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主!》 第一章 丈夫当有鸿鹄志,一卷命书,照我前路! “大郎,该喝药...不对,该喝粥了。” 季渊端着缺了块大口,染着泥垢的破碗,穿过难民堆,站在眼前瘫坐在地,形似枯槁的青年面前。 随即,又掰开手中的半块麸饼,将其中一半一同递了过去。 看着眼前碗口里略带浑浊,只沉下去几粒米珠,都不能称之为‘稀粥’的米水,还有那混杂树皮的冷硬麸饼... 季年咽了咽口水,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 “好,好,好...” 这蓬头垢面的青年接过泥碗,看着上面的脏污,眼眸里闪过些微嫌弃。 若是在以往,这般猪食...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不过很快,腹中火辣辣的饥感涌上心头,叫他顾不得那么多。 只将麸饼沾粥,咬着腮帮子硬啃着,随即‘咕咚咕咚’三两口下肚,便将其喝了个精光。 临到了还犹不满足,伸出舌头嗦了一圈又一圈,直至一滴都不剩下,才似想起了什么,于是看向一脸平静的季渊,讪笑了下,搓了搓手: “那什么,贤弟,我腹中实在饥饿,一时没忍住就...” 不过转而季年拍了拍胸脯,一脸保证似的指着那远处暮色之下,苍然巍峨已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庞然巨城,便开口道: “但贤弟你且放心,这一路共患难下,往日的身份皆是过眼云烟,你我之间已然‘情同兄弟’!” “我渭南季氏虽只是这‘关中大地’一末流衣冠氏族,但家祖也曾与大业之都,‘万年侯府’订过三代姻亲。” “如今万年侯传至当代,嫡脉并无男丁,与我缔亲那嫡女更是拜入‘上宗’,修行气道真功,如星似月,未来前途显赫!” “我此前虽从未去过见过,但这姻亲,家祖曾屡屡提及,信物更是早早交予我手,必定不会有差。” “等我入了‘业都’,投奔侯府...” “到时锦衣玉食加身,有为兄一份,也必定有你一份!” 他紧捏着袖口里刻录着‘季’字的半块玉符信物,信誓旦旦的允诺着,听得季渊眸子低垂,顿了片刻,才扯出一缕笑来: “大郎客气了。” 说罢,季渊再度起身,揣着半块麸饼,去了溪岸。 你吃饱了,我可还一口没吃呢。 而似这般承诺... 季渊听了一路,耳朵都生茧了。 若不是总归有个盼头,就这位失了家门倚仗,未涉修行的二世祖,早便被他给撇下了。 ... 暮色昏斜,照得这‘难民堆’一个个骨瘦如柴之流民,宛若行尸走肉。 对此,季渊视若无睹,走到岸边,就着溪水便将那半块麸饼硬塞下肚。 没办法,一路上见惯了。 一开始或许还揣着几分不适应,但见得多了,也没法子。 毕竟... 这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天灾人祸’。 季渊一边脑海思索着,一边手中动作不停。 麸饼混杂着麸皮、草根、树皮...极其难以下咽,吃得季渊直皱眉头。 但没办法。 他要活着。 这是人的本能。 骤然在这个陌生的世道醒来,沦为了季府家仆的季渊,本以为是穿越到了古代。 原本,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在这个‘规矩森严’的时代,利用后世的知识,达成身份跃迁之时... 就在十余日前。 一场突如其来的‘人魔灾劫’,将他原有的认知彻底击碎。 那一日。 如若氤氲的怪异雾霭,笼罩了小半座华山县,县中作为衣冠华族的渭南季氏,祖宅高门大院,更是深陷其中。 随着这雾色蔓延,季府之内,竟开始突有下仆眼珠泛白,肤泛青黑,气力大增,等闲十数个人都近不得身! 一时间,看得季渊大骇,还以为来的是古代版末日! 但令人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 随着内宅生乱,就在他琢磨着该如何跑路保命时。 那一个个往昔的看门护院,竟然一跃而起,便能开碑裂石,一拳就将这些异变的‘人魔’脑袋打得粉碎! 普通人是绝然拥有不了此等威能的。 有且仅有的可能便是... 此世,当有修行! 就在他脑海炸开,萌生出了这个念头,心脏开始‘砰砰’直跳时... 那雾色已然越发浓郁,甚至泛着些微诡异的紫意! 而渭南季氏内,竟骤然踏出了好几个广袖宽服,峨冠博带的年长之辈,周身气旋徘徊,气息如渊。 甫一现身,那笼罩府邸的诡异雾色...甚至都凭空淡去了好几分! 为首那位‘季族主’,更是能平地三尺,御风而立! 这已然超越了寻常的武道! “华山之上,有大修行者身染‘五浊’,堕为人魔,此乃天降横祸!” 那位季族主见此情形面色骇然,只高高抬首,望向那座巍峨耸立,直插云端之高山,语气艰涩。 随即便大袖一挥,发号施令,叫诸脉嫡庶,在族老与仆从的庇护下,出府逃难! 作为嫡脉嫡系,季年乃衣冠正朔,原本自幼不修武道,待准备周全,有望涉足‘三教’修行。 但他倒霉就倒霉在还未踏足,便横空遭此劫难,以孱弱普通人之身,遁逃上百里。 这一路上波折不断,更是几经大难,光是跑出那被紫雾笼罩的‘华山县’,族中派遣跟随他的族老、仆役便几乎折损殆尽。 待到逃出聚首之时... 举目所见,更是仅有季渊一人! 往昔衣冠华服不在,再兼尚未涉足修行,虎落平阳的季年,可谓是极力笼络季渊,生怕他舍了自己,甚至不惜折节相交,以兄弟论称。 若是换作普通下仆,昔日主君如此嘘寒问暖,怕不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当场纳头便拜。 但可惜这‘季家仆’内在里却早已换了个芯子。 如今更是有了自己的名,唤作季渊。 对于这些笼络手段洞若观火的季渊,对此看破不说破。 毕竟,若万一这家伙真能跟这业都侯府搭上关系,看在一路交情份上,拉自己一把... 自己,是否也能涉足修行? 大丈夫当有鸿鹄志! 念及至此,季渊舔了舔唇角,心中顿感火热。 如此乱象丛生之世...若无自保能力,便如眼下流民一般,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所以若欲改变... 唯有修行! 季年,是他当下‘草芥流民’之身份,能够接触到的唯一转机。 于是乎吃了个三分饱的季渊,摸摸肚子叹了口气,只能囫囵吞了几口溪水,便趁着暮色,准备回至难民堆里。 然而———— 【我名季渊,当你看到这行字迹时,我已经死了...】 第二章 蝼蚁草芥,一朝运转,也可登得‘将相王侯\’! 又来! 当脑海里突兀浮现出一本薄薄的,封面记录了两个古朴篆字‘命书’的事物,并且缓缓翻开第一页的序章时... 看着上面的字迹,季渊心中一凛,顿时暗骂一声。 这就是他到来此世,唯一的倚仗。 也是他能从那诡异灾劫之中生还的关键。 若无此物‘趋吉避凶’,以季渊一介普通人的身份,恐怕早已步了那些护卫季年的季府族裔后尘了。 虽然略显晦气,但这名为命书,与自己伴生而来之物,却真真实实救了自己数次性命。 其上的警示,自己不得不看。 想到这里,季渊循着眸光往下细看,只见一行行墨色小字,还在不断浮现着: 【十数日前,华山有‘大修行者’身堕五浊,化作人魔,致使劫染一县。】 【作为季府家仆的我,几经生死,终与渭南季氏嫡子,衣冠正朔季年,跟随难民潮涌,逃至‘业都’之前...】 【然而随着暮色降临,难民堆中却有‘人魔’潜伏,突兀暴起,大肆屠戮...】 【于溪边吞服半块麸饼的我,折返之后,才刚进入梦乡,便于此劫之中身陷魔潮,一命呜呼,‘修行’大业一朝成空...】 【全书完。】 ... 人魔?潜伏? 季渊喉咙滚动,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之下,当机立断。 必须赶紧将季年那二世祖带出来,养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到头了,可不能叫他死在黎明之前,断了自己修行的唯一希望! 念及至此,季渊刚欲迈动脚步,下一刻———— 命书之上墨色篆字,骤然改变! 取而代之的则是... 【难民堆中,人魔劫前,我秋风未动蝉先觉,提前有了警兆,故此带着季氏嫡脉季年离去,避开一劫。】 【待到业都‘玄甲’前来荡平人魔之灾时,季年猛得窜出,喜出望外,高举半块刻录季字之‘玉符’,声称自己乃渭南季氏衣冠少主,业都万年侯府之婿!】 【见此情形,就在我以为修行之机,近在眼前之时...】 【得到大业玄甲信任的季年,却转首指控于我,声称我通晓人魔作乱之机,定然与此次暴动逃脱不了干系!】 【来不及解释的我,顿时便被周遭玄甲一枪捅穿胸口,满脸愕然,骤然倒下!】 【全书完。】 啥? 季渊脚步顿时止住。 这瘪犊子... 他的眸色逐渐冷了下来。 自己节衣缩食的去供奉着他,到了苦尽甘来之前,这孙子竟然想着‘狡兔死,走狗烹’? 虽然对于【命书】之上记录的内容,季渊从不尽信,但成大事者必惜身也。 若真有人魔暴起,以他这小身板,必定玩完。 自己,赌不起。 可一介草芥流民之身,若是季年没了,这大业国都,岂是他说进便能进的? 巍巍国都,天上之京,衮衮诸公...可看不见他这等升斗小民,更不会叫此等地界,有着‘流民’存在! 能给口稀粥、麸饼,叫你另觅他处郡县求生,便算是慈悲了。 季渊紧握着拳头,抿着唇角,来回徘徊,左思右想着对策。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直到他脑海灵光一闪,一个大胆到石破天惊的计划... 骤然浮现。 黄昏落下,暮色渐黯。 季渊昂头,看向那座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大业国都... 野心与渴望的火苗,自黝黑双眸一闪而逝。 “你既‘狡兔死,走狗烹’,那便别怪我赌上一赌,行‘李代桃僵’之计了...” “若这命书所载俱为事实。” “那么...” “汝妻子,吾养之!” ... 难民堆中,心中揣揣,死死捂住袖口的季年眼神阴晴不定,哪怕暮色来临,也是紧张不已,根本不敢入眠。 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首一见,看到季渊,才终于放下心来,喜不自禁: “贤弟,你可算回来了。” “这些日子,没有你伴着,为兄是一刻都不敢入眠呐!” 季年咳了咳,眉眼苍白,随即紧紧握住季渊的手,心中如若大石落下。 这十数日里,日日都是季渊守夜,起初季年也怕他心生歹意,有些提防。 但当他后来发现,这往日里根本不被自己注意的仆从,只是面上表情淡了些,但还是极为尽职尽责后,便也放下了心来。 想来也是。 数遍这阎浮浩土,赤县神州,衣冠门阀、上宗大脉,地位尊崇早已便深入人心,更何况奴仆乎? 若非横遭劫数,家中联络手段尽皆失效,叫季年深知或许‘渭南季氏’衣冠一族,如今可能仅剩自身一人... 像是这等连‘武夫’都不算的粗鄙贱奴,他都不会抬眼看上一看! 可眼下,也只能虚与委蛇一番,许些蝇头小利,收买笼络一番,叫其莫生二心。 卸磨杀驴,时机未到。 不过,时候也差不多了。 待到翌日,自己登临侯府,与万年侯一脉搭上线,有了手段... 定将其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去! 不然自己氏族衣冠嫡脉,竟与流民乞丐为伍,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他人大牙? 他,便是自己存在的污点! 看到季渊仿若‘毫不知情’的模样,心中冷然,面上热络的季年,很快便卸下防备,沉入梦乡... 在梦里。 他看到了自己踏入万年侯府,与那‘皎皎天上月’般的侯府世女缔下姻缘,抱得美人归。 看到了自己凭借衣冠正朔硕果仅存的身份,拜入了号称儒脉第一,由当年女帝之师,‘渊夫子’所立的镜湖书院,踏入修行。 看到了自己重振门楣,再扬渭南季氏之名,令其地位擢升,由县入郡,继而名震关中,宗祠香火绵延... 梦着梦着,原本紧紧捏着袖口物件的季年,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什么事物从袖中滑落。 不过... 他却毫无所觉。 紧接着。 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传递而出,由近渐远。 他亦毫无所觉。 ... 直到月上中天,一阵喧闹,嘶吼,惶恐之声骤然炸响! 迷迷糊糊的季年这才缓缓醒来... 刚一睁眼,便见一身着流民乞服,白眼青肤之人魔正可怖的立于身前,顿时所有困意剔除殆尽,亡魂大冒: “贤弟,贤弟!?” 季年一刹那急出冷汗,第一时间喊出了声。 见到无人响应,他心中一个‘咯噔’,随即本能一捏袖口。 结果... 却什么物件都没碰触得到。 季年霎时愕然。 继而脸色青白,怒火中烧,顿时明白了一切: “贱奴,贱仆,竟敢背主,我定要...” 噗嗤! 话音未落,便被眼前人魔嘶吼一声,当场洞穿脏腑,双目瞪大,瘫倒于地。 而远处。 业都之中,察觉异动的‘玄甲’戍卫,霎时尽起兵戈,杀伐而来! 不需片刻,一场暴动,尽数平息。 随后,夜尽天明。 ... 翌日。 当古朴的城门‘隆隆’升腾,天上之京显露冰山一角... 披着晨曦微芒,一身脏乱布衣,手中死死捏着一枚刻录‘季’字半块玉符的季渊... 鼻头嗅到了身后传来的淡淡血腥气,脚步微顿,眸子开阖。 片刻之后,再无一丝动摇。 随即一路向前,走至城门前,看着眼前驱赶动作明显的戍守玄甲士... 他没有多余动作。 只是效仿记忆之中,那些渭南季氏嫡系子的傲然姿容,高举那枚在耀阳之下,显得分外明亮,甚至泛着微光的‘季’字玉符。 当下唇角轻动,掷地有声: “吾乃渭南季氏衣冠,当代嫡出少主,季年!” “此番华山祖宅遭遇劫数,我脉不幸遇难...” 他的面色,适时露出些许悲怆,随即眉头竖起,抬眼扫过一众闻听动静,聚集而来的兵甲: “故此,特来投奔缔结姻亲的万年侯府!” “诸位...” “还不让路!?” 语落,只是刹那。 季渊脑海那本‘命书’... 骤然自序章,翻至第一页。 【命主自行改命,身份自‘草芥流民’变更为‘衣冠遗脉,万年侯婿’!】 【命书定契,认主成功!】 (ps:本书内签,可放心追读。) 第三章 编造身份,【道宗首席、释教佛子、王朝帝君】...皆有可能! 大业之都,玉京。 旭日东升,照得‘万年侯府’内的一角琉璃瓦熠熠生辉。 室内,珠帘晃动。 侯府夫人眼皮微垂,坐于上首,白皙的指尖,正轻轻点在一枚铭刻‘季’字的玉符之上,顿了顿,开口出声: “华山脚下,渭南季氏的那个小子,是个什么模样?” 在她身后。 一略显苍老,行为礼节一丝不苟的灰衣老嬷闻言,当即上前两步,低声俯首禀明: “自从入府之后,将此代表身份的玉符信物递交上来,便一直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倒是气定神闲,略带从容。” “虽衣着褴褛破漏了些,可孤身一人遭此大变仍不怯场...应是个有身份的,不似他人冒充。” 侯府夫人点了点头。 随即,便从一侧玉盘之中,又取了一道刻录‘顾’字的半截玉符,刚巧与这‘季’字玉符拼凑在了一起,严丝合缝,仿若浑然一体。 看着这一幕,她似是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 “要是个假的,亦或者咋咋呼呼,沉不住气,是个蠢人,倒也好办些。” “大不了恩威并施,许些好处便随手打发了去。” “可越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便越是难缠,越贪。” 那老嬷听到主母的点评,躬了躬身子,开口附和着: “夫人言之有理,渭南季氏不过衣冠末流,举族上下都没有出过一尊真正涉足上三境的‘大修行者’。” “以往,还能靠着那位跻身神通的季族主挺一挺门楣,但如今突遭横祸,举族上下百年积累,尽付东流...” “这般身份,若与小姐缔结姻缘...” 老嬷微微摇头: “恐怕不妥。” “而且我方才观察过他,此子虽行为有度,但筋骨未开,胸中无气,一看便是未曾涉足修行。” “而小姐又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如今更是在评定天下雏龙幼凤之辈的‘龙凤评’中,位列第九,拜得正宗真传席位!” “听闻那位传说中的剑仙更是有意垂青于她,若是能被其收入门下,必然前途无量!” “就算是有朝一日,跻身‘大修行者’,都有不小的可能。” “莫说这少年已经家道中落,就算未曾落难,两人之间亦是云泥之别。” 老嬷言之凿凿。 顾夫人听后柳眉微挑,亦是赞同。 想来也是。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只凭祖上一纸婚契,便想要将侯府倾力培养的‘万年世女’求娶了去... 她自然是不愿意。 但,总得见上一见。 “去将他带上来吧。” 老嬷听后点头,便要离去,但末了又被顾夫人一语叫停。 “慢着。” 这位万年侯府的女主人又把玩了下那合成一体的玉符,想了想,添了一句: “去给这渭南季氏的遗脉,换一身得体的衣裳。” “好歹也是衣冠望族出身,遭此大难还能沉得住气...” “起码得给人些体面。” “去吧。” “是。” ... 侯府,侧厅。 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响起。 过了小半炷香。 季渊伫立于一面等身镜前,抬了抬手。 此时镜面之中的少年,已经不再是一身沾染泥垢的破烂布衣,取而代之的则是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青绸缎。 摸了摸腰间嵌有玉带钩的腰带,季渊看着镜中以簪束发,身姿挺拔,虽显瘦弱却眼神炯炯的少年,顿时有些满意。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换了身行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变了个模样。 眼下只要没有昔日‘渭南季氏’的同府之人在场,任谁来了,也辨认不出他季渊并非季氏子,只是家中仆。 “公子,请随我来。” 见到季渊被府中下仆换好衣裳,在外候了半晌的侯府老嬷顿时出声。 “劳驾。” 对此,季渊颔首作罢,便定了定神,平心静气,回应了一句。 他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 关于自己‘真假身份’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个存在修行的时代,季渊也没法子知晓,从季年怀里拿出来的玉符,到底能不能成功糊弄过去。 他能凭借这个狐假虎威,入了这业都‘玉京’,叫那些兵甲见了他面露恭敬,不敢造次,但... 却未必能瞒得住这位侯府夫人。 可出身卑微,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季渊没得选。 但他心中清楚。 唯有抓住这个机会,自己才能往上爬,才能一步一步走,走到最高处去,触及修行。 有些时候,能有命赌,也比随波逐流要好了太多太多。 况且... 自己也不是毫无倚仗与本钱。 一边随着那灰衣老嬷亦步亦趋。 季渊的脑海中,那此前竟能趋吉避凶,未卜先知提前预警的‘命书’,也终于缓缓掀开了第一页... 而在掀开之前的扉页间。 一行行如墨字迹,缓缓浮现: 【命主:季渊】 【当前身份:万年侯婿(伪)】 【境界:未曾修行】 简简单单的两行墨字。 而在最后...还有一行,令他格外注意。 【命主自行改命,身份更迭,得命书认主,获得一次‘编写命运’的机会!】 【只要命主掀开第一页,甫以媒介,便能以心神为笔,编写命运,撰写新的身份,烙印现实!】 【命主执笔,于命书之上所描绘的身份,其所留下的一切痕迹,无论神通、术法、武学、器物...皆为真实!】 就在季渊于这侯府偏厅等候的时间里。 他已经将自己脑海里的【命书】功能,揣测完毕。 此物神异莫名,乃是与自己魂穿此世一同到来,跟脚难寻。 但它的功能... 却是令季渊振奋不已! 命书不仅可以为他的命运‘提前示警’,虽说有些不吉利,但每次都可以叫他规避灾劫,做出最适合的应对之法。 他本以为,这就足够逆天了,好生谋划谋划,定能叫他在这个新的世道里风生水起。 但... 就在这命书认主之后,它所衍生而出的功效,更是令季渊呼吸急促,险些失态。 这命书,竟可以从无到有,为自己撰写新的身份? 那岂不是说... 若是季渊给自己编造了诸如‘道宗首席’、‘释教佛子’、‘王朝帝君’等等... 也能如一反馈现实? 要知道,这可是修行显圣的大世! 要是能有此等身份傍身,地位、修为,岂不是唾手可得!? 若这命书具备此等功效... 自己也不需要如履薄冰,时时小心谨慎,担心这渭南季氏的假身份,哪一天被人戳穿了去,从而大祸临头! 只不过。 这‘编写身份’所需要的媒介... 又该往何处去寻? 第四章 龙不与蛇居!萤烛末光,也配肖想日月之辉? 将这等疑惑死死压在心头,面上不露分毫的季渊,一边心中琢磨,一边入了侯府正厅。 这命书自然是神妙,但季渊激动之余,也不会忘了... 他眼下,依旧还是如履薄冰。 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他收束心神之际。 同时。 也见到了那位‘万年侯府’的当家主母,他顶替身份的未来婚约岳母——顾夫人。 这位万年侯的夫人姿容不俗,岁月仿佛在她的面容之上,未曾留下多少痕迹。 在季渊抵达之时。 妇人手畔茶水尚温,两侧侍女一丝不苟。 待听到门槛处动静,不由眉角微挑,似是不经意间扫视过来。 不过一息。 便叫季渊只觉有目光在极短时间之内,将他从头到脚,探查了个清楚,心中顿时压力倍增,当即一凛: “这位侯夫人...恐怕不好糊弄。” 就在季渊微低着头,眸色神情不显,正琢磨着按照记忆里这些门阀世族的规矩,施展礼节的时候... 在万年侯府顾夫人的视角里。 这少年里里外外,包括神魂体魄,都已被她尽数入眼,看了个清清楚楚。 手畔茶水依旧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坐。” “书画,看茶。” 看着眼前施了晚辈礼的季渊,顾夫人并未多说什么,便叫其落了座,嘱咐右侧眉宇带着些英气的侍女,为其奉上茶水。 就在季渊才松了口气,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时... 她再度开了口: “渭南季氏绵延十数代,跻身关中衣冠世族,也有百载。” “如今被那华山之上堕身五浊的‘大修行者’所累,举族遭难,你作为嫡系子弟,未涉修行,竟能跋山涉水,独自到了玉京,殊为不易。” “此事,侯府已经过问,若朝廷查明其身份,有意出手,有好消息我定会通禀你一声。” 闻言,季渊适时露出悲戚之色,便想离开座椅,起身告谢。 毕竟他现在顶替的是‘季年’的身份,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若不然,万一被看出端倪,叫侯府知晓他要瞒天过海,博得一世富贵... 自己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就在季渊才刚起身,还未开口之时。 这位顾夫人捧起杯来,稍稍吹了口热息,轻啜一口,便轻声道: “连续逃难奔波,舟车劳顿,想来世侄也已身心俱疲了。” “这玉京乃大业之都,女帝百载前奋六世之余烈,扫四海之夷狄,叫三教百家从之,方才得建。” “普天之下,再无一城,风光能出其右。” “万年侯府与渭南季氏的交情绵延至今,哪怕只剩世侄,也不能轻易断了,本夫人今日做主,允你一栋内街宅邸,百两银钱。” “从今往后,便在这玉京安了家,做个富家翁也未尝不可。” 语气看似好意,寸土寸金的玉京宅邸,那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可对万年侯府、渭南季氏这样的簪缨侯门、衣冠世族来讲... 却无异于赤裸裸的羞辱。 如若季渊真是‘季年’本尊,以那位骨子里的脾性,必然是要怒极的。 但季渊深知自己只是‘冒牌货’,而且也共情不了。 于是始终面色如常,表情依旧恭谨,只是未发一言,等候下文。 而会错意的顾夫人,眼里却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赞许。 倒是能沉得住气。 她这一番言语,话里话外自然只有一个意思,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不外乎便是‘拿钱走人’。 诚然这条件对于世族衣冠不够看的,但方才她已打量过了,此子尚未及冠,不曾仰仗家中资源,求得三教修行,更未炼过丁点筋骨,没有一点筑基的苗头。 也就是说,眼前的少年就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而没了家中扶持,他的未来,也是能够一眼望到头的。 方才顾夫人的条件,只是检验其之品行,故意为之。 若是此子沉不住气,礼态出了差池,那便证明其此生成就不过如此。 大可以恩威并施,撕了这一纸婚契,再将其言行无端大肆宣扬,既保全了万年侯府颜面,也能将此事一并了结。 可既然他能沉得住气... 倒不妨多给他一条晋身之阶,多给些体面。 “世侄心性不差,若是家中未曾遭难,假以时日,未尝不能顶替季族主,中兴渭南季氏。” “但正因你聪明,你才更应该明白。” “阎浮浩土,赤县神州,渭南季氏,不过沧海之一粟,一县之乡望。” “再往上,尚有一郡之贵种,一州之门阀,乃至累世仙家!” “一个失了势的县中华族,与侯府世女、道宗真传之间的差距,犹如‘萤烛’之于‘皓月’,是你穷尽此生,也难以弥补的鸿沟。” 顾夫人放下茶杯,逐渐面无表情,眼神淡淡的平视少年: “你这般年岁,尚未涉足修行。” “而我侯府嫡女,已然入道宗,修真我,位列嫡传,入了评选天下雏龙幼凤之‘龙凤评’第九。” “一个道宗天骄,一个凡夫俗子。” “我作为母亲,又怎会将其允了你?” “正所谓,龙不与蛇居,便是做赘婿,你也不够格。” 这话乍然听了,可谓羞辱意十足,但顾夫人始终言语平静,并未带有丝毫情绪,一直语气轻缓,仿佛只是在叙述着一桩事实。 听得季渊只是沉默无言。 到底是少年,看他这副模样,顾夫人还以为其心中觉得受了侮辱,故此一声不吭。 再加上家中遭难,一路坎坷,到底有着几分情谊在,于是语气一软,又叹了口气: “但世侄,我也不欲叫你从此沉沦。” “我万年侯府,总归是有些底蕴在的,怎能叫你如普通人一般,庸碌一生?” “你既出身衣冠世族,此前虽未涉修行之道,但应该早已做了准备,到了这个年纪,道典、文书、佛经,估计早已有一道通读百卷了吧?” “既如此,本夫人可做主,授你一尚可传承,叫你入得门墙,迈入修行之道。” “也不叫你渭南季氏香火断绝,如何?” “当然。” “前提是这一纸婚契,作废。” 待到语落,厅内陷入寂静,唯余茶盏白气升腾,檀香袅袅。 原本顾夫人以为,她这一番恩威并施,这少年又是个聪明的,应当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但她未曾料到。 此时,这换了一身青衣华服的少年,倏忽片刻之后,竟抬首直视于她,一对眸子认真无比,想了半晌,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随即,便说出了一番令她彻底怔然,未曾预料过的言语: “我...” ... 而此时,万年侯府外。 远道归来,驾鹤而至的少女,叩响了门扉。 第五章 衣冠自有风骨,岂能轻辱?我姓顾,顾星烛! “吱呀...” 当古朴的朱漆府门被从内而外推开。 此前,曾为季渊领路的灰衣老嬷路过外院,眼见一佩剑少女迈入府中,面上的皱纹抖动了下,当即惊道: “世女...” 她眼前的女子是长得极为明媚的,一双眸子更是如繁星般明亮,皎皎似月,仿佛一切事物面对之际,都将自惭形愧,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腰间别着一柄细长如蝉的剑,待风起时,黑色的发梢轻轻垂落,掩住了柄端的剑穗,也遮掩了柄端刻录的‘星烛’二字。 见到老嬷时,少女眉眼含笑: “徐婆。” 被她称作徐婆的老嬷又惊又喜: “世女怎么下山来了?” “此前有传闻,远在江南的你代表‘江南道承’的龙虎山,于甲子一次的罗天大醮,问剑各脉,不知...” 闻言,眼前的少女还未开口,与女子一道驾鹤而至的同伴,便已先她一步开口,面色与有荣焉: “这都是老黄历了!” “罗天大醮之上,顾真传炼就三百年前,剑开天门的龙虎剑道至臻秘典,技惊四座,冠压群英,出尽风采!” “就连那位大有问鼎当世剑魁的龙虎剑首,都因她而出关,破例将其收归门下!” “如今这些事迹皆已传开,想来不日之后,待到‘龙凤评’更新,那前三甲之位...” “必有顾真传一席!” “而今顾真传更是被列为了‘神通种子’,此番归家省亲,便是为了了却凡尘俗世,待到回归龙虎山,闭死关...” “下一次出关,定是板上钉钉的‘神通秘境’,大修行者有望!” 技压罗天、剑首收徒、神通种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叫徐婆乍然听闻,就连浑身的身子骨都颤了颤。 世间修行,不提那神话传闻,无踪无迹的‘仙神’果位,素有下三境、上三境之分。 而这下三境,便是———— ‘筑基、内景、神通’! 其中天下修者九成九数,便是困在了‘筑基’一关。 能入内景者,就已是人中龙凤! 至于神通... 此境甚至可以撑起一方末流衣冠华族,在军可为骁将,于外可称宗师! 位列上三境的‘大修行者’不出。 神通,便是修行的里程碑,一道拦尽天下九成九的天堑分水岭! 如此分水岭... 竟被不过十七岁的世女,即将破之。 这着实是令徐婆震得不轻。 要知道,她蹉跎半辈子,也才不过内景秘境而已... “我方才入府,听得有人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谈论与我有关之事,比如什么婚契之类...” “徐婆,可知因为何故?” 还不待徐婆回神,少女便又开口,叫其连忙收拢心神,将此前与季渊有关的一应诸事,都讲述了一遍。 末了,还提及侯府夫人正在为她解了这一门婚契的事。 “灭门、破家、孤身一人、上门提亲...听着还怪唬人的。” “但这是现实,不是那些话本子,什么穷困少年上门当赘婿,他朝就能名震三教,剑压天下。” “那都是写给凡夫看的,真有本事的,出身、机缘、气运缺一不可,废柴逆袭,哪有那么容易。” “典型的下修思维。” 跟随这位侯府世女一同到来的,有二人,皆是身着龙虎道服,不似凡俗。 其中一人认认真真开口点评一番,另一人听后则是抬眉笑道: “确实。” “这少年惨则惨矣,但顾真传何许人也?” “就连天师道的小天师,当代龙凤评前三甲,传说中的人物,此次罗天大醮之后,都对其倾慕不已,请来老天师,欲与我脉联姻。” “与之相比,哪怕这少年家世还在,也不如其之万一!” 而原本是奉承的话。 听到佩剑少女耳中,却叫她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并未回应,只沉默不语,向那侯府正堂望去。 片刻后,随着发梢与剑穗被风吹动,少女已经抬脚,不需数息,就已到了厅前。 刚刚巧。 便被她听见了母亲顾夫人那一句‘萤烛与皓月’、‘龙不与蛇居’。 她眉头轻拧,摇了摇头,刚想推门而入。 然而下一刻,那破家灭门,本应跌入尘埃的少年,却是语气温和,不急不徐的缓缓开口了。 令她眨了眨眼,顿住了动作。 ...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夫人。” 季渊静静的听顾夫人讲述完后,慢慢的又坐回了椅上。 在顾夫人眼里,他没有急,更没有气。 而是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竟...缓缓讲起了道理! “我并非是来求亲的,也并非是要攀附权贵。” 季渊闭上了眸子,叹了声气。 “贵府世女的事迹,我也曾有过耳闻。” “我如今孤身一人,硬攀侯府,如若无根浮萍,不过徒惹灾祸。” “若因此只连累我一人倒也罢了。” “但万年侯一脉与我渭南季氏,足足百年三代交情,我虽年少,也知家风不可辱,又怎能趁人之危,协恩图报?” “再者而言,世女年纪轻轻,便被许以爵位继承,我定是无法将其迎回祖宅的,如若上门,这样与做赘婿有何区别?” 说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眸如寒泉,言辞铿锵: “想我出身衣冠世族,虽非门阀巨室,但好歹也有几分气节。” “我季氏一脉,不是什么累世公卿,家中更无名垂千载的大修行者,可宗祠绵延数百载...也断然不能绝在了我这一代。” “所以,这门‘亲事’...” “在下前来,本来便是欲将其退去的。” “只是此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而已。” 顾夫人怔了怔。 正所谓,衣冠自有风骨。 可世上八九衣冠氏族,多是些蝇营狗苟,徒有虚名之辈,子弟更是浪荡,三妻四妾多有之。 她原本是不想令这来路不明之辈,平白染了她这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嫡女,可现在... 她的眼角不由软了些许。 见此风骨,倒也不是什么令人生厌的小子,再兼两家三代旧交... 如此小子,倒也不是不能暂住府内,当作自家后人培养。 之前是因为有婚契这根本性冲突,本着必定交恶,顾夫人也没准备给季渊留太多后路。 可观此子言行举止,竟真的是为万年侯一脉考量,欲要退亲。 既然这样,按他说的两家百年旧交,自家一脉若不尽心,多少要被外人戳脊梁骨。 这渭南季氏,后继有人呐,定是香火不绝于当代的。 念头转换之间,顾夫人顿时温和了许多。 而这一切,都被季渊尽收眼底。 但其实,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知晓。 什么衣冠风骨,什么祖宗宗祠,因为家风云云,羞于入赘... 那当然都是骗鬼的。 实际上,他方才嘴上说的没一句是实话。 之所以这么讲,不过是因为自己脑海中的命书,再度有墨字不断滚动着: 【我叫季渊,我已经死了。】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万年侯府没有见好就收,坚持应下与‘万年世女’顾星烛的婚事。】 【不知为何,原本坚持要废掉婚契的顾夫人,竟在商议之时,突然一反常态,不再坚持将我赶出侯府,反而力排众议,叫我做了这‘侯府赘婿’。】 【我虽身份造假,但若能借着这侯府之势,走出一条通天大道...自然是极好的。】 【可...】 【直到不久之后,我才终于知晓,原来我那一日的所有举措,都被那位侯府世女,尽收眼底。】 【按道理讲,我应该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可偏偏我打蛇上滚,一门心思攀附侯府的算计,被她看见了。】 【她需要一个人,来为她挡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便也遂了我的意,只是数月之后,不知为何,我假冒‘渭南季氏’身份的消息,便被泄露的人尽皆知。】 【再加上我于侯府备受冷落,从未见过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万年世女’,虽空有名头,却因为恶了侯府夫人,连修行之机都没有,仍旧是普通人之身,毫无自保能力。】 【一朝大祸临头,不由分说,便被拿入刑狱,含恨而终...】 又咒我! 看完之后,季渊心中一声暗骂。 他哪里会干这些事,还死皮赖脸的留在侯府? 又给房子又有钱,还给了修行的机会,自己见事不可为,原本就没打算死赖着不走。 毕竟他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身子本来就不正,哪里敢在这死磕? 自己窃符假冒,瞒天过海,本就是权宜之计,中间可谓漏洞百出,眼下时间短暂尚且看不出什么... 可一旦渭南季氏有一个活口,亦或者有与这‘季少主’有过一面之缘者,只要见到了他,那么自己这一出戏,必将立马被戳破! 故此,得了命书的示警之后,也叫季渊心中更是坚定。 这万年侯府...果然不能呆! 等他多说些场面话,把好处捞足了,一旦涉足修行,届时寻了可以开启命书的媒介,编造身份,天下之大,哪里他季渊不可去得? 又何必在这顶着这他人身份,战战兢兢! 季渊心头想罢,本着‘演戏演全套’,对着上首的顾夫人作揖完后,便要甩一甩衣袖,告辞离去。 而按照衣冠风骨的原则。 那些什么先前许诺的宅邸、银钱、修行之机... 自然是一口都没提。 但想来他这么为万年侯府考虑,这顾夫人应该不会这么不要面皮,一点好处都不给他吧? 一边心中暗想,季渊脚下未停,正要走出堂室时... 突兀间。 “且慢。” 上首的顾夫人眼皮微动,还在纠结该如何处理这少年之时...只觉窗外有风吹来。 而后,自己面前的案桌之上,除却冒着热息的茶水外,不知何时,便多添了一张由气而形的灵纸,上录寥寥数字。 而那字迹,自己极为熟悉,可谓是从小看到大的———— 【母亲。】 【我不同意。】 将字迹尽收眼底。 顾夫人表面如常,可捏着灵纸的手已然微颤,心中既惊又喜。 喜的是自家女儿好像回来了。 而惊的自然是...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季渊。 片刻后,道了一声: “世侄既有如此品性,倒是我有些欺负人了。” “方才我又想了想,你我两家既是世交,我万年侯府又岂能叫你流落在外,任人欺凌?” “此婚契之事便暂时搁置,你一路颠簸,且先去休息吧,自有人领你去侧院。” “其他的,稍后再议。” 顾夫人发话。 叫走到门槛的季渊顿时一愣,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这一茬子。 等等... 那我的宅邸、钱财呢? 你这侯府谁乐意留啊! 季渊心中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莫非自己方才演得太过,让这侯府夫人真陷进去了? 若真是这样,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毕竟他只是狸猫,不是真太子啊! 就在季渊心思百转之际,眼前门扉从外推开。 随即,那入侯府时便见过的黑衣老嬷‘徐婆婆’,正垂手侍立着,眼神从原本的漠然,取而代之的多带了几分敬重: “季公子,请。” ... 满腹难言的季渊一脸复杂,既然演戏演过了头,没法子,只能暂且先在这侯府呆着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起码... 这一次,他总不能像命书记载的那样,得罪了万年侯府吧? 那顾夫人看着他如此为侯府考量,怎么也得他给个修行的机会才是。 心中掂量着,季渊循着徐婆的脚步,到了一间‘桃花院’前。 此时风从廊下来,荡得风铃晃动,作清脆响。 看着那桃枝轻颤,馨香满院之景,季渊眼眸逐渐泛出疑惑。 这好像不是侯夫人所描绘的住处啊? 就在他心中正嘀咕时。 一女子在桃花树下,正中石桌之前,早已端坐良久。 此时,石桌案上,温热的竹叶茶,清甜的桃花酥,都是玉京珍品,达官贵人喜食,已经摆放妥帖,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人来。 而听到动静之后,端坐的少女,也终于回盼望了季渊一眼: “季年,是吧?” 她略略昂首,修长的睫毛轻眨了眨。 而那底下的一双眸子,季渊第一次见,只觉宛若群星闪耀般,争相辉映。 季渊脑海之中这样想着,念头一闪而逝。 “我姓顾。” “顾星烛。” 女子嘴角略微勾起了笑。 当是时,满院桃花如春潮涌。 第六章 傍侯府、做嗣子!三矢之誓,观想筑基! 顾星烛? 这个名字... 季渊表情微滞了下,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方才命书之上,所滚动的一行行墨字。 这不正是他明面上的联姻对象,未婚妻,这座万年侯府唯一的嫡女,可谓金尊玉贵的‘万年世女’!? 而且方才听那顾夫人所言,此女年纪轻轻,便已拜入上宗,位列真传席位,说上一句前途无量,恐怕都是轻的。 季渊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识过猪跑。 他以往在渭南季氏的家门之中充当家仆,没什么见识。 但自从随着季少主季年一路逃难,在他的有意盘问之下,倒也问出了不少修行轶事,里面便有关于修行的‘派系’。 此世修行,无论武夫、亦或三教儒、释、道,想要开宗立派... 起码,都得是涉足‘神通秘境’的人物,堪比渭南季氏的那位族主! 而这也就是旁门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若是想要称得上一声‘上宗’... 必要有大修行者坐镇! 虽对修行的具体境界知晓不多。 可季渊曾经有意无意的看见,在他旁敲侧击,问及修行相关事宜,在提到有关‘大修行者’的话题时... 此前那位季少主眸中所闪过的憧憬与敬畏,几乎是根深蒂固,直入心灵。 按他所讲,这般造诣只要初成,便可一人成族,堪比一郡贵种! 而能叫侯府拜入的上宗,又岂能是普通的上宗。 说不得便是那些传说中,有‘真人、大贤、罗汉’坐镇的一州巨擘,堪比节度州牧! 有着大修行者传承的上宗真传; 堂堂大业玉京,万年侯府的当代世女; 这两重身份加身,再加上眼下召见于他... 想来下一刻,此女就该将与他缔结的一纸婚契,就此撕毁、作罢了吧? 季渊心想。 毕竟按照命书此前记载,若非他死缠烂打,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眼下若能解此婚契,本着方才与万年侯府结下的善缘,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应当不难。 这样想着,季渊心头不觉轻松许多。 紧随其后,就在他刚想要说些什么时,眼前女子再度开口了: “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交易?” 季渊闻言,不由愣了下。 而一直有在观察季渊神情的顾星烛,注意到了他眸子里的异色,于是轻轻颔首: “是的,交易。” 顾星烛点了下头,看着眼前茶水里显露出的倒影,双眸带着认真: “因为某些原因,有些人想要上我宗门,与我联姻。” “但我不愿。” “此次归家,也有几分避开的意思。” “而碰巧的是,刚巧在我抵达府邸的时候...便听到了你与我母亲所讲的那一番话。” 少女说到这里,难得露出笑来,眸里带出了几分欣赏: “我自幼于玉京长大,玉京诸坊之内的世代簪缨、贵胄之家,也大都熟悉。” “但这些名门之内,和你年纪相仿者,多是些纨绔、膏梁子弟。” “真要论起来,还不如你这出身一县乡望的华族,更有衣冠风气。” 这般赞赏言语,令季渊听了,心中颇为汗颜。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话,他可受不起。 同时。 季渊原本放松的心境,在顾星烛话语稍落之后,也随即越来越沉。 因为按照欲扬先抑的原则... 好话说完,就该提条件了。 果不其然。 “不久之前,我施了手段,令母亲暂且搁置此事,并邀你前来一叙。” “为的...” “就是想与你保留这一段婚契。” 顾星烛的话语讲完,季渊也听出味来了,于是拧了下眉头: “顾世女的意思是...” “想要用我做个幌子,替你拦下某些人的念想?” “不错。” 顾星烛默了片刻,对上季渊目光,似是有些愧疚,于是将脸一侧,避了开来,同时语气露出几分歉意: “我也知此事对你不公。” “但此婚契乃两家缔结,有理有据,并非空穴来风,刚好能为我所用。” “所以...” “如若公子同意,我可以给你一个‘重塑家门’的机会。” 季渊神情微动。 而见此情形,顾星烛眼眸一亮,同时心中暗自琢磨着。 根据此前在偏厅的观摩,这季氏子性情孤高,重家风传承,正因如此,她才以此为饵。 眼见其眉宇略有松动,当下趁热打铁: “按照大业律令,像是公子这样的例子,从此往后,门庭必然不复存在。” “也就是说,你现在只是一介布衣。” “就算我母亲允诺,意图优待于你,但也不会叫你的处境好上多少。” “不过,我不一样。” 少女观察着季渊的表情,见他默然,当即一拍袖口,灵光一闪而逝,不知何时,便取出了三枚气机缭绕,铭刻玄虎的凌冽箭矢。 随即,将其轻轻搁置于眼前的石桌案上,放于季渊面前,便郑重开口: “百载之前,女帝险象环生,自关外归,而后夺嫡功成,承继大统,奋六世烈,攻取南北。” “那时候,我祖爷起于微末,以武入伍,打熬筋骨,步步攀升,近半甲子南征北战,方才得了这封妻荫子的侯爵之位。” “因其早年行伍身有多处暗创,沉疴久积,圣上特许以‘万年’为号,希望他老人家能够长寿。” “可惜天不遂人愿,承爵不过十数载,便重伤不治,从此爵位为我父所继。” “他老人家生前,尤擅宝弓,昔年兵出关外,曾三箭定燕赵重关,阵杀三尊武夫神通,一战入‘大修行者’,威震关中!” “而在大战启前,他曾向上官立状,以三矢为誓,定当阵斩敌首,夺取三关,故此万年侯‘三矢之誓’,在玉京广传,为信义之证明。” 顾星烛侃侃而谈,眼眸明亮,讲述了一桩玉京流传的老侯爷往事。 随即长袖轻抬,五指握住三根箭矢,平呈于季渊面前: “而今日,我顾星烛也欲效仿家祖,与季兄缔这‘三矢之誓’。” “如若你今日答应与我,我便将这三根箭矢赠与你手,从今往后,不管何时、何地。” “只要你取此信物至我面前,我便无偿应你三个条件。” “十年、百年,我若不陨,此誓便存。” 她的眼眸干净澄澈,前所未有的认真: “另外...” “我还会请出父侯、母亲,收你入府,以作‘嗣子’。” “你我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虽只是形式而已,但我也绝不会亏欠与你。” “与我缔结婚约,外界定有流言蜚语,中伤于你,届时有这‘嗣子’身份,多少也能好些,起码有了名位。” “待我谋划一成,羽翼丰满,你我婚契便可就此作废,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如何?” 第七章 命书‘媒介\’——渊夫子镜湖授业图! 嗣子。 便是有着继承权的‘继子’。 而万年侯并无其他子嗣,从法理上讲,若是季渊应了... 那么他在‘万年侯’这个名位上,法理继承权,甚至比其他姓顾的,都要高! 当然,这是在外人眼里的。 看着悬于面前的三根箭矢。 季渊未曾率先言语,而是尝试性的在脑海之中,引动那一卷‘命书’。 但此前在自己数次命危将陨时,提前示警预机的命书,这一次却是毫无波澜,并无动静。 也就是说... 起码短期之内,不会危机性命。 季渊眸光顿时有了些火热。 虽说此举甚是冒险... 可若是应了下来,也有泼天好处! 傍侯府、做嗣子,若是成了,在这玉京也算光鲜亮丽,别管能做多久,起码修行一应所需,必定有了!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此时不赌何时赌? 大不了到时候事情败露,在命书示警之下早早逃遁跑路便是。 念及至此,季渊抬手,自顾星烛掌间接过三矢,当即取下一支,眸光灼灼,望向眼前明眸皓齿的佩剑少女: “既然如此,我应了便是。” “而现在,我就以其中一箭,请世女...授我‘上乘’修行!” 季渊故意在‘上乘’两个字眼之上,加重了语气。 看着递上来的第一支箭矢。 原本顾星烛因季渊应下此诺,才刚展露笑颜,可下一刻,便因季渊的言语而眉梢微挑,不由愕然: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上乘...上乘...” 她呢喃着这个字眼,顿了半晌: “世间修行,最开始时,无非外炼皮囊,内煅真气。” “而不管是武夫,还是三教正统,不管是以外锻筑基,还是以炼气筑基,往后修行,基本都是殊途同归,步骤相同,只是有个主次而已。” “若是要求个‘上乘’...” “都得以‘观想图’为主。” “观想图有多珍贵,你出身一县乡望,也算衣冠之家,应该晓得。” 顾星烛有点为难。 正所谓,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凡珍贵的法与道,大都不是由笔墨记录于世的,多是以一些玄妙的载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观想图便属此列。 每一幅观想图,都极为珍惜,乃是‘大修行者’灌注心神描绘而成,各有千秋。 但此类物乃是消耗品,每被后人观想一次,其中底蕴便会消耗小半。 有的观想图烙印者修为高深,能撑上个六七次。 而有的烙印者修为浅薄,观想个二三次便会消耗殆尽,沦为平庸。 万年侯府虽也有‘观想图’珍藏,但那都是底蕴,可以说是用上一次便少一次。 想来就算渭南季氏全盛时期,都没有藏匿一幅,不然早就叫眼前的季渊观想筑基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不过自己既然应下,自然不会食言。 只是... 看着眼前的季渊,顾星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 “给你一次涉足上乘修行的机会,观想筑基!” ... 万年侯府。 自季渊跟随万年世女顾星烛做了一场交易,并且提出踏足修行。 顾星烛只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随即带他顶着沿途异样的眸光,一路抵达到了侯府深处———— 万年侯的书藏室。 收录了一整座侯府的珍藏,也是顾家的百年底蕴,藏书何止千卷,道道皆是外界难得一见。 哪怕一乡望族,一郡贵种,家门之中的传承,都没有此处的多。 一应侯府子嗣,若要求学,皆在其中,对于修行之事,介绍的更是事无巨细,看得季渊眼热不已。 “待到之后,我禀明父侯,叫他收你作了嗣子,这书阁之内大部分经卷,你都可悉数观阅。” 注意到季渊目光,顾星烛随口说完,便带着他走到了尽头。 在季渊面前。 一左一右,各自悬挂着两张丈余墨图,还有一张被挂于壁上,却卷了起来的卷轴,显于眼前。 他先是看向那两张墨图———— 《三箭出关定天山》 《大赤熔炉罗汉身》 墨图下方皆有篆字标注,古朴庄重,而季渊眸光上移,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犹如被火烧刀凿一般,只觉刺痛,忙移开眼。 “这两幅观想图,便是我万年侯府供给嫡脉嫡系的筑基‘底蕴’。” “左侧乃是祖爷出关,证大修行者封侯之后,自感时日无多,耗费数年心血而留。” “右侧则是父侯早年听从圣上调令,破山伐庙,荡了佛魔之后,自其门庭缴获的。” “前者是纯粹的武道观想图。” “至于后者,应是小乘金刚法,与武夫走的几乎是一条路子,大差不差。” “我万年侯府以武立家,所以府中珍藏的顶尖底蕴,多是与武夫有关。” “至于气道筑基,只有普通的道、释、儒三教经卷。” “你这肉身一看就是未经操练的,家中长辈估计叫你熟读三教经义,准备给你寻个传承,拜入门中修行,只不过横生劫难,这才未果。” “而未经打磨的普通人,在这两幅宛若虎狼的观想图前,强行去参,且不说能不能参出些什么,恐怕你这具肉身都得先行爆开。” 顾星烛摇了摇头。 这就是她之前听季渊开口,说了上乘修行之后,欲言又止的原因。 上乘修行,侯府有。 她也不是不能以世女身份,乾纲独断拍板,给他一次千金难换的筑基之机,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但有些时候,机缘在前,却不是你说要取,便能取到的。 武道筑基观想图,须得肉身千锤百锻,非大药宝丹喂养筋骨,抵达人体极限,不能参得; 至于气道筑基观想图,且不谈缘分、跟脚。 光是需熟读道、佛、儒脉经卷三千,起码得看得懂那烙印之人的意思这一条,就拦了不知凡几的凡夫俗子。 要是没有这些苛刻条件,这等几乎必成内景、直指神通的上乘修行观想图... 岂不是什么耗才、庸才,都能修成了? 天下万没有这般道理! 就算出身至尊至贵,想要走得高,站得远,可以傲,不能废! 此乃铁律! 但正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 本着遵循承诺的原则,顾星烛还是带着季渊来了。 就在她说完之后,便想再度开口,叫季渊退而求其次,先择一卷炼气法门,不必执着高深,有她指点,也能得些精要。 然而... 此时的季渊,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上首,问了一句: “这卷轴里面...又是什么?” 卷轴? 循着他的目光,顾星烛看了眼,眸中露出恍然: “这个啊,这个不是什么观想图,只是当年圣上亲手描绘的一尊夫子轮廓。” “似这样的图有很多,之所以悬挂于此,也是因官场需要,父侯做做模样而已。” “因为这位渊夫子,正是当年圣上的授业恩师...” 哗啦。 就在她介绍的时候,季渊没来由的上前一步,便轻轻将其往下揭开———— 【渊夫子镜湖授业图】 此举是有些贸然。 但... 季渊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别的原因,而是... 【检测到命书‘媒介’————渊夫子镜湖授业图!】 【命主是否以此媒介,掀开命书第一篇,编写命运?】 【此媒介之中所藏灵蕴,可描绘一页内容,撰写身份,烙印现实!】 第八章 天生道材,命火纯阳,参玄则抵‘真人\’,修文肩比‘大贤\’! 命书媒介! 待感受到脑海命书突兀抖动,化出滚滚字迹流淌入自己眉心,通晓其意的季渊,不由心脏‘砰砰’跳动了下。 随着卷轴缓缓摊开,他的眼前也随之露出了一道画中人影。 但不知为何,哪怕眼前墨画近在咫尺,季渊怎么看,却都看得模糊,只能瞅清楚这尊夫子身形修长,腰悬白玉,至于具体样貌... 就好似镜中花,水中雾一样,全然看不真切。 而在一侧的顾星烛则习以为常,对此徐徐解释道: “你应是看不清楚画中之人模样的。” “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瞅不真切。” 说到这里,顾星烛默了下,偏头似乎是望向了这座玉京中枢所在,道: “这是圣上的手段。” “除非是涉足‘大修行者’造诣,迈入了上三境,能够破妄窥真,不然...” “便看不清楚这张墨画的全貌。” “不过根据父侯所讲,经由圣上之手所临摹的墨画,尽皆留过几缕道韵,若是能与当年那位夫子命格契合,运道相符...” “说不定,便能从中得到些机遇机缘,甚至可破格录入‘镜湖书院’。” “大业南征北讨,名义上算是得了赤县神州之气数,所治疆土,一应氏族势力,皆以县、郡、州评级。” “镜湖书院为她一手创立,位于玉京,地位超然,所藏机缘、经籍无数。” “若能从中走出,论及前途,当不逊于江南、齐鲁等宗门林立、修行大昌的大宗苗裔,门阀世家。” 说到这里,她又补了一句: “而这也是父侯将卷轴留于此地,与这两幅观想图并列的缘由所在。”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别说从中顿悟了,就算是能引起此图异样者,侯府内都是一个皆无。” “听闻其他各家也是大差不差。” “若非是圣上手笔,以示谦恭,恐怕这张墨图早就被搁置了,毕竟当年那位帝师的造诣,其实算不上有多...” 顾星烛得了季渊承诺,倒是心情颇好,也乐得为他解释一番。 然而... 被眼前如泥塑般的少年,以指尖触碰之墨图,此时此刻,却好似江河风起,渐渐有了异动。 当即,令顾星烛语气戛然而止。 【命主捕获‘媒介’!】 【是否编写命书?】 【命书编写之时,命主心神沉浸其中,可使外界光阴长河停滞。】 这玩意...可真了不得。 竟能有如此伟力! 季渊心中不由掀起波澜,随即心中更是一定,若是不影响现世,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本身他便与万年侯府的两幅观想图无缘,若能在此寻觅上乘修行,乃是大善! 心中有了决断,季渊旋即心念一定,心神沉浸入了命书。 当下,命书掀开第一篇、第一页! 只见原本一片空白的命书之中,陡然金光绽放,绚烂莫名,化出一行璨金字迹: 【消耗媒介‘渊夫子镜湖授业图’,锚定岁月,开始推演...】 哗啦啦! 随着命书开始铭刻,字迹逐一浮现: 【阎浮浩土,赤县神州,自周氏天廷轰然崩殂,天门断、修行绝,世间仙神业位隐没,浊潮衰劫愈演愈盛,千载纷乱终始不休...】 【当前岁月:一百年前,七朝争鼎!】 【人物背景:九州之一,燕赵之土。】 【你降生于燕赵之地,时值天下烽烟兵戈四起,不过十余岁,你便于兵祸之中沦为流民,与家中仅存的小妹,艰难求活。】 【幼年风霜磨难,叫你早生慧心,性情坚韧,一路颠簸,受尽苦难,终至赵京,也不曾夭折。】 【而在这里...你遇到了提携于你,改变你一生命数之人。】 【名满天下,棋、书、算三绝,出身儒脉祖源齐鲁稷下,乃儒圣之徒的‘赵氏大贤’——赵黄龙!】 【燕赵豪侠尚义,多感慨悲歌之士,其算中你命数、气数,一眼看出你‘命火纯阳’之命格,乃天生道材,特来将你收归门下。】 【从此往后,你一飞冲天,为儒圣徒孙,赵氏门生,被绮绣、着朱缨、戴白玉,烨然若神人!】 【...】 【命书箴言:因媒介之故,命主欲要编成身份,尽得命书第一篇馈赠,须教化‘鼎定天下’之人主。】 【完成进度,视教化之功而定。】 ... 赵京,邯郸外十里。 用于安置流民的城外简营。 污水横流,气味刺鼻。 季渊身畔跟着一神情怯弱,个头矮小,紧紧攥着自家衣袖的小姑娘。 而在他面前,一长袖宽服,峨冠博带,鬓发花白的高大儒者,伫立于前,与周遭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至于季渊。 他此时还略有些发懵,尚未曾从命书此等手段之中回过神来,耳畔便有温和之语,传入耳中: “你叫何名?” 季渊抬头,便看到这名儒脉老人张口发问。 哪怕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大修行者的架子... 但季渊莫名便有种预感。 此人远比自己在巍峨森严的万年侯府,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 本能的,季渊低声回应: “回先生,我名季渊。” 季渊。 他于命书之中缔造身份时,一应名姓,都与自己真名无异。 但偏偏在现实里,自己却无法用上这个名字。 不由的,季渊心中有些自嘲。 话又说回来。 自己以那一幅‘渊夫子镜湖授业图’,用命书作媒介,到了此世。 按照命书箴言的提示,自己编写命数,缔造身份的任务,竟然是要教化一尊‘鼎定天下’之人主... 这难度,是否有些太大了? 尤其是念及‘渊夫子’三个字,季渊咽了咽喉咙,想起万年侯府,顾星烛处所提及的‘圣上’... 因为知晓的隐秘轶事甚少,所以有些牵扯过大的,他不敢细想。 但不可抑制的。 ‘帝师’二字,就仿佛是携着某种魔力,越是季渊不去细思... 便越是烙印在了他的心头,久久难以除去。 而不谈季渊脑海之中的纷杂念头。 这儒道老人闻言,默念了遍季渊的名讳,便轻轻颔首。 随即漆黑如墨的眸子,将季渊从头到尾打量了遍,看得透透彻彻,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满意的抚了下须,眼中透出赞赏: “老夫赵黄龙,乃赵武宗室,儒道‘大修行者’,添为大赵国师,学宫山长。” “小子...你可知,你身负何等跟脚?” 闻言,季渊思绪被打断,但想起命书之中,有关于此世记载的一应信息,不由眼眸发亮。 按照命书所载,他此世...有修行大才! 自己现世虽假冒世族成功,但架不住本身没什么阅历。 按照顾星烛所言,若要迈入修行第一境‘筑基’,并非易事。 而不管是十年如一日的锤炼体魄,做武夫,入武道。 还是‘读书破万卷’,对诸般道、儒、佛经籍如数家珍,随后导引得气,继而破境。 这两点的苛刻条件,显然自己都不具备。 就算有侯府引为助力,想要在短时间内谋求自保之力,迈入修行,也是天方夜谭。 可随着季渊心神沉浸,入了命书,现世陷入停滞,他能够清晰的意识到,这里...便是自己的机缘所在! 果然! 下一刻,那名为赵黄龙的大儒眼眸一肃,当即如批命般,断言开口: “你之命格,至纯至性,世所罕见,若是存于以往仙神大世,便是命定的仙道苗裔!” “放在如今,也是天生道材,命火纯阳,参玄则抵‘真人’,修文比肩‘大贤’!” “这也是你能一路颠簸,仍旧命火昌盛,不曾熄灭的缘由所在。” “你能至此,被老夫算得,便是你我的一场缘法。” “可愿...” “拜我为师?” 第九章 传你无上筑基道——种金丹、化舍利、本命字! 天生道材,命火纯阳! 闻言之后,季渊眸光不觉一震。 我这一世的资质,来头竟能这般大? 不由的,季渊狐疑的瞥了一眼神态自若的赵黄龙,在偷偷祭出命书,却没有收到动静与示警时,顿时悄然松了口气。 