的名义,给侍从室林主任写份‘内参’。记住,不提军统,只谈‘党国经济安全’。就说:查获线索,有豪门势力借美援物资,勾结内蠹,妄图建立私人垄断渠道。此举已严重干扰战略物资调配,动摇前线士气,并引发美方强烈不满!长此以往,国本堪忧!证据复印件附上,来源抹干净,就写‘我方经济侦查所得’。” 毛人凤笔尖飞舞,心头雪亮。 这是要绕开所有中间环节,直接把刀递到委员长手上,用的还是最堂皇、最无法辩驳的理由。 “第二,”戴笠的眼神骤然收缩,锋芒毕露、杀气四起,“动用财政部、经济部、央行里我们所有的人!把孔大少这半年伸向美援的每一只手,一根根,全给我挖出来!特别是跟那个王司长、李参事有关的!账目、批示、会议记录……我要最详细、最经得起反复推敲的东西,给我整理成册,秘密保管!” “局座,这是要……”毛人凤抬头,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猜到了,这是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孔家一记绝杀。 “有些人,不让他痛到骨子里,就永远学不会‘规矩’两个字怎么写。”戴笠的语气冷得能刮下冰渣,“孔家树大根深,一次弄不死。但这一次,必须让他孔令侃把手缩回去,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也该让所有人看看,我戴雨农的盘子,不是谁都能动的!” *** 黄山官邸,建丰书房。 与戴笠办公室的阴森压抑迥然不同,这里灯光温暖,书香满溢。 但此刻,空气里的凝重,却丝毫不减。 建丰正在阅读吴敬中通过另一条绝密渠道递交的报告。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指节捏着报告边缘,用力到发白。 报告里,吴敬中巧妙地将所有矛头,都引向了“豪门以权谋私,与民争利,绑架党国命脉,破坏经济整顿,更引发盟邦疑虑”。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建丰的心口。 他力主在赣南推行新政,高喊“打倒豪门资本”,根本目的就是要铲除孔宋这类依靠裙带关系疯狂吸血的旧势力,为自己的政治蓝图扫清障碍,为未来积累真正的资本! 孔大少的行为,是迎头撞上了他的枪口! 这不是简单的贪婪,这是在公然挑衅他推行的“经济秩序整顿”,是在挖他“党国未来”的墙脚! 更让他怒火升腾的,是报告最后那句——此举已引起美方合作者不满。 建丰比谁都清楚,父亲对美援的依赖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任何可能影响美援的杂音,都会触动父亲最敏感的神经。 “父亲常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建丰放下报告,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对着身旁的亲信幕僚开口。 “你看孔大少的所作所为,还有半分廉耻?还有一丝为党国之心?”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沉默如铁的山峦,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此风绝不可长!这不是一桩贪腐案,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我们与旧势力的战争!是我们能否建立一个崭新党国的关键之战!” 他猛然转身回到书桌前,抓起笔,笔尖在纸上划出用力的声响。 “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两份文件!” “一份,送交父亲!语气要恳切,字字斟酌!重点就说:美援乃抗战生命线,分配不公,垄断牟利,是在寒前线将士之心,是让我党国信誉在盟邦面前扫地!孔令侃所为,绝非孤例,正是豪门积弊的缩影!长此以往,党国将失民心,失友邦!恳请父亲痛下决心,整饬纲纪,以儆效尤!” “另一份,”建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送交政学系那几位元老,还有监察院相熟的同仁。把吴敬中报告的部分内容,修饰一下,透露给他们。告诉他们,这是打击孔宋、彰显监察权力、收拢民心的天赐良机!” 他停下笔,声音里带着一股掌控全局的冷酷。 “我会在父亲面前,亲自支持他们的‘仗义执言’。” 第346章 是怕了 渝城,美国驻华大使馆。 安德森放下从津塘传来的最新密报。 军统和太子系的态度明了,还有所有的证据都齐全了。 安德森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他按下了直通大使馆海军武官处的内部电话。 “约翰逊中校,我需要一支‘文明执法’小队,现在。” 半小时后,三辆悬挂星条旗的军用吉普,在一辆领事馆黑色轿车的引领下,野蛮地撞开了“通达贸易公司”仓库的大门。 那扇门上,还贴着重庆警察局的封条。 六名身穿陆战队制服、佩戴武官处臂章的美国军人跳下车。 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动作间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压迫感。 带队的中士满脸横肉,看都没看守在门口、已经呆若木鸡的重庆警察,径直走向那个带着站在前面的副科长。 “你,还有你们。” 中士用生硬的中文开口,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梁。 “这里,现在,由美利坚合众国领事馆接管。” “所有非法封条,立刻清除。” 带头的副科长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试图拿出文件:“长官,这……这是国民政府的查封令……” 中士一把夺过文件,看也不看。 “撕拉——” 他将那份盖着官印的公文撕成两半,随手扔在地上。 “我接到的命令,是恢复这家合法美资企业的正常运营。” “你有异议,可以让你的上级,找我的上级谈。” “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Get OUt!” 他身后的几名陆战队员同时上前一步,手掌不经意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要么自己走,要么被扔出去。 在绝对的实力和那面星条旗面前,副科长和手下们所有仗势欺人的气焰,瞬间化为乌有。 他们屁滚尿流地撤走了。 几乎同一时间,武官处的另一队人马直扑码头。 他们以“检查涉及美方资产货物安全”为由,强行收缴了扣押“通达”货物的“特别放行条”。 并且,“协助”码头工人开始装卸那批被扣押的白糖。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中方官员敢上前说一个“不”字。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渝城的上层圈子。 次日清晨,渝城街头的报童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卖着: “看报看报!美国佬发飙了!抗议物资垄断,威胁重新评估援华!” “《大华晚报》、《民报》联合特刊!美方备忘录措辞强硬,直指‘非正常干扰’破坏中美合作!” 几家桂系和其他地方军阀的报纸,他们可不鸟委员长。 甚至盼着委员长来了没脸! 都在头版刊登了那份由美国领事馆和战略物资协调委员会联合发出的“非正式备忘录”。 文中虽未直接点名孔家,但“借行政权力垄断商业渠道”、“打击美资企业信心”、“损害联合抗战基础”等字眼,句句都像滚烫的炭火,烙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上。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文章末尾那句毫不掩饰的威胁—— “美方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后续援助的投放对象与监管方式。” .... 黄山官邸,常凯申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侍从室主任林蔚将军和外交部长王世杰垂手肃立,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常凯申面前,摊开着那几份报纸,以及一份措辞更为直接、严厉的正式抗议照会。 照会里,安德森警告孔大公子的行为已严重触犯美国《租借法案》,若不立即纠正,他将“不得不建议华盛顿方面,暂停部分与当前混乱分配体系相关的、非紧急物资的启运,直至建立令人信服的透明监管机制”。 这不仅仅是赤裸裸的“断援”威胁! 还有一份份的证据摆着! 常凯申的指节一下下叩击着办公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 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林蔚和王世杰的心脏上。 他脸色铁青,太阳穴旁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娘希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似要洞穿人心:“孔今坎现在在哪里?” 林蔚喉头滚动,低声道:“还在重庆。据说……孔部长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他知道有个屁用!” 常凯申罕见地爆了粗口,胸中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 “他教出来的好儿子!手伸得太长了!伸到美国人的碗里去了!” “还让人家抓个正着,他这么明目张胆!让人把证据都递到了我的桌上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迫自己平复呼吸,但再开口时,语气里的寒意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告诉庸之,管好他的家事!” “立刻让那个孽子,滚出渝城!滚得越远越好!” “‘通达’的损失,他们孔家要负责赔偿,姿态必须做足!” “至于那个什么王司长、李参事……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一个不留!”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给安德森先生一个正式回复,表达我方的歉意和严肃处理的决心。必须稳住美国人!前线的几百万将士,还等着那些物资救命!” 孔家宅邸,书房。 “啪!” 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在奢华的书房内炸响。 孔大公子被打得一个踉跄,身体撞在书架上,他捂着瞬间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父亲。 他长这么大,何曾见过父亲如此失态。 孔庸之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儿子的鼻子,连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让你去整合资源,没让你去明抢!更没让你去碰那些来路不明的硬骨头!” “‘通达’是你能碰的吗?啊?!” “那后面站着美国人,站着戴雨农,甚至可能还站着太子!你查清楚了吗?你就敢伸手!” 孔大公子犹自不服,捂着脸嘟囔:“我以为就是一个有点门路的商人,叫什么龙二……咱们孔家……” “孔家!孔家!” 孔祥熙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玉镇纸,就要朝儿子头上砸去。 宋大姐尖叫着冲进来,死死抱住丈夫的胳膊。 “庸之!庸之!你冷静点!孩子还小,他不懂事……” “小?他三十多了!他这是要把我们孔家几代人的基业都给毁了!” “美国的情报部门随时可以查封咱们家海外的账户!” 孔庸之一把甩开夫人,痛心疾首地嘶吼。 “你以为美国人那份照会是开玩笑?你以为戴笠和太子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头子现在最怕的就是美援出问题!你儿子这一下,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是把我们全家都架在火上烤!”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身男装的孔二小姐孔今伟,剔了剔指甲,慢悠悠地开口: “大哥也是想为家里多捞点嘛,谁知道那家破公司骨头那么硬。爸,您现在打骂他有什么用?赶紧想辙怎么摆平呗。咱们家树大根深,难道还怕这点风浪?” “你给我闭嘴!” 孔庸之猛地转头,瞪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暴怒。 “树大根深?这次要是过不去,这棵树就要被人连根刨了!你懂个屁!” “这不仅仅是国府的事!还牵扯到了美国的情报部门,你以为美国的情报部门是吃素的!”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太师椅。 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疲惫与恐慌。 他不是后悔,他是真的害怕了,美如果真的把这件事严查,孔家就真的完了。 “夫人你去年往巴西携带巨额资金转移资产的行为,以及我在美金公债发布上捞取好处的事被揭露了,国民参政会中的傅斯年、顾颉刚、陈赓雅还有监察院长于大胡子,他们现在纷纷落井下石。??” “财政部那边……也已经有人开始活动了。” “监察院加上政学系,都像是群饿狼闻到了血腥味全都围上来了。” “戴笠的手下,正在满世界地挖我们的黑材料……” “美国人,在天上盯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脸惶恐的夫人、兀自不服的儿子,和满不在乎的女儿,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 “这一次……重则,我这项上人头,或者去吃几年牢饭,都不是没可能……” “最轻最轻……” “我这行政院副院长和财政部长的位置,也算是坐到头了。” “以后……就当个富贵闲人吧……但愿,还能有这个‘富贵’可享。”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孔庸之那粗重、绝望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第347章 不是知道错了 黄山官邸的夜,从来不安静。 今晚尤其。 宋大姐的座驾在盘山公路上飞驰,车轮碾过路面上的湿滑,发出焦灼的尖啸。 车内一片漆黑。 她紧裹着貂皮大衣,指尖几乎要抠进柔软的皮革里。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只剩下被焦急熬煮过后的灰败。 那双曾在商场和家族里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影。 她手里攥着的不是公文。 是一份清单。 一份足以让任何人眼珠掉出来的“心意”清单。 北宋汝窑天青釉莲花式温碗。 元代倪瓒的《渔庄秋霁图》手卷。 一套十二件的羊脂白玉“十二月花神”佩。 还有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上面的金额不大,却能表明态度。 孔家向来是只进不出的,能拿出来一些,就是服软了。 这些是孔家压箱底的一部分,是她亲自掌眼,在乱世中的硬通货。 可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丈夫在书房那绝望的咆哮,儿子脸上刺目的掌印,女儿那不知死活的阴阳怪气…… 四面八方,局势看着紧张。 财政部透出的风声。 监察院磨刀霍霍的动静。 报纸上那些字字诛心的讨伐。 还有最要命的,美国人那份冰冷得不留余地的抗议照会! “树大根深?难道是假的不成!” 丈夫的惨笑在她脑中回响,她却没怕过! 孔宋一体,有三妹在,一定不会有最严重的后果。 孔大姐,迫不及待的出来,只不过是做个姿态罢了! “没有过不去的坎,谁也没本事把孔宋连根刨了!” 车在官邸侧门停稳。 侍从早已肃立等候,面无表情,像山里的石头。 钱永和,这位跟了宋三妹几十年的心腹,亲自等在门廊下,脸上是罕见的凝重,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同情。 “孔夫人。”钱永和的声音压得很低,快步迎上,“夫人正在小书房等您。” 没有寒暄。 态度变了,宋大姐开始有些紧张了。 她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点了点头,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递了过去。 钱永和接过时手腕一沉,眼皮跳了一下,随即默不作声地引着她穿过寂静的走廊。 小书房里暖气很足,却透着股清冷。 宋三妹没在书桌后,而是倚在窗边的沙发里,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 她穿着家常的墨绿色丝绒旗袍,肩上搭着披肩,侧影依旧优雅挺拔。 但宋大姐一眼就看出,妹妹的肩背绷得很紧。 坏了!三妹也生气了! “大姐。” 宋三妹转过脸,脸上无喜无怒,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挥了挥手,钱永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三妹……” 宋大姐刚一开口,声音就哑了。 她想哭两嗓子,却死死忍住。 在妹妹面前,装腔作势的眼泪最没用,甚至会惹她厌烦。 她走到宋三妹对面的沙发坐下,挺直了背,竭力维持着孔夫人最后的体面。 “我们孔家,这次是栽了。” “不是栽了。”宋三妹的声音很平,却决绝,“是手伸得太长,被人攥住了腕子,还把刀递到了人家手里。” 宋大姐的脸一下子红的发烫。 “大儿子他……是太莽撞,不知轻重。可那‘通达贸易’……” “大姐。”宋三妹打断她,目光直刺过来,“到现在,你还觉得只是今侃莽撞,只是一个‘通达贸易’的问题吗?”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几份文件,又走回来,扔在宋大姐面前的茶几上。 最上面是美国人的抗议照会副本,措辞严厉,宋大姐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天旋地转。 下面是几份内部简报的摘要,红笔圈出的字眼触目惊心。 “戴局长密报”。 “建丰同志关切”。 “监察院拟启动调查程序”。 “政学系元老联名质疑”。 每一行字,都烫得她指尖发颤。 “你看看。”宋三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斤,“美国人觉得我们贪得无厌,要断援;戴雨农觉得庸之挖了他的根基,要杀人;太子那边觉得这是旧势力,要开刀;于胡子那帮人,早就看我们不顺眼,现在更是群起攻之……” “大姐,这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庸之去年让你转移资产,今年又沾手美金公债,桩桩件件,哪一件能见光?现在全被人翻了出来,成了递给别人的把柄!” 宋大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 孔家所有的事都被扒出来了,这些都是事实。 最后一丝侥幸也灭了。 她带着侥幸,将那份清单连同木匣一起推向宋美龄。 “三妹,我知道……这次是滔天大祸,我们认罚,认打!” “这些东西……还有瑞士银行那边,我们愿意全部……不,加倍补偿给国家!” “只求……只求委员长看在多年苦劳的份上,看在我们是一家的份上,给庸之,给我们孔家,留一条活路!” “哪怕……让他辞官归隐,做个富家翁,我们也认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真带上了哭腔。 她不是知道错了,她是真的怕了! 落井下石的人太多! 宋三妹看着姐姐从未有过的焦急面容,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哀求,心里五味杂陈。 孔家的贪,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这是她的亲姐姐。 孔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孔家若被连根拔起,宋家的声望,她自己的地位,乃至委员长的威信,都会受到无法估量的冲击。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宋大姐快要绝望。 书房里只有姐妹两人压抑的呼吸,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属于哪一方势力的声响。 终于,宋三妹开口,声音里带着决断后的沉重。 “东西,你拿回去。” 宋大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以及真正的恐惧。 “不是我不帮你。”宋三妹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按在她冰凉颤抖的手背上。 这个罕见的亲昵动作让宋大姐浑身一震。 “而是这个时候,送再多的东西,落在别人眼里,尤其是落在达令眼里,都只能是罪证,是负隅顽抗,是不知悔改。” 她看着姐姐的眼睛,一字一句。 “现在,唯一能救庸之的,不是这些珍宝美钞。” “是态度。” “是认罪伏法的态度。” “是切割自保的态度。” “是……壮士断腕的态度。” 宋大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哆嗦着:“美龄,你的意思是……” “让庸之自己写请辞报告,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所有职务,一并请辞。理由就写身体不适,难堪重任。报告要诚恳,要痛悔,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上。对美金公债的事,可以含糊承认‘失察’,绝不能留下具体把柄。” “令坎,立刻送走!送去美国,送去瑞士,短时间之内,不许回来!切断在国内任何生意、不要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至于‘通达’的损失,还有其他能查到的、该退的,一分不少,立刻退赔!姿态要做足,要让人看到孔家‘倾家荡产’也要弥补过错的决心!” 宋三妹的语气越来越快,越来越冷。 “这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大姐,你要明白,达令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不是看在夫妻情分,不是看在我宋美龄的面子,甚至不是看在孔家昔日的功劳……” “而是因为,现在不能乱!” “前线需要美援,党内需要平衡,美国人需要交代!杀了庸之,固然痛快,但引发的震荡,达令也承受不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极复杂的情绪,声音低了下去。 “我会去求他。” “但成与不成……大姐,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即便保住了性命和自由,经此一事,孔家……也要沉寂很久了。” 宋大姐呆坐着,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妹妹的话是最后的判决,冰冷,清晰。 辞官、退赔、流放儿子、家族沉寂…… 这就是贪婪和狂妄的代价。 她忽然想起丈夫那句“就当个富贵闲人”,此刻听来,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宋美龄,深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泪水终于滚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三妹……孔家……谢谢你了。” 第348章 暗流 渝城,暗流未平。 官方报纸的头版,用最平和的措辞刊登了一则惊雷。 孔庸之,因“体弱多病,恳请休养”,接连“辞去”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中央银行总裁、中国农民银行董事长等一系列要职。 