既然命书没有‘咒他’。 那... 这老头子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了。 儒圣法统,大修行者! 这名头一拎出来,若是放在现世,想必就算是他那名义上的未婚妻,顾星烛背后的上宗... 也不过与之平起平坐吧! 一刹那间,季渊眸光大亮: “弟子季渊,见过先生!” 随即,便拉着扯住自己衣角,紧贴在自己背后,名为‘季南枝’的妹妹,一同俯身拜倒。 随即,师徒之礼,一气呵成。 见此,赵黄龙含笑颔首。 同时,在季渊看不见的角落,儒服老人看着他那炽热如火的命格之上,正有一缕紫气缭绕其上,中正堂皇,忽隐忽现。 随即袖中指尖掐算片刻,默默得出了一个结论———— 命火纯阳,可为大才,却坐不得中宫。 而紫气外显,萦绕其上... 便是,帝师之相。 ...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已是三年光景。 三年之前,在见到那位儒服老人赵黄龙抛下的橄榄枝后,季渊毫不犹豫,便选择了拜入门下。 而从那以后... 他的人生,彻底掀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 赵京,上阴学宫。 藏书室。 作为燕赵之土最大的学宫藏书之所,此地甫一推门而入,便有古朴厚重之感,迎面扑来。 踏入藏书地,抬眸望去,便见一道旋转石阶沿着墙壁扶摇直上,足足有着数千道之多,蜿蜒直插檐顶。 而这些石阶墙壁凹槽内,皆是作书架状,密密麻麻陈列着的,尽是各种经、卷、古籍、竹简...浩如烟海,足有八万四千卷! 其中成千上万册,更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孤本文书,内容涉猎三教,哪怕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收藏不了十分之一! 世间修行第一步,筑基。 若欲养气,无论是道气、佛气、文气,皆需涉猎各脉典籍、学说。 只有通晓其中道理,再研修各家‘筑基法门’,才可导气入体,修有所成。 若不然,便是无头苍蝇。 这一日,季渊于这上阴学宫的藏书室内,拾阶而上,时而自架中取下一册,细细翻阅,周而复始。 像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渡过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 季渊得先生‘赵黄龙’嘱咐,任学宫藏书守一职,负责登记书室来往借阅之人、兼整理书册,洒扫灰尘。 此职虽然清闲,但上阴学宫,乃是赵国国师坐镇亲立,一朝文脉所在,堪比上宗、巨阀,是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想挤入的‘文脉道承’。 虽比不上远在齐鲁的儒脉祖庙,稷下学宫,但论正统跟脚,也能挤入个前十之列。 能在这等经史子集陈列之地,做藏书守。 就算是赵国勋贵,世代衣冠,想要进来都没那么容易。 平素就算是一代大儒、文豪都得挤破头皮的位置,按理来讲,季渊作为一个连一本经卷都未曾研读过的普通人,是绝然没有资格的。 不过好在,季渊有个好先生。 只是权力偶尔的一次小小任性,以及作为学宫山长的赵黄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这个位子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所有的竞争者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于是,历时三年。 季渊读书破万卷,修身养性,已经具备了文脉修行的‘先决条件’。 “先生。” 从石阶沿阶而下,这藏书室中央的席位,正有一夫子正襟盘坐,须发轻飘,口中轻叙,如在讲经。 待察觉到季渊靠近,眼眸睁开,上下打量之后,缓缓点头,指了指眼前的蒲团。 见此,季渊会意,当即乖乖坐好。 “你这三年能戒骄戒躁,耐下性子,日日洒扫,研读经书,不因身负跟脚资质,便起了骄纵之心,从而懈怠,这点很好。” “说明,你天生便是一个修行胚子。” 赵黄龙微微一笑,随即抬起头来,望向那陈列八万四千古卷的沿壁书架,只是指尖一点。 旋即室内有风起,顿时便有数道附着光团的卷轴、竹简,自上空书架飘落而下,逐一于季渊面前摊开: “此有大儒所作经卷九册、文典六篇,皆乃外界难得一见之筑基秘法,不逊于神通高手所著。” “你于其中择一修行,假以时日,筑基大关水到渠成,内景有望!” “如何?” 三年光阴,一晃而过。 哪怕现世光阴停滞,但季渊心神沉浸入命书后,这每一日的经卷观阅,感官却都是实打实的。 如今看到梦寐以求的修行,正近在眼前时...季渊的呼吸,确实粗重了一瞬。 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平静,眼神复又清明。 要知道,他现世请出顾星烛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欲求‘上乘’修行。 如今于一百年前,七朝争鼎的动荡年月,好不容易拜得了一位真正的大修行者,又怎可能退而求其次? “先生,弟子不愿。” 季渊眼见九册六篇一十五卷精深筑基之法近在眼前,却仍旧一刻未曾犹豫,只是摇头。 “哦?” 赵黄龙挑起眉头,并未意外,但仍是问了一句: “为何?” 季渊起身,作揖施了一礼,眼神灼热不加掩饰: “这一十五篇精要,可能助我如先生这般,成就‘大修行者’?” 闻言,赵黄龙眯了眯眼,有些诧异: “这些只是大儒耗费心力所著,为引导之法,却非大贤以心血烙印,莫说神通,内景之后,便再无助力。” “罢了,既然你有志向,便允了你。” 他沉吟了下,旋即掌心轻抬,下一刻,儒服老人掌心处,便不知从何处浮出了一张小图,逐渐越放越大。 同时,刻录其上的篆字也随之若隐若现: 【赵子稷下论法理】 “此乃我踏出稷下,自立文脉学说时,辩论诸多同道,以心血所刻之‘观想图’。” “你以其为基,日日观想勾勒,可得上乘修行,从此气脉稳固,必成内景,神通可期!” “若是你能激活命格,大修行者...也不是没有期望。” “此可合乎你心意否?” 观想图! 与‘万年侯府’那两幅相比,自己这位先生所掏出来的,论及形韵,只比那两幅更加高深莫测,底蕴十足! 再加上这段时日,自己读书万卷,胸有文性,通达道理,足以受得文道观想图点化,只要点头... 气道可期! 一刹那,季渊眸露激动,险些一口直接应下! 然而... 这时候,命书却突兀绽放华彩,有字迹浮现———— 【我叫季渊,这一次我没死,但我却错失了一次足以改变命数的大机缘...】 【每每回顾这一次经历,都叫我直拍大腿,懊恼不已。】 【我所拜之师长,竟是一位于‘大修行者’中,都往前结结实实迈出了一大步的存在,当世少有!】 【而他们这个境界,有一种玄奇手段,可以醍醐灌顶,为门徒夯下不世根基!】 【只要凝成,神通近乎板上钉钉,就算是位列上三境的‘大修行者’...也可横添三五成概率!】 【此法道家称作‘种金丹’、佛家唤作‘化舍利’、文脉名为‘本命字’...】 【此前我并不知晓其中关窍,得了先生之观想图入门之后,才知晓还有此等手段,因此错失无上筑基,此后一步慢、步步慢、始终不得真传...】 命书,再次显圣!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咒自己死,而是推断出了自己即将错失的‘机缘’... 原来我此前以为‘提前预警’的命书,功能并不止于此? 或者更确切的说,命书的功效并不只是‘示警’,而是在自己面临重大抉择时,可以为自己推导出最正确的那一条! 这下可真是伏请命书,为我揭示前路了! 一刹那,季渊眸光收缩了下,但面色未变多少,念头陡转之间,原本想要接过观想图的动作,倏忽一顿。 紧随其后! 他的眸光当即变得坚定,俯身对着赵黄龙便拜倒,同时语气诚恳: “先生,上乘修行固然可贵,但...” “我先前于藏书室查阅典籍,曾无意之中看过一卷孤本。” “其上记载,气道筑基文脉法,共计有三。” “其一,得大儒先生著导引之篇,渡弟子筑基,此为入门。” “其二,以大贤心血勾勒观想图,得高深修行,此为上乘。” “其三...” 季渊豁然抬头: “据悉曾有圣贤,可以经世修持,为门徒烙一‘本命字’,并以此筑基!” “此字可蕴弟子之修行、感悟、功德,一经凝成,只要以气填充,将其凝实...便为神通种子!” “此说法,于道家称‘金丹’,于佛教唤‘舍利’。” “不知,先生可有如此手段?” 既是心神入命书,并非现实步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季渊自然是狮子大开口,既然要求...便要求得最上乘、最高楼! 若是能映照现世,自己便赚大发了,就算不能,怀揣如此感悟,于万年侯府择一精要文篇,也能水到渠成,修得筑基! 左右,都得试上一试才是! 直到此时,赵黄龙眼底才终于有了一缕惊讶,就连原本如若泰岳的盘坐之躯,都不由微微晃动了刹那。 自己这个三年之前所收的门徒...可真是大胆。 哪有徒弟受了先生馈赠,还敢提条件,漫天要价的? 本命字! 啧。 这小子,好大的胃口! 他知道什么存在,才能如此为后辈子孙修桥铺路么? 普通的大修行者,可是决然做不到的。 但刚巧... 他赵黄龙够得上这个门槛。 儒服老人半晌不语,眼眸幽深,似在权衡。 但当他看到眼前弟子命格如火,灼灼不熄,尤其是那一抹紫意代表的命相之时...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有了决断: “你小子,好大的野心。” 赵黄龙定定的看着季渊,缓缓起身。 这一刻。 他身上的文气不再遮掩,眼眸精芒绽放,仿佛托起了半壁山岳一般,似狂风骤浪,向季渊狂撒而来,压得他一时间险些喘不开气。 而下一瞬。 老人沉声开口: “你可知,你今日若是由老夫为你刻录‘本命字’...这将代表着什么吗?” 季渊好不容易回过劲来,才刚喘了口气,乍闻此言,当即心中一喜,自己这位先生,果真有着这等手段,命书诚不欺我也! 至于代表着什么...以后再谈,好处先落袋为安再说! 心中想罢,季渊旋即摇头: “弟子不知。” “但无论如何,烦请先生示下,弟子一肩扛之!” 赵黄龙宽厚的手掌,轻拍在了季渊肩头,语气意味不明,有些揶揄: “一肩扛之?” 他似是在发笑,有些复杂: “但有些东西,你怕是扛不太住...” “可不管如何,你若承了老夫为你所烙得‘本命字’,便算是老夫真正的亲传门徒,一脉相承,比肩父子。” “日后若是在外因此惹出了什么麻烦...” 他话未说完,季渊连忙保证: “放心,先生。” “我若是在外因此惹到什么麻烦,不管遭遇了什么事端,有关于先生的一切,我决计一字不提!” 闻言,赵黄龙有些错愕,旋即颇为欣慰,点了点头: “你小子倒是挺为老夫考虑...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的意思是,你若惹出麻烦,只管高声呼喊,说你家先生乃是赵国国师,上阴学宫山长,那位曾与稷下学宫儒圣辩经,自立一脉门户的赵氏夫子便可。” “这天下人闻我之名,知我手段,料想也不敢强行取你性命。” 说到这里,赵黄龙眉宇傲然,颇有一派宗师气象,叫季渊惊愕了下,没想到这位夫子竟不按套路出牌。 但同时,也只觉得有一股子浓浓的安全感,袭上心头。 这般硬的粗大腿,可惜他现世朝不保夕,不管用啊! 唉! 季渊心中暗叹,直拍大腿。 按照命书所示,若是自己能够搜寻媒介,将命书的完整一篇编撰完成... 自己就能够彻底烙印身份,铭刻现实。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管用几分? 一边心中暗想着,季渊一边对于烙印‘本命字’,跻身修行期待万分... 第十章 性命之道,不假外求,宝马赠英雄,我何惜此驹? “兄长!” 藏书室外。 得了赵黄龙三日之后,便为自己‘开文庙,赐本命’承诺的季渊,此时心神激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刚从书楼走出。 迎面便见一正值芳华年岁,一袭鹅黄衣装的少女,拽住了他的衣袖。 季渊转眸,只看一眼,源自神魂的熟悉感,便随之涌上心间。 正是自己心神沉浸命书,化入此世时的嫡妹——季南枝。 而与此前流落赵京不同,身姿玲珑,眉梢轻晃,看见自己后眼眸亮起,如同青雀般的少女,早已大变了模样。 眼下苦读三年,终于根基圆满,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季渊,此时心情颇好。 于是看着流淌同宗同源之血的季南枝,当即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松快: “来得正巧。” 季渊眼眸笑意掩藏不住,随即便将自己即将获赐‘本命字’,踏上修行堂皇大道的讯息讲出。 鹅黄衣裙的小姑娘闻言,当即眼眸一亮,喜上眉梢,拍了拍手后,便环抱住了季渊的手臂,看上去比他都要高兴: “夫子说的果真?” “本命字...那按兄长的意思,岂不是比以观想图上乘筑基,都要来得更加厉害?” “那小妹便提前三日,先恭喜兄长筑基有成啦!” “等兄长有朝一日成了大修行者,想来我就能狐假虎威,仗着兄长的势,横行整个燕赵之土了。” 她眨了眨眼,顿时雀跃不已。 听到这里,季渊笑意一凝,盯着正为自己高兴的季南枝,挑了挑眉: “今日的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季南枝小脸一垮,原本的喜色飞快消逝,语气有些支吾: “道藏、儒文都有些深奥晦涩了,我已经尽力了...” 见此,季渊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叫你择道藏、儒经、佛卷选一脉通读,这么久了还是进度平平。” “你可知这修行之机,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季渊寻思,自己在现世为了修行,连冒名顶替,欺瞒侯府的九族消消乐都干得出来,就是为了出头二字。 而自从开始编撰命书,如若黄粱一梦到了此间,得到如此天赐良机之后,他数历三年,更是宵衣旰食,一刻不敢耽搁。 结果自家妹妹对待修行的态度虽算不上懈怠,但也称不上有多勤勉。 叫他见了,多少有些扼腕叹息,只觉暴殄天物。 毕竟有些事物,只有没有过、渴求过,骤然获得之后才会珍惜。 但季渊也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又得了夫子的余荫照拂,见了赵京的光鲜亮丽,是杀不下心思如他一般,做苦修士的。 可自己只是暂驻此间,只待命书定篇,书写完毕的那一刻... 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季渊自己也无从得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自己心神沉浸,自三年前入了此间,此世的情感、记忆便做不得假。 自己,总归是要走的。 于是季渊叹一口气,本着做哥哥的原则,还是多规劝了两句: “如今你我仰仗着夫子的势,才能在这赵京站稳脚跟,被各家各脉奉为上宾,趋之若鹜。” “可倘若哪一日夫子离去,你不刻苦修行,又当如何?” “那我还有兄长你呀!” “咱们三年前一路颠沛流离,就算那样都挺过来了,有哥哥在,没什么好怕的。” 季南枝满不在乎。 闻言,季渊沉默了下,手掌轻抬,为季南枝理了下发梢,同时语气有些怅然: “靠山山倒,靠海水枯,性命之道,不假外求。” “世上谁人能不死?谁人能无意外?” “便是我,有朝一日也有可能离你而去,那时候,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而这世间,若说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唯你苦修不辍,从而得来的‘修行’,二字而已。” 这话季渊说的郑重。 而还不待愣愣的季南枝回应。 “好一个唯有修行,二字而已!” “先生大才。” “赵京如先生一般年纪的,上至王侯、下到簪缨,无一不是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就算有人苦逐修行,但因家世显赫,披着于身,有些事情,也不如先生看得透彻。” 季渊话语才刚落下,如黄莺出谷,干净清脆的姣好嗓音,便自远处陡然传来。 蓦然回首。 只见一袭红妆艳艳,灼灼如桃李,眉目不乏贵气与英气,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乘马而至! 那宝驹浑身无一缕杂色,眼眸似火,鼻息喷焰,简直神俊莫名。 光是靠近,就叫季渊只觉如见一尊身如烘炉的大武夫立于身前,气压骇人得紧! 上阴学宫,乃赵氏一朝,文脉重地。 能于其中策马驰骋,家世得有多显赫? “长平姐!” 而原本被季渊训得乖乖听话的季南枝,见到此女,当即眼神一亮,踮脚招了招手。 “见过郡主。” 季渊盯着那马看了一路,心中啧啧两声,羡慕的紧,只是面上不显。 要是自己现世,也能有如此神驹该多好... 心中虽说泛起了嘀咕,但直至此女到了近前,神情也没有显出纰漏,礼数周全。 眼前这人,乃是赵氏宗亲,虽不是公主,但却比之一般的公主王孙,都要更加金尊玉贵! 因为... 她乃是赵国唯一一位‘镇国大长公主’的嫡女,敕封长平郡主,位比公主,食邑千户! 就连学宫之内,都能一路驰骋,足见荣宠。 就算季渊拜了赵氏国师兼学宫之主,大修行者赵黄龙为先生,按理来讲,也是见不上这等人物一面的。 但不知为何... 这三年来,宫廷之内,曾多次召过自己与小妹入王阙,有夫子带着,一来二去,倒是混了个脸熟。 虽心智远不似外表稚嫩,但季渊对于个中关窍,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将其归咎于赵黄龙的威望所致。 但季南枝没那么多心思。 看到长平郡主赵扶摇到了近前,纵马而下,小姑娘当即靠了上去,弯腰俯身摸了摸那一片雪白的俊朗神驹,眼神羡慕得紧: “这马好生金贵,鬓发纯白,性如烈火,却在赵姐姐的调教下,温顺异常,还通人性。” “兄长读书三年,君子六艺娴熟,骑射不差,就是可惜没有如此神驹...” 长平郡主赵扶摇笑意吟吟,一身红衣戎装,英气逼人,见到季南枝的模样,眸光停于季渊身前: “那有何难?” 女子脸上带着笑,大手一挥: “我方才听闻,渊先生要得赵夫子亲刻‘本命字’,如此通天根基,再兼心性通明,他朝名列‘龙凤评’头甲,也是易事!” “宝马赠英雄,我何惜此驹?” “三日之后文庙开,待到渊先生得字本命,一朝筑基,扶摇便来为先生庆!” 长平郡主赵扶摇说完,大步踏入藏书室。 作为赵武宗室出身,又兼镇国公主嫡女,却能不落修行,隔三岔五便来寻书参读,此诚难得可贵。 而季渊则眸带思索,看着这位一袭红衣的郡主背影,斟酌着她方才言语。 自己...到底为何会得这赵家宗室,如此看重? 此前在王阙之时,那些看似骄横跋扈,贵气恣意的凤子龙孙,见了他也是收敛不少。 若说全是看在赵黄龙夫子的面上,也未必全对才是。 这三年来... 路,走的有些太顺了,和他本尊谨小慎微,处处风险截然不同。 但毕竟不是现世,能一路畅通无阻,高歌猛进,再加上命书并无示警,季渊倒也乐得如此。 当务之急,还是烙印本命字,真正接触‘修行’才是! 第十一章 七朝争鼎,开文庙,赐本命,我徒季渊竟有‘圣贤\’之姿! 藏书室。 季渊前脚刚去。 立于席前,盘膝而坐的赵黄龙,便眸光轻动,古井无波的看向眼前,道: “出来吧。” “人家小辈看不出端倪时,你偷窥也就罢了。” “现在人都走了,还不显身?” 这位儒道老人话语稍落,便有一声轻笑而起: “道友说笑,以你的修为功底,本真人如何能瞒得住你,谈何偷窥?” “只不过是在思索一些事情而已。” 随着言语响起,眼前蒲团不知何时,竟有一宽袍大袖,鹤氅披肩的青年道人,盘着双腿显了形貌,同时眼里有些好奇: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啊。” “这可是从你自立门户以后,回到燕赵第一次为一学生烙印‘本命字’,和衣钵传承无异。” “不再考察考察?” 赵黄龙笃定摇头: “自周廷崩殂,地覆天翻,已经过去了许久年岁。” “而如今,世间有识之士皆有所感,曾经周廷统御的果位痕迹终于消磨,人道争龙、运朝气数也将再次归来,天下有紫微星命若隐若现...” “齐鲁大地的稷下学宫,倡导著书立说,以仁义无为治天下,作宗派、为门阀,偏安一隅。” “但我之道义,不在于此。” “我自稷下叛出,自立门户,便是要应法度,立国家,以成大成学说。” “如今七朝宗室,皆有人道气数之子降世,但谁是为王先驱,蟒蛟之命,谁又是怀揣天命,鼎定天下之人主,尚未可知。” “天下果位空悬,且待有识之士啊!” “而一旦他承我点化本命字,便是与我休戚与共。” “之后只待入了赵武宗室宫闱,教培身怀气数之王嗣,日复一日,潜移默化,便能平添其运道。” “若是他日我朝真能一统天下,叫六王毕,四海一,以赵承周祚...” “我之学说,未必不能更进一步,求真得果!” 说到这里,老人眼眸精光绽放,似乎以这赤县神州,做了一盘经天纬地的大棋,率先落了一子。 叫得对面鹤氅真人闻言,不由啧啧称奇: “你倒是气魄颇大,人道争鼎乃是一件大险之事,稍有不慎,王朝倾覆,学宫破灭,不过寻常。” “而且如今赤县神州,诸方格局稳固,那些把持果数者,哪里愿意再出一个‘周廷’?” 赵黄龙神情如常,眸子深邃且坚定: “论公,老夫出身赵武宗室,自然希望赵祚绵延;论私,若是一切皆成...” “教化人主,车同轨,书同文的功绩...” “未尝不能叫老夫假以时日,踏上摘取‘果位’的道途!” 这一席话,听得那鹤氅真人眸中闪过惊艳,随即自叹弗如: “夫道争者,有进无退。” “世人都知那天门难渡,但敢于身入劫中,欲求正果之辈,又有几人?” 道人眉宇肃穆,还想说些什么,骤然察觉长平郡主赵扶摇踏入阁楼,随即闭口不言。 “王叔,真人。” 红衣戎装的赵扶摇看到眼前二人,当即恭敬行礼,随即望向赵黄龙,轻声开口: “王叔,昨日宗庙祖祭,九王嗣襄,年方十三,已承得赵氏气数,王上大喜,定其为‘赵太子’。” “因此,王上特地嘱托我一句,时机已到,想要令季渊担任夫子,入镜湖水畔、赵氏太学,明面教授诸勋贵儒道启蒙,实则与赵襄定下‘师徒之谊’。” “如此,帝师之气入赵,则赵祚气数,必然绵长一截!” 赵黄龙闻言,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我为我徒开文庙,想他读书破万卷,所凝之本命字,起码也应有个大贤之姿。” “怀揣此势,虽初踏修行,但跟脚、底蕴深厚,再有我撑腰,给那些纨绔骄悍的年轻小崽子们做个先生,绰绰有余。” ... 上阴学宫,文庙。 此地,乃是祭祀一脉儒运之所,意义极重,文气昌隆。 平时除非是被学宫寄予厚望的骄子、学宫先生,才偶尔能来此汲取文运,增长修持,补填文气。 普通的学子,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一日。 只见庙门大开,正中道场,一口硕大、方正的丈余青铜鼎上,旋即青烟袅袅,缕缕不绝。 而在周遭,不停有围观的学子,窃窃私语,纷迭而起: “听说了吗?” “今日...” “学宫山长赵夫子,要为‘季渊’点化本命字!” “也不知道,那位得国师青睐的文脉种子,三年读书积累,究竟能化出个什么品阶的字来...” “起码也得是‘大贤’之姿吧?” “若不然山长费了这么大劲,只点化了个文光黯淡的庸才,岂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些上阴学宫的弟子热切的议论着,毕竟三年以来,有关于‘季渊’的事儿,实是学宫大热门。 没办法,山长亲传,还能坐拥‘藏书室’引为筑基底蕴... 这等优厚待遇,整个燕赵大地独一份! 由不得旁人不艳羡,可谓是天生话题度拉满。 然而,就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际。 上阴学宫上空,原本的青天白日之景,竟突兀黯淡了一刹,宛若天狗吞日! 叫众人不由大惊色变,引起骚动,纷纷抬首望天: “等...等等!” “天色怎么黯淡了?” “嘶,那是!” 豁! 云从龙,风从虎,变故陡然升腾! 只见文庙大开,有一儒生盘膝俯首,在他面前,儒道老人执笔,正于虚空之中,勾勒一道字迹... 与此同时,在道场伫立的青铜鼎上,此刻文香亦是疯涨,足足腾出数丈里长宽,旋即化作一盘蛟龙,直入青冥! 随着天际黯淡,蛟龙入青天,赵黄龙于文庙之中,须发狂舞,眼神如有神光,笔走龙蛇,文气如锦绣江河宣泄! ‘唰唰’十一笔落! 【渊】 只见一个渊字,浮于季渊头顶,骤然形成! “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望你今后纳此本命,登高山,见高天,如蛟腾跃,化龙而归!” 老人舌绽春雷! 那天际之上的变故,不止是赵黄龙,近乎小半个围绕在此的学宫门人,都看见了。 本命字,也分高下。 气数黯淡,则为‘庸才’,多是祖上出了大修行者直系亲属,为余荫子孙,捏着鼻子为其点化,属于血本无亏。 文气缭绕,如烟袅袅,则为‘大才’,算是不错之姿,日后勤加凝练本命字,定会超出参悟观想图的同代人一头。 再往上... 便是‘大贤’之姿,大修行者有望。 原本赵黄龙以为,季渊读书破万卷,三年蹉跎,也多半就在此伯仲之间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天狗吞日,文气显化! 此乃是应了当年儒圣得道之【天不生夫子,万古长如夜】之相! 自当年儒圣得道,有了此相后。 凡文庙一开,如有后进学子能得文圣垂青分毫... 便能得见青天一黯,气数陡升之相! 此之可谓———— 圣贤之姿! 第十二章 筑基十重,道分四等,‘金津玉液\’作甘霖,一日大破三重关! 而此时,作为一切异象、变数的中心... 季渊闭上双眸,只觉脑海仿若惊雷霹雳,刹那开了天地。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无到有,兀自诞生,片刻之后凝成了一个【渊】字! 就在他还略有茫然,不知将要做些什么时... 赵黄龙声音恢弘,顿时回响于他耳畔: “若欲修行,求真得果,最开始时,便是‘筑基’,筑基筑基,何为基?” 何为基? 季渊自然是一片懵懂。 他对于修行的了解,便只有那下乘修法、上乘观想、顶尖赐字的有限认知而已。 至于更多的,就如管中窥豹,一知半解。 于是季渊本能反应,便于心神之中迫切求教: “请夫子解惑!” 而赵黄龙显然明白这点,于是紧接着,宛若洪钟大吕般的大音,便再次发出,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世间修行,下三境为:筑基秘境、内景秘境、神通秘境,而后便是‘大修行者’。” “可为何这三境被称作‘下三境’?” “只是因为...它们不过是为了‘合炼神通,求真得果’所做的事前准备罢了。” “对于那些世间唯一的有数‘果位’而言,这三境不过是开始,甚至连入门都不算。” “不能凝神通本命,成大修行者,连受到果位‘眷顾’的资格都没有。” “而筑基所做的一切打磨...都是为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向着那高高在上、天下有数的‘果位’,发起冲击!” “至于什么是神通,什么是果位,你现在不需知晓,也无需刨根问底,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东西在外面,没人会告诉你。” “同样没人告诉你的是,哪怕你读书破万卷,尽得三教精要,可不得妙法,此生修行,就是无望!” “筑基十重,道分四等。” “不通关窍,误打误撞,入了此关,则为劣等顽石,此生不过筑基打转,无望内景。” “以寻常秘法入此关隘,中规中矩,犹如白璧有瑕,虽有开辟内景,展望神通之机,但却渺茫至极,可忽略不计。” “而以观想图观想前人之路,参其神通,就好比站在其肩膀之上,提前窥探,可称浑金璞玉。” “此后只要按部就班,内景必成,神通有望,或可走上‘大修行’之路。” “而最后...” “就是种金丹、化舍利、本命字了。” 他顿了顿: “此法,上下限极大。” “庸才若得,与寻常秘法筑基没什么区别。” “而天骄若得...” 赵黄龙屹立文庙之中,眼瞅着学宫外天昏地暗,有蛟龙裹挟香气化形而出,使得诸多门人大惊。 复又看着眼前盘膝而坐,紧闭双眸的学生,眼眸旋即精光湛湛,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顿了半晌,直到见那出渊蛟龙于外盘旋一周,突兀撞入文庙,便欲飞至季渊眉心时... 这才骤然一喝: “便可以其为基,待到水到渠成,功行圆满,即可孕育一道‘本命神通’!” “至于其中妙用,你日后自会知晓。” “现在且先摒弃杂识,入定静心,参悟你的那道本命字,炼化了今日这等‘大机缘’!” 赵黄龙的言语仿若一记重锤,一经砸下,便叫季渊原本繁杂思绪顿时一扫而空。 叫季渊紧随其后,忙不迭的一心观想那道‘渊’字,而后莫名的便已六根清净,宛若婴儿赤子。 随着文香所凝之蛟,一头撞入季渊眉心。 半刻钟后,仿佛有一股子至纯至粹之清气,行了周天,随着季渊观想那道本命字,其中半缕水到渠成的于他上颚,凝成‘金津’。 而另外半缕,则汇至下颚,化出‘玉液’,待到季渊下意识地唇齿碰撞... 金津玉液一相逢! 霎时之间,一股子清甜愉悦,好似甘霖般的气味,勾得季渊心神大痒,喉咙不停吞咽,本能便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哗啦啦! 吞服之后,季渊身子一个哆嗦,原本紧闭的眸子猛得张开,一刹那间,如有神光绽放! 随即顶上天灵有氤氲白气沸出,周身肌肤毛孔、大窍尽皆张开,仿佛经历了某种脱胎换骨般的蜕变,极尽舒爽! 而此刻于他脑海里烙印的本命字【渊】,左边三水,已经填充了一道。 “筑基十重,前三重关,一重‘金津’、二重‘玉液’、三重‘甘霖’。” “初踏修行,无法导气,便要食大丹,服宝药,采其中灵蕴、精粹,养炼百日,期间化金津、玉液、甘霖,分别吞服。” “从此往后,便能逆返先天,精气皆足,百脉皆通,并且躯壳之内,诞生第一缕气!” “此后引此气,行周天,不断壮大,由缕作溪,汇为江流,便能施法术、结道基、铸内景!” “要知道,哪怕是簪缨贵胄,大派门人,这三重关隘,也须得耗费个一年半载,才能成之。” “但今日老夫为你点化本命字,这所得文气之反哺...便叫你省却了这个水磨工夫,直接水到渠成,连破三重!” “从今往后,你便是修行中人,筑基三重!” 赵黄龙抚了抚须,对于季渊的成果,非常满意。 而季渊更是喜不自禁,只感觉浑身上下,气力自生,筋强骨健,念头一动,更能随心所欲,调动那一缕气,透体而出,如臂指使! 若是他想,此刻已能吐字成剑,张口杀人,不过只有一次机会,用完就干涸枯竭了。 但饶是如此... 他的肉身强度,也比之前强了数倍有余,季渊心中估算,如今自己单臂一起,便能扛鼎,举重若轻,皆遂心意! 自己未曾踏入武夫,却能感觉气脉之间,血气沸腾,旺盛不已。 正在季渊握了握拳,心中正琢磨时...似是看破他心中所想,赵黄龙复又张口,委委道来: “正所谓‘肉身作皮筏,气神为明灯’,最上乘的修行,本就是性命双修。” “普通凡夫不得精要,但你既踏上了最顶尖的筑基之路...自然是会享受得到最上等的机缘、待遇的。” “不然如何能够崭露头角,在最开始时,便胜过旁人一筹?” 确实是这个道理。 季渊闻言,不由认同,同时心神激荡间,看着文庙之外阴霾尽去,晴空万里,眼神眺望,似蕴千言万语。 自己乍入此世,作为季府仆役,几经险象环生,一路历经坎坷磨难,偷天换日假冒身份,终于是在今天... 触及到了修行! 金津玉液作甘霖,一日连破三重关! 不知自己那名义上的‘未婚妻’顾星烛,最开始时有没有这般斤两? 就在季渊心中默默比较琢磨着,眼见一切事宜将毕,自己不负众望,得了本命字后,赵黄龙旋即取出了一道白玉卷轴,递了过来。 “这是...?” “今日你展露圣贤之姿,一日破筑基三重,又兼读书万卷,根基扎实,前途无量。” “赵武宗室,王阙亲诏,点你入‘赵氏太学’,赴镜湖畔,教授诸贵胄王孙启蒙。” “你可愿意?” 教化贵胄、王孙? 本来想着趁热打铁,在媒介耗尽之前巩固修行,看看能否多带几分感悟回归现实的季渊,想起命书的箴言提示,不由心中一动。 莫非自己此世的教化之功... 便要有眉目了? “弟子,愿意!” 第十三章 寻常巷陌,镜湖水畔,人道‘帝君\’曾住! 翌日。 入秋寒气倾泄,学宫暖意如旧。 自昨日里赵黄龙为季渊亲开文庙,并且赐予本命之字,惹得鼎中文气作龙蛇变奏,一举助他轰开修行大关,连破三重之后... 这段时间,季渊便一直居于房中,参悟其中妙理。 随着沉浸命书时日渐久,终日于上阴学宫参读三教经籍的季渊,即使未至及冠年岁,一袭玉束青衣,也有了几分文道气象。 虽为赵黄龙门生,但季渊素来虔诚修行,对于外物看得不重,所以房室之间,较为朴素。 除却一榻、一桌、一张书架外,便只余下了一方青铜纹炉,上绣飞禽、下录走兽,此时正燃着能‘凝神定气’的安神清香,以辅修行。 而盘膝于榻的季渊,一呼一吸,气态平稳,俨然是入了状态。 一刻钟、一炷香、半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 心神观摩着那道【渊】字,便仿佛有无数修行玄妙、至理自发灌入脑间的季渊,炼气许久,终于呼出一口浊息,缓缓睁开双目。 而此时。 透过他的躯壳,可以清晰见得,正有汨汨气流于他经脉间流转。 即使此气尚且孱弱,可在季渊不断吐纳、运走周天的过程里,已是寸寸壮大,相较昨日,明显增长了不止一点。 “按照先生所讲,这筑基虽有十重,却只有‘三道大槛’。” “第一道门槛我已迈过,便是通读道理,统摄外界灵机导引入体,化作宛若精粹般的金津玉液、甘霖玉露,从而冲开原本肉体凡胎,不生灵息的顽石根基。” “按理来说,普通之人起码得经历三次打磨、三次洗礼,才能将那灵机化作一重‘金津’、二重‘玉液’、三重‘甘霖’。” “之后再借此依次吞服,从而叫无有灵气的躯壳之内,宛若混沌开辟,天地初生,诞生第一缕气。” “可先生为我点化的机缘足够大,直接叫我省却了诸般繁琐,一日之间‘金津玉液一相逢’,随即汇作甘霖,被我直接吞咽,连跨三重,成了气候。” 随着季渊念头一动,五指一捏。 那充盈于内,不停流动、由得气脉蕴养的一缕清气,霎时便汇于指掌,猛得炸开! 砰! 轻微的气流炸响,伴随‘呼呼’之声,驱散了室中定神静香所泛起的白烟,荡出涟漪。 此时季渊轻举手掌,摊开一看,看见了团团白烟随即自指缝间流泻而出,便不由露出喜色: “筑基三重,尚算凡夫;” “但如今我蕴养先天气已经自成循环,此后再经过不断吐纳,自天地之中收摄、恢复灵机,按照说法...” “便是踏入了筑基第四重!” “所谓‘气盛则道生’、‘气衰则道亡’。” “长此以往,只要我苦修不辍,日日观想本命字,吞吐收摄真气,时时宣泄、打磨,叫真气从宛若风中残烛的‘一缕’,直至能够遍布、充盈全身。” “便是这筑基四重至六重的‘第二道槛’,按照最古修行道脉的说法,谓之曰‘长养道胎’,而学宫的介绍,则是‘养浩然气’!” 初涉修行,每一步都是探索、提升,自然叫季渊痴迷其中,难以自拔。 不过他也没有忘却正事。 自己入命书,终归是无根浮萍,按照箴言媒介的介绍,只有自己将其中任务践行圆满,才能获取最大好处。 如今天下七朝纷立,这赵武宗室出身的贵胄、王嗣,也能够得上‘人主’之称了吧? 想起昨日先生的嘱托。 季渊心中琢磨,踏出房门。 梧桐杏黄叶落,细碎石子道前,于季渊屋檐之下,一匹鼻息喷吐赤焰,鬓发飞扬,颇为神俊的宝驹,正趴伏卧立。 正是前日镇国大长公主嫡女,长平郡主赵扶摇骑乘的那一匹。 在季渊大开文庙得授本命字,甚至得了‘圣贤’之才的批命后,这匹宝马便从镇国大长公主府被送了过来。 听闻还是‘道法灌种’培育出来的,马蹄踏时生有火迹,端得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看着豪奢得很。 “这些贵胄子弟还真是会享受,光是眼瞅着,就知道骑乘上去打马游街,得多引人眼球。” “唉,想我沉浸命书这三年多来,日日苦修,那是夙兴夜寐,一刻都不敢耽搁啊!” “不过修了那么久,终于拨开了些许云雾,也该换我来享受享受了,现世骑不到,命书里还不能过把瘾了?” 这世上谁人不想鲜衣怒马,人前显贵? 正好骑乘此马,去那镜湖水畔,赵氏太学,看看那些所谓要叫他启蒙的贵胄王孙... 是个什么模样! 修行有成,心情大好的季渊当即翻身上马,握住缰绳,一声轻喝! “去!” ... 镜湖,据悉史前曾有大修行者于此,以水脉铸剑,威能直冲霄汉,震动赤县神州! 但古史断代,太过遥远,传至今日,也只是为其多增添了几分色彩而已。 此地位于赵京,乃环城之湖水,又得水脉昌盛,就连赵氏教授勋贵之太学,亦立于此中枢岛上。 因此,不少达官贵胄、勋贵簪缨之家,甚至一些六朝宗室入赵作质,从而建起的别府,也有部分坐落镜湖沿岸。 这一日,镜湖水畔。 海风冷飕飕的,直刮人骨。 李明昭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卷竹简,低垂着眉眼,任凭海风如风刀霜剑般刺骨袭来。 她的衣衫单薄,还沾染着泥垢,看着异常脏兮狼狈。 对于一个十三四岁年纪,正值芳华的姑娘而言,这无疑是极难忍受的。 但李明昭却只抿着唇角,沉默寡言。 在她眼前。 数个被绮绣,腰白环的勋贵子弟,眉宇恣意,其中为首的那个更是眼神厌恶,盯着她袖里的竹简,讥讽无比: “割据关中的业国野种,全是些不服王化的。” “怎么今日通晓人言,不知从哪偷来了些修行精要?” “嗤!” “若不是生得个婢子之身,再加上你那母亲来者不拒,给你平白多添了几座‘靠山’,就冲着赵业两朝血仇,早就给你这野种浸死在镜湖里了,哪里还敢妄图涉足‘筑基’?” “光是前置的精要典籍,靠你这样去偷、去骗...” “怕是几十年都凑不齐,读不懂!” 不加掩饰的嘲讽,顿时引来一团哄笑: “若不然遂了你那婢养的小娘,也来找个靠山侍奉?” “说不定高兴了,也有望服气筑基呢!” 咯吱咯吱... 李明昭能够听清楚自己牙关崩碎的细微声响。 但她没有怒而奋起,而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随着青丝散落两鬓,遮住了大半张姣好的容颜,李明昭死死攥紧手里的竹简,喉咙滚动半晌,才艰难晦涩的从牙关中崩出了几个字: “小侯爷说的是...” 李明昭说完,收敛了一切神情,甚至还勉为其难的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笑,便想弓身离去。 业赵百载世仇,神通横死,就连大修行者都陨了三尊,她倒霉生在这仇人国都,能苟活下来,都已是侥天之幸,若是性情刚直... 恐怕早就不知埋骨在了何方。 以往虽也被嘲讽、欺辱,但也算能忍受,不过她今日在赵氏太学做仆,从而偷摸‘凿壁偷光’记来的通读经卷,如今叫这些勋贵子弟逮了现行... 估计,是犯了忌讳。 被欺辱一番倒不是什么重点,毕竟也已习惯了。 但她如此屈辱,不过是为了能够距离‘修行’二字,更近一些而已。 因为生在这个地方,长到这个年岁... 李明昭心中清楚若明镜,她如欲改命,谁都靠不住,唯有卑躬屈膝,伏低做小,静待天时。 但天不遂人愿。 “人可以走,东西不行。” 啪! 李明昭秀眉紧皱,吃痛之下手中握紧的竹简应声而落,散了一地,那被称为‘小侯爷’的为首勋贵,更是玉靴一抬,便眼神漠然的将其一一踩断: “今日能偷摸记些三教经卷,琢磨修行,他日不得胆大包天,从太学偷来筑基之法?” “若真叫你成了,那才是养虎为患!” 说完,他还欲讲些什么,然而这时候,一旁有人凑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李明昭听不真切,只能隐约听见什么‘先生’、‘太子’、‘授学’之类... 而那小侯爷听完,则语气稍缓,不再继续为难: “罢了,今日没空和你计较,待我禀明太学,便革除了你这太学仆婢的路子,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一刹那,看着四分五裂,陷入泥泞的精要竹简,李明昭脸色苍白如纸,霎那摇摇欲坠。 但她不敢露出恨、更不能露出气。 只能等着这一行人走远,这才跪坐在地,默默收拾着一地狼藉。 今日记的这些,没了就没了。 但要是路断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镜湖水畔冷风起,吹起李明昭发梢,只见她杏眸低垂,眼皮子颤颤着,咬牙强撑,愣是不愿露一丝怯。 哒,哒! 与此同时,刚巧有人鲜衣怒马,沿岸而来! 那鬓发如针,怒而张起,鼻息喷焰的重马,踏得地面微震,甚至马蹄掀起火焰,叫得这湖畔冷冽的秋风,都暖和了些许。 不由的,叫李明昭抬头惊鸿一瞥。 刚刚巧...便与那马主人对视。 一双漆黑如墨,好似星斗般的眸子映入眼帘。 李明昭看着那周身气机斐然,一看便非富即贵的簪缨少年,心道一声‘坏了’。 随即嘴角苦涩,忙不迭的便低头收拾狼藉,想要装作未曾看见... 可怕什么来什么。 那鲜衣怒马的华族少年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刚巧打马而至,正正好就顿在了自己身前! 李明昭甚至能够清晰觉察到,那宝马鼻息喷薄出来的赤焰,正打在她的发丝前,即使温度骤然上升,可依旧令她心中如坠冰窖。 “公子我不是故意...” 她才开口,却见那眼前人翻身下马,竟毫不在意满地狼藉与泥泞,将那被踩得支离破碎的竹简拾起,稍稍看了两眼: “三教经卷,你欲修行?” “不...不是...” “我来自上阴学宫,名‘渊’,你可以唤我渊夫子,亦或渊先生。” 季渊抬手,扬了扬手中泥泞竹简: “若你之后想要翻阅这些,可来学宫,我借你观阅一二。” “无需什么条件。” 他似是观察了下,复又补充了一句。 少女闻言,彻底怔住了。 原本一肚子的道歉话语,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不知... 该说说些什么是好。 在此前,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能有这样一种‘未来’。 第十四章 垂钓于岁月长河,一念之差,便可叫大势更迭! 镜湖。 季渊的视线,缓缓落在眼前的李明昭身上。 她约莫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衣尽是泥泞,鬓发长长散开,显得狼狈不堪。 一双低垂不敢抬起的杏眸眼眶泛红,不过少女强忍着,从始至终未曾露怯掉过泪珠。 方才发生的大致情景,季渊哪怕未曾在场,也大概能够揣测一些。 但因事态并未扩大,再兼非亲非故,不清不楚,季渊也没打算驻马于此,管此闲事,直到... 脑海之中的命书,甫一震动! 这一刻,季渊当即福至心灵,直接掉转马头,毫不犹豫,便俯下身子帮助眼前少女收拾满地狼藉。 【检测到触发‘媒介’因果者!】 【李明昭】 【时年一十四岁,出身赵京邯郸,其父为业太子,乃大业李氏,雄踞一州之诸侯王室出身。】 【七载之前,割据关中的业国,与雄踞燕赵的赵国因争夺‘周廷遗泽’骤起兵戈,打破原本两国交好之谊。】 【时至于今,战火愈演愈烈,赵国神通喋血,大修行者连陨三尊,带甲者伏尸十万,两国遂为世仇!】 【而数载之前,原本为质赵京的业太子,因听到风声,慌忙趁夜设法遁逃,将尚且年幼的母女侧室撇下。】 【自此往后,李明昭于赵京受尽白眼,直至今日。】 【而历经数载风霜之后,其不甘平庸,于是设法求变,渴求修行,逆天改命!】 【然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若继续一意孤行,按照‘命数’揣测,当于五日之后,因求修行之故触怒权贵,遭得诬陷,鞭笞而死。】 自绑定命书之后,季渊见识过数次‘提前示警,避灾躲劫’的玄妙手段。 但那无一不是以自己为视角。 可这一次... 命书却卜算出了一个少女的八字生辰,来龙去脉,还有经典的‘命中劫数’。 再加上这李明昭竟是触发媒介因果者,想起那一幅‘渊夫子镜湖授业图’,季渊不由得又打量了少女两眼。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自己对于现世之事,近乎一无所知。 但结合‘一百年前’、‘大业’、还有自己这个‘渊夫子’,以及她竟能触及媒介因果... 此女,极有可能便会在数十载后,伐尽六朝,得天下鼎。 可眼下疑似能够‘定鼎天下’的人主...竟然要死在了五日后? 一时间,季渊就有些好奇了。 因着两世为人,打破胎谜的缘故。 他并没有将少女当作未来极有可能气吞寰宇的大能,而是在脑中提出了一种假设。 如果,他并不掺和李明昭的命数,她当真在五日之后毙命,那么此后天下,还会有‘大业’么? 虽说,李明昭极有可能是未来的‘人主’,自己如若能够与她缔结善缘,按照命书记载,只待命书完篇之后,一切痕迹皆为真实,那么自己现实所遇到的那些隐患、祸事,想来都将迎刃而解。 可偏偏季渊对于这点,颇感兴趣。 他想要测试命书的极限。 同时... 也因这种‘冥冥之中,似有定数’的一切,而感到心头沉沉。 就好像是有一张无形大网,将自己与这李明昭,全都罩住了一般。 而似是察觉到了季渊的心思,命书笔墨再起,开始滚动: 【我叫季渊,我并没有死,但却错过了一桩极大的机缘...】 【因为我的刻意放纵,原本有机会得果位‘天下主’垂青的大业帝君‘李明昭’年少横死,血溅当场。】 【此后,哪怕我为了完成命书构造身份的箴言条件,刻意扶持赵氏争鼎天下。】 【可赤县神州,豪雄遍地,衣冠宗阀,人杰倍出,更有得持果位的累世仙家,操纵天下;】 【任我命格如火,天数使然,也改不了这周廷分封之后,裂土封疆,四分五裂的诸侯之局...】 【待媒介耗尽,回转现实,我发现天地大变,玉京不存,万年侯府更是沦为过眼云烟,我本身更在一门阀之下,作家中仆...】 而随着季渊的念头变化。 时局,变了! 当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季渊勃然变色,随即又忍不住吐槽,怎么不管怎么变,自己都是这开局? 你这破命书,莫不成是给我作局! 但哪怕心中腹诽,季渊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同时,得到了结果后,季渊自然也不愿意亲自去践行一番后果。 可更让他心中凛然的是...因果,竟然是可以‘颠倒’的。 那么这一方‘阎浮浩土’的水,可深得很。 同时,这本从无到有,便显于自己脑海之内的【命书】,来历也绝非凡俗! 还有那果位‘天下主’垂青,这又是何物? 不过先生赵黄龙曾提及‘求真得果’,莫非那些大修行者,便是追寻这些果位垂青? 一刹那季渊心中念头纷动,想了很多事情。 而李明昭则一直在用眼角余光,观摩季渊神情。 当她看见季渊眉头轻皱,时而惊诧,时而微沉,当下更是不敢吭声。 这七年以来,她见过太多恶意,早已经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今日乍然有人抛下橄榄枝,李明昭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惊悚,只以为他人别有所图。 尤其是自己年岁日益见长,就连母亲都意图叫她向某位大人物‘自荐枕席’,以求保全富贵... 念及这些,李明昭明眸黯淡之下,不由收拢长衣,连忙低头对着季渊感谢作罢,便跑得没了影子。 而季渊目视她离去,心中有了计较,并未将她喝止。 自己与李明昭非亲非故,贸然亲近,只会适得其反。 反正她的命数,已在命书之中显现,早些认识晚些认识,都没什么区别。 事关己身,为保现实修行道途,不论如何,自己也得将她扶上正位,最起码... 有了向那什么‘天下主’果位冲刺的资格才是! 要是她后世真成了,自己也算立下肱骨之功了,还不得在新朝平步青云? 想起季年那倒霉蛋曾说,大业的爵、官位,可是和‘修行’息息相关! 这在当下的七朝,甚至以往曾经的‘周廷’,都是前所未有的! 可想而知,这李明昭若是能成大势,到底会打造出怎样的庞然大物... 目送李明昭远去,脑中思索作罢的季渊,旋即翻身上马。 直往‘赵氏太学’而去! 第十五章 “明昭...穷尽此生,都愿尊‘渊夫子\’为先生!” 镜湖,赵氏太学。 正所谓‘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江南等地诸多以‘道、法、宗、派’四字开头,并且造出‘万真来朝,道定天下’之修行气象的道承,其中高门都有云游之说。 每至一地,见你有缘,便称‘有根脚’、‘有缘法’,随即收归门下。 长此以往,底蕴早已深不可测,虽不涉足诸朝之政,但也已是庞然大物,不可小觑。 而七朝为了系统性得培养修行苗子,收拢人才,故此设置太学。 其中设三教修行科目,以三尊‘大修行者’人物为山长,下辖诸多讲师夫子、教学先生。 按理来说,太学之中,有教筑基、有教内景、有教神通的... 就是没有教授筑基之前,通读经卷,启蒙道理的。 因为能入太学者,都不是一般人,这些典籍珍藏,只需略微点拨解惑,便足以自悟。 就算是季渊,这三年来也是靠着在上阴学宫的藏书室楼内,一点一点夯实根基,从而水到渠成,并没受到赵黄龙多少点拨。 除非天生大才,过目不忘,见则明理的转世真人、灵童降世,不然想过这一关隘,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 但偏偏,赵武宗室却给季渊一个‘太学夫子’的位子,而且所授学科,便是启蒙修行。 这和‘陪太子读书’有什么区别? 想不太出其中细致缘由的季渊。 只能归结于那赵武宗室看着自己前途光明,又有赵黄龙这个师傅,所以想要叫他提前和赵京内的这些‘簪缨勋贵’,结个渊源。 而既身在燕赵,自己又得先生赵黄龙诸多恩典,季渊若想要打开局面,混入这个圈子,为将来做准备,自然是要顺水推舟,接下这个担子的。 所幸走马上任,做了镜湖太学的这个‘启蒙夫子’之职,倒也没生出什么波折。 由他担职启蒙的,都是十好几个年纪尚轻,还未涉足修行的勋贵、簪缨后裔,约莫都是十二三,十三四岁。 不过虽说年纪轻,但来历却一点都不浅。 其中拔尖的两个,更是叫季渊都不得不慎重待之。 一个来自宫阙,姓赵,叫做赵襄,虽然没讲具体身份...但季渊稍加思索,便知来自‘天家’。 另一个,乃是赵氏封侯的子嗣,称‘长阳世子’。 前者乃王嗣,后者乃大修行者血裔,都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二人包括这些其他贵胄家的少年少女,似乎都是提前得到过消息,即使眉宇之间的恣意骄纵难以掩去,但面对季渊教授课业时,倒也能耐得住性子。 同时。 季渊曾有余光注意,李明昭在自己任职太学夫子时,虽从未去过上阴学宫,但经常在做工之余,窝在室外墙角,偷摸听自己讲经述典。 对此,季渊自然是欣赏的。 不愧是命中有大成就的,知道抓住一切机会修行改命,这点像他。 所以她李明昭未来能位及九五,和她一样努力的自己,又岂能差了? 我季渊,也有位列‘上修’,成就大修行者之姿! 一晃,五日便过。 而这一日,刚好出了意外。 ... 赵氏太学,戒律堂。 “这卷筑基秘法,是你从‘太学馆’内偷出,藏匿于身的?” 李明昭被强行按在地上,鼻尖触地,动弹不得。 她强行用眼角余光扫向前端,看着那一身戒律儒袍的掌戒夫子,眼神冷漠的握着一卷经书。 同时一侧正有一华服少年伫立,眼神轻佻。 而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李明昭,则心中一片冰凉。 前些日里,自己因为偷偷记录了些三教启蒙经卷,被那以‘长阳世子’为首的一众勋贵见着,遭遇欺辱。 原本李明昭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而且这几日里,那太学专门开设的启蒙夫子,竟然还是那一日邀请自己去上阴学宫借阅三教经卷的‘渊夫子’,倒是巧了。 因为这桩事的缘故,李明昭还偷偷摸摸趴在墙角听他讲经述典。 哪怕被那位渊夫子察觉到了,他也没有管,而是放任自如。 这一件意外收获,叫李明昭这几日很开心,而且收获颇丰,正以为自己能够距离修行更进一步时... 突然间,便被人强行将一卷筑基秘法,塞在了身上。 是的,没有用任何诬陷、栽赃的手段,直接就塞在了负责洒扫‘太学馆’,作为太学侍者的自己身上。 但要知道。 除却普通的三教启蒙经卷,有专人负责洒扫之外。 但凡涉及修行的部分,都是严禁一般人靠近的,李明昭哪里能够接触得到? 但看着站在那戒律夫子身侧的长阳世子,李明昭嘴角苦涩。 可没办法。 在这赵京里... 侯世子,就是最大的‘道理’。 何其不公! 一刹那间,被压得头都抬不起的李明昭,心中愤懑如惊雷般炸开,青丝触地之时,只有一个念头。 这些所谓的官、爵、先生...哪里有一个是能对得起他这‘职位’的! 若是‘职位’与他本身的修行息息相关,做了恶事便损了修行、损了爵位,他们还敢这么做吗! 就在李明昭这念头骤起之时! 在她不可见、不可知的高上穹霄处... 一枚苍茫古朴,宛若煌煌大日般熠熠生辉的璀璨星辰,陡然亮了那么一下。 但这一切,她都不可得见。 因为片刻之后,她的念头便消退、黯淡了下去。 毕竟这也只是她的一番臆想,普天之下,哪里又有这样的‘天朝’呢... 如同被抽走脊骨一般的李明昭,闭上杏眸,放弃了挣扎,眼角泛红,只死死咬着唇角,一声不吭。 哪怕两侧即刻便有刑鞭抽下,她也没有开口。 不是我做的,为何要认? 死则死矣! 然而———— “她的筑基秘法,是我给的,方夫子。” “我见这孩子通读文经,还算虔诚,垂怜之下,便给了她这么个机会,倒没想到被夫子误会了。” 李明昭只感觉原本死死压着自己,宛若山岳般厚重的枷锁一朝尽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醇厚温和的言语,拂过耳畔。 当那着青衣,佩玉带,神情风采就如一位真正大贤的少年,踏入堂中,将她扶起时... 狼狈的少女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便陡然直起了身子。 而那位负责审判她这一次案件的方夫子,似乎也没料到那位上阴学宫来头颇大的天骄苗子,竟横插一手。 顿时间,看着身侧面色一变的长阳世子,方夫子踌躇了下,还是选择卖了季渊一个面子: “渊夫子说的哪里话,若是如此的话,那倒是我误会了。” “既然如此,人我便带走了。” 季渊点了点头,扫视戒律堂内一周,目光于那长阳世子身上停顿片刻,微不可察的摇了下头,便骤然牵着李明昭的手,大步离去。 “先...先生!” 见此情形,五日以来作为季渊学生的长阳世子,想起家中对于这位‘夫子’的评价,并且叫他务必与之打好关系。 再加上季渊数日以来气度不凡,以及‘师长’身份,长阳世子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发怵,于是连忙跟上。 然而他才刚踏过门槛。 便看见身披暮色斜阳,拉出一道长长倒影的季渊,头也未回,只是语气淡淡: “长阳,你以后不必来听我课业了。” 长阳世子难以置信: “先生,我可是侯嗣世子,她不过一业国贱女...!” “那又如何?” 季渊轻轻偏头,并未因命书缘故,只是语气平静,认真陈述着一则事实: “我这里的道理,你既读不通,便去往他处所求便是。” 说完不再理睬,只大步而去。 看着这一幕,被季渊牵着手的李明昭,心中没来由的,起了一个念头: 这太学里,还是有真怀揣着‘德行’的文脉先生的。 同时,不由鼻头一酸,挤了挤发红的眼眶。 这么多年。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护着。 “现在,你可是信我了?” 而一直观察着李明昭的季渊,想起这才几天,这位未来有大成就的小姑娘,眼下已是惨得没边了,不由笑着调侃了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话语才刚落下,李明昭便已‘扑通’一声跪于地表,语气带着微微颤音,眼眶泛红且坚定,俯身就要拜倒: “先生,你方才所说...是真的吗?” “什么?” 看着季渊反问一句,李明昭支支吾吾,心脏扑通扑通得颤着,半晌之后还是鼓起勇气: “就是,传我修行之道...” 对此,季渊沉吟不语,半晌之后,这才悠悠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了你这个学生。” “只不过我修为不高,也没比你大多少,你日后修行有成,若是超过了我,不会‘骑师蔑祖’吧?” 嘀嗒。 浑身都在发颤的李明昭,喜极而泣。 随即,她便扯住季渊一角衣袖,轻轻昂头,眼见鬓角青丝往后散落,露出了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 那双杏眼此时无比认真,干净透亮的澄澈,叫季渊对视见了,直有一种感觉。 便是无论眼下的少女说什么,都将是真的。 “明昭...” “穷尽此生,都愿尊‘渊先生’为夫子!” “矢志不改!” 听到这里的季渊,心中满意。 自己命书编写的大业... 终于实实在在的迈出了第一步啊! 然而就在他想要对着李明昭说些什么时... 【‘渊夫子镜湖授业图’媒介灵蕴消耗完毕。】 【请命主找寻其他含有‘媒介’之物,继续编写命书!】 随着命书轻轻一震,泛起微荧,如有一道透明玉蝶,承载季渊的魂魄,飞渡了一道长河。 于是顷刻之间。 天地倒转。 ... 第十六章 一朝黄粱梦醒,一切真实不虚!得字、叩关、入修行! 大业,玉京,万年侯府。 书房。 季渊的指尖,仍旧还停留在那一张半摊开来,悬挂于另外两张观想图之上的墨画。 但等他神魂醒转之时... 只一眼,季渊便本能的发现,眼前那原本模糊不堪,根本看不真切的‘渊夫子镜湖授业图’,在他双目间,却突然逐渐清晰起来。 图上的人物年纪尚浅,未曾及冠,看上去极为年轻,于斜阳之下着青衣、腰白玉,丰神俊朗,宛若玉树,气息醇厚温润。 确实契合‘夫子先生’的称谓。 而这般模样... 对于季渊而言,并不陌生。 这张脸与他有着数分相似,更关键的是... 和他方才所做的一场‘黄粱梦’中的模样,简直如出同源,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命书反馈如期而至。 令季渊原本骤然接受了三年多的记忆,从而略有混乱、迷惘的神魂,也随之逐渐清明起来: 【媒介‘渊夫子镜湖授业图’灵蕴耗尽,正在为命主结算经历...】 【一百年前,赤县神州,你出身于燕赵大地‘赵国’,因命格奇特,乃天生道材,受得青睐,拜入大修行者开辟的‘上阴学宫’。】 【三年参读,你读书破万卷,涉猎三教经籍,根性圆满,灵光乍显,你获得师傅认可,为你开文庙,塑本命。】 【你以先辈醍醐灌顶,塑造‘本命字’借以筑基,气成蛟龙入眉心,金津玉液凝玉露,一日大破三重关,得批圣贤之才。】 【你于赵氏太学收有‘定鼎天下’之姿的少女李明昭为学生,意欲为其开辟筑基之路...】 【命书第一篇,第一页已凝聚。】 【请命主继续收集媒介,采取灵蕴,编写命书。】 于神魂之中显化的命书翻页,一道道字迹不停显现、滚动,随即烙印、恒定于季渊脑海。 待到最后! 更是有一道仿佛凝聚着道蕴,显得跟脚非凡的【渊】字,自命书之中骤然浮现,化于那记载了季渊本人详情的扉页之间: 【命主获得筑基奇物,本命字——‘渊’。】 【炼化此字,可入修行,可得本命筑基。】 本命字! 自己于命书之中...所得到最珍贵的‘馈赠’,被自己带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季渊心脏不由漏了一拍。 他此刻都没有忘记,赵黄龙是如何评价‘筑基修行’的。 普通秘法筑基,内景都是一道大坎。 得观想图眷顾,则有望神通。 而唯有以三教玄妙手段,以‘种金丹’、‘化舍利’、‘本命字’作跟脚... 才能成为真正的修行大材,瞻望‘上修’之境! 现实之中,自己无望《三箭出关定天山》、《大赤熔炉罗汉身》这两篇万年侯府的观想图机缘,如无意外,只能求得下等筑基。 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命书,合该便是他季渊逆天改命的契机! 就在季渊记忆复归清明,正因此举心绪激动难平之际... 原本因为介入命书,从而导致停滞的光阴,再度开始流逝。 一侧。 眼见触摸到了那一卷‘夫子图’后,便如同泥塑般伫立不动良久的季渊,顾星烛摇了摇头。 她并不知晓方才短短一刹那,季渊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玄奇。 