字里行间,满是安抚与体面。 然而,在渝城真正的高层圈子里,这几行铅字投下的阴影,足以让最闷热的夏日午后遍体生寒。 这不是休养。 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政治放逐。 权倾朝野的孔家大树,所有伸向权力核心的枝丫,一夜之间,被一把看不见的利斧齐根斩断。 孔庸之本人在辞呈获批后,孔府大门紧闭,再无车马喧嚣。 他开始变卖资产,为远赴海外“颐养天年”做最后的准备。 至于那笔本该“退赔”的巨额美金券,最终并未全额回归国库。 它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以“捐赠”、“补偿特殊损失”之类的名目悄然化开,一部分汇入了某些关键人物的海外账户,另一部分则彻底蒸发,不知所踪。 风暴中心的另一人,孔今坎,第一个嗅到沉船的气息,早已登上了飞往旧金山的班机。 而那家引发了滔天巨浪的“通达贸易公司”,在短暂的震荡后,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愈发兴旺。 它的背景之“硬”,手腕之“通”,如今已是渝城商圈里人人敬畏的公开秘密。 张丽芳的位置坐得更稳了。 只是她行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低调谨慎。 风波的尘埃之下,一个名字开始在真正够资格的圈子里,如同禁忌般被低声传递。 龙二。 一个来自津塘的神秘代号。 一个能让孔家吃瘪的人物。 一个能让美国人亲自下场为其撑腰的人物。 一个能让戴老板和太子同时选择默许其存在的,恐怖人物。 …… 渝城,七星岗旧书铺。 谢若林死死捏着那份报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报纸的一角,被他无意识地揉搓得起了毛边。 他面前的桌上,静静躺着两根崭新的“小黄鱼”。 金灿灿的光泽,映着他眼中同样灼热的光。 这是张丽芳派人送来的额外嘉奖,酬谢他前期的情报工作。 他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终于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龙……龙二爷……真……真的……做到了……”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比划大拇指,而是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铺子,遥遥拱手,拜向北方津塘的方向。 这一拜,拜得五体投地。 “连孔家...这..这种参天大树都能连根拔起!” “这他娘的哪里是一般的大鱼,这分明是巨鳄!” 他的结巴,竟被这股极致的兴奋冲得烟消云散。 他本以为,自己在“通达”事件中通风报信,能重新搭上龙二爷的线,赚点金条,已是邀天之幸。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递出去的一块小石子,竟成了引发雪崩的扳机! 在渝城,他是谁? 一个蜷缩在旧书铺里,靠贩卖情报苟活的边缘人。 可是在津塘,在龙二爷的体系里,他可就是有名有号的“谢老板”! 那里才有他的价值! 那里才有他的舞台!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回津塘!” “必须得回津塘去!” 他看着桌上的两根金条,眼底的光,比金子本身还要灼人。 这不只是钱。 这是自己的投名状,是通往更大舞台的门票! 他要动用一切关系,花光所有积蓄,哪怕是跪着求,也要把自己调回华北,调到那位翻云覆雨的龙二爷身边去! 他坚信,只有跟在这样的大佬身边,他谢若林,才能真正活出个人样来! …… 与此同时,罗家湾军统局本部。 副局长郑介民的办公室内,茶香袅袅。 郑介民穿着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身上那股文人气息从未消散,做事沉稳不躁,面相儒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功夫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同样衣着得体、面容白净、眼神灵活的男子,正是陆桥山。 “桥山啊,”郑介民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带着潮州口音特有的绵软,“你在电讯处这几年,沉得住气,业务精熟,上下关系也处理得不错,是时候出去独当一面了。” 陆桥山立刻微微躬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感激:“全靠局长栽培提携,桥山一直铭记在心。只是……不知局长属意桥山去往何处?桥山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期望。” “局长是戴老板,我是副局。咱们是老乡,私下叫叫就算了,场面上要注意。” “局长,桥山心里明白,我能有今天都是您的提携,其他人我不管,您在桥山心里就是局长!” “好,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把你派出去了。” 郑介民微微一笑,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地图。 “华北。” “津塘。” 陆桥山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即被恰到好处的“困惑”所掩盖:“津塘?那里……好像是吴敬中站长在主持,还有那位……龙顾问?” “不错。”郑介民点点头,语气意味深长,“吴敬中是戴老板的人,能力有,胆子也大。那位龙顾问,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能把津塘经营得铁桶一般,连孔家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他顿了顿,审视着陆桥山。 “如今津塘地位日趋重要,光复在即,接收工作千头万绪。戴老板对那边自然重视,但我们其他同志,也不能袖手旁观嘛。加强津塘站的力量,协助敬中同志工作,同时……也要确保党国资产不致流失,各方面关系能够平衡,这很重要。” 陆桥山心领神会。 ‘捞钱’! 所谓“协助”、“平衡”,实则是分权、监督,乃至伺机接手。 而“党国资产不致流失”,更是暗示了那里有巨大的利益可图。 “局长高瞻远瞩。”陆桥山神色郑重,“津塘确实关键。只是……吴站长和龙顾问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桥山初来乍到,恐怕……” “所以派你去。”郑介民打断他,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脑子活,懂分寸,知道怎么和光同尘,也知道怎么……润物细无声。我不要你一去就搞得剑拔弩张,那是蠢办法。” “我要你站稳脚跟,摸清情况,该合作的时候合作,该争取的时候,也要懂得争取。” “尤其是和那位龙顾问……此人非池中之物,能量极大,若能为我所用,或至少保持良好关系,对你,对我们,都大有裨益。” “当然,前提是,要让他明白,津塘不是某一家一姓的津塘。”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戴老板那边,我会去说。就以‘加强津塘站电讯侦听、对外联络及协调地方关系’为由,调你过去任副站长,兼管电讯科和一部分对外联络事宜。这个位置,不高不低,既不会过分刺激吴敬中,也给你留下了足够的活动空间。具体的……你去了见机行事。需要什么支持,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一股热流冲上头顶,陆桥山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将那份狂喜死死压进胸膛。 “是!局长!” “桥山明白!定当谨慎行事,摸清门路,不负局长重托!” 几乎在同一时间,毛人凤的宅邸内,气氛则截然不同。 书房里烟雾缭绕。 毛人凤坐在太师椅上,抽着烟,脸色是一种长期伏案工作后的苍白与阴郁。 站在他面前的马奎,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穿着紧绷的军便服,眼神里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悍勇,以及一丝压不住的焦躁。 “马奎,跟了我这么多年,在金陵也立了功,不能再委屈你了。”毛人凤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淡。 “主任说哪里话!”马奎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没有主任,就没有我马奎的今天!鞍前马后,是马奎的本分!” “嗯。”毛人凤点点头,“你的忠心,我知道。不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老是给我当护卫,屈才了。现在有个外放的机会,我想让你去。” 马奎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主任吩咐!刀山火海,马奎绝不皱眉头!” “没那么严重。”毛人凤摆摆手,“去津塘。” “津塘?”马奎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听说那里油水厚!主任是要我去捞……” “糊涂!”毛人凤低声斥了一句,眼神冷了下来,“捞油水?那是次要的!我要你去立功!立实实在在的功劳!” 拙劣的马奎,除了忠心,其他优点都不明显。 捞钱这破事都明着说出来,脑子里面都是肌肉。 他掐灭烟头,语气转沉:“津塘如今是敌我交锋的前沿,也是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吴敬中在那里,是立了些功,但局面复杂,日本人、汉奸、红票、各路牛鬼蛇神,还有那个龙二……水太深。” “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敢打敢拼、又不那么显眼的人过去,盯着点,关键时候,能顶上去,办成一些别人办不了的事。” 他看向马奎:“你性子直,功夫硬,对党国忠诚不二。去了津塘,不要急着争权夺利,先给我把津塘站行动队、别动队的情况摸清楚,尤其是那个龙二,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马,听谁的。” “有机会,抓几个红票的重要人物,或者破坏几次敌人的重要行动,把功劳做实。” “有了硬邦邦的战功,我再操作你往上走,甚至……关键时刻,接替某些人的位置,就名正言顺了。” 马奎是派去趟出一条路的,他这性格,只适合闯荡,后续的捞钱,毛人凤根本不会用他。 但马奎听得心头火热,啪地立正:“主任放心!马奎明白!去了津塘,一定多抓红票,多立功,绝不给主任丢脸!那个龙二……要是敢不听话,或者有什么猫腻,我……” “谨慎!”毛人凤再次打断他,语气里满是警告,“龙二不是一般人,连戴老板和建丰同志都对他另眼相看,暂时不要轻易招惹。你的首要任务是立功,站稳脚跟,其他的,慢慢来。” “记住,有时候,拳头要收着打,看准了,一击必中!” “是!主任!马奎记住了!” 马奎重重应道,眼中燃烧着对功勋和“实缺”的渴望。 第349章 陆桥山、马奎 津塘的初春,风里还带着刀子。 空气中那股混着硝烟与海腥味的躁动,预示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年头。 火车站月台,旅客寥寥。 一张张脸上都挂着惶然。 一列从北平方向驶来的火车喘着粗气,嘶鸣着缓缓停靠。 陆桥山第一个下车。 他一身崭新的藏青色西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外面罩着件薄呢大衣,手里只提了一只牛皮公文箱。 面容白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润而灵活。 甫一落地,他的视线便不着痕迹地掠过月台的每一个角落,像在丈量,又像在搜索。 身后,跟着一名同样衣着朴素、神色精干的随从。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了两个车厢,马奎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身形魁梧,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呢大衣被肌肉绷得紧紧的,风纪扣扣到了最上面一粒,脚下的皮鞋锃亮,能映出人影。 方阔的脸庞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风霜感,眼神扫视四周,充满了审视与警惕。 他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可疑目标的猎豹。 他只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军用帆布背包,别无他物。 两人同车抵达,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一瞬,便各自移开。 他们都清楚对方的身份,更明白彼此背后代表着什么。 在这滩浑水被彻底搅动之前,谨慎,是唯一的护身符。 “请问,是陆桥山先生和马奎先生吗?” 一个穿着灰色棉袍、面相普通的年轻人快步迎上,态度恭敬却不显卑微。 “卑职是津塘站总务科的小王,奉吴站长之命,在此恭候二位长官。” 陆桥山脸上立刻漾起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有劳王兄弟,吴站长太客气了。” 马奎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津塘还是敌后啊,吴敬中竟然能派人明目张胆的来接,看来他在津塘创开的局面很大。 俩人的目光,已经越过接引人,落在了不远处那几个无精打采的日军巡逻哨身上,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 走出车站,津塘街面的景象让两人心头都是一沉。 这里没有沿途城市的萧条破败,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 多数店铺都开着门,行人虽面带菜色,却不算仓惶。 最扎眼的,是街上除了日伪军警,还有大量穿着统一黑色制服、臂缠特殊标识的“别动队”队员。 这些人的精气神,远胜于那些懒散的军警,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 更诡异的是,两拨人马在街上相遇,竟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那是?”陆桥山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津塘特别治安协防别动队。”小王语气平淡地介绍,“龙顾问的人,协助皇军维持地方秩序,很受藤冈司令和小林课长的器重。” 龙顾问。 这个名字,第一次以如此具体的方式,砸进了陆桥山和马奎的脑海。 两人再次对视,又迅速错开,各自的心思翻涌起来。 一个在日本人那里如此吃得开的人物,吴站长是如何驾驭的? 军统津塘站,藏在法租界边缘一栋不起眼的灰砖小楼里。 招牌挂的是一家快倒闭的贸易行。 内里,却是一步一哨,空气都绷得紧紧的。 站长办公室。 吴敬中早已等候多时。 他没穿西装,一身宽松的绸面长衫显得颇为闲适,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一个包浆温润的青花瓷瓶。 看到二人进来,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扩大,热情地起身相迎。 “桥山、马奎,一路辛苦!” 吴敬中与两人分别轻轻握手,手掌温暖而亲和。 “欢迎来到津塘!戴老板亲自来电,让我务必照顾好二位。桥山精于电讯,马侍卫长勇猛善战,都是党国干才!有你们加入,我津塘站如虎添翼!” “站长过誉了。”陆桥山的笑容谦逊得体,“卑职初来乍到,情况不明,日后还需站长多多提点。” 马奎则“啪”地一下并脚立正,声如洪钟:“站长!马奎奉命报到!一切听从站长指挥!您指哪,我打哪!” “好,好!都坐,坐下说。” 吴敬中笑着压了压手,亲自为两人沏茶,姿态放得很低。 “津塘这地方不比别处,二位想必在路上也看出来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变得推心置腹。 “现在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也是各路牛鬼蛇神斗得最凶的关头。我们军统在这里,担子重,不好干啊。” 他抿了口茶,目光一转,切入正题。 “戴老板的指示很清楚,首要任务,是确保津塘的重要设施和资产,在光复前后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中央顺利接收打好基础。” “我们的人已经提前安插进了一些关键位置。” 他看向陆桥山:“桥山,你来了,电讯侦听和对外联络这一块就交给你。务必保证我们和渝城、和其他战区的通讯绝对畅通。同时,对日伪和红票的电台监听,要立刻加强。” “是!站长放心,电讯科我一定尽快抓起来。”陆桥山立刻应道。 “至于马侍卫长,”吴敬中的视线转向马奎,“行动队是我们的刀。日本人现在是秋后的蚂蚱,但红票活动频繁,城里还有不少汉奸、溃兵、地痞,都是隐患。” “你的任务,就是带好行动队,配合别动队——也就是龙顾问那支人马,他虽然明面上在给日本人办事,其实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把津塘的地面给我看住了。尤其要防着红票搞破坏,保护好我们标记的那些目标。” 一番话,信息量巨大。 龙二,还有别动队,都是自己人? 这还没光复啊! 陆桥山和马奎心头同时一震。 “该抓的抓,该清的清,但记住,要讲策略,别轻易搞出大动静。” “明白!”马奎的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站长,我什么时候能去队里看看?” 津塘这果子都熟透了,马奎忍不住想要吃一口。 “不急。”吴敬中摆了摆手,笑容不变。 “你先安顿下来,熟悉环境。行动队现在是老余暂时管着,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回头我让他把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你汇报。” 他话音一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津塘这池水,很混。” “明面上的日本人、伪政权不算什么。” “像龙顾问这种……背景深、能量大的地头蛇,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打交道的对象。” “我们很多工作,离不开和这些人的‘合作’。” “二位初来,多听,多看,少说。” “尤其,跟龙顾问那边打交道,要格外小心。这个人……能量太大,还好,他是偏向我们的。” 又是“偏向我们”。 陆桥山镜片后的目光微闪,恭敬地问:“站长,不知我们何时能有机会拜会一下这位龙顾问?也好当面请教,方便日后协作。” 马奎也支起了耳朵。 吴敬中又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一层面具,隔绝了所有真实情绪。 “不急。龙顾问身份敏感,而且目前这个局势太乱,他本人很忙,等有机会我会安排。” “你们先把手头的工作理顺。”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在津塘,有些线,我能碰,你们暂时还不能碰。” “有些事,我知道,你们暂时还不需要知道。” “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警告。 龙二这条线,吴敬中不想让俩人私下接触。 陆桥山和马奎都是人精,立刻听懂了话里的分量,齐齐点头称是。 随后,吴敬中叫来总务科长,为两人安排住处。 陆桥山住进了站内后院一处清静的厢房。 马奎则被安排在离行动队驻地不远的一处独立小院。 待遇规格一般无二,位置的远近,却已说明了一切。 陆桥山毕竟是老同学(郑介民)的小老乡,“老广帮”现在对太子还是很亲密的,勉强算是自己人。 一个在眼皮子底下,一个被放在了外面。 各自安顿下来后,吴敬中开始了,对两人在津塘的“观察期”。 第350章 动向 津塘,法租界边缘,军统津塘站。 陆桥山被安排在后院东厢。 房间不大,但设备齐全,甚至有最新式的抽水马桶。 吴敬中或许是调查过他。 房间里特意备了一整套最高档的咖啡器具,蒸汽加压的,虹吸式的,一应俱全。 陆桥山对此很满意但也有顾虑。 吴敬中可是郑介民可是同班同学,而自己的靠山又是郑介民,夹在俩人中间,好好拿捏尺度啊。 他没有急着去电讯科点卯。 他花了整整两天,顶着“熟悉环境”的名义,把站内上上下下走了个遍。 他脸上总是挂着那副谦逊的笑,见人就递烟,尽管自己从不抽。 站内的权力脉络很快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吴敬中是绝对的核心,几个科长都是他的旧部。 对自己这个重庆空降来的情报处长,人人面上客气,眼神里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至于底层的外勤特务,他们更关心饷钱和任务,只知道站里来了两个惹不起的“官”。 陆桥山真正上心的,是通讯记录和那些解了密的旧档案。 他动用自己的权限调阅,很快发现“龙顾问”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 但所有相关内容,要么被墨水涂得一团漆黑,要么就指向一个代号——“堡垒”。 具体的行动细节、物资的最终去向、甚至与日伪高层的接触记录,全部消失无踪。 吴敬中将关于龙二的一切,都死死攥在自己手心,打造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 “这水,深的能淹死人。” 陆桥山摘下金丝眼镜,用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镜片之后,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温度。 “吴敬中握着连接龙二的唯一通道,这是他的禁脔,谁碰谁死。” “想从他碗里分肉,甚至掀他的桌子,就必须先搞清楚,这根管子里到底输送了什么,又最终通向了谁的嘴里。” 他决定两路并进。 明面上,他以“加强战时通讯安全”为由,大刀阔斧地改革电讯科的值班监听流程。 监听目标不再局限于日伪军台。 他将城内几个背景复杂的商业电台,以及城外数个特殊的频段,都纳入了监听范围。 他断定,无论是龙二的生意伙伴,还是吴敬中口中的“红票”,都在利用这些民用渠道传递消息。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 暗地里,他开始绘制一幅只存在于自己脑中的地图。 一幅津塘的权力与利益之图。 他动用了自己在重庆总部布下的人情,名义是“了解地方情况”,实则是向郑介民副局长的其他眼线,打听关于“津塘龙二”的一切。 反馈回来的信息碎片,让他眼皮直跳。 此人与美军过从甚密,在孔家的风波里是通天的关键人物,富可敌国。 “必须见他一面。” 陆桥山心里有了决断。 “但不能通过吴敬中。得自己找一条路。” 他的视线越过军统站的高墙,投向了津塘地面上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 比如,在“万花楼”黑市里赚了些钱,却又被龙二和媚仙抽走大头的二道贩子。 又比如,码头“联合货运公司”里,那些被李迅死死压住,一肚子怨气的老帮派头目。 陆桥山开始挑人“喝茶”。 他不提龙二,只说奉命“调查经济犯罪”、“防止敌特渗透”。 言语间,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津塘“某些垄断势力”的“担忧”,以及对“新朋友”的“扶持之意”。 军统情报处长。 这个身份,对那些在夹缝里求生的人来说,既是催命的阎王,也可能是改换门庭的菩萨。 …… 与此同时,城西。 马奎的住处,像是直接从军营里搬来的,连地缝都扫得干干净净。 他抵达的第二天,就一头扎进了行动队的驻地。 副队长向怀胜,一个面相憨厚的老江湖,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和一百二十分的戒备。 他照着吴敬中的吩咐,把人员、装备、监视目标、巡逻路线,像背书一样汇报了一遍。 马奎听得火大。 “老向,我可不是吃屎的孩子,别跟我念这些废纸!” 他直接打断对方。 “说重点!队里现在最扎手的案子是什么?有没有红票大鱼的线索?或者,哪个汉奸地头蛇不长眼,欠收拾了?” 向怀胜一脸为难:“马队长,吴站长的意思是‘稳定’压倒一切。日本人还没滚蛋,对红票和地头蛇,没有铁证和上峰命令,我们不能乱动,怕破坏大局。” “大局?老子就是大局!” 马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日本人还能撑几天?现在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等着红票把津塘变成他们的天下?等着那些地头蛇把本该是我们的油水全吞了?” 他根本不理会向怀胜的劝阻,直接抢过近期的所有监视记录和线人报告。 很快,他眼中的猎物浮现了。 城北贫民区,疑似有红票的地下交通站。 码头区,几个青帮余孽,表面归顺了“联合货运”,私下里动作不断。 还有,城外侦测到的可疑电台信号,极可能与红票的武装有关。 马奎的血,热了起来。 机会! 这都是天大的机会! 吴敬中和陆桥山那帮人,就喜欢在办公室里勾心斗角,真正的功劳,还得靠枪杆子一枪一弹地挣回来! 他没去请示吴敬中。 他知道那个老狐狸肯定会用一百个理由拦着他。 他私下里挑了几个对现状不满、眼神里透着野心的年轻队员。 “跟着我干,亏不了你们!” 他把那几个可疑地点指给他们看。 “给我盯死!只要抓到一个活的红票,或者端掉一个窝点,就是头功!” 马奎的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 “到时候,我看看站里谁还敢说我们行动队是吃闲饭的!” 他自以为行动隐秘。 却不知津塘这张看不见的大网,任何一根蛛丝的颤动,都会立刻传导到蛛网的中心。 “军统新来的那个愣头青,在到处乱拱。” 马奎的行动虽快,但风声更快。 关于“军统新来的行动队长在私下查案”的消息,正通过不同的渠道,悄然传向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第351章 愿者上钩 龙二的书房。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和旧书卷混合的独特气味。 阿豹和佟书文一前一后进来,神色各异。 “二爷。” 阿豹的声音压得很低。 “码头那边,‘海蛇’的人发现有生面孔在打听青帮旧事,还旁敲侧击货运公司的矛盾。” “看手法,不像道上的人,倒像是官府的。” 佟书文的脸色比阿豹还要凝重几分。 “二爷,城北的交通点外围,发现了专业的盯梢,不是日本特高科的路数。我们的人已经撤了,但那条线暂时废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马奎私下接触过我们一个外围线人的远房亲戚。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龙二安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指尖在扶手上极有韵律地敲击着,哒,哒,哒。 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一个摸水,一个搅水。” “陆桥山阴柔,马奎刚猛,倒是相得益彰。” 他的目光转向佟书文。 “书文,通知你那边的买家,所有非紧急联络全部暂停,立刻启用备用方案和静默点。” “你本人,这段时间减少外出。所有账目交接,必须通过最可靠的中间人,绝不能再有任何直接接触。” 龙二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 “马奎是个莽夫,但有时候,莽夫的破坏力才是最大的。” “是,二爷。”佟书文感到背心渗出一丝凉意。 龙二虽然同情红票,在抗战期间联络红票,甚至私下和红票肆无忌惮的做生意,但是底线很清楚,他不会明目张胆的帮助红票,也不会让红票连累自己。 龙二的视线又落到阿豹身上。 “阿豹,让李迅去敲打手下,管好自己的嘴。那些被陆桥山摸过底的人,你亲自去‘聊聊’。” “该给钱的给钱,该警告的警告,让他们想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 “明白!” “另外,给媚仙递个话。万花楼的生意,让她把眼睛放亮一点。有些‘客人’的来历,要摸得比客人自己还清楚。” “是!”阿豹躬身应道。 龙二的指尖敲击声停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 “至于这两位新来的朋友……” 龙二拿起桌上的一份请柬,用指甲轻轻划过边缘,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森然。 “吴敬中想用他们,又怕他们。戴老板、郑介民、毛人凤,谁的算盘都打得噼啪响。” “但津塘现在的‘规矩’,不能让他们给破了。” 他看向阿豹,吩咐了第一件事。 “安排一下,我要跟陆桥山‘偶遇’一次。” “地点就选在‘三不管’那家新开的茶楼,人多嘴杂,正好。” “不用刻意,让他‘不经意’地听到一些话就够了。 比如,津塘这潭水,牵扯了多少美国人、日本高层的利益。他心思比针尖还细,自己会去琢磨的。” …… 数日后,“三不管”地界,茶楼。 说书人正讲到“武松醉打蒋门神”,满堂喝彩。 陆桥山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坐在二楼角落,面前一盏清茶,热气袅袅。 他看似在听戏,余光却将整个二楼的人尽收眼底。 邻桌几个绸缎商人打扮的男人,压着嗓子,从南边的糖船聊到北边的山货,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他的耳朵。 话题一转,聊到了津塘地面上的各路神仙。 “……要我说,这津塘地面上,还得是龙顾问。那是真‘及时雨’啊!” “甭管东洋人、西洋人,还是山里头的,人家一句话,一张条子,比什么都管用!” “前阵子码头上那个不开眼的,想伸手,结果呢?” 那人话头一顿,呷了口茶,吊足了胃口。 “第二天,人就从海河里捞上来了,整整齐齐的。” 另一人立刻接上话,声音更低了。 “可不是嘛!这水深着呢!听说之前渝城孔家的大少爷想来插一脚,最后怎样?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这里面,盘根错节,不知道牵着多少方的香火人情、利益勾当。谁要是乱伸手,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爪子够不够硬!” 陆桥山执杯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瞬。 茶水表面的涟漪,清晰地映出他低垂的眼眸。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龙二的关系网,其复杂和能量的层级,远超他之前的任何一次评估。 那份急于接触龙二的心思,竟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迅速冷却。 没有绝对的把握和对等的筹码,去招惹这样一头盘踞地方的猛虎,无异于引火烧身。 …… 龙二的书房里,他放下电话听筒,对阿豹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马奎那边,可以动了。” 阿豹眼中精光一闪:“二爷,怎么说?” “他不是急着抓红票立功吗?那就送他一份大功。” 龙二淡淡道。 “把我们那个专门用来应付检查的‘红票假交通站’线索,通过一个‘可靠’的渠道,喂给他。” “地点要选好,远离我们的核心区,但又要让他能‘人赃并获’。” “反正那些人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走私贩,甚至还有些背着人命的土匪。” “记住,里面的人,必须做个死局。要让他们没有退路,必须‘激烈反抗’,要‘宁死不屈’,最后,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龙二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让马队长演一出好戏,让他过足立功的瘾。” 阿豹心领神会,这招太高了。 用一个假目标,消耗马奎的精力,满足他立功的欲望,把他引向一条死胡同。 “二爷高明!我马上去办!” “还有,”龙二叫住他,“让小林和高桥也配合一下。马奎闹出的动静,得有人帮他‘善后’,也得给我大哥吴敬中看看。” “让小林以特高科的名义,‘提醒’一下军统站,注意行动分寸。再让高桥在宪兵队里吹吹风,就说要严查不明身份的便衣。” “得给吴敬中一点压力,他才愿意出手管住津塘站的疯狗。” …… 两天后,吴敬中的办公室。 马奎的捷报和日本人的“关切”信函,几乎同时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看着报告上“击毙两名红票交通员”、“缴获电台零件”的字样,吴敬中捏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头,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马队长,雷厉风行,首战告捷!可喜可贺啊!我立刻向戴老板为你请功!” 他心底却警铃大作。 擅自行动,还搞出了人命! 这头蛮牛,在津塘这个火药桶上点火,迟早要炸! 几乎是同时,他召见了马奎。 先是口头嘉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严厉。 “津塘情况特殊!任何重大行动,必须、必须事先报我批准!” “与日方、与地方势力的关系,更是要慎之又慎!马队长,立功是好事,但绝不能因小失大,破坏站里全盘的部署!” 马奎表面上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心里却腹诽吴敬中胆小如鼠,缚手缚脚。 他已经尝到了甜头,那份立功带来的快感,让他浑身舒畅。 他找到了在津塘站稳脚跟,甚至压倒陆桥山的捷径—— 那就是不停地行动,不停地立功! 下一个目标,是码头上那些不服管的刺头? 青帮号称码头数千人,不过是乌合之众! 还有那个神秘的龙顾问? 不过是个帮派头子,枪一响不信他不害怕! 他就不信,那姓龙的手底下能干干净净! 不远处的办公室里,陆桥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对津塘的局势,有了一幅更清晰的画卷: 吴敬中和龙二的联盟,看似牢固,实则已被马奎这颗石子,砸出了一道裂痕。 龙二对津塘的掌控,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反制和布局的能力堪称恐怖。 而马奎…… 这头闯进瓷器店的蛮牛,既是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桶,或许,也是他可以利用的、打破僵局的唯一变数。 陆桥山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他决定,要潜得更深。 等待,等待那头牛,闹出足够大的动静。 津塘的暗流,正在加速。 龙二稳坐中军帐,饵已下,迷阵已开。 吴敬中竭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却被拙劣的马奎弄得手忙脚乱,破绽却越来越多。 陆桥山化作了阴影中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马奎,则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蛮牛,横冲直撞,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砸碎旧有的格局,开辟自己的疆土。 第352章 两条线 军统津塘站内,表面平静如水,底下却暗流汹涌。 陆桥山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工匠,一丝不苟地打磨着电讯科这块“自留地”。 监听记录日益详实,覆盖的频段越来越广,甚至几处曾被忽略的民用商业电台电波异常,都被他标上了待查的记号。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和温和笑容,成了站里一道固定的风景,人畜无害。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份关于“龙二”的拼图,正在他脑中缓慢而坚定地成形。 通过那些“喝茶”时搜集的碎片,通过监听中捕捉到的、涉及“特殊货运”、“码头协调”的只言片语,甚至通过站内档案室灰尘下某些被刻意遗忘的旧文件边角…… 龙二的形象,从一个模糊的代号,逐渐变成一个庞大、精密且深不可测的阴影。 这片阴影,笼罩着津塘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条财路。 他尝试了几条“民间”渠道递话,希望能“拜会龙顾问,请教地方事宜”,语气谦卑,理由充分。 但都石沉大海。 回馈要么是客气的婉拒,要么干脆杳无音信。 陆桥山再也耐不住了,对着刚在自己面前推脱的汉奸商人李钊任说道:“我真想撕烂你的嘴!” “不认识龙二爷,还能在津塘把生意做这么大?敢对我陆桥山这么推脱,信不信光复后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李钊任委屈的说道:“陆处长,我也不敢瞒着您。我所有的生意都是通过万花楼办的,这些年龙二爷很少亲自露面。” “万花楼?” “陆处长,我可以给您做保,保证金我也给您出,您可以去万花楼看看,里面的紧俏物资多的是。” “好,我去见识一下。” .... 陆桥山并不气馁,反而更加确信:龙二对津塘的掌控,以及对军统内部的渗透,远在他预估之上。 吴敬中把持着唯一通道,而他陆桥山,需要另辟蹊径。 更需要耐心,等待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龙二不得不正视他,或者至少愿意给他一个“见面”机会的契机。 与陆桥山的沉静蛰伏相比,马奎则如一头在瓷器店里横冲直撞的疯牛。 上次端掉那个“红票交通站”的“功劳”,让他食髓知味。 吴敬中的口头嘉奖和随后隐含警告的敲打,他全当耳旁风。 行动队副队长向怀胜的谨慎劝诫,更被他视为懦弱和无能。 “瞧瞧!老向,这才叫干活!” 马奎拍着新到的一批美制冲锋枪,脸上那股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毛人凤特批的,既然津塘大局稳定,那就不需要小心翼翼。 “等咱们用这新家伙再立新功,站里谁还敢说三道四?吴站长?哼,到时候也得给咱们记头功!” 他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那些模糊的“红票嫌疑”。 龙二。 这个在津塘如雷贯耳的名字,这个神秘莫测的影子,刺痛着他的神经,也勾起了他全部的贪欲。 一个“汉奸商人”,凭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势力? 连吴敬中都忌惮三分? 他手下那些别动队,装备比正规军还精良,凭什么? 有毛人凤做靠山,马奎是真想碰碰这个龙二爷。 马奎骨子里那股行伍出身的蛮横,与基于“党国忠诚”的优越感混杂在一起,发酵成对龙二的嫉妒、不屑与强烈的征服欲。 他私下吩咐自己拉拢的几个心腹:“给我盯紧‘联合货运’的码头,还有万花楼!特别是和那个龙二有关的人和货!老子就不信,他屁股底下能干净!找到把柄,就是大功一件!” 他幻想着能抓到龙二通共、资敌,或者至少是严重违纪的铁证。 一举扳倒这个地头蛇,在毛主任甚至戴老板那里露个大脸。 阿豹的情报网络,如津塘地下的神经系统,将陆桥山的暗中打听和马奎的蠢蠢欲动,第一时间传导到了龙二的书房。 “二爷。” 阿豹声音平稳,但语速略快,“陆桥山那边还在通过各种边角渠道试探,想见您。很小心,但没停过。马奎的人,开始在咱们的码头和万花楼外围转悠了,看样子,是冲您来的。” 龙二正俯身看着一幅巨大的津塘港区详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细针标记着各种符号。 闻言,他直起身,拿起桌上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一个想摸底,一个想掀桌子。”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初绽的嫩芽。 “吴敬中这步棋,走得妙,也走得险。” “弄好了,是两条能咬人的狗;弄不好,就是两条拆家的哈士奇。” 佟书文也在场,面露忧色:“二爷,马奎这莽夫,万一真不管不顾……” “他掀不起大浪。”龙二打断他,语气笃定。 “码头是李迅的地盘,万花楼是媚仙的天下,下面还有你和高桥、小林的关系网。他马奎带几个人转几圈,能看见的,都是我想让他看见的。” “不过……” 他转过身,目光在阿豹和佟书文之间扫过。 “总让他们在外围打转,也不是办法。陆桥山是个聪明人,一直吃闭门羹,可能会想别的更冒险的法子。马奎这头蛮牛,一直撞不到墙,火气会越来越大,保不齐真给你来个狠的,虽然伤不了根本,但惹出乱子也麻烦。” 他沉吟片刻,对阿豹说:“给陆桥山递个信儿。” “不用通过我们的人,找个绝对中立的,看似‘偶然’地让他知道——‘龙顾问听说陆处长专业精熟,甚为欣赏,然眼下时局敏感,不便公开晤面。若陆处长有关乎津塘电讯安全、防谍反特的切实要务,或对城内某些‘异常信号’有独到见解,可通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公共信息交换渠道,比如某报纸的特定广告栏)……传递简讯,或能有助大局。’” 阿豹心领神会,脊背却窜上一股凉意。 这是钓鱼,也是安抚。 既承认了陆桥山的价值,又划清了界限,还将接触内容死死限定在龙二可以掌控的专业领域内。 “那马奎呢?”阿豹问。 龙二的眼底,寒芒一闪即逝。 “他不是想立功,想抓把柄吗?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挑一个我们早就想甩掉的包袱,就是‘海蛇’手下那个越来越贪、还不怎么听话的分支头目,叫……‘水鬼刘’的。” “把他‘卖’给马奎。” 佟书文脸色微变:“‘水鬼刘’?他知道我们一些外围走私线路,虽然不核心,但……” “正因为他知道一些,又不那么听话,还背着几条人命,所以用来喂马奎这条疯狗,最合适。” 龙二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决定一件旧货的归属。 “安排一下,让马奎‘偶然’截获‘水鬼刘’和‘可疑人员’交易的线报。” “找两个欠债的赌棍冒充可疑人员。” “交易内容就说是‘一批来自西北的违禁药品和电台零件’。” “地点选在靠近日军巡逻队但又不直接冲突的边缘地带。” “让‘水鬼刘’‘激烈反抗’,最好能‘击伤’一两个马奎的手下,然后被‘当场击毙’。” “‘赃物’要做得像那么回事,但经不起细查。” “记得,把‘水鬼刘’前阵子抱怨分赃不均、可能‘另寻出路’的风声,也巧妙地透给马奎那边。” 一连串的命令,冷静而精准,让阿豹彻底明白了这盘棋的杀机。 借马奎的手,清理门户。 送马奎一份空头功劳,助长他的骄横,把他拖进办案的泥潭。 再利用敏感的作案地点,让日本人给吴敬中上眼药。 一石三鸟。 “二爷,这样一来,马奎岂不是更以为找到了对付您的突破口?”佟书文的担忧挥之不去。 龙二笑了。 “虚虚实实。让他以为抓住了线头,实际上线头后面连着的是我们准备好的、随时可以剪断的网。” “等他兴冲冲地顺着‘水鬼刘’这条线想往下挖,会发现要么线索戛然而止,要么指向一些无关痛痒的死胡同。” “他会疲于奔命,却始终碰不到核心。” “而陆桥山那边,得到那个有限的‘沟通渠道’,以他的聪明,会明白这是警示也是机会。在没把握之前,他反而会更谨慎。”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信纸,提笔给吴敬中写信。 信中,他会“不经意”地提到,近日市面有些关于军统新来行动人员“积极办案”的风声,恐生误会,他已嘱托小林课长和高桥队长多多“关照”,以免影响双方“合作大局”。 这是给吴敬中加码。 也是提醒他:你的人,该管管了。 管不好,日本人那边,我替你打了招呼,但下次未必这么客气。 “就这样吧。”龙二封好信,递给阿豹,“陆桥山的‘渠道’和马奎的‘功劳’,尽快安排。记住,要自然,要像是他们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 阿豹和佟书文领命而去。 龙二重新站回地图前,目光深邃。 陆桥山和马奎。 一颗是隐忍的毒蛇,一颗是狂躁的野猪。 他不需要见他们,更不需要正面冲突。 他只需调整棋盘上的其他棋子,营造环境,引导他们的欲望和恐惧。 让他们在自以为是的行动中,不知不觉地走进他预设的轨道,或者消耗在无关紧要的泥淖里。 真正的对决,从来不在台前。 津塘的天空下,龙二的身影依旧隐在幕后,从容地编织着他的网。 他在等待。 等待真正关键时刻的到来。 那一天,或许不是与陆桥山或马奎的会面。 而是当美国军舰的汽笛响彻津塘港,当青天白日旗重新悬挂,当所有潜藏的矛盾彻底浮出水面之时。 第353章 做生意的 津塘,暮色渐沉。 法租界边缘,一家门面古朴的“瑞蚨祥”绸缎庄。 后堂门窗紧闭。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杭绸的柔润气息,与角落博山炉里一缕极淡的檀香交织,营造出一种与门外乱世截然不同的、属于旧式商贾的从容与隐秘。 陆桥山被一名沉默的伙计引到这里,心中微凛。 他把所有的手续都做齐了,姿态足够低。龙二这才答应私下见他一面。 姿态低不丢人,陆桥山可不认为自己比孔家大少爷还有底气。 这地方选得巧妙,“瑞蚨祥”是老字号,背景清白,往来皆是体面人,与龙二明面上的产业毫无瓜葛。 他脱下呢子大衣,里面依旧是那身半旧却挺括的中山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 陈设典雅,用料考究,唯一显眼的,是主位上那套光润照人的紫檀木茶海。 片刻,侧门帘栊轻响。 龙二走了进来。 他未穿长衫,而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像是刚从某场正式的商业会谈中抽身。 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步伐沉稳,径直在主位坐下。 “陆处长,久仰。”龙二抬手示意,声音平和,听不出半点津塘土皇帝的跋扈,反而像一位接待重要客户的银行家。 “陋室简慢,唯有清茶一杯,还望勿怪。” “龙顾问太客气了。”陆桥山欠身坐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敬重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桥山初来津塘,本该早日登门拜会。今日蒙龙顾问召见,实是荣幸。” “机缘都是人创造的。”龙二亲自执壶,滚水冲入紫砂壶,手法娴熟,水线平稳。 热气蒸腾间,茶香悄然弥漫。 “陆处长是郑副局长看重的人,做事有章法,眼光也毒。” 他顿了顿,将第一泡茶汤徐徐浇淋在茶宠上。 “不像站里另一些朋友,比如那位马队长,热情有余,章法不足。” “码头上抓几个走私贩子,动静闹得渤海湾对岸都能听见,宪兵队的高桥队长、特高科的小林课长,都到我这儿诉苦,说影响了‘协同治安’。吴站长怕是也头疼。” 陆桥山瞳孔微缩。 龙二开门见山,直指马奎,语气里并无维护吴敬中之意,反而透着对“破坏规矩”行为的不满。 这态度,值得玩味。 “马队长……行伍出身,性子急些,一心想为党国效力。”陆桥山斟酌着词句,试图为同僚转圜,也顺势试探,“可能对津塘地面上的……‘复杂性’,了解还不够深入。” “复杂性?”龙二轻笑一声,将一盏澄澈金黄的茶汤推到陆桥山面前。 “陆处长说话含蓄。” “津塘不是复杂,是各方利益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 “日本人眼看要倒,可藤冈手里还有枪,高桥、小林这些人,想的无非是最后捞一笔。他们求财,我给财路,大家相安无事,津塘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戴老板在渝城,日理万机,但津塘的‘份例’,每月雷打不动,从何而来?” “建丰同志在赣南,宏图大业需要真金白银,有些款项,走的又是哪条渠道?” “还有太平洋对岸的朋友,”龙二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陆桥山,“安德森先生能稳坐领事馆,凭的可不是一张嘴。白糖、药品、五金机械……这些东西从南洋到津塘,没有共同的利益,谁肯冒风险开绿灯?” 陆桥山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停在半空。 耳中似有惊雷滚过。 龙二这番话,几乎是明牌了! 他不仅承认与日伪高层的交易,更轻描淡写地点出了自己与军统戴笠、太子建丰、乃至美国OSS之间千丝万缕的利益输送关系! 