只以为是这位阖家尽灭,只余他一人的季氏独苗眼见传承在前,却因无法得悟而心中不甘,于是开口劝慰: “你也不必灰心丧气,观想图筑基讲究的是‘契合’二字。” “你并非万年侯府、还有那大赤寺熔炉一脉出身,参不出来也属正常,与资质关系并不大。” “至于那道夫子图,这么多年来,根本无人能够窥探其中秘辛,也许圣上流传出来的这些临摹之作,本就没有什么玄机...” 因为眼前少年解了自己一桩心头燃眉之急,顾星烛便想要开解季渊一二。 同时心中幽幽一叹,暗自思量: “这世间传承,皆有定数。” “背景深厚的‘上修’,天生就与诸道传承有缘,就连走的道路,往往都是被人规划、算计好的。” “许多出身平凡、道缘浅薄的凡夫以为,能够得到某些大宗传承、无上奇功,便能借此一飞冲天,换运改命。” “但其实...” “普通些的传承,便如我祖父所留的观想图,其中之一的先决条件,就是有‘万年顾氏’的血脉,不然是怎么都无法与之契合的。” “而那些高深的传承,若你是普通出身,并非留下传承之人的弟子、门徒、亦或转世身,结果竟离奇的侥幸参悟成功...那可就要小心了。” “说不定便已身入某些‘大修行者’局中,而不自知。” “我曾听闻,江南有些道承,便专门散播机缘,叫他人筑得己脉根基,为自家嫡传‘避灾挡劫’。” “更有些堕身五浊,化作‘人魔’的大修行者,最喜钓鱼,擅养人材,一旦修行有成,便是摘去果实,将其添为自身成道资粮的时候。” “能没有代价、极为顺利便能入门的好机缘,不是没有,但如何能够掉在你的头上?” 一时之间,顾星烛正想斟酌着将这些隐秘,稍稍泄露一二给季渊,叫他不要被上乘修行迷了心智... 但当她眨了眨眼后,却骤然发现,面前的那一张‘夫子图’上,原本模糊、朦胧的色彩,竟逐渐褪去... 而后原本墨画所有的形、蕴,都顷刻凝作为了一道【渊】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眼前季渊的眉心! 再回头。 那张‘渊夫子镜湖授业图’之上,一片空白,原本留墨的痕迹,竟是烟消云散,干净的如一张白纸! 一霎那。 原本还想宽慰季渊几句的顾星烛,一双玉瞳泛起惊色,心湖波澜骤起。 “这是儒教的...本命字!” 她猛地退后一步,骤然回首,惊骇之余不忘看向季渊。 果不其然。 此刻的季渊,眉心正有一道‘渊’字若隐若现,半晌隐没。 与此同时... 万年侯府上空,原本晴天碧海,突兀阴云漫天,似有水泽蛟龙,吞吐云雾而现! 在惹得整座侯府震动之余,猛地坠下,直入这座‘藏书楼’中,在顾星烛的眼眸注视之下... 正正好好,撞入季渊之躯,叫他整个人的躯壳,顿生突变! 顾星烛乃是龙虎高足,深谙道性多年。 只是一眼,就看出那水蛟乃是因命字显现,由得纯粹的天地灵机所聚,正是因为方才眼前的动静所牵,这才凝成。 而其对季渊所带来的助力,哪怕就这一下,任是什么辅佐筑基的积年老药、大丹灵珍,都不能企及,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比如眼前的季渊。 原本在她眸中,不过肉体凡胎,毫无称道之处。 可只是一刹那间的蜕变,就已借着那一股子灵机,上颚聚金津、下颚凝玉液,待到唇齿相碰作甘霖,骤一吞服—— 便如浑金璞玉,踏破修行大关! 本命字【渊】! 不正是这副墨图的主角,那位帝师启蒙筑基时,甫以踏入修行的本命根基么? 听闻几十年来,这道传承,从未复现! 结果今日,竟毫无征兆的... 显于‘万年侯府’! 第十七章 百年后,六朝毕,天下主!侯府风云骤起,尽系一人之身! 天上,还真掉下来‘馅饼’了?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顾星烛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渭南季氏不过是一县乡望,祖上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不然也不会屈居一县发展,虽为衣冠华族,但也不过末流而已。 这近百年间,唯一做过的一次正确投资,就是在大业兵戈正盛,出关伐六朝,意图定鼎天下之时, 那一代的族主与顾家老侯爷结下了情谊,这才有了今日自己与季年的婚约。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数得上的机缘了。 至于这一幅‘渊夫子镜湖授业图’... 玉京之中,这么多的达官勋贵,高门世族,不是没有人家中藏有类似的,也不是没有人观摩过其中玄机,想要换作自家的晋身之资。 但却无一例外,全都折戟沉沙。 本以为,这临摹之作乃是圣上随手为之,并没有什么玄奇之处。 可结果数十年来,得到个中玄妙的,竟然是一个原本与之毫无干系,家业历代扎根关中的普通少年! 对于这位圣上早年的帝师,顾星烛了解不多。 而且自大业圣上修为渐深,为避尊者讳,很多往事除却宫廷专门记载、记录之外,外界是知之不详的。 再加上大业的这位‘圣上’,可谓古今未有的存在,就算是当年敕封天下,未曾崩殂的周廷,其之君王,某种意义上讲,气魄都不及也。 自这位圣上即位,出关中而伐天下,历经半个甲子,中原、巴蜀、燕赵、齐鲁... 那些林立各州,绵延数百载的六朝王业,几乎如雨打风吹般,尽数湮灭。 哪怕剩下的残党贼心不死,可也被驱逐到了白山黑水,苦寒之地,不成气候。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但这位圣上,却有鲸吞天下,一扫寰宇之志,甚至真真得到了那天地有数,‘天、地、人’之中,象征【人道】的主位‘天下主’果位垂青,坐了赤县神州! 从此往后,不仅她本人的道行、修为日渐深不可测。 更是将大业一朝的官位、爵位直接与【修为】绑定,做官、得爵,便等同修为加身,叫天下无数寒门趋之若鹜! 只要做官吏、入行伍,便可得筑基气数;能治一县者,享内景修持;能治一郡者,则位列神通; 能做九卿、封侯之辈,可享大业气数垂青,拥有‘大修行者’之能。 至于再往上... 甚至能假持圣上权柄,有代天巡狩,牧守一州,堪比真君、菩萨的道行! 而且随着气数日益增长,只要待到这位圣上大道已成,哪怕真有积年大能把持果位,也依旧会被她压得低上一头。 如此存在,除却当年伐灭六朝的赫赫功绩被人著书立传,大加传颂,关于早年间具体的一些隐秘,基本上都是被刻意隐没的。 也就是因着出身‘万年侯府’,借着家中一些藏书,顾星烛才晓得这张图的来历,也晓得那位帝师的一些底细,不然根本无从得知! 那位帝师据悉是赵国学宫出身,乃圣贤治世之才,得儒脉大修行者赐过‘本命字’,前途光明不已。 但其人却并未存于今朝,许是陨了,许是无踪...可今天,他的传人竟然隔代传承了下来! 那枚【渊】字,便是最好的证明! 本命字,在儒脉之中意义重大,除非是享誉天下,自开一脉的大贤衣钵真传,不然是不会点化的。 就像是龙虎山的‘种金丹’,那可是需要大真人劳心费神、损伤根基,才能种之! 若非自己出生有异象,天生得气运禀赋加持,被世人称之‘朱雀女’。 再加上父亲万年侯跋涉江南,与道、法、宗、派四等道承之中,位列一等‘道字’的龙虎山几番商讨, 最终才以自己拜入道承,位列门墙为诺,为自己求得了种‘龙虎金丹’的筑基底蕴... 要不然,自己恐怕都未必能比得上此刻的季渊! 一时间,顾星烛不由眼神闪烁,浮想联翩,继而有些凝重: “是真的只是机缘巧合,还是有心之人布局传承,亦或者轮回转世,以及...”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预示着一点。 那就是出了这一茬子动静,这个原本阖家破灭的乡望少年,从此往后,必将不再普通! 哒哒哒! 侯府藏书楼外。 身材魁梧,眼神炯炯,身负宝弓,气息如岳的一尊中年武夫,听到动静,踏步如虎,匆匆抵达而至。 在他身侧,除却跟随了之前的侯府主母顾夫人外,还跟来了好几个同样修为不俗,一身锦绣的侯府贵人。 此时,这一行人尽皆抬头望天。 待看着那天际残威渐散,恢复清明,一切矛头悉数指向楼中,为首的魁梧武夫,不由双眸轻眯,露出探究: “夫人...” “你是说我这藏书楼里,只有星烛与那来自渭南季氏的独苗儿,杵在里面?” 此时顾夫人也是满脸吃惊,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我看那孩子举止有度,不似寻常纨绔,便寻思给他一条路走,不至于叫外人听到消息,说咱们‘万年侯府’刻薄寡恩...” “眼下这到底是...?” 万年侯顾天威感受着里面那引得天象变动的文道筑基余威,想起了某种可能,于是沉默半晌: “渭南季氏,气运不绝。” “那小子...” “得了本侯悬挂其中的‘帝师图’传承。” “恐怕...是以其中灵蕴馈赠,得道筑基了!” 而书楼内。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圆满收官。 季渊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目,感觉四肢百骸之气脉,皆有一缕缕灵机流转,如臂指使,同时内视命书,顿觉满意。 【命主:季渊】 【境界:筑基四重(一成六分)!】 筑基四重!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命书里第一次炼化本命字,季渊懵懵懂懂,准备并不充分,比较仓促。 但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甚至季渊还借助金津玉液混作一气,吞入肺腑,诞出灵气的那一刹,直接将之掌握,彻底拿回了命书之中,破入四重的气道修持! 至于命书扉页,显现自己境界修持一行所谓的‘一成六分’,便代表了自己目前的境界火候。 待自己壮大灵息,不断精进,只待炉火纯青,增涨至十成十... 便是晋升之时! 一时之间,现实得了修行的季渊喜上眉梢,同时耳聪目明之下,察觉到了楼外人气汇聚,还有眼前顾星烛眼神复杂的模样... 他轻轻吸了口气,暂且压下来几分喜色,同时心中分外清楚。 自己真正的考验... 现在,终于拉开帷幕。 不过有了修为傍身。 到底,底气十足! 第十八章 人心易变,可不知不觉...已有人初心未改,求了一世。 就在季渊心气满满之时。 突兀之间,顾星烛将手从玉袖之中探出,伸到他面前晃了一晃,令季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姑娘,你这是...?” “你是谁?” 顾星烛一对明眸凝视着自己,眼神无比认真,令季渊心头一跳,不由吃了一惊。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不可能吧。 命书这手段,堪称颠倒天地,就算是精通算数的大修行者来了,估计也瞅不出任何问题来。 顾星烛要是能觉察得到他方才一梦黄粱,编写命数的端倪... 那就不是侯府世女、道宗高足这么简单了。 起码也得是一尊赵黄龙口中‘求真得果’的大真君、大菩萨才是! “我除却是渭南季氏的遗脉独苗,以及与世女缔结‘三矢之誓’的契约之人外,还能是谁?” 季渊正了正色,旋即回应。 顾星烛瞅了半晌,看着季渊表情不似作伪,没有任何神经错乱之状,狐疑之色这才稍褪: “那看来不是被‘夺舍’了...” “想来也是,圣上记载里的师长,也应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估摸着确实是与你投缘,所以机缘便落在了你的头上。” “季年,你撞大运了。” 她神色稍缓,复又提起修为打量一遍,待到反复确定之后,这才崭露笑颜,看向季渊,正色恭喜道: “我本还在忧心你因得不到上乘筑基,会因此感到失落。” “可现在来看,却是我多虑了,竟没料到你还有此等缘法。” “你出身渭南季氏,就应该晓得一些修行隐秘,知道三教的本命筑基手段。” “而眼下你身上所发生的蜕变...” “便是因那墨图所留的‘灵蕴’,为你凝了儒家的本命字!” “你日后吞吐灵气,只需日日观想、将其壮大,那么内景必将水到渠成,还有望凝聚本命神通,直入下三境之巅!” “到了那时,复兴家门有望!” 顾星烛只以为季渊不知其中内情,所以尽心将其解释了一番。 她却不知,在上阴学宫呆了三年多,季渊的见识早已今非昔比,对于其中的关窍,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可饶是如此,季渊依旧摆出了一副受教姿态,认真聆听,给足了顾星烛情绪价值之后,装作一副听懂了的模样。 随后这才不经意间,旁敲侧击,试探开口: “世女所说,我大概懂了,此番确实承了侯府偌大机缘,不胜感激。” “但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既与这位前辈有着缘分,自然想要打听打听,有关于他的更多事迹。” “方才世女曾言玉京之中,有一座‘镜湖书院’,与这位夫子颇具渊源...” “不知有何法子,才能踏入其中,里面又有何等机缘,是否有着与这位夫子相关的事物、传承?” 自从第一次编写命书,尝到甜头,季渊自然对能够继续描绘的‘媒介’之物,念念不忘。 如今逮着机会,当即便想刨根问底。 毕竟只需彻底编写成篇,完成一道‘身份烙印’,就能将其中所留下的一切痕迹,无论神通、术法、武学、宝物...皆具现为真实。 这一点实在诱人,由不得季渊不心动。 闻言,顾星烛略作沉吟: “镜湖书院,乃是圣上开辟大业之后亲自建立,距今为止不过数十载,所以不似那些出过编纂‘四经’的圣贤之所,要来得底蕴深厚。” “可架不住‘名与器’如今皆归大业所有,而大业又是圣上乾纲独断,故此她老人家金口玉言,口含天宪,为其批字‘儒脉第一流’后...” “就算是自古文风盛行的齐鲁大地,自诩四经正朔,惯会‘以德服人’的学脉、学阀,见此情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作为大业的最高学府,哪怕是一郡贵种,一州门阀,也只有举荐之权。” “至于最终能否进入,还要看那些得享大业气数的‘大学士’们,是否拍板、敲定。” “刚巧,若是出身我‘万年侯府’,便有举荐入内进修的机会。” “我此前说了,要请父侯、母亲收你为‘嗣子’,只要列入宗册,自然就能享有举荐之权,拥有踏入‘镜湖书院’的机会了。”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你自己有底子,不然也没资格踏入。” 说完,顾星烛抬眸望向书楼外: “正好。” “出了方才那场动静,想来父侯应该也想见一见你。” “走吧。” ... 李明昭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再度回想起了宛若‘噩梦’一般的幼年。 那是即使到了今日,她也不愿回顾的往事。 宫阙珠帘摇曳。 女子猛地起身,曾经澄澈纯粹的一双杏眸,历经岁月风霜洗礼,已经变得凌厉、清冷。 她缓缓起身,透过镜面,轻轻喘息着。 镜面里。 如今的李明昭青丝披散,身披煌煌金衣,上录山河锦绣,哪怕就这么在卧榻之上一动不动,也自有威严无限。 甚至她只需要念头轻启,那道代表了人道正位【天下主】的果位,便将显化成形,作她权柄,借以统御万方,号令不臣! 过去的岁月中。 她几经生死,险象环生,终于得人道显赫于世,使得六朝臣服,叫那些把持果位的仙家、外道偷渡的魔孽,都得对她暂避锋芒。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好怀念的。 李明昭如一普通人般,闭上双眸。 一刹那间,方才所梦见的残像,逐渐于她脑海之中清晰起来。 斜阳草树下,镜湖太学畔,那道着青衣佩白玉的身影,拉得老长。 想着想着,李明昭明眸垂下。 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向那人倾诉,想要告诉那人,自己究竟做到了怎样显赫的功绩,自己真的做到了,虽说危如累卵,旦夕倾覆,可万世之基已定,纵然她不在了,也自有后来之人... 但女子最终左右顾盼,发现形单影只,空无一人时。 诸般情绪终究只能藏于喉头,重新咽了下去,难以吐露一字。 “凡人一世,草木一秋。”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快一百年了...” 女子轻轻昂首,露出半张不曾老去的绝色姿容,轻声呢喃: “先生,明昭答应过你的。” “所以我未曾立家,未有子嗣,终我一生,按你所讲,求了整整一世。” “明昭此生就算功败垂成,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总归做过了。” “可唯有幼时少不更事,懵懵懂懂便与你结了缘分,致使你康庄大道从此崩殂,误了道途...” “唯有这点,穷尽此生,也难忘怀。” 哗啦啦! 伴随女子低喃,一张张临摹、描绘,倾注神通心血,可谓栩栩如生的画卷,此起彼伏,如若漫天飞雪,于这宫阙好似羽毛般轻飘展落。 有斜阳草木,先生牵着少女走远,也有他教授道理、修行,还有关外身担大日,独对三教神通,还有... 林林总总,足有百十张不止。 然而就在李明昭正沉浸之时... 其中一张,原本描摹刻录的墨色人像,却陡然之间化作了【空白】。 如此动静,自然瞒不过眼前人。 于是女子豁然抬首。 同一时刻。 一道煌若天日,充斥紫气,宛若烛龙开目,睁眼为昼的眸光,突兀自这帝阙之上凝聚! “这是...转世?” “还是某些人的算计,叫我身入局中,仍不自知?” 历尽千帆,道心稳固的李明昭,此刻无法冷静,不自觉地袖中手掌捏得发紧。 转世,她不是没寻过,可屡次都是无疾而终。 若不是【地道】主位至今空悬无主,未曾有人证得,她是无论如何,都得不计代价的去问上一问的。 但不管是什么... 她求了一世,如何能舍。 任是施上怎样的神通手段,这一次她也要刨根问底,寻个结果! 第十九章 争主位,决高下,武道杀伐大篇,助我长养道胎,精进修持! 万年侯府。 水榭楼阁,青砖绿瓦。 其中主阁楼内。 万年侯顾天威立身主位,不怒自威。 左右两侧,各自坐着两位与他眉眼相像,年纪相仿的锦衣中年。 万年侯一脉,乃是勋贵起家,顾老侯爷投身了三十载行伍,才给自家挣来了这一道侯位。 在大业朝内,这封爵的位子,可金贵的很,只要是能够合法继承,上录朝书的‘在册侯’... 那可都是能够借助大鼎气数,假持‘大修行者’修为的。 虽说是要积攒功绩才能袭爵,但前者是有着进度条显示,只要按部就班就能抵达; 而另一个则是需要靠着自己苦苦修行,猴年马月也看不到一点曙光。 对于普通人来讲,相比之下,可谓高下立判! 此举可谓是叫‘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等屡见不鲜的戏码,在这百年新朝内近乎达到了一个历史巅峰。 毕竟哪家哪户祖上传下这等好位子,能够甘心拱手让予他人?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成。 试想一下,一朝承爵,几辈子的修行都抵不完,这和立地飞升有什么区别。 但也侧面证明了,大业朝的这条‘运朝’之道,彻底走通了。 袭爵,就要有功。 同样的,为官,便要有政绩。 一旦有损本身爵、官位的定义... 轻则跌品,重则消散! 因此,哪怕大业从此往后二世而覆,基业不存,天下大乱... 可以预见爵、官位直接与‘政、绩’挂钩的模式,也将长此以往的运行下去。 起码也是有能者居之,比以往七朝争鼎,官不配位的现象,要强出太多! 后来者想要抹掉当今大业圣人对于‘天下’的影响,哪怕不停修史、不停抹黑,也是极难去除的。 而万年侯这一支,老侯爷辞世前,共有三个子嗣。 长子顾天威,承爵‘万年侯’,于京营挂职,负责考校‘大校场’,筛选镇守九边、输送围剿遁逃白山黑水的六国余孽兵源,也算位高权重。 但次子顾天波、三子顾天成,相较之下没了爵位,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除却在玉京任个散侍散官外,更无勋、爵加身。 这也是大业很多公、侯、伯家,大部分夺嫡失败的子嗣现状。 除非真有资质、机缘的,能够靠着自己后来居上。 不然大部分都得屈居主脉之下,只能做个二府、三府,艳羡主脉光鲜亮丽。 比如眼下。 在看到季渊得了本命筑基,一朝破三关,跻身可以称为‘筑基中期’的四重关隘。 万年侯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这等顶尖的修行门槛,一入道后,便是性命双修,远胜寻常武夫、道种,乃是天生的修行苗裔! 更何况还是老侯爷故交之后,还有两家姻亲在,看在香火情分之上,若不栽培,也实在说不过去。 因此,当女儿提议将其收作‘嗣子’时... 万年侯沉吟之后,与季渊稍作闲聊,也并未拒绝。 但此举,却遭到了同宗两位府主的反对。 “大哥,此举绝对不行!” 二府主顾天波,三府主顾天成对视一眼,彼此神情难看至极。 两人心知肚明。 如若此次顾星烛还未归家,兴许这位世女还有几分继承侯位的心思。 但拜入了江南龙虎山那位剑首门下,被她青睐... 这是什么概念? ‘道、法、宗、派’四等道承之中,位列‘道字’的大道统! 里面那位剑首,是真的堪比圣上这般,把持果位的大真君! 自罗天大醮顾氏‘朱雀女’扬名,从此往后,他们这位侄女,说不定就有‘执掌龙虎’的机会,再不济也会一心修行,攀登大道。 又怎会屈居于大业的运朝体系,为一女侯? 而那时候,兴许就是他们二府、三府的机会,就能执掌世侯之位! 他们两个争不过主脉,早就没了心气,寿命估计也熬不过,但他们的子孙后辈可还在呢! 主脉就这么一个嫡女,前途飞黄腾达,原本早晚会从他们二府、三府‘过嗣’,继承侯位。 但现在... 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还是飞给外人! 这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大哥,星烛虽是女儿身,但都是自家闺女,承袭世女之位,我等没话说。” “可...” “一个外来投奔的,就因为得了份上乘筑基,还是受了咱们侯府的恩惠才成的,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就因为有主脉的几分渊源,便要选他做嗣子,得了一份侯府继承权,这叫咱们血脉相连的子孙辈们怎么看,怎么想?” 二府主顾天波板着张脸,看着坐在另一排案桌的季渊,眼神不善的很。 事关自家未来,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而这一席话,也叫顾天威淡淡皱了下眉。 自家这两个弟弟在想些什么,他一眼便知。 但不管是世子还是世女,本就是他给自己子嗣留的,这二府、三府当年争不过他,就是自己本事不济,就该认。 结果竟还想着等他百年之后,将其拿回? 顾天威心中暗哼一声。 他此前从顾夫人口中,听说了女儿对这季氏遗脉的青睐。 再加上此子得悟了镜湖书院开辟者的本命字,这已经是有了令自己‘投资’的资格。 如若让其做了侯府嗣子,按照女儿所讲,将其举荐去往镜湖书院。 万一通过,并且在其中得了些许传承,哪天入了圣上的眼,令其起了几分念旧心思... 岂不是受益无穷? 不比叫他们二府、三府那几个不成器的筑基六、七重的小崽子,去浪费位置要来得好? 当然,这话他作为万年侯一脉的族主,肯定不能当面讲。 但顾星烛显然不顾忌这些,而且毫不客气: “两位族叔,你们的意思是...” “我顾星烛选的未婚夫婿,也是侯府外人不成?” 骤然一顶帽子扣过去,直接将这两位府主砸沉默了。 还不待两人开口,少女冷着脸,便毫不留情面的批判: “再怎么外人,他也是本世女选的,是主脉的人。” “数遍整个玉京,两位族叔且看看那些公、侯、伯爵的宅邸,看看什么时候主脉尚有人在时,二府、三府就有资格继承‘侯位’了?” 被戳破了心思的两人,面皮火辣辣的,但又不能直接对顾星烛发作。 因为很简单。 她比他那位父侯都要耀眼,生来便被誉为‘朱雀女’,享有气运,乃是天生的未来‘大修行者’。 听闻爱慕者都能从玉京排至江南。 光是本人的修行都快能与长辈比肩了,二府、三府的这点微末道行,又哪里能训斥得了? 但要说就这么放弃,两人心中又着实不甘。 就在这时... 顾星烛又开口了: “当然,也别说我主脉不给两位族叔机会。” “要想拥有大业爵位的继承资格,是要入宗府考校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作为我万年侯府的‘嗣子’资格!” “若二府、三府有族兄、族弟自觉是个‘人材’,一个月后,宗府考校,若能压得过我这未婚夫婿...” 少女眉梢轻挑,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听得出神,表情神态极为沉得住气的季渊,不由哼了声: “我主脉,也不是不能给个机会!” 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季渊,听到这里愣了下,怎么突然扯我身上了? 不过事关进入‘镜湖书院’,虽说是要争上一争,可是你侯府子嗣,就算是偏房别府出身,多练了这么些年,根基也比我夯实啊! 虽然你刚刚尽力维护咱们关系、并且信守承诺的模样,叫先生我很满意。 但你擅作主张,给我做局的方式,又叫先生我很不满意。 季渊眼神复杂的看向顾星烛,心中一点底都没。 要知道,他除却空有修为外,什么护道手段都没有啊! 才给我一个月时间,这是否... 而且,他可没忘记自己是‘冒牌货’,这样干真不会出什么事... 【我叫季渊,我的‘未婚妻’顾星烛非常信任我,为我撑腰站台,令我异常感动...】 【于是我决定不负所望,为了争一口气,也为了给自己博个前路,一口应下‘嗣子’之争。】 【我果断无比的作风,赢得了‘岳父’顾天威的赞赏,还有顾星烛的另眼相看。】 【两人一致决定,给予我修行上的大力投资,不仅赠我武道杀伐大篇、筑基老药,使我长养道胎,晋级修行。】 【还为我寻人对招,脱胎换骨,真正成了一名能够护持己道,高歌猛进的‘修行中人’!】 嗯? 看到命书抖动,浮现文字,从而趋吉避凶推演而出的机缘...季渊心头猛猛一跳。 武道杀伐大篇? 要知道,他目前最缺的就是护道手段! 而且还有筑基老药,能够长养道胎,继续于筑基四重之后,精进修持... 若是夺得了这‘嗣子’之位,还能受到举荐进入‘镜湖书院’,寻得一二媒介... 岂不是又能继续勾勒命书,编写身份,获得修行资粮了? 要知道,一个本命字就叫他受益无穷了,若是能将天生命格也带回来,是不是就能堪比他这‘未婚妻’的朱雀女命了?! 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时之间,季渊眼眸一亮。 他... 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二十章 筑基老药,修为大涨!大业修行典,武夫筑基篇——龙蛇起陆! 入夜。 万年侯一脉,二府主顾天波处。 从京营下职归家,堪堪卸去一身风霜气的二房嫡子顾鸿羽,到了父亲屋中,眉宇略带疲色: “父亲,怎得突然唤我?” 顾鸿羽,乃是玉京营、大校场中,能够列入‘演武堂’的狠角儿。 在这大业朝里,凡是簪缨、勋贵出身的武夫家,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便是不入京营,不能从十万悍勇卒子里脱颖而出,入‘演武堂’崭露头角,博得前列。 随后获赐一个九边重镇候添的官补子,去那白山黑水,与关外六朝余孽厮杀斗阵一场,挣来赫赫战功。 就算做了公侯继承的世子之位,也是过不了王朝晋升这一关的。 或许前朝尚有纨绔子弟,遛鸟逗蝈不学无术,也能身居封爵之位,但在今朝,这等例子从未有过。 因着官、爵与修为气数对等,虽养出来了一批‘古今最桀骜’的骄兵悍将,但无疑也是最有本事的。 只要当今圣上能够气吞寰宇,将之压服。 那么这大业虎狼,便能骑乘重马,弓射关山,将那六朝余孽,化外人魔的威胁,牢牢钉死! “你可知再不唤你,你的前途就没了。” 顾天波啜了口白水,放下青花缭绕的瓷杯,想起白日里的那一桩事,便一脸心事重重。 前途? 顾鸿羽愣了愣。 他虽靠着万年侯府的底蕴,在京营里过了大校场的考校,入了‘演武堂’,但那演武堂是什么地方? 里面的将种武勋,簪缨子弟,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下到六品杂号将军的骄子,上到国公小爷,不管你是什么个背景,只要想继承勋、爵,都得进来走上一遭,熬上一熬。 他顾鸿羽虽是侯府出身,但武功平平,前些日子才熬炼长养道胎有成,破入了‘筑基七重’,但年纪二十来岁,同批人中并不拔尖。 若说想要在演武堂求个上乘的名头,好补官缺,踏破白山黑水,自个儿挣个‘封妻荫子’的爵位,那是天方夜谭。 他自己都没想过。 毕竟那些六朝余孽,既得外道人魔之助,祖上又有无边底蕴,气数未绝,可不是好相与的。 此前最好的设想,便是希望主脉那位比自己小上好些,号称‘朱雀女’的顾星烛能够常驻道宗,攀登大道。 到了那时,大业的侯位自然不能沦落方外,所以世女之位空缺,主脉无子,自然是要从二府、三府过继的。 许是万年侯三代百年,老侯爷挣来的气运底子,都添给了主脉。 使得顾府气运十斗,顾星烛一人独占十二斗,余下的都倒欠二斗。 导致这两代以来,顾氏子嗣基本都是资质平平,顾鸿羽已经算得上是三代其中的佼佼者了。 若是顾星烛不承袭侯位,那么他将有极大可能,替补出席,摘得第三代万年侯的封号。 这也是顾鸿羽一直以来宵衣旰食,在演武堂中卯足了力气,广结好友的原因所在。 他太想进步,太想当万年侯了。 要是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就算叫他去和白山黑水的那些余孽崽子拼杀,他也甘之如饴。 而父亲一开口,就是自己前途未卜... 听到这话,顾鸿羽咬着牙: “三府顾启,被侯爷看重,过为嗣子了?” “他平日不学无术,筑基不过六重,这辈子能够靠着余荫,冲关内景,铸个粗糙不堪的根基,便算是侥幸。” “我再怎么平庸,好歹也是观摩了祖爷观想图,有得见内景,合炼神通之机。” “侯爷哪里能看得上他?” 但听完他的话,二府主顾天波只摇了摇头,表示并非自家族弟,三府顾天成的嫡子顾启。 顿时间,顾鸿羽脸色一白,仿若筋骨被抽,浑身上下的气焰一朝泄尽: “那就是主脉的顾星烛了...” “外界不是传开了,说她得了那位把持果位的龙虎剑首看重,收入门中了么?” “这样的人物,未来不靠自己踏破大修行关隘,求真得果,也求一遭大逍遥...” “至于还千里迢迢的回来,和我等争上一争?” 顾天波叹息一声: “要真是我那侄女,我还喊你做什么,趁早叫你歇了心思才是。” “可偏偏...” “我那大哥宁愿选一外人,也不想将位子留给自家人!” 说着说着,这位衣着锦绣的二府主有些红了眼: “被他看重要收为‘嗣子’的,不过是一破家败门的破落户,下贱得很。” “就是这样的出身,靠着一纸老头子订下的契子,便得了我那侄女的青睐,甚至不惜要将其扶上台面,进主脉!” “这要是成了...” “我等在万年侯府,竟还得低了外人一头!” “大哥真真偏心!” 砰! 顾天波咬牙切齿,白日里心中的怒气一经宣泄,震得桌几猛颤,茶水洒落。 “但白日里经过二府、三府拦截,总归还是给你留了一条路子,不会一点机会都没。” 他声音沉沉: “按照规矩,想要拥有勋、爵的继承权,便须得录入宗府考校。” “那小子一届外姓,得了我那侄女青睐,似个赘婿一般,终归也只是得了个名义。” “但想要坐上那张位子...哪有那么容易!” “而我那侄女心比天高,自以为天下人都和她一样,是不世出的天骄,才给那小子一个月时间,何其之短!” “就算他侥幸得了前人馈赠,筑了真基,跟脚要厚实不少,但说破了大天,也就是个初入四重的底子!” “四至六重,谓之长养道胎,急不得,快不得,不然底子不稳,轻功冒进,日后根基坍塌,前路尽断,便是悔之晚矣。” “就这点子时间,他如何能胜了你这日日吞吐灵息,龙筋虎骨,性命双修的武骨道胎?” “便是三府的那个小纨绔,他也及不上!” “所以接下来,我那大哥估计是要给他开些小灶,甚至说不得...还欲将他提携入京营,考校演武堂。” “现在跟你讲这些,也就是叫你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顾天波瞥了自家儿子一眼,语重心长。 而听完一席话... 顾鸿羽抿着唇,原本疲色顿时被强压了下去,同时有股子凶狠之色,从面庞逐渐浮现: “我晓得了。” “真是什么来路,都能和我争上一争了...” “顾星烛我比不上,心服口服。” “可我凭什么把位子,让予一个外姓子?!” “我在京营熬了两三年,袍泽同道如此之多,还能叫他站稳了脚跟?” “侯爷若要提携,我等自然是拦不得的。” “但下面的不争气,任是再大的好处...” “他也拿捏不住!” “放心,父亲,这‘万年侯’百年之后的主位,怎么也不能叫一个外人坐得,让整个玉京,看咱家笑话!” ... 而在万年侯府,另一端。 自白日里得了‘夫子图’传承,直入筑基四重,季渊得命书提示,当即便应下了顾星烛因为补偿自己,从而一力促成的嗣子争位。 应下之后,只是当晚,趁着自己打磨根基之时... 顾星烛便送来了一味气若盘龙,伏如龙虎般的筑基大药,直瞅得季渊眼中发馋,待得知正是赠与自己的... 当即毫不犹豫,得其护法,一口吞吃,炼作灵机!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 ... “看起来,药效当真不错。” 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浑身气脉仿若有灵机飙射而出的季渊。 顾星烛明眸露出赞许: “各家各脉的‘筑基老药’方子,基本都是大差不差,以一二十味长补增气,熬炼筋骨的药材为基,助修行者长养气躯,增长底蕴。” “但庸才一次,也就得其中二三成精粹,其他七成,尽作糟粕泄露,还会残存不少渣滓,化作余毒缠身,光是消弭就要耗费许多功夫。” “而好上些许的,则能蕴养个五六成,可似你这般,鲸吞了个十成十的...” 看着眼前季渊周身,肌肤显露红润,毫无污垢沾染,顾星烛不由抚掌,不带一丝旖旎,只有对同为道材的浓浓欣赏: “果真是天生的修行苗子。” 伴随她话语落下。 季渊长吁一口气,只觉气脉之中,原本丝丝缕缕的灵息... 陡然壮大了数倍不止! 借助命书,定睛一看: 【命主:季渊】 【境界:筑基四重(六成六分)!】 一下子进境大半,可谓是由‘初窥门径’,直入‘炉火纯青’! 果真火候大涨! 若是日日都能如此打磨... 不需多少时日,那‘长养道胎’小成之后,气脉贯通一气,宛若大江大河,可以任意施为玄奇手段的‘筑基五重’... 指日便破! 心中喜意未歇,眼下还有惊喜。 看着顾星烛在自己吞服老药作罢,火候正盛之时掏出的一卷竹册子... 季渊眼眸,更是火热不已。 这便是命书显露的... 武道杀伐大篇? “我力荐推举你为侯府嗣子,可若想要坐稳位子,褫夺资粮,填补修持,光是一味修行,还不够。” “正如性命双修一般,修行也分‘养’、‘炼’二关!” “你这养得火候着实不差。” “可修行一途,劫波不断,说不定行差踏错一步,便是身死道消!” “故此...便需要炼尽护道手段!” 少女一边肃声开口,一边纤指拨弄,借着盏盏烛火,将眼前的竹册轻轻摊开: “而这便是由当今圣上年少所修,乃是筑基之境,护持根基的不二之选!” 季渊定睛一看。 只见开篇图文,有龙蛇起陆,鲸吞寰宇,合作刀劈斧凿的一行大字—— 【大业修行道典,欲囊天下万法!】 【武夫*筑基篇——龙蛇起陆!】 第二十一章 龙蛇之变,木雁之间!丈夫功名,自马上取,岂在蝇营狗苟!? 大业修行道典,欲囊天下万法? 开篇一行字,好大的气魄! 季渊不由心头一惊。 难道这大业一朝,如今当真将三教法统,天下万道尽数囊括,编纂成书,尽藏于内了不成? 这也太... 看到季渊的神情变化,顾星烛便知他是被那开篇扉页的话语唬住,于是出声解释: “当今大业,确实是古今未有之世,圣上也有气吞寰宇,将旌旗插满碧霄的雄心壮志。” “可阎浮浩土、赤县神州,广袤无垠,包罗万象,又有四海水属、有尘寰天上、有九幽地道、亦有外道界天...” “这些尚且不论,光是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如今都难以剪除、根治,再兼江南道法、衣冠之昌,甚至可以追溯至神话年间。” “圣上...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不过不谈这些,此法着实不差,若是能将其修行圆满,不仅能得龙象伏虎之能,更能得一味铸就第二大境‘内景’的特性加身!” “像这样的法门,可不多见,也就是见你根基浑厚,吞吃筑基老药竟可将其彻底榨干,一滴不剩,乃是天生的道材苗子。” “不然我也不会请求父侯,将如此珍重的护道手段,传于你手。” 如今的季渊,对于修行已经不是一窍不通了。 正因如此,他才更知顾星烛所言的弥足珍贵。 看她确实是一心为自己着想,感慨之余,季渊又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顿时心中一凉。 眼前夜烛之下,少女明眸皓齿,一言一行,皆是为自己的前途考量。 若是待到来日,自己身份戳破,恐怕...不好糊弄。 而且就算是因为自己应下了与她的交易,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她的态度... 是否也有些太好了? 可谓是一应所需,予取予求。 就好像是生怕自己因为修行不济,便出了什么事端一样。 但关于这些疑问腹诽,季渊并未选择揭露,而是看向那篇武夫护道手段,趁着药劲未散,逐一观读。 整篇不过百余字,却是字字珠玑,配有图文详解,甚至内藏灵蕴,每每观之,都似在得真传。 细细研读之下,季渊不知不觉间,一整个心神便随之沉浸入内,对于外物,置若罔闻。 时间流逝,烛火未熄。 “他竟第一次观摩手书真迹,便能察觉得到其中真传,入定守心,如若顿悟?” 不知何时,顾星烛已经退至院中,而在她身畔,万年侯顾天威眼神莫名,见得房中动静,突然出声感慨。 顾星烛闻言,微微颔首: “也不枉费父侯一番苦心,亲自劳心费神,于其中暗藏玄机,叫其一朝顿悟,可省数月苦功。” 闻听此言,顾天威面带几分愠怒,冷嘲了几声: “话虽如此,但有人能看懂其中苦心,有人却只当作是驴肝肺。” “这样的手书,我又岂是第一次做?” “只不过府中三代能争些气的,除了拜入道承的你,竟是一个也无,给他们机会,也不中用!” “这样下去,待我百年之后,竟是些蝇营狗苟,哪里能出得了一个挑大梁的。” 顾天威心中窝着火,对于两个弟弟家存有怨气。 他们只看到自己对一个女儿提点的外姓子青眼有加,甚至连侯府的继承权都要分一杯羹,从而心怀怨怼。 却没有看见,似季渊这样的待遇,二府、三府的每一个子嗣,只要是生下来,姓顾的,就都没有缺过! 哪怕是他得了圣上临摹之作的灵机,从而本命筑基,其他的万年顾氏子侄,就没有这等机会么? 他这侯府藏书库顾氏子孙谁都能入,你不行,是你没这缘法! 像是筑基老药、铭刻了他心血的武道杀伐大篇手书... 每一个人,都没缺过,哪怕耗费的都是侯府的家资! 只不过就像是人生来就有命贵命贱、三六九等一般。 这先天的资质,也是这样。 二府的顾鸿羽,已经算是三代除却自己女儿之外,天资最是拔尖的。 饶是这样,也不过只能吸收老药的三四成药性,光是排挤剩下的渣滓、余毒,都要耗费个月余光阴。 至于记载了杀伐手段、拳脚功夫、炼筋淬骨以气养身的【筑基篇——龙蛇起陆】,这等在大业都要高门贵种,才能得圣上赐的筑基宝篇... 这些子侄更是如同雾里看花一样,瞅不真切。 就算是有自己耗上心血,苦心铭刻的灵蕴一点点去引导,也是知之不详,愚不可及,始终参悟不得。 哪怕这样,顾天威都没有放弃,仍旧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不仅提携入京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选拔进了只有个中翘楚,才能进入的‘演武堂’。 只要他们在里面磨练磨练,熬个三年五载有点底子,自己就暗中运作一番,给其填个上乘评价。 到时候候补个九边重镇,白山黑水的闲职缺子,熬上个十几年,调遣回玉京,也算是出头了。 扪心自问,作为一个叔叔辈,顾天威自忖,自己可谓是将路给铺到了家门口。 不能说叫他们得个多么光明的前途,但和玉京这么多勋贵之家,对于旁支别府基本都是漠然冷视,泾渭分明的态度相比,已经是极为人性了。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待万年侯顾天威心绪起伏,心中不平之时... 啪! 那原本被顾星烛推掩而上的门扉,猛得被两簇气流震开,打在两侧门沿边上,颤个不停! 随即有周身气脉窜升,面色红润的少年一步递出,整个人弹射而起,只是残影划开,便如箭矢离弦,从屋内没了影子! 再回头时。 已于院中,跨步出拳,犹如龙蛇之变,木雁之间,伏时静如虎卧,动时似龙腾身! 俨然得了真传! 月色映照下,宛若浑金璞玉之状。 叫万年侯顾天威见了,真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不再将其视为自己女儿为了避开命数,从而借为挡箭牌子,不入自己眼的凡夫俗子。 砰! 季渊参读顾星烛所给的武道杀伐大篇,有着命书浸泡学宫多年的经历,再加上本命字筑基的加持,悟性可谓得天独厚。 一时入了神思,待到将全篇图文、字迹尽数研读入心... 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遇火着身,沸腾起来,不由自主,便按照上面记载的养筋骨、壮气脉的步骤,开始行功! 等到他灵息催发,内壮道身,衣袖猎猎炸响,一拳砸出,眼神复归清明... 才发现,自己这叫五脏六腑、周身气脉都紊乱不已的一拳,竟被人生生挡住! 而后,一股子浑厚如渊的粗壮内息,陡然入了自己气脉,旦夕之间,便将一切后患尽数抚平。 “好小子!” 顾天威起掌,五指一攥,便搭住了季渊这一拳,继而眸光游离,将其上下打量作罢,不由露出肯定: “筑基四重,又添了此等护道手段,一郡贵种的嫡子骄孙,在你这个年岁,也就这般斤两了!” “明日随我入京营,给你添个属于你自己的出身、名头,哪怕日后与侯府再无瓜葛...” “待苦熬个三年五载,也能给你评个大业九边、白山黑水的官补子,若立了功名,自己拜将封侯,也未尝不可!” “如何?” 季渊看到顾天威的欣赏之色溢于言表,心中一动,虽不知其中有什么关窍... 但想来,好处肯定少不了! 于是一口应下: “多谢侯爷赏识!” 顾天威目露满意,同时心中冷哼。 家里的小崽子不成气候,大的只知觊觎他这一张位子。 既然如此... 他便扶持了这小子,真给他一个平台,不仅叫他有望候补官身,争个功名,还能与其他簪缨、贵种的后辈子侄攀关系,博交情... 又待如何? 这侯府的天,终究是他说的算! 第二十二章 入京营,演武堂,天家垂眸,不争一口气,道心不通达! 翌日,京营。 当今之世,大业定鼎,看似坐断赤县神州,一统六朝,但却并非海晏河清。 相反百载以来,兵戈屡屡未曾消停,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关中之北,便是九边,再往上就是那些被驱逐至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底蕴未削,兵锋从未消停。 再兼齐鲁的文脉、江南的道承、净土的禅宗,还有那些世代衣冠门阀... 明里暗里,都不愿见大业太过昌盛。 这些矛盾,源自根本立场的冲突,总会在有朝一日,彻底引爆。 古今从来都是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故此玉京之中,常有选拔武夫入‘京营’考校,取其中佼佼者入白山黑水,拜授官身,用以代天巡狩,抗击六朝余孽。 而勋贵、簪缨传家子弟,多有从之。 正所谓‘祖宗余荫,五世而斩’! 大业以兵戈立国,所得勋、爵之位,三世不继则减等,五世没有子孙出头则削为布衣。 任是哪个拼将了一身性命,才在横扫诸州等战役中立下不世功勋,博得勋贵的公侯,也不希望子孙后代沦为平民黔首。 所以打小便使尽了手段,施得都是‘英才之教’。 真论起来,与旧日六朝那些不成体系的什么太学、教馆...亦或者靠师承维系的传承,要系统得多。 毕竟修行,无论武夫与三教,虽说筑基手段各有不同,可归根结底,待到纳了第一缕气之后,都是服大丹、吞老药,化作金津玉液,过了养身的‘筑基三重’,才能到炼的程度,才能有种种神异。 在此之前,基本都是十年磨一剑,为了筑个坚实些的底子而已。 若想要走得高,看得远,基本都是性命双修,既壮气脉内息,也要锻打皮囊,齐头并进。 真要说什么差别...除却筑基入道手段不同,无非就是日后凝练‘神通种子’,各有差异罢了。 在这大业玉京出身,想要博个前程,还是有不少路子的,武出京营,文入书院,修道亦有司天台。 能从中作佼佼者脱颖而出,便可候补官身,以待立功考校升迁。 ... 嗖! 大校场上,箭矢飞渡,弓弦拉爆之声震开,带起弦弓颤颤。 周围簇在一起,看着这一幕的京营兵顿时为之喝彩。 同时眸光略有艳羡,望向那弓如满月震弦而出,尚且气定神闲的青年人。 “齐哥儿,你不是演武堂熬了三年,马上就要出头,走马上任九边,去往‘大同镇节度’底下履职,要称上一声上官了么?” “怎么今天还有闲心到京营来,莫非是想要临时抱佛脚,再练一练弓马骑射,省得入了白山黑水,被那些余孽吓得破了胆气?” 随着一阵调侃之声骤起,顿时间人头赞动的营兵中央,忽得自发排出了一条道来,身着黑襟长衣,手能及膝的如猿男子穿过人群,看向上首,笑意吟吟。 闻言,齐峥嵘回头瞥了他一眼,放下大弓,语气泛出几分苦涩: “魏老三,你少挖苦我了。” “就咱们这份斤两,熬上三年能在九边重镇、白山黑水得来一身官补子,说穿了,都是祖上余荫!” “不然任你弓马骑射练得再好,筑基底子打得再好,在那等三不管地带,狼崽子们可不和你讲什么根基。” “那地方,杀人不眨眼,要得是杀人技。” “若不是祖上得了功勋,能以辅官、将校作为起始,好承袭爵位,不然你我都要从大头兵干起。” “那九边重镇苦寒,白山黑水险恶...莫说我等,内景高人许多时候,都不过耗材,死得不明不白!” “真以为什么人都是‘小武安侯’,越马关山外,便能领骑一十八,奔袭辽东三百里,阵杀伪赵余孽百五十骑精锐?” “这要是换做我等,十年八年能积得如此多的头颅,恐怕都准备回京述职,再辗转各地,静等资历承袭勋位爵位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闻言,魏景隆耸耸肩: “那是你,家里有个‘奋威将军’的勋号,只要你争些气,按照咱大业勋、贵只要功勋卓著,皆可世袭,反之褫夺的规矩,也不是没指望。” “倒是我...” “我拿头和我上面的兄长争啊,只能希望自己争些气,在白山黑水混出些名堂,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唉对了,说起这事,你听说了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把将齐峥嵘拉了下来,神秘兮兮道: “今日听说,有‘上面’的人来视察。” “我也是听我爹透露的,他老人家的地位你是知道的,连他都如此慎重,还叫我好好表现...” 魏景隆‘啧啧’两声,往天上指了指,一脸讳莫如深。 听得齐峥嵘眉心一跳,不由左顾右盼,拽着他的袖子低声道: “你闹呢,京营说穿了,也就是为九边重镇输送的兵源耗材,走了一批,自然还有下一批。” “而就算是一镇节度,除非他剿了一国余孽,连人家老巢一起端了,再进京述职,阅兵封赏,恐怕才能叫上位投下目光,关注下来。” “咱们虽说是京营拔擢,精挑细选出来的‘演武堂’苗子。” “但说穿了不靠着祖上余荫,真放在九边重镇,和那些大头兵们一对一捉对厮杀,能不能干过都尚且两说,上位何其鼎重?能将眸光投往这等...” 他刚想说这等‘小地方’。 可下一刻眸光轻瞥... 便不由肝胆一颤! 因为在不远处高台上,常年于京营述职的万年侯身畔... 果然跟随着一位内阁的学士,腰挂宫阙牌子,代表奉天行诏! 天可怜见,那等高天云霄之上的人物,怎得突兀垂下眸来,望向这等犄角旮旯? 需知道,此世那些大修行者,可是真能掌握气数、命理,甚至拨弄因果的,很多东西眼皮子底下,根本遮掩不住。 一想到这里,齐峥嵘忽得脸色一白: “坏事了!” 魏景隆好奇: “怎么了?” “今日有天家眸子垂下,说不准就注意到了我等,叫你从此飞黄腾达!” “你即将挂职而去,还不趁此机会表现表现,一展武艺,若能得了青睐,说不定日后你家‘奋威将军’的杂号,便能去了,改作封号...” 他话未讲完,不远处选拔‘京营’骁勇,入‘演武堂’的台碑前。 便突兀起了一阵喧闹。 细细看去,正是有人拦截了一准备参与试炼,入演武堂的少年道路。 望着动静,齐峥嵘脸色当即咬牙切齿,一阵青白: “该死的,万年侯府二府那姓顾的误我!” “他为了避嫌不出,今日特地求我来上一遭,遣人为难他府内的那个主脉赘婿。” “我本以为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再加上那位‘小武安侯’一直仰慕朱雀女。” “此番听闻其回京述职,想着卖他一个面子,到时候去了九边重镇,亦或白山黑水,哪天见着也能照应一下,一举两得...这才应下。” 可谁曾想,今日这小小的京营... 竟有天家瞩目! 天家是谁? ‘天下主’之尊! 在其眼皮子底下鼓捣小算盘... 只怕早已被瞅的一清二楚! 就算那位不计较,这等事迹落入了某些上官的眼里... 他未来的前途,怕是也难了。 ... 京营,大校场! 拔擢京营翘楚,录入‘演武堂’的道碑之前! 季渊昨日里,被顾天威又是筑基老药,又是杀伐大篇的双管齐下。 不仅添了筑基四重的五成修持,更兼参得了手书真意,一举入了‘龙蛇起陆’这门武篇门道,省却数月苦功。 此刻他气脉浑厚,拳脚兼备,开碑裂石,张数石弓,等闲气脉养身之辈,就算高他一两头,也决然近不得身! 因此在听了顾天威有意提携后,季渊毫不犹豫,今日便随着他入了京营。 大业唯‘材’是举,但这个材,只有千凿百炼出来的真金才算! 所以若要登阁拜相,把持大业气数代天巡狩,镇压一方,只有两条路径。 武则入京营,内镇人魔祸害,外戍白山黑水,以滚滚头颅,铸不世之勋位。 而文则要读书三年、观政三年、再下放县、郡、州... 一级一级,严格考校,若是气运虚浮,便是民心向背,没了前途! 如今他真假身份隐患未除,命书身份也未曾编写完成。 就算自忖与大业有所渊源,可季渊对于如今历史一窍不通,唯有靠着与‘渊夫子镜湖授业图’筑基的那点缘分,才能有些与众不同。 以这点渊源,他是万不会行冒险之举的,再加上镜湖书院门槛太高,入寻常书院对于修行无有裨益... 思来想去,还是跟着万年侯给他铺得路走,先入玉京营,拔擢演武堂,再承嗣子位,借读书院,寻找媒介! 如此,方为正道! 正所谓穷文富武,修行前期,去书院熬,哪里比得上京营这些开拨前线,去往白山黑水戍边的兵马材料,要来得资源多,待遇厚? 能在这里出头,按照万年侯的话说,比之侯府自个的待遇都要好,毕竟伐灭六朝的恐怖积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给钱银饷,谁给你卖命? 当年七朝未毕,燕赵都说多慷慨悲歌之士,人尽虎狼,号称‘赵卒不满万,满万结阵不可敌’。 可到了头来,个个修行资粮被扣,打起来将官第一个就倒戈了,这仗还怎么打? 自然人人‘争相竞从’,各个喜迎大业王师出关,东征讨虏了。 作为筑基四重,又兼有护道手段,还是千载难逢的‘三教’本命筑基。 按照顾天威的意思,季渊足以堪比寻常五、六重筑基,那些长养道胎大成,气脉粗壮无比的武夫,等闲也非他对手。 这份修持,足以通过考校,步入‘演武堂’中。 而演武堂作为京营翘楚云集之地,奉行百里抽一,也就是一百个人里,择一人材,着重培养,作九边官身候补。 培养三年,待出了几次见血的差事,便能调遣入白山黑水,剿灭六朝余孽。 而选拔的方式,有两个。 其一,乃弓马娴熟,能降烈马,能张重弓,长养道胎,龙精虎猛。 一拳砸在演武堂前,以符法淬炼,堪比神通器物的‘演武道碑’之上。 道碑自会评定其气力、根骨、潜能,从而择优筛取。 此方式一般为大多勋贵所选。 因为道碑自有定数,虽有年龄所限,可出身不错的簪缨子弟,只需要轰开筑基大关,有了大丹、宝药口服加持,吞服金津玉液,不是随手为之? 所以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很。 也只有普通出身的,受限于年龄、根骨,才难以博得一个好出身。 至于第二,便是挑选百里挑一的劲旅劲卒,将其斗败,便能晋升。 可京营里多的是壮年武夫,虽没了前途,可一个个龙筋虎骨,有些卧虎藏龙些的,更是筑基大成! 在这地方,虽然随时有开拨白山黑水,送了性命的风险,可皇粮待遇比外面优渥了不止一筹。 故此哪怕平庸些许,筑基五、六重的,也是多如牛毛。 勋贵子弟初来乍到,哪里比得过这些老兵油子? 再兼京营不比其他地方,天子脚下,可谓是容不得沙子,而且业律几乎成为了实质,如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故此,没人胆敢放水。 俗话说的好,入了营中,唯手上功夫见真招,真上了擂,任你什么身份,也没有用。 叫得大声,打的更狠! 可一般没有营兵愿意阻了他人入‘演武堂’的路。 毕竟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勋贵传家,未来去了九边重镇,说不定摇身一变,就做了上官,继承爵位呢! 到时候但凡叫自己吃个挂落,都得不到丁点好。 所以一般也没什么人犯浑,遇到入‘演武堂’的,也都当作一场戏看,更有甚者,还开盘博个彩头,就押他未来官身高低,图个乐呵。 但季渊没想到... 自己才入京营,就撞见了事端。 看着笑呵呵站在自己面前,满手老茧,三十出头,头戴范阳笠,披着一身棉甲的武夫,轻飘飘的站在自己面前,拱了拱手: “小兄弟,考演武堂的?” “抱歉哈,有人许了好处,你这关...今日怕是过不成了。” “但你若服个软,不和咱上擂斗上一场,自去选了第一条试了那道碑,那咱也没法子。” 他耸了耸肩,宽厚的手掌轻摊,气脉粗壮蔓延,五重巅峰的浑厚灵机,夹杂喷薄血气一涌而出,轻轻一捏,不由炸开空气。 随即面上浮起几缕悍色。 叫季渊眸色顿时一凝。 这还是他自打入了此世,算上命书,第一次被人发难,与人为难。 【我叫季渊,在京营的这些时日,那一日的重要选择里,我选错了岔路...】 【我于京营选拔,欲入演武堂时,遇到一五重巅峰、摸爬滚打多年的武夫,我心知其不好相与,不愿与其多做纠缠,便去试了道碑,以第一种法子,入了演武堂中。】 【可营中好勇斗狠,多是骄兵悍将,见我避了锋芒,竟哄笑而散,甚至影响了道碑评级,不仅因此使我日后修行资粮短缺,还叫同堂勋贵,看轻不已,只以赘婿称呼,羞于我为伍...】 【更关键的是,使得宫阙注视的目光露出失望,从此以后,再也未曾见到有来自‘宫阙’的视线,驻足于我...】 营中多虎狼,矮了一头,吞了口气,便得矮上一辈子,咽上一辈子。 任你以后再怎么发泄,旁人也只当你是色厉内荏,当时就是怕了。 这样的角儿,就算日后去了白山黑水,生死关头,真的能将后背交托么? 纯纯的阳谋,看似微小,实则毁人前途,诛心之举。 季渊眸子轻轻眯起,眼神露出危险,根据命书推测,脑筋一转,便推断出了其中关窍。 “难怪万年侯对自家子侄这般失望。” “看来这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啊...” 季渊此生若说得罪的,便只可能危及了万年侯二府、三府的利益,所以根本无需多想。 他心中呢喃作罢,不禁轻摇了摇头。 不过,更令季渊此时微微关注的,是那命书推演,趋吉避凶的最后一行字迹。 不由自主的,便令他将眸光投向了高台。 果然见到万年侯身畔,一位学士模样的高人,腰间玉阙牌子微微闪烁,发亮... 叫他莫名看得格外真切、清楚。 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 “在下,领教了。” 不想提及‘季年’这个他人名姓,季渊轻呼一口气,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莫说危害如此之大,就算不遑论其他,有人拦路,不争一口气... 道心岂能通达? (ps:准备试水了,以后每晚12点更新四千字,希望大家保持追读,拜谢啦。) 第二十三章 旌旗猎猎,四象不过!圣意巡驾,垂青于此,可要嘉奖!? 京营,大校场。 看那摆开阵仗,喧闹不止的架势。 万年侯顾天威虽是皱起眉头,余光注意了过去,但却没有亲自下场,多加管束。 哪怕他明知季渊是被人为难了,但能在此地混迹的,多是些骄兵悍将,那些个勋贵子弟,基本都是有些背景的。 若是自己出面,固然能叫一切平息,可其他人只会觉得季渊是走了自己的裙带关系,面服心不服。 别的不谈,从此往后在京营里抬不起头,入不了演武堂,日后不管是出差事,还是候补白山黑水的官补子,一应好处,估计都跟他是无缘了。 所以哪怕心中不愉,也不能露面。 那出面截着季渊的武夫,虽看着气脉粗壮,内息浑厚。 但也比不上那些‘长养道胎’大成,已经晋升七重八重,就要填补到白山黑水,九边重镇的悍卒之流。 虽在这十万京营里,算不上拔尖出挑,可... 架不住这季家小子迈入筑基,再兼修成护道手段,这才不过一日啊! 他此前在渭南季氏没淬炼过体魄,本就在争勇斗狠上面,弱了这些玉京的老兵油子、还有那些将种勋贵不止一筹。 如此仓促之下,万年侯只希望他能输得不是那么难看,能将昨日所学所悟,发挥出个三四成,不至于颜面尽失,尚有回旋余地。 想到这里,万年侯不由将目光望向一旁。 比起季渊,他此刻更在意的是... 为何那位天家人物,今日竟然闲来无事,有了闲心将目光投下,来这京营? 念及至此,万年侯顾天威顿感敬畏。 他借这‘万年侯’的名位,分润大业的气数权柄,按照‘业律’,可把持大修行者造诣。 但实则若不是靠着祖宗余荫,有老万年侯昔日立下赫赫功勋作为依仗,再加上他自己也算争气,早年曾在白山黑水走过一遭,子承父爵... 就以自身原本的斤两,直到今天,万年侯自忖,他都摸索不到这‘大修行者’的门槛。 光凭此点,便可以见得当今圣上之气象。 而作为大业掌有实权的人物,万年侯更是隐约知道些内幕。 据悉三十载前,圣上甚至突破了重重枷锁,终于把持住了那尊果位,成功跻身一跃,足以与某些道承、净土里的恐怖存在,一扳手腕。 这样的人物今日突发奇想... 万年侯心头琢磨,想起季渊身上的‘本命筑基’,忽得一惊! 难道说... 而在他身侧。 一身蓝白镶纹长衣,头着华冠,衣袂飘飘的年轻学士,此刻立足高台,面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今圣上距今已‘三十年来未上朝’,没有人晓得她在谋划什么。 也有人揣测或许是遇到劫数,于帝阙闭关,也有人暗戳戳的猜测,或许出了意外,眼下留着的只是法身云云... 故此,听说近些年来九边吃紧,白山黑水有些余孽...已经蠢蠢欲动了。 可不管如何,积威犹在,再兼朝廷诸事,皆有诸公、内阁辅理政事,外有各州藩镇州牧休戚与共,掀不起什么乱子。 而眼前这位...就是内阁协理诸公辅政、并负责传诏、编撰工作的谢学士。 虽然官品不高,但此等清贵,未来外放主政一地,若是政绩斐然,待到再回来,那可是足以平步青云的! 更何况,此刻还奉了帝阙圣诏,更是怠慢不得。 万年侯心中正计较着,而这位立足高台的谢学士,此刻眸光却是一眨不眨,望向场中。 正正好好,就是演武堂道碑前,季渊与那拦路武夫的对峙之处! ... “咱们这位圣上,到底是个啥意思呢...” 谢姚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场中局势,同时心中泛起了嘀咕。 或许在万年侯眼中,这位奉圣上诏令,来此走上一遭的‘谢学士’自有深意。 但实则... 他本人也是一头雾水。 因为原本谢姚正在文华殿埋头奋笔疾书,苦哈哈的当劳动力,一刻未敢停歇,正给上面的阁老、大人物们撰写律令,传发各路。 突然之间,便见到了圣谕亲至,直接就被吓得一个激灵。 天可怜见! 他自打入了体系,这十年来可从来没见过帝阙显圣,有旨意降。 有些时候谢姚心中都曾恶意揣测过,那位‘伐尽六朝,证天下主’的圣上,是不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可一切猜测,都随着那帝诏与玉符的到来,悉数破灭。 而上面的旨意,也叫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位圣上第一次显圣,叫他负责的事情,竟然是... 带着她的玉符,前往京营巡察? 她老人家这是要闹哪一出? 原本谢姚猜测了一路,自打来后,便和今日当值的万年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正当他以为今日事务就要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时... 那枚代表帝阙的玉符牌子,终于闪烁涟漪。 叫他顿时之间,眸光骤然一凝,眼神悉数聚焦在了一腾如蛟龙,伏如虎卧的少年身上。 ... 随着季渊一句‘讨教’落下,周遭京营喧闹声中,不由一阵哗然,一个个的眼里流露出的尽都是看戏模样。 往常年月里,能考进演武堂的,年龄、根骨是最重要的,都不能大,基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 一旦超了,就只能沦落十万京卒的普通一员,吃上优渥皇粮,长此以往,虽也能精进修持,但多半熬个三年五载,就要被输送九边重镇,作一耗材。 哪比得上那些演武堂的后备将官,前途广大? 可想要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迈入演武堂,起码得筑基四重。 没有宝药、大丹以作灵粹,除却那些勋贵子弟,哪个贫苦人家,能这么快迈过筑基前三重? 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谁睁不开眼,平常要是敢去拦了这些少爷、小姐的路,后面定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今天倒是奇了怪了。 “徐武夫这是拿了哪家的好处,要给这不知来路的小爷,一点下马威?” “不过倒也是,徐武夫踏进五重多年,仍旧徘徊,根骨资质就到这了。” “眼看着就要被送至白山黑水,估计也是想要趁此机会,讨好某些人,以求到了那边能谋个差事,安稳安稳,继续修行。” “但不管如何,这小爷初入四重,一眼望去就嫩的很,没见过血,徐武夫活了这么多年,真对上去,优势在他!” “而且看他甫一出手,就知是真下了功夫,不想叫这位小爷过了这关,入演武堂啊!” 众人议论纷纷,循着眸光看去。 只见戴着范阳笠的徐武夫眉头骤紧,虎目一瞪,脏腑一起一伏,灵机化作内息从气脉炸开,如两团白烟自其鼻孔窜出,浑身都在弹抖着! 啪! 随着长臂如鞭甩出,脚步一踏,空气都骤然崩起了响,眼看着要是在季渊身上抽实了... 围观者的眸子,都骤然紧缩起来: “这...是否下手太狠了?” “上来起手就是在这京营炼了三年的护道手段,一记手鞭,得有‘九牛二虎’之力,这小爷要是挡不住受了重伤,他能交差?” 四重六重,长养道胎,因为气不离身,施展手段,靠得就是一身气脉的内息。 同理。 你能打出的劲力越刚猛、越绵长,就代表你养得越好,筑基底子越深厚。 故此,丈量气力之下,又有九牛二虎、四象不过、十龙十象的称谓! 当然这乃是虚指,并非练至最后,便真能有个‘十龙’之能,那还不翻江倒海,如若等闲。 这里指的是内息奔腾若江海,呼啸之间隐有龙咆象震,单臂一起便是千斤,合则一力,则可使数十石弓张开,射如满月! 能有这等斤两,便不逊于大宗真传了,可却鲜少有人能在七重之前,‘长养道胎’便有如此气力。 能将道胎根基打到六重,护道手段气脉粗壮,一经宣泄,两臂可‘四象不过’,便算是佼佼者。 足以一气冲开关窍,打破‘眉心玄关’,叫浑身灵机可透体而出,以作诸般手段。 到了那时候,什么凝气作剑,口诛笔伐...种种神异,便可以悉数施展。 所以六重七重,虽只一墙之隔,差距却如天堑,也是拦截凡夫与英才,最大的一道关隘。 你道胎养气得来的‘劲’越足,自然叩开玄关,透体灵机施为的气道手段,便越足,反之则越弱。 而眼下徐武夫这一记呼啸而来,刮扯劲风的手鞭,便堪有九牛二虎的臂力,寻常四重巅峰、五重全力施为,也不过如此了! 挨实在了,不得被打飞出去? 在众人眼中,那倒霉的小爷这一次定然是要遭罪了,也不知事后如何... 季渊感受着鬓角臂肘还未甩来,便先蹭得脸庞生疼的劲风,倒吸一口冷气时,心里更是怒气翻腾。 也第一次明白了,所谓的争、所谓的算计,在这个真实的世道里,可没有什么‘规矩’二字可言。 不过是稍有威胁,就要给他来计狠的,这还是自己顶着与万年顾氏三代交情,以及顾星烛婚约的前提下! 若是自己真实身份暴露... 顿时之间,季渊不由心头一寒。 自己这等蝼蚁草芥,还不得被这些人给生生踩死? 可事到如今,不管事后如何,他眼下避无可避,若不想和命书所载一般,便只能... 拼尽全力! 季渊咬着牙关,粗气于齿间呲着,强定心神,随即内观本命字,一面激发其中灵蕴,同时思及昨日所悟的武道杀伐大篇里,那等龙蛇起手的护道手段... 先是脚步腾挪,退避数步,避开了最盛的臂鞭锋芒,而后—— 气脉内息壮于臂膀,虎口顷刻如龙大筋绷起,好似虬龙张起血盆大口,欲要倾吞骤下! 啪! 霎时间,便搭在了那徐武夫臂上! “这是...” “演武堂,那些将种骄子才能炼的‘武典秘篇’!?” 看着季渊一记‘虬龙手’,这徐武夫隐于笠下的神情骤变,感知到自己手臂上如嵌了滚滚烙铁,生疼不已,不由大骇。 要知道,那筑基篇的龙蛇起陆,不仅是上乘的武道秘篇,而且不记于书,只以真传授予炼法。 就算是演武堂内的那些勋贵子弟,也就只有小半截才能有幸以此炼作护道手段,以期求得圆满,炼作上乘真形,破入内景。 这小爷...怎得也会!? 不是说只是投奔勋贵之家,平白遭人厌弃的赘婿废柴么,你家废柴长这样? 这分明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盖世英才! 徐武夫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但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正如今自己京营期满,不日之后,就要调遣去了白山黑水。 那‘奋威将军’府的齐峥嵘答应过自己,这一茬过后,他去候补官身,便着自己为亲兵家丁,护持左右,这可比充作前线的兵源耗材,要好上了十倍百倍! 不然要是没人提携自己,以自己这平庸的水准,在白山黑水... 绝对活不过多少年! 一想到这,他心中一狠,根根大筋暴起,便想要内壮灵息,生生以气力将季渊震服,虽说此举有些以大欺小... 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砰砰砰! 一根根大筋,从季渊那宛若铁铸的虬龙手下炸起,澎湃劲力隐于皮膜之下,叫他手腕微颤,似乎有些弹压不住... 若换做寻常筑基四重,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但是... 当季渊脑海那虚幻无比的本命字‘渊’,莹莹绽放宝光! 他躯壳之内,内息壮时,便好似得了某种‘增幅’,论之绵长,足以较之常人数倍! 顷刻间,便以无可匹敌之姿,狠狠将这武夫压下,叫他动弹不得,甚至五指嵌入肉里,若是愿意,即刻便能挑断其大筋! 一时间,徐武夫吃痛之下,当即冷汗淋漓,半边身子倾倒,全身劲气尽数散去,同时眼神看向季渊,又惊又惧: “你...” 他一身内息打出,虽未曾炼就‘四象不过’之能,但也足以弹压寻常四重,可这小爷小小年纪... 内息灵机的品质,竟超他数倍,甚至借得护道功夫打出,都有‘九牛二虎’之力,堂堂正正,便将他直接压服! 京营素来敬重实力。 而像是这般人物,纵使不是勋贵出身,那也是一号角色,一时之间徐武夫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冷汗淋漓,拜俯求饶: “小爷,小的服了,服了...” 砰! 季渊见此,眸光冷冷,收了手上功夫,将其一脚踢翻,掀下擂台。 同时忍着脏腑负荷,喉咙腥甜,呼吸起伏数次,才长出了一口气,扫视四方左右。 待到见得周遭目光,皆是略有敬重,并无人再上前来时,心中这才松懈。 不管如何... 这一关,他终是过了! 而且在这等地方与人同手,起码性命无忧。 若不然头一遭便遇凶险,与人生死搏杀斗阵... 那才是大凶! 不过今日算计他的债... 早晚,他也要还! 同时,更令季渊没料到的是... 【命主得筑基期武篇‘龙蛇起陆’,悟其一味真形,入了门槛。】 【获气力‘九牛二虎’!】 【当前:已掌握。】 ... 【命主:季渊】 【境界:筑基四重(七成四分)!】 【所学:龙蛇起陆(已掌握)】 看着命书扉页的记载。 原来昨日自己顿悟真传...虽是入门,但却只是了然于胸,就好比纸上谈兵。 这一次全力施为,才算是驾轻就熟,入了门道,甚至添入了‘命书’记载,不再是无根浮萍。 也叫自己平生终于掌握了一门技艺,对于修行之后的门道,不再是毫无所学! 再兼内壮灵息,施展护道手段,引得脑海本命字‘渊’颤动。 使得境界造诣,足足增添八分,由原本的‘六成六分’,增涨至了‘七成四分’,距离筑基五重...更进一步! 难怪此前命书之中,先生赵黄龙曾言,这本命字只要时时观想,时时磨炼,便能反哺修为,受益无穷。 一刹那,季渊心中舒爽,这等斗阵博功,不断晋升的感觉...可比鱼水之欢、床笫之乐,都要爽利了数倍不止! ...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 目睹了全过程的两人,万年侯顾天威目露满意,正想跟一侧的‘天使’说些什么,便去勉励勉励季渊。 随即领他入演武堂,结识勋贵,获得资粮。 但身侧的谢姚此刻却是无暇他顾,眸子大亮,取下圣诏牌子,手掌颤抖着,看着上面传递的诏令,当下断言: “对...” “就是此子!” 说罢,已经先了万年侯一步,一身官威凝作实质,顷刻压得小半个京营的武夫,不敢抬头! 这... 便是业律威仪! 得其加持的文、武、勋、爵...便等同自身修行,只要大业不倒,那位圣上不陨、道果不灭... 千秋万世,一如既往! “小子,本官持圣人符诏,奉命考察京营,观校其中佼佼之辈,以资嘉奖!” “你的本事,本官见了颇为满意。” “因此...” “我可允你一个请求!” “无论是护道手段、筑基大药、修行秘篇...还是金银其他诸物,亦或某些不算难办的事宜,皆可酌情封赏于你。” “以此,算作我大业年轻一辈的激励!” “如何?” 看着一步踏过,便从旌旗高台,入了道碑前首,一身长衣宽袍大袖的学士上官... 季渊眉心一跳! 这就是命书所载的宫阙目光,圣上垂眸? 第二十四章 请入‘镜湖书院\’,谋求第二阶段命书媒介,帝阙中,斩三尸! 玉京,京营。 看着眼前气息浑厚,当着众目睽睽,便要给予自己封赏的天使上官。 虽说有些突兀,不过既然要给好处,哪里有不受之理? 因此,季渊脑中念头纷飞,当即闪过了好几个选项,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 命书突兀之间,竟再一次有字迹浮现! 【我叫季渊,此次圣上垂青,我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犒赏,可以换取些许修行钱粮,助我道功大进。】 【因此不假思索,便申请了诸般奖励,羡煞一众人等,也叫我在之后的时间里,修行一日千里...】 【然而许久之后我才知晓,原来今日的一切因果,并非是因为我表现优异,这才惹得上官天使青睐。】 【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天骄何其之多?】 【业伐六朝,鼎定神州,多少公侯如雨。】 【如此盛世,天家垂眸,青睐封赏,又岂会因为区区十万京营里的佼佼者,而大动干戈,亲自过问?】 【一切缘由,不过是因为我以‘本命字’点化筑基,得了几分命书之中身份的‘真灵灵性’罢了。】 【玉京乃天子脚下,一应变数对于天家而言,可谓洞若观火,此次只是一次试探,使得那位垂眸,对于我这个人,有了几分‘兴趣’,但也仅此而已。】 【如若不能继续加深这份灵性,令其动容、重视,这份天家垂眸的目光殊荣,便将就此烟消云散...】 【可笑我不知其中关窍,些许蝇头小利,便喜不自禁,却反而错失了一次直入青云,千载难逢的良机...】 眼见命书推演吉凶作罢,看着上面一行行字迹飞快显现、隐没,顿时便叫季渊心中起了涟漪。 想要张口索要封赏的心思,也随即遏制住了。 原来如此! “我就说,玉京帝阙传闻一连数十载不上朝,连那些公卿王侯上议的枢机政事都没有引得天家垂眸...” “这小小的京营与之相比,根本没什么牌面,又怎会惹得圣上垂青,专程派遣内阁上官,传诏学士,前来奉行嘉奖?” “怕是此时,不知多少玉京显贵,都将目光投于此地,疑惑的摸不着头脑!” “说不准...” “就连那位帝阙之中的圣上,也在留意!” 一想到这里,季渊喉咙发紧,一时更是郑重。 这也让他确信了一种可能。 哪怕自己在这玉京才呆了一日有余,之前也是作奴仆流民,没有多少见识,对于大业更是一无所知。 自己不知当今圣上事迹、名讳... 可凭借着这些蛛丝马迹,季渊能够有八成把握断定,当今圣上...定是‘李明昭’无疑! 若不然,她不会因为本命字的缘故,便好奇的投来眸光注意。 毕竟说穿了,三教筑基虽是珍贵,但并非不可求。 这玉京的公侯勋贵,只要家中有着大修行者坐镇,不谈别家,光是‘万年侯府’一脉。 在顾星烛崭露头角,号称有天命‘朱雀女’加身,并显现了自身的修行资质以后... 万年侯顾天威为了培养她,便将其送入四等道承第一等‘龙虎山’门下,为顾星烛种了道家最上乘的‘种金丹’之道,以至如今突飞猛进! 诸如此等例子,虽然少见,但那一小撮传承悠久的,基本都是这般根基底子。 季渊说穿了,也就是一个运道好些,能与那副‘夫子图’共鸣的幸运儿,有些特殊,但也仅此而已。 命书记载,凡命主执笔所绘的一切痕迹,皆为真实,但是... 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寻找媒介,彻底编撰成篇。 可眼下,季渊不过只是谱写了‘第一页’而已... 此世的大修行者恐怖莫名,之前顾星烛就曾告诫过他,不是所有的传承都是机缘,也有些是他人做的饵、布的局。 听闻有些大真人之辈,虽有‘天定之寿’,可却数入轮回,不停转世,只为追寻某种‘果位’,因此这个世道...水深得很! 因此普通人的一些特异、跟脚,有些大能巨擘一旦关注,掐指一算,便能理清个七八分。 基于这等情况,季渊心中不由暗思。 那么自己在这位‘圣上’眼中... 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他暗戳戳的揣测着。 虽说关于这些,季渊不可能晓得。 但不代表...他不能借着这次机会,去为自己谋划一二。 因此季渊豁然抬头,心中思虑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妥帖的回应: “上官,我想要一个能够踏入‘镜湖书院’,参读观摩前人经籍、痕迹的机会。” “不知...可能应允?” 这便是他的答案。 一来能让帝阙垂青的眸光,继续停留。 二来...也能踏入镜湖书院,看看是否可以寻找‘媒介’,继续编写命书! 尝到了甜头的季渊知晓,这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其他的...不过无根浮萍! 但其他人,自然不会晓得他心中所想。 呃? 偌大京营,因为季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尽皆一愣。 不管是京营的骁卒兵马,还是入了演武堂的勋贵后裔,之前对于季渊能得帝阙诏令青睐,大都艳羡不已。 表面的奖赏倒也罢了,可从此往后,在他们眼中,季渊只要出门在外,身上便会罩着一层‘圣人垂青’的光环。 堪比天子门生! 哪怕硬说起来,两者八竿子打不着,但你能说圣上会看错人吗? 不会。 这便代表了他日后只要不行差踏错,按部就班的在演武堂出差事、提修为,熬个两三年换来一身白山黑水的官补子,便能在九边换上一个不错的职位。 如此这般,再过个十年八载,估计摇身一变,就能成了鲜衣怒马的大业新晋勋贵! 前途一片光明! 在这种设想下,还不抓紧谋求一些外界难得一见的珍惜玩意,秘本孤篇,前人感悟,用以增幅自身,突飞猛进。 竟反而要去那书院观摩典籍? 镜湖书院虽号称‘儒道第一显’,可有心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大业圣上昧着良心自封的! 而且再兼搜罗天下,沉封经籍等等霸道之举,导致那些旧学宫、文脉出身的文人子弟,不得不捏着鼻子,前来玉京寻学。 导致其中山头林立,虽有各家显学,却门户之见极重。 再加上文脉想要一步步往上走,都得要观政、主事一地,慢慢苦熬才行。 哪里比得上在演武堂,能沐大药、锤体魄,早锻‘四象不过、十龙十象’之能,好长养道身圆满,叩开玄关,御使真气? 而若是不求在大业朝上进,只一心修行。 那么道、佛才是世之显学,走到尽头,还有‘果位’可求的! 所以季渊的回应,叫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还有人暗自可惜,只觉其错失机缘。 唯有眼前的谢姚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季渊竟会给他这样一个答复。 “你...” 他有些为难,毕竟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镜湖书院自打建立以后,虽圣上从不管事,却号称‘文脉第一显’。 因此主掌书院之人,都是由历代内阁诸殿显贵出任。 他自己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个内阁听调听宣的,若不是凑巧接了圣上法诏,现在还在伏案撰写文书呢。 不过自己此次前来,乃是奉命行事,自己决断不了,不如折返回去,待到奏请圣上,再行答复也不是不行... 但谢姚心中念头才刚升起。 下一刻, 他便感知到了那枚代表‘天使’的帝阙牌子微微发亮,随即一道清冷显贵,大音恢弘的女声,于他耳畔回响: “答应他。” “并说择日之后,自会有宫中任职书院的侍者,带他前去。” 一时间,谢姚脑海一个激灵,待到听清楚了这道声音之后,更是险些吓得想要原地俯首,直接叩拜! 那是... 大业帝君的传法圣音! 虽然谢姚强行憋住,知晓这话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不能暴露异动。 但他还是忍不住的看向了眼前季渊,心头扯起惊涛骇浪,同时还有浓浓艳羡: “这小子今遭过后,可就今非昔比了...” 能入圣上眼,而且还是那位三十载不上朝,对于诸事漠不关心,只叫其自行发展的那位‘天朝帝君’... 这日后的前途,还能差得了? 方才与万年侯闲叙之时,他还听了些传闻。 知晓这季家子如今孤身一人,与顾氏那位天骄女结有婚约,宛若赘婿上门,想来消息传开之后,定会招惹不少人的鄙夷、冷眼。 如今得了这则关窍,谢姚心中不由警醒,待到自己回去,定要三令五申,切莫叫族中子弟平白将其招惹。 别人不知内情,但他哪里还不明白,今日这一出戏,全都是当今圣上,专程为了这季氏子,亲自搭建的台子! 除却他外,再没有人能知晓的这么清楚、明白了! “此事易尔。” “有圣上金口玉言允诺的封赏,这大业境内,什么条件不可提?” 看着眼前少年面上终于露出笑容,谢姚也跟着笑了,而且犹为热切: “待到我将流程上报,不久之后,自然会有宫中侍者前来,负责此事,带你去往‘镜湖书院’,你且等着便是。” “本官姓谢,任职内阁学士,位列六品,负责起草、撰写内阁文书,传递圣诏。” “今日见你顺眼,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来寻本官。” 这位谢学士的态度...是不是好的有些过分了? 季渊点头称谢,表面不动声色,目送谢姚拜别万年侯离去。 自己寄人篱下,身若无根浮萍,除却跟脚深厚些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外人称道的。 唯一能叫这位谢学士如此重视的... 除却帝阙垂青,天家瞩目,再无其他。 看来,自己赌对了。 想到这里,季渊不由有些期待,若是自己踏入‘镜湖书院’,再度触及媒介,烙印命书,是否那位圣上...便会对自己更加看重? 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少份媒介,自己才能彻底书写完成一篇,凝聚‘大业帝师’身份,具现真实。 叫其彻底与自己真灵相绑,化作‘前世今生’。 想来到了那时... 这位端坐帝阙的帝君,便不会只是眸光垂青了。 另外,还好自己此前神魂沉浸命书,对于‘教化人主’的箴言任务一直记挂在心,并未苛责李明昭,反而一直力挺于她,为其站台。 要不然... 恐怕他现在得到的就不一定是封赏,而是如那些被驱赶到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一样,大半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季渊扯了扯嘴角,不由想起了那被自己‘逐出师门’的长阳世子。 眼下李明昭还活着。 那小子当年这么磋磨折辱于她... 骨灰想来都得被扬个三尺之高吧? ... 大业,帝阙。 李明昭面前,正有一副水镜。 镜中所显,便是此刻京营大校场内,所发生的一切事宜。 而当季渊向谢姚提出自己的诉求时... 原本神色表情,并无多少波澜的女子,终于微微动容。 “镜湖书院...” 想起那座几乎是照着当年赵氏太学、上阴学宫‘一比一’复刻,就连哪个拐角、哪栋楼阁都一模一样的学院。 李明昭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玉案,有些神思不属。 此时玉案之上,一份来自‘司天台’的文书,正平铺于她面前,其上记载的内容,清晰可见: 【命象所显,此子只是与‘渊夫子’略有渊源,虽有一抹本性灵光相像,但却无比黯淡,近乎风中残烛,按照‘转世’来讲,应非同一人。】 转世。 这个对于许多普通人来讲,近乎不可触及的忌讳,对于‘大修行者’之上造诣的存在,已经没有多少秘密可言。 甚至某些强横的大修行者,在寿尽横死之时,便能怀揣真灵,强渡苦海,再走一世! 与大业‘勋贵承爵,五世而斩’相似,一些强横的修行之辈,甚至可以护持自身道行,转世数遭。 只不过每次渡过冥河,都会令自身真灵遭得一次‘裂痕’,若是连续三世都未更进一步,最终的结果,定是魂飞魄散。 玉京内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李明昭的双眸。 可正因如此... 她才心中清楚,此子乃是转世之身的可能,极为微小。 但是,太巧合了。 他的真名,叫做‘季渊’。 虽是靠瞒天过海,糊弄了万年顾氏才得来的名位,但显然瞒不过李明昭,她也不会在意这些。 甚至得知之后,她还略施手段,助其掩盖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很显然。 这与其说是转世,倒不如说... 更像是一个‘局’。 那些已经不想再等,一直等到她自行崩殂兵解,而是迫不及待想要露面的存在,故意设的‘局’。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偏偏叫这个名字,偏偏到了玉京,还叫她算着了。 但... 就算是局,她也要看看... 到底是谁,敢犯她的忌讳! 女子杏眸一厉,泛起浓浓煞气。 随即便以【太阴】一系的神通‘斩三尸’之法,抬手于眼前斩出了一副‘道身’! “从今日起,你便唤作...” 第二十五章 拉得弓弦如满月,养炼相结壮内息!大药池,吃白食? 三日光阴,转瞬便逝。 自在京营大校场中,凭借护道手段与一身血气,斗败骁卒。 季渊仰仗自身本事,堂堂正正的将自己提名‘演武堂’中,成了十万京营之内,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之一。 因此三日里,他常常游走于‘万年侯府’与‘京营’之间,习练弓马骑射,研究战阵搏杀。 再加上此前大出风头,得帝阙嘉奖,即使自身与万年侯府形同‘赘婿’的关系逐渐传开, 演武堂内,也有不少人并未轻视自己,反而与他有意结交,看中他的前程,与之攀好关系。 而本着过得舒坦些的原则,为了早日成为神通、乃至大修行者,从而堂堂正正,将自己原本名姓拿回的季渊,自然乐得如此。 很快,便与演武堂中一干人等,打成一片。 ... 大校场上,旌旗猎猎。 演武堂中。 嗖嗖嗖! 季渊手持铁胎重弓,内壮灵息,蕴养体魄。 随即操起前日不久,借助‘龙蛇起陆’有成之后所锻‘九牛二虎’力,昂首而立,于五十步开外拉满弓弦,矢如连珠,一连三箭,皆中靶心! 呼... 吸... 如此反复之下,季渊喘气越发粗重,鼻尖有白息腾出,肌肤如同铁烙一样,甚至有薄薄细汗蒸腾,显然消耗颇大。 但肉眼可见的,随着季渊不停损耗、吞吐灵机,填充内息。 如此循环往复之下,那一丝丝、一缕缕自毛孔张开,从而渗入、延至气脉的灵气,也化为了季渊这副宛若饕餮躯壳的资粮,助他一身修持,一点点的壮大。 旋即,更是化作了命书之上,可以用肉眼清晰见得的增幅进度! 虽然微小,尚不足一分。 但长此以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必定勇猛精进! 正所谓‘服得丹药,长养道胎,行走坐卧,皆是练功’。 度过了前三重熬根基,待到抵达筑基中三重的天地,便如当日顾星烛所言一般,除却‘养’,还靠‘炼’! 诸如练箭、斗阵、演武...等等,便是反复熬炼‘内息’的过程。 直至其反馈肉身,从孱弱不堪到‘九牛二虎’、‘四象不过’、‘十龙十象’... 便代表这中三重捶打的根基越夯实、越有潜力,就能在之后采得更高品质的气,于修行一途,走得更远。 “季兄弟这一手箭,完全看不出一点只是涉猎三日弓马的模样。” “瞅着倒像是浸淫多年,自幼便锤炼锻打了上好根基的武道苗子!” “光是将这足有数石的铁胎大弓弦拉满月,内息一壮,便有‘九牛二虎’之力...” “偌大京营之内,等闲筑基五重,都未必能够如此游刃有余,更何况以此为助,捶打内息,以壮修行?” “如此三年下来,多立功勋事务,记载于‘堂中功簿’之上,待到来日,恐怕一经下放九边,便能得个‘总领百骑精锐,踏马白山黑水’的将官位儿,大放异彩!” “假以时日,我观这万年侯府一脉,除却那位入了道承的朱雀女...” “上上下下,最有箭定天山那位老侯爷风采的,便只有季兄弟了!” 待到季渊气力耗尽,正自闭眸调息,稳固修为之时。 一道丝毫不加掩饰的赞叹之音入耳,抬头一望,便看见黑襟长衣,腰系玉带,长臂过膝的英武男子,正抱臂观摩着。 待看到季渊望来,当即眼泛笑意,不吝吹捧之言。 三日内,演武堂内大部分面孔,季渊都记在了心里。 而眼前男子,名为‘魏景隆’,正是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几人之一。 乃是‘魏国公’府内,主脉嫡嗣,排行老三,又被称之为‘魏三郎’。 此人不仅一身修为深厚无比,更兼长袖善舞,基本上和谁都能唠上两句,再配上如此家室,在这演武堂内,可谓翘楚。 想来日后放马九边,就算做不得这国公府的世子位,也能凭借自身的本事,熬上十年八年,给自己挣出个名堂! “魏公子客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我这点斤两,莫说在这演武堂中,就算放在十万京营里,也算不得拔尖。” “若非仰仗根骨年轻,侯府威信,哪有那般容易,在这演武堂内修行。” 入了演武堂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得虎参气丸等诸般熬炼老药,长养道胎,增幅修行。 只要你身子骨撑得住,炼化得快,便每日都能得药材下放,或含在口中,或吞服入腹。 效果虽远远不及那夜侯府送来的宝药,要来得龙精虎猛,叫季渊一夜如同脱胎换骨。 但就像是他方才挽弓射箭,内壮灵息的养炼结合,也足以一日顶替三日之功了。 这等待遇,哪怕是侯府供养起来都得颇为心疼。 所以万年侯才有意提携,将自己带入这演武堂中。 而这还只是基础待遇。 演武堂内,有‘堂中功簿’,就好比一个‘小朝廷’。 毕竟这些供养也不是不计代价的。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因此每隔一段时日,演武堂中便会有‘劳务派遣’,颁布任务,叫演武堂中人前去执行。 这些任务,基本都是镇压人魔之祸、清剿潜伏余孽、探寻险要秘地...等等。 完成之后,便可根据任务表现,记‘大功’、‘小功’若干,不仅能够换取功法、宝物、丹药、秘术... 还能在演武堂期满,或是破入内景,巡狩九边之时,为自己的候补官身,添上数重补子,官升数级!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但也不乏有人因此而陨,可谓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按照这样财大气粗,奖惩有度的培养方式,养出来的骄兵悍将,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未经世事。 而是甫一出了玉京,便能云从龙、风从虎,骁勇莫名。 大业定鼎百年,多少年轻将校从这里走出,屡立奇功,威震九边,拜将封侯! 也只有在这等地方,季渊才能以最快速度,攀登修行! “对了,季兄弟。” “此前有位三年期满,即将从演武堂中毕业,拜授官身的同僚,托我搭条线,想要与你见上一见。” 与我一见? 季渊愣了下。 想他初来乍到,不过‘演武堂’中一卒子,虽在前些时日大出风头,但这些能从演武堂走出的家伙,一个个不是筑基圆满,就是内景高人... 想要见他,还不是点个头的功夫?又为何... “为此,那位同僚还特意下了血本,将自己功劳簿上的‘小功’摘出,换了一次沐浴‘大药池’的资格。” “为的就是给季兄弟练功作罢,活络活络筋骨,若能叫你更进一步,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季渊还在踌躇,不知其中来历深浅。 可魏景隆的下一番话,却是叫他眼前一亮,当即一口应下: “果真?” “那...” “便多谢那位仁兄了!” 演武堂,大药池! 那可是整整一池以‘天精地养、宝药灵材’日日灌输,再甫以上等灵泉汇聚的千金池! 能在里面浸泡筋骨、长养道胎... 听说不需一个时辰,就能叫气力增涨、脱胎换骨! 说不定,便不弱侯府的那一味老药! 既然如此,哪有不应之理? 好处先吞了,至于个中深浅如何... 之后再论便是! 第二十六章 泡药澡、闻义社,听哥一句劝,这婚契...你把握不住! 演武堂,‘大药浴’池。 一片氤氲缭绕,热雾朦朦胧胧。 季渊浑身赤条条,只裹着一道白巾,双手搭在一侧冰凉石块之上,就如同前世沐浴温泉,那般酸爽。 只不过不同的是... 这大药池中,那些残渣渣滓,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筑基宝药捣碎碾压,充斥其中,每一味都是龙精虎猛,珍惜莫名! 如今合作一体,全都灌输入了这一池灵泉之内,添作辅料,真真是财大气粗。 若是筋骨舒展,毛孔张开,运转内息,在这里泡上个‘三天三夜’... 都不敢想,该是何等的造化! 但也只能想想了。 毕竟这等千金药池子,寻常勋贵之家,根本耗不起。 也只有演武堂这等举国供养的宝地,才能用出勤任务的‘小功’,换取踏入资格,而且只对长养道胎,四至六重才有功效。 待到叩开玄关,灵气离体,七重之后,筋骨气脉已成,需要的就是‘采气服之,以添内景’了。 可不管如何。 起码眼下... 季渊是享受到了。 他脑海之中,命书扉页记载了自身修行的那一行字里,修为正在‘一分一分’的缓慢上涨着。 使得季渊双眸轻眯,神情放松,愉悦不已。 而此时。 这白雾笼罩,宽阔无垠的药浴池子里,也并非只他一人。 好几个赤膊上身,与他一般裹着白巾,于其中长养道胎的年轻武夫,正在疯狂张开毛孔关窍,吞吐其中精华,对着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珍惜不已。 看起来,就宛若前世‘上澡堂’一样。 “季兄弟,感觉如何?” 就在季渊享受这个过程的时候... 在他身畔,魏景隆抬眼一笑: “咱们这位‘齐小将军’,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请了义社根基不稳,刚入演武堂不久的诸位兄弟,好生享受了一番!” “只这一次,便顶得上两三月苦功!” 那几个原本正全力吸收精粹的年轻武夫,闻言对视一眼,看向季渊身畔,那位身材健硕的青年人,当即称了声谢。 而齐峥嵘只摆了摆手: “都是自家兄弟,抱团取暖而已,谈不上谢。” “既然入了演武堂,诸位日后只要有志出头,都是要去往九边走上一遭的。” “那些个白山黑水的六朝余孽,手段奇诡,穷凶极恶,大业这么多年都剿灭不下,可见手段非凡,不是好相与的。” 说到这里,齐峥嵘目色沉沉,眉宇凝重: “故此,演武堂的前人组建了‘义社’,历代以来,都吸纳了不少年轻俊杰,参与其中。” “如今前人都已走出九边,更有甚者,拜将封侯,但这规矩却流传了下来。” “而所谓‘义社’,诸位兄弟也知道,并非是什么强行绑定,有着诸般限制规矩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毫无束缚,松散至极的组织,全凭一个‘义’字驱使。” “为的...就是日后做了将官,去了白山黑水,要是能够碰头,到时候也好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同理,在这玉京演武堂期间,我们这些熬了两三年的老人,也理应照拂后来人。” “不过舍了几分‘小功’而已,无足轻重。” “但若能为诸位筑基路上添一把火,助一份功,换取一道福缘...” 说到这里,齐峥嵘面上露出了笑,拱了拱手: “便足矣!” 一番话语,面子里子可谓都给足了,叫这几个根基底子深厚,和季渊年纪相仿的,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敬重、信服。 看得季渊暗暗咂舌。 这些个将种勋贵,自他这几日入了京营演武堂所观所见来看,虽然眉宇间的那股恣意桀骜,难以抹去。 可做起事来,一个个的倒是真能折节相交、礼贤下士! 丝毫没有因为此刻演武堂后来之人修为不如、门第不如,便因此看轻。 不管是‘国公府嫡子’魏三郎,还是这‘齐小将军’齐峥嵘,皆是如此。 但换个角度想。 能让这些勋贵后人做到如此程度... 那些九边重镇,白山黑水驱逐、镇压的‘六朝余孽’... 又该有多恐怖? 季渊心思不由浮动。 可他毕竟不是这什么‘义社’一员,不过是搭顺风车,蹭了一程,因此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应下。 但齐峥嵘并未忽略他。 反而在与众人寒暄过后,待到这些人鼓足了劲,争分夺秒,想要趁此机会,夯实修行,无暇他顾时... 兀自转头望向季渊,叹了一声之后,单独告了歉,随即低声道: “今日除却想要扶持这些‘义社’后人一把外,其实更大的缘由,还在季兄弟你身上。” 我? 白雾氤氲间,看着眼神诚恳的齐峥嵘,季渊停住了修行,身子有些僵,眼神怪异。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还不待他多想,便听见了齐峥嵘将前日京营,自己踏入演武堂后所受的波澜,尽皆重新复述了一遍。 随即更是将其中内情,都一一道了出来。 “也怪我识人不清,本来想着若是万年侯二府的顾鸿羽,若是能得了侯位继承权,也算能吸纳入我义社,为未来肱骨,九边袍泽。” “但现在看...” “此人太过倨傲,实非爵位良属。” “反倒是季兄弟,未来大有可为!” “故此,我齐峥嵘也不愿遮遮掩掩,这才打开天窗讲亮话,请了魏三郎做了这个局,专程给季兄弟赔个不是。” 说完,齐峥嵘有些苦笑。 而季渊则一脸恍然。 原来是你小子在后面捣鬼! 看着一脸诚恳致歉,表面毫无架子的齐峥嵘,季渊心中腹诽不已。 这家伙看着二十来岁,青年模样,是个厚道人,但不管施恩布德,还是给人背地下绊子,那都是一把好手。 典型的面厚心黑! 也就是顾鸿羽资质平平,一眼看去没什么前途,论未来,还是得了帝阙封赏,有着本命筑基的自己,更有投资价值。 若不然,恐怕他理都不会理! 但越是这样的人,不能一巴掌拍死,就越不能交恶。 而这齐峥嵘果真是聪明人。 一通组合拳打下来,先是施恩同僚,博得个‘仁义’之名,又给了自己这一次‘大药池’馈赠,再兼态度诚恳,赔礼道歉。 台阶给的不可谓不足。 若是自己不顺坡而下... 倒成自己的不是了。 季渊心中这般想到,随即面上浮出笑: “齐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一切起因缘由,都是因有些人心术不正而起。” “与你何干?” “更何况,还有这等‘大药池’作为馈赠,合该叫我修为破境,更上一层楼!” “我感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怨怼齐小将军?” “想来有齐小将军这等人杰在的‘义社’,也定然名副其实。” “若不然,入伙算我一个?” 季渊拱了拱手,露出一脸钦佩的表情,大义凛然道。 反正这‘义社’按齐峥嵘所说,并没有什么规矩,至于日后去了白山黑水,互相之间照拂不照拂,全凭一个‘良心’。 既然如此... 那为何不扯了这张大旗,叫自己在这演武堂站稳脚跟,混得更舒服些? 嗯? 魏三郎原本双臂张开,眼眸轻闭,靠着池边挨着,神情放松,听得这话忽然一愣,当即直起身来,睁开眸子。 旋即,便看见了嘴角抽搐了下的齐峥嵘,不由忍俊不禁。 此子... 倒真是能顺杆爬,捞好处,直接就把齐峥嵘给架了起来。 他可知晓,此子是‘万年侯府’那位朱雀女的婚契夫婿,这代表着什么... 远的不说,光是近的,就有一桩‘麻烦’。 齐峥嵘因为那一日帝阙诏令的缘故,为了避免影响前途,是想解了这桩恩怨不假。 但他恐怕也不想惹上其他事端... “这...” 齐峥嵘闻言,面色果真露出迟疑之色。 他上下打量季渊,看了半晌,才似是有些为难的开口: “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 他皱了皱眉,这才叹了口气,坦言道: “罢了。” “既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情,我便也就直说了。” “季兄弟,你如今也算入了‘演武堂’,有了几分根基底子,说真心话,哥哥也不愿哄你,这万年侯位是块金镶玉不假,可...” “他们顾氏自家子弟,就算再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管最后究竟能否承爵,也没人去管。” “可偏偏...你想要坐上这个位子,很难。” 齐峥嵘语气沉重: “因为按照规矩,你能坐上‘嗣子’之位,靠得就是与顾星烛的婚约契子,作为纽带。” “但...” “有些人,有些...来头大的你无法想象的人,不愿看到这纸婚契。” “所以你听哥哥说句真心话,为你好。” “趁早解了这婚契,得了自由身,虽然没了大树余荫,可靠着你那一份帝阙嘉奖的垂青,再熬个两三年,多出些任务,得些大功小功,到了头来白山黑水走一遭,靠着咱爷们自己,也未必争不来一身官补子!” “何必寄人篱下,必定遭人折辱?” 听到这里,原本还不甚在意的季渊,忽得拧眉: “齐小将军,这是何意?” 莫非... 这婚契里面,还有什么顾星烛没有告诉他的隐情不成? 第二十七章 世间多少真修行,唯渴求一个【正果】而已! 看着季渊筋肉绷紧了下,打起了一副精神。 齐峥嵘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果然不知。” “我听闻前几日里,那位拜得‘道法宗派’第一等龙虎山的顾星烛乘鹤而归。” “而且在听闻你持契而来,欲要缔结两家姻亲的消息时,不仅没有解了与你之间的婚契,还对你颇为青睐,力排众议,叫侯爷给了你一个继承‘嗣子’的机会,令你能够有此机缘,入得京营修行。” “这般看重模样,看起来应是好事。” “但有些时候,树大招风。” 看着身侧丝丝袅袅的白雾气,以及诸多正在一心修行,无暇他顾的年轻义社武夫,齐峥嵘刻意压低声音,一脸讳莫如深: “你可知,那顾星烛出生之际天生异象,当是时有凤鸣玉京之景,可谓‘朱雀女’?” 季渊早就从许多人口中,听说过这个称谓,但也只是个名讳而已。 具体代表着什么,他自然不懂,所以虚心求问。 齐峥嵘说到这里,自然不会只说一半,当即详细叙道: “所谓‘朱雀女’,便是天生得果位垂青,日后攀登此道途,事半功倍者。” “就比如当今圣上,听闻当年六朝未毕,赤县神州兵戈纷乱之时,于燕赵为质女,受尽辱骂。” “但就是因为一朝天命加身,得了那么一丝【人道】主位‘天下主’的垂青,从此搅动偌大阎浮浩土风云,堪为一个时代的弄潮儿,气运之子。” “最后,也是成功登位,执宰赤县神州,合炼一身神通,权柄圆满无缺,登位‘天下主’。” “而朱雀为【四象】之一,号曰‘陵光’,也是一道上乘果位,主气运气数,可定人祸福吉凶。” “顾星烛,便是得此垂青的‘朱雀女’!” “因此,哪怕只是与顾星烛亲近,也足以沾染几分气蕴,受益无穷,使得道途畅通。” “要是能够与之结为道侣...” “甚至相互之间,足以命理交织,也能得上几分个中玄妙,叫那【四象】之一,宰执气数的‘陵光’位垂青!” “如此人物,追求者趋之若鹜,简直不知凡几,根本不是你我能够肖想的!” 说到这里,齐峥嵘话锋一转,突兀一叹: “这位顾氏女也就是因为出身大业,又刚好是侯府子嗣,才能够羽翼丰满至此,从而‘罗天大醮’扬名,被那位龙虎剑首收作门徒,成了气候。” “若不然,一旦降生在那些门第之见森严、讲究传承跟脚的门阀、道宗主宰的江南、荆楚一带...” “怕是顷刻之间,就得被人钓走了一身气运,作了他人修行耗材!” 齐峥嵘语气酸溜溜的,颇有些像平庸下修、凡夫俗子,在评价高门大派、真传上修的做派。 可明明他的身份地位在季渊眼中,已是极高,不仅出身玉京勋贵,自身又算争气,未来神通有望,有机会瞻仰‘大修行者’。 已经称得上是大业的青年才俊,未来的中流砥柱了。 然而就算这样... 都对‘顾星烛’艳羡不已。 可季渊这几日里,日日与顾星烛相处,觉得那女子也没什么架子,因此看了齐峥嵘这副模样,不免叫他略有好奇。 不过好奇之余,齐峥嵘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倒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齐小将军的话,我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 “因为那所谓的果位眷顾缘由,所以有许多高门大户、大宗道材,都对我那‘未婚妻’趋之若鹜,想要与其缔结缘法?” 提到这里,季渊眉宇凝重,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顾星烛那样的天骄女,会愿意与自己缔结‘三矢之誓’,做这一桩交易。 普天之下,还能上哪里找到像是自己这样,‘身家清白’,孤身一人又好掌控,还有大义名分的挡箭牌、未婚夫? 同时,也解释得通她为何全力助自己修行了。 因为这完全就是出于人道主义,帮扶心理,生怕自己哪天被人阴死,连反抗的手段都没! “自己当日因为见识短浅,事急从权,看来是真应下了一个‘烫手山芋’般的差事。” 季渊心中暗自作想,但并未后悔。 有所弃,必有所取;有所失,必有所得; 若不是自己应下这桩差事,他也不会得顾星烛大力支持,且不说侯府资源,光是这京营大门,他都迈不进去! 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与其说这些,季渊倒是对齐峥嵘口中的‘果位’,更感兴趣。 此前命书之中,他得先生赵黄龙点化,以本命字筑基之时,便听过‘果位’二字。 眼下,又自齐峥嵘口中再度听闻,当下好奇之余,便问了一嘴: “不过比起这些,齐小将军。” “你口中的‘果位’...乃是何物?” 这话问的齐峥嵘倒是一愣: “你不知道?” 不过想起季渊的出身,他便明白了,于是眸中露出了然,同时有垂怜之色一闪而逝: “也是,你虽然出身末流衣冠,在下修门第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可称巅峰的了。” “但祖上连个‘大修行者’都没,不知上修门道,也属正常。” “而且再加上破家灭门,那些修行秘闻,恐怕也就此断绝,未曾入你耳中。” “所谓的果位,就是在你铸成内景、合炼神通之后,在踏入‘大修行者’的那一刻开始...所要去追求的事物。” “果位天下有数,听闻以【正果】、【旁门】、【左道】划分,其中代表的权柄,也以正果为尊,左道最次。” “比如位居【人道】主位显化的‘天下主’,方才所提执【四象】主位之一的‘陵光’位,据悉都是【正果】之属。” “但都不必说正果,天下能得一【左道】果位,都是多少‘大修行者’梦寐以求,甚至求了一生都渴求不得的成就...” 齐峥嵘面露唏嘘: “这些你听听就好了,权当图个乐呵,具体有什么果位,又是哪方大势力、大修行者位居,我也知之不详。” “也就是这等流传甚广的事宜,才能叫我等下修,窥见几分其中玄妙,若不然...上面哪里能叫咱们晓得?” “另外季老弟,这‘上修下修’之分,并非是老哥我故意侮辱你。” “普天之下,你可知为何有‘上三境’、‘下三境’之说?” “就是因为对于一些真正的大能来讲...” “只有到了‘大修行者’层级,才能称之为人。” “余下的,不过是下修蝼蚁罢了。” “我等终其一生,耗费一切的去努力,不过是为了踏破‘下三境’,做一上修而已!” “所以听老哥一句劝,掺和进这等漩涡里,未出玉京还好,有圣上镇压寰宇,统摄万疆,帝京之所,岂能叫得他人算计。” “但有可能你出了玉京...” “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他的语气淡淡,似乎是早便认清了这则事,并没有什么神情波动。 而季渊听完一席话后,也是若有所悟,只觉受益良多: “原来如此,受教了。” 世道如此残酷,看来为了不作这区区下修耗材,我辈便只能迎难而上,苦心修持。 只待未来有朝一日... 也要名列那‘上修’行列,求个正果才是! 第二十八章 破关五重,志在‘上修\’!总领百骑,马踏京营,小武安侯! 听完齐峥嵘一席话,季渊并未因为那等浩如渊海的差距,便因此气馁,反而神采奕奕,干劲十足。 自己有【命书】这等大机缘添作护持,比之他人已经好上太多。 修行森严,果位难求。 但想来若自己借助媒介,多求数世... 总能开花结果! 而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打下根基,力争上游! 哗啦啦! 待到念头作罢。 季渊锐意进取,当即便内观本命字‘渊’,作鲸吸水状,张口一收,全身十万八千毛孔大张,便要海纳百川,尽得此一池药浴灵粹,锻打内息! 以至于如此霸道之下,堪称强取豪夺,叫那几个其他修行、浸泡药浴的义社成员都受到了影响,于是睁开眼眸,泛着惊意,齐齐望来。 这一刻,他们只觉自己原本的进度,都被眼前少年尽数压下,导致这满池灵粹,半数为其所褫! 半个时辰后... 当整个‘大药池’都显得黯淡,灵材碎屑失其辉时... ‘砰’得一声! 季渊只觉气脉炸开,猛得扩大! 那原本不过一缕缕粗细的内息,随着气脉一张,陡然化作河溪,汩汩流淌,仿若冲开了某种关隘! 今日泡药澡,听秘闻,晓利害,已是收获颇丰,事到了头... 还能堪破一关! 果真受益匪浅! 【命主:季渊】 【境界:筑基五重(二成六分)!】 一场药浴,使得修行从之前的‘筑基四重,七成四分’,陡然暴涨至如今的‘筑基五重,二成六分’。 不仅破境,还叫自己在这五重关内,站稳脚跟,理顺气脉! 感受着筋骨脏腑,宛若焕然一新,季渊自忖,如今施展护道手段,比之此前,定会强出个数筹不止,已然超出了‘九牛二虎’力! 就算尚且不能‘四象不过’,挥臂一举,想来也能有个‘二象’之能,再次弹压那徐武夫等筑基五重之流... 必定轻松许多! 不愧是京营演武堂,需要用一记‘小功’才能换取的药澡机会。 却不知道,到底做什么样的任务,得了什么功绩,才能在那‘堂中功簿’记上一笔,得一小功? 小功尚且如此。 若是记一大功,又该能换取何等珍惜事物! 季渊舔了舔嘴唇,只觉意犹未尽。 而齐峥嵘,以及一侧的魏景隆,则在眼睁睁看着季渊一人吞得半池精粹,其他人只得残羹剩饭的修行之状... 只眼神收缩,大为惊诧! 尤其是齐峥嵘。 他方才与季渊闲聊时,一时兴起开了话匣子,待到回过神来,已然耽搁许久。 在看着季渊并未全力修行,吞吃药浴灵粹,反而对他所讲的那些‘秘闻’神往不已时,心中不由暗自摇头。 这季家子,显然是未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需知道天下多少凡夫,想要求个‘大修行者’功业,都尚且不及。 更何况古来有数的‘果位’? 就算你气运滔天,真个受了垂青,有机会踏上【求真得果】的道途... 可能还没等你登临‘上修’,便有求取此果之辈,已然率先将其执宰,压得天下其他走此路、求此果者,尽皆路绝。 更何况你一区区筑基下修,连门都没入呢,便因神往而耽搁了眼下修行,长此以往,怎成大器? 可没想到... 待他甫一讲完,此子气脉张开,筑基底蕴竟然如此深厚,一点渣滓都没囤积,而是尽数吞没,转化了个十成十。 随后一举冲关,水到渠成,连一点隐患都无! 这等筑基底子,看得两人着实心惊,以至于方才印象,大为改观。 此子... 说不定真能有朝一日,踏上大修行者? 起码他们二人在‘四至六重,长养道胎’的阶段,可万没有这小子如此手段、根基! ... 京营,大校场! 正门前,风沙滚滚,烟尘漫天! 哒哒哒。 一匹披挂玄铁,宛若虎狼的甲面重马之上,一尊青年鹰袍翻飞,眉烈如剑,单手骑乘握持缰绳,重似山岳,周遭尽是杀伐气,令人见之噤若寒蝉。 光是气息轻轻宣泄... 就能压得半个京营,诸多武夫,抬不起头。 在他身侧。 骑乘枣红马的万年侯府二府嫡子顾鸿羽,此刻心惊胆颤,亦步亦趋的驾马跟随,不时咽了咽口水。 这位‘小武安侯’自打演武堂期满,得了‘总领百骑’的八品武职衔,入了九边重镇后... 不过区区一两年未见。 再次归来,气息竟如此摄人,光是与之对视,哪怕自己已经着手采气,乃是货真价实的筑基七重,仍不免两股颤颤,压力极大。 但幸好... 需要与之对峙的,并非是自己。 想到这里,顾鸿羽松了口气,随即勒马驻于京营之下,眸子望向里面,不由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就在前不久,自己拜托那‘奋威将军’府的齐小将军,托他帮自己一把,给那外姓子吃个挂落。 好叫他颜面扫地,再也翻不得身,得不了‘嗣子’之名,再无法与自己竞争、角逐侯府继承之位。 但令顾鸿羽没想到的是,却叫那小子阴差阳错,大出了一把风头,甚至得了帝阙嘉奖,未来可期! 那姓齐的狗东西,更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看到这副情况,竟果断弃他而去,直接将自个给卖了,转而对那野种大加笼络。 甚至还私底下寻他算帐,说是因他之故,这才平白招惹了此等事端,对他好一番敲诈勒索,得了一份‘小功’不说,还转头就拿着他的功劳簿,去给那野种换了大药池的资格! 今日听到这消息,原本为了避开季渊,只待等到月余之后,准备给他致命一击的顾鸿羽,当即气得吐血。 演武堂那大药池子,他自己长养道胎的时候,都没舍得去泡过! 姓齐的真真不当人子,仗着修为高、朋友多,与那国公府的魏三郎狼狈为奸,把持‘义社’,拿自己的功劳,卖别人人情! 好在... ‘小武安侯’因功回京,即将述职。 他对主脉那位世女的心思,从小到大,都是昭然若揭的。 虽说对自己不屑一顾,从未放于眼中... 但如今回来,待从自己口中,突然听闻顾星烛已有婚契,还对其青睐有加... 就如同暴怒的狮子,直接跨马提兵,到了这京营门前,专程候着! 有这位出马... 还不任意拿捏那小子,将其搓圆揉扁? 顾鸿羽心中冷冷笑着。 随着时间流逝。 下值的京营中人,在见到营前竟杵着这等凶悍兵将,玄铁重马,自然是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日暮近昏,一行人从中逐渐露了影子... 顾鸿羽才终于精神一振,果断提马上前,对着那尊青年低声耳语片刻,叫其成功抬眸,向前直视。 而因沐浴大药池,展现出了自身资质的季渊,原本正被齐峥嵘拉着做局,要去吃酒。 正好他也想要从这位齐小将军口中,再多听听些许修行秘闻,增长见识。 二人于是化干戈为玉帛,这位齐小将军也兴致盎然,拉着魏景隆,三人一道打马出营,只照个面... 季渊便见到一杆寒光斗射的凛冽长戟,直直射入面门一侧,营柱之上! 随即。 一股子语气极慢,却字字含威,似要压得人脊柱大龙掰弯的言语,陡然响彻: “你...” “就是寄住万年侯府,与顾世女自小缔结婚约的季氏子?” 第二十九章 允你一尊‘杂号将军\’位,泥泞平庸之辈,便莫要肖想天上月华! 京营。 音声淡淡,却如若霹雳惊雷,骤然炸开,传至才刚踏出京营大门的季渊耳畔,叫他面上的笑容... 顿时消失无踪。 他循声望去。 便看见了那烈眉如剑,身伏重马的鲜衣青年。 又看了眼方才令自己完全未曾反应过来,便钉在了一侧大柱之上的寒戟。 心中寒意陡生。 “小武安侯?” 这时候,齐峥嵘面皮一跳,喉咙滚动之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吐出了声。 而这个称谓... 季渊前不久在‘大药池’中,为了更多了解大业修行,曾从这位齐小将军口中听说过。 大业玉京,每隔个十年二十年,就会更迭一代,出上些拔尖出挑的人物。 而这一代,‘小武安侯’徐破虏,便算得上颇为出彩的,听闻越马关山外,便能领骑一十八,奔袭辽东三百里,阵杀伪赵余孽百五十骑精锐。 一身修为功底,就算不靠大业官位气运灌注,也是货真价实的内景高人,而且... 走得极远! 这样的人物,拦在自己面门前横戟质问,叫季渊眼神闪烁,眼神游离于一侧顾鸿羽,知其来者不善。 但顾鸿羽虽出身万年侯府二府,却不过中庸之资,筑基七重,就算从演武堂里走出去,也不过九边重镇,做一茫茫候补将校耗材。 哪里能和这等少年将才,攀上交情? 多半,还是因为自己身上那一桩‘婚契’所致... 季渊拧眉,但却并未退却,此人拦于前首,哪里是自己低个头、弯个腰,说避就能避过去的。 再者来讲,这里可是‘玉京’,大业之都,天子脚下! 再高的修为,再横的背景,到了这里,也得遵守规矩,若他‘小武安侯’真是什么狂悖之徒,骄横无度,方才那一戟... 锤杀的便是自己,哪里能拿着一侧红漆大柱,发泄立威? “小武安侯,有何指教?” 于是季渊不退反进,打马向前,在齐峥嵘、魏景隆泛着惊诧的眸光下,神情平静,数息之后,与‘小武安侯’徐破虏只一马之隔。 离得近了,他身上那股子鹰视狼顾,桀骜莫名的凶悍气,近乎扑面而来。 不仅如此。 季渊还能察觉得到浓浓的恶意之感,如同被一匹虎狼盯上,稍有不慎,就得被撕咬下一块皮肉! 而见到季渊这副争锋相对的动作,徐破虏反倒是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有料到,这小子竟还能有如此胆气。 他盯了季渊半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作罢,眼神漠然: “筑基五重的斤两,若不是靠着‘万年侯府’,你连京营的大门都迈不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万年顾氏顾念旧日情分,给了你一条活路,你就应该感激,知进退,懂方寸,而不是死绑在上面,惹人厌烦。” 这近乎赤裸裸的讽刺,若是落在其他血气方刚的少年耳中,怕是顷刻就得面红耳赤,眼神发狠。 但季渊没有。 前世、命书、再加上现世,他已得了三世春秋阅历,论及经历之光怪离奇,哪里又是眼前徐破虏能懂的。 反而在季渊眼里,这些唇枪舌剑,倒还不如方才突兀袭来,令他心悸不已的寒戟要来得吓唬人。 “所以呢?” 他有些奇怪。 于是反问: “你又不住万年侯府,又岂知我不曾知进退,不曾感念侯府恩典?” 徐破虏皱着眉头: “那你就不该占着这不属于你的‘名头’,叫其在这偌大玉京,传得人尽皆知。” “顾星烛天生气象,得陵光主位朱雀垂青,又入‘龙虎山’门庭,本就乃当世龙凤评前十,如今得剑首青睐,罗天大醮后,自当更进一步!” “而纵观关中西蜀、江南齐鲁,似你这般成色...” “此生眺望‘龙凤评’,便如井底蛙得窥天上月,何其可笑!” 他衣袖翻飞,掀起呼啸劲风,带起风沙作浪潮,卷得一身大氅猎猎作响,神情认真: “你非她良配,强求得不来果。” “听我一句劝,趁早将此婚契退去,我也不欲以势压人,与你为难,你若应下此诺,今日之后,偌大玉京,谁要是与你过不去...” “你可提我‘徐破虏’之名。” “待到假以时日,你在这演武堂打熬两三载,候补官身,不管如何,只要去往九边重镇,到了那时,我自会有法子护持你,叫你多立功勋,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爵位不敢说,但熬个十几二十年,一个‘杂号将军’,定是叫你拿在掌心里。” “我听闻你出身末流衣冠,世居渭南一县,如今横遭人魔灾劫,早已家破人亡。” “若是日后能挣得一个‘杂号将军’位,岂不也是光宗耀祖,再造门楣?” “何必一心攀附富贵,死磕于此。” 他仿佛是在陈述着一则事实。 而随着言语落下,命书陡然掀起,行行字迹随之浮现。 【我名季渊,十几年前,京营之外,‘小武安侯’徐破虏携百骑而来,声威直震天响,欲要将我压服。】 【他以一尊‘杂号将军’为饵,恩威并施,大棒夹着甜枣,叫我沉吟过后,选择暂时避其锋芒,权且答应。】 【同时,这一幕也被来自帝阙之内的侍者见到。】 【而似是觉得我性子软弱,因此宫中侍者态度略显冷漠,并未对我点拨‘书院’关窍,叫我寻觅‘媒介’无果,无法继续编写命书。】 【从那之后,我便按部就班的在演武堂修行,待到期满之后放马九边,徐破虏信守承诺,果真借势为我多谋战功,不需十载苦熬,终于挣得了一尊‘杂号将军’位。】 【虽付出了些许代价,但也算修行有成,功成名就,甚至可假持‘杂号将军’位,得‘神通大成’修行!】 【然而还未享受几日,那一日‘天倾之祸’陡降,大业倾覆,帝阙崩塌,九边沦丧,昏天黑地...】 【一切,陡然成空。】 【这时候我有些后悔,若是当年与之针锋相对,走上更为艰难的道路,是否一切就将不同,面此大势,便能有些微抗衡之力?】 看着命书浮现的‘趋吉避凶’之因果,本就心中不爽的季渊,更是定了心神。 这命书本就喜欢推演死路,哪怕自己根本没这方面的想法,也不是这等性子。 但两相比较之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再加上这么多路人物都在看着呢... 自己又不会出什么意外,干嘛要给他低这个头? 所以季渊索性直接不演了,忍不住笑了出声: “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话里话外都是为顾世女考量,但是...” 季渊看着徐破虏: “你又怎知,她愿是不愿?” “有些时候,强求得不来果。” “但‘一厢情愿’...” “更是得不来果的,小侯爷。” 他轻声道。 “至于什么‘杂号将军’位,什么所谓龙凤评...” 想起脑海命书,季渊不由底气顿生,于是语气低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又怎知,我他日不能摘得一尊更高的勋爵之位,亦或位列其中第一甲?” “这修行一路,无论是下修还是上修,哪个不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鱼游沸釜盲人摸象...” “谁又曾容易过?” “莫要小觑了天下人!” 季渊扬声,回荡京营之外。 叫观摩之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未曾料到他竟有如此豪气。 就算是徐破虏,都不由震动了些许。 而京营内,高台处。 暮色余晖下,青丝如瀑长,有一女子凭栏倚立,神情萧瑟,手把栏杆,眸光眺望,望向此间。 但见季渊针锋相对,一步未退,字字铿锵。 再兼此黄昏落幕之景。 叫女子娇容触动,略作恍惚,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不由纤指轻叩,将季渊所叙之语轻声复述一遍,喃喃自语: “有点意思...” 第三十章 打杀道理,拳即是权!?帝阙天使,一记神通,道尔何谓‘规矩\’! 听了此言,徐破虏震动之余,更多是盛怒。 他素来性情暴烈,再兼一身显赫身份名位,如此好言相劝都不理睬的人,还是第一次遇着。 而往日骄横惯了的人物,听多了阿谀奉承,旁人畏惧其威如虎,多半是讲不通什么道理的。 “口舌之争,牙尖嘴利!” 良久,徐破虏重重吐出八个字。 季渊靠得近,可以见到这位小武安侯面皮弹抖,有轻微‘嘎吱嘎吱’的牙关紧咬之声绷出... 看得出来,他很气。 果不其然。 