这不是炫耀。 这是警告,也是展示肌肉! 他龙二的生意,早已不是简单的走私,而是一个盘根错节、涉及多方最高层利益的庞大网络! “龙顾问……真是高瞻远瞩,布局深远。”陆桥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更加恭谨,也带上了更明显的试探,“只是,如此庞大的局面,维持起来想必也极为不易。稍有差池,或者……有不知轻重的人胡乱插手……” “所以需要懂规矩、明事理的朋友一起维护。”龙二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和,分量却不容置疑。 “郑副局长派陆处长来,想必也是希望津塘的局面能更‘稳妥’。” “马队长那样蛮干,抓几个小鱼小虾,惊了大鱼,搅浑了水,最后大家都没得吃。” “戴老板不高兴,建丰同志那边款项迟了,安德森先生的货船少了,甚至藤冈、高桥狗急跳墙……这责任,马队长负不起,吴站长恐怕也难辞其咎。”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推心置腹:“陆处长,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讲究的是长久,是共赢。” “津塘这块地方,现在还能流出油水,靠的是平衡,是大家都有的赚。” “我龙二不贪心,该给戴老板的,给建丰同志的,给美国朋友的,给地面上的‘保护伞’的,一分不会少。” “剩下的,大家按出力多少,各取所需。” 他凝视着陆桥山,目光如钩:“郑副局长那边,如果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大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津塘的财路,自然有郑副局长一份。” “陆处长你在中间协调,该你的那份,也绝不会比在你在渝城坐办公室少。” “大家和和气气发财,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维持住局面,静待光复,不好吗?” 陆桥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龙二的话,不是拉拢,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清晰的利益分配方案和未来承诺! 他要将自己,乃至背后的郑介民,都纳入到这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中! 前提是,要“懂规矩”,要维护“平衡”,要阻止像马奎那样“不知轻重”的破坏行为。 “龙顾问快人快语,一片赤诚,桥山感佩。”陆桥山放下茶杯,脸上露出诚挚而恍然的神情。 “此前确是桥山眼界浅了,未解龙顾问维系大局之深意与苦心。” “马队长那边……我没办法,但会让站长尽力规劝,至少,让他明白哪些线不能碰,哪些事需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确保自己的表态清晰无误:“至于郑副局长那里,龙顾问的善意与格局,桥山必定如实转达。相信郑副局长也乐于见到津塘稳定,各方合作顺畅。” “那就好。”龙二脸上笑意加深,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从容的气度。 “陆处长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以后津塘地面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陆处长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尽管让阿豹传话。大家常来常往,日子还长。” “一定,一定!”陆桥山起身,郑重拱手,“今日聆听龙顾问教诲,受益良多。日后还请龙顾问多多指点。” 龙二也起身相送,至后堂门口便止步,由那名沉默的伙计引陆桥山从另一侧小门悄然离开。 坐回茶海前,龙二独自品着已微凉的茶,眼神深邃。 陆桥山这块“海绵”,已经吸足了水分。 以陆桥山的精明和野心,他知道该怎么选。 稳住他,就是稳住了郑介民一系可能带来的变数,也给自己在军统内部多了一层缓冲。 至于马奎那头蛮牛……如果陆桥山和吴敬中的“规劝”无效,那自然还有别的办法,让他撞得头破血流,甚至“意外”消失。 津塘这盘棋,每一颗棋子,都必须在他龙二的掌控之下,按照他设定的规则移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混沌,也最是机会所在。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门外,夜色已浓。 陆桥山走在僻静的巷子里,寒风拂面,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中奔涌,混杂着兴奋、敬畏与一丝彻骨的寒意。 “一条船上的人……按出力多少,各取所需……” 他反复咀嚼着龙二的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今晚听到的,是津塘真正的“生存法则”。 而他,已经拿到了登船的资格。 第354章 挖坑 在“瑞蚨祥”绸缎庄那次会面后的第三天,陆桥山通过约定的报纸广告栏,向龙二传递了一条简短信息。 “马急欲动,目标或涉南路新货。请示。” 龙二在书房里译出这条消息,指尖在电文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南路新货。 这四个字背后,是刚通过中印公路辗转进入华北的美援衍生品——主要是戴笠通过特殊渠道截留的军械和救命药品。 这批货,明面上是军统的“特别储备物资”。 暗地里,却是戴笠个人金库的活水,每月都经由龙二控制的港口网络,秘密运往沪上、港岛,换成一根根实在的金条。 马奎这个莽夫,竟然把鼻子嗅到了戴老板的钱袋子上。 “阿豹。” 龙二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去请陆处长,老地方。” …… 当夜,瑞蚨祥后堂,茶香氤氲。 陆桥山的身段比上次更低,姿态愈发恭敬,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龙顾问,马奎这几日像条见了血的野狗,带着他的人在码头区到处乱窜。”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他手下打听到,最近有一批‘来历特殊’的药品和军械设备,没走军需渠道,而是借了民间商行的壳在周转。他认定是‘红票走私战略物资’,已经死死盯住了‘海丰号’下周的船期!” 龙二慢条斯理地提壶、冲茶,滚水注入紫砂壶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头也不抬地开口:“‘海丰号’上那批货,是戴老板的。” 这一句平淡的承认,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陆桥山耳边炸响,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龙二竟然……就这么直接认了! “不过,”龙二将第一泡茶水淋在茶宠上,话锋陡然一转,“‘海丰号’的货单滴水不漏,账面上全是南洋糖商返程顺带的‘民用药品和无线电零件’,完全符合美资企业的正常贸易流程。马奎想查,什么也查不到。” “可问题是,马奎从不按规矩办事!”陆桥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烛火,显得他眼神有些焦灼,“他要是强行扣船,甚至栽赃嫁祸,把事情捅到南京……戴老板那边……” “戴老板平生最恨两件事。” 龙二打断了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陆桥山。 “一,有人动他的钱。” “二,有蠢货坏他的事。” “马奎如果真敢碰‘海丰号’,就是拿自己的命,同时挑战戴老板的两条底线。” 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砸在陆桥山的心上。 “但我们不能赌一个蠢货的理智。”龙二的眼神变得深邃,“不能让马奎碰到‘海丰号’,但可以给他另一条更肥的‘大鱼’。” 陆桥山呼吸一滞,立刻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戴老板的财路,不止一条。” 龙二铺开一张津塘港区的简图,修长的手指点在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码头。 “这里,‘三号码头’。明面上是‘华北渔产会社’的仓库,实际上,每个月15号夜里,都会有一批从太原方向陆运来的‘土产’,在这里装船,发往青岛。” 龙二看着陆桥山,一字一顿地说。 “这批货,也是戴老板的。” 陆桥山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小点,大脑飞速运转:“太原方向……第二战区……阎长官?” “阎长官‘调剂’出来的烟土,和部分缴获的日军装备。”龙二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笔寻常生意,“戴老板用美援药品和盘尼西林跟他们换,也是为了笼络第二战区的一部分军官,大家各取所需。这条线,知道的人更少,保密层级……也更高。” 他看向陆桥山,眼底的算计之色再不掩饰。 “如果,马奎‘偶然’得到线索,说‘三号码头’有红票利用日伪仓库走私‘战略物资’……以他的功利和鲁莽,一定会绕开吴站长,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独吞这份天大的功劳。” 陆桥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可那是戴老板的线!动了它,马奎就是自取灭亡!” “所以,需要‘包装’。”龙二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马奎的命运倒数计时。 “我们要让马奎确信不疑,他打掉的是一个伪装成日伪产业,实则为红票服务的走私网络。所有的证据链条,都必须完美地指向这一点。” “等他兴高采烈地扣了货、抓了人,拿着这份‘大功’去向戴老板献宝时,才会发现自己亲手捅穿的,究竟是个多大的马蜂窝。” 陆桥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那……证据……” “我来准备。”龙二的语气中透着绝对的掌控力。 “‘华北渔产会社’的幕后老板吴泰勋,早就背着戴老板,私下里和晋察冀那边拉拉扯扯,想给自己找条后路。我会让佟书文通过那边的关系,给吴泰勋下一张‘特殊订单’。” “一批印着日文封箱标签,里面却装着边区造手榴弹零件和仿制磺胺的货,就混在戴老板那批烟土里。” 陆桥山感到一阵心悸,这手法太狠毒了! “这太冒险了!万一被戴老板察觉……” “吴泰勋不敢说。”龙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他吃里扒外,两头下注,这事要是被戴老板知道,他全家都得填进海里。所以事发之后,他唯一的活路,就是死死咬住自己是‘被红票蒙蔽、被利用’,把所有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那马奎扣货之后呢?” “戴老板的损失,总要有人填。”龙二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私语。 “毛人凤想保住他这条狗,就必须自己掏腰包来填这个坑。而毛主任在沪上的那几条财路,我早就摸透了。到时候,郑副局长那边,或许可以趁机‘帮帮忙’,接收一些‘无主’的产业。” 一瞬间,陆桥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箭双雕,这是一箭三雕!甚至是四雕! 第一箭,借戴笠的手,除掉马奎这个心腹大患。 第二箭,重创毛人凤派系,敲掉他在津门的钱袋子。 第三箭,让顶头上司郑介民一派凭空吃下一大块肥肉,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而策划了这一切的龙二,则毫发无伤地巩固了自己对津塘运输线的绝对控制,同时还让郑副局长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个局,环环相扣,算无遗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高明……”陆桥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敬畏。 “你需要做三件事。”龙二伸出三根手指,每一根都像是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第一,把‘三号码头有异常’的风声,通过你掌控的电讯监听,伪装成‘偶然截获’并‘艰难破译’的密电。然后,‘不经意’地让马奎的人发现。记住,要让他觉得,是自己挖到了天大的线索。” “第二,马奎行动前后,想办法确保吴站长‘恰好’被其他‘紧急公务’缠住,或者直接不在站里。给马奎创造一个可以独断专行的时间窗口。” “第三,”龙二的目光锁定陆桥山,“事情闹大,戴老板震怒之时,你要立刻代表郑副局长,向戴老板表示‘深切关切’,并‘主动请缨’协助调查。最关键的是,要把调查方向往‘红票阴谋破坏’上引,给戴老板一个台阶,让他能体面地了结此事。” 陆桥山郑重地推了下眼镜,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镜片之后,用力点头。 “明白。时间呢?” 龙二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本月15号,还有九天。” “足够了。” 第355章 互不相欠 津塘站内,暗流汹涌。 就在马奎带人扣下“三号码头”那批货的当天,站长吴敬中正“恰巧”在别动队,与青帮的龙二慢悠悠地品着茶。 两人商讨的是光复后“特别时期治安协同”的细枝末节。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吴敬中眉宇间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可当他听完电话,一路狂飙赶回站里时,一切都晚了。 马奎已然成了英雄。 他被一群行动队员簇拥在中央,唾沫横飞,神采飞扬,那股劲头,已然将整个津塘站踩在了脚下。 一份扣押的货物清单,和几个锈迹斑斑的“边区造”手榴弹零件,被他重重拍在吴敬中的办公桌上。 “站长!我捣毁了一个潜伏极深、危害极大的红票走私网络!” “证据确凿,果断出击!” 吴敬中拿起那份清单,目光一扫而过。 他的手指骤然绷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泛出死人般的惨白。 清单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戳记烙进他的视网膜,灼得他眼球生疼。 那是戴老板另一条秘密渠道的印鉴! 吴敬中脑子里轰然一炸! 周遭所有的喧嚣、吹捧、恭维,瞬间被抽离。 世界死寂。 耳中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震得耳膜发麻。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冰凉的布料紧紧贴上皮肤,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拙劣的马奎!这个蠢货! 这个无法无天的蠢货! 他这是把天给捅了个大窟窿! 一股将这个莽夫就地枪决的暴虐冲动直窜头顶。 吴敬中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把这股杀意死死压回胸腔。 他脸部的肌肉剧烈抽搐了一瞬。 随即,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嘉许笑容。 他大步上前,用力拍着马奎的肩膀,高度赞扬他“英勇果敢,为党国立下大功”,先将这个还没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至的蠢货稳住。 随即,他脸色一沉,以“案情重大,必须彻查到底”为由,命令马奎立刻去驻地“协助梳理案情”。 这便是就地软禁。 做完这一切,吴敬中反锁办公室的门,第一时间用最高级别的密电,越过所有层级,直接向渝城的戴笠请罪。 他必须抢在毛人凤之前,将自己的态度摆明: 此事与我吴敬中无关! 纯属马奎擅自行动,罪该万死! 几乎是电文发出的同时,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戴笠正在听取关于滇缅前线美械装备分配情况的简报。 副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直接打断了汇报,双手将一份标着“十万火急”的电文原件呈上。 戴笠接过,目光一扫。 他脸上原本就冷硬的线条,瞬间绷成了一块铁。 没有发怒,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对还在汇报的军官挥了挥手。 军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死寂无声。 “三号码头……吴泰勋……烟土换药品……” 戴笠低声念出电文中的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他太清楚这条线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钱。 那是他与第二战区、是收买晋系中下层军官的那条隐秘而脆弱的利益锁链。 是维系着某种恐怖平衡的终极筹码。 如今,这根线,被他自己手下的一条疯狗,在光天化日之下扯了出来,还被泼上了“红票走私”的脏水! “蠢货!该死的蠢货!” 戴笠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 “哐!” 桌上的笔架剧烈摇晃,几支毛笔滚落在地。 阎锡山要是知道自己收买他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恼怒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上青筋坟起,一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马奎? 毛人凤养在津塘的一条看门狗,也敢碰他的禁脔?! 还有吴敬中! 坐镇津塘,竟然连手下的一条狗都看不住?! 他抓起笔,杀气腾腾,准备立刻签发对马奎的处决令。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毛人凤来了。 “局座,息怒。” 毛人凤一进门,视线就精准地落在了戴笠手边那份电文上。 他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近乎卑微的忧虑。 “津塘的事,我听说了。马奎……是我管教无方,给您惹了大祸。” 戴笠抬起眼,目光森然,直直盯在毛人凤身上。 他不说话。 那眼神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毛人凤的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马奎这个混账,立功心切,坏了规矩,确实该死。但……局座,现在毙了他,太简单了。” “可他一死,这笔天大的损失,还有后续的连锁反应,就真的只能我们自己硬吞下去了。” 他时刻留意着戴笠面部的细微变化,字斟句酌地分析: “吴敬中在津塘经营多年,与青帮龙二深度捆绑,把持着津塘大半的财路和情报网。这次马奎擅自行动,固然可恨,但也撕开了一道口子,证明津塘站并非铁板一块,吴敬中也并非能掌控全局。” “局座,我们不能再养出来一个马汉山,不能再多出来一个‘北平王’!尾大不掉啊!局座,使功不如使过,饶马奎一次,他以后会竭尽全力对您效忠的!” 戴笠放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毛人凤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立刻加码! “马奎是蠢,但经过这次敲打,必然对局座您感恩戴德,畏之如虎!留着他,就等于在吴敬中身边,插进去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让他盯着吴敬中,盯着龙二,让他们做事有所顾忌!将来津塘光复,局面有变,我们手里也不至于只有吴敬中这一张牌!”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到最低,气流嘶嘶作响: “至于这次的损失……属下愿意亲自筹措,填补窟窿。马奎这条命,就当是戴罪立功,让他以后用命去还!” 戴笠沉默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座钟单调的滴答声。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毛人凤紧绷的神经上。 良久,戴笠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回椅背,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下来。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镇纸,那份滔天的怒火,正被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毛人凤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他内心最深的隐忧上。 吴敬中是个人才,但他和龙二绑得太深,在津塘的势力膨胀太快。 这块肥肉,绝不能完全系于一人之手。 马奎…… 一条知道怕了的狗,或许,真的还有用。 “齐五。” 戴笠终于开口,声音疲惫,是被搅乱棋局后的倦怠,更透着不加掩饰的酷寒。 “你的人,你保。但这次的事,没完。” 毛人凤紧绷的背脊,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局座明示!” “第一,马奎即刻撤去行动队长实职,调任站内‘特别督查员’。名义上监察纪律,实际上,给我盯死吴敬中和津塘地面上的一切!定期密报,只对你负责,再由你转我。若有隐瞒失职,二罪并罚!” “第二,损失的款项,你去填。我知道你在津塘也有产业,该割肉就割肉。至于吴泰勋那边……让他自己把屁股擦干净!该吐的吐出来,该闭嘴的就永远闭嘴!再有下次,连同晋绥军那边的关系,我亲手来清算!” “第三,给吴敬中去电。申饬他管束不力之罪,令其深刻反省。但同时要让他明白,马奎留任,是我的意思。让他好自为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毛人凤的嘴里,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苦涩。 这是戴笠的平衡术,也是对自己的敲打和警告。 马奎的命保住了,却成了一枚弃子改造成的钉子,作用有限,风险依旧。 而自己,则要为此大出血。 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躬身应道,语气斩钉截铁: “是!局座!属下一定办妥!” “马奎那边,我会让他明白,他的脑袋,是局座和属下暂时寄存在他脖子上的!” 毛人凤心里感叹,马奎啊,马奎,拙劣的马奎,看在你这么多年护卫尽心的份上,我这次救你一命,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第356章 平衡术 马奎被撤职,调任“特别督查员”。 这道命令,在死水一潭的津塘站,激起了层层暗涌,经久不息。 各方反应,截然不同。 吴敬中将自己关在站长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下午。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已堆成了小山。 愤怒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疲惫。 吴敬中感觉自己的领口越来越紧,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颈,喘不过气。 戴老板的申饬电文就摆在桌上,字字扎心,直指他“驭下不严,几坏大局”。 