随着那玄铁覆面,虎狼重马突得前蹄一扬,激得大地都往下一沉,尘土飞扬间,徐破虏强压怒气,好叫自己显得不那般失态: “张口闭口尽是些道理,什么逢山开路遇水叠桥...筑基五重,你见过什么个天下?” “莫要惹人笑料!” “今日...” “便要叫你知晓知晓,你连我胯下的马匹你都敌不过,更遑论天下否!?” 他打马一拍,叫那原本沉寂的重马突得发狂,根根粗壮大筋随着肌肉绷起,好似弓弦绞于一处,气血喷薄间... 直有龙象之威! 嘶吼作罢,便要直往季渊冲撞而去,这一下要是接了个实在的... 死倒不至于,但多半落下伤残,这辈子修行难了! 而徐破虏只是翻腾而下,负手立于原地,内景映照显形,压得周遭寰宇不能动弹! 其中大部分威势,矛头更是尽指着季渊一人,以几乎跨越两个大境修持,横压筑基,可谓‘恼羞成怒,面皮不要’! 这是道理讲不通,直接上手了! “小武安侯,过了。” 魏景隆眉头皱起,于心不忍之下,板着脸提了一句,顶着内景大成的压迫,咬着牙关,替着季渊抗下了几分威慑。 而齐峥嵘面上略有挣扎。 但想起前不久才和季渊‘化干戈为玉帛’,又见其筑基功底如此深厚,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如徐破虏一般,威扬九边,列入龙凤评。 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况且这里是京营,天子脚下! 当真还能没人出面管束,没有王法了吗? 只要撑上片刻,闹出些动静,必定有人前来调停! 于是齐峥嵘念头一定,浑身气脉张开,大掌一按,滚滚气流宣泄澎湃,化作掌印凝实,当空便将那重马按下! “九边战马,茹毛饮血,可生食虎豹,按照规矩当应紧栓牢缚,岂能任由伤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报到上面,吃个挂落,大家都得不到好,小武安侯!” 两人的仗义执言,出手拦截,倒是叫季渊微微侧目,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这‘演武堂’的义社中人,竟真讲了几分气性,冒着开罪徐破虏的风险,也为自己趟了次浑水。 念及至此,季渊心中的那点芥蒂,终于彻底散了。 但两人显然不够徐破虏称量的。 “国公府的魏三郎...呵,若是你家大兄在,我确实压不过他,但你和他之间,差了足足十万八千里,也想和我斗上一遭?” “至于你,一个杂号将军的勋爵继承人,嗤...更是可笑!” 徐破虏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冷笑连连间,只张口一吐! 随即一道气光湛蓝,锐利莫名,包裹着团团剑气的‘剑丸’,当空浮现,丝丝缕缕的剑气直指二人! 当是时,便叫二人汗毛倒竖,心头示警之下,只觉多出一个动作,就要被这剑丸迸发的斗射剑气,给落下伤创。 内景秘篇! 筑基三重前,夯根基;四至六重,养道胎;七至九重,炼清气! 待到十重‘极尽升华’,精气神圆满,铸得内景... 便能衍生‘法力’! 而这一枚剑丸,赫然便是徐破虏修行内景秘篇,再兼于白山黑水斗阵杀伐,数历生死,这才凝炼大成的手段。 乃是法力所驱,真正的‘术’! 这厮发狂了!? 两人见此,不觉骇然,顿时间一步难迈。 而眼见那重马踏蹄,即将撞上季渊面门... 季渊冷冷瞅着这一切,有命书所示,知晓此次没有‘性命之忧’的他,并无生死性命即将倾覆的危机感。 甚至于,他想起‘命书’方才显现的字迹,还提及了帝阙注意... 当下更是内观‘本命字’,叫那文脉筑基、渊渟岳峙的厚重气象,洋洋洒洒,尽数泄出。 随即不躲也不避,就这么微微抬首,语气微嘲,故意看向徐破虏: “道理讲不通,便要以势强压人。” “若世道皆如此...” “这大业岂不是遍地膻腥?” 而徐破虏仍旧负手,杵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世道说穿了,从来便是‘拳即是权’,我为九边立过功,白山黑水流过血,身价显赫,乃是勋贵后人!” “莫说我今日没打算捶杀了你,就算你如此忤逆,也只是叫你受马一击,尝一尝五脏移位,筋骨断裂,根基半废的痛楚...” “就算我当真打杀了你,又能如何?” “大不了拼将一惩,戴罪立功,去往九边戍守,杀尽那些余孽崽子,不需三年五载,我照样能够立功归来!” 到了这时候,他反倒是语气平静,似乎稳操胜券了。 然而—— 天边黄昏此时,似有明霞垂落,携带煌煌金意,刹那淹盖了半边京营。 同时... 也将那匹即将撞飞季渊的玄甲重马,还有徐破虏的剑丸...尽数淹没。 刹那间,那丝丝缕缕的分化剑气,在这澎湃的、如若汪洋般的金性光焰笼罩下,几如萤烛末光,欲与皓月争辉般,一朝尽散! 一刹那间,叫得徐破虏神色大变: “神...神通!!” 季渊霎时回首。 便看见了一黑发如瀑,着月纹青衣,身负暮色斜辉,步履踏尽那条金色晨曦长河,横跨半个京营而至的女子,将将莅临。 她手持烙印一个‘业’字的帝阙法牌,纤细修长的玉指,将其轻轻点出,昭示众人,随即环视四顾,定格于季渊身前: “便是你,得了帝阙嘉奖,要请求观摩‘镜湖书院’?” 季渊下意识点头。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探究什么东西,半晌之后,这才开口: “我来自帝阙之中,姓李,名‘知水’。” “接着。” 她将手中法牌,隔空一点,交到季渊手里,而后道: “我奉圣令,常年居于‘镜湖书院’。” “你若什么时候有闲暇,便可持此令牌,至书院前,我自会心生感应,领你入内。” 说罢,女子转身便欲离去,就好像只是前来送一件信物,其他诸事皆与她无关一样。 眼见着那金色汪洋,道道光焰连同黄昏霞光,尽都消弭... 徐破虏终于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时... 砰! 他那一匹玄甲重马,当即毫无征兆的炸作血雾,连一丝丝筋骨都未剩下! 而后徐破虏猛得拧眉,只觉喉咙腥甜,眼神骇然的当空一瞅,却见自己以本命心头血炼就的‘庚金剑丸’... 随着那女子走后,竟仿佛是被吞尽了其中精粹一般,直接化作了一块凡俗铁团子,数年祭炼苦功,一朝烟消云散,灵威尽失,当空坠落便好似豆腐一样,摔了个粉碎! 哇! 徐破虏摇摇欲坠,面皮如纸,险些就连身子都站不稳了。 这时候,远方才有声音娓娓道来: “他有一点,说的不错。” “这天子脚下都能毫无道理,这大业又何止是遍地膻腥?” “念你镇守九边有功,今日灭你宝马,毁你剑丸根基,叫你十年之内,难入神通,此前大功,尽数消弭。” “若再有下次...” 女子声线,略带冰寒: “充作罪兵先登,永镇白山黑水,再难翻身!” “关于此事,我当上达天听。” “任尔何等功勋加身...” “皆作无用!” 第三十一章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修行如登山,朝朝暮暮,又岂在一时! 玉京,京营。 暮色斜阳,黄昏之下,照得两根杵在营门拱前的红漆大柱倒影拉长。 同时。 随着那自称‘宫中侍者’,名为李知水,足有神通造诣的女子踏虹而去... 被称为‘小武安侯’的徐破虏当即摇摇欲坠,被那一席话震得道心失守,又吐了口血,直接气得双眸发红,昏厥过去。 那些随侍的铁骑家将一见如此,当即簇拥而来,将其护持住后,一言不发,卷席钢铁洪流,便欲踏破烟尘而走。 只余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顾鸿羽,看着季渊手上的那一枚‘帝阙法牌’,眼神中嫉愤近乎溢于言表。 这小子的运道... 凭什么,能够这般好!? 眼看着就要被那玄甲重马蹬得筋裂骨碎,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都没法从床上爬起。 可下一刹那峰回路转,直接就被宫内传天子诏的使者撞见。 而且恰好那天使好死不死的,还将小武安侯一席‘狂悖’之语,给听了个清清楚楚,直接就给他来了记狠的,甚至伤了根基,处罚不可谓不重! 要知道... 那枚由得内景秘篇所凝的剑丸,对于那位小爷来讲,简直就像是命根子一般,是日后凝炼神通的关键! 今朝将其废去,可谓是叫数载苦修,付诸东流,起码得再耽搁数载,才能有所进境,着手晋升神通。 修行,本就是一步快,步步快的事情,反之亦然。 这下一耽搁,就算不直接泯然众人,也会使得之前玉京有数的‘少年将才’,直接跌落神坛,被其他后来之人并驾齐驱。 也难怪其盛怒之下,心性不稳,再兼根基摇晃,直接气得晕厥了过去... “好你个姓顾的,之前给你的教训还不算够,竟然将徐家的小武安侯都给搬出来了,你倒是好大的本事!” “若是今日没有宫中天使的横插一脚...” “岂不是真被你这算计给得逞了?” 方才徐破虏的重压一经消退,眼看着那铁骑洪流奔袭而走,只剩下孤零零一骑形单影只的顾鸿羽时。 齐峥嵘大步如星斗,一身气流飙射,一言不合,就要将之拿下,大动干戈的教训一番。 “方才他徐破虏携白山黑水拼杀多年的骄横气压人,我和魏三郎还是演武堂资历,官身候补,未曾真刀真枪,上过九边,顶不住他。” “但若只是你一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你三个月下不来床...” “轻轻松松!” 不加掩饰的威胁之语,俨然是撕破了脸皮。 叫顾鸿羽脸色难看,从嫉妒回神,慌乱之中猛得拉起缰绳,不敢多呆,只得打马而走。 “唉,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真真是白瞎了如此家世。” “若是季兄弟不是外姓子,而是打小就生在这‘万年侯府’...” “莫说是和徐破虏相比,就算是和万年顾氏那朱雀女相提并论,以我看来,也未必差到哪去!” 眼见事端暂歇,那臂长过膝,身姿高大的国公府魏三郎走了过来,见此情形,嗤了一声,随即看向季渊,眸光之中不无可惜。 “出身如何,乃是个人的缘法,天生便已注定,无法更迭。” “但有志者,事竞成,当今圣上年幼卧薪尝胆,宵衣旰食,听闻过得困顿不已。” “可谁能想得到,如今百十年过去,这六朝天下,竟能尽数归于‘大业’?” “修行如登山,先攀至半山腰的,未必还有余力踏足山巅。”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吾辈又岂能急于一时。” 季渊摇了摇头,旋即望向齐峥嵘、魏景隆,语气诚恳: “但方才却是多谢两位仗义直言,出手相助了。” 眼见顾鸿羽踏马而走,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子,齐峥嵘哼了一声,回首便听到季渊道谢,当下摆手苦笑: “倒是叫季兄弟见笑,姓徐的有依仗,能发疯,可我却正值外放九边,考校官身的节骨眼,虽能吓唬吓唬那顾鸿羽,却也不敢直接拿捏,给他些颜色看看。” “若不然...” “就算万年侯不出面,他家二府上禀,也会叫我麻烦不已,恐怕影响前途。” 见到齐峥嵘语气诚恳,并未刻意夸大,季渊心中不免对这位齐小将军,又多了几分好感。 难怪此人能在这京营混得开,就冲这份实话实说,并不刻意博人好感,将他人当作傻子的作派,就比寻常笼络人心的手段,更叫人来得舒坦。 而看着季渊并未在意。 一侧的魏景隆则眉开眼笑,当即附和了一句: “虽说出了这一茬子祸事,平白叫人心中不爽,但往好处想,也算彻底解了两位之间的梁子,没了误会。” “这样,我来做东,请两位吃酒,其他的烦心事,往后再讲!” “走走走!” ... 一顿酒席寒暄,遍食五味菜肴,已是月上中霄。 虽说喝的有些酒水劲上脑,但季渊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从齐峥嵘,魏三郎这两个玉京勋贵口中,也算是了解了不少玉京事宜。 正如前世酒水局除却聊正事不行,许多人为博他人眼球,多半会极尽吹嘘,聊些大见闻一样,此世也不能免俗。 但季渊却听得津津有味,剔除了些许言过其实的夸大成分后,倒也收获颇丰。 待到夜色已深,拜别二人。 本着不能‘酒驾’的原则,季渊气脉流转,以内息驱了体内醉意,当即跨马而走。 在去往‘万年侯府’的半程里,他吹着凉风,思绪倒是清醒不少,同时想起白日事,心中不由沉沉。 虽说有命书示警,季渊晓得自己不会有着大碍。 但说一千,道一万。 若是自己修为足够,能够如今日惊鸿一瞥的那李知水般。 只是神通一显,便能叫小半个京营尽沐于‘黄金海’中,是溺是毙,皆随其一念之间,心意流转... 想来任那小武安侯再如何张狂,也决计不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骄狂吧? 神通啊。 原来... 这就是‘神通’。 季渊心中念叨,不由神往,为之着迷。 不知不觉间,便回至侯府,过了门房,拴上马匹,就要跨过长廊,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歇息。 然而就在他推开院门那一刻。 只见月上中天,夜色里凉风微冷,惹得桃枝轻垂,飘落点点花瓣。 季渊觉察动静,微微昂首。 却见有一少女,侧坐枝头,道剑于仿若垂柳的细腰间玄纹闪烁,一对眸子晶莹明亮,璀璨若星,一身离火玄裳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袖口飞扬。 季渊没来前,她皓首轻抬,双腿轻晃,望向穹顶天河,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季渊踏足,少女这才将眸光投下,只定定的看向他: “今日的事情...” “我听说了。” “抱歉。” 第三十二章 此生定要踏破神通,求真得果!大道之侣,提剑上门,讨个说法! 月色下,桃树枝头的红裳少女眼眸低垂,语气带有几分歉然,叫季渊不由为之一愣,有些出乎意料。 眼前之人,正是顾星烛。 严格意义上讲,今日事宜确实是由她而起。 但季渊一来身份假冒,二来还应下了与她的‘三矢之誓’,不能吃了好处,便转头埋怨此事风险太大,就撂挑子不干了。 天底下可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定都是有着前因后果的。 故此季渊虽说心中腹诽,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令他没料到的是... 顾星烛竟在自己的院中,因为此事专程候着,这确实是令他吃了一惊。 不过转瞬,他便收拾好了情绪,走到桃木沿下,坐在了一侧石凳前,昂首笑着道: “又不是世女所为,有什么好道歉的?” “人算不如天算,有所意外,也是正常,不碍事的。” 而随着红裳之影一闪,月华流淌间,女子已然跃下枝头,坐在了季渊另一侧。 顾星烛抬起眼睫,身披天河倾泻的点点银辉,仿若月桂枝头跃下凡间,不染尘埃的仙家天女。 只见她沉吟半晌,方才继续开口: “徐破虏之事,是我考虑不周。” “我没想到...有些人竟不要面皮至此。” 她语气微讽,不知是说徐破虏,还是某些不为季渊所知的人物。 但片刻后,顾星烛复又叹了口气: “不过今日到底还是太凶险了。” “若非你得了帝阙嘉奖,又恰好遇到了宫中侍者出手,解此危局,以徐破虏那骄狂的性子,定是要叫你在床榻之上,呆个一年半载的。” “就算我以灵丹妙药,为你调理伤势,恐怕也得耽搁个几月修行,到时候叫你做侯府的外姓嗣子,好提升身份的谋划,也必将泡汤。” “将你我之间所订的‘三矢之誓’,取出第二支来吧。” 季渊听着听着,突然听见了最后一句,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为何?” 顾星烛明眸与之对视,眼神认真: “思来想去,终归是我一己私事,不应将你牵扯到这等漩涡之中。” “所以...你可用那第二枚箭矢,与我提一个条件,比如解除婚契,从此之后,你与我之间再无瓜葛。” “而解除之后,本着两家三代交情,你仍旧能够暂住侯府,踏入演武堂继续熬炼,我也会禀明父侯,叫他多多提携照看与你。” “未来,如若我成了大修行者,那么第三枚箭矢,你依旧可以持之寻我,提一个条件。” “权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 “如何?” 这条件可谓是丰厚无比,仁至义尽。 既规避了风险,还叫季渊能够白得好处,缺点无非就是损失了一枚箭矢,失了继承侯府的机会。 同时,也叫季渊为之略有触动。 然而就在他思考之间... 【我叫季渊,我答应了万年世女顾星烛的提议,自此之后,断了婚契,可此事余波却并未消弭。】 【不久之后,我后悔了。】 【待我在演武堂中苦熬三载,去往白山黑水,九边戍守之时...】 【因为此前得罪过‘小武安侯’徐破虏,受其势力排挤,职场潜规则下,每次冲阵,我必在前线,每次论功,我必被倾吞,日子过的可谓苦不堪言...】 看着命书徐徐滚动的字迹,原本就不欲如此趋利避害的季渊,一时更是有了计较,同时心头暗骂。 这武安侯府徐破虏,委实不当人子! 随即露出微微沉吟模样,像是思考半晌后,这才语气放缓: “世女为我考虑,在下不胜感激。” “但...” “我既然答应了世女,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 “朝令夕改,非是我季氏门风。” 季渊说到这里,还不忘记把自己‘渭南季氏’的出身拉出来溜溜,好给自己这一身正面形象,添砖加瓦。 而听他言辞恳切,不似作假。 顾星烛略作沉默,眼神有些复杂: “你...确定?” 季渊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拖沓: “确定。” 顾星烛身子一僵,这一刻,她像是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少女目视眼前神色坦然的季渊,一阵缄默无言,想要张口,但又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季渊略有好奇: “话说回来,我也在外面听了世女这‘朱雀女’的气数天命...只觉得好了不起。” “想来这天底下,也应有不少大宗出身,累世门阀的才俊子弟,前来倾慕求娶吧?” “世女便一个心动的都没?” 闻言,顾星烛神色松动,轻吐一口浊气: “你听说过画本子里讲述过的神话‘长生肉’么?” “传言旃檀功德佛得果之前,因兼十世善业,受果位青睐,浑身筋骨皮肉,宛若上乘道参,吃上一口,便能得寿‘一百载’。” “就因此传言,他便沦为了砧板鱼肉,不知被多少人觊觎,若非曾经转世之前,因果尚在,得了不少大能护持,恐怕早就被人分而食之了。” “我虽不能与旃檀功德佛比肩,但也足以令一些有心之辈,趋之若鹜了。” 顾星烛淡淡笑着,似是拉开了话闸,终于放松些许,于是唇角轻勾,似是微嘲: “这天底下知我名者甚多,可大半是因我得四象之一,朱雀‘陵光’主位垂青,所以想要钓走一分气运,分一杯羹。” “剩下的一小半,则是被我容颜、地位所引诱,盲目景从,当不得真。”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能得几时?” “终归比不上自身修持半点。” “甚至都不及你。” 月华洒落庭院,衬得少女越发浩渺,同时她的眸光悠长,眺望江南方向,语气沉着而又坚定: “再者来讲,我虽为女儿身,却也有踏破神通,求真得果之志向。” “这陵光主位既有一缕气运垂青于我,又兼无主,我虽年少,前路之上道敌甚多,但...” “也未尝没有半分机会!” “就像是你今日在京营说的那番话一样。” 顾星烛瞥了季渊一眼,语气之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这修行一路,无论是下修还是上修,哪个不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鱼游沸釜盲人摸象?” “旁人证得,如何我就证不得,非要沦为他人鱼肉?” 少女谈及此时,面容精致明媚,眼神亮的吓人,其中神采,叫季渊见了,都能感知得到她那股子矢志不渝,九死不悔的浓浓心气。 “你不知我为了走到今日,做了多少努力。” “龙虎山上,其实与外界无甚区别,也是蝇营狗苟,一片龌龊。” “但...” “那位龙虎山上的白首剑仙,却不一样。” “她是超然物外,把持一道‘果位’的上修,也是龙虎山的擎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 “所以我早就为自己谋划了,我定要拜入那位龙虎剑首,白首剑仙门下。” “只有入她门中,我才能打破命数,所以我苦修那门剑典,斗阵罗天大醮,就是为了为投其所好,为自己此生,换个活法,不受拘束。” 叙述着自身往事,顾星烛的语气平静而又坚定: “如今,这一切都有了苗头。” “我好不容易得了那位‘龙虎剑首’青睐,稍稍摆脱了几分桎梏,虽也免不得落入他人局中,但...” “好歹握持了几分命数,又怎会愿意自身的机缘,为他人作了嫁衣?” 月色下少女推心置腹,叫季渊心中大为震动。 世如苦海,谁人不在争渡? 季渊听得心头受教,只觉一颗修行之心,越发恒定,于是喟然一叹: “那越是如此...” “我便越不能解除这道‘婚契’了。” 顾星烛挑眉,有些疑惑: “这又是何意?” 季渊含笑: “正所谓今日你渡我,明日我渡你,先渡带动后渡。” “世女前途远大,我今为你作挡箭牌,来日你求真得果,若我也有幸走上那么一遭...” “不就有人护道了?” “也好过如世女一般,为投他人所好,费尽百般周折。” “毕竟我此刻兜子里,还有剩下的两枚箭矢呢。” “是不是这个道理?” 既然要一条路走到黑。 季渊自然愿意把话说得‘更好听’些。 果不其然。 顾星烛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一双明眸顿时笑了: “你这人...倒真是有意思,是这个道理不假。” 看得出季渊是真心意已决,顾星烛似是解了一道心结: “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你我便是‘道侣’了。” “所谓大道之侣,互相帮扶,今日...我便先渡你一渡!” 她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倒是叫季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渡我?” “我现在有什么好渡的?” 顾星烛笑而不语,拍了拍细腰所佩的道剑: “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在外受人欺负,就算为人所惩,但再怎么讲,我也应该上门拜访,要些补偿,讨个...” “说法!” “不是么?” 第三十三章 老武安侯,风波诡谲,报仇不隔夜,为我‘夫婿\’,要个道理! 而另一边,则是另一幅景象。 武安侯府。 当小武安侯徐破虏麾下劲骑,将其带回府中,悠悠醒转... 便看到自己正于侯府堂内,卧榻之前。 被一须发绵长,鬓角苍苍,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老人,一手挑着烟枪,一手抓着手腕,正以其之修为,为自己调养伤势。 看到这一幕,徐破虏吓了一大跳,连忙就想起身: “老爷子,我...” 话未说完,便被眼前老人手掌一翻,按了下去: “你这借助白山黑水的杀伐气,还有兵马行伍的刀兵气,从而捶打、熬炼数载的‘庚金剑丸’,经此一遭,算是废了,起码数载功夫付诸东流。” “说说吧。” “今日具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老夫大半夜的,便被你那不省心的亲爹拉了过来,想要给你续上根基,可施展手段者...非易与之辈。” “纵使是我,也保不下来。” 他声音沉沉。 叫徐破虏听了之后,脸色登时煞白: “庚金剑丸...没了?” 而此时,在这堂中床榻畔,还有一锦衣华服,头戴宝冠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头戴抹额的年老太君。 两人见到徐破虏晚间归府,陷入昏迷,本就眉带阴霾,神态焦急。 此时乍闻此言,其中那位老太君更是震怒,当即将手中的龙头拐往地上重重一砸! “好狠毒的手段!” “这世间神通本就难炼,更关乎着日后的成道之基,破虏这枚‘庚金剑丸’,以杀伐气、行伍气淬炼多年,已是金锋湛湛,自有神光内蕴,只欠少许火候,便能请入内景中宫,从而破境...” “可眼下若无法修复,与重头开始,有什么区别!?” 而那华服男子,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是啊,父亲。” “你可是当年随当今圣上出关的元老功勋,国之柱石!” “虽比不得那些个国公、阁老;还有列位牧守一州、代天巡狩的诸王,可在这玉京,那也是威名远扬!” “今日虽说破虏有些骄横,但就算惩戒,也不至于下如此重手吧?” “帝阙之中,圣上三十载未上朝,除却诏令,从不曾露面,这又是哪里突然冒出的天使?” “若不给我徐家一个交代...” 啪嗒!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老人手持烟枪,毫不客气的对着脑袋,便来了一下: “什么你徐家,你徐家。” “老夫当年起于微末,黔首出身,自跟随‘都督巴蜀,蹶灭两朝’的晋王阁下出关征战,因着每战先登,坑杀无数将兵的狠厉骁勇,这才受圣上封赏,得了今日功业。” “如今,甚至尚不足百年。” “百年之家,真要算起来...在齐鲁、江南那等讲究门第,龙蟠虎踞之所,连个乡族都算不上。” “没有那种千载门阀,累世仙家的底蕴,张口闭口就是门户之见...” “老夫若是没了,这家业也断不会交到你手里!” 武安侯徐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儿子徐安,语气之中带着教训。 而一侧,眼见儿子被教训,那位老太君也忍不住开了口: “可话虽如此,今日破虏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可是你亲自培养,希望继承衣钵的三代嫡子,被世人称作‘小武安侯’...” “如若武安侯府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外人又当如何看待?” 两人的言语入了徐秦耳中,更是叫他皱眉不已,听得心烦意乱: “早便说在外莫要这么张狂,莫要这么骄横,非不听,这下惹到祸端了吧?” “这赤县神州的水深得很,都以为大业坐了天下,可若真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乱子!” “就冲你这份脾性,栽个大跟头,再多打磨打磨几年性子,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徐秦哼了一声,令徐破虏将今日来龙去脉,悉数讲了一遍。 待到听完。 这位老武安侯眉头更是紧皱不已。 此时他看向自己这孙子的目光,如同是在看着一个傻子,眼神充斥着不解: “老夫三年不见你,叫你在九边磨性子,原本以为你会有所长进...” “可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万年侯府的顾星烛,你好死不死的,非要卷入她的事情做什么?” “就因为你小时候,老夫和‘老万年侯’顾仁熟络,两家来往多些,便叫你记挂到了今天?” 闻言,徐破虏脑海间气血上涌,刚想回上一句自己两人从小相识,打小便对她有着好感,想要求娶,顺带借得几分气数修行有什么错... 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由神色痛苦,抚住额头。 此刻,徐破虏想起今日听了顾鸿羽挑唆,知晓了顾星烛身上的‘婚约’之后。 不知为何,就跟昏了头一般,好像只要将她那未婚夫给拿捏废掉,自己就能上位似的。 虽说这确实像是自己的性子,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武安侯徐秦见到徐破虏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是亲孙子,斥责完后,挑起烟枪便狠狠抽了一口,有些不忍,也没过多苛责,于是声音闷闷: “罢了罢了。” “事既已生,如之奈何?” “老夫明日早些‘入宫’,拼着这一张老脸,替你寻到那侍者质问一番,这下手下的...着实是有些重了。” “另外,看看能否请出什么秘药,为你补缺些许根基。” “此事就这样吧,本就丢脸不已,今后...谁也不准再提!” ... 翌日,清晨。 就在这位老武安侯心事重重,为了自己孙子忙活,踏入宫阙之时... 因为昨日‘促膝长谈’,与顾星烛解了心结,关系大进一步的季渊,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位万年世女,竟然要直接带着他,上武安侯府问责! 这‘武安侯府’虽说与‘万年侯府’一般,都在一道坊内、一条勋贵街上,相隔并不算远。 可... 听闻那位侯府的‘老武安侯’,尚在人世! 昨日里,那宫阙侍者李知水,为自己在京营门前略施惩戒,叫那徐破虏吃了挂落,根基受损。 原本季渊以为,此事就将就此翻篇。 可没想到自己这位未婚妻道侣‘报仇不隔夜’,哪怕宫内使者小惩大戒,都不满意,竟还要带着自己登门拜访,求个补偿! 旭日东升,阳光铺撒而下。 早早便随顾星烛出府的季渊,看着眼前刀劈斧凿,银钩铁画的【武安侯府】四个大字... 犹在震撼之余,一侧少女便已坦坦荡荡,扯着他的袖子,星眸明亮,大步叩门拜会: “晚辈顾星烛,求见武安侯!” “为我府未婚夫婿...” “要个道理!” 第三十四章 佳人仗剑鸣不平,江南剑符,满堂噤声!身已入彀,尚不自知! 武安侯府。 今日可谓是掀起了一道大风浪。 那些仆役、下人不敢多嘴,只敢窃窃私语。 可旁府、支脉的徐氏族人,却是直接炸开了大锅! “那万年顾氏的小世女,怎么就如此有胆气,孤身一人带着自己的未婚夫,便敢堂而皇之踏上府门,要从老侯爷那等沙场宿将手里扣好处?” “昨日主脉泄露的风声里,说是小武安侯被宫中侍者惩戒一番,伤了根基,今日老侯爷早早洗漱,便去了宫中。” “这位世女,估计是要扑个空了。” “但眼下徐安大府主,还有徐老太君,可都还憋着一肚子气呢...” “你说会不会给那位世女一点颜色看看?” “未必,听说那位世女拜了龙虎山剑首为师,手中不知有多少压箱底手段,不然也不会如此有底气...” 武安侯府上下,几乎所有的徐氏族人,都暗自咂舌,将眸光投向侯府正堂。 想要看看... 这一幕戏,究竟会怎么唱! ... 堂内。 季渊端坐椅前,身侧顾星烛神态从容,从一侧侍女手中接过茶水,轻啜一口。 “顾世女,昨日的事端,府上也都传开了。” “但我儿破虏被那宫阙侍者损了根基,连贵府女婿一根汗毛都没碰着,你这一大早的便要踏我侯府,兴师问罪...” “是真不顾及两家丁点交情了!?” 那头戴抹额,昨晚对徐破虏忧心不已的徐老太君此时坐于上首,看着明眸皓齿,神蕴莫名的顾星烛,越看越是嫉恨。 这样的人儿,若是能垂青自己的孙儿... 不,此等没有礼数,如此放肆无度的狂悖之女,若是真入了府,哪里还能服自己的管教,那还不得翻了天了?! 果不其然! 下一刻,顾星烛便放下茶盏,轻轻摇头,满目皆是正色: “老夫人此言差矣。” “若是行凶未果便是无罪,那么六朝余孽一心复国,意欲伐灭我朝,却因我大业九边、白山黑水兵强马壮,屡次进犯无功而返,按照这等逻辑,岂不也是无罪了?” “天下哪里有这般道理!” “做了错,便要认。” “既然由得宫中做了惩戒,那我自然无有异议。” “可他人做了惩罚,却从始至终对于当事人受害者,没有任何过问。” “实在不妥。” “总得给些补偿吧?” 顾星烛语气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还顺带着给这位老夫人带了顶高帽,将其气得呼吸不畅后,终于图穷匕见。 也幸亏徐破虏尚在静养,没有见着顾星烛这话里话外,都是为季渊打算的模样。 若不然,恐怕又得气的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自己费尽心思的女子却对自己不假辞色,反而处处为他人考量... 哪个心中有些心气的,能够忍受得住? “好一个补偿,我若补偿你,那谁来补偿我武安侯府?” “万年顾氏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么,如此咄咄逼人,就非要让武安侯府颜面扫地,传遍玉京?” 徐破虏的父亲徐安猛地拍桌站起,板着张脸,同时排山倒海般的修为压迫,化作实质袭来! 这种感觉... 落在季渊眼里,便如昨日傍晚那宫内的李知水一样,乃是跻身神通的存在! 当下,季渊便眉头皱起,抓住一侧顾星烛衣袖,正想示意她不必太过据理力争,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时... 顾星烛却毫不退让,反手之间,便拍出了一道剑符,反面刻着‘龙虎’,正面写了一道‘江’字。 随着这一枚剑符,甫一显现。 原本还气吞万里如虎的徐破虏之父徐安,神色大变,就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身气势当即尽数收摄。 随后一言不发,坐回原处,面皮弹抖着,强行压住心头怒火,语气僵硬不已: “世女小小年纪,倒是好手段。” “但我父亲不在府内,倒是叫你二人失望了。” “至于如何补偿...” “等到他老人家回来,日后再谈,如何?” 顾星烛神色如常,轻叩剑符: “没关系的,叔父。” “正好我近来空闲,可以等。” 而季渊则在一侧默默观摩了全过程,不由心头暗惊。 这道剑符,竟能有此等威慑力!? 他望向顾星烛,眼神透露出了疑问。 而顾星烛会意,当下玄关一开,法力传音,季渊耳畔便有声音回响: “此符乃是我师傅赐下,哪怕隔了千里万里,也能叫我假持其中神威,虽在‘大修行者’眼中算不上什么名堂...” “但这个‘江’字,谁也无法忽视。” 少女笑意吟吟: “因为我师傅她老人家,便姓‘江’。” 顾星烛口中的师傅,自然是那位龙虎剑首,占据了一尊‘果位’的上修。 也难怪,能压得这武安侯府不敢抬头。 上修传人,恐怖如斯! 季渊只能表示叹服。 “另外,我要前来武安侯府讨补偿,可不是随意说说的。” “这武安侯府内,对于筑基七重,采炼灵机之前来讲,可是有着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大补之物!” “今日我既来了,只要见到那位老侯爷,是自然要为你讨来一次机会的。” “就是不知晓...” “你能不能把持得住了。” 顾星烛提及至此,意有所指。 而还不待她继续多言... 一身风尘仆仆,身披暗纹蟒侯袍服,看上去心事重重,却不减其威严持重的老人,大步跨入中堂! 甫一入内,便叫众人目光齐移,其中徐安更是略带喜色,松了口气: “父侯,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还未曾讲完,便被面无表情的徐秦打断: “顾家的小女娃,你想给你这小夫婿,讨些什么补偿?” 顾星烛起身一礼,语气清晰: “听闻武安侯当年随晋王东征,攻破东齐,得赐一副东齐帝阙珍藏的‘筑基神蕴图’。” “相传,凡沉浸其中者,便可得其灵蕴点化,短时间内,仿若‘醍醐灌顶’,能叫自身功行大进,颇为玄奇。” “我这未婚夫婿,天资斐然,根基深厚,但奈何修行时间短暂。” “正好...” “借贵府宝图一观,如何?” 顾星烛话才落下,徐安便已经勃然大怒: “那乃是我徐府根基,就如同‘观想图’一样,其中灵蕴用上一次少上一次,乃是给后辈筑基所用,又怎能...”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武安侯徐秦骤然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带他们二人去。” 想起今早于宫内的见闻。 武安侯眼神复杂无比。 他目视着季渊与顾星烛离开堂中... 这才一言不发,到了徐破虏的榻前。 ... “你在折返玉京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看着榻前修养的小武安侯徐破虏。 武安侯徐秦今早入宫,并未见到那侍者,却反而得了一道圣上法旨。 旨意之上,唯有一行字迹: 【卿之子孙,已入彀矣!】 于是武安侯面色几经变幻,当即折返而归。 而听到自家老爷子发问,徐破虏有些茫然: “我自白山黑水因功述职回来,除却那些六国余孽,还能遇到什么人...” 武安侯复又开口,加重语气: “与‘顾星烛’有关的人。” 徐破虏拧了拧眉: “若这样讲,我此前在到玉京之前,确实见过意欲求娶顾世女的天师道、小天师一面,但也就只是一面,稍稍攀谈了几句而已...” 闻言,武安侯徐秦拳头捏紧,只觉思绪豁然贯通,旋即冷笑连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非圣上点醒,告知老夫你被‘迷了心智’尚且不知,老夫还真被蒙在了谷里!” “好个江南天师道...你小子被人‘借刀杀人’,尚不自知!” “幸好未曾铸成大错...” 徐秦不由喃喃: “这些仙道大派的手段,可真奇诡莫名。” “听闻当年周廷崩殂,周末帝当场驾崩,修为尽失化作腐尸而坠,这古往今来的人道之主,哪里有善终的...” “也不知我大业...” 武安侯话未讲完,突然满府灵机,皆往一点而去! 躺在床榻上的徐破虏对此并不陌生,知晓是因百年之前,六朝之一东齐的那副灵蕴图而起。 那图神异,可心神入内演武,打破桎梏,提升修行,可惜只能筑基入内,限制颇死,而且用一次少一次,极为珍贵。 这两代以来,除却他之外,还真没见到武安侯给谁拿出来过。 因此,徐破虏不由好奇开口: “老爷子,这是谁在参悟那副‘灵蕴图’?” 武安侯徐秦并未遮掩: “万年侯府,顾星烛那小姑娘的夫婿。”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徐破虏如遭雷殛: “怎...怎能是他啊?” 他一脸的失魂落魄,而见到这副模样,徐秦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小子被人算计,给人当枪使要来害人,还不自知,老夫给人赔礼道歉,又怎么了?” “从此以后,你莫要再寻那‘季年’一面,若是不然...” 武安侯语气无比严肃: “我这偌大侯府,也不是只有你这一脉继承人。” 看到徐破虏当即瞳孔巨震,显然是被他这话语给惊到了。 武安侯却有一句话没说。 那便是... 那位圣上下的旨意,正面是提字点醒了他,但背面... 【顾府季氏子,以本命字‘渊’筑基,与朕之师,颇有渊源。】 【勿要招惹。】 这才是,他如此干脆利落答应了顾星烛的缘由。 第三十五章 一块‘镇\’字帝阙壁,横跨百年的古史,蹶灭两朝,天下震怖! 武安侯府。 大府主徐安走路带风,额头青筋绷着,紧抿着一张嘴,只管走路,一言不发。 袖袍鼓涨之间,甚至能够见到点点火芒,这是一身神通法力,险些按捺不住的架子。 他的身后,跟随着亦步亦趋的季渊、顾星烛二人。 说来也气。 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因为争风吃醋,看不惯当了‘万年侯府’赘婿的这个季氏子,想要教训一番,结果恰好被宫内侍者撞着,当面惩戒,吃了大亏。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可偏偏只隔了夜,那毫发无伤的当事人小子,就被他那未婚妻给带着上了门来,声称要讨个赔偿。 这两人是看不到那门口由得大修行者亲自提笔,从而刻写的‘武安侯’三个字吗! 这里是跟你讲道理的地方? 而且若是要讨些普通银钱,作为赔偿倒也罢了,随便给你一些,就当打发打发叫花子,他武安侯府家大业大,又不是撑不起这些... 然而那万年顾氏的小丫头,可真是好大的胃口,甫一张口,就要的是他们侯府的底蕴,珍藏的宝贝! 结果他那原本要去宫内求个说法的老爷子... 竟然匪夷所思的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了下来! 那江南四等仙法跟脚,添了‘道’字派头的龙虎山剑首,人还未至,遥隔千里万里,只是给了道代表身份的剑符,威慑意味就能这么大? 貌似还真挺大。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玉京,有圣上坐镇! 圣上虽管不着方外事,可他人什么时候,在玉京也能遮着天了? 老爷子什么时候性子这般顾忌了... 徐安心绪杂乱的很,本不想给。 但老爷子发话了,没一点办法,只能一边腹诽着,一边冷着脸加快步伐。 半晌未过。 便带着季渊二人跨入了座古朴内府。 甫一踏入,便看见两侧架子,沉封着许多斗战兵械,根根撑檐大柱,漆壁之上,皆有古篆文字,记录了不少兵家手书,淬筋炼骨秘篇,乃至杀伐大术! 一时之间,季渊心头一凛,知晓这是入了重地。 待看见顾星烛目不斜视,只是往前,并且示意自己之时。 季渊心领神会,不想落人话柄,也随之一样,对于个中景象尽皆不假辞色。 待行到尽头处,一栋布满符禁,看上去充斥肃杀气的低矮阁楼前。 “你二人且在此候着,我去去便回。” 看到季渊二人并未留意那些收藏着的秘篇孤本,叫自己逮不到机会发难,徐安也没了心思。 只语气生冷的转头,一字都不愿多讲,便扭开玄关,破开符禁,穿入其中。 不需片刻。 就取了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颇有岁月痕迹,只刻着一个‘镇’字的青石板,折返而归。 这... 便是那所谓的‘筑基神蕴图’? 此人莫不是心中不爽,故意拿来搪塞、糊弄的? 季渊心中狐疑,泛起嘀咕。 而一侧顾星烛更是不藏着掖着,当即声音清脆,上前一步,轻眯着眼,替着他便问了出声: “大府主,你的意思是,此物便是当年晋王攻破东齐,赐给老侯爷,从而叫你府内杰出嫡系子嗣,皆能长养道胎圆满,修得‘十龙十象’的关键?” 徐安本就臭着脸,但听到顾星烛发话,自觉终于是逮着了个机会,于是当即嗤道: “不识货。” “当年老爷子打入东齐,都是什么修为火候了?” “早已将五脏五藏,尽皆请入了‘五行五命’之神通,可谓半只脚搭了玄府,神通圆满,即将踏入‘大修行者’造诣。” “什么筑基神蕴图,能作为赏赐赠给他?” “都是外界没见识过,以讹传讹罢了。” “当年晋王破东齐,武安侯先登勇武,一战之后,晋王一时破两朝,蹶两王,使得神州半壁尽归业土,天下震怖!” “也因神州兵戈锋锐,杀伐气重,惹得白虎‘监兵’果位震动,近乎显形,独照晋王,叫他功行圆满,得了一味‘金性’,险些将道果证于己身。” “虽然未成,但也使道行大大增进,令那位大悦之下,于东齐‘不腐不朽’的帝阙壁前,拆了一块,即兴提笔刻了一个‘镇’字,便赠给了老爷子。” “所以这哪是什么破石板子?分明乃是百年之前,半块东齐帝阙壁!而且其中还烙印了此前大破东齐,兵戈勇武的留影!” “能叫筑基期壮大气脉,增幅内息,以至淬炼杀伐手段...都不过是顺带着的功效罢了。” “不然那等人物赠予,还是给我家老爷子的事物,又岂能只叫区区筑基享用?” 这位武安侯大府主的面容之上露出鄙夷,事无巨细的将往事底蕴,尽数讲出。 来头竟然这般大? 虽然对于他所讲的那些过往并不熟悉,但却不妨碍季渊听明白了,这块刻着‘镇’字的帝阙壁...是个好东西! “那便多谢侯府厚爱了。” 季渊露出笑容,刚想伸手接过。 但眼前徐安的手却停滞半空,并没有直接给他,同时语气讥讽: “小子,莫怪我没提醒你。” “这道镇字,可是当年晋王亲手所提,其蹶灭两朝,更是险些证得‘四象’之一的白虎‘监兵’主位,哪怕没有恶意...” “若是心神不坚,也不是谁人想参,便能参得的!” 徐安并没有说,自己年轻时长养道胎,想借此壮大内息,修持杀伐手段。 结果却被这一个‘镇’字,给震得险些心神失守,口鼻流血,养了一个多月才有好转。 整个武安侯府,几十年来林林总总,也就出了个‘小武安侯’徐破虏,当年才勉强持之,不至于当场受到反噬。 后来便以此为基日日打磨,终臻至长养道胎极致,十龙十象圆满,震惊一时,这才叫这一桩传闻不胫而走。 若不然,整个玉京都不晓得他武安侯府,还有这样一件宝贝! “那便不劳烦大府主操心了。” “若是力有不逮...” “一应后果,我一肩担之,与贵府绝无干系。” 一言落罢,季渊持此‘镇’字帝阙壁,凝神观之,才以手掌覆上,指尖轻轻磨砂... 只是刹那,便突然察觉浑身气脉一粗,汩汩内息,轰然喷薄,好似便要撞开筋骨,冲出皮肉,叫得季渊额头筋绽,才刚勉力压下。 紧随其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镇’字宝光正趁此时,突然大亮,旋即便有‘号角鸣响,刀兵铮铮’之音,直往他心神震来! 恍惚间,季渊就像是描摹‘命书’一般,只来得及观想本命字,坚守心神,下一刻眼前光景,便骤然换作了另一副天地! 第三十六章 锻龙脊,成蛇骨,一日之间‘四象不过\’,武安三代,无人可比! 季渊现实身躯僵硬,如同泥塑,一动未动。 但心神却已沉浸入了那块帝阙壁中,见到了另外一副情景。 这就是这块帝阙壁中,曾经刻录一个‘镇’字的那位晋王,所留下的手笔。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就能叫后人时隔近百载,仍能沉浸其中。 季渊甫一踏入,双脚腾空,屹立于高天之上。 而在他眼前,则有一道恢弘无匹,堪比‘玉京’的巨城如龙蟠虎踞,巍峨伫于地脉,仿若与世不倒。 那座城头,雄踞于东,足足十二道仙恢气象自城郭直冲天宇,堪比白玉之京,登仙之阙! 而西边则黑压压一片,号角乌声震天彻地,狼烟滚滚而起,杀伐气直冲霄汉,叫天顶的季渊,都能察觉个清清楚楚,不由心惊莫名: “这莫非...就是方才所讲‘大业兵伐东齐’的一角轮廓?” 他心中念头才起。 旋即,便看到了一杆杆直戳天际,卷席兵马之威,好似要给天边都戳开个窟窿的玄黑大旗,迎风昭昭。 旌旗十万,顶上龙旗,尽刻了一个‘业’字! 乖乖。 这副景色,看得季渊心中不由暗暗咂舌。 这就是大业兵马?完全不似京营一样! 哪怕只是其中一卒子,恐怕都得高了不止一个档! 放在当代,怕是唯有那些九边重镇、白山黑水出来的骁卒悍将...才能堪堪与之相媲美吧。 “李玄庚,当年赵氏养的那个白眼狼西归之后,到底允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能够如此死心塌地,为他业李卖命!?” “那李明昭胆大包天,趁着天下执果者尽数探索那道‘仙府’,从而隐没不出之时,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起兵戈...” “她难道就不怕坐不得那【人道】主位‘天下主’,如那周廷末帝一般,化作一具尸首被镇得死死不能翻身吗!” 那十二道仙恢气象内,其中一道灼热似天上火般,道音暴震而出,一副兴师动众模样,令季渊看着听着,忽然一愣。 赵氏养的白眼狼? 这... 说的莫不成是我?! 毕竟他收了‘李明昭’,而当今李明昭真成了霸业,一来二去,他确实算是赵氏的白眼狼了... 里面还和我有关呢? 无意之间听到这等秘闻的季渊,才想聚精会神,却见下方,突兀战端骤起。 先是有一尊白衣战将于滚滚阵中,挽起宝弓如大荒星斗,附着无匹金芒,当空往那一十二道擎天仙恢气象射去! 随即... 与现实老武安侯略有几分相像的一尊青年人,面容刚毅,赤膊半身,背负双戟,从万军丛中、嘶吼声中撞出,猛踏于地。 一刹那地面弹抖,整座地壳灵机,似乎都能允其加持,叫其堪称‘水火不侵,刚矢难入’! 于是奔袭之间如若缩地成寸,片刻不到便已跃上城头,寻了一道仙恢气象,当场斗杀! 这武安侯竟如此勇武! 季渊心脏突了下,没想到只照了个面的那位老爷子...竟有如此神威。 旋即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影正不断下坠、下坠... 直到淹没在那冲天旌旗之下,一身覆玄甲,手持兵戈的卒子身上! 重心忽然着地。 顷刻间,季渊便听到了甲叶摩擦之声,屡屡不绝,无数玄甲士形成了道道钢铁洪流,结成军阵,气拧一股,直往那座重城撞去! 被洪流裹挟着的季渊,片刻未到,便登到了城头前。 这万军直插入霄的一道道业字旌旗,便如一道道神通一样,似乎靠拢得越近,那‘业’字就能将这座巨城的一切气数、气运,全都褫夺,霸道无匹。 连同着无数玄光缭绕,不知有多大威能的光柱气象,护城手段...在这旌旗冲刷之下,都尽皆失色! 但那‘东齐’显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城头、城门... 皆有成编军阵,与撞开城门、攀登城头的大业玄甲厮杀! 季渊也很快撞见了一气血悍勇,身披齐甲的筑基兵卒,对着他怒目圆瞪: “业狗受死!” 砰! 枪刃寒芒乍亮,对着他照面杀来,叫季渊一时之间汗毛倒竖! 哪怕只是虚幻,跟命书之中真切实际的体会截然不同... 但那一刻,他还是心中惊惧。 这些留影里的兵卒,哪怕已经尽力烙印,但看得出来,仍是虚幻无比,不足全盛之万一。 光是这样,散发的气息便足有筑基六重,四象不过,若是全盛时期...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季渊只是略作思考,下一刻便已提起兵械,施展龙蛇起陆篇中,曾记载的兵器搏杀之术,脊柱似大龙弹抖,身躯如游蛇灵动,打起一十二分精神,与之相抗! 想来... 这就是‘镇’字帝阙壁中,所谓的精进护道手段,提升修持的精要所在了。 化身大业兵甲,与东齐最精锐的兵马隔上百年,以‘刀刀见血,枪枪见肉’的搏杀手段,提升自身! 确实是莫大的机缘呐... 但几乎数个呼吸未过。 季渊便因差距实在太大,被一枪刺穿了胸膛。 可未过多久,他便再一次显于苍穹,从天坠落,继续化作了大业兵卒,与东齐搏杀,周而复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季渊一次次的陨落,一次次的复苏。 而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外界武安侯府的灵机,连同这副帝阙壁上那道‘镇’字一同发力,同时化作最纯粹的滋补,温养他的神魂,好叫他不至于被这滚滚杀伐之气,夺了心智。 剩下的,便是搏杀斗阵之中,得精粹填补,使得气脉内息不断壮大,同时对于武道手段也在不断精进。 从只能抵抗数个呼吸的差距... 突飞猛进! 不知过了多久。 当季渊终于领悟龙蛇精要,挺如龙脊动如蛇,无论拳脚亦或兵械,皆可娴熟的如臂指使之时,终于...砍翻了一尊东齐骁卒! 这一刻,他只觉气力大增,绝非此前九牛二虎、一、二象之气力可以比拟! 旋即,在他被更多周遭兵马淹没之前... 命书扉页,突得颤颤,有字浮现! 【凝‘龙脊’、锻‘蛇骨’,一壮内息,四象不过!】 【‘龙蛇起陆篇’已精通!】 【命主:季渊】 【修为:五成七分!】 【所学:龙蛇起陆(已精通)!】 龙脊蛇骨,四象不过! 而且修为经此一役,再度拔高一截,由原本的‘二成六分’,跨至‘五成七分’! 在精神疲惫不堪,终于告罄近乎昏厥前... 季渊满意的露出笑容。 ... 现实。 季渊握持‘镇’字帝阙壁,足足伫立了一炷香时间。 随着大半座武安侯府的灵机,被他手中那块‘镇’字帝阙壁截取。 肉眼可见的,季渊的筋骨、气脉...正在不断弹抖,似乎形成了一场宛若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看得一侧徐安面色几经变幻: “此子...” “到底观摩那段古史,到了何等阶段?” 他此前曾听儿子徐破虏讲过。 这块帝阙壁内的留影,乃是大业征伐东齐的定鼎之役,若是能坚持的久,便可化作兵卒,身入其中,与东齐骁卒搏杀,打磨一身护道手段。 那护持齐京的兵马...可都是当时东齐最最精锐的勇士,见了无数血才养出来的征战人材,远非现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京营兵可比! 也就九边重镇、白山黑水的兵马底子...才能与之相抗。 当时的徐破虏,一连七次沉浸,才算堪堪和其中兵卒交手。 正因如此,不停内壮气脉,淬炼内息之下,长养道胎的进境这才如有神助,远胜同龄人。 此子呆了这么久,莫非只一日之功,便能撑到两兵交戈之时不成? 徐安心中念头不断浮动。 直到季渊手臂动了下,整个人虚浮无比,往后仰去,被顾星烛轻轻扶住。 他才连忙抬手,想要将其掌心那枚‘镇’字帝阙壁取走,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但就是接触的那么一个瞬间... 一股子巍然巨力,似从季渊脊柱筋骨迸发而出,叫他猛得瞳孔收缩: “这小子短短时间内息喷薄,化作气力,便已捶打龙脊蛇骨,臻至‘四象不过’!?” 徐安当场呆的说不出话来。 作为臻至神通的存在,只是一眼,他就能看出此子前后之间的差距。 也正因如此... 徐安才终于明白。 眼前的顾氏女,为何要‘青睐’这个看似赘婿,破家灭门的季氏子了... 如此天资,稍加培养。 何愁未来不作大树参天,为他顾家擎天玉柱!? 这样的小子,做个嗣子之位... 确确实实,比他那二府、三府的平庸子嗣,要强出了太多太多! 第三十七章 需持勇猛精进之念,也当有如履薄冰之心,朝廷有意,兵发华山! 万年侯府,院榻寝居。 当季渊悠悠醒转,已是黄昏日暮。 脑海里关于今日武安侯府发生的记忆,也随之逐渐复苏。 就在季渊理清思绪之时,一侧有声传出: “你醒了?” 当季渊抬头,才发现顾星烛正在一侧案几前盘腿而坐,长睫轻闭,一呼一吸,有如若水流般的湛蓝灵息,源源不断,被她张口吞吐,收入丹田。 叫得整个院落都有一种清凉、如雨后初霁般的爽利之感。 见他醒来,少女当即止住了修行,一对灼灼明亮的瞳孔注视着他,眼神饶有兴致: “那块由得晋王提字的帝阙壁,其中留影的兵戈锋锐之气,已经带了些许五行五脏、五藏五神的‘锋锐金性’压迫。” “若非性格坚韧,刚强不屈,有着千凿百炼也难动摇的神魄,是决计无法在其中撑上如此之久的。” “可你...” “却生生抗了一炷香,待到力竭昏厥,已然筋骨蜕变,四象不过,将那门‘龙蛇起陆篇’的护道手段,炼得可谓出神入化。” “那门手段等阶归根结底不过‘筑基’,虽收录于大业道典,为筑基护道翘楚手段,可终归不入秘篇、术法之流。” “待到铸就内景,修出法力之后,便无甚作用。” “但修到这个火候的,不耗上十年八年的苦功,很少有人做得到。” 她说着说着,托着洁白的下巴,俯身压着案几,眼神静静的与季渊对视: “有些时候我就在想。” “寻常一县乡望,族中底蕴不过内景,就连神通镇族都少见的末流衣冠...” “真能养得出你这等接触修行才不过短短数日,便堪比某些龙凤评上,门阀道宗当代嫡出,号称‘百日筑基’的道材骄子?” 她的眼神有些狐疑: “你...” 顾星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她便自己摇了摇头: “罢了。” “父侯请来司天台交好的高人,对着那道玉符‘追因溯果’都没查出什么异样,你应当也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入我侯府的。” “可能是我在拜入剑首门下前,一直如履薄冰,心思缜密,故而想多了吧。” 她轻笑了笑,小拇指勾起,捋了捋垂下的发丝: “季年,你前日里在京营得了帝阙诏令的封赏,为何不要些修行资粮,炼气宝术,却独独要入镜湖书院?” “那里虽是儒脉第一显,可圣上三十年来不上朝,此处早已山头林立,门第之见极重。” “寻常人进去,不先拜山头,寻个好老师,是学不到什么真本事的。” “就像是若没我父侯提携你,莫说演武堂大门,就算京营你都进不去,更莫说得到其中资源栽培了。” 才刚醒来,还在细细适应如今修持,尚未来得及欣喜的季渊,便被顾星烛吓了一大跳。 他看着那双明眸,险些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曝光了。 但还好没有。 松了口气之余,季渊又不觉心头一冷。 万年顾氏好歹继承了侯位,在这玉京也算有头有脸。 事关嫡脉世女的婚契,哪怕渭南季氏已经没了,也不会就这么含糊应下,果然留有了探查后手。 司天台高人,追因溯果,听着感觉就不一般! 只不过... 为何没有探出来自己的底细? 虽说自己没有当面将季年抹去,但手段着实也称不上高明。 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若不做,就要死,季渊没得选,只能富贵险中求。 本只是想要在这玉京谋条修行路,随即便正义切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短短两三日里一连串的事件,叫季渊修持如水涨船高,突飞猛进,也叫他心头的安心感不断攀升。 以至于季渊都险些忘了,自己只是个冒牌货。 这一下,他心中警醒之后,当即更加谨慎,不过面上不显,只是轻松笑着回应: “我不是在侯爷那里,以那一副‘渊夫子镜湖授业图’从而本命筑基了么?” “因此听说镜湖书院便在玉京,就想着前去瞻仰一二,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一脉相承的机缘。” “原本承了世女的人情,是打算等有了万年侯的嗣子名头,再去设法拜入。” “但现在有了机会,就想先去瞅瞅,若能凭借自身通过考校,寻访名师,不就省了给万年侯府招惹事端么。” 季渊半真半假的回应着。 寻访‘媒介’,其实本质也和寻找机缘没什么差别,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没骗顾星烛。 而且顾星烛待他不薄,如若可以,季渊也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和其摊牌。 但显然得是他有了筹码,不至于被随意打杀的时候才行,不能是现在。 毕竟现在他与万年侯府唯一的牵扯,就是那一纸婚契。 若是撕破脸了,叫万年侯知道他非但不是渭南季氏出身,和他家祖上没交情,而且还将季氏少主的信物给冒充了... 季渊也吃不准,顾天威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拿下。 为今之计最稳妥的方式,就是通过不断寻找‘媒介’,描绘命书。 因为按照命书记载,一旦书写成篇的那一刻,便代表身份完成,命数恒定。 到了那时只要能叫李明昭将眸光垂下,纵使她三十年未上朝,不曾把持朝政,可只要‘天下主’果位为她所持一日... 自己便能在重重漩涡之中,保全自身吧? 季渊心中对于自己未来的谋算,可谓清晰无比。 而顾星烛闻言,也是不置可否,轻轻颔首: “于京营演武堂长养道胎,再入镜湖书院观神采气,为七重之后,炼精化气考虑,其实是对的。” “这般步骤兼顾下来,已经不逊色江南四等道承,第二等‘宗’字开辟的真传培养了。” “今日忙碌了一日,且好好修行吧,既然你自有思量,我便也不多言了。” “演武堂那边,你也可常去,若能遇到事端,出些任务,计上‘大功小功’,于你未来修行,受益无穷。” 说罢,顾星烛便起身离去。 待到她走远之后,季渊才松了口气。 随即取出那枚帝阙牌子,细细端详,便准备明日一早,与那位帝阙侍者‘李知水’联络。 ... “渭南县的消息,玉京‘内阁’磋商之后,已经有了方案。” “经兵部下调,欲着京营选拔锐士,扫清县中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所导致的‘残存’人魔。” “至于华山之上,求果失败转堕【魔道】的那位大修行者...” “会有一位大人物亲自出马,上华山,将其诛杀,以彰显大业天威。” 书房,万年侯取了一封公文,见到顾星烛,当即告知了她一则信息。 顾星烛闻言后,点了点头,突然道: “父侯,叫季年也一同前去吧。” 闻言,顾天威一愣: “他才修行几日?而且季氏遭难,故地重游,若是叫他看到那些堕为魔人,要靠血气蚕食的同胞,未免太过残忍...” 顾星烛摇了摇头: “不会的,父亲,我会暗中跟随。”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瞳孔深邃: “另外,我也要查一查,看看...” “他究竟真是‘婚契’的主人,还是...与那钓了徐破虏神智的人,是一丘之貉。” 在这个世道修行,越是往后,命格、气数、气运、机缘...便越是重要,由不得顾星烛不如履薄冰。 正是因为对季渊有了几分好感,她便越不希望... 自己看好的这个人,与自己不是一路之人。 也是如那些其他鼠辈一样,觊觎她身上的气数! 第三十八章 踏入第二次媒介!曾有人截断江流,携山踏海,铸此文脉第一显! 翌日。 当季渊引动了那一枚李知水留下的帝阙法牌。 几乎未过多久,便见当空云霞避散,虹光乍起,距离他愈来愈近,刺得季渊双眸不适,于是半抬手掌遮了遮,待到云散雾消... “你准备好了?” 