但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电文末尾那句看似随意,实则重若千钧的指示—— “马奎同志留任督查,戴罪立功,尔当善加引导,勿使再生事端。” 善加引导? 勿使再生事端? 这等于将一条知道自己差点被主人宰了、如今呲着獠牙、还戴着“钦差”帽子的疯狗,又硬塞回了他的院子! 还要他去“引导”? 戴老板的平衡术,真是玩得越来越精妙了。 这一手,既是敲打他吴敬中,也是警告毛人凤,最后还留下马奎这根能随时引爆的刺。 从此,他在津塘站的每一道命令,每一次与龙二的密会,甚至每一笔账目的流向,背后都可能有一双充血的眼睛在死死盯着。 一双能直通重庆罗家湾十九号的眼睛。 “毛人凤……好手段。” 吴敬中掐灭最后一个烟头,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为了保住这条狗,毛人凤必然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但这代价,换来了一颗钉进津塘的钉子。 一颗随时可能在他吴敬中脚下爆炸的钉子。 他必须重新评估站内的力量格局,也必须调整与龙二的合作方式。 站内那些消息灵通的中层干部,早已嗅到了风向的剧变。 往日里对马奎的粗野敢怒不敢言的人,此刻心中掠过快意,但更多的,却是兔死狐悲的警惕。 马奎倒得太快、太惨了。 这足以说明,津塘这潭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凶险。 行动队长的位置空了出来。 一块悬在半空的肥肉。 但没人敢轻易表露兴趣。 站长心情莫测,戴老板态度不明,新来的陆处长背景深厚,旁边还有一个变成“督查”的马奎虎视眈眈…… 这时候往前凑,很可能就是下一个马奎。 于是,站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各部门按部就班,汇报工作愈发简洁,不必要的往来几乎断绝。 人人脸上都挂着公事公办的表情,眼神交错时,却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审慎。 行动队内部,气氛更为复杂。 副队长向怀胜暂时接管了队务。 这个老江湖心里亮堂得很,马奎是倒了,可没死,还顶着“督查”的名头,谁知道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他对手下兄弟们约束得更紧,反复强调“一切行动听指挥”,严禁任何私下的小动作。 队员们则普遍士气低落。 跟着马奎干,没好果子,上次“端掉红票据点”没一点好处,让大伙儿觉得都在瞎忙。 现在,队长倒了,新队长未知,但大概率新队长跟马奎不和,上面风声鹤唳,未来一片迷茫。 几个曾被马奎私下拉拢的年轻队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秋后算账。 而陆桥山,无疑是这场风波中,心态最微妙的那一个。 计划成功了。 甚至,是超额完成。 马奎被彻底扳倒,沦为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毛人凤派系在津塘的触角被打击了,郑副局长则不费吹灰之力,在沪上接手了部分“无主”的优质产业,实力与影响力悄然增长。 这一切,都源于他陆桥山“截获”的关键情报,以及后续“妥善”的处置。 郑介民从重庆发来的密电,字里行间满是赞赏: “桥山,津塘一事,处置甚妥,颇显干才。得悉,甚慰。马某莽夫,咎由自取;毛系受挫,我心甚快。然津塘水深,吴、龙根系庞杂,尤须谨慎。弟当稳守电讯要津,广布耳目,细察毫微。彼辈之财路、人脉、把柄,皆我所需。近期或有‘友邦’要员经津塘考察,望弟留意相关动静,预作绸缪。功不唐捐,前程可期。” 金丝眼镜后,陆桥山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弧度。 这一次,是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 郑副局长的满意是实实在在的。 未来的许诺也清晰可见。 “友邦要员考察”,更是一个重要信号。他的工作重心,将不再局限于站内的勾心斗角,而是要扩展到更具战略价值的层面。 但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沁出一阵寒气。 龙二的手段。 这一次,他是近距离领教了。 精准,狠辣,环环相扣。 自己看似是执棋者,但从接受龙二“建议”的那一刻起,何尝不是他棋盘上一枚被操控的棋子? 一枚作用关键,却同样随时可弃的棋子。 龙二能轻易“包装”出一条乱真的假线索,能将戴老板的秘密线路摸得一清二楚并加以利用,还能在事后让吴泰勋那样的角色乖乖闭嘴背锅…… 这份能力,简直深不可测。 陆桥山在心底告诫自己。 “与龙二合作,是手握利刃,能伤敌,更能伤己。” 龙二给出的“船票”很诱人。 但这条船的目的地、航线和最终的船长是谁,仍牢牢掌握在那个男人手中。 他陆桥山要做的,不是盲目登船。 他要做的,是在船上尽快找到自己不可替代的位置。 甚至……悄悄摸清这艘船的结构和弱点。 眼下,专注郑副局长的指示,留意“友邦要员”动向,是最稳妥的选择。 既能展现价值,又能趁机拓展自己的情报网络,进一步摸清津塘,尤其是龙二的真实脉络。 数日后,龙二的“奖励”送到了。 方式极其隐秘。 不是金条美钞,而是一份“礼物”,由阿豹亲自送到陆桥山指定的安全屋。 一间租界内看似普通的公寓。 礼物有两样。 第一样,是一套洋酒的进货和供货渠道。利润极高,无论是充实个人腰包,还是打点上级同僚,都大有用处。 第二样,是一个薄薄的档案袋。 里面是津塘部分日伪中小型企业主、技术官僚的详细资料。 背景、弱点、财路、倾向,一应俱全。 其中一些人,已被标记为“光复后可争取、可利用对象”。 这份名单,等于给了陆桥山一把在未来接收时期,抢先布局、培植私产的钥匙。 “龙顾问说,陆处长是做实事的。这些小玩意和资料,或许对您的工作有些许助益。” 阿豹面无表情地传达,语气平淡,分量却极重。 “龙顾问还提醒,马督查新官上任,或许会格外‘关心’电讯科的日常工作,请您一切如常,不必多虑。” 陆桥山瞬间了然。 “奖励”很实在,直击他的需求,显示了龙二的用心。 后一句话,既是警告,也是承诺:马奎那边,他会处理,让自己别自乱阵脚。 “请转告龙顾问,桥山谢龙顾问厚赐,必当善用。” 陆桥山收下东西,郑重回应。 “电讯科一切正常,请龙顾问放心。” 收下这份礼,他与龙二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便彻底绑死了。 比之前,更深,也更紧。 他心中那根弦,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第357章 维稳之道 津塘,夜。 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像一道滑入水底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法租界边缘的僻静巷道。 门扉开启,悄无声息。 黑暗像一张巨口,瞬间将下车的吴敬中吞没,门随之合拢,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里是龙二早年置下的一处隐秘产业,外观是家歇业的当铺,封条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黄。 内里,地下密室。 这里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与窥探,唯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炸开一声轻响,迸溅的火星,映照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侧脸。 吴敬中褪去了白日里津塘站长的威严,眉宇间的疲惫与焦灼,如同雕刻刀留下的痕迹,深刻而无法掩饰。 他接过龙二递来的热茶,用双手捧着,指尖的冰凉似乎在汲取杯壁传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兄弟。” 吴敬中抿了口茶,喉结滚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被夜风吹过的沙哑。 “这津塘站,现在是口棺材,外面看着安静,底下……暗流能把人的骨头都搅碎。” 他对面,龙二闲适地靠在高背椅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大哥是为陆桥山和马奎烦心?” “烦心?”吴敬中放下茶杯,铜质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身体前倾,那双在站里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却混杂着无奈与狠厉。 “何止是烦心!一个是郑介民的钉子,一个是毛人凤的石头!马奎那蠢货,现在是条半死不活的疯狗,眼睛比谁都绿,盯着站里,更盯着你我!” “陆桥山呢?斯文败类!借着上次的事,在郑老板那儿挂了号,现在手伸得比谁都长!”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肺里的浊气全部排出,语气一转,带上了推心置腹的恳切。 “兄弟,我不是怕他们。在津塘,有你在,他们翻不了天。” “我怕的是‘失衡’!” 龙二微微挑眉,把玩着那支雪茄,没有接话,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说出弱点。 “对,失衡!” 吴敬中手指在桌上极有韵律地敲击着,仿佛眼前就是一盘生死棋局。 “陆桥山和马奎,天生对头。现在这局面,马奎失势却没滚蛋,陆桥山得势又没全胜,两人互相撕咬,互相牵制,我这个站长才能坐得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着龙二。 “这才是最理想的状态!‘斗而不破’!让他们俩谁也吃不掉谁,把力气都耗在内斗上,才没闲心来掀你我的桌子!” 龙二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雪茄,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玩味。 “大哥的意思是……马奎这条狗,打得太狠了?” 吴敬中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正是!你上次出手,快、准、狠,替我解了围,也震慑了陆桥山,哥哥心里记着。但下一回……可否留一线?”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凑到龙二耳边,语气里带着只有兄弟间才有的直白。 “你想,废掉任何一个,就是彻底得罪了郑介民或者毛人凤。他们会派谁来?一个我们完全不熟悉、没把柄、更急于立功的新人!那得花多少心思去重新‘安排’?成本太高了!” “所以,不如就用这两个我们已经摸透了的废物。” 吴敬中坐直身体,抛出了他今晚此行的真正目的。 “让他们明白,在津塘,发财可以,内斗可以,但想砸锅,就是找死。我们需要他们的存在,来维持重庆高层的平衡。这是乱局中,成本最低的维稳之道。” 密室内,炉火跃动。 龙二终于将雪茄凑到壁炉的火舌前,缓缓点燃。 他没有用火柴,也没有用打火机,这个细微的动作本身,就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良久,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稳如初。 “大哥深谙为官之道。津塘这池水,是该静一静了。” 烟灰在他指尖轻轻一弹,精准地落入烟灰缸。 “陆桥山是个聪明人,知道疼。他要功绩、要钱,只要不过线,我们可以喂饱他,甚至通过他,让郑副局长也尝点甜头。” 吴敬中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开始松弛。 龙二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线,继续道: “至于马奎……” “一条被拔了牙、还知道疼的狗,看门不足,吠叫几声,吓唬一下想翻墙的小老鼠,倒是刚好。” “小林或高桥那边,我会让他们偶尔‘不小心’漏些无关痛痒的‘红党线索’给他。让他有事做,有小功劳可报,不至于被逼到狗急跳墙。” 吴敬中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那是大石落地的畅快。 “兄弟,你一点就透!正是这个理!” 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用他们,耗他们,我们才能在棋盘外,掌控全局!” “站内,让他们唱戏。站外,你我的大计,才是重中之重!” 龙二举杯,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杯中茶水未起一丝波澜。 他的眼神在烟雾后锐利如旧。 “大哥放心。津塘的‘规矩’,我来维护。” “守规矩的,有活路,有财路。” “忘了疼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所蕴含的寒意,让壁炉的火光都似乎冷了几分。 吴敬中心中大定,又与龙二低声商议了片刻物资调配与人事安排的细节。 半个时辰后。 吴敬中再次融入夜色,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第358章 立功赎罪 夜深。 吴敬中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彻底融入了比墨更深的黑暗。 密室中,只剩下龙二一人。 他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又躁动的城市。 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贴近他身后,是阿豹。 “二爷,吴站长走了。” 阿豹的声音压得很低。 “接下来,陆桥山和马奎那边……” 龙二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告诉我们的人,对马奎的监控照旧。” “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只要不碰‘海丰号’和‘三号码头’这些要害,不用拦着。” “让他折腾。” “所有动作,详细记录,直接报给我。” 龙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中搜寻某个名字。 “另外,找个机会。” “不是很多铁杆汉奸在变卖资产吗?” “把这风声漏给吴敬中,然后让马奎手下那个叫……‘大彪’也知道。” “记住,要让吴敬中给马奎安排点活,好让他立点功,让马奎知道津塘谁说了算!” “是。” 阿豹将命令刻进脑子,又问。 “陆处长那边呢?” “安德森之前提过,美军考察团下个月可能会有先遣人员,秘密路过津塘。” “把这个消息的‘影子’,做成一份‘疑似日伪残余密电’。” 龙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 “让电讯科的人‘偶然’截获,再让陆桥山自己‘辛苦破译’出来。” “这是他递给郑介民的投名状,够他兴奋一阵子了。” “也能让他把眼睛多往外看看,少在站里琢磨自己人。” “还有,之前答应给他的那批洋酒,第一批可以给他了。” “至于第二批……” 龙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拖一拖,告诉他,马督查最近咬得太紧,风声不对。” 阿豹的背脊绷紧了一瞬,那是对这套连环计感到心惊的本能反应。 “明白了,二爷。” “这一手,是既给甜头,也攥着缰绳。” 龙二转身,面部的线条在壁炉火光的跳跃下,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吴敬中想坐山观虎斗,玩他的平衡术。” “我们就帮他玩。” “但你记着,阿豹。” 龙二的目光落在阿豹身上,那眼神平静,却仿佛能映照出人心的所有欲望与恐惧。 “平衡的支点,不能只有他吴敬中一个。” “我要让这盘棋上的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真正能给津塘立‘规矩’的人……在哪里。” 阿豹的头颅瞬间垂得更低,心脏的跳动变得沉重而有力。 “是!” 他领命,身形再次化作阴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 龙二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津塘的夜色,迷雾重重。 而他,就是制造迷雾的人。 陆桥山与马奎的争斗,将在吴敬中的“调停”与他的暗中拨弄下,进入一个被他精心设计好的全新阶段。 …… 军统津塘站内,空气比室外的冬夜更加凝滞。 马奎的日子,从未如此难过。 “特别督查员”这个头衔,听着威风,实则是个彻底被架空的虚职。 没有固定下属。 没有具体差事。 只有一间冷清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办公室。 站里的人,无论是吴敬中的老班底,还是见风使舵的中层,见了他都客气地点头,但那客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疏远与警惕,仿佛他是一尊移动的瘟神。 行动队那边,向怀胜代理队长后,将他昔日那些“心腹”要么边缘化,要么调离关键岗位。 他想插手队务,得到的永远是“按规程需站长审批”或“情况不明,正在调查”的软钉子。 陆桥山执掌的电讯科更是对他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 马奎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能看见外面的一切,却无从下手,满腔的憋屈和无处发泄的怒火日夜灼烧着他的心肺。 毛人凤从重庆传来的密电,除了反复叮嘱“忍耐、蛰伏、戴罪立功”,再无实质帮助。 他知道,自己上次闯的祸太大,主任保住他性命已是极限,现在的他,必须靠自己在这滩浑水里重新扑腾出点水花。 就在马奎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冷暴力逼到绝望边缘时,站长办公室的电话,在一个午后,直接打到了他那间冷清的“督查室”。 “马督察,来我办公室一趟。” 吴敬中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马奎心头一紧,不知是福是祸,立刻整理仪容,快步前往。 站长办公室内,吴敬中正伏案批阅文件,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马奎坐下,腰板挺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吴敬中案头,那里放着一份关于“津塘周边日伪资产异常流动”的初步报告。 吴敬中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推心置腹。 “马督查,最近站里的气氛,你也感受到了。” “上次的事,风浪不小,戴老板那里,我也是顶着压力。” 马奎喉咙发干,低声道:“是卑职鲁莽,连累站长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 吴敬中摆摆手,话锋一转。 “戴老板留你在督查位上,是信任,也是期望。” “督查,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得动起来,得真能发现问题。” 他将桌上那份报告推给马奎。 “看看这个。” “情报科和陆处长那边汇总上来的,迹象很零散,但指向一个可能——日本人,还有那些依附他们的汉奸,可能在利用最后这段时间,疯狂变卖、转移他们在津塘及周边的不动产、工厂股份、甚至是一些秘密仓库里的物资。” 马奎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眼中渐渐燃起火光。 这是实打实的情报,涉及日伪核心资产! 他压抑着激动:“站长的意思是?” “陆处长那边,电讯监听和情报分析是他的强项,但实地摸排、盯梢取证、甚至必要时的‘果断处置’,这不是他的专长。” 吴敬中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交付重任的郑重。 “马督查,你擅长这个。” “这份线索,交给你去跟。” “我单独拨一小队绝对可靠、嘴严的兄弟给你,经费单列。” “你的任务,就是顺着这些蛛丝马迹,给我把这条日伪资产转移的暗线挖出来!能截下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这不光是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更关键的是,这些资产,是党国未来的财富,绝不能任由日伪糟蹋,更不能……落入其他不明势力之手。” “你挖出来的东西,就是津塘站,也是你马奎,对未来党国接收工作的‘贡献’。明白吗?” 马奎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久违的热血直冲头顶。 他“啪”地站起,立正敬礼。 “谢站长信任!卑职明白!一定不负重托,把这帮蛀虫的老底挖干净!” 他听懂了吴敬中的弦外之音:立功、赎罪、为党国截留财富,更重要的是,这项工作独立于陆桥山的情报体系之外,是他马奎重新站稳脚跟,甚至可能掌握未来某种“资源分配”话语权的绝佳机会! 吴敬中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头。” “记住,行动要隐秘,报告只对我个人负责。” “遇到阻力,或者需要协调日伪方面‘行个方便’……可以去找龙顾问。” “他在津塘地面上,有些关系能用。我会跟他打好招呼。” “是!” 马奎的声音洪亮,积压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重新启用的亢奋和野心勃勃的急切。 第359章 盛宴 马奎离开后,吴敬中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收敛。 他重新恢复了表情。 眼神幽深,将窗外津塘的灰蒙天空映成了一方小小的棋盘。 给马奎这个任务,一石数鸟。 首先,马奎是头被囚禁太久的疯兽。 再不给个出口,他会把笼子都给拆了,甚至被重庆的毛人凤当枪使,胡乱撕咬。 现在,这头猛兽有了目标。 其次,日伪资产这条线,是真的肥。 让马奎这头只会用蛮力的“工兵”去挖,恰好能挖出些陆桥山那种“技术兵种”挖不动的硬货。 挖出来的东西,上交一部分给戴老板表功。 剩下的大头,足以让津塘站上下乃至各路神仙都吃得满嘴流油。 最关键的一点,是平衡。 陆桥山最近风头太盛,跟龙二走得也太近了。 吴敬中需要另一颗棋子。 一颗足够分量、足够凶悍,并且天生与陆桥山不对付的棋子,去踩进“资产追查”这个同样流油的泥潭。 马奎,就是这颗棋子。 让他去跟龙二“协调”,更是神来之笔。 这等于在陆桥山的私下交易里,强行钉入了一根属于他毛人凤的楔子。 “不怕你们内斗,就凭你们团结。” 吴敬中端起凉透的茶水,呷了一口,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棋子只有动起来,棋盘才活。 他这个棋手,才能看得清全局,落子更稳。 …… 情报科。 陆桥山刚放下监听耳机,一份关于马奎最新任命和任务的简报就放在了他的桌上。 金丝眼镜下的目光骤然一凝。 吴敬中这一手,老辣阴狠。 明着是给马奎一个翻身的机会,实则是将这头疯狗重新放了出来,还给他指了一块最肥的肉。 目标直指自己和龙二的利益核心。 “资产转移……”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极有韵律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唤来心腹,嗓音阴冷粘稠,字句像是淬了毒的耳语。 “两件事。” “第一,把我们之前摸排的日伪资产线索重新分级。那些一查就爆、能轻松出成绩的,全部封存。把那些账目混乱、关系网复杂、甚至是我们故意做过手脚的‘死账’,整理一份出来,想办法‘不经意’地让马督查的人看到。” “第二,给龙顾问带个话。” “就说,站里来了位‘新财神’,脾气不太好,可能会去他府上化缘。请龙顾问……千万‘慷慨解囊’,别伤了和气。” “毕竟,有些‘生意’,惊动了美国客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话音落地,心腹领命而去。 陆桥山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片森然的白光。 他要让马奎这条饿狼,一头扎进他精心准备的泥潭里。 有力使不出,有功立不成。 …… 龙二的书房。 檀香袅袅,阿豹几乎是和陆桥山的心腹前后脚进来的,带回了来自两边的消息。 龙二听完,没有立刻说话。 许久,他笑了,嘴角咧开,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大哥这是嫌津塘的水还不够浑,又扔了块石头下来。” 他对阿豹吩咐道:“马奎要查的名单,我们帮他‘丰富’一下。挑几家早就被我们搬空了的日伪商社,把假的账本地契做得天衣无缝,让他去‘查获’。” “再找两个靠不住的掮客,嘴巴要大,身份要轻,让他顺着藤摸过去,抓到‘大鱼’。” 阿豹点头记下。 “至于那些真正要紧的,牵扯到渝城和美国人的核心通道,”龙二的语气瞬间转冷,每个字都透着寒气,“立刻启动防火墙。让高桥和小林带人去应付,学会跟马督查打太极,用假情报喂他,让他围着津塘港转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道残忍的弧线。 “必要时,可以让他‘碰巧’发现一些中统余孽或者其他帮派的黑账。让他去咬,咬得越凶越好。” “我们需要一条疯狗,来清理掉那些不听话的野狗。” “是。” “给陆桥山回话,就说龙某人心里有数,多谢他挂念。顺便,把我们准备喂给马奎的第一个空壳商社的名字,‘不小心’透给他,让他安安心。” 一场无形的风暴,在各方势力的默契下,迅速成型。 马奎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自己压抑许久的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带着吴敬中特批的精锐,一头扎进了津塘的灰色世界。 不出三日,捷报传来。 马奎在城西“查获”了一处日伪遗留的秘密仓库,里面空空如也,但地契文件的“重大瑕疵”足以让他大做文章。 接着,他又“顺藤摸瓜”,在一个小赌场里抓获了一个替日本军官倒卖过珠宝的小角色,现场“缴获”了几根金条和一些零散首饰。 每次得手,马奎都会用加密电话第一时间向吴敬中汇报,语气亢奋,充满了重获新生的力量。 吴敬中总是在电话那头给予恰到好处的嘉奖,甚至将缴获金条的“战果”专门摘要上报给了戴笠。 标题是:《津塘站雷霆出击,严打日伪经济残余势力纪实》。 马奎的腰杆,一天比一天挺得直。 他在站里行走时,不再是低头避让,而是昂首挺胸。 那双眼睛重新充满了审视和压迫,目光扫过之处,人人噤声。 他会刻意在情报科门口放慢脚步,视线在那些曾经轻视他的文职人员脸上一一刮过,享受着他们眼神中的畏惧。 而陆桥山,只是隔着办公室的玻璃,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一边授意手下,在马奎下一次行动的关键证物上动了手脚,让一份关键文件“意外”被水浸泡得字迹模糊。 一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美援物资流向和龙二更深层秘密渠道的监听中。 马奎,不过是吴敬中扔出来的一枚烟雾弹。 真正的战场,在水面之下。 而龙二,则彻底化身为了这场大戏的导演。 他通过阿豹、李迅、媚仙,甚至高桥和小林这些旧日本特务,像投喂鱼食一样,精准地控制着流向马奎的所有“线索”。 既让马奎有事干,有功立,能向吴敬中交差。 又不让他吃得太饱。 更不让他碰到任何不该碰的硬骨头。 津塘的牌桌上,三方势力再次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吴敬中高坐主位,手握发牌权和最终的裁判权。 陆桥山和马奎分坐两侧,一个在精密的“情报”领域深耕,一个在粗放的“行动”领域冲杀。 彼此牵制,又都仰仗着庄家的恩赐和赌场的资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场游戏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桌上的几块筹码。 而是为了在“为党国接收做准备”这面光鲜的旗帜下,将整座津塘的财富,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瓜分殆尽的盛宴。 第360章 耍猴呢?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笠的办公室里,空气沉重。 毛人凤垂手立在桌前,额角渗出的汗珠,已经沿着鬓角滑落。 他能清晰感觉到,背心正被冷汗一点点彻底浸透。 戴笠指间夹着一份电报。 正是吴敬中刚发来的《津塘站近期工作简报》。 他的眼神掠过纸面,最后停在马奎那几项刺眼的“战功”上。 “查获空壳仓库一处。” “抓获倒卖珠宝汉奸一名。” “缴获散碎金条若干。” 戴笠嘴角扯了扯,分不清是讥讽,还是自嘲。 他随手将简报丢在桌上。 那纸张发出的轻飘飘的声响,却让毛人凤的心脏狠狠一抽。 “齐五啊。” 戴笠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钢针,钻进毛人凤的耳朵里。 “你挑的这员‘悍将’,真是……别具一格。” 毛人凤喉结剧烈滚动,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局座,马奎是行伍出身,性子直,但绝对忠诚,敢打敢冲。津塘那地方水太深,让他去闯,去搅,正好帮我们看清水下的门道。” “站稳脚跟?” 戴笠嗤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点。 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毛人凤紧绷的神经上。 “你看看,空仓库,小掮客,几根碎金条。” “吴敬中这是拿他当猴耍,他还演得挺卖力!” 戴笠身体微微后仰,陷进宽大的椅背,目光斜睨着毛人凤,嘲讽几乎溢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搅动局面’?” “我看他就是被人用一根胡萝卜钓着,在津塘城里转圈,供人看笑话!” 话锋陡然一转,戴笠的声音冷得掉渣。 “我倒是听说,郑介民那边,对他那个小同乡陆桥山,满意得很呐。” “人家去了津塘,不声不响,电讯抓得牢,情报理得顺,还顺手打通了一条‘海上转运到重庆’的洋酒财路。” 戴笠的目光极具压迫感,仿佛要将毛人凤看穿。 “每月孝敬郑副局长的数目,可比你这几根碎金条,体面多了。” 毛人凤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马奎那个蠢货,确实也给他送了几根金条。 可守着津塘那座金山,就捣鼓出这点东西?他毛人凤是没见过钱吗! 戴老板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扇在他脸上。 他只能继续辩解:“局座明鉴,马奎和陆桥山不是一路人。陆桥山擅长经营,马奎就是个冲锋的料。派他去,就没指望他能玩出花样。” “让他当个‘耗材’!” “去碰那些硬茬子,试试吴敬中和那个龙顾问的深浅,看看津塘那些产业到底捂得多严实!” “现在看来,吴敬中防他如防贼,龙二更是把他当枪使。” “这本身,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戴笠沉默了。 眼中的讥讽收敛,化作一片幽深的寒意。 他何尝不明白毛人凤的用意。 马奎确实是块不错的“探路石”。吴、龙二人对马奎的戏耍,恰恰证明了津塘的利益网络,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而陆桥山能另辟蹊径,是他的本事,也说明郑介民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耗材……” 戴笠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如古钟。 “那就让他继续耗着。你告诉马奎,别满足于这些边角料。吴敬中给他画饼,他就真只啃饼边?” “让他把眼睛睁大点!” “津塘码头每天进出的货船,那里的万花楼流转的巨款,我在重庆都听说了,还有龙二那些产业背后……我就不信,一点像样的破绽都抓不到!” “是!属下明白!” 戴老板这是想要把龙二整个吞下去,这样的话,马奎这个莽撞的家伙就还有用。 毛人凤心口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连忙应声。 “我立刻给他密电,让他沉住气,找准要害!哪怕一时动不了根本,也要攥住些实实在在的把柄!” 戴笠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毛人凤躬身退出,感觉后背的衣衫都能直接拧出水来。 门关上。 戴笠独自坐在昏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马奎拙劣的表演。 陆桥山精明的钻营。 吴敬中娴熟的平衡。 还有那个龙二,深不可测的掌控力…… 津塘就像一锅滚油,下面柴火正旺。 而他,在重庆悠闲地看着,马奎能帮自己达到目的最好,帮不到自己这家伙就是个‘耗材’....无所谓了。 …… 津塘,暗流依旧。 马奎收到了毛人凤的密电。 措辞严厉,却又隐含着一丝最后的期待。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文纸,在冷清的督查室里来回踱步,一张脸青红变幻,精彩至极。 吴敬中给的“甜头”,此刻变得如同嚼蜡。 戴局长和毛主任的失望,像一条浸了水的皮鞭,狠狠抽在他的尊严上。 “边角料……破绽……” 他喃喃自语,眼中渐渐腾起凶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功劳”,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不过是小丑的滑稽把戏。 吴敬中和龙二,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只是用一点残羹冷炙打发一条流浪狗! “妈的!” 马奎一拳狠狠捶在墙上,墙灰簌簌落下。 “真当老子是傻子耍?” 他要干一票大的! 一票真正能戳到他们痛处的大案! 不能再被吴敬中牵着鼻子走,也不能只盯着那些明面上的汉奸小虾米。 目标,必须转向更核心的地方! 龙二的命脉产业! 或者,吴敬中与龙二之间,那些绝对不能见光的交易证据! 与此同时,吴敬中和龙二也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了重庆高层对马奎的“评价”。 吴敬中只是淡淡一笑,对秘书吩咐道:“马督查最近立功心切,我们掌握的‘硬骨头’线索,可以再‘喂’给他一两条。” “记住,要看起来够硬。” “但咬下去……得崩掉他几颗牙。” 龙二则在书房里,对心腹阿豹说:“毛人凤还没放弃这条狗,那就让他继续闻着味儿跑吧。” “把‘华盛纺织厂’那笔旧账准备好。” “前年一批失踪的日军军毯,账目做得模糊些,尾巴引向一个已经逃掉的日本经理。” “让马奎去查,够他折腾一阵子,也够他在毛人凤面前‘将功折罪’了。” 情报科内,陆桥山稳坐钓鱼台。 马奎的焦躁,吴敬中的敷衍,龙二的从容,都在他监听和分析的碎片信息中,渐渐清晰。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给郑介民起草了一份新的密报。 除了例行汇报,他在末尾添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马督查近日活动频密,似欲寻机立威,恐搅动一池静水。职当密切关注,确保我处渠道畅通无碍。” 津塘的棋局,因重庆观棋者几句轻蔑的点评,彻底活了过来。 第361章 行政院 夜色如墨。 两辆摘了牌照的黑色轿车,像幽灵般滑入法租界边缘,停在一栋欧式小楼前。 华盛纺织厂老板,周世昌的私宅。 车门推开,马奎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身后跟着老赵和小孙,都是从行动队带出来的过命心腹。 “记住,我们是督查室的,不是行动队那帮莽夫。” 马奎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狠戾。 “要讲‘规矩’,但谁敢不守我们的‘规矩’,就让他全家都记一辈子。” “是,队长!” 管家开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客气的笑脸和一份冰冷的证件。 “军统办案。” 马奎没等对方反应,已经侧身挤了进去,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叫你们老板周世昌下来。”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周世昌穿着睡袍从二楼下来时,脚步虚浮,脸上强行堆砌的镇定在看到马奎的瞬间就裂开了缝。 “长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马奎自顾自地陷进客厅的真皮沙发,双腿交叠,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周世昌身上刮过。 “周老板,我们津塘站督查室,想请你回去喝杯茶。”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 “聊聊贵厂的账目,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周世昌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华盛是正经的实业公司,账目……” “少废话!” 马奎猛地抬眼,前一秒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饿狼般的凶光。 “前年十一月,日军后勤标记的军毯,你们厂的仓库是不是收过一批?账上写的可是‘进口棉纱’!” 周世昌的脸庞血色尽失。 “我……我不知道长官在说什么……” “不知道?” 马奎缓缓起身,一步步逼近,无形的压力让周世昌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我再提醒你。” “原日军华北后勤课课长,佐藤健二的亲笔采购单,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还有,去年三月那笔五十万银元的‘特别支出’,收款方是个注销的日本皮包公司,钱呢?进谁的口袋了?” 马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这些情报,真假掺半,是他用手头零碎的线索,加上某个“神秘人”精心投喂的猛料,编织成的一张绝杀之网。 对周世昌来说,这就够了。 “长……长官……” 周世昌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有些事……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厂子背后的水太深,我做不了主啊……” “背后是谁?” 马奎厉声质问,声如炸雷。 “说出来,算你戴罪立功!” 周世昌嘴唇哆嗦着,恐惧的眼神深处,浮现出一抹死灰般的绝望。 “不能说……我不能说……” 他喃喃自语。 “说了,我全家都得填进去……” “不说?” 马奎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很好,军统的审讯室,最擅长帮人找回记忆。” 他猛一挥手。 “带走!” 老赵和小孙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架住瘫软如泥的周世昌。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冽的女声从二楼楼梯口飘了下来。 “住手。” 众人抬头。 一个身穿暗红色丝绒睡袍的女人站在那里,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素净姣好,唯独那双眼睛,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林曼卿,周世昌的妻子。 她缓步下楼,赤着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几位长官,我丈夫有心脏病,不经吓。”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不是一场抓捕,而是一场寻常的夜访。 “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儿谈。” 马奎眯起了眼睛,重新审视着这个女人。 “你是谁?” “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华盛的财务总监。” 林曼卿走到丈夫身边,没有看他,而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那姿态,不像安抚,更像掌控。 “长官刚才的问题,我来答。” 马奎坐回原位,与她对视。 “说。” “第一,军毯。” 林曼卿开口,逻辑清晰,不带一丝情绪。 “那是正常的商业采购,供货方是日资企业,海关记录、报税单据,一应俱全。至于货物规格特殊,我们是纺织厂,采购任何规格的原料,需要向谁报备吗?” “第二,五十万。” “那是偿还一笔三年前的商业旧债,有正规票据和银行转账记录。收款公司后来注销了,与我们何干?长官若要查,明天我可以让会计把底单送到贵处。”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刺向马奎。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华盛纺织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由‘实业振兴基金’持有。” “这个基金,归属行政院委员会管理。” “我丈夫周世昌,只是南京方面聘请的、一个代持少量股份的职业经理人而已。” 行政院经济计划委员会。 这几个字一出口,马奎身后的老赵和小孙,握枪的手都下意识地松了松。 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坐着的,都是党国财经领域的顶层人物,随便一个秘书下来,都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津塘站督查室能碰的。 马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但下一秒,一股更加灼热的、混杂着贪婪与疯狂的兴奋感,冲上了他的头顶。 行政院! 他又赌错了吗?这根本不是鱼,这是烫手的山芋! 他强行压下体内的战栗,脸上肌肉绷紧,声音比刚才更冷。 “我不管什么基金,什么委员会!” “我只认证据!” “周世昌涉嫌通敌、侵吞国资,证据确凿,必须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林曼卿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长官,我劝您三思。”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有些案子,一旦深究,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在威胁我?” 马奎猛然站起,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不敢。” 林曼卿竟也跟着站了起来,从睡袍口袋里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用两根手指夹着,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向马奎。 “这是我的私人律师。明天上午九点,他会准时到军统站,为您解释所有法律上的疑问。” “今晚,就不留几位长官了。” 马奎的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 一行烫金小字,刺得他眼角一跳。 陈其美,大律师,南京国民政府法律顾问。 又是一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身份。 马奎沉默了。 他看看那张名片,再看看面如死灰、彻底失去灵魂的周世昌,最后,目光死死钉在眼前这个镇定得不像话的女人脸上。 他知道,今晚,是不能用强了。 但马奎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没再看那张名片,而是深深地看了林曼卿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貌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转身,冷冷的说了一句。 “我今晚可以不把人带走。” 第362章 都下场吧 马奎抓起那张名片。 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烫金字体的凸起质感。 他没再多言,将名片塞进上衣口袋,动作带着一丝刻意的冷硬。 “我给你一个地址。” “明天上午九点,让你丈夫准时报到。” “我们军统敌后锄奸,如果不到……” 话留了半句,杀气却已满盈。 林曼卿微微颔首,平静得像是在回应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邀约。 “一定准时到。” 走出周家大宅,冰凉的夜风兜头灌来。 马奎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被一层冷汗浸透。 “队长,”老赵凑上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这事……还查吗?” 马奎的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查!” “为什么不查?行政院又怎么样?” “只要证据是真的,戴老板会替我们撑腰!” 话虽说得狠,但他心里却第一次没了底。 行政院。 那潭水,深不见底,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趟的。 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查下去,自己同样没有好下场。 …… 几乎是同一时间,军统津塘站,吴敬中书房。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 吴敬中正对着一份文件出神,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进。” “站长,紧急电报。” 来人是他的心腹秘书。 “重庆的?” “不,是行政院委员会,李维民秘书发来的。” 吴敬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李维民! 他几乎是抢过了电报。 电文很短,却字字千钧。 “闻贵站马奎队长夜闯华盛周府,强邀周世昌先生‘喝茶’,意欲何为?” “此举,是在问责行政院?” 吴敬中的眼皮疯狂跳动,像是有根筋在里面乱弹。 马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你查到行政院就停下,怎么还真往下查。 马奎的动作也太快了! 行政院的高层,戴老板可以捅一捅,我吴敬中没那个实力呀! 吴敬中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给李秘书回电,就说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可能只是正常的案件调查……” 秘书面露难色,递上第二份电报。 “站长,这是他们一块发来的第二封。” “电报上说,华盛的账目,行政院自有审计部门,不劳我们军统费心。” “明天上午,他们会派专员抵达津塘,‘接管’全部事宜,希望我们‘全力配合’。” 配合? 这是命令! 吴敬中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黑得能拧出墨汁。 “回复李秘书,会配合。” 这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间一个一个磨出来的。 我们是军统,你行政院敢用命令的口吻下电令?难道真的捅了行政院的高层? “是!” 秘书退下后,吴敬中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他立刻派人去找马奎,但人不在站内。 再派人到督查室查,值班员报告马队长带人外出未归。 “混账东西!” 