一道女子问询之声,在他手掌还未放下,毫无防备之时,就已突兀浮于他耳畔。 季渊转头。 便看到那一日黑发如瀑,一身月纹青衣身段姣好的女子,正负手立于自己身侧。 在京营时,因为全神贯注都在与小武安侯徐破虏那匹重马角力,所以无暇他顾,更没有看清楚披着漫天金霞的李知水模样。 今日季渊惊鸿一瞥间,顿生惊艳之感。 女子杏眸淡然,青衣不染纤尘,那一张惊世容貌更是... 等等,我为何记不住她的脸? 季渊猛得摇了摇头,仍是记不清楚分毫轮廓。 随后又仔细瞅了过去,心中惊艳赞叹的同时,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记不清楚。 直到李知水眉梢轻皱,似有几分不愉,他才惊觉唐突,而后赶忙收紧神思,恭谨行了礼节: “是,见过李前辈。” “在下已经准备好了,请前辈引我入镜湖书院一观!” 青衣女子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大袖一甩! 顷刻间,季渊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更是腾空而起,突兀往前低空飞挪。 随着下方建筑化作残影,速度极快,丝丝缕缕的飙射气流,刮得季渊脸庞生疼。 饶是他筋骨皮肉,都得内息淬炼锻打。 但突然受着这么一下,也着实是有些吃不消。 “对了,险些忘却了你不过‘筑基凡胎’,尚未得了法力,更遑论请来一味神通入命,入主五脏五藏,驾不了风。” 驾得一道金虹之霞的李知水,看着季渊面庞有些发白,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歉然: “许久未曾与你这般下修如此近距离接触,都有些生分了。” 言罢修长玉指轻弹,一道金曦流光斗射而出,将季渊从头到脚,尽皆罩住,使得长天之气风,尽得弹开,不可触及! 本来还因李知水那句下修心泛嘀咕的季渊,顿时便被李知水的手段惊到了。 裁光作裳,披霞为衣,托举飞升,驾气而行! 这便是‘神通’手段吗... 不由的,季渊突兀惊悚了下,那渭南季氏当时冒出头的季族主,好像就是此等纳了神通的存在。 入了业京多日,季渊也大致知晓了堕身人魔,从而招至的灾祸,一般不小。 但见到这一幕,他也有些吃不准,那族主到底死透了没有。 若是没... 季渊心头顿时沉沉。 而就在他思绪念头频频闪动之际。 “到了。” 忽然间,只觉身子一轻的季渊,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便落了地。 这么快? 想到这里,季渊拍了拍身子,忙不迭的抬头,便想要看清楚这座号称大业最大‘书院’的模样轮廓... 可只是抬头,他的眸光便不由一缩,神色当即悚然。 只见一条贯通南北,合纵西东的浩瀚湖水,滔滔不绝,波澜不息。 那海水腾起的缕缕雾气,更是将其中环环围住的一座气息如渊、古朴厚重的学府遮掩住了。 叫外人望去,好似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瞅到一角轮廓。 海风冷飕飕的,直刮人骨。 也叫季渊喉咙滚动了下,神情有些不淡定了。 不是。 这哪里是什么‘镜湖书院’? 分明是燕赵‘赵京’,那座沿护城河畔而建的‘赵氏太学’! 而且简直一模一样,莫说这环府河水、蒸腾雾气...就连地上的土壤分布、城角轮廓,都未变分毫! 导致季渊第一眼见了,还以为自己又入了命书,到了燕赵做了夫子呢! “看你呆立半天不动,神思不属的样子...” “怎么。” “你来过?” 季渊还犹自震撼之时,一侧李知水语气幽幽,当即冷不丁的响出。 “没什么,只是见到这‘镜湖书院’,被这浩瀚湖水环住的书院惊到了而已。” “未曾想这关中大地山峦起伏,作为其中腹地的玉京,竟有如此奔腾不息的浩瀚长流,堪称鬼斧神工。” 面对李知水的质问,季渊只愣了刹那便回过神来,随即有条不紊的回应。 女子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随即语气悠悠,似是无意,便提及了一桩往事: “此地并非天然生成,乃是当年圣上扫平六朝,奠定大业,把持【人道】主位‘天下主’后,神魂显照天上果,从当时的伪赵之土,抓取而来。” “我那时尚未成神通,曾于玉京之中,亲眼目睹过这一幕。” “圣上把持果位,直接将那曾经一整条‘镜湖水’,连同其中书院摘取了出来,寄于洞天,随即在玉京口含天宪,截断水脉、更改地势,直接将这处书院掷了出来,镇于此地。” “从此往后,便一纸金诏,奉了这镜湖书院为‘文道第一显’,叫那最富盛名的齐鲁,把持着六道之一【文道】的圣贤书院,也只能干瞪眼。” 她语气轻描淡写的述说着一桩往事。 同时闲庭若步,带着季渊踏过一道长桥,拨开云雾,见了这座书院全貌。 叫亦步亦趋的季渊听得心中震颤。 截取水脉,更改地势,从燕赵之土抓来‘镜湖水’,掷于此地... 这等移山倒海之能,便是把持果位的那些存在,所能做到的程度么!? 与仙神何异! 而待到季渊靠近... 却发现,有一处景与此前自己在‘赵氏太学’之中,所见略有不同。 只见到,那镜湖书院的正门前,两道撑起学府的梁柱前,竟刻录着两行文气熠熠、华光流转的宝篆! 赵氏太学,是没有这两行字的。 同时,季渊神色越发怪异。 因为... 那上面的字,他太熟悉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不是出自《周易》的经典么? 难道说... 果然,下一刻李知水又开口了,她看着这两行字,似有怀念,也有怅然: “当年圣上于书院授学,曾遇一关大坎,万念俱灰之下,帝师渊夫子便曾刻录此句,时时勉励于她。” “文脉四经,显圣教世,也许能够渡得了天下人,但却渡不了当年的圣人。” “而能渡圣人者...” “唯有渊夫子。” 这声音落入季渊耳畔,好似炸雷,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 更叫他心脏‘砰砰’跳动的是... 命书忽得,宝光绽放,第一篇第二页,开始有墨色流转,汇聚成字! 【检测到媒介‘夫子答圣人问’,可以此继续编写命书第一篇!】 【是否编写?】 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 叫季渊见着了,第二味媒介! 没想到根本不用入内,只在这大门之前,便有如此机缘! 早知道自己此前便问出具体地址,前来碰碰运气了。 季渊心潮澎湃,当即念头一定,也不管回应李知水了,只心头默念: “编写!” 下一霎那。 好似有一只透明蝴蝶,振了振翅,便载着季渊的神魂,随着命书提笔,穿梭了一道小河,轻轻往上... 而时间也随之陷入停滞。 李知水的语气,神情戛然而止。 但...! 片刻之后,她那对杏眸之中,却突然如同烛龙睁眸般,透出滚滚金曦,似乎能够照彻宇内,遍观寰宇! 同一时间,天穹之上,一道宛若‘大日’般的果位显照,浮了半边轮廓! “嗯?” “是...谁?” 她眉头皱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抗拒,竟真真抵御了刹那! 可片刻之后,尽数作无用功,好似光阴倒流般,那一抹金曦迅速黯淡,复又陷入了沉寂。 ... 第三十九章 重回百载前,帝君少女时,天上星斗如骄阳,紫气垂青显现照! 百年前。 镜湖书院。 “先生,先生?” 季渊采得第二味描绘命书的‘媒介’,神魂骤然穿梭,一时浑噩,尚未适应。 这时候,一道小手伸了过来,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之间略微有些忐忑。 而季渊感受到袖口的异动,如梦初醒,随即缓缓低头。 却见黄昏之下,抿直了唇角的李明昭,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但在抬头望向他时,却又欲言又止,最终咽入了喉咙。 这副模样,也叫季渊的记忆逐渐复苏。 是了。 自己以第一味媒介‘渊夫子镜湖授业图’描绘命书时,落幕的最后一笔,正好便是将李明昭收入门下的时候。 季渊心中默默想着,复又忍不住的打量眼前穿着侍仆衣裳,一脸拘谨的少女,有一种别样的心思,涌上心头。 在方才天地未改之前,季渊跟随李知水,听得那位神通造诣的高人讲述秘闻,在听到业帝只手擎天,截断江海更改地貌时,真可谓是心潮澎湃。 结果片刻未到,便亲眼见到了‘本尊’。 这和此前他居于万年侯府,连修行都未曾涉足时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就在他心中频频想着,表情未有变化之时。 “先生...” “明昭是不是说话不对,惹你生气了?” 李明昭还以为是季渊对自己不够满意,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一双眸子里略带慌乱。 她是想要修行改命的,不想深陷在这泥泞沼泽之中,寸步难行。 但一身命数转机皆系于他人之手,自身没有任何砝码的李明昭,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叫眼前这位先生回心转意。 就在她有些茫然,有些无措,正一筹莫展之际... 一道温和之声突然传来,随即一道宽厚手掌,便覆在了她的脑袋上面,轻揉了揉: “凡是遇到事情,不要先和他人道歉。” “你也是个人,你又没有错,为何要如此战战兢兢?” “方才先生只是在想...” “该如何授你修行呢。” 季渊捏着下巴,想到这个问题,不由有些沉吟。 毕竟他现在对于修行,也不是什么吴下阿蒙了。 筑基一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可不管你是锻打筋骨生出第一缕气,还是涉猎经籍生出第一缕气,你总归都绕不开一个点。 那就是需要上乘观想图,以及大药宝材的浇灌,才能将根基夯实,底子打厚,快速渡过筑基前三重。 这是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槛。 但李明昭的处境,从方才被他斥责的那‘长阳世子’身上,季渊就能瞅出些端倪了。 这些条件,她都不具备。 而季渊又非大修行者,自然也没那本事,为她描绘观想图,打个好底子。 若真以那一卷从赵氏太学随手抽出的普通筑基法,叫她囫囵吞枣,破入修行... 那只会损了她的上限,叫未来那‘只手擎天,缔造乾坤’的大业圣上,从此不复存在。 唉,伤脑筋。 季渊轻轻摇头,有些头疼。 而随着他开口鼓励。 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顿时泛出惊喜,似乎是确定了眼前的先生不会将自己弃之不顾,彻底安心了下来。 同时,李明昭瞅见了季渊正在因为某些疑难,而踌躇不已,于是当即乖乖巧巧,一动不动,好似一只温润小兽,不想打搅了他的思绪。 见此,季渊有些忍俊不禁,当即出言道: “以后我每日在这太学讲经之时,你过来旁听便是。” “至于其他时间,我会在上阴学宫修行,任‘藏书守’,你可多来,那三万六千卷藏书,届时任你观阅。” “就不用再在这赵氏太学内,偷偷摸摸冒着风险,记录些许经籍了。” “至于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问我即可。” 啊? 乍然听闻季渊此言,李明昭呆呆的,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先生会这样讲。 同时她的眼神飞速亮起,但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复又黯淡下去: “可...” “可先生,这样会给你招惹祸端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失落: “方才已经得罪了那‘长阳世子’,他的父亲乃是赵京封侯,权柄颇大。” “若是因我之故再给你惹上其他麻烦...” “纵使失了修行,明昭也绝不愿意!” 说到这里,李明昭语气执拗,认真不已。 但季渊却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放心,我若开口,不会有人拒绝的。” 他的语气带着笃定,同时眼眸深邃。 若说以前,自己尚未接触‘修行’,或许在这赵京,季渊还会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摆正姿态。 可眼下不一样了,他的眼界与上一次介入媒介时,已经截然不同。 见识多了,季渊才终于明白。 他的先生,上阴学宫的山长,出身赵氏宗室的大修行者‘赵黄龙’,究竟为何会收他为徒,还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不外乎只有一个缘由,便是他这一世与‘顾星烛’一般,都是有气数,有命格,甚至... 得了天上果位垂青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顾星烛有着跟脚,她清楚自己的不凡和哪里不凡,但季渊自己,一无所知。 顾星烛,天生得四象之一朱雀‘陵光’位垂青,有一缕气数傍身。 而且出身大业,亲爹还是万年侯,甚至有一尊把持果位的上修师傅,都免不得惹人算计。 更何况是他这无根浮萍,飘零之叶? 黄龙先生对他好的不得了,可谓是当成真传来看,面面俱到,季渊不可能不感动,但正因如此... 才由不得季渊不去多想。 要么,赵先生是真把他当成传人看待,悉心培养,视为衣钵。 要么... 季渊心头不觉一寒。 怕是就如顾星烛所言,待到瓜熟蒂落,便要被人就此摘取,当个上好的‘人材’了。 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起码他现在,在这赵京内都是横着走的。 带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读读书,又怎么了? 但个中内情,李明昭自然不知晓。 她只觉得眼下的季渊青袖一甩,语气忽得一转,由方才温润变得坚韧铿锵,一刹那耀眼的不得了。 也... 好看的不得了。 李明昭偷偷望着这位披暮霞作氅衣,宛若谪仙中人的先生,一面心情激动,眼神有光,小声附和。 一面偷偷摸摸的用杏眸余光打量着,心道: 未来有一日,自己一定要把今日画下来,要画得有神采、有气韵、仿佛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若是自己没出息,就偷偷摸摸将画藏起来,供给自己观赏。 而若是自己... 李明昭忽然起了念头,随即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跳动。 她想起了方才在戒律堂中,被压跪在地,动弹不得时,那一刹那生出的悸动,于是抿了抿唇,杏眸刹那亮得吓人,似有点点金曦,点缀其中。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压在这些王侯贵胄,门阀公卿的‘上头’... 那这一副画,她便要叫他们当作珍宝般供着,但却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 这一袭青衣... 唯有自己能见。 但就算这样,也要让他们觉得这是天大机缘,从而趋之若鹜,奉为传承,代代供奉、供养! 李明昭的眸子在低垂着的瞬间,好似有熊熊金焰,永燃不熄。 天上星斗,白日照耀。 似有一颗几乎能够兼比‘太阳’的事物... 也再一次,充斥紫气,显现而照! 与此同时... 第四十章 天下正果二十尊,万类霜天竞自由!钓气数,作嫁衣,为一人材! 偌大阎浮浩土,整座赤县神州! 突兀有数道念头骤然升腾,煌若天日,为那气象忽变,紫气乍显而惊动了: “二十尊位之一,【人道】主位的‘天下主’...竟由隐没逐渐显现!这是为何?” “未曾听说有人欲证此果才是,而且人间七朝,我等操之如傀,岂能叫此果位显世,再现周廷之景?” “奇哉怪哉...难不成有人能避开我等,求真得果?断不可能,但凡有些苗头之辈,都得给他掐灭,岂能容其功成!” “嘶,莫非是有人天生气数,得之垂青?” 一刹那,那些念头里也有存在思索到了这点,于是突兀心中火热: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上等‘人材’也!” “必须速速收入门下,为我脉所养呀!” “唔...可命显于燕赵,莫非是这一脉的赵家小儿出了此等‘人材’?那可不好办了...” 有些念头兴致火热,一通掐算,但片刻算出些许门道后,只觉有些为难。 “‘先天道’的老东西莫非是提前算出来了不成,不曾扶持其他各家,竟然早早便布局在了赵君一脉...” “老东西造诣这么高?莫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这些人里有些心头泛起忌惮,片刻交错作罢,复归沉寂。 但无论如何,这影响一起... 暗地自是暗流涌动。 ... 赵京! 上阴学宫。 原本端坐修行的赵黄龙,察觉天象异动,竟在眼前,忽得眼眸精光湛湛,猛地立起,不由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 “据古史驾云御风真君所记‘因果书’三百六十卷,第二十一卷介绍【人道】主位‘天下主’所载。” “若有依托此道‘主位’,求取旁门、左道的气数眷属在,则‘主位’有极大可能显现于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我那徒儿命火纯阳,可谋求【人道】辅位,证得一道‘帝师’位格,享‘旁门’位。” “我将之收入门下,才使其去赵氏太学教授帝子,便叫‘天下主’由隐渐显,垂青燕赵...” “这必然是我赵氏麒麟子命格气数,腾飞之兆!” “我赵氏数百年谋划,又得江南四等道承‘道’字头的先天道、净土大赤寺两派‘果位道统’支持...” “继承周祚,大有可为!” 若是这样,他在新朝立下学说,缔定制度,也能独在齐鲁【文道】之下,除却四经,得一辅位,开一旁门! 到时候,也算是文圣之下,立教称祖了! 赵黄龙大喜过望,当下抬步便往‘赵阙’而去,欲寻赵太子,九王嗣赵襄,确定推算! ... 赵宫,帝阙。 白玉镶金为壁,明煌赤焰作灯。 屏风有腾蛟栩栩如生,正殿内青铜鼎中袅袅清气,蒸腾而起作了云雾,如若仙境。 此时。 太子宫内,才从太学折返,对于其中教学只是走个过场,心中毫无波澜的赵襄,还未卸下宝冠,便被宫内齐聚一堂的存在,吓了一跳。 “父君,王叔,先天真人...” 赵襄环视四顾,只见除却自己的父亲,一身玄赤龙纹,锻金玉袍的赵君之外。 上阴学宫的王叔,添为赵氏国师的赵黄龙;身披鹤氅气定神闲,来自镇国道统‘先天道’一脉的池青真人,三尊‘大修行者’汇作一堂。 此刻好整以暇,似乎就等着他大驾光临一样。 哪怕前不久被抬为赵太子,知晓一些内情的赵襄。 见此情形也难免心思浮动,同时泛起猜测,试探问询: “父君,你和二位前辈来此,可是因为我拜入了‘渊先生’门下,气运亨通,得了果位垂青?” 赵君此刻心情甚慰,闻言含笑颔首。 见此情形,赵襄可谓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果...果真如此!?” 天下果位二十尊,能得‘正果’者,无非太阴太阳、三才四象、五行六道而已。 作为三才之一,司掌【人道】的天下主...如今更是早已隐没近千载,天下无人可证得。 但十数载之前,七朝频频有蛟龙作命,使得气运之子降生,却是千载未有之变革。 也昭示着...这道果位,极有可能回归! 眼下谁先得其垂青,虽说不代表最终证就,但也可以抢占先机,待铸内景,融得五命五藏之神通... 便可向那果位,发起冲刺! 自己竟能有此等未来... 赵襄少年心气,正值鲜衣怒马,闻听此言,免不得因此心潮澎湃,为之激荡。 然而。 赵黄龙与池青真人,两人原本也是含笑,可直到看见了赵襄...才神情皱眉,越看越是不对。 随即对视一眼,眸子里的笑意消失,余下的尽是凝重。 其中,池青道人缓缓开口: “错了。” 错了? 赵君愣了下,一对英武浓眉皱了皱,心中突然一沉: “真人,你的意思是...” 着鹤羽,披氅衣,看着仙风道骨,年轻不已的池青真人,沉吟了下,手中不停掐算,越算脸色越差,到了最后直接甩袖,化出一道光幕: “你们自己看吧。” 其上所显... 尽是季渊于戒律堂中,将‘长阳世子’逐出门下,而后收了李明昭的来龙去脉。 待到看见那帝星飘摇,‘天下主’闪烁的刹那... 整座太子宫陷入沉寂,寂静的闻针可听。 而赵君更是虎目大睁,单掌握紧,似乎能将空气炸作齑粉,沉默过后,语气酸涩: “这关中业李,当真好命。” “一届孤女,无人问津,竟也能承天之命,得果垂青?” 他似是难以置信。 不过片刻,便虎步一迈,眼神狠辣: “罢了。” “既然如此...” “便将此女斩去,免得作了后患!” 他才欲口含天宪,隔着宫阙便将李明昭直接诛杀,神魂俱灭,但却被池青真人抬掌拦住: “唉,君上太过急躁了。” 这位扶持赵氏,来自‘先天道’的池青真人淡淡一笑: “这是上好的‘人材’啊,怎能如此轻描淡写,便斩草除根?” 他望向天幕中显现的李明昭: “以我来看,非但不能打杀她,还要将其好生培养,由本真人亲自出马,为其‘种金丹’,打下不世根基!” 闻言,赵君不解: “真人这是为何?” 而赵黄龙则紧绷着脸,似乎是知晓了他要说些什么。 池青闻言,也不卖关子,只笑意吟吟: “赵襄既得不了正果垂青,但好歹也是蛟龙作命,为王先驱。” “而我先天道恰好有一门秘术。” “只需阴阳相合,调理一体,届时夺其命,改其数,便能颠倒黑白,钓其一身灵机,尽作他人嫁衣。” “此乃我‘先天道’之真法,乃不二改易之术,堪比那天师道的‘天师度’,龙虎山的‘养道材’。” “所以...” “得果位垂青,真不算什么。” “修行修行,筑基十重,内景神通,之后又有‘大修行,青云路’...” “重重难关重重险,得个青睐,算作个什么?” “没人护持护道,不过他人养料,为一‘人材’罢了。” “能笑到最后的...” “才是那修得正果的主儿!” 赵君原本满眼杀气腾腾,闻言之后,眼神发亮: “哦?” “那便仰赖真人出手了。” 池青摆手: “小事而已。” “所以非但不能杀她,还要叫上阴学宫那个‘命火纯阳’的小子好生培养,再叫赵襄小子对她改些态度,待其心生仰慕,修为有成,与之缔结婚契...” 这位氅衣真人猛地抬掌攥紧,如醒木拍案,语气似道音洪钟,只一语断言: “便能在‘红衣嫁娶,阴阳相济’之时...” “钓得一身气数,叫得赵襄小儿,李代桃僵,得此垂青!” “如此,岂不妙哉?” 第四十一章 和光同尘,周氏天子!六十年养一口惊蛰气,惊得天上炉中火! (二合一5K) 上阴学宫。 “听说,你在太学授业的时候,收了个学生,还将‘长阳侯’家的世子给逐出了门,叫他日后不再前来,听你讲经授课?” 收了李明昭作为学生,目送她欢欢喜喜,离开太学折返家中,季渊也跨马回了学宫。 甫一刚至,便被一学侍请到了赵黄龙面前。 藏书室中。 仿若寻常老人的赵黄龙一身儒衣,随手将一册古卷摊开,头也不抬,在季渊到来之时,如同唠着家常般,不经意开口。 听闻此言,季渊心中顿时一凛。 对于命书之中的时间流速而言,这些不过是方才发生不久的事情。 那长阳世子现在有没有从太学出去,到了他那父侯面前告状,恐怕都尚在两说呢。 结果自己马不停蹄的回来,还没歇上片刻,便被黄龙先生请了过来,张口所问,便是方才发生的一切... 毫无疑问。 自己在这‘赵京’的一切,想来只要这些上修、大修行者愿意,恐怕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不由叫季渊如芒在背,心中越发小心谨慎,不过面上不露分毫。 也幸赖现实自己深谙此道,自从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做了万年侯府的假女婿后,便将这遇事形色不改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若不然,在自己这位师傅面前,但凡有丁点异样,都得被觉察出来。 “确有此事,先生。” “长阳世子乃勋贵出身,跋扈骄横,以我看来,并不需要在这等启蒙经籍上浪费时间。” “前去行伍磨练,长养道胎,七重之后,炼气锻身,谋求晋升,才是正道。” 季渊施了一礼,举止有度的应答,同时默默思考着,该如何让自己在这位先生处,显得分量更重一些。 如若黄龙先生对他没有坏心,真是一时兴起,想要收他作为弟子的话。 加重自己在其心中分量,从而获得真传,无疑是为自己增添砝码的正确行径。 “嗯...” 赵黄龙沉吟了下,轻轻点头: “你书读的倒是挺好,若是放在文道大昌,研习四经,那些只认自身,只践行自己道理的齐鲁大地,估计会颇受欢迎。”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赵京’。” “长阳世子的父侯,执掌一军,总摄兵马,并非是寻常承袭家中爵位的酒囊饭袋。” “你开罪了他,对你未来的前程,或有影响。” 随着此言落下,季渊一边拧眉思索,想要搞清楚自家这位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同时念头一动,拨开命书,尝试推演,伏请命书卜算前路。 下一刻,命书当即字迹流淌: 【我名季渊,在将李明昭收入门下,回归学宫之际,黄龙先生劝我‘和光同尘’,莫要为难勋贵子弟,影响自身前程。】 【如若我选择应下...】 嗯!? 命书通人性了? 看着寻了第二味媒介,命书的记载终于不再恶意揣测、诋毁自己,而是以一种推演的方式,为他解读通往更坏一条路径的可能时... 季渊颇感欣慰。 【如若我选择应下,和光同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黄龙先生便会告诫于我,令我莫要与李明昭牵扯过深,若我听了劝告,从此往后,李明昭对我的‘情谊’便会大大缩减,同时在这赵京,为人傀儡摆弄数年...】 【直至她通过一种我‘一无所知’的手段,回归大业,十数年后,打入赵京之时,我等才会再次相见。】 【届时,她只冷冷的看着我,不发一言,如同望向陌生人。】 【“先生,你我自此之后,形同陌路。”】 【本篇完。】 看着上面行行墨字,季渊抓住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他最确定也是最担心的一点,终于确定。 那就是起码黄龙先生,对他是有师徒情分的。 这点对季渊来讲很重要,叫他心中一颗大石彻底落下。 他就怕黄龙先生把自己当作‘人材’,好生培养,那可就真炸了,若真是那样,别说怎么带着李明昭一起腾飞了,他自己恐怕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横跨数境,以‘大修行者’手段横压筑基!? 那就算他拼将一口气,高喊‘请先生赴死’,然后十本命书轮着推演,他估计都找不到一条生路可言。 随即,季渊又看着关于‘李明昭’的介绍,心头沉沉。 眼下,他大概清楚了。 赵黄龙今日唤他,并非是因为自己,一切的缘由起因,应该便是‘李明昭’。 可如若她身上的神异被这赵京算到,以业李与赵氏之间的仇怨,这不得直接给她当场斩杀? 不对。 想起顾星烛对自己的敦敦教诲。 季渊心中一个‘咯噔’。 这赵京的大人物,不会是想要养蛊,把李明昭培养成上好的‘人材’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 通过命书假持而来的‘惊世智慧’,季渊还真将其中的内情,给揣测出了七七八八。 也正因如此... 面对赵黄龙的询问,他沉默良久,无比慎重,同时组织言语,想要否决远离‘李明昭’的可能。 自己命书箴言任务还挂在她身上呢! 若是大业圣上不跟他玩了,那自己现实身份一旦暴露,不直接完蛋了? 故此,季渊思绪千回百转,当即脑袋飞速转动,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搜肠刮肚,组织语言,对着眼前的赵黄龙俯身一礼,便郑重开口: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这难道不是先生有意灌输与我的道理么?” “先生乃文道出身,可并未叫我涉猎【文道】四经,反而对于‘古周廷’的法度,推崇备至。” “你曾说过,那是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 “这话听着惊世骇俗,但其实本意是,如若周天子行了与国有损的行径,便会削减气数,以至影响修行,便如普通庶民触碰大周律法,从而被押入牢狱,是一个道理。” “我曾在藏书室中,自赵师案前的古籍残篇看过些许记载。” 既然知晓黄龙先生不会与自己为难,季渊没了顾忌,结合自己现实与做藏书守的所见所闻,抬头侃侃而谈: “听闻那开辟大周的初代帝君行【天道】,号‘天子’,将自己与整个赤县神州的子民,在最初都托举到了‘大周律’上,气数相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导致如若周氏勋贵触犯律法,便会削减其爵,斩其气数,以至于再是骄横,也不敢明面狂悖。” “周氏共有九帝八百年,巅峰鼎盛之时,号称曾令太阳失其辉,曾叫太阴匿其形,以至四象不显、五行遁走、六道蛰伏!” “使得偌大阎浮浩瀚土,尽见周氏道之昌隆!” “若非其不知缘何,突得‘律法破碎,天子驾崩’,以至于末帝当场癫狂,化作腐尸,诞生了第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人魔灾劫’...” “现如今之赤县神州,哪里还有七朝称制,恐怕都得共尊周鼎了。” 赵黄龙手掌一顿,有些动容: “你...” 季渊眸光炯炯,此时更是彻底放开了: “先生曾经讲过,说我‘命火纯阳’,在人间有望可为帝师之相,你又有意灌输栽培我这些,再加上你的所见所讲,可以见得,若是他日赵氏一朝逐鹿夺鼎...” “先生岂不就是想要效仿当年‘大周律法’,再造一律法,效仿周氏,空证一脉文道果位?” “如此凭着这般泼天仪轨,更进一步,岂不是轻而易举!” “而这第一步,便是道理,规矩,法度!” “做弟子的都不认识师长心中的计较,那如何能得其真传衣钵?” “因此,我循我师所学,故不悔也。” 这藏书室三万六千册虽多是筑基启蒙之籍,几乎没有修行有关之卷。 但赵黄龙经常在案桌前摆放古卷,这前周古朝之事便记载于一本名为《因果书》的残册之中,著作者称为【驾云御风真君】。 “你这些东西...” “都是自己看出来的?” 待到良久后,赵黄龙沉默作罢,终于开口。 看到季渊颔首,他的眼神充斥着复杂与凝重: “得亏你是我的徒弟,而且才不过筑基修持,远远没有到修行‘求真证果’,研究得果法的阶段。” “若不然,光凭你这一席话,但凡你有一点与我走一条路的念头,恐怕你我就是道敌了。” 赵黄龙似是在消化着方才的言语,仍有些难以置信。 他原本的想法很简单,在知晓赵君与先天道的池真人谋划后,只是想要敲打一二自己的学生,希望他莫要踏入这趟浑水。 赵黄龙想要用长阳世子之事作为警醒,告诫季渊要知进退、明得失,以至于日后不要一意孤行,做了傻事。 结果正事还没开口呢... 反倒被自己这学生,震得一句话都讲不出了。 良久后,赵黄龙才吐出一口浊气,取出一卷册子,语气复杂: “原本没想给你这个的,但难得你能有这份见解,知晓我所走的青云路,托举法。” “刚巧,你尚在筑基。” “既然如此...便授你一卷真传吧。” 他将事物递过来,季渊定睛一看———— 《惊蛰气》 “先生,这是...?” 季渊见此,精神不由振了片刻。 他在现世得到的护道手段,唯有‘龙蛇起陆’这筑基一篇。 而能被赵黄龙视若真传的,那自然是好东西。 没想到自己一番据理力争之言,竟叫他如此重视,倒是得了此等意外之喜。 “筑基四六,长养道胎,七至十重,炼精化气。” “只待采得诸般气,便能铸内景,这内景却有讲究,若你道胎有缺,采气驳杂...便会坏了功行。” “而这《惊蛰气》,乃是周末帝后,礼崩乐坏,纲常沦丧之时,一位曾经甲子养气的文道大豪所开辟,与净土秘法‘闭口禅’略有相似。” “讲究的是内修功行,养那一口你读书三载,金津玉液吞入腹后,所形成的‘先天气’。” “你乃命火纯阳之气数,日后坚持修行此‘惊蛰气’,夙夜持之,苦苦不泄,按部就班,当能锻得世之一等的内景。” “只不过,在养‘惊蛰气’时,你修不了任何斗杀之法,护道手段。” “一经修行,则惊蛰气将被迫而成,有伤根基。” 季渊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这里,忽然一愣,于是不解: “这是为何?” 赵黄龙娓娓而谈: “当年那位大豪困顿筑基一甲子,读了一辈子书,就是为了养这一味‘惊蛰气’。” “而且...那人如你一般,也是‘命火纯阳’的气数。” “你可知,他气成之日,如何了?” 六十年甲子养一味气! 嘶... 季渊听得倒吸了口凉气,这可是修行大世,不修杀伐,不施手段,天底下还能有这等愚夫? 而赵黄龙见他神情,则只苦笑了一声,同时语气莫名,似带着些暗示: “你是想说,这不是蠢货是什么,是吧?” “怎会有人在筑基等到将死还不破境的,而且不修斗杀手段,如何保得性命。”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那大儒出身衣冠门阀,受制于祖宗,一身气数自出生后,便早已被他人觊觎。” “一旦破了内景,就要身不由己,修行与祖宗一脉相承的‘神通法’。” “只要成了,当即就要被钓走气数、成果,作了资粮。” “他哪里是不能?分明是不愿!” “故此穷究案首,以天人之才,另辟蹊跷,得修此法。” “后六十载养气,一朝破境,直接跨越大境,成了一味‘神通’,请入五脏五藏,坐了中宫!” “但...就算是这样的修持,于其祖而言,仍不过孱弱蝼蚁。” “然而,” 说到这里,赵黄龙倏忽一叹,语气之中,略带倾佩: “其天生命中带火,纯阳征兆,虽不及那些天生得‘果位’垂青者,也是天下一等一,有望踏足更高的资质了。” “甲子六十炼一口惊蛰气,浩瀚如江海,眼见仍是为他人鱼肉时...” “这位大士心中绝望,遂秉承玉石俱焚之念,果决无比,当即将自身炼作烘炉,舍了自己‘命火纯阳’的禀赋,直接化作薪柴,添入其中,壮大那一口惊蛰气,欲要一气喝出贯昆仑!” “他这舍尽生机,拼死一搏,再兼已至神通,堪称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谋划,竟叫五行之一,【火行】旁门‘炉中火’摇曳,投来垂青。” “后,这位文道先贤一夜青丝转白,舍尽百年生机,假持了一丝丝【炉中火】威能,拼死了一尊‘大修行者’,惊住了当时半壁赤县神州。” 季渊听着赵黄龙提及这门‘惊蛰气’的渊源,不由入神。 随即,便被赵黄龙抚须一笑,打断了下来: “当然,你肯定不能与那先贤媲美,养六十年入神通,实是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 “可就算这样,此法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炼精化气’之秘篇,甚至能潜移默化,淬炼你道胎圆满,臻至十龙十象。” “至于那命火纯阳...乃是禁忌,你养个三年五载,破关内景足矣,勿要舍本逐末,拖了修行大好良机。” “毕竟当年那位先贤得了‘炉中火’垂青,连三年都没撑住便陨了,都没等到其他欲证此路的大修行者算计。” 赵黄龙一边说着,一边将《惊蛰气》递来。 同时,似不经意间的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那刚收的学生如若出了意外,你待如何?” 季渊刚巧接过,闻言愣了下,随即想了想,便笑道: “那自然是一脉相承,先生如何护持我的,我便会如何护持后辈啊。” “想来她不过业李孤女而已,虽受人鄙夷,但也遭不到什么劫数才是。” “说不定还要拜托先生,栽培其修行呢。” 说完,季渊拜了一拜,便先行离去。 而默默送了他一路的赵黄龙,在季渊走后,随即轻抬起手,不言不语,只是掐算。 半晌后,仰天幽幽一叹: “罢了...” (ps:我pc电脑卡了,马上过12点了,来不及分章了,合在一起了。) 第四十二章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母女,姬周苦求八百年,未见此命垂青! 季渊怀揣《惊蛰气》,欲要借着命书能够回溯岁月,现世时间不改的玄奇对其多多参悟,为往后的修行增添底蕴。 哪怕最终无法完成箴言记录的任务,使得自己没有办法牵扯李明昭命数,以至命书记录失败,但好歹也能捞上些许收获,不算白走一遭。 而另一边。 ... 李明昭的心情,却是雀跃无比。 自打在这赵国天下‘赵京’出生后,十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高兴。 有了来自学宫的先生,要为她启蒙修行,日后只要自己能够‘筑基’,到时候带着母亲逃离这等龙潭虎穴... 届时不论是去往她那父亲所在的关中大地,业李一朝,还是去往他乡,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总比继续再在这赵京寄人篱下,仰他人之鼻息,要来得痛快。 然而。 才刚一归家... 她便看到有玄黑图篆雕绘的一架豪奢车马,正停在她家那偏僻的院前。 一时之间,令李明昭原本雀跃的心情,霎时跌落谷底。 她袖子底下的拳头攥紧,紧抿着唇,刚想要踏过门槛。 便看到院中有一衣着华服,双眸深陷的威仪青年,此时刚好越门而出。 在他身后,衣着鲜红大裳,青丝如墨铺散,身段出挑,玲珑有致,与‘李明昭’眉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唇角勾笑,正欲将其俯身送走。 二人刚巧看到了李明昭。 那为首男子笑了笑,低语了一声: “莫要忘了我与你提过的话。” 红衣女子闻言,静静颔首称是。 而后,那华服男子对着李明昭笑了笑,便登上车马,驰骋而去。 只余下沉默不言的李明昭,独自站着。 眼前的红衣女子姬怀素见此,也不在意,只轻轻走过去蹲下身子,抬起修长玉指,为她轻抚鬓角,拍了拍衣襟狼狈,柔和道: “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又不开心了?” 姬怀素眼眸带着一抹笑意,宛若冰莲盛开,再兼红衣如火,堪称艳冠芳华。 李明昭继承了几分她的样貌,日后未来,也必定是倾倒天下的美人胚子。 当年业李入赵的质子,如今听说登位‘业太子’的那人,就曾被其容貌所惑。 哪怕业太子已经遁逃而走,回归关中,这赵京之内,仍旧有人对于这般容颜念念不忘。 方才那乘车马而去之人,便是燕赵大地,地位举足轻重的吕氏门阀出身,还是当代家主的候选人,吕春秋。 也正是靠着他暗中照拂,作为业李太子的家室孤女,才能在这赵京的偏壤小院里,不起眼的活着。 “不...不是的,母亲。” 面对姬怀素柔和的话语和亲昵举动,李明昭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在她的印象里,以前母亲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好过。 大多时候,都是不闻不问,神情淡然,保证自己有一口饭吃饿不死,这便够了。 这么好看的笑... 她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来过。 但毕竟血浓于水,总归是有着感情在的。 想到这里,李明昭有些愧疚,毕竟母亲对着他人曲意逢迎,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母女二人的生存。 于是少女想罢,捏着自己袖角整理整理心情,便想要扯出一缕笑,告知姬怀素自己今日的遭遇,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 “我今天有一桩事,想要和你讲,母亲。” “我...” 姬怀素闻言,嘴角翘起,眼里笑意未改,摸了摸李明昭的头: “哦?” “那正巧,母亲也有一桩事要和你讲,明昭。” 李明昭话语还未吐露出来,便看到眼前的红裳女子抱住了她,轻声道: “赵氏帝君有意与业李重修于好,所以想要为九子赵襄,也就是如今的‘赵氏太子’许下一桩姻缘,叫你入他后院。” “你只要答应了联姻...” “对于远在关中业李一朝的父亲,都有着莫大帮助,能叫他那太子之位,坐得越来越稳。” “而且咱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刚刚你吕叔叔登门拜访,便是说的这个事情。” 姬怀素抱着李明昭,笑不达眼底,纤纤玉指一点点的顺着她背后青丝,举止轻柔,仿佛充斥着爱意。 但听在李明昭耳畔,却是令她如遭雷击: “...” 她张了张嘴,喉咙几度滚动,只觉得有些窒息,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刚才的兴奋,更是一扫而空。 而似是感觉到了女儿身躯的僵硬。 姬怀素又柔声道: “放心,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姬怀素的女儿,就算你那远在关中业李的父亲不要你,我也会保你安康无虞。” “或者说,明昭。” “你不想听母亲的话了吗。” 李明昭此时再听这温软柔语,却只觉彻骨冰寒。 她轻轻挣开了姬怀素的手,杏眸怔怔,看着眸光直视于她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似乎终于想通了某些事情。 随即只是不着痕迹的撇开了姬怀素,语气艰涩: “我知道了。” “我...再想想。” 李明昭只觉得很累。 原来母亲姬怀素今日对她态度这般好,竟是因此缘由,现在一想,多么可笑。 请入后宫...说得多么好听,可身在异乡,形单影只,与为他人之玩妾,不得自由,有何区别? 少女微微发冷,同时心中想的远不止于此。 她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想起了那一袭青衣,温润如玉的渊先生。 他在这赵京地位崇高,就连世子、王嗣都愿耐着性子,听他讲些启蒙经籍,消息肯定更加灵通。 念及至此,李明昭身形微晃,摇摇欲坠。 先生... 莫非也是因为这则消息,才对她这般好? 想到这里,李明昭有些失魂落魄,踉跄了好几下,便一言不发的夺门而走。 此时,天际暮色已渐深。 而姬怀素注视着女儿的动作,并未阻止。 她只是轻轻站直了身,眉眼里的那一抹笑逐渐淡去。 随即一袭鲜艳的火红大裳,被风吹得裙裾与袖角‘簌簌’不止,如此妖冶的姿色,这一下神形急转,竟给她衬出了几分清冷端庄之感。 女子轻轻昂首,青丝被风吹散,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直视天幕,半晌过后,才望向了李明昭奔走的方向: “【人道】主位,天下主的垂青?” “呵。” “枉费姬周崩殂八百年苦求不得,却在一如若弃子,血脉几可忽略,此前平庸无比的区区稚女身上,再显其辉...” “可真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啊...” 第四十三章 身作熔炉,统摄万机,以证本真!先生收我为徒,可是另有所图? 暮色渐昏黑,长夜将至。 冷风又吹来许多雾气。 李明昭身子哆嗦着,双眸失了神色,一抖一抖的走到了‘上阴学宫’的门前。 她看着那灯火通明,文脉渊博,修行气盛的浩浩学府,终于止步不前。 透过地上坑洼的积水,李明昭看着自己一身狼狈,拧眉良久,终于神色黯然,便想转身离去。 她也怕自己一旦刨根问底,若渊先生当真是因为得了赵宫消息,这才想要抛下橄榄枝,投资自己... 或许两人连最后一丝情分都将不存。 想来也是,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毫无缘由的好呢。 少女神情萧索,裹了裹衣服,自嘲一笑,转身便欲离去... 哒哒哒! 这时候。 一鹅黄衣裙,骑乘骏马,身姿绰约的明眸少女,踏马而至,刚好与她低头的身影交错。 然而就在李明昭回头的瞬间。 那乘马少女突然勒住缰绳: “你在学宫门口徘徊这么久,是要找人吗?” 如同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泛着好奇,回响于李明昭头顶。 她抬头,便看到那穿着打扮如若赵京勋贵,模样可人,华光宝绽的黄裙少女,抿了抿唇,快步就想离开。 以往赵京的勋贵子弟,在知晓她身份时没少戏弄过自己,李明昭不想遭人羞辱,多惹事端。 然而———— “我家兄长乃是学宫山长‘黄龙先生’的真传,这么晚了你还呆在此处,定是有事。” “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跟我讲。” “我叫季南枝,不会为难你的。” 少女跃下马来,眼眸明亮,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扯住了李明昭的衣袖。 季南枝才从镇国公主府回来,镇国公主长女‘长平郡主’对她青睐有加,多有邀请照拂。 刚一到学宫门口,便看到了踌躇不前的李明昭。 想到自己当年跟随兄长季渊,一路颠沛流离的惨状,季南枝见此情形,心中不免恻隐,便想帮上一帮。 而听到季南枝自报家门... 原本正准备悄悄离去的李明昭,当即愣神止步。 先生的妹妹...吗? 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却是鲜衣怒马,自信张扬的季南枝,李明昭打心底里艳羡。 能当先生的亲人真好啊。 也正因是季南枝,所以她才鼓起勇气,断断续续的小声开口: “我...是渊先生的学生,想见他一面...” 话还未曾讲完。 季南枝便已挑起秀眉,‘呀’了一声,将李明昭上下打量后,因着她都找到了学宫门口,所以并未怀疑: “你是我兄长的学生?那怎么不早说!” “快跟我来!” 讲完之后,不由分说,便拽着李明昭踏入学宫。 ... 此时,月上中霄,挂满枝头。 季渊正在属于自己的独栋楼阁,心神沉浸,参习那一本‘惊蛰气’。 半晌过后,终于轻吐一口浊气,眼神湛湛,若有所悟,独自言语: “原来如此。” “筑基十重,分为三个阶段,除却吞服金津玉液,夯实跟脚的前三重,余下的便不过分为两步。” “第一步四至六重,要壮内养身,故称之为‘长养道胎’。” “第二步七至十重,除却十重大圆满要为铸就内景做准备,在此之前,都是以采气为主,故称作‘炼精化气’。” “而这采气其中,也大有讲究。” “气之种类,囊括大千,据悉有‘十二万九千六百道’之数,品阶也分为一至九品。” “其中上三品为仙灵之气,中三品为五行本真所化,都不是筑基一关,能够吞吐的。” “所以筑基修行之辈,便要采七至九品的清灵之气,化作底蕴,冲开关隘。” “而气也分阴阳、五行之属,若是不得相应其法,便无法吞服相应灵气,壮大自身。” “比如‘火煞、岩浆、陨火’等等所属地火、异火、天火之气,便需火行之法,才能采摘统摄,纳于己身。” “同时采气法门品阶越低,吞服更高品阶的清气效率便越差。” “但...” “惊蛰气,却并非如此。” “也许是当年那位文脉大才别无他法,被人视作掌中玩物,所以需要穷尽一切,去博个生机。” “故此他在开辟此气之时,竟讲究的是‘身作熔炉,统摄万机’!” “只要是能够接触到的清气,无论阴阳、五行所属...” “便皆能倾吞入腹,为我所掌、所用,端得霸道!” “故此,惊蛰气一开始并没有品阶。” “但只待日后‘摄尽万灵,气成浩瀚’...便是当世超品!” 季渊掌心浮着一缕自藏书室中采撷而来,为九品书卷气的墨白气流,心念一动,将其吞服了去。 待到半炷香头,炼化入了五脏六腑,滚滚气脉... 便如一味可煅内息的筑基老药般,不仅叫入门的惊蛰气窜了一截,还令自己‘长养道胎’的功力,猛然增长! 粗粗估算,就这一口,便已有一成功力矣。 这还只是一日之功。 自己乃是书院藏书守,只待日日花费功夫,前去采撷,根本无需多少时日,便能彻底长养道胎圆满,十龙十象功成! “这惊蛰气果真非凡。” “到底还是有传承、有跟脚来得好啊。” 季渊感知自身的变化,不由感慨。 在现实时,这长养道胎未成前,自己哪里敢采气作养分,捶打内息体魄? 根本想都不敢想,唯恐坏了自身修行! 但现在,却倚靠着这份‘身作熔炉,统摄万机’的霸道惊蛰气,作了现实! 而若是自己不要命点,引动自身‘命火纯阳’的气数,再以生机为薪柴,叫其熊熊燃烧... 怕是能够托举修行,当场青云直上! 不过就是代价有点大。 光凭此法,这第二味媒介不论能不能书到最后,都算值了! 季渊心中满意无比。 而这时。 突然有脚步传来,季渊抬头一望,不由愕然。 在他的视角里。 一身鹅黄衣裙的季南枝先露出了头,随即在她身后... 与白日里狼狈模样大相径庭的李明昭,此时穿着一身金蓝作缀、内纹凤鸟的长裙宫装,青丝披于两肩,面上略有拘束,如若瓷器般的姣好面容上有些微红。 她被季南枝拽着到了自己的院落楼阁之前。 令季渊稍稍意外。 同时眼眸之中,略显惊艳。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换了一身行头... 这位未来的‘大业帝君’,那份威仪还看不到,但凤姿已然初显。 “兄长,我从扶摇姐那里回来时,便看到自称是你学生的姑娘,独自在那学宫的门槛之前站着徘徊。” “我见到后,便把她领了进来,梳洗打扮了一番,给她穿了件我未曾穿过的新衣裳,就给你送过来了。” 说罢,季南枝眼见着季渊与李明昭之间认识,当即极有眼色的悄悄合上院门,轻手轻脚的离去。 只剩下局促不安的李明昭。 季渊此时也有些不解,莫非这小姑娘当真如此渴望修行,竟一日都等不及了? 可他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筑基手段... 就在季渊正思忖间。 眼前少女一对杏眸,不知何时竟已微红,随即便俯身拜倒: “先生,你收我为徒,可是因为宫内欲叫我为赵氏太子之玩妾,所以这才对我示好一番,想要与那位赵氏太子,攀上关系?” “如若是这个原因,我不怪先生的,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前去听先生的课,欠先生的人情...” “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 (ps:新的一月,有月票的宝宝可以给作者投一下吗QAQ,想冲一冲新书榜,上架一定爆更回馈大家。) 第四十四章 棋盘落子,执黑执白,鹿死谁手?神秘存在,小友与我有缘! 这一席话,整得季渊有点懵。 “等...等等。” 他看着一身蓝衣宫裙,青丝披撒开来,已有明媚摄魄、勾得人心之姿的少女李明昭,怔了怔: “赵氏太子,欲要纳你入宫?” 一刹那,季渊心头一沉,心知自己白日里从黄龙先生那得到的猜想,怕是真的了。 而李明昭愣了下,看到季渊这副明显不知的诧异模样,声音有些颤抖,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意: “先生你...不知道?” 季渊哑然失笑: “我如何能够得知此事?” 他摇了摇头。 这位大业帝君年少时便如此会猜测、会联想,难怪日后能够乾纲独断,坐断神州。 打小养成的秉性啊! “我收你为学生,只是偶然而已,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算计可讲。” 季渊张口就来,说的面不改色。 若只以现在而论,那么站在他的视角,倒是也没说谎。 因为自己收李明昭为学生的动机... 莫说是师傅黄龙先生、赵氏帝君,就算是那些掌执果位,算天谋地的真君,恐怕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倒是你,为何大半夜的过来寻我,又是如何能得知此事的?” 此时,季渊的眉头倒是皱起,只觉事情颇为棘手。 毕竟他说破了大天,也就是个筑基境,在那些‘大修行者’眼中...那是纯纯的下修。 眼下李明昭已经惹得这些大能目光落下。 季渊自忖,哪怕自己露出一丁点想要帮扶的念头,恐怕都得为他人所察觉。 到了那时候,他自己恐怕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在李明昭日后的道途里,留下些举足轻重的痕迹? 待到他话语落下。 李明昭则垂着头,将家中与姬怀素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下,叫季渊不免恻隐一叹。 早早跑路的爹,攀附荣华的娘,小小年纪倔强的她... 这位帝君也算历经坎坷了,难怪后世有关于她年少时的记录连丁点都没,想来也是。 这等黑历史,哪个不怕死的敢记录? 嫌命长了。 季渊一边倾听,一边心中腹诽着。 直到李明昭深呼一口气后,突然声音低低,小声开口,有些羞赧: “所以,所以我是怕先生也是因此...” 少女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似乎是因为误会了眼前人而羞愧,只能低头,侧颜微红,一时声音更弱: “可我只有你了。” “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是怕...” 知道闹了个误会,李明昭心中踏实些许后,心跳便如擂鼓般,眼眸中同时带着些笨拙与可怜。 季渊表面静静倾听着,原本心中还在满腔算计,并未有多少情绪起伏。 可直到这最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给自打入了此世,无论现实与命书都是谨小慎微,步步谋算,毫无‘情分’二字可言的季渊,直接给干沉默了。 他心弦难得悸动了下,第一次把眼前的李明昭,只是当作这个十五六岁,名为‘李明昭’的少女来看。 同时,季渊也明白。 自己不知不觉,看似‘毫无算计’的举措,好像...还真成了少女心中,唯一不灭的那一团火。 他拧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沉重: “没事,这不怪你。” 拍了拍李明昭的肩,将她扶起,季渊温和的语气难得带起了几分真心实意。 同时,他走入阁楼,将不久前抄录而来的一卷竹册取出,在她面前轻轻一扬,随即笑道: “这个给你。” “这是...?” 李明昭安安静静的坐着,看到季渊递过来的事物,将其接过摊开,粗略一观后,吃了一惊。 “等我看看能否请来师傅,为你寻得几道上乘观想图参悟,亦或者亲自为你种下‘本命筑基’,你便可以修行此中的护道手段了。” “便当做是提前给你的拜师礼。” 月下枝头,泼洒荧辉,照见了那竹简之上刻录的《龙蛇起陆篇》。 看着眼睛越发明亮的李明昭,季渊心中默默想着。 反正都是你写的,早点给你... 也没什么影响吧? 而李明昭则将其死死捂在胸前,咬着唇,看着上面墨色斑斑。 这是先生亲自手写的。 也是她... 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好了,天色不早,先生便遣人送你回去,以免你家中担心。” “至于赵氏太子赵襄,欲要与你联姻一事...” 季渊沉吟了下: “且先观摩观摩,若是事不可为,可暂且应下,但你若不愿,无论如何...” “做先生的,自会想些法子,护你周全。” 将季南枝唤来,嘱咐自己这位妹妹派遣学宫侍从,亲自将李明昭送回,以免提前出了纰漏。 在将李明昭送走之后... 一身黄裙的季南枝这才折返回来,看着季渊,咬着唇有些犹豫: “兄长...” 季渊一愣: “嗯?怎么了?” 自打入学宫后,季南枝身份蜕变,便经常与那些赵京勋贵,混在一起。 长公主府的赵扶摇,就是此前赠他宝马的那位‘长平郡主’,更是对她青睐有加,视作闺中密友。 “兄长,我今日在长公主府听说...” “那位‘镇国长公主’曾在君上面前多次夸赞于你,说你乃是赵氏未来的栋梁之才。” “因此有意将扶摇姐许配给你,在我旁敲侧击之下,扶摇姐的神情,也未见有异...” 季渊原本还在听着,只以为是要说一些‘小事’。 但听完之后,回过味来,却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这赵氏之君,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欲要一网打尽! 不仅想着褫夺‘李明昭’的气数,还不忘记捎带上他? 幸好自己提前拜了黄龙先生为师,这联姻之事,说不定只是想要拉他上船,将自己彻底绑死在赵国而已。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季渊心事重重,哪怕只是管中窥豹瞅见些许,也大致看清了几分浓雾之中的全貌。 这赵氏如此重视‘李明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 就像是... 顾星烛身傍四象之一,朱雀陵光的几分垂青,从而惹得天下瞩目一样。 若真是这般。 赵氏已经开了这盘棋,率先落子。 就没有其他外部势力,也窥见玄妙,执棋而来? 想起命书描绘过的内容里,若是从此刻开始,自己疏远李明昭,她也会在未来继承业李,打回燕赵... 季渊便知这里面的水,很深。 还是境界太低,只是下修啊。 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道道的季渊,无奈之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他见夜色已深,便欲上榻采气,提炼吞吐月华,虽成效渺茫,但也能一点点的精进修持,然而... 无声无息间,他便突觉浑噩,忽得气息悠长,入了梦中... ... 梦中。 他好似看到奇花玉树、紫气朝霞、星光披散...尽数点缀在一碧色道台之间。 而此时。 碧色道台之上,正有一身着广袖云纹赤金道袍,上绣祥鹤,仙气飘飘的白发道者,身子仿若数丈般恢弘,散发一层薄薄金意,如居云霄外,不在阎浮中。 看得季渊心头巨震。 本能反应便是... 这是哪家的大能真人,将目光投向他了!? 果不其然。 那仙人似乎噙着一缕笑,掐算半晌,做足了姿态后,这才悠然一叹: “噫...小友。” “你与贫道有缘呐。” 第四十五章 采日曦天火,助我破此危局?彼阳道真君,西蜀大剑仙! 碧霞洞天,道台之间。 季渊忽得打了个寒噤。 他并非是什么迟钝之人,经过顾星烛的提点,以及在这赵国赵京内遭遇的漩涡、算计... 哪怕并未置身其中,季渊也能通过‘命书’推演,知晓这个仙武大世的修行,水很深。 只要你阻碍了旁人的道路,亦或者身上有着好宝贝,对那些高深莫测的大修行者有益,一旦被算到了... 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见到‘机缘、祥瑞’从天而降! 顾星烛给他讲过不少故事,这等案例屡见不鲜。 不过百年之后,大业帝京有那位圣上执掌人道,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神鬼缘法。 可他现在... 却是切切实实,亲身撞见了一次! “敢问仙人名讳、来历?” 季渊小心翼翼。 而那一身赤金道袍的白发道者,却只是掐指含笑: “小友啊,贫道见你道骨天成,气数如火,实乃是一等一的人材。” “因此见你身入彀中,尚不自知,于心不忍之下,特来点化。” “至于贫道的来历,嗯...嗯...” 他先是顿了顿,后轻轻昂首,带有傲然之色,同时周身薄薄金曦霎时如剑锋般锐利,铮铮作鸣: “数遍这整个赤县神州,就算带上江南荆楚,那诸多茫茫不记数的衣冠道承,贫道也算是其中第一等,第一流!” “你可曾听闻过‘龙虎山’?” 龙虎山? 顾星烛她拜的那位师尊,不就是号称龙虎山的剑首么? 季渊面上不显,心泛嘀咕。 但她不是说...那位白发剑首是女的么。 一时之间,季渊心中警醒,第一反应就是信了顾星烛的话。 如今天下分七朝,兵戈混乱不休,而似那等掌持果位的存在,是何性别根本不为他人所知,就算有着记载,也多是传颂其‘尊名’。 眼前这尊...甚至能在他师傅赵黄龙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还不叫其察觉的存在,张口就是骗啊! 还有没有一点大能的脸面? 若是被那位‘剑首’得知,岂不拔剑打上他家山门? 但季渊却不敢在面上露出这等念头,反而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一般,大吃一惊: “前辈竟是掌持龙虎山的那位真君当面!?” “今日能得见仙人真容,我定要立下牌位,日夜供奉,享得前辈一缕仙气...” 他话未说完,便听见眼前这位道人轻咳了咳: “立牌供奉却是免了,贫道清修惯了,不想沾染这些世俗因果...” “倒是小友,你能有这份心,实在是大善,也不枉费贫道横跨千万里之遥感召于你,示你‘避灾躲劫’之法。” 