吴敬中狠狠将桌上的水杯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他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猛地停下,快步去找龙二。 …… 龙二的书房。 听完吴敬中气急败坏的复述,龙二的嘴角只是弯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很好。 棋子,已经按照预想的轨迹,走到了最关键的位置。 “大哥,别急。” 他的声音永远那么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头上。 “马奎会去查华盛,是注定的。” “那些所谓的‘线索’,本就是我让人送到他手里的。” “你?!”吴敬中几乎是在咆哮,却又死死压着音量,嗓子眼都在冒火,“可他捅到行政院去了!是李维民!徐勇昌秘书长的亲信!他亲自来电问罪!明天行政院就要派人来!兄弟,你这步棋太险了!” “险?” 龙二轻笑一声。 “大哥,不走险棋,怎么能让马奎这头疯狗消停?” “不走险棋,又怎么能让行政院和咱们军统,真正斗起来?” 龙二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 “华盛纺织厂的背后,是行政院秘书长徐勇昌的小舅子,对吧?” “这两年,他们借着‘战时实业基金’这块金字招牌,倒卖了多少日伪时期的资产?单是去年从津塘运走的那批无缝钢管,转手就赚了十倍。” “这些烂账,戴老板心里门儿清,只是碍于行政院的面子,一直没动而已。” 吴敬中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回响。 “你……你是故意让马奎去咬徐勇昌的人?”他的嗓音艰涩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不是咬,是掀。” 龙二纠正他。 “掀桌子。” “马奎这种只认死理的莽夫,最适合干这种脏活。他只要抓到一点证据,就会往死里查。行政院想捂盖子,就必然会反扑。” “到那时,戴老板就有理由出手了。” “——不是我们军统要找行政院的麻烦,是他们行政院的人贪赃枉法,还敢阻挠党国调查!” “那马奎呢?”吴敬中艰难地问,“他会是什么下场?” “最严重的,当弃子。不过我猜不会。” “戴老板急于在战后秩序中立威,正愁抓不到行政院的把柄。现在实证递到他手上了。” “毛人凤和郑介民虽然上蹿下跳,想上位,但根基未稳,毛人凤保不住马奎。郑介民落井下石也好看热闹也好,戴老板正好借此敲打毛人凤不安分的手下,毛人凤就只能紧紧跟随戴老板,又能卖行政院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吴敬中彻底沉默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龙二布下的,根本不是一个只针对马奎的陷阱。 这是一个将马奎、毛人凤、徐勇昌,甚至戴老板与整个行政院的关系都网罗进去的巨大棋盘! “那我们……”吴敬中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我们看戏。” 龙二缓缓说道。 “大哥,客客气气地接待行政院的人。态度要好,但立场要硬。” “就说军统依法办案,证据确凿。把皮球踢回重庆,踢给戴老板。” “至于马奎……” 龙二的眼底,是死水般的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却能冻彻骨髓。 “让他继续查,查得越深越好。” “他查出来的所有东西,让他直接越级上报给戴老板,不要经过你的手。” 吴敬中瞬间懂了。 这是要把马奎当成一把最锋利的刀,捅向最该捅的地方。 “我明白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兄弟,还是你看得远。” 吴敬中离开后,龙二走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阿豹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二爷,马奎那边,需要再添一把火吗?” “不必。”龙二摇头,“火已经够旺了。” “现在要做的,是让行政院的人,明天能‘顺利’地从马奎手里接管案子。” “然后……让他们发现一些‘意外’的东西。” “意外?”阿豹不解。 “比如,一本周世昌私下记录的账本。” 龙二转过身,眼瞳漆黑,不映任何光亮。 “账本里,详细记着每一笔‘特殊款项’的去向,最终都指向了几个行政院高官的海外账户。” “这本账,要做旧,要有涂改,要留下几处看似不经意的破绽,让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是伪造的。但伪造的手法,又要精妙到像是内部人留下的后手。” 阿豹的眼睛亮了:“嫁祸给……林曼卿?” “就是她。”龙二肯定地回答。 “那个女人不简单。以前仗着孔家的势,抢了我们不少生意。今晚在马奎面前,她又太镇定了,看来是找到了新靠山。” “把账本做成是她为了自保,偷偷留下的保命符。行政院的人一旦发现,第一个念头,就是灭口。” “而马奎,则会拼死保护他眼里的‘人证’和‘物证’。” “他们两方,谁死了我们都不心疼。无论马奎是输是赢,林曼卿夫妇都必死无疑。戴老板能吃到肉,我们也能松口气。” 阿豹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这计策,一环扣一环,毒辣至极。 “那……林曼卿和周世昌死后,他们的产业……” “他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他的产业我们也不拿,让戴老板和行政院的秘书帮扯皮去。” 龙二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谈论两只蚂蚁的生死。 “重要的是,行政院一旦动手灭口,就坐实了他们做贼心虚。” “而马奎拼死护证的行为,则会将这件事彻底闹大。” “到那时,就不是一个华盛纺织厂的案子,而是行政院高官集体腐败、滥用职权、甚至谋杀证人的惊天大案。” “我们站远点,别让血溅到身上。” 他走回书桌前。 从一沓文件中,抽出几页。 递给阿豹。 “把这个,通过我们的渠道,悄悄送到监察院于院长手上。” “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阿豹接过资料,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津塘华盛案,行政院集体贪渎的一部分真实资料。 “二爷,您这是要……” “把水彻底搅浑。” 龙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冷铁落盘。 “请更多的人入局,我们才能藏得更深,闷声发财。” “监察院那帮人,盯着徐勇昌的秘书帮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苦于没有实证。” “现在,我们把引子递过去。” 阿豹心脏狂跳,躬身退下。 一场即将席卷党国最高权力中枢的风暴,正在这座港口城市悄然酝酿。 而马奎,那个一门心思想要立功上位的莽夫,正站在风暴的绝对中心。 他对牵扯进去多少人,一无所知。 甚至还在幻想着,自己即将迎风而起,青云直上。 第363章 没有退路 翌日上午九点,军统津塘站。 马奎一夜未眠。 眼球里爬满了蛛网般的血线,精神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颤栗作响。 林曼卿虽然不能带回来,当她办事的手下一个没落下,他面前的桌上,摊着对那些做账的会计审出来的口供。 旁边除了证据原件,还有备份手写出来的账目复印件,油墨味还未散尽。 周世昌那条老狐狸,没按规定到指定地点。 今天一早,那家伙就托人送来一张医生证明。 “心脏病突发”。 人已经进了医院。有看守的军统队员看着,他跑不了。 但他带话说,会有行政院的人代为解释。 但这不重要。 现有的证据,已经足够让马奎把天捅个窟窿。 “队长。” 老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急切。 “行政院的人到了,三个,带头的姓王,说是战时经济委员会的高级专员。” “吴站长正在会客室陪着。” 马奎嘴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死线。 这事太麻烦。 “来得真快。” 他站起身,掸了掸军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每一个动作都沉凝滞重,仿佛在积蓄着雷霆。 “走,去会会这帮人。” …… 会客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怀表的指针跳动声。 吴敬中坐在主位,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对面,三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端坐如松,神情间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倨傲。 为首的王专员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正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沫。 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这间屋子里,只有他和他那杯茶。 “王专员,这位是我们站督查室的马奎队长,华盛案的负责人。” 吴敬中恰到好处地起身介绍。 马奎双脚猛地一并,立正敬礼,身躯纹丝不动,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 王专员这才抬起眼皮。 他的目光从镜片上方扫过来,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马队长,年轻有为。” 他终于放下了茶杯,杯底与茶托碰撞,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上位者的傲慢。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 “听说,你带着锄奸队闯了周老板的家?还搜了华盛的厂子?” “依法办案。” 马奎的声音又冷又硬,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华盛纺织厂涉嫌勾结日伪、侵吞党国资产!” “证据?” 王专员的眉毛轻佻地挑了一下,嘴角向上扯了扯,那笑意却半分未达眼底。 “能让我开开眼吗?” 马奎看向吴敬中,眼神里带着询问。 吴敬中几不可查地颔首。 马奎这才将几份口供和账目的手写备份递了过去。 王专员接过来,手指翻飞,看得极快。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室内的温度,却骤然降了几度。 看完,他将那几页纸轻轻放在桌上,动作优雅地摘下眼镜,用一方雪白的手帕缓缓擦拭着镜片。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马奎的心,却随着他擦拭的动作,一点点悬了起来。 “马队长。” 王专员重新戴上眼镜,声音里的温度彻底消失了。 “这些所谓的‘证据’,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口供,有刑讯逼供的嫌疑。账目手写备份件,没有原件,没有银行流水,连废纸都不如。你想用这些东西,去动一个‘战时实业基金’的项目?” “我们有证人!”马奎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周世昌本人……” “周老板心脏病突发,正在医院抢救。” 王专员直接打断他,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医生说了,他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再者说,他只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你觉得他能知道多少内幕?” 马奎的脸膛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这是包庇!官官相护!” “马队长!” 吴敬中厉声低喝,额角青筋一跳。 “注意你的言辞!” 王专员却摆了摆手,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宽宏大量的微笑。 他施施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衣襟。 “吴站长,马队长,我来传达行政院的意思。” “华盛纺织厂一案,牵涉甚广,影响重大,不宜由地方单位单独处理。”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起,此案由行政院专案组正式接管。” 他的视线落在马奎身上,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马队长,请你,把你昨晚搜到的所有原始材料,包括口供原件、账本、物证,以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移交给我们。” “凭什么?!” 马奎颈后的青筋猛地贲张,他整个人从座位上弹射而起,身下的椅子被巨力带得向后翻倒,轰然巨响。 “这是我们军统查的案子!” “就凭这是行政院的决定。” 王专员镜片后的视线,再无半点伪装,只剩下金属般的质感。 “吴站长,你的意思呢?” 吴敬中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艰难地点了点头。 “王专员,这事麻烦啊……我已经上报给戴老板,您放心……很快会有结果。” “但是账目的复印件,您可以现在就带走。” “站长!” 马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绝望。 “马奎!” 吴敬中猛地一拍桌子,吼道。 “执行命令!” 马奎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气。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王专员,又转向吴敬中那张写满妥协的脸。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狠狠一跺脚,猛地转身,带起的风刮得门帘作响,整个人撞开门冲了出去。 王专员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吴敬中,呵呵一笑。 他转向吴敬中,语气恢复了平淡。 “吴站长,麻烦让人把原件材料也准备好,我们下午就带走。这是命令!” “另外,周老板的住院地址,也请告知我们。我们需要派人去‘保护’他。” 吴敬中姿态放得极低,却笑着说:“我要等到戴老板的命令。” “吴敬中,你很好!” 王专员看着姿态谦卑却态度坚定的吴敬中,冷嘲热讽了一句,脸色一沉,带着人扬长而去。 吴敬中独自一人跌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晦暗不明。 他知道,马奎这头犟牛,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也知道,行政院所谓的“保护”,就是灭口。 好戏,这才刚开锣。 …… 督查室里,马奎来回踱步,皮靴每一次砸在地板上,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要将这方寸之地踏碎。 “队长,怎么办?”老赵急得满头是汗,“证据的备份件交出去,他们就会有所准备,我们不能交。” “交个屁!” 马奎一声低吼,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老子拿命换来的东西,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拿走?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可是站长的命令……” “站长?”马奎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嗤笑,“他怕丢官!老子不怕掉脑袋!” “戴老板最恨的就是这帮蛀虫!这种官官相护的脏事!” “老子要把这颗炸弹,直接扔到重庆去!扔到戴老板的桌上!” “那……行政院那边怎么交代?” “交代?”马奎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等戴老板的电报到了,自然有他们交代的时候!” 他猛地停下脚步,大脑飞速运转。 “老赵!你立刻带两个最可靠的弟兄,去周世昌住的医院!行政院那帮杂碎肯定要去灭口,给老子守株待兔,人赃并获!” “小孙!把所有材料原件,给我复印三份!一份你亲自藏好,一份给我,另一份原件……” 马奎的声音压到最低,字字如铁。 “找我们最快的渠道,派个机灵的人,连夜送去重庆!直接交到毛主任手里!” “是!” 两人领命,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马奎重新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支烟。 烟头在昏暗的室内,明灭不定,映着他决绝的脸。 马奎知道牵扯了太多人,是真怕了,但是现在没办法回头。 现在不求一步登天。 只求平平安安,别粉身碎骨。 第364章 把柄在手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毛人凤的脚步声急促,几乎是撞进了戴笠的办公室,额角的汗珠滚下来都顾不上擦。 他手里攥着一个加急密件包裹,来自津塘。 里面是马奎让人送出的“华盛纺织厂”证据,还有一份他本人的陈情。 戴笠背对门口,伫立在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 他的手指正无声地划过华北的区域。 听到动静,他才缓缓转身,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局座!津塘急件!” 毛人凤的声音因为奔跑和亢奋而发颤,双手将包裹高高呈上。 “马奎送来的,华盛纺织厂的铁证!” 戴笠没有接。 他的目光先落在毛人凤的脸上,那眼神让毛人凤心头发紧,仿佛自己心底那点邀功的念头都被看了个通透。 随即,他才慢条斯理地接过包裹,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拆封。 他没看那些账目和口供。 他抽出了马奎那份字迹潦草的密报。 报告里,马奎详述了自己如何遭遇行政院的阻挠与威胁,吴敬中如何被迫妥协,最后浓墨重彩地标榜自己如何“忍辱负重”、“誓死捍卫戴局长权威”。 通篇都是对行政院贪腐的控诉,和对他马奎“孤忠”的彰显。 戴笠看完了,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只是将密报随手搁在一旁。 然后,他才开始翻阅那些证据。 他看得很快,手指翻动纸页,目光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关键信息——指向日伪的采购记录、大额资金的异常流向、以及某些若隐若现,指向更高层的人物姓名。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毛人凤自己竭力压制的喘息。 许久,戴笠放下了最后一份文件。 他向后靠进高背椅,闭上眼,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毛人凤的呼吸也停了,他在等待。 等一场雷霆之怒,或是一个冷酷的决断。 “齐五。” 戴笠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倦意,但字音的内核却淬着冰。 “你说,徐勇昌秘书长,知不知道他那个小舅子,用‘战时实业基金’的名头,在津塘捞了这么多?” 毛人凤的大脑飞速运转,字斟句酌地答道:“以徐秘书长的手段,绝无可能不知情。即便不是他授意,也必然是默许。这笔烂账,行政院里盯着的人不少,可没人敢动。” “是啊,动不了。” 戴笠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窗外的阴沉天色。 “因为所有人都想着保全自身,没人愿意得罪人。” “马奎这个人,是迟钝了些,做事鲁莽了些。可这一次,他歪打正着,捅对地方了。” 毛人凤心中一动,试探着问:“局座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徐勇昌的秘书帮?甚至……” “敲打?” 戴笠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敲打有什么用?他今天认个错,明天就能换个名目继续捞。” “我要的,是把柄!” 戴笠的语调陡然加重。 “一个能实实在在攥在手里,关键时刻能让他闭嘴,甚至让他为我们说话的把柄!”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凝视着外面雾霭沉沉的山城。 “吴敬中畏首畏尾,是情有可原,他看的是大局,要是不能掌控大局,也不能把津塘交给他。” “马奎鲁莽冲动,差点把天捅破,可他这份不管不顾的‘忠心’,现在看来,倒有几分用处。” 他猛地转身,视线锁定毛人凤。 “立刻给津塘站发报,用我的专用密码,直接发给吴敬中。” 毛人凤立刻垂首肃立,准备记录。 “第一,告诉他,行政院那边,他不用怕。党国法纪大于人情,军统办案,谁的脸面也不用给。让他把腰杆挺直了,天塌下来,我顶着。” 毛人凤心头剧震。 这是在给吴敬中撑腰,更是隔空给了行政院一记耳光! “第二,”戴笠的语气变得平缓,却更显不容置喙,“华盛案,明面上,让马奎收手。不要再公开查了,给行政院那帮人一个台阶下,免得冲突激化。” 毛人凤愣住了:“收手?局座,那这些证据……” “听我说完!”戴笠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道寒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让吴敬中转告马奎,案子明着不查,但所有证据的原件、副本,特别是牵涉到更高层的线索,用最稳妥的渠道,一份都不能少,全部秘密送回重庆!” “直接交到你手里!” 三道命令,如三记重锤,砸在毛人凤心上。 放手是假,安抚行政院是假…… 给吴敬中撑腰,让他稳住津塘站是真。 而最核心的,是把所有致命的证据,从津塘站这个盘子里,直接端到他戴笠自己的餐桌上! 毛人凤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明白了。 这不再是马奎的功劳,也不是津塘站的案子。 这是局座个人的“底牌”! 是未来制衡行政院徐勇昌派系的王牌! “高……局座,实在是高!”毛人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惊,也是佩服。 他随即又问:“那……马奎本人呢?” “马奎?” 戴笠的嘴角撇了撇,那是个没有温度的笑。 “他这次,功过相抵。看在他把事情捅到这个地步的份上,让他继续在津塘待着。” “但你要让吴敬中明确告诉他,从今天起,把尾巴给我夹紧了!所有行动,必须听吴敬中的!再敢擅作主张,打乱我的部署,我饶不了他……” 戴笠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他这条命能留着,就是看在他足够听话。” “让他再滚去当他的行动队长,以后所有行动听命令。” “马上就要光复了,吴敬中才是负责人,他还是能够看透大局的。” “是!属下明白!一定将局座的意思,一字不差地传达到!”毛人凤躬身领命。 这是对马奎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利用。 “还有,”戴笠补充了一句,“给郑介民那边透个风,别说太细。就说津塘出了点小麻烦,行政院的人想插手,我已经压下去了。让他们的人,在津塘也安分点,别搅混水。” 这是敲打,也是平衡。 警告郑介民一派,不要妄图趁机夺权。 “是!” 第365章 重回津塘 津塘火车站。 汽笛长鸣,白雾弥漫。 谢若林混在人潮中走下月台,他身上那件半旧的藏青色中山装被浆洗得有些发硬,紧紧裹住他瘦削的身体。 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睛,像是在搜寻猎物的野猫,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手里提着一个藤编行李箱,箱子角磨损得露出内里的白色,分量却压手。