他似是露出了满意之色,随即语气正色: “你可知晓,这赵氏一朝,已将你视作了‘掌中鱼肉’?” “如果你继续在此修行,按部就班,便会与赵氏宗亲女结得姻缘,但从此往后,便将如同赘婿傀儡一般,气数尽涌其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里还能享得修行的半分自由?” “包括你那徒弟,亦是如此。” “不过,她将比你更惨。” 这位道人面露慈悲,霞光一时更盛,随即一指点出! 刹那,季渊眼前便浮现出了一道光景,其上显现出了种种‘未来’轮廓。 有他做了长公主府的女婿,从此身不由己... 也有李明昭入了赵宫,在新婚夜被褫夺了气数,尽作他人嫁衣... 一时之间,就好似真实一般,其中种种如若提线木偶般的‘悲戚’,甚至影响到了季渊自身,叫他心头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阴霾... “你二人如此气数,就为这赵氏作了嫁衣,贫道实是不忍。” “故此,贫道特地前来点拨于你,收你入门。” “你莫要指望着你那位‘学宫师傅’,且不说他出身赵氏,目睹你与他亲上加亲,气数相绑,本就乐见其成。” “就只说你那学生,他能倒行逆施,保其周全?” “自不可能。” 道人抚掌: “但贫道,却可以挽救你二人于水火之间!” 他的脸色越发和颜悦色,轻轻抬掌,掌心浮现一团如火炽霞: “此乃贫道专门为你煅得,为‘日曦之元,无木之火’。” “唯有一些上乘的奇景福地,日日采炼,才能化出这一小簇,足有七品,乃是筑基能够承载的极限!” “小友所锻的那一缕惊蛰气,贫道观之,甚觉神妙,你那师傅也是个有巧思的。” “而若是将此火纳于躯壳...” “日后何必再去淬炼那些什么九品驳杂之气,甚至无品凡气,一点一点的钻研?” “光是这一缕,只要你日日吞吐、炼化,足以叫你横跨筑基七重,尚且有余!” “按照你的进度,将其炼化应也需个三月光阴。” “正正好,到了那时,贫道已经派遣门徒下山而来,接徒儿你回家,渡你们二人出这苦海。” “在这之前,好徒儿你就和好徒孙暂且隐忍一二,等待祖师我来解救你们...” “如何?” 这条件听着,可谓优渥不已。 然而... 命书翻篇。 【我名季渊,彼阳道真君以一味七品‘日曦元火’种下道种,我若吞服,日后便将于神魂之中埋下隐患,为他座下一‘人材’,哪怕遥隔千万里,也会时时刻刻,受其注视...】 果然不怀好意。 彼阳道真君? 出门在外连自家道承都不报,还借用其他家的名号... 这哪里能是什么好人啊! 季渊有些牙疼,而就在他心中起了念头,看看能否拒绝之时... 【我名季渊,我已经‘死’了。】 【彼阳道真君见我丝毫不为利益所动,心智坚韧,乃是上好的人材,故此越发欣赏,执意要将我收归门下,忝作亲传...】 【他不由分说,便授了我一门传承,还口口声声讲,此法能够叫自己顷刻之间,便坐拥数百年的阅历、记忆,可自行寻觅破局之法,不必仰仗他人...】 【但此法有亿点点的副作用,就是会失去原来的绝大部分记忆...】 【你成了彼阳道真君的‘他我身’,本篇完。】 不当人子啊,不当人子! 看着这一幕,季渊心头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这也就是自己沉浸命书,并非本尊肉身。 若不然遇到这等不讲武德的老东西... 顿时间,季渊觉得自己能够在大业‘玉京’苟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儿。 这外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就算是冲着自身未来的修行... 她李明昭也得伐灭六朝,一统赤县神州啊! 可哪怕心中再是谩骂,季渊无奈,也只能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看着眼前淡笑的彼阳道真君,俯身拜下: “多谢前辈...哦不,师尊!” “弟子此后,必定鞍前马后,为师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见此,彼阳道真君笑意更甚,点下指尖玄火,道了一声: “善。” ... 于此同时。 重拾心情的李明昭,正被学宫侍从送回家中... 突兀间。 便看到那走在前方的侍从不知为何,身子一晃,便坠倒在地。 她脸色顿时一紧,身躯绷住,刚想观察四周,便听到一声沉着苍老的声音传来: “放心,他没什么大碍。” 李明昭闻声转头。 便看见一发丝黑白掺杂,披散两肩,挎着一柄缠布黑剑的六旬老人,鹰钩鼻子,眼窝深陷,眸子锐利,踱步走出。 他见到眼前的少女脸色发白,想了想,露出一张姑且还算‘和善’的笑容。 却见李明昭看完之后,脸更白了,猛得后退数步,于是脸色顿时一黑: “别退了。” “老夫乃业李治下,西蜀剑仙一脉的大剑仙!” “还能欺负你个小姑娘不成?” 第四十六章 出赵国、种金丹、皇太女!若改换门庭,皆可实现! 业李治下,西蜀剑仙? 听到这个称谓,李明昭心脏突兀一跳: “你...” “是我父亲派来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警惕,一对杏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腰缠黑剑的老人,眼神里充斥着不信任。 闻言,邓阎嗤笑了下: “业李太子资质平平,此生能够登得太子之位,已属侥天之幸。” “他这位子尚且坐不安稳,哪里又能腾出什么余力来寻你一届孤女?” “就算要寻,也得是当今大业帝君,你的那位祖父亲自派遣,才算是像个样子。” 李明昭听完不解: “那前辈前来是...” 邓阎正色了下,拍了拍腰胯的黑剑: “我这一脉名为‘西蜀剑宗’,普天之下,不算掌持果位,堪称拔尖的‘道’字道统、累世天家,已算当世显赫传承。” “老夫除却打不赢那些果位真君,天底下任何大修行者,都不惧其分毫。” “小姑娘,想来你已知晓了那赵君宗室,想要叫你嫁入他们赵氏了。” “但你可知,这是为何?” 本就对此颇为抵触的李明昭,被邓阎吸引了注意,当即想要刨根问底。 对此,这位号称西蜀宗字剑仙的老人也不遮掩,便将其中内情,娓娓道出。 邓阎不知先天道秘法的具体情况,但这世间类似案例,并不算少,所以给出的答案也是八九不离十。 一时之间,听得李明昭脸色发白,不由齿寒。 哪怕她对修行一无所知,但仅凭聪慧性子,也能猜测出个八九分来。 而许是骨子里也不想就这么任人宰割。 李明昭即使俏脸发白,但却显现得异常冷静,并非是在季渊面前,那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小姑娘。 少女青丝被冷风吹得鬓发缭乱,黑白分明的杏眸之中眼神闪烁,望向眼前的老人: “我明白了,前辈前来,是要利用我。” “按照前辈所讲,他们是想要将我敲骨吸髓,褫夺气数,从此作为他赵氏大业的傀儡耗材...” “那么,如果前辈所说果真为真,前辈...又想要从我身上取些什么呢。” 李明昭语气平静,她虽年纪轻,却早已看透了世事本质。 尤其是经历过这一遭风波之后,能够左右她情绪变化的人或事,已经寥寥无几了。 而邓阎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惊诧。 不过转瞬,老人不由抚掌赞叹了一声: “果真不愧是有气数,得天命垂青的,是个有大才,能成大事的。” “老夫也不瞒你。” 邓阎叹了一声: “距今许久之前,老夫曾做下过两次错事...也不算错事,只能说是道争而已,分不出个什么对错来。” “具体细节过程,说了你也不明白。” “总之...我西蜀剑宗一脉根本神通,能够求得的‘晋身之阶’,唯有两条,一乃五行【金行】、一乃【剑道】。” “我曾与如今坐得【金行】主位的那位‘势同水火’,他虽未明说,但只要依托金行的旁门、左道之果...” “我是一道都求不成的。” “不仅仅是老夫,包括我子孙、后辈,只要我‘西蜀剑宗’这宗字道承不绝...” 这位本就面冷的黑剑老人说到这里,眼窝里近乎喷出火来,神情一片阴霾: “便永远不能掌执果位,续接修行!” 他的面上露出郁郁之色: “而【剑道】果位,又为龙虎山所收摄,我西蜀一脉前路尽断。” “但老夫不甘心...所以图谋变革之法,花费莫大代价,才算出了你这一道生机。” 说到这里,邓阎目光灼灼: “只要你未来能够成了气候,得了如那姬周一般的功业,便可尽享整个赤县神州的地上鸿运,借此分封人道气数。” “到了那时,人道‘旁门’、‘左道’果位...便将随着主位显赫,逐一浮现。” “因此,若能与你休戚与共,老夫这一脉,好歹有一条路走,不至于待我寿尽横死,传承断绝!” “所以小姑娘。” “只要你答应拜老夫为师,老夫将以心血为你‘种金丹’筑基,而且老夫在来之前,已经赌上了整个西蜀剑宗的底蕴。” “待我布下那张剑道杀阵图,宗内长老、门徒尽皆从西蜀出关,赶赴而来...” “老夫当带你杀出燕赵,踏出樊笼,前去业李争位!” “你那父亲业李太子,哪有什么人君气象可言?若你入得关中,待到你那祖父见了...” “怕是当即就得将他弃如敝履,立下你为‘皇太女’!” 邓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出赵国、种金丹、皇太女...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单拎出来,都足以诱惑九成九数的人,更何况是一身陷囹圄的孤女? 他本心中笃定,李明昭定会踌躇一番后,答应下来。 然而... 眼前的少女犹豫过后,却没有直接答应: “前辈所讲,我大概听懂了,如果前辈当真愿意扶持于我,未来我若能成势,自然会对前辈一脉多有照拂,但...” 她的语气有些为难: “我已经有师傅了。” “可否不拜师?” 不拜师? 邓阎先是一愣,随后一口否决,斩钉截铁: “当然不行!” 他方才所言,并没有糊弄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为了搏取这一线‘雪中送炭’的从龙之机,邓阎调遣了整个西蜀剑宗的三山两峰,一应掌峰、首座、真传...精锐足足往这燕赵来了六成! 就连他自己,都准备好了拼死在这‘赵京’里的打算。 可若是不能勾得这小姑娘与他一脉,同气连枝,求个保险... 万一日后翻脸不认人,又该怎么办? 这天底下不要面皮的,可太多了! 他邓阎赌不起,起码,不能拿整个宗字传承去赌。 “你那师傅是谁,何方神圣?” “他可能为你种金丹,开不世根基?” 李明昭有些为难,摇了摇头。 邓阎眉头皱了下,又问: “那他可有把握,带你脱离樊笼,不至沦为他人鱼肉?” 李明昭犹豫了下,还是摇头。 “他能让你未来出人头地,辅佐你掌执业李,俯瞰赤县神州!?” 邓阎看着复又摇头,颇为诚实的女娃娃,气得牙根痒痒: “那你拜他有个屁用!” “夫修行者,当以大道、生死为先!” “又岂能...” 少女一字一字,声音郑重: “可我视师傅为亲人。” 邓阎噎住了。 他看着李明昭那坚如磐石的表情,不发一言。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 这位执剑老人眉心暴跳,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言论一样: “亲人?” 他似是在讥讽,但半晌后,才复又答道: “那你我之间,便赌上一场。” “赌什么?” “赌...究竟是你在他心里的分量重,还是他的前程,他的...” 说到这里,邓阎双眸含煞,语气笃定: “性命重!” 第四十七章 治下众生,皆作牛马,不容置喙!先生...你欲反我!? 天放初明。 被彼阳道真君勾了魂儿,入了那碧霞洞天的季渊,看着自己炼化一夜,都不过只炼了一缕, 如今正在气脉潜藏,被蕴养其中的惊蛰气,一点点潜移默化吞噬的七品火气‘日曦元火’,不由苦笑了下。 好消息。 此火不愧为彼阳道真君亲口承认,确实货真价实,至纯至性,其性猛烈,乃是唯有大日高悬,杜阴绝水之丙火,才能提炼得出。 能诞生这等火道清气的福地,季渊两辈子都没接触过。 其中大半炼化过程,都是靠了彼阳道真君出手,自己被迫‘接受’,这才功成,若不然仅凭他自己,都没资格将其炼化。 故此,哪怕只是吞吐一夜,也叫他收获甚丰,功行大涨,堪破五重,追平了现实的修持。 坏消息。 从此往后,作为彼阳道真君的‘好真传’,想来这赵京之中的一切,他老人家都能通过自己,瞅个一清二楚,洞若观火。 虽然被半强迫式的拖上了贼船,但季渊苦中作乐之下,倒也没觉得事情有这么糟糕。 毕竟他眼下的身份,乃是以命书勾勒而出的,只要看不穿‘命书’底细,便不可能真正拿捏得了他。 这位彼阳道真君到底有何谋算,季渊看不出来,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多半是因李明昭而起。 至于为什么不施展通天手段,直接横跨千万里,将李明昭直接带走... 季渊觉得,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他有什么顾忌,亦或者有什么‘事物’拦截着他,令他忌惮,不能这样去做。 要么... 就是这赵氏土内,有同位阶的存在,如若彼阳道真君有什么异动,只会将水搅得更为浑浊,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既然如此,倒不妨将这赵京之内,化作‘一盘棋局’,彼阳道真君率先暗中落子,这个子...便是季渊。 这些活得比王八都久的大神通者,一个比一个阴! 光是揣测一二,就令季渊牙疼不已。 有朝一日,他若是能成这般功业... 就得叫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堂皇正道,破山伐庙,甲子荡魔! 他才不会将这等手段放在下修身上,要做就做下修的好伙伴! 一夜修行作罢,季渊思量起该如何为李明昭开辟修行,一时不由头疼。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赵氏太学。 毕竟如今没有高人提携,醍醐灌顶... 便也只能按部就班,先读通诸般启蒙典籍,打些根基,再谋其他。 ... 镜湖,赵氏太学。 季渊才刚步入学室,便听见其中一片喧嚣。 微微皱眉之后,旋即踏步入内。 映入眼帘的... 便是衣着昨日蓝纱宫裙,整个人焕然一新,明媚不已的李明昭。 还有这太学身份最重,来自天家的赵襄,正面容和煦亲善,好似一团骄阳般,望向那不假辞色的少女: “昨日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 “这一桩事是长阳世子欠妥,在此之前,我已训斥过他,你若还不解气...” “可持此鞭,鞭笞于他,他绝对心服口服。” 本宫... 季渊不动声色。 看来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学生赵襄,还真是天家那位最为贵胄的‘赵太子’。 能叫一国太子屈尊降贵,折节相交,这赵国宗室是真渴望那道果位的垂青啊。 昨日夜里,彼阳道真君的话,也许十句里九句都是假的。 但唯有自己与李明昭的未来一角...恐怕真是那位推演、测算出来的真实。 天家无情。 尤其是这等割据赤县神州一方浩瀚土,建朝称制的‘一国之君’,在自己的疆域上,那更是与代天巡狩无异! 李明昭身怀敌国血脉,又得天下主垂青,如此青睐甚至于讨好,说他不曾另有图谋,恐怕都没人相信。 还有自己。 这赵氏宗室若非看在黄龙先生面子上,恐怕也就是个耗材、人材而已。 就算有黄龙先生这位大修行者为师。 赵氏也只是将自己视作犬马,想要季渊将气数牢牢绑死在这艘大船上,叫他早早便为‘赵襄’养命,日后唯其马首是瞻... 这种命运被他人安排妥当的感觉,和那彼阳道真君也不遑多让了。 对此,季渊当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他只冷眼旁观。 看着那长阳世子咬着牙跪在地上,哪怕父侯功勋卓著,此刻为了赵氏大业,也只能将尊严抛掷脑后,为赵襄鞍前马后,如若仆从。 而看着赵襄递过来的鞭子... 李明昭则冷静疏离,婉言谢拒: “昨日里,先生已还我清白,还允我来此读书,这便够了。” “至于长阳世子,我无意追究,赵太子无需在意。” 说罢,似乎看到驻足于门槛前的季渊,李明昭眸子微亮,笑得如若月牙一般,便快步想要走来。 这一幕,看得近前玉带金衣,鲜衣怒马的赵襄,眼底都不由闪过几分惊艳。 许是因为自己乃‘蛟龙作命,为王先驱’。 赵襄没来由的,便对着眼前傍身‘天下主’垂青的李明昭,起了几分渴望。 于是在见到她拒了鞭笞之刑后,赵襄也不在乎,随手将鞭子甩下,叫长阳世子如狗一样自己爬起,便淡笑着: “既然如此,那就饶他这次便是。” “左右再过三月,你我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候他若再见你不敬,自有本宫前来惩戒!” 这话说得李明昭心中一紧,秀眉微蹙: “我何曾答应过,要嫁给太子?” 赵襄闻言,不以为意: “不论你愿是不愿,这都是定数。” “父君口含天宪,张口一吐,便是这燕赵大地的规矩。” “无论如何,你再隔三月,便要当做业李的联姻对象入我院中,此事无法更迭。” “听闻你日子过得艰难,今日之后,便不必去你那偏僻小院,寻你母亲了。” “待本宫打个招呼,你便入赵宫,着金缕衣,佩五彩环,本宫再去镇守赵国的‘先天道’池青真人处,为你求个本命筑基...” “便算是对你这些年的补偿了,如何?” 他往前数步,便欲自然挽过李明昭,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在赵襄的世界观里,这本身就是‘应该’的。 下修为他作牛马,气数为他添福祉... 作为赵氏太子的他,享有这些,岂不应当? 但这时候。 季渊踏步入内: “就算赵君亲自下诏,期限未满之前,你二人之间,也是毫无瓜葛。” “襄太子在我这听了这么些时候,仍难锁心猿降伏意马,未来如何主理一朝?” 见到季渊到来,李明昭眉梢一挑,当即向他靠拢。 而原本有几分意动的赵襄,虽略有不爽,眼眸深处掺杂几分不屑。 但想起父君所说,这季渊的气数对他赵氏还算有用,便打算提起笑容,给他几分脸面。 然而这时,在赵襄毫无所觉之时,他原本那几分本就骄纵、不满的心绪,仿佛被什么挑动了一下,却在听完季渊的话语后,不知为何,怎么也忍耐不住了。 故此抚额,皱了下眉,同时因为被冒犯了权威,语气里压抑着的怒火,当即吐露而出: “先生,此言何意?” “凡我赵土,皆当尊我赵姓,何况区区一他国孤女去留。” “还是说...” “先生不尊我赵国,意图反我?” 第四十八章 如此铮铮铁骨之辈,合该为我剑宗传人! 好似妄念滋生,眼中犀利之色大涨的赵襄,此刻眸光直视季渊,轻佻而又张扬,语气咄咄。 就好像季渊若是不低这个头,今日过后,莫说是他这太学夫子的位子,就算是堪比道承第二等‘宗’字法脉,上阴学宫的真传身份... 也要将其一并罢黜,叫他失去一切,沦为布衣黔首! 一刹那,叫季渊眉头大皱,心中不爽。 这赵襄此前还能装出副‘温良恭俭’的模样,怎么今天就原形毕露,装也不装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褫夺了李明昭那份气数,一刻都不愿再等? 想到这里,季渊心中沉沉,警钟大作。 正想该作何回应之际... 命书推演,显现轨迹。 【我名季渊,学宫之中,‘赵氏太子’赵襄,受天生蛟命摇曳、以及西蜀剑宗剑仙邓阎拨弄神思双重影响,心头妒火繁盛,盖了神智,与我针锋相对!】 【如若我选择退让...】 【事后赵襄神志清明,表面对我歉意有加,实则心中愈发不屑。】 【同时,原本已经到来,受赵君赐婚的长平郡主赵扶摇,眼见名义上的未来夫婿竟是这般模样,亦是心头失望,未曾露面。】 【而被护持在身后的李明昭,也将因此心神动摇,心生嫌隙,与我渐行渐远...】 看到命书流淌的字迹,季渊眉头皱起,心中轻喃: “原来如此。” 蛟龙作命,为王先驱! 又被人无形之中,挑起神中妒火,难怪撕破了表面上的伪装。 倒是被人给当枪使了... 但既命书已降下示警,明悟了前因后果的季渊,本就不愿避让,此刻自然更是针锋相对! 他双袖一甩,神色冷冽下来,七品‘日曦元火’气炼了一夜的惊蛰气,随着气脉一开,便如滚滚炽焰般升腾。 令整座学室之间的温度,都好似无形上涨,气魄摄人! 虽说修了‘惊蛰气’,不能动用诸般斗杀手段坏了修持。 但修行本身,只要有着绝对的境界碾压,那么纯粹的内息、真气收摄,便足以压服不如自身甚多之辈。 更何况是这些才刚修行起步的小崽子! 就算是天家苗裔,将种勋贵,又不是什么生而知之的活圣人,转世重修的老怪物,哪里能顶得住他这等气焰!? 一时之间,几乎各个面色涨红,有些更是撑不住架子,瘫倒在座椅上面。 “襄太子,你还未曾承袭君上的位子呢,谈何能够代表整个赵氏?” “就算有那么一天,以自身威权便要横压诸姓,令得治下皆为鱼肉,只余阿谀奉承之辈,长此以往下去...” “整个燕赵,还不沸反盈天!?” 季渊寸步未让,令原本蛟龙气显,金衣玉带的赵襄,都不由得气衰一头,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的脑袋一片混乱,看到眼前眸光灼灼如火,语气铿锵未让分毫的季渊,心中一时开了窍,不由后悔: “本宫...” “够了!” 赵扶摇早已在外驻足良久。 她心绪复杂,身在王室,婚聘嫁娶,由不得她自己,所以早前听闻过些许风声后,便有意接触季渊。 而昨日,赵君更是亲下诏命,给她与季渊定了名分,要二人气数相牵,亲上加亲,三月之后完婚, 从而彻底将他绑上赵氏宗室,作为未来的肱骨培养,为自己那个不成器的族弟‘赵襄’增添砝码。 她的母亲,镇国长公主对此并无异议,所以哪怕早有准备,犹如笼中雀鸟一般受困受缚的赵扶摇,仍是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便想过来见一见季渊。 乍一到,就看到了这一幕景。 眼见季渊犹如匣中宝剑,铮鸣作响,丝毫凛然不惧的模样,她的心弦不由触动了下。 哪怕并无男女情分可言,但落在了赵扶摇的眼底,却叫她不由自主的想着... 若是未来能与这样的人相伴,倒也算不错了。 而听到赵扶摇的呵斥,看到这位族姐横插一脚,正思索该如何收场的赵襄,忽得松了口气,退了一步,对着季渊拱了拱手: “方才是本宫性急了些,先生言之有理。” “赵襄告退。” 眼看着这位未来的燕赵之主匆匆退走,和玉京那些锤炼修行,只为谋求晋升,一个个野心勃勃的将校子弟不同,这些原本就是‘陪太子读书’的勋贵子弟,基本都是些靠着祖宗余荫的酒囊饭袋。 因此,见到赵襄没了影子,自然争相跟随,令整座学室顿时一空。 “先生,我...” 李明昭有些局促不安。 “没事,不怪你,你先去翻阅经籍吧。” 季渊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转身看向红妆如火的赵扶摇。 望向季渊投来的眸光,赵扶摇温声笑了下: “咱们之间的那一桩事...你听说了吧?” 眼见季渊点了点头,她蹙起眉,倒是没了那第一次见时的容光焕发,而是有些踌躇,想了半晌,才略带尝试的开口建议: “既然无法忤逆,这三个月里,不如多亲近了解一二?” “也省得...” 她的面上罕见露出了一抹红晕: “到了交杯饮合卺酒时,仍然相顾不相识。” 闻言,季渊心中复杂。 赵扶摇一眼望去就知道,她对于其中的局势与漩涡,是一点不知的。 某种意义上讲,她虽出身尊贵,但却只是赵氏大业为叫自己气数流入宗室的‘牺牲品’而已,不得自由。 同时,季渊有种预感... 赵君的赐婚,与李明昭入赵氏的日子,似乎是同一日。 这恐怕是因为某种秘法导致。 所以这一桩婚事,无论有没有他,按照历史与定数来讲,是注定不成的。 故此,出于某种怜悯与歉意的心理,他答应了赵扶摇的邀请。 无人注意的角落,盘膝在书案前的李明昭,像是听了季渊的话,聚精会神的参读经籍。 但待到季渊与赵扶摇的谈论传递入耳... 少女低垂着眼帘,有些不爽似的,撇了撇嘴。 ... 在李明昭身上留了一道暗手的邓阎,想要看看她口中的那位‘先生’,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因此,在见着赵襄神魂不属之际,他神不知鬼不觉勾动了下,以致赵襄更加怒火中烧,难以控制,就是想要见见季渊的反应。 在看到此子竟如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时,不由讶然: “倒真有些文道认死理的意思,也颇有几分剑道的气象。” “唔...” 邓阎有些为难。 不为权贵折腰,宁折不弯。 这样的死脑筋,只会叫那小姑娘更加认死理,不愿从他,这样下去非但会误了他自家大事,也会叫遁离赵京,更加难上加难。 除非... 他皱了皱眉头,忽得拍了下脑袋: “老夫把他收入‘西蜀剑宗’一脉,不就结了么!?” 想到这里,邓阎眼神一亮,不由抚掌笑叹,赞了一声: “如此苗子,合该为我剑宗传人!” 第四十九章 回归现实本尊,得剑胚、食剑诀!筑基七重,十龙十象! 赵宫。 自镜湖太学折返的赵襄,想起了今日这一桩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又怕坏了自家谋划。 于是紧赶慢赶,便入了宫阙,想要告罪。 谁知赵君闻言之后,却是浑不在意,只摇头道: “终究是文道出来的,书生脾气,赵黄龙也任着发展,还真将其当作真传了。” “罢了,你权且忍他一忍,毕竟是我赵氏未来为你选的‘功狗’,养一养,有些脾性也好。” “左右本君已经传旨到了镇国长公主府,只要他与长平成事,顷刻之间,他那气数就得融入我赵氏气运。” “这天下的那些大道统、大衣冠,无不是把持果位后,自成一系法统,然后想尽法子,将这些得果垂青、享有气数的苗裔、人材,都纳入自己彀中。” “例如那掌执‘太阳’的法统,便囊括了旁门左道数道果位,威慑了得,凌驾道字道统之上!” “还有执‘金行’主位的那位衣冠大脉,更是流水的王朝,累世的天家,说谁能得金行命,谁就能成,说谁不成,任是修为通天彻地,只差一步登得果,也是枉然。” “我赵氏基业虽小,只能仰其鼻息,但襄儿你切记,大事非一朝一夕便可成之,只要我等汲汲索求,不曾停歇,终有一日,大计可成!” “所以由他去吧,你若是不服,日后待到时局稳定,有的是清算手段。” 听完之后,赵襄只觉被激励了,颇为振奋。 同时想起今日昏头表现,又有些犹豫: “不过父君,我今日不知为何,遭了那季渊训斥之后,竟怎么都忍不下去这口气,直直的就撞上了上去...” “我是否是被...” 闻言,赵君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此地乃是赵京,又有‘先天道’的真人坐镇,背后持果真君看着,谁敢有小动作?” “而且你什么脾性,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在外面谁能忤逆得了你。” “以本君来看,黄龙那个徒弟的话,倒也不错,你再不戒骄戒躁...纵使真个有果位垂青于你,八成未来也将应了杀劫,作了他人嫁衣。” “下去吧,这三月里好生修身养性,按照池真人的吩咐,修行那秘法仪轨,这才是你该做的。” “至于那业李的小姑娘...随她去吧。” “偌大赵京,有先天道那位掌持果位的存在鼎力支持,谁能算计,谁敢算计!?” 赵君语气笃定,言之凿凿,似乎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 令赵襄也不觉受了感染,大为振奋,似乎赵氏倾吞关中,虎踞江南,一统赤县神州的愿景宏图,就在眼前! ... 而随着赵襄告退而走。 这段时日里,季渊在太学教授时,满堂学生竟一个都见不到,只余下了李明昭一人乖乖陪伴。 他也乐得清静,本来那些勋贵子弟就唯赵襄马首是瞻,于他而言,有与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数日之后... ... 入夜,上阴学宫。 “小友,你可知晓,你即将大祸临头了?”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季渊也在不断增添自己修行感悟,为现实累积修行资粮时。 熟悉至极的开场白,令正在炼化元火,增添惊蛰气道持的季渊不由一愣。 不是,又来? 看着眼前腰缠黑剑,年逾六旬的黑衣邓阎,季渊差点没忍住。 难不成又是一个彼阳道真君? 不过这个怎么本尊前来,没有那种入梦传道的手段呢...看来火候不行啊。 而还不待季渊开口。 自忖经过数日观察,已对季渊品性极为了解的西蜀剑宗邓阎。 当即便以李明昭为切入点,以她即将遭逢大劫,以及季渊将为赵氏犬马,此生恐怕再难攀登大道云云...想要将季渊唬住。 直到看见季渊听了半晌,仍旧面色平平无奇时,这老人也没绷住。 是他讲故事的能力不行么? 怎么眼前这小子毫无反应... “那前辈想要什么?” 邓阎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添油加醋,摄住眼前这小子的心神时。 却突然听见眼前的季渊冷不丁问了一句,竟与之前李明昭问他的话一模一样。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先生的是这样,做徒弟的还是这样,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此,邓阎心中腹诽不已,但却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于是将前些时日对李明昭讲的,又重新给季渊叙述了一遍。 而唯一不同的... 便是把主次颠倒了下,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对季渊颇为欣赏,想要收他入剑宗,叫他与李明昭皆能脱离樊笼的意思。 原本担心季渊不愿意,还准备耗费一番口舌,晓明个中利害缘由的他... 却没料到眼前这小子直接眸光一亮,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西蜀剑宗,‘道、宗、教、派’四等道承,位列第二等,有顶尖的大修行者坐镇?” “前辈,晚辈可以入得剑宗,与之气数相连!” “但...” “你总得来点表示吧?” 邓阎愣住了: “你就不怕其中有算计?” 这小子,是愣头青吗? 他答应的未免也太过果断了些... 但早已伏请命书,推演作罢的季渊,却只是神态自然: “前辈若想算计我,何须如此费劲?” “就如前几日里勾动赵襄心火一样,强迫我答应,不就成了?” “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前辈能有如此刚正不阿的品行,又一心为了振兴宗门,我将宝押在前辈身上,倒也不算突兀了。” “但起码...” “得先让在下看见前辈的诚意不是?” “若不然,我也很难相信前辈有能力,将我与明昭渡离苦海啊。” 这等传承,应该有不少好处吧? 时时刻刻记着命书能够‘烙印’的原则,季渊秉承着不影响李明昭命数的前提下,只想为自己的本尊,多捞好处。 而他的言语... 则叫邓阎表面不显,实则心中掀起无数波澜: “这小子...” “竟然知晓我的算计筹谋?” “还真是块好料子。” “能看穿这些,起码日后不会随意被人勾起心火,应了劫数。” “再加上他这本命筑基,还有那玄奇莫名的筑基采气法...” “忝为我剑宗真传,也不遑多让了。” 心下有了定论,邓阎也没藏着掖着,肃声开口: “既然如此,我便允你一柄唯有我西蜀剑仙一脉,才能锻得的【本命法剑】。” “此剑一经烙印,便与主人心神相连,非同凡响。” “在我西蜀剑宗,也只有得了真传的弟子,才能承之,甚至在主人凝炼神通之后,可以承载【神通】,乃是斗杀不二之器!” 他先是招手一挥,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剑胚’,示意季渊割破指尖,以血认主。 而后单手一点,又按在了季渊眉心,为他传递了一门玄妙法决: “我再传你一门‘西蜀剑宗’的至胜宝诀,能够区分天下剑修与西蜀剑仙一脉,其名为...” “《食天下剑篇》!” “你如今修行尚且浅薄,怕是需要数月之久,才能参悟其中玄妙,有了初步运行的资格,眼下尚且运用不上。” “但等到日后,你脱离燕赵...” “你便知晓为何我西蜀剑仙一脉,敢号称‘剑仙’,为何那把持【金行】的累世天家衣冠,不敢令我邓阎登位!” 待到季渊咬破指尖,点在那拇指剑胚之上时... 他神海所烙的本命字【渊】,当即烙印其上,并令原本大半虚浮的本命字,再度凝实了一截! 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有一篇晦涩至极,需要许久才能堪堪读懂的剑篇宝诀浮现... 看到他身陷参悟之中。 邓阎终于满意。 这一下,他才算是有理由为李明昭‘种金丹’,开修行,令她气数与西蜀剑宗绑上几分。 也唯有如此。 他才能瞒天过海,赌上整个宗门的气数,搏上一搏! ... 乍得如此之多的馈赠,季渊争分夺秒,炼元火、祭剑胚、养惊蛰...为了增添自身修持,可谓分秒未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外界... 也在暗流潮涌,顷刻便能地覆天翻! 转瞬之间,已过三月。 这一日。 季渊炼七品的日曦元火,长养‘惊蛰气’足足三个月,不停周天运转之下,同时滋补气脉,叫得道息流转之间,躯壳筋骨,仿有龙象低吟! 筋如象磐,骨如龙脊! 这一刻,季渊若有所悟。 自己若张弓,搭箭。 此时此刻... 已能得玉京记载,长养道胎的最高修持‘十龙十象’,五匹烈马难分其尸! 当道胎圆满,元火炼化大半的那一刻... 气脉流淌的内息,仿若百川归海,轰开丹田蒙昧! 从此,便在季渊的这具无漏道胎之间,衍生出了能够施展、运用的第一缕‘灵气’,乃是法力的前身! 亦是... 筑基,七重! 而在外界。 上阴学宫,赵氏宫阙,镇国公主府,还有一处偏僻小院...值此秋风肃杀之时,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整座‘赵京’,争相有人交谈那后日的‘天婚’事宜! 也正是这一刻。 季渊命书媒介,彻底灵光耗尽。 带着一切馈赠... 在一百年后,镜湖书院前,回归而来!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第五十章 书院震动,或许..他便是百年之前,刻此‘文脉第一显\’的那人! (二合一章!) 天光云散,江水澄澈。 铭刻‘镜湖书院’,文脉气息渊长的古学府之前... 盯着那左右梁柱字迹,久久未动的季渊,泥塑一般的躯壳,终于动弹了下。 【第二味媒介‘夫子答圣人问’灵蕴耗尽,正在为命主结算经历...】 【命主收李明昭为徒,悉心培养,贬叱骄横勋贵,于师长黄龙先生的质问下,对答如流,颜色不改,颇得赏识,得赐文道顶尖筑基法‘惊蛰气’...】 【因与得‘天下主’命数的李明昭气机相连,为其师长,命主遭得他人瞩目,于睡梦中得彼阳道真君‘青睐’,获赐七品火气‘日曦元火’,采补炼化...】 【赵氏太学,太子赵襄遭受挑拨,心中妒火燃烧,借机发难,命主针锋相对,寸步未让,得天下道承二等,西蜀剑宗剑仙邓阎认可。】 【为求西蜀一脉与李明昭搭上关系,从而搏取一线翻身之机,邓阎索性收你入门,传你一柄可由心神祭炼,大成臻至神通器的‘本命法剑’,并获‘宗’级真传法决,《食天下剑篇》!】 【后经三月苦修参研,你以七品火气淬‘惊蛰气’,熬养气脉筋骨,不逊现实演武堂沐药澡,于侯府吞老药...】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筋如象磐骨如龙铸,道胎圆满九成九,一气贯通打破丹田蒙昧,采气之精撞开丹田,成内景法力之前身,得入筑基七重!】 命书之中,一行行字迹流淌,映入季渊脑海。 与此同时... 就如同第一次参悟‘渊夫子镜湖授业图’时一样,随着一切烙印铭刻完毕。 似乎是从那两道‘梁柱’之上采取气蕴一般,种种事物开始由虚化实,直往季渊灌输而来,短短时间... 几乎令他,脱胎换骨! 【命主获得采日曦元火,成功壮大之‘惊蛰气’!】 【命主获得三月参悟,终得门道之‘道’字真传宝诀《食天下剑篇》!】 【命主与曾经祭炼的本命法剑——‘沉渊’,建立心神联系!】 待到一切皆作定数,令得命书从此定格... 季渊原本不过【筑基五重:五成七分】的功行。 随着一缕惊蛰气,自那采集媒介,从而得来的灵蕴之中诞出,流淌到了他的气脉之间后... 只‘砰’得一声,仿佛某种瓶颈被堪破... 携带灼灼火曦,浑厚纯粹的惊蛰气沿着他的气脉自成周天,叫季渊仿佛‘饮琼浆吞玉露’一样,醍醐灌顶! 他的修为,也随着五成七分不停暴涨... 七成,九成...筑基六重! 随着‘蹭蹭’上涨的同时。 也叫那笼罩着氤氲雾气的‘镜湖书院’,深处某种气息相连的‘事物’为之轻轻震动。 顿时间,整座书院的文气都不由波动了下! 这种波动,上至镜湖书院如今坐镇的那些院首,座师,下到各个文脉的翘楚夫子,学生... 都能清晰感应得到。 一时惊诧轻咦之声,此起彼伏的响彻而起: “嗯?” “这是书院哪一派的后辈骄子,要突破内景,凝聚根基了?动静还不小!” “不知是心向朝廷的朝堂显学派,还是天下游学的齐鲁学宫派?” “等等,这动静似乎不是书院内传出来的...” 有人意识到了这点,随即就想要一探究竟。 镜湖书院,其中派系林立,但总得来说,大体也就是两座山头。 大业帝君李明昭三十年不上朝,自制定了‘大业律法’后,便由得这个庞大的机体自行运转,从而军政分离,各司其职。 其中,维系这个庞大朝廷运转的主政机构,便是内阁诸殿,六部主尊,还有自上至下的九品官阶。 而这镜湖书院,作为当年圣上亲笔批写的‘文脉第一显’,在那位早已不显人世的【文道】夫子露面之前,谁也无法更替。 再加上大业圣上不加干涉的情况下,久而久之,就宛若一个‘小朝堂’,分了两派。 心向大业朝廷的朝堂‘显学’派。 潜心修行,参炼文气,来自其他各家各派的齐鲁、学宫‘隐学’派。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谁都想要争个‘名头’,养出‘名望’。 作为曾经圣上赐名的镜湖书院,心向朝廷的显学派要是能在书院崭露头角,养出名望,自然就能得大业气数青睐,日后足以青云登阶。 而隐学派的文道学子,则将之当作一场修行,好印证自身所修的【文道】采气法、神通术,在修行一途上,步步攀高。 故而长久下来,谁也不服谁。 就在这两座山头、两派学子都有些好奇,想要看看是哪一家的后起之秀,竟惹了如此动静时。 季渊这边,也终于到了尾声。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接收起记忆,季渊全然没有晦涩之感。 所以... 他面上的喜悦之色,几乎更是溢于言表。 无他原因。 只因为这一次,自己寻到的这第二味媒介,收获着实是大! 尤其是这一味‘惊蛰气’! 直接便叫季渊的修行,突飞猛进。 “长养道胎圆满,直入筑基七重...” 季渊暗暗体悟着自身,不由心下感慨。 京营之中,十万兵马卒子,其中大半苦修好些年头,才不过是‘长养道胎’阶段。 再往上能步入七重,‘炼精采气’的,基本都派遣去了白山黑水,采兵戈杀伐气,捶打自身,是需要生死搏杀,日日见血才能进步的,凶险莫名! 哪怕不去白山黑水戍边,被选拔进了演武堂中,也得积累功勋,以积攒的大功小功,才能换取提炼采气的奇物,并非伸手可得。 七重至十重,大部分修行者可不像季渊这样,有‘惊蛰气’这等统摄十万八千气,无论五行、阴阳驳杂,皆能作为己用的手段。 基本九成九数的人,都只修行提炼一味‘灵气’的筑基秘篇,故此只能寻找同属性的奇物,甚是艰难。 这也就是玉京,若是放在外面的乡县、亦或者江南、荆襄一些小门小户... 经常看见因为修行同源‘灵气’,为了争夺一味采气奇物而大打出手的例子,屡见不鲜。 但自己就因傍身命书... 这条修行路,走得可谓是顺遂无比! 不仅如此。 季渊还发现,原本因为修行惊蛰气,不能修持护道手段的这道隐患,随着自己回归现世... 竟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因为我提前练过护道手段,将龙蛇起陆篇学至精通的原因?” 提起内息,内壮筋骨,季渊调动惊蛰气,竟能惊奇的发现。 自己如若施展斗杀之法,与人搏杀,叫惊蛰气行于气脉,竟能畅通无阻。 全然不似命书之中,自己曾经想要尝试用出‘虬龙手’等武篇手段时,只觉气脉暴动,筋骨酥麻的那种触感... 真是奇哉怪哉,没想到命书竟还能有如此玄奇! 季渊露出笑容,对于这等往着更好方向发展的意外,自然不会抵触。 但在他身侧。 黑发如瀑,一袭月纹青衣的李知水,一对杏眸却只是默默的打量、注视着他,不曾放过一丝细节。 在见到季渊竟能接引那一抹‘气蕴’,并且从无到有诞生出了‘惊蛰气’后,女子眼眸极其复杂... 若是季渊望去,便能察觉那眸光里暗含惊喜、哀怨、还有一抹不敢置信。 不过最后,女子还是不着痕迹,指尖轻点。 在季渊毫无觉察时,打出了一记法力,入了他的气脉,叫他那一道惊蛰气彻底绝了隐患,就好像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看来,你还真是与这位‘渊夫子’有缘...” 李知水若有若无的声音,传递入了季渊耳畔,叫他顿时回神,猛然惊觉。 方才被高兴冲昏头脑,再加上命书信息颇多,一时不察。 直到现在才回想起来,自己身畔还有一个神通手段造诣通天的宫中侍者呢! 这一下,顿时叫季渊收摄了心神,绝了一鼓作气,细细体悟‘宗’级真传《食天下剑篇》玄妙的心思。 同时,季渊若有若无的...也能察觉到那柄与自己有所联系的【本命法剑——沉渊】,似乎在勾动自己的念头,意图叫他寻觅而去。 当年自己祭炼之时,这柄剑尚不过是普通剑胚。 也不知道一百年后,若是留了下来,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季渊看向李知水姣好侧颜的同时,再听到她的言语,突然之间,便有了几分试探的想法。 顾星烛讲过。 这天下的大修行者,是存在转世一说的。 他们或是因为道途断绝无奈,或是因为寿元耗尽坐化,但总能保存着几分神智,以图后世再续修行。 这种转世十有八九,会在十几年后产生‘宿慧’,忆起前尘,接收前世遗泽,基本上按部就班,就能成就前世七八分的修持。 但只要不曾把持果位,这种转世顶多维系个两三次,便将泯然众人矣。 唯有那些将自身真灵,与那些悬挂穹霄,如照大日般的果位相绑的真君、甚至‘仙人’之流... 才算是历经轮回,也磨灭不了灵智,除非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而自己经历两次媒介,已经将‘第一篇章’描绘出了个大半轮廓,与李明昭缘分已经缔结。 虽说此后遭遇的事件,尚且不知,但足以借着眼前的‘李知水’,前去试探一二! “有缘么?” “或许吧...” 季渊适时露了几分迷茫之色,眉头紧皱着,似是在作思考状: “就在方才,我瞻仰这两道前人所留的字迹时,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脑海里面多出了许多事迹...” “比如燕赵大地、上阴学宫、赵氏太学、西蜀剑宗...等等,简直光怪陆离。” “在那里我好像换了另一道身份,不仅拜了一位文脉的大修行者为师,还收了个弟子,叫做李明昭...” 李知水原本只是在淡淡的听着。 可越是继续听,她便越是心绪复杂,到了最后听到那个‘名讳’,一张俏丽容颜之上,更是难掩震惊。 随即神情紧绷,险些没抑制住一身的法力神通,直接追问道: “然后呢!?” “你还涌现出了哪些记忆!?” 就在李知水上前一步,意图刨根问底之际。 整座‘镜湖书院’,突兀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曦,打断了李知水的追问! 与此同时。 因为动静从书院内踏出,此时望向季渊所在,正自啧啧称奇的一众学子。 在看到那书院深处骤然浮现,导致书院渡上一层金曦的偌大动静时,亦是难掩震惊: “那...” “那不是当年圣上截断江海,将镜湖书院筑于此地时,便已存在的‘古老地’么!?” “我还依稀记得那是一道伫立于养魂潭上的古朴魂碑,日日滋养,听闻是蕴养了某些了不得的古老者魂魄,但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动静浮现,此子竟会...?” 而不谈这些学子的震撼,敬畏。 眼见这突兀发生的一桩奇景,叫李知水眼眸一凝,似是想起了什么。 随即不再继续追问季渊,直接取起象征帝阙的身份牌子,转而将其拉住,飞驰而入这座氤氲朦胧的学府! 然后沿着长廊一路往深处,化作飞虹驰骋,如同旁若无人一样! “书院清净之所,岂能容你肆意妄为...还不赶快...” 两侧原本不乏有修行有成的存在,见到有人竟然催动法力,驾虹而行,不禁恼怒。 哪怕书院里派系复杂,有朝堂派、学宫派,但起码都是文脉修行者。 遇到这等强行闯入的,自然该要给她个教训,告诉她为何此地被称之为‘文脉第一显’! 然而! 当身化飞虹的李知水青衣摇曳,身前帝阙牌子绽放金华,赫然露出一道硕大的‘昭’字,绽放璀璨金曦之时! 所有方才意图阻碍、阻拦之辈,霎时噤声了。 那是... 他们都用略带敬畏、忌惮的神色,去观摩着那带人飞驰,入了书院深处的女子倩影。 为避尊者讳,整个大业明面之上,敢用这个字的... 唯有那尊三十载未上朝,有传言已经出了天大意外,导致如今朝堂暗流涌动的当朝圣上! 大业女帝———— 李明昭! 此人... 竟是奉了她的诏令? ... 而不需片刻。 李知水便带着季渊,到了这书院深处,一道养魂潭前。 此地正中的澄澈灵水,正有一道古朴、苍茫的灵纹道碑,巍然伫立。 季渊看得愣神,但同时...他又若有所悟。 因为方才牵引他,导致书院生出大动静的源头,正是此碑! “前辈,这是...?” 自己如今尚且一头雾水,所以季渊将眸光投向李知水,露出探究。 “你上前去,心神沉浸,触摸此碑。” 而李知水并未言语,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他上前,不明所以的季渊踏入潭水,到了近前,才刚抬掌按入... 便感受到了一道,自己在命书一百年前,堪称熟悉无比的神魄波动! 看着那像是沉睡许久,只余残破魂魄寄存的儒道老人... 季渊心头巨震! “师傅!?” 第五十一章 百年之前的赵黄龙,睁眼看大业!他...便是我徒转世! 镜湖书院,养魂潭。 看着眼前缠满链条的养魂道碑里,那一道气息萎靡,不过经过此地许久蕴养,已经好上不少,恢复了些许神智的身影... 季渊被惊到了。 这不仅是因为赵黄龙曾经助他修行,叫他成功跨过鸿沟,鱼跃龙门,本命筑基。 同时,也是季渊第一次见到命书之中有着渊源的人物,竟在现实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虽说,‘黄龙先生’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 但那道‘命书’与‘现实’之间,所隔着的一层薄薄屏障壁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戳破。 一侧。 眸如清泉的李知水,自从书院前季渊产生蜕变之后。 她的视线,便没有从他身上滑落过哪怕一瞬。 因此,纵然季渊只是眸子收缩了一下,女子便精准捕捉到了。 “你又想起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而听到这则询问,季渊第一时间并未回应。 毕竟隔了一百年时间,他‘第一篇章’的渊夫子身份,尚未烙印完成。 赵黄龙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包括事后发生了什么,季渊是一概不知。 心绪复杂之下,季渊刚想和之前一样,以‘模糊记忆’的方式,暂且糊弄一二。 然而,此时! 那道‘养魂碑’里的魂魄虚影,却是缓缓复苏了过来。 “你二人...是谁?” “此地,又是何方?” ... 赵黄龙从沉眠之中复苏。 一睁开眼,就觉得浑身疲惫,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先是有些茫然,看着眼前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影,声音中带着几分惊疑。 但片刻之后。 当古老的记忆袭上心头... 赵黄龙皱了下眉,露出几分恍然: “原来如此。” 他有些苦笑,记忆略显模糊,很多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想要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能依稀记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前,他终究是有些不忍心,所以帮了那个弟子一把。 但也因此得罪了某尊吃瘪之后,颇为恼怒的大人物,被算计得险些魂飞魄散,几乎垂死。 再往后... 他便不记得了。 过往的记忆梳理作罢,老人抬眸,注视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上散发着‘神通’气息,而另外一道...身躯之内,却仿佛有着与他同宗同源,亲切无比的事物。 也正是因此,自己神魂这才突兀警醒,从古老的沉眠之中缓缓复苏。 “这不是老夫亲自烙下的本命字传承么?” “而且...” “还是一道‘渊’字!” 虽看着容貌、神态,与曾经那个弟子略有不同,但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气脉之中,甚至还流淌着他机缘巧合所得的‘惊蛰气’... 赵黄龙眉眼错愕,险些还以为是那位弟子,站在了他身前! 但细细看去,还是能瞅见不少出入的地方。 就在他有些惊疑不定之际。 那神通造诣的青衣女子开口了,回答了他之前的两个问题: “如今离阁下身陨,当朝圣上登位,一统赤县神州,将你残魂封存此地,距今已过近百载。” 李知水话语云淡风轻。 落在赵黄龙耳畔却令他心中翻江倒海,不由愕然: “赤县神州一统,已至百载之后!?” 这信息量委实太大,令他暂且压下了对于季渊的好奇,探究,双眸转而望向李知水,不由发问: “那当今坐天下者,乃是何朝何代?” “可是我赵...” 他还未询问出来,便被轻声打断: “当今圣上名讳‘李’,朝称大业,坐【人道】主位天下主,伐灭燕赵、齐鲁、江南、荆楚...等等割据一州的六朝余孽,其他残党早已遁逃白山黑水,昆仑墟外!” “迄今为止,已甲子六十年有余。” “至于伪赵,也在此列。” “说起来,黄龙先生只剩残魂,或许记不清楚,你能身陨,也与赵氏脱不了干系。” “若非按照关系来讲,你与当今圣上还有几分香火情,她老人家念几分旧,开辟这‘镜湖书院’后,以一甲子的文道气数,再加上这一池天生地养,滋神润魄的养魂水,叫你于此重塑神魂...” “恐怕以你老人家那近乎破灭的状态,莫说保持宿慧转世重修,就说投胎轮回这一关,都未必能走得通。” 这话语里的信息量,对于赵黄龙这道残魂来讲,着实算是大的惊人。 “关中业李,坐‘天下主’?没想到,竟然是她...” 听完李知水的解释,赵黄龙魂魄剧烈波动,久久难以平息... 足足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思,轻轻释怀一叹,里面既有惊讶,又有佩服: “那小姑娘当年老夫还见过,她在那一日赵氏太学,被我那学生收入门中时,忽得天星摇曳,如煌煌明日,自燕赵生...” “彼时老夫还以为,这于她而言,乃是天降祸事。” “后赵君为了叫太子得气运所钟,请了‘先天道’的真人施展道字真传‘换阴阳’,意图以婚姻嫁娶,为两人颠倒因果,转换命数。” “诸般算计,天下觊觎,都能让她逃回业李,甚至一统赤县神州,坐得‘天下主’果位...” “那些持果真君,竟能默许此事。” “了不起,了不起。” 赵黄龙并没有因为赵氏破灭而伤感,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则事实。 待到心态调整完毕,缓和许多之后... 他再一次看向了静静倾听的季渊。 而李知水也开口了: “先生,你既然已经复苏,那便请你观摩一二。” 她那一对如水眸子注视着季渊: “看看...此子的底细,那本命筑基的‘渊’字,还有一身流淌的‘惊蛰气’,究竟是否出自你这一脉。” 季渊原本站在一旁,听赵黄龙开口,将当年‘赵京’发生的一切来龙去脉,尽数剖析开来,顿时恍然。 果真与他所料大差不差! 然而下一瞬,季渊便只觉自己血液凝固,动弹不得。 同时,听到李知水的话,赵黄龙沉默了下,将季渊细细打量,甚至看破了皮肉表象,望见了那道【渊】字,以及气脉流淌的惊蛰气,良久之后... “不用试探了,小姑娘。” “这孩子的一身传承,没被人动过手脚,而且...几乎与我亲手所授,一模一样。” “如果说天底下有谁能够做到这一步,除却百年之前的我,就算是掌持果位的真君,也做不到。” “毕竟老夫总不可能活过来,重新给他本命筑基,点上一道‘渊’字吧?” “所以...” “此子如无意外,应当便是我那徒儿的‘转世’之身。” 第五十二章 大业秘闻,‘帝师\’之名若坐实,玉京风雨,必将接踵而至! 转世! 季渊听到这句话时,可谓是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论起亲近,还得是自家老师啊,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了,也为自己着想甚多。 若是这则消息能够上达天听,只要坐实了自己的‘转世’之名,哪怕李明昭‘三十载不曾上朝’露面,可起码自己的地位,得如同坐火箭般,直接蹿升吧? 想他在这玉京里寄人篱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每时每刻都是战战兢兢的... 这种日子,只要李知水将消息上报,惹得女帝青睐,将眸光垂下... 在这大业一朝,季渊岂不是一片坦途!? 而李知水则若有所思: “这样吗...” “感谢老先生解惑。” 她沉吟了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古朴玄戒: “老先生的神魂虽经历文道气数、养魂之水六十年滋补,但归根结底,仍旧未曾弥补亏空。” “这样的状态,想要重走轮回路,投胎转世,或许勉强能够做到。” “但想要保证宿慧,维持记忆...恐怕是不行的。” “所以,先生若还有志于修行,为今之计,只有两种。” “要么继续沉眠于此,受文气魂水之滋补,再过个数十上百年,兴许便能把持记忆,重塑肉身,投胎转世,再续修行。” “要么...” “我可将这满池养魂水移至此‘芥子须弥’之间,令先生能够寄居于方寸之间,一边滋养魂魄,一边见识这百年之后,此间天下。” “不过存于方寸,也有意外,若是主人不慎...” 李知水顿了顿,没在继续说下去。 而赵黄龙则颇有兴趣,望向她祭出的这一枚古朴玄戒: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佛道】的芥子须弥,纳作方寸?” “【文道】曾言,读万卷书求,行万里路证,我虽道途已尽,但也不愿在这魂水道碑之间一直呆着,终日沉眠于一地,神智浑浑噩噩,仿若行尸走肉。” “也想放眼看看此间天下,这赤县神州一统之后...关中业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就将我交予这孩子吧。” “老夫自沉眠复苏,抬眼所望,竟无一旧人,心中难免茫然,但却能见到一与我同宗同源,疑似我徒儿转世之身...” “老天也算待我赵黄龙不薄了。” 说罢哈哈一笑,也不拘谨,神魂遁光闪烁,便直入那枚纳戒之间! 李知水把持这枚寄存着‘赵黄龙’残魂的纳戒,递给了身侧的季渊: “芥子须弥,收摄由心,也算是件宝贝,寻常内景都没资格获赐。” “你若不愿令这位老先生窥探,可一念由心,启用关闭,皆遂你意。” 季渊将戒指接过,听着李知水细致入微的耐心解释,心中不由微动: “前辈为何对我如此关照?” 李知水愣了下,片刻神色如常,语气风轻云淡: “你若真是圣上那位早年‘先生’的转世之身,我关照与你,也是应该的。” “但...” 她将眸子投向外界,目光深邃: “可能,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是一件好事? 能做当朝帝师的转世之身,这还不算好事? “为何?” 季渊自然是不解。 于他来讲,这和一步登天有什么区别。 修行一途,筑基十重,铸得内景,炼就神通... 这么多的槛,这么多的路,若能借助身份背靠大业,再借命书之助,自己也未尝不能做大修行,居果位正中! 闻言,李知水摇摇头: “哪有那么简单。” “你可知晓,如今大业格局如何?” 季渊听后,琢磨了下: “圣上垂拱而治,只以大业律法治理天下,从而海晏河清,四属承平?” 李知水忍俊不禁,淡笑之后看向他: “你还没和圣上搭上线呢,就拍马屁。” “这样看,就算真是转世之身,八成也是个溜须拍马的佞臣。” 不知为何,季渊感觉此时的李知水有了几分人味,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对此,他只当作是李知水认定了他的身份,所以提前交好。 但季渊也想更了解大业,更了解他脚下的这座‘玉京’城,故此,便作静静倾听状,等候着李知水的下文。 而她也未藏着掖着: “你境界还太浅,许多深层次的道理,你是不懂的。” “但你如若真是‘转世’之身,从你得到的那些模糊记忆里,也该知道...” 她的面色逐渐肃然起来: “百余年前,真正宰执这座‘赤县神州’的...从来都不是陆上七朝。” “而是那些扶持于它们,拥有着持果真君存在的‘果位道统’,亦或者门阀衣冠之最的‘累世天家’!” “为何过往八百年,人道主位从来没有人证过?” “这片浩瀚土上,从来不缺少什么头角峥嵘的气运之子,也不乏有人能得果垂青,可最后不是作了耗材,便是为人炼丹。” “圣上之所以能够再造乾坤,是因为百年之前,发生了一桩大事,令得天下持果之辈六十年隐没未出。” “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她才能缔造偌大基业,有了今日盛况。” “她将人道气数绑上国运,叫官位、勋爵可直接享有国朝气数,按照品阶高低,假持修为,迅速站稳了脚跟!” “但因为某些外人不知的缘由,圣上三十年居于帝阙,难以外出,不曾露面,只以诏令显现于世。” “若非这‘大业律法’自行运转,就如同当年姬周国祚一般,可代天巡狩,评定奖惩功过,天下早就乱了。” “如今朝堂之上,西宫太后垂帘听政,内阁、六部多有门阀渗透,武勋世家自成一派,外州节度、藩王态度不明...” “之所以没有分崩离析,不过是势还未至。” 李知水眸子凛冽,似乎对于一切都洞若观火一般: “尤其是那些把持果位的法统。” “他们随意扶持一下那些白山黑水,放逐于外的六朝余孽,亦或者地方作乱的草头王...” “这天下顷刻间倾覆,只在旦夕。” “但他们缺少一个‘导火索’。” “你说...” “你这‘帝师’之名若真落了实处,是福是祸?” “说上一句众矢之的,也不为过。” 李知水明眸眯起,似笑非笑。 而季渊闻言,心中也不由一沉。 他此前借居万年侯府,眼里只有京营演武堂,只晓得九边节度,威震白山黑水,哪里看得清楚这些? “但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往前走就是了。” “天塌了,也有圣上担着。” 而似乎看出了季渊心中所想。 李知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驾起虹光便欲飞驰而走,临了轻飘飘道出了一句,作为提醒: “此间消息动静甚大,瞒不住。” “所以今日过后...” “恐怕,你就要直面这整座‘玉京’对你抛来的风雨了。” 第五十三章 山头争相拉拢,玉京风头无量,拜授官身之后,可得世子之名! (二合一大章!) 整座‘玉京’的风雨... 直到李知水化虹而去,季渊仍在消化着那些未曾散去的庞大讯息。 他此时尚不知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但... 当他看见命书扉页之上,关于自身修持的记载,本来有些包袱的心神,顿时松懈了不少———— 【命主:季渊】 【境界:筑基七重(二成三分)!】 【宝诀:《惊蛰气》、《食天下剑篇》!】 【所学:龙蛇起陆篇(精通)...】 【宝器:‘沉渊剑’(心神联系,尚未执掌)...】 不管如何去讲。 起码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变故... 自己本身的修行,并未耽搁。 当命书之中的一切馈赠,尽数化作了真实,别的季渊不知晓,但他清楚一点,那便是———— 这个世道,唯自身修行,真实不虚! ... 而就在季渊得李知水之助,踏入镜湖书院,直入这座养魂潭,将‘赵黄龙’残魂带走,寄居于玄戒之中时。 他在整座书院引起的震动... 余波才不过刚刚掀起。 书院一北一南,两座阁楼,分别代表了书院两座山头。 其中‘北阁楼’,历代都是朝廷治下,内阁六部授予的书院大学士所掌,也代表了镜湖书院的正统。 而‘南阁楼’,则来自五湖四海,【文道】治理之下的学宫派,里面错综复杂,不乏有跟脚不凡,修行深厚之辈,潜修其中。 正像是方才李知水所说。 大业虽定鼎天下,但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不仅朝堂内政波云诡谲,因为占据‘气数’的缘故,也导致有不少跟脚深厚,来历匪浅之辈,想要分一杯羹。 而且,还占据了一股相当庞大的势力。 不论整座玉京,整个大业。 光是这小小的一座‘镜湖书院’,也是如此。 当季渊的动静传开。 南楼,学宫派。 有学生听说了动静,便将情况报了上来。 来自齐鲁【文道】治下,时任书院副山长的卢象先,睁开了眼眸,听到消息之后,眼神不由诧异: “哦?” “有人持天家信物,带着一个年轻读书人,去了书院深处,‘古老地’养魂潭?” 那地方,别人不晓得,但作为来自齐鲁大地的学宫一派,里面藏匿着什么,卢象先并不是一无所知。 “有意思,查清楚那年轻人的身份没有?” 书院副山长卢象先问了一声,随即从身侧学宫派首席孙庭安手中,拿到了有关于‘季年’的详细记载,看了一遍,轻咦一声: “出身末流衣冠,遭逢人魔大灾,却能独善其身,还在这玉京混出了点名堂...” “倒是个有些气运的。” “庭安,你怎么看?” 孙庭安沉吟,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 那养魂潭的动静,便传递了出来,令这位齐鲁出身的副山长卢象先,面色‘豁’得起了变化: “等等。” “那位百年之前,在齐鲁四宫五家闯荡出了偌大名头,被誉为最有希望在【文道】之下,再争出一尊果位的‘黄龙先生’...” “被带走了!?” 他皱起了眉,起身来回踱步,面色犹自惊疑未定: “能得帝阙投来注目,还尚且能够解释,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例子。” “可...” “先是在书院门口与那渊夫子留下的痕迹起了维系,后又在养魂潭水将那位儒道存在的残魂接走,这一切还都得到了那位‘圣上’的默许...” 能走到这般地步的,都没有蠢笨之人。 一刹那,这位书院副山长,齐鲁四宫五家‘小有名气’的【文道】大家,当即眸子精光闪烁,顿时拍板: “庭安,速速去寻此人,想些法子令他拜入镜湖书院我学宫一派,切莫叫山长给捷足先登了!” “观刚刚的情报,此子是否已经长养道胎圆满,步入了‘炼精采气’造诣?” “你去告知于他,若是他愿意在学宫派进修,嗯...” 卢象先想了想,敲了敲案几: “我允他一部筑基顶尖的七品文道采气法决,并且任他随时随地,可入南楼藏匿八品文气的【洗墨池】中,采气筑基,增进修行!” 这般条件,一般的书院学生,就算被列入了南楼学宫派一脉,一般的真传也享受不到,可谓优厚十足。 来自齐鲁孙家的孙庭安,纵使微微吃惊,也没有说些什么,领命之后便匆匆而去。 只留下卢象先目光闪烁: “今日动静瞒不过他人,圣上这么刻意...” “想来此子,要么是那位‘镜湖书院’开辟者的隔代传人,要么...” 他捋了捋须,摇头未言,只是取了凭空漂浮,溢满文气墨香的一张宣纸,以指为笔,便就此书写: “齐鲁【文道】学宫亲启...” ... 另一边,北楼。 时任当代书院山长的贾南道,同一时间也得到了消息,他与那南楼学宫派的副山长卢象先一样,第一时间,便嗅到了此子的不同寻常。 于是当即勒令自己座下真传齐景,亲自嘱咐,一定要将那季家子吸纳过来,将气数并入他这一脉! 弟子齐景才刚领命,正欲离去... 这位形体矮胖,但眼眸犀利的学宫山长,却突然将其喝住,背着手来回走动之后,才猛得开口: “对了。” “方才呈现的情报之中,此子在万年侯府的处境,可是多有龌龊?” 待得到齐景应承了一句后。 贾南道眸光闪烁,心中自有思量: “玉京脚下,哪里有那么多桩巧合,更何况此子还将那位‘黄龙先生’给带走了...” “就算将一切外在因素都抛开,这也是一个大大的可造之材!未来破入内景,‘大朝试’上提个名次,绰绰有余!” “虽说‘黄龙先生’那一桩机缘,此前吕阁老家的小孙子便属意过。” “但此次毕竟是圣上旨意,纵使圣上三十载未曾露面...可就算这样,论及威信,也不是西宫那边能比的。” “而学宫派传承悠久渊博,背后又站着【文道】,是【文道】打入大业的马前卒之一,若是拉拢,我能许下的本钱,必定不及卢象先那老儿。” “可若想要在这玉京里厮混,有些时候人情世故,一个机会,反而更重要些。” “本山主与宗府多有交情,这样,你带着我的信件,去跑一趟宗府,请一位执掌勋爵继承的主事...给这季家子,定了万年侯的‘嗣子’继承权!” “那万年侯的二府、三府,我也略有耳闻,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自从老侯爷陨后,早已大不如前。” “就算是整个侯府,若不是出了一个‘顾星烛’...也早就淡出了大业的高层圈子,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去吧。” ... 被李知水带入‘镜湖书院’的季渊,从养魂潭中离开,因为帝阙诏牌尚在,所以在整个书院内闲逛,亦是畅通无阻。 但逛了一整圈后,季渊失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继续触发命书,也就代表着此地并没有能够续上‘第一篇章’的媒介。 “这里没有媒介,能够让我继续完善‘渊夫子’的身份,那我又该去何处寻找呢...” 季渊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略有失望。 就在他想要回归侯府,好生夯实一二这突飞猛进的修行,并且细细参阅那《食天下剑篇》,看看这篇西蜀剑宗的‘宗’字真传宝诀,到底有着怎样的玄妙时... 一身着儒衫的书院年轻人,笑容爽朗,在季渊准备离去时,靠了过来: “阁下逛了一圈,对我书院可还满意否?” 这是... 看到来人气机浑厚,无形之中似乎整个方寸,都隐隐为他所摄时。 季渊便知晓,此人修为远胜过他,起码也是内景造诣,故此拱了拱手,笑着回应: “不愧为赤县神州‘儒脉第一显’,粗略逛了一趟,在下只觉气脉流转间,感知到了不止一处藏匿入品气的宝地,勾人得很。” 孙庭安乃南楼学宫派首席,得了副山长卢象先的嘱咐,前来拉拢季渊,听到他这么讲,笑容一时更盛了: “大业的镜湖书院,虽还算不错,但也就只能供养一二筑基、内景修持。” “阁下今日在书院闹腾出了好大动静,就连我南楼山长卢大家都被惊动了,对你颇感兴趣,特地令我前来邀请。” “若是季小兄弟愿入我‘学宫派’,日后不仅能自由出入这镜湖书院一处藏气宝地,吞吐采炼,增幅修行,同时...” “卢大家还亲口承认,授你七品采气宝诀,日后铸得内景,更可书信一封,送你去往‘齐鲁’进修【文道】!” “要知道,这镜湖书院的学生,就算列入门墙多年,都得不到卢大家如此看重,小兄弟才来一遭,便能得此殊荣,简直羡煞旁人...” 孙庭安语气唏嘘,话里话外,尽是拉拢之意。 这副做派,倒没有令季渊有多意外。 之前李知水离去前,就给他打了一记预防针,只是令季渊没想到的是... 这座‘玉京’的风雨前兆,竟来得如此迅捷。 他之前想要求取一个进入‘镜湖书院’的资格,还得等到做了嗣子之后,才能免试入内。 但现在时过境迁,镜湖书院里的大人物,竟直接明晃晃的抛下了橄榄枝,而且还许下了如此优渥的条件... 前后简直天差地别。 这就是身份、跟脚的重要性啊。 也难怪这么多的勋贵子弟、王侯巨阀以其出身为傲。 季渊不由感慨。 但还不等他回应... 自己指尖所戴的那道玄戒,里面寄居的黄龙先生,当下睁开了眼: “小子,我若是你...” “哪怕他许下的好处再大、再多,也断不会应下。” 听到赵黄龙的话,季渊心中好奇,不由默默与赵黄龙沟通: “先生,这是为何?” 沧海桑田,弹指百年。 赵黄龙对于如今的一切,都是陌生无比。 却唯独对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有一抹过去的轮廓... 叫得赵黄龙心弦不由一软,随即淳淳教诲: “你还年轻,经历的少,不知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便是冥冥之中,看不真切的‘气数’。” “你若是因为这些许蝇头小利,便答应下来,那么便与这‘学宫派’有了气数相连。” “从眼前这内景文修的话中意思来看...就相当于是入了【文道】齐鲁一脉。” “我虽然不知如今天下格局,但你若真是我那徒儿的转世之身,你当年和这业李女帝,关系可谓匪浅。” “所以我若是你,便不会沾染这些其他法统,而是一门心思,在这业李的体系之内攀升。” “起码‘求真得果’之前,此举可叫你铸得内景,直入神通,不遭他人算计,沦为棋子耗材。” 原来如此。 季渊不着痕迹,轻轻点头。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些时候,命书纵使可为自己‘趋吉避凶’,但往往只在性命、大事攸关之时,才会警醒。 可不像是赵黄龙般,曾经有着大修行者的眼界,对于诸般隐秘如数家珍。 将赵黄龙的话听完,季渊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面上露出几分意动、感激: “承蒙卢大家看得起,但此事兹事体大,还请叫我回去多考虑考虑,日后再行答复。” “今日在书院获益良多,颇有所悟,在下只想尽快回去稳固一二,不然根基不稳,恐伤修行。” 面对此等诱惑,季渊却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斟酌片刻,拱手告辞,令孙庭安不由一愣: “季小兄弟不再多考虑考虑...” 他话未讲完,季渊便踏出了镜湖书院的门扉。 看着那环湖四周,滔滔不绝的磅礴镜湖水,季渊想起‘镜湖书院’的这一桩遭遇,当即便起了几分豪情。 这‘文道第一显’既是为他所刻。 那又为何要去做其中诸多错综复杂流派的真传、弟子,平白叫气数流入他脉? 要做... 就等着有朝一日,大势既成,亲自提笔在那最高楼处,刻上一个‘渊’字! 也好叫此地,名副其实! ... 待到季渊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打道回府,甫一踏入‘万年侯府’... 他便敏锐的发现,这座华贵府邸上上下下,此时此刻望向他的眸光,都变了。 以前靠着顾星烛,得了万年侯的几分看重,季渊在万年侯府虽不至于遭受轻贱,但许多旁支望向他的眸光,都带着几分看轻。 可今日,一切却都烟消云散。 正当他略有不解,迈步入内... 便看见了面色灰白,拳头攥紧,此前曾算计过他,眼下正一脸不甘的二府嫡脉顾鸿羽,也看见了万年侯一脉的嫡系,全都聚于一堂。 而在上首。 来自大业主掌勋爵升迁、继承的【宗府】打着仪仗,以一尊身着肃穆朝服的宗府主事为主,身侧还有两位从属,正颁布着一道由得‘宗正’加封的继令。 “万年侯一脉,嫡脉大府世女‘顾星烛’拜入道承,按礼法制,无法继承大业勋爵之位...” “经万年侯上表【宗府】建议,由得未婚夫婿渭南季氏子,继此名位,可为‘嗣子’,宗正批准,特此诏令!” “只待日后修行有成,拜授官身,积攒名望,立下功勋,万年侯爵一旦空悬...” “有提名世子,继承侯府之资格!” 那明晃晃、红刺刺的宗正掌印,一经按下。 便代表一切礼制、礼法,已成定局! 也正是从此刻开始... 季渊短短时间偷天换日,借助命书,从一届流民仆从之身,几乎翻身成功! 第五十四章 忍如蝇蚯介子,腾若九霄苍龙!今朝颜色改,《食天下剑篇》! 万年侯府。 【宗府】的主事毫无征兆,便将不久之前‘万年侯’上禀的请立嗣子一事,飞快的审批了下来。 效率之快,令人震惊。 就算是万年侯本人,此时都愣了愣,有些出乎意料。 至于二府的府主顾天波... 更是心中气得咬牙切齿。 此前,他为了阻挠大兄一意孤行,要立那季氏外姓子为‘嗣子’,继承顾家的勋爵。 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了关系,疏通了【宗府】的人脉,这才得以借着礼制等借口,将此事一拖再拖。 此前顾星烛夸下海口,对那季家子信心满满。 但在顾天波看来,那小子就是资质再妖孽,一个月的时间,能长养道胎有成,破入个筑基五重,便算是了不得了。 如何能是他的嫡子,已然‘炼精采气’,筑基七重的顾鸿羽对手? 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唯一怕的,就是兄长万年侯向【宗府】那边提前定下章程,到时候口头之约,岂能比得上官方定论?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宗府那边,收了我好处的家伙,是吃干饭的吗!” “光拿钱不办事?” “还是侯爷表面莫不作声,实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那之后,便以‘万年侯’的威名,去寻了【宗府】哪位‘宗正’,直接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顾天波心中愤愤不平,有种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的感觉。 而刚巧。 季渊穿廊而至。 人才抵达,那负责传此继令的宗府属官看见了他,当即朗声一笑,取着那封金玺印章、享有气数的卷轴,向他走来: “可是渭南季氏,季年当面?” 这位宗府的属官将季渊上上下下打量作罢,不由目露赞叹: “气脉流转,厚重如渊,道胎圆满,息流如火...正是筑基七重之相!” “这般年纪,便有这等造诣,更难得可贵的是根基浑厚,全无虚浮之意,每一道步骤,都走得圆满至极。” “我大业就需要这等英材!” “难怪堂堂镜湖书院的山长听闻了你的事迹,都亲自派遣门下弟子齐景走了遭宗府,请了宗正大人出面。” “随即便通过了此前万年侯爷申请的继承‘嗣子’事宜,并叫我亲自跑上一趟...” 整座万年侯府的嫡脉汇聚一堂。 万年侯、顾夫人、二府、三府的府主,少爷小姐...包括顾星烛。 随着这位属官眼泛笑意,迎面朝着季渊走去。 几乎所有人的脑袋,都好像是炸开了一样。 顾星烛还稍微好点。 但一张俏颜,仍旧忍不住怔了怔: “筑基七重,镜湖书院的山长亲自看重?” 若说季渊的情况,整个万年侯府上下谁最清楚,除却她之外,其他任何人都说不上话。 明明昨日自己还带着他亲自去了趟武安侯府,当着那位武安老侯爷的面,为他从徐破虏处讨个公道,从那一块‘镇’字帝阙壁中取了机缘... 怎么今日他不声不响,出去了一趟后回来,便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 而看到这种架势... 季渊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玄戒之内,赵黄龙看得挺新奇: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这业朝区区一座侯爵府邸,甚至算不上是核心圈子,那为首之人竟能假持‘大修行者’造诣...” “虽说本身修为虚浮,乃是拔擢而上,但可想而知,若是能在这业李朝堂,位列‘三公’,亦或受封‘藩王’,代天巡狩...” “岂不相当于半步持果?” 说到这里,他复又叹息: “如此看来,老夫当年的道途是对的。” “但可惜,赵氏一脉不得天命,到了百年之前,上至君王下至臣子,竟无一人能有气吞寰宇的征兆,到了最后为王先驱,也实属正常。” 赵黄龙摇了摇头,随即在与季渊交流沟通中,目光环视顾星烛,眼神饶有兴致: “从刚刚的对话来看,你是这座侯府的未婚之婿?” “想必此女便是你那‘未婚妻’吧...” “你这小子倒是个好福气的,上辈子差点与长平结成姻缘,这辈子竟能撞见一尊‘得果垂青’的天命女,啧啧。” “我观其气象,如火似霞,耀眼莫名,想必应是出自四象之一,朱雀‘陵光’。” “你若能与之相好...” “对你未来神通之后,求真得果,大有裨益!” 似乎是脱离了上辈子的包袱,舍弃了一切,罕见的,赵黄龙的话语里多了几分促狭。 一番心神交涉,叫季渊轻咳了咳,因为神念交错只在一瞬的缘故,他先是将自己身上的来龙去脉,给赵黄龙简短的叙述了一遍。 随即便接过了眼前宗府属官递来的继令卷轴。 这位宗府的属官,也没有借此为那位镜湖书院的山长抛来橄榄枝,而是勉励几句后,就此离去,看起来像是那位‘山长’,故意做的顺水人情。 随着【宗府】的人手离去... 整座万年侯府,便也只剩下了‘自家人’。 此刻,季渊心中还在想着镜湖书院内两座山头的事情。 而万年侯顾天威,却被方才的一系列事件,给整的心头思绪万千。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用审视的眸光望向季渊,眼中万分复杂: “你在‘镜湖书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顾天威。 他已经看不透这个渭南季氏名义上的‘独苗’了,季渊身上,有太多太多他想要探究、查明的东西。 如果他不能知根知底,将他的一切都探明缘由。 那么哪怕季渊得了自己首肯的‘嗣子’之名。 顾天威...也绝不会将女儿的未来,交给这等来历不明之辈! 而其他人,也想知晓这一切。 对此,季渊根本未曾想过要隐瞒,而就算他想要隐瞒,镜湖书院那么大的动静,待到时间发散,也拦不住有心人的探查。 再者来讲,自己的身份在万年侯府本来就是‘定时炸弹’,若是能给自己套上一层保险... 到了那时候,就算是万年侯起了杀念,看在大业帝君的面子上,也得慎重再慎重! 当他将自己在镜湖书院的遭遇,于万年侯府讲述而出,言称自己得了百年之前,渊夫子接连两道传承,疑似为其转世之身... 万年侯震惊,而后久久不能言。 一侧的二府主顾天波更是身子一颤,摇摇欲坠,宛若信念崩塌一般,原本还在因为情绪不忿而压着的怒火,当即有些抑制不住: “荒谬!” 他大掌拍在腰间剑柄上,理智叫他只拔出一截,便止了住,可仍是抑制不住的双眸发红: “转世之说,唯有那踏足‘求真得果’不成,亦或‘证而后死’之辈的大真人才谈得上!” “有关于那位帝王师捕风捉影的传闻,我等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此人当年销声匿迹的时候,远远抵达不了那等修为,又怎会破得了胎中之谜?” “兄长,切莫要被他骗了,此子来历不明,以我看说不定便是某些人算计侄女的棋子,要是叫他做了嗣子,未来成世子,继侯府,我万年顾氏一脉...” 顾天波转头,才刚对万年侯厉声喝出... 锃锃锃! 下一刻,他忽得感觉掌间之剑,似乎不受控制般,开始‘嗡嗡’作响。 嗖! 霎时之间,更是化作飞虹,如剑影奔驰,为那季渊所掌而去! 而季渊此时,正筋骨盘起,如长鲸般,张口轻吸,若有所悟。 他的脑海... 数百道几乎烙印在心灵之中的剑道字迹,借得气脉,信手拈来! 《食天下剑篇》! 第五十五章 掀开命书第二篇的媒介!龙虎山上剑气长!白首剑仙江真君! 食天下剑篇! 这一门他得传自‘西蜀剑宗’的宗级宝决。 曾春去秋来,耗费了自己命书之中三月时间,方才得了一味精要。 而此宝决主旨... 便是收摄敌首之剑器,采炼其中灵性、金性...忝作己用,亦可将‘剑气’添入自身本命剑中,为其增补底蕴,不断提升品质、进阶! 若是有朝一日,修为通天,宝诀臻至大成... 哪怕所欲收摄之剑器灵宝,足足隔了半壁赤县神州,阎浮浩瀚... 只要采得其中一缕剑气、剑意,心念一动,便可如同弥天法网一般,跨越千万里之遥,将其直接摄走。 纵使剑中生出灵性,也可弹指压服,一口吞吃,助涨自身剑气,锤炼本命剑宝,端得霸道无比! 也难怪当年邓阎说他西蜀剑宗乃‘剑仙’一脉,剑气绵长,天下剑宗见之,当低下半个头颅。 就这等镇宗宝诀... 不得惹得天下诸道剑脉,视之如洪水猛兽,草寇仇敌!? 这哪里是剑修,分明是剑中劫修! 那位西蜀剑宗的邓阎曾说,把持【金行】的累世天家,镇他西蜀一脉二百年,令他道途断绝,想来也是得罪死了,不然岂能如此。 借助筑基七重,终于能够草草施展此宝诀的季渊,在顾天波不经意间,将他的佩剑突兀摄走,到了自己近前! 待一看效果如此惊人,当即暗暗咂舌。 同时... 他看着悬浮在眼前,玄纹闪烁微光的法剑,没来由的咽了咽唾沫,因为催动宝诀的缘故,只觉微馋,于是尝试性的小吸了两口。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季渊只吸了那么‘一下’... 顾天波这柄法剑,虽不是以【五行】之属的地宝为材,从而锻得的【神通】法剑。 但也是取一味天生地养、内景之中数得着的奇物为基,经千凿、锻百炼才得之,甚至有一抹微弱灵性附着,平日里也是宝贝的不得了。 可就是季渊这一小口... 竟直接吸了十分之一的辉光,叫剑身明显的黯淡了下,其中灵性都为之一衰! 叫反应过来的顾天波,当即雷霆大怒,甩起袖子五指大张,便以磅礴法力,强行将之从季渊手中收摄而走! 但就算他的境界比之季渊高了不止一筹,收摄的过程里也只觉费劲无比。 甚至自己的那柄佩剑隐约之间,都显现出了抗拒之意,不由叫他心头骇然: “这是什么邪法!?” 而当他好不容易夺来,看见剑身明显黯淡了一成后,更是怒不可遏: “你...” 他话未讲完,便见到季渊身上气息猛得蹿升了一截,化入惊蛰气中,令其更加壮大了些许。 【筑基七重:四成四分!】 修为刹那,由得筑基七重‘二成三分’,骤然提至‘四成四分’,增了足足二成一分! 乖乖... 只是‘吞’了一小口,就能涨幅我这么多的修为,要是直接‘一手掠来,顷刻炼化’... 还不堪比彼阳道真君的馈赠? 顿时,季渊眼馋不已,但却并未因此影响神智。 看到顾天波气得几欲出手,季渊只是抬头,望向那一直巍峨耸立如若磐石的万年侯,沉着开口: “侯爷,方才是二府主开口质疑,在下无奈,为了洗清嫌疑,我只能借助那模糊记忆里传承的法诀,施展一二,证明自己。” “只是因为第一次施展,颇为手生的缘故,不慎损伤了二府主的法剑,实在惭愧。” “但...” 季渊话锋一转,望向东宫帝阙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所谓的转世之说,并非我来断定,乃是由得帝阙之中,神通上官亲口鉴得的,非是在下为了谋求富贵,扯出的弥天大谎!” “纵使大业帝君三十载不上朝、未显圣,但依旧掌执天下主,号令大业律法,乃九五之属,天下君父!” “我不过蝼蚁筑基,此事若是有假,我身在玉京,岂非顷刻之间,便得被律法赏惩,降下雷罚,劈作飞灰?” “因此,我又如何会扯谎。” “依我看,怕是二府主一时情绪失常,口不择言罢了。” “若是依旧不信...” 季渊面不改色,腰杆挺得笔直,直接扯起大旗: “大可奏请帝君!” 被季渊话语一噎,顾天波目呲欲裂,牙关颤个不停,可... 他偏生不敢出手! 这朝堂上蝇营狗苟甚多,有人觊觎那‘大业律法’,也不是一个两个。 但... 似顾天波这等玉京脚下一普通勋贵,显然没那等见识,也没那等胆子,在他眼里,凡是和‘圣上’那位天下君父扯上干系的... 他不敢赌! 毕竟,万一呢... 只有万年侯待到听完之后,尚且能保持着冷静,随即深深看了季渊一眼,张开了口: “那本侯且问你...” “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季渊镇定自若: “转世之身,虚无缥缈,离我太远。” “但现在...” “我自然是与顾世女缔结婚契,得了侯爷认可的侯府嗣子!” 万年侯眼眸一凝,似乎是要看看季渊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待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随即望向顾星烛。 看到顾星烛微微点头,这位侯爷当即一叹: “罢了。” “反正方才【宗府】继令已下,管你是季氏子,还是什么前人转世...就算是真的,也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既然你认了,便维持现状吧。”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听也听了,看也看了,再继续呆下去闹出动静,只会叫底下人看笑话。” “都散去吧...” 闻言,二府主顾天波捏着拳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这哑巴亏给生生咽下去。 而他身侧,顾鸿羽失魂落魄。 他不明白。 明明前不久还能一争长短,自己基本稳操胜券的侯府继承权,怎么就这么几日过去,便机会尽失? 诸人各怀心思,尽数离去。 只剩下顾星烛安静伫立,盯着他看,一对灿如星辰的明亮眸子直视而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女还想问些什么?” “你且放心,那‘三矢之誓’的誓言,我从未忘却,无论我是什么模样,对于世女身上的一切...” 季渊神情严肃,手掌竖起: “我都从未觊觎过,若是你不信,我敢立心魔大誓,如有蒙骗,叫我此生永无攀登神通,求真得果之机!” 闻言,顾星烛神情稍缓,摇了摇头: “不,我并非不信你,从你得本命筑基开始,我便猜测你与众不同,只是没料到你竟有可能是那位‘渊夫子’的转世之身而已...” 她拧起秀眉: “你过来,触摸一下我这柄剑的剑端刻字。” 顾星烛将腰间那柄古朴、细长,看似平平无奇,柄端刻录着‘星烛’二字的法剑取出,平视眼前季渊: “此剑柄的‘星烛’二字,乃是由我那位师尊,龙虎山上【剑道】主,江真君亲自所刻。” “你方才施展的那一门剑诀...” 说到这里,饶是聪慧如顾星烛,眼眸也不由闪烁出了几分困惑: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 “我竟感知到了我手中法剑,传递来了微微雀跃...” “要知道,纵使是我得了师尊刻字,也不会有如此‘异常’...” 看着顾星烛洁白的手腕从纱袖中伸出,以及那笔锋娟秀温婉,看起来全然不似剑道杀伐争高的字迹,季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 他还是按照顾星烛所言,指尖轻触。 就是这一下不要紧。 下一瞬间,季渊的瞳孔猛得收缩: “这是...” 【检测到命书新‘媒介’——‘龙虎剑道’刻字!】 【命主获取此媒介后,可以此掀开命书第二篇《龙虎山上剑气长》!撰写身份,烙印现实!】 神海之中,命书掀开扉页,将尚未完篇的第一篇《渊夫子》悄然揭过... 紧随其后,第二篇原本空白无比的古老书页上,突兀浮现出了锋锐无匹,桀骜莫名,宛若由得庚金法剑,剑剑凿开的一道道刻字! 令季渊... 心湖大震! (ps:大家明天一定要来追读,会写很重要、大家很期待的名场面,比如‘大业女帝’李明昭的露面,还有‘白首红衣江真君’的第一次转场,同时因为周一要pk,所以求追读,p首页,请大家一定要支持呀!!) 第五十六章 大业帝君,入‘阎浮天\’,持果监察‘江南\’州陆! 命书‘第二篇章’的媒介? 季渊看到第二页上描摹的字迹,心中只觉颇为奇妙。 他原本走遍了整座镜湖书院,都没寻到描绘《渊夫子》篇的第三道媒介,因此有些失望,无法再继续推演命书,为自己现实修行试错、增进底蕴。 可谁曾想到,峰回路转。 就在自己施展西蜀剑宗宝诀,扯着大业帝君的虎皮,借机叫那一直针对自己的二府主人顾天波吃了个瘪时... 竟意外的引动了顾星烛鞘中的剑! 而这剑柄上的刻字... 刚刚巧,便能续接命书,描绘第二篇章! 一时令得季渊心头砰砰直跳。 可还不待季渊多想,这法剑便被顾星烛收走,令他那蠢蠢欲动的心思,顿时淡了几分。 “需要获取媒介,才能推演沉浸...” “也就是说,我起码得从顾星烛手中,将此剑借来观摩,才能将其中灵蕴吸收入命书之内。” 想到这里,季渊不由抬头,望向眼前明眸少女。 而还不待他开口发问,顾星烛便已经自己横剑于前,看着柄端刻字微微闪烁,眼神诧异: “你竟真能勾动这剑中刻字?” “这‘星烛’二字,出自我龙虎山一脉,乃是我师尊亲手所刻,用以护道之用,但就算是我...也无法勾得其中玄妙,借机参悟。” “这...” “难不成,你还与【剑道】有缘?” 顾星烛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季渊了。 “顾姑娘,那这柄剑能否借我参悟一二?” “我方才心中有感,生出悸动,那种感觉...” “就如同此前参悟有关‘渊夫子’的传承时,一模一样!” 季渊知道这话说出有些冒昧,毕竟这可是她师尊赐下,用以护道之用,要是就这么平白无故给他,就算是借,也相当于是对她那位不知名的师尊,一种莫名的冒昧与亵渎。 可... 他有不得不开口的理由。 毕竟掀开命书第二页,开启‘第二篇章’...再度体验一次与现在,与渊夫子截然不同的‘修行人生’... 这种诱惑,着实太大了。 有缘? 闻言,顾星烛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完之后,已然忍俊不禁: “你就算是转世之身,那最多也只与‘大业帝君’有缘,如何能与这行刻字有缘?” “想来应该是你方才施展勾动‘剑器’的宝诀,从而误判所致。” “至于给你参悟...” 顾星烛看着手中佩剑气机为季渊所引,不觉有些为难。 她虽对季渊的身份存有疑惑,但也只是怀疑,毕竟是自己先要与之达成契约协议的。 而且顾星烛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被他人挑拨心火,勾起幽思。 再加上此地乃是大业玉京,那位陛下高居帝君龙椅之上,锚定天下律法,作为核心之处,此地得‘大业律法’辉光洒下,可谓百无禁忌。 天下的法统、道统能在玉京之外的赤县神州一手遮天,布下种种杀劫、棋局,但唯独此地,渗透不了分毫。 因此,既是因为自己一念而起,又何来算计一说? 如果季渊开口讨要其他的事物,看在‘三矢之誓’的份上,顾星烛自是会欣然应允。 但是这柄剑... 少女犹豫过后,便想要开口拒绝,然而———— “答应他。” 毫无征兆的,顾星烛攥着剑柄,掌心紧贴着那‘星烛’二字时,突兀听到了一道平静、温婉的声音回旋于耳畔之间。 那声音她虽然听得少,但... 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师尊!?” 顾星烛心中掀起惊天波澜,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人在关中玉京,与江南何止隔开了千山万水,这里发生的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竟能惹得她那等大人物将眸光投下,莅临而来? 因此,顾星烛当即便将原本呼之于口的‘拒绝’之语,吞入腹中。 转而,便将手中佩剑交予季渊: “给你。” 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季渊顿时愣住,完全没有预料到,这进展竟能如此顺遂、顺利。 直到他从顾星烛手中,将那柄‘星烛剑’接了过来,方才如梦初醒,面上露出喜色: “放心,顾姑娘,待我参悟几日,若是一无所获,定然将配剑奉还!” 而此时顾星烛尚在失神,听闻之后,嘴角扯动了下,有些勉强: “没事...无妨的。” 她的心神,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师尊... 怎么会因为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便降下灵机,亲自过问? 顾星烛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 在她不可触及,觉察不到的地方。 还有更大的波澜,已经酝酿! ... 玉京,帝阙。 朱栏玉柱、画栋雕梁之间———— 李明昭睁开了眼,高居于一座悬空帝座,在她这张龙椅之下... 仿佛镇压、凝聚了整个‘赤县神州’的气数! 而此时此刻,这些气数已被绑定、打造为了一体,与赤县神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了一种另类的‘果位至宝’! 其名为... 大业律! 原本她这‘本尊’身躯,立于帝座之上如同雕塑,动也未动。 但她脚下的这座玉京,在此刻时,却仿佛发生了她某些无法预料的‘变数’... 于是李明昭端坐帝座正中,身披煌煌金衣,眼神冷漠,豁然抬首! 顷刻间,高上穹霄,凡俗无可视察之处———— 便看到了那方才在她御座之下的‘大业律’... 此时忽然如烈日高悬,升至碧霄,化作洞天,监察州陆万方! 在其显现、映照之际,可以清楚、明朗的看见,那‘大业律’笼罩最为薄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江南一域... 有道煊赫剑气忽得升腾,自其中一座名为‘龙虎山’的法脉道承而起,神念粉碎真空,似乎要长驱直入,驾临玉京! “龙虎山的剑道主...” “莫非也对朕的‘大业气数’,动了心思?” 恢弘浩瀚的帝音,响彻在了赤县神州的‘阎浮天’中。 那是只有求真得果的大修行者,以及掌持果位之辈,才能看见、听见的地界! 同时。 也叫不少冥冥之中的大能存在,被这一下惊得骤然复苏,默默观摩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些存在...脑海里面只有一道‘念头’升腾。 莫非那座龙虎山上,从来不问世事,掌持【剑道】的剑道主、江真君! 也对这大业的气数产生觊觎,想要出手挑动杀劫,在那大业帝君李明昭意图倾吞周祚遗泽,从而锁于帝座,不得而出,只能掌持‘大业律’隔绝万法之际... 也来分一杯羹不成? ... 第五十七章 【剑道】真君白首红衣乘鹤出江南!三百年前,人间道子! 江南,龙虎山。 云气离散,青雾飘渺。 浩瀚灵机于此地之中,如同凝作实质,化为了一条条宛若河溪的长流水,盘旋于一座插入云雾的古岳周遭。 楼台宫观,仿若点缀一样,尽数铺陈于其中,宛若星斗。 在其山巅处... 尚有一道‘云海剑宫’,巍峨伫立,凭空悬浮,似乎收摄了千万里灵机,乃无形之材所铸,鬼斧神工,不可思议! 其中。 有一抱剑女子,一头青丝如雪,身着大红衣裳,面上佩着遮了半张容颜的金缕面具,背后接天云海,化作滚滚灵机,衬得其姿容出尘。 此时,她正抬手喂着一只仙鹤灵食。 恰逢恢弘帝音,似乎隔绝千山万水,陡然降至! 叫得整座龙虎山陷入了躁动。 但江雪寒只是抬起眸子,戴着遮掩了大半容颜的金缕面具,望向穹天碧霄,露出半张温婉如玉的脸,并未因此懊恼: “帝君何故如此震怒?” 她的语气柔和,全然没有剑性锋锐之气的一点凌厉,只是充斥着商量的语气: “本真君如今唯一的记名,眼下都在真君‘玉京’之中,我只不过是想要勾起一丝念头,于关中玉京显照而已。” “就算有一丁点的邪念...” “以帝君这百年来的手腕,想来也足以将其湮灭,尽数化作飞灰了吧?” “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 她从大红袖中伸手,轻轻抚了抚眼前羽发雪白,灵机盎然的仙鹤脑袋,黛眉抬也不抬。 而那横跨半个州陆,自‘关中’显照‘江南’的神念则沉寂了刹那,突兀遮掩了天地,不叫此地之言,泄露外界分毫。 旋即... 身着煌煌金衣的帝君李明昭从高上神霄,洞天投影中走出,凤眼含煞: “‘大业’行至如今已然百载,那些大能巨擘已经陆续从那座‘阎浮天’外的道廷仙府中归来,再不是甲子之前,果位隐没的时代。” “因此这些年来,几乎各个州陆连年遭遇大灾,山崩地陷、洪水决堤、天降流火...五行灾劫屡屡未停,白山黑水的余孽更是兵锋日日更盛。” “朕知道,他们接受不了【人道】巡守万疆,不想叫自身头顶之上,多了个‘君父’,可...” “就算是最后应劫归天,大业律法崩溃,各地四分五裂,沸反盈天...” “在果位坠落之前,朕也能拼死带走一位,叫她与我共走【轮回】!” “其他的聪明人知晓这点,始终不曾冒头,更不曾将触手伸入玉京之内。” “江真君...是想要当这个出头之鸟,与我黄泉路上,做一回伴么?” ‘大业律’横于龙虎山上,李明昭投影而来,语气锋芒毕露。 把持【剑道】的江雪寒闻言,轻笑了下,摇了摇头: “我无意与陛下为难。” “那些真君为了‘法统’扩张,有朝一日成就仙人都快想疯掉了。” “不然那座【仙府】问世之时,也不会倾巢而动,叫陛下能趁此成了气候,高居‘天下主’。” “但大业...本君是一定要去的。” 她的语气,带有不容置疑。 而就在李明昭眸光越来越冷之时... 江雪寒望向关中,眸子洞若观火: “本君三百年前唯一的亲传,应劫托生,降于大业关中。” “我是势必要将他寻回的。” 三百年前,唯一亲传? 李明昭怔了怔,不由想起了有关于龙虎山的一些传言记载。 距今三百年前,如今把持【金行】,可谓盛极的那道累世天家,与当年的龙虎山都出了一位‘盖世道材’。 龙虎山那位道子,更是天纵奇才,罗天大醮摘得魁首,龙凤评上横压同辈,听闻盛极之时,连得两尊‘果位’垂青! 不过后来到底未曾证得,无疾而终。 那尊龙虎山道子,应劫托生到了大业关中? 一时之间,李明昭想起了季渊。 若是渊先生真灵齐全,降生于龙虎山,想必只要自己能够出了帝座,也会时乘六龙,亲御帝座,驾临而来将其带走吧? 因此,李明昭神色稍稍缓和。 她并没有觉得江雪寒在欺瞒她,事实上,这位江真君也没这个必要,因为无论如何... 自己都不会叫这位‘真君’入得关中。 然而———— “所以,本君欲与帝君,做一笔交易。” “嗯?什么交易?” “我欲将龙虎山托举入关中境内,玉京之畔。” “不行!” 李明昭神念想都未想,便断然拒绝。 任何超然持果的真君说出这番话,无论她是什么心思,李明昭都会当作‘引狼入室’。 但江雪寒接下来的一席话,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本君可将【剑道】一脉,并入【大业】法统,为帝君这看似山穷水尽,束手无策的局面,再添一副薪柴。” 顿时之间,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纵使威如李明昭,也不由凝眉看向江雪寒: “你疯了?” “你若持【剑道】入我大业,叫我两家气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到时候,可不是说下就能下的。” 她有些不解,不知为何这位‘剑道主’能够做到这般程度。 而紧随其后,江雪寒更是眸光淡然: “若帝君不信,本君可于‘阎浮天’中,持果立誓!” 持果立誓! 若是不遵,便将动摇根基,从果位跌落,顷刻之间,便相当于是舍弃了‘地仙’的身份! 这一刻,李明昭是真正震惊了,也猜测到了眼前的这位剑道主是认真的。 她曾经修行过‘剑道’的一部分,而且火候不浅,整座西蜀剑仙一脉的真传,都被李明昭参尽了。 可饶是如此... 她也没有见识过如此‘剑走偏锋’的。 “条件?” 沉默半晌后,李明昭似是默许,于是开口。 而江雪寒面具之下,展露笑颜: “条件就是...” “我若要入得玉京,引渡我那亲传归来,陛下不能有分毫干涉,还要为我造势证明,并叫其在大业气数中,分一杯羹。” “不仅如此,你我都要持果立誓,不许反悔,本君从此便与陛下休戚与共,举‘龙虎山’一脉为国教,如何?” 李明昭看着这可谓‘诚意满满’的条件,本能觉得哪里不对。 但纵使她能依靠‘大业律’监察天下,玉京的一切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她的双眸,可却依旧猜不透江雪寒的意思。 不过... 只是其他宗门的一个弟子而已,许是托生到了某家勋贵后代里,这位真君爱慕极了,故此想要斩断与大业的联系。 想来她那得果垂青的记名弟子,回归家中,也有一部分作她耳目,代为探查的缘由在。 再加上六道之一的【剑道】气数,导向大业,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于是在投影消散,李明昭离去之前... 她沉吟许久,终于是道了一声: “可。” 帝君口含天宪,代天巡狩,一诺千金。 叫江雪寒闻言,终于露出笑容。 ... 同时。 数日之后。 一道震惊整座‘江南’州陆的消息,飞速传遍了小半个阎浮。 掌持【剑道】的龙虎山江真君,白发红衣,骑乘鹤首出江南,将整座龙虎道承的根基古岳,直接托举入洞天,向北飞驰,跨越横贯南北的无垠‘浩瀚海’... 入了关中! ... 而此时,作为一切源头的季渊,对于这一切动静,都还未曾觉察。 仍旧于万年侯府之中,看着眼前方才得来的媒介,眼神明亮,颇为期待。 第五十八章 跨越关中与西蜀,剑门山上【沉渊剑】,与命主气机相连! 【命主得持‘龙虎剑道’刻字,是否消耗其中神蕴,采得第二味媒介,掀开命书第二篇章?】 从顾星烛手中,莫名其妙便将这柄‘星烛’剑取来的季渊,心中欣喜之下,看着命书掀篇,毫不犹豫,便欲取此媒介,烙印其中。 然而... 这一次,却与第一次参悟‘渊夫子镜湖授业图’不同,并非一瞬之间,便如若化蝶一般,直接心神沉浸。 【提炼媒介,须耗时三日零六个时辰。】 【请命主耐心等候。】 “这一次,竟然有了时间限制?” 看到这一幕,季渊眸露讶然。 而循着他心中所思所想,命书墨字逐渐浮现: 【命书掀开的篇章越靠后,所牵扯的因果、气数波动便越大,耗费的推演时间也将越长。】 【此外,正所谓‘冥冥之中,有因有果,皆有定数’,若是命主所得的‘媒介’之中,暗藏修持过高之辈后手,在将媒介炼入命书之时,便会将其一应因果,悉数嫁接于命主之身。】 【是否炼化,掀开第二篇章,还望命主周知。】 此后掀开的篇章越往后面,牵扯的‘因果’便越大? 这岂不是侧面证明了... 自己的身份,也会越来越高? 如果是那样的话,正合我意! 季渊摩拳擦掌,心中振奋。 将第一篇章‘渊夫子’描摹大半,已使自己的修为增至‘筑基七重,四成四分’。 如今这柄星烛剑的龙虎刻字,明摆着便与那赤县神州、江南州陆的四等传承第一等,比之‘宗字’的西蜀剑宗,都要更高的‘道字’龙虎山有关! 那可是有着堪比大业帝君李明昭,能够镇压【剑道】气数的存在坐镇,传承必定不少! 而江南更是道法显圣,业律衰微,早在大业未立之前,便是宗门与世家的天下,堪称卧虎藏龙,想来机缘,数之不尽! “三日多的时间,正好将修为稳固一二,再参悟参悟《食天下剑篇》,尝试与那柄当年祭炼不过一月的‘沉渊剑’建立联系。” “待到一切事毕,心神沉浸到这关于‘龙虎山’的第二道承之中,待我脱离而出...” “怎么也得走到筑基十重,内景关前!” 如若说金津玉液,筑基三重,不过凡夫;筑基四六,长养道胎,算是耗材... 那么采炼灵机,炼精化气,七重之后,不管是去哪里,起码都能被人正眼相看。 就算是在京营,能采摄灵机的老营兵卒子,去了白山黑水,多作磨练之后,也能忝作战阵之中的一员骁卒,而不是随意打发为了炮灰。 要是自甘堕落,下放乡县,舍弃修行,去了季渊记忆之中的‘渭南季氏’等县中乡族... 这般修为,也已经算得上是中流砥柱了。 至于更进一步,采气圆满,筑基十重! 若是在京营三十岁前,能够有此修持,将无论出身贵贱,都能‘候补官身’,只待立得‘大功小功’... 顷刻便能得‘大业律法’监察视下,赐得一身官补子! 他虽仰仗命书,得了前世遗泽。 可玉京之中风波甚多,此前得了李知水的点拨,已经通晓一二的季渊,在没有得知李明昭具体情况下,自然不愿给她多添麻烦。 也不愿旁人说他这个‘转世之身’,是个吃上裙带关系的软饭,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做了侯府嗣子,在这大业一隅的万年侯府翻了身,不过只是开始。 这区区一座府邸的蝇营狗苟,又怎能及得上一京,一朝,乃至整座天下的侧目、恶意? 【文道】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故此。 下一步,只要季渊沉浸命书,再得修持造化,便欲踏入京营候补官身,立下‘大功小功’,名扬玉京! 从而好在不久的将来,得上一张大业诸法来朝的‘大朝试’名帖,叫整座大业都看看... 他这百年之前的‘帝师’之名。 名副其实! 暗自思量的季渊,想到这里,踌躇满志。 但当他余光瞥向那柄被他吸了‘柄端刻字’,此时已经黯淡无比,如同降了数个品阶的星烛剑时。 灼灼目光不由滞了滞,露出了少许尴尬。 这...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柄剑已经神光内敛,威能大减了。 龙虎山真君亲自刻录,庇护自己门下弟子的护持【剑器】... 就这么被他给吸成了凡兵,自己该如何跟顾星烛交代? 季渊想到这里,面露难色。 这于情于理,都是他理亏,顾星烛如此信任于他,结果自己竟将其‘吃干抹净’,只剩下了残渣... 实在是不当人子,堪比那彼阳道真君了都! 可事已至此,自己也没法将那‘龙虎刻字’给吐露出来。 无奈之下,季渊思忖良久,也只能暂且放下,只待日后再行补偿。 念及至此,本着多想无益,于事无补的原则,季渊重整心绪,盘膝而坐,旋即便想要勾动心神,触及那道‘心神联系,本命相接’的沉渊剑... ... 西蜀州陆,毗邻关中。 二者之间,唯一道‘剑门山’耸立,化作门户,隔绝内外。 正所谓,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自古以来,想入西蜀州陆,除却借道横贯南北的‘浩瀚海’外,便只有这剑门山一条路走。 而自甲子之前,业李定鼎之后,作为当年付出‘偌大代价’,甚至拼死了一尊大修行者之巅的存在... 西蜀剑宗,也迎来了被【金行】天家屡次打压,近乎覆灭之后,焕发的第二春! 从此授命于天,得‘天下主’庇护,虽【人道】主位不稳,使得把持部分权柄的【旁门】位不显、【左道】位无踪... 可西蜀剑宗依旧授领大业从一品【国教】气数,世世代代镇守‘西蜀’与‘关中’的门户关隘,作两道州陆之桥梁! 并且每代剑宗之首,都能有假持半步果位之能,只在【左道】果位之下,论及威势,可谓天下宗字门派之翘楚! 这一日。 剑门山上! 连山绝险,飞阁通衢,铁索横断,于山门正中,一座巍峨剑楼足有九重,高高耸立,直插云海! 而在这栋最高剑楼之巅... 一柄通体纹蛟,栩栩如生,直直插入这翘角飞檐之间的一柄无鞘黑剑。 此时周身煌煌赤息升腾,剑气长延不熄,铮铮作鸣,仿佛遇见了什么牵引一般,几欲腾飞,斗射关中! 惹得剑宗之中,两道身影顿时冲霄而起! “那是...曾被邓阎老祖折剑泣血而养,后为先辈真传镇于此处,伫立剑门山的沉渊剑!” “此剑桀骜且无主,怎得今日突然显灵了!?” 第五十九章 求真得果,在所不惜!降生于持果天家,做得半个‘命数子\’? 剑门山,西蜀剑宗! 剑宗沸腾,而两道腾起身影之中,剑宗掌教‘白重楼’,面貌二十七八,青年模样,一身墨绿剑服,眸光沉沉,见此惊疑不定,骤然出声。 在他身侧。 从追随邓阎老祖奉迎业李开始,便一直存活到如今的剑宗‘持剑大长老’司徒淮。 一只眼漆黑无比,只剩狰狞窟窿,发丝花白,宛若风烛残年,但他此刻那张凶悍的面容之上,浮现的表情却与掌教白重楼截然不同。 司徒淮那仅剩下的一只眼里露出愕然之色,旋即惊喜: “这‘沉渊剑’乃是我剑宗以秘法锻制,与剑主休戚与共之有灵【剑器】,后经邓阎老祖浇灌,已然可以承载神通,可算作【神通】器!” “剑器锻成,皆有玉石俱焚之念,此生定然不侍二主。” “这九重剑楼满池剑兵,其中大半都是百年之前,我剑宗拼上一切,在那‘函谷’之前殒命的先人所留,后被收拢,束之高阁,以慰我剑宗气数,长盛不衰。” “能引得此等‘气象’,唯有一个缘由!” “要么是当年那位邓阎老祖亲自引渡入门的‘帝师’未陨,要么...” “就是他的转世之身,打破了蒙昧,重新找回了与沉渊剑的联系!” “无论哪一种,于我剑宗都是大昌之兆!” “那位当年打破樊笼束缚,可是曾惹得【火行】左道果位之一,为之侧目,如今若是显世再走一遭,说不定便能‘求真得果’!” “帝君三十载未上朝,未曾亲身露面,业廷暗流涌动,老夫觉得应当将我剑宗的‘中兴子’引渡回来,亲自教导!” 司徒淮话语落下,飞快祭起金剑传讯,口中念念有词: “吾徒‘姜青锋’亲启,你此次去往玉京,踏平华山‘人魔之祸’,切记需要留意身负我剑宗气数之辈...” 未过数息,剑修独有的金剑传书,已然划破界空,依照独有联系,跨越州陆,于无有形之间,传递而走! 直看得一侧六十载前崛起,被扶持上了掌教之位,未曾经历那场浩劫波折的掌教‘白重楼’,沉默不语... 但墨衣掌教并未扫落一侧司徒淮的兴致,只随意附和了几声,便化作剑虹,飞入剑门山中... 直到落入自己的独栋剑阁。 白重楼的面容,才略有皱眉。 而方才的动静,早已在整座剑宗传播开来,几乎所有弟子,都得到了消息。 那几乎作为诸多先贤‘埋骨地’,乃是西蜀剑仙一脉荣耀所在的‘剑冢重楼’里, 竟有一柄百载之前,最具分量的剑器,感知旧主,重新归来,而且据悉地位尊崇! 这怎能不令慕名而来,拜入剑宗的年轻门人,为之振奋? 就在白重楼沉默思考的时间里... “白掌教,如若真是那位‘帝师’的转世之身,你觉得,作为未曾经历过当年浩劫,没有从龙之功的你...眼下这位列从一品,假持半步果的【国教】气数,那位圣上,还有持剑大长老司徒淮,是会继续叫你担着,还是给予这‘沉渊剑’的主人?” 一道身着西蜀剑衣的年轻身影,双眉飞扬,眼眸炯炯: “邓阎已死,西蜀剑宗断代,我【金行】陆氏天家,自然也不会继续封死、堵住西蜀剑仙一脉。” “陆氏天家之主,暂掌【金行】的那位真君,更是金口玉言...” “你若答应我等的条件,在诸事尽起之时,于‘剑门山’上隔断西蜀与关中...” “他便将三百年前,从‘龙虎山’谋得的【沙中金】完整交予你,叫你顷刻之间,便成为普天之下,距离五行之属,【沙中金】果位最近之人!” “关于这点...” “我族真君曾言,可于‘阎浮天’中,持果与你共同立誓!” 白重楼转身一言不发。 以大业气数持半步果位,普天之下,只要他不大开杀戒,屠戮业民,损伤气数,果位之下,他当为第一人。 但... 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 西蜀剑仙一脉能求之果,唯【金行】与【剑道】。 其中【剑道】乃当年初代剑道持果真君,以通天造诣空证而来,当世能证者唯一,自然不谈。 而金行为累世天家‘陆’所假占,虽未得居主位【金行】,却已把持包括旁门之首【剑锋金】在内其三。 如此大势之下,五行之一的整个【金行】法统,几乎为其所褫夺,天下之人纵使有法、有轨,若是强证也会遭遇伏杀,道陨当场,含恨转世。 看着眼前从容不迫,气宇不凡的年轻人... 白重楼眼含杀机,浑身剑气充斥: “你不知我乃大业从一品,把持【国教】气数?” 陆氏年轻人受此剑气穿来,好似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身形摇晃摇摇欲坠,但... 他的面色神情始终如常,仍旧淡笑恭谨: “在下自然知晓。” “可...” “在下更知晓,白掌教是人。” “是人,就想要‘求真得果’,谁又愿于苦海沉沦,寿尽转世数次,便陨落于茫茫轮回?” “假的终究是假的,当不得真,而且风雨飘摇,始终受制于人,岂是大丈夫所求?” “唯有‘持果真君’,才能真灵烙得金性,历经轮回海而真灵不昧,有向着更高位格冲刺的可能!” 随着他一句一句,话语递出... 白重楼身上的剑气,也在一寸一寸消散。 见此,陆玄舟会心一笑: “在下【金行】陆氏,八代子玄舟,乃为嫡脉正朔,在掌教未曾意决之前...” “我会等你回信。” 说罢,青年从容告退而去。 只余下白重楼眼眸晦暗不明。 ... 玉京。 数日光阴,只在弹指。 当‘镜湖书院’的动静,逐渐传播开来... 有关于寄居万年侯府,此前颇受讥讽、微嘲的‘季氏子’,忽得摇身一变,成了疑似【帝师】转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顿时间,可谓震动整座‘玉京’! 叫不知多少大势力明里暗里,伸出触手,旁敲侧击。 但这一切惊天动静,季渊都不清楚,或者说心知肚明,只是置若罔闻。 此时此刻。 他只一门心思,炼化媒介! 终于... 【命书媒介,炼化功成!】 【命主消耗‘龙虎刻字——剑君手书’,锚定岁月,开始推演...】 刹那,命书掀开第二篇,宝光大绽! 【当前岁月:三百年前,‘江南’州陆!】 【人物背景:持果天家,陆氏子嗣!】 【江南州陆,道法显盛,衣冠耀世,百舸争流,‘南陈’偏安一隅,世居江南,名为与衣冠、道统共天下,实则形如玩妾,好似傀儡...】 【你降生于持果天家‘执金陆氏’,为壬申年出生,命理以‘白帝司权,刚由百炼’脱胎,降生之时,天际红光冲射斗牛,陆氏剑器凝白结霜,暗涵金意...】 【当此时,‘金行’旁门位剑锋金,垂青于执金陆氏!】 【然果位垂青,骤降之后,却一分为二,一半入了你的躯壳,一半入了另一位与你一遭,降于陆氏的‘命数子’身上。】 【陆氏百年为一代,你为第五代子,出身庶脉,被取名讳‘陆沉渊’。】 【另一位与你同享命数者,乃五代嫡嗣,众星捧月,得名‘陆昆吾’!】 【金行垂眸,惊出陆氏老祖,陆氏老祖见得金行垂青,大喜不已,但见到气数分作两截,如无根浮萍般,顿时皱眉。】 【于是借以秘法,无声之中将你身上气数钓走,尽汇于主脉之身...】 【待到春去秋来,十五载去。】 【二人命数,截然不同。】 【...】 【命书箴言:压服‘剑锋金’命数子,将你曾经得果垂青的身份,重新掌执而归!】 第六十章 三百年前,江南陆氏,执金长磐真君!十六年后,升仙符诏! (二合一大章!) 随着命书字迹,徐徐滚动! 一道透明蝴蝶轻振翅,携着季渊的神念,仿佛沿着一条长河,再度往上飞了一飞。 只不过... 这一次‘飞跃’的距离,比之此前第一篇章时,要远了那么一点点。 ... 三百年前,江南州陆,南陈。 十二月去,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风雪正盛。 值此之时... 南陈境内,有着真君坐镇,持果天家的门庭‘执金山’上。 皑皑白雪借长风之势,没得四处雪白,却在那赤霞长耀,云炁蒸腾的陆氏古庭门前,渗不入一点。 内在,仍是四季常春,灵机盎然,宝阁绽春华,瑶台射瑞光。 像是凡夫俗子,寻常修者,不持符诏,不持信函,莫说见到这一处‘古庭’... 纵使是到了执金山前,也只能看见那光秃秃的一地雪白,而照不见一点内景,踏破千山寻不见。 执金陆氏。 自八百年前,掌执【天道】的周天子突兀销声匿迹,疑似陨落,疑似轮回。 【天道】果位便在统辖上个‘千年’之后,终于隐没。 以致姬周崩殂,大周律法崩溃,赤县神州头顶之上,便再无‘当世第一显,一道压天下’,以至四象终现、五行生辉、六道复显... 周末帝为挽狂澜于既倒,冒天下之大不韪,信奉‘外道’,堕身人魔,遭致天下共逐之,驱于白山黑水最西极‘昆仑墟’后。 从此,这浩瀚阎浮,便开始了混乱、无序的时代。 诸多国朝你争我伐,道统真宗为了求果登位,个个机谋算尽。 陆陆续续,便有人得果垂青,攒齐五藏五神,以神通铸阶,托举洞天,搭建仪轨,暗合天数...终证真君! 天下便从上个千年的‘姬周律法时代’,顺沿往下,成了如今的‘真君显世时代’。 而陆氏老祖‘陆长磐’,便起自五百年前,姬周失鹿,天下共逐的岁月! 但他并未追随过那位秉持【太阳】道统,合天下,伐姬周的‘中泰阙阳真君’,在那段岁月,只是一座衣冠世族之中,一届家仆而已,天下大势,与他并无干系。 并且,为了从微末崛起,换取真传,谋求修行,陆长磐献妹于世族少主,供给取乐,终得半篇真传,才借此翻身。 后沉沉浮浮两百载,左右逢源,夹缝求生,谨小慎微终从一届凡夫,积了这累世家底,并将那当年委曲求全,折妹谄媚之世族满门诛尽,抹尽过往痕迹,执金行位【海中金】,登果功成,号‘执金长磐真君’。 传承自今,百年为一代,执金陆氏,已历五代有余。 ... 这一日。 陆氏古庭,外界风雪竟第一次破开了这‘奇景’。 同一时间,天际红光冲射斗牛,凡族中修剑者,剑器之尖皆染了一抹金曦华彩,满覆白霜,导致异象陡升! 如此动静,自然第一时间便惊动了族中的‘执金长磐真君’,他第一时间以神念巡视偌大执金山,锁定了两处新生儿诞生之处。 当陆长磐看见了那天象垂青,比之自己【海中金】都要更盛几分的意象,古井无波,风霜不染的面庞之上,终于微微动容。 两道气象,似乎是因为在这甲子一次壬申年同时出生的原因,导致那座果位垂青之时...竟将气数一分作二。 一者欲入那居于执金山‘上府’,碧玉琼楼宇之间。 另一道... 似欲涌入居于山脚,乃陆氏旁支、庶脉之间的执金山‘下院’。 而第一时间,陆长磐便毫不犹豫,持果而起,在那两道气象将降时,曾短暂将其截取,随后踏入陆氏宗祠。 在那厚重如渊,道法昌盛的祠堂内,他背手立于上首,掌间气象无时无刻,不在消弭他的功果,参位。 而因为动静,未过片刻,便有陆氏掌舵之人,匆匆而至: “真君,方才那可是...‘果位垂青’?” 来人一身金曦宝衣,眉宇紧皱,三十余岁模样,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名为陆昭元,乃是陆氏当今的‘掌舵人’,四座上府之中第一座‘昭元府’的府主,也是陆长磐成势之后,修为大成诞下的‘初代四子’之一,素来稳重,可堪大用。 紧随其后,沐浴风雪而来的还有一人,与陆昭元面色颇为相像,脸上涌现狂喜: “父亲,父亲!” “你方才出手,是不是...” 他名为陆法言,是‘执金长磐真君’第三子,掌执金陆氏‘四上府’之一‘法言府’。 如今坐镇族中,掌持上府的只有这二人。 还有两道府承主人,一是尚在闭关,故此并未前来。 还有一道,是因为早年执金陆氏羽翼未丰前,为谋求助力,曾拜入宗门,于是从此往后,便常年于外镇守,甚少接触执金陆氏机要。 看着两个执金陆氏的左膀右臂,两尊府主,陆长磐环视四顾,轻轻颔首,抬起手掌: “不错,正是你二人所想。” “今日时值甲子六十年一度的壬申年,再兼陆氏古庭‘执金山’,乃本君当年成道,用以托举洞天,暗合果位的成道基业所在,与金行不谋而合。” “算起来,叫【剑锋金】果位投下垂青,增涨我脉气运绵绵...也属正常。” “其中半道,落入的正是‘法言府’的嫡脉后裔,五代子中。” “此乃天数青睐,我既已登得果位,若是蛮横强留,必遭天谴,惹来杀劫。” “但两道气数并非相合,另外半道却导向了陆氏庶宗,下院之属,剑锋金乃气盛之果,与其他果位垂青,可同时兼于数人不一样,一代仅能有一人存...” 他的脸色肃穆了下: “因此,这‘命数子’的身份...” 陆法言听后,当即断言: “父亲,旁支庶宗,只是其他支脉,唯有嫡系四府,方为我执金山根本。” “如今四脉之中,若有人能占据旁门辅位【剑锋金】,持此果成真君,只要斗败‘龙虎山’,再得果位【沙中金】,【金行】不出,六尊辅位我执金山陆氏独占三道,当今阎浮,还有谁能得【金行】果位?” “若无人得证【金行】,父亲上位无人,累积造化,未尝不能集得金性,借位正果!” “可若是剑锋金为旁支别府所证,虽同为陆姓...” “但难免生出二心,借剑锋金之烈性,再立山头,与父亲你分庭抗礼!” 一侧,陆昭元亦是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 两人的意思不谋而合。 而陆长磐闻言,思考了下,不置可否,却并未拂了两个子嗣的意。 只见这位执金长磐真君掌心合握,将两股玄之又玄的‘命数’糅合于一起,随即抬眸望向外界长庭雪落,一座上府之间的诞子啼哭处,单掌一拍! 这一股子暗合‘剑锋金’垂青的气数,便打入其中,造就出了一尊‘命数子’! 一时间,令陆法言大喜过望,旋即眸子里杀念高涨: “既然如此,我陆氏‘命数子’已出,父亲,那另外得‘剑锋金’气数半道青睐的旁支子嗣,为家族百年计,又岂能再留?” “我这便出手,将其...” 执金长磐真君的眸光望向了他: “不。” “留着,养大。” 他的眸光幽幽的: “十几年后,将老四唤回来,叫他以在‘南陈’的影响力,给此子送一道请仙符诏,将他外放出去,谋求修行。” “至于日后是拜入教字、派字,还是另有缘分,那便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此言一出,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大惊: “真君,今日天象垂青,绝难掩藏,若是将此子放出执金山,必有真君图谋,欲引其为子,布置杀劫,害我陆氏一脉!” “这... “就算要养,也得我执金山一脉来教授修行,养在家中吧?为何...” “况且老四在当年真君未曾登位前,曾拜入‘龙虎山’中,早已留了龙虎山证【沙中金】的那老东西不少