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全是他这几个月在渝城当“垃圾佬”,从各个角落搜罗来的“宝贝”。 津塘,他谢若林,又回来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旧书铺里靠贩卖消息苟活的丧家之犬。 他是中统局正式委任的“华北调查科敌情干事”。 官身。 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闲差,却是一张能让他登上牌桌的门票。 “您是谢干事?”一个穿灰色棉袍的年轻人快步迎上,笑容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职业化。 “卑职是中统津塘办事处的小刘,王主任派我来接您。” 谢若林点了下头,刻意放慢了语速,让自己的结巴不那么刺耳:“有……有劳。办事处……远吗?” “不远,车备好了,就在意租界。” 黑色的半旧轿车驶过街道,谢若林望着窗外。 津塘的街面,比他离开时更“热闹”了,那种热闹,像是沸油上撒了一把盐,透着末日前的癫狂。 最扎眼的,是街上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别动队员。 他们比伪满的军警更精神,眼神更锐利,腰杆挺得像一杆杆标枪,与周围懒散颓靡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这些……都是龙……龙顾问的别动队?”谢若林看似无意地问。 开车的司机小刘从后视镜里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敬畏:“是。现在津塘地面上,全靠龙顾问的别动队镇着。连小鬼子……咳,日本人,那边,很多事都得倚仗他们。” 谢若林不再说话,心里那杆秤却被拨动了一下。 龙二爷的实力和在津塘的根基,比自己想的还要强。 中统津塘办事处,藏在意租界一栋毫不起眼的小楼里,门脸寒酸得像个随时会倒闭的米铺。 主任王德海是个五十出头的胖子,一脸官场养出的和气生财相。 他一见谢若林,就热情地握住手:“谢干事,一路辛苦!早就听闻您是津塘通,上面派您来,可是给我们派来了及时雨啊!” 王德海显然没摸清谢若林的底细,不知道他是花钱跑的官,只当快光复了,他是哪个大人物塞进来占便宜的关系户,热情里掺了七分试探。 谢若林用几句客套话敷衍过去,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指导工作,不过是看中他“津塘通”的身份,想让他当个免费的“地陪”和联络员。 中统在津塘的势力被军统压得抬不起头,这办事处就是个空壳子,真正的肥肉早就被分光了。 他来这里,不过是领一件“中统干事”的皮囊穿上。 办完手续,领了钥匙,谢若林以“安顿行李”为由,立刻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楼。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该去报到的地方,是哪里。 …… 龙二的书房里,一如往昔,沉静。 阿豹领着谢若林进来时,龙二正低头看着一份航运清单。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谢若林那身寒酸却笔挺的中山装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谢老板,不,现在应该叫谢干事了。” 龙二站起身,那份价值不菲的清单被他随意地放在桌上,仿佛一张废纸。 “这身行头,比在渝城时精神多了。” 谢若林猛地一躬身,这一次,话说得异常利索,结巴都仿佛被这屋里的气场压了回去。 “龙……龙爷说笑了!若林能有今天,全……全仗龙爷栽培!” 这句是肺腑之言。 在渝城最落魄的时候,是龙二每月派人送去的“生活费”让他活得像个人。 更是“通达贸易”那条线,让他第一次窥见了什么叫真正的大生意,什么叫通天的格局。 “坐。”龙二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中统那边,给你安了个什么差事?” “华……华北经济调查科敌情干事。”谢若林老老实实地回答,“跑腿的虚……虚职。上面......的意思,让我多……多联络商界,搜集经济情报。” “经济调查?”龙二的笑意深了些,“名目不错。正好,我这儿有份‘经济情报’,你带回去,算是个见面礼。”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谢若林面前。 谢若林拿起一看,心脏微微一缩。 这是一份关于津塘日伪企业资产异常流动的分析报告。 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每一条都指向确凿的证据。 最关键的是,报告里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与龙二爷相关的产业和人脉。 干净得像专门为他准备的。 “这……”他抬头,看向龙二。 “情报是真的,但咬不到我的人。”龙二的语气平淡如水,“拿回去,你的王主任会把你当宝贝。现在的中统,最缺的就是能在战后接收工作里抢功的‘业绩’。这份东西,够你在那儿站稳了。” 一股热流从谢若林心底涌起。 龙二爷不仅给了他路,连路上的石头都替他铺平了。 “谢……谢龙爷!”他郑重地将文件贴身收好,“我该……该做什么,请龙爷吩咐!” 龙二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审视的锋芒。 “谢先生,你现在是官家人,这是你的新衣服,穿给外人看的。” “但在津塘这地面上,能让你活下去,活得好的,是衣服下面的东西。” “龙……龙爷的意思是……” “两件事。”龙二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在中统,当一个‘有用’的废物。情报要交,差事要办,但永远不要冒头。军统的地盘,日本人的逆鳞,我的生意,这三样,你绕着走。听懂了?” “明....明白!”谢若林重重点头。他太明白“木秀于林”的道理了。 “第二,”龙二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在耳边吐信,“我要你在中统内部,给我拉起一条线。” 谢若林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了半秒。 “不动大人物,不查大案子。” “就给我盯住那些收发文件的,管账的,跑腿的,看门的。” “谁家老婆突然换了貂皮,谁家小子突然上了贵族学校,谁又在哪条胡同里偷偷置办了外宅……” “这些烂在泥里的鸡毛蒜皮,我要你一件不漏地,都给我捞起来,送到我这儿。” 谢若林瞬间通透! 这不是要策反,不是要搞垮中统。 这是要用官家的身份做掩护,在中统的肌体里,植入一张属于龙二爷自己的情报网络! 是掌握所有底层人员的把柄,是控制所有信息的流动! “龙……龙爷放心!”谢若林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这个我在行!三……三教九流,酒色财气,只……只要他们沾一样,我就能摸出脉络来!” “很好。”龙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经费,找阿豹支取。你那份月钱照旧,办成一件漂亮事,另有一份‘津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谢先生,津塘要变天了。日本人是秋后的蚂蚱,美国人要进场,国府那帮饿狼马上就到。” “这乱世里,情报,比黄金值钱,比人命值钱。”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拜哪个码头。” 谢若林也跟着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尤其是在能满足他野心的人面前。 “龙爷,我干情报....买....买卖,碰见最痛快的就是您。” “从....从今往后,我只....只认您这一个码头!” 龙二转过身,这一次,他的脸上是真正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去吧,先把中统那边的窝铺好。” “过几天,让媚仙在万花楼摆一桌,给你接风。” “媚仙”、“万花楼”,这两个词砸进谢若林耳朵里,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那是津塘真正的名利场,权力的销金窟。 龙二爷让他去那里“亮相”,就是在向整个津塘的地下世界宣告—— 这个叫谢若林的结巴,是我龙二的人。 “好!龙爷,我....就....就先告退!” 谢若林躬身退出书房,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他摸了摸怀里那份滚烫的文件,又掂了掂龙二爷那几句话的分量。 只觉得前路从未如此清晰。 第366章 被耍了 马奎重新回到行动队的消息,在军统站内,炸开了。 任命书还是由戴老板亲签。 措辞严厉——“着马奎戴罪立功,复任行动队长,一切行动需报吴站长核准,不得擅专”。 字字句句,都是给马奎的行动加上了限制,像是给牲口套上了缰绳。 行动队驻地,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副队长向怀胜领着一众队员列队迎接,那张笑脸挤得比哭还难看,眼神飘忽不定。 几个曾被马奎一手提拔,又在他失势后迅速靠向别处的年轻人,此刻都把头垂得死死的,不敢与他对视。 “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马奎一挥手,声音依旧洪亮,却没了往日那股舍我其谁的张扬。 他径直走进队长办公室。 这间曾经熟悉的屋子,如今却满是疏离感。 文件倒是摆放得整整齐齐,那是向怀胜“代管”时留下的痕迹。 马奎坐下,点燃一支烟。 烟雾升腾,眼神阴沉。 他现在是什么处境? 戴老板保他,是要他继续咬人,但必须在吴敬中的牢牢掌控之下。 行动队长就是个摆设,大事小情以后都要吴敬中决断。 毛人凤那边,上次华盛案的烂摊子,没给毛主任带来任何好处,还让他灰头土脸,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实质性的撑腰。 他必须靠自己,在行动队重新站稳脚跟。 而要站稳,就需要功劳。 是那种能砸在吴敬中办公桌上,能让戴老板在重庆都看得见的,实打实的功劳。 “队长。” 向怀胜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文件。 “这是最近积压的待办案件,还有各线人报上来的情报摘要,您过目。” 马奎接了过来。 他只是粗略翻了翻。 眉头便紧紧锁在了一起。 鸡毛蒜皮。 通篇都是鸡毛蒜皮。 某处发现几张红党传单,某个商人疑似囤积居奇,码头两个小帮派为了抢地盘械斗…… 没有一条是能上得了台面的硬菜。 “就这些?”马奎抬起眼皮,视线像锥子一样扎在向怀胜脸上。 “这个……”向怀胜搓着手,一脸为难,“站长前阵子下了指示,说现在是‘维稳’时期,行动要慎之又慎。陆处长那边送来的情报,也大多是这类……” 陆桥山。 听到这个名字,马奎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当然清楚,自己能回来,最不痛快的人里,陆桥山绝对排在头一个。 那个阴险家伙,仗着郑介民的背景,早已在站内组织了自己的班底。 情报科,就是陆桥山的大本营。 所有外勤行动的源头,都要从他那里过一道手。 他想卡死自己,谁就是瞎子。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马奎挥退向怀胜。 他独自盯着那摞毫无价值的文件,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不经陆桥山之手的突破口。 …… 情报科,陆桥山办公室。 窗明几净,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盘旋。 陆桥山刚译完一份来自郑介民的密电,心情极好。 郑副局长对他近期“稳守电讯要津、广布耳目”的工作颇为赞许,还暗示“友邦要员”的考察已有眉目,让他提前做足准备。 他端起骨瓷咖啡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目光随之落在桌上另一份文件上。 那是他为行动队精心准备的最新“情报汇总”。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马奎。 那头差点被一枪崩了的蠢货,居然还能回来。 戴老板的平衡术,真是炉火纯青。 不过,回来了,又能如何? 陆桥山放下咖啡杯,拿起钢笔,在那份情报汇总上,不着痕迹地改动了几笔。 一条关于“日伪某商会可能秘密转移一批古董”的情报,他将时间从“三日内”,轻轻划掉,改成了“据悉近日”。 线索提供人的可靠性评级,大大降低。 可能涉及的价值,也从“较为可观”,变成了“情况不明”。 他又抽出另一条报告:“码头区某仓库夜间有可疑车辆出入”。 这本是线人闲聊时的一句废话,被他特意圈出,并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或与黑市私货有关,值得关注。” 做完这一切,他按铃唤来心腹科员。 “把这份汇总,给行动队的马队长送去。”陆桥山语气温和得像个教授。 “就说,我们情报科最近能拿出来的线索,都在这里了。请马队长酌情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提醒马队长一句,这些线索大多未经深度核实,行动时务必谨慎,千万别打草惊蛇。” “是,处长。” 科员领命而去。 陆桥山重新靠回宽大的椅背,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要给马奎“喂”食。 喂的不是情报,是垃圾。 是那种查起来费时费力,最后却什么都查不出来的“鸡肋”。 他要让马奎和他手下那帮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津塘城里疲于奔命,把锐气和精力全部耗光,却连一丁点功劳的边都摸不到。 倘若马奎按捺不住,非要拿着这些模糊线索搞出大动静,那就更好了。 无论是惊动了龙二爷的人,还是撞上了日本人的枪口,都是陆桥山乐见其成的。 到那时,马奎就是在吴站长明令“维稳”的节骨眼上,再次犯错。 不用自己动手,吴敬中和戴老板,自然会亲手再把这头蠢牛送进屠宰场。 …… 行动队。 马奎死死盯着陆桥山派人送来的“情报汇总”,脸色铁青。 他可不是吃屎的孩子。 这些所谓的情报,成色如何,他一眼就能看穿。 时间模糊,来源存疑,价值不明…… 这他妈是情报? 这是陆桥山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馊饭! “队长,这……”向怀胜凑过来看了几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桥山这是把我马奎当要饭的打发呢!” 马奎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震得那摞文件都跳了起来。 “给站长汇报一下,然后去查!都给老子去查!” “情报处不是给线索吗?一条条给我核实清楚!老子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马奎双眼赤红,他知道这些全是坑,可他没得选。 坐在队长的位置上,情报科送来的东西,他不能不接。 他必须动起来,哪怕明知是在帮陆桥山清理垃圾,也得动。 他点了几个队员的名字,声音宣泄着气愤地情绪: “你,带两个人,去摸那个商会!人员往来,车辆动向,给我盯死!” “你们几个,去码头那个仓库!所有进出的车牌、时间、装的什么货,给我一笔一笔记下来!” “还有这条,‘疑似红票地下印刷点’?在南市贫民区?老向,你亲自带队,穿便衣去摸排,别惊动任何人,先看看是什么货色!” 吴敬中知道了马奎的安排后,直摇头,然后对副队长向怀胜说了句:“没有大行动,就不用向我汇报了,听马队长的。” 整个行动队,像一架生锈的机器,再次嘎吱作响地运转起来。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这次的任务,透着一股邪性。 队长的马奎的情绪,就是在赌气。 几天后。 一条条消息,如同一盆盆冰水,兜头浇在马奎身上。 “队长,那个‘隆昌商会’,查了,就是正常的布匹棉纱生意,账目清楚。老板是伪市府陈秘书长的连襟,我们的人稍微靠近点,就被他们的护卫给顶回来了……” “码头三号仓库,夜里确实有车,都是‘联合货运’的。卸的都是粮食和日杂货,正常的夜间补货……” “南市那个点……队长,就是个印涩情书画片的小作坊,跟红党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们的人差点跟那边的地痞打起来……” 马奎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他被耍了。 陆桥山用一堆垃圾,把他和整个行动队耍得团团转,耗费了宝贵的人力和时间,结果连个屁都没捞着。 队里,沮丧和不满的情绪,快速的蔓延。 马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 烟灰缸很快就堆满了烟头。 他必须打破这个死局。 不能再被动地等着陆桥山“施舍”那些像是残羹剩饭的情报。 他需要……属于他自己的情报来源。 第367章 情报买卖 津塘,万花楼。 顶楼最隐秘的“听雪轩”,正进行着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宴。 窗外,是津塘港初春料峭的夜色。 窗内,暖意融融,酒香氤氲。 龙二坐主位,神色是一贯的从容,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中统干事谢若林坐在下首。 虽极力维持着中统干事的体面,但微微前倾的坐姿和发亮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忐忑。 作陪的只有媚仙。 她一袭墨绿色滚边旗袍,正笑着为两人布菜斟酒,一双媚眼却将桌上每一丝气息的变化,都清晰地映在心底。 察言观色是风月场必备的。 “谢干事。” 龙二举杯,声音听不出波澜。 “重回津塘,感觉如何?” 谢若林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杯,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气冲得他满脸通红,连说话都顺畅了些。 “好!太……太好了!” “有……有龙爷您的照顾,这津塘的天……就是亮堂的!” 龙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问得随意。 “中统的王主任,对你那份‘见面礼’,还满意?” “满……满意!简直……当成了宝!” 谢若林兴奋地搓着手,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王胖子现在见……见我就笑,还拨了俩人给我‘打下手’!” “我……我全按龙爷您的吩咐,那些要紧的部门和案子……一概不碰,就……就专挑些鸡毛蒜皮、陈年旧账报上去。” “他们……他们还夸我‘踏实’、‘细致’!” 媚仙“噗嗤”一声笑了,眼风扫过谢若林说道:“谢干事这才是大智慧。在官场里,有时候‘没用’,可比‘有用’活得长久。” “媚……媚仙老板说得对!”谢若林点头如捣蒜。 龙二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目光落在谢若林脸上,话锋陡然一转。 “谢先生,你说过,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黄金白银才是真的。” “那么,情报呢?” 谢若林浑身一振,腰板瞬间挺得更直了。 “情报……情报就是能……能换来黄金白银的硬……硬通货!” “尤其……尤其是现在!” 他的口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语速越来越快,那双眼睛里,像是有无数算盘珠子在噼啪作响。 “日本人要完蛋,美国人要上岸,国府要进城……这里头,谁……谁不想知道对手的底牌?谁不想抢在别人前头动手?” “军统、中统、日本人的残部、地头蛇、红票……甚至那些等着来接收的渝城大员们!” “他……他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情报!” “需要别人....别人的把柄,需要安身立命的筹码,更需要发大财的路子!” 谢若林猛地一挥手,说其他的老本行,这个人都情绪高涨。 “而津塘,就是……就是整个华北最大的情报集散地!” “只……只不过现在太散、太乱、太脏!” “缺……缺一个能镇住场子,让买卖双方都信得过的‘柜坊’!” 龙二静静听着,手指在光润的象牙筷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媚仙看了一眼龙二的神色,柔声接过了话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谢干事的意思是,想把这情报生意,做成像我们万花楼黑市那样的买卖?明码标价,担保安全,抽佣赚钱?” “对!就……就是这个意思!” 谢若林急切地望向龙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龙爷,这……这门生意,可比倒卖白糖、药品来钱更直接!更看人脉!” “而且,它能织一张网!一张覆盖整个津塘,甚至整个华北的网!” “谁……谁买了什么,谁又卖了什么,谁在害怕,谁在图谋……所有的一切,全……全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 “这……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龙二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想法很好。但风险也最大。” “买卖情报,就是贩卖秘密。知道的太多,死得也最快。” “你怎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又怎么让那些豺狼虎豹,相信你定的‘规矩’?” 谢若林像是早就等着这个问题,身体前倾,语速飞快。 “安……安全,我...我也有些门路,在渝城那些党国大员,给钱什么都....都敢卖,再加上龙爷您的威势!在这津塘地面上,没有您点头,哪……哪路神仙敢动我一根汗毛?” “规矩,咱们来定!” “第……第一,买卖双方永不碰面,一切都通过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就是我!或者……或者是媚仙老板这里最可靠的姑娘。” “第二,钱货分离!先付定金,等买家验证了情报真伪,再付尾款。” “第三,也是……也是最要紧的一条:分级!”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灯光下微微颤抖。 “普……普通消息,随行就市,银元、法币都行。” “重……重要情报,只收金条、美钞,或者……等值的硬通货!” “至于那种……能要人命、能掀翻大人物顶戴花翎的‘绝密’……” 谢若林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龙二,声音压到最低,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只换两样东西。” “一样,是对方欠咱们的‘人情’。” “另一样,是未来在津塘的‘股份’!” “龙爷,这种情报,咱们不卖钱!” “咱们……只用来投资!”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红泥小炉上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龙二一直平淡的眼神里,终于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谢若林,沉浸在情报市场这么多年,确实是个鬼才。 他看到的不是情报贩子的蝇头小利,而是情报银行家的杠杆。他想做的不是秘密的掮客,而是权力的风险投资人。 龙二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筷,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赞赏。 身体微微前倾,整个房间的气场随之改变。 他看着谢若林,问出了整晚最重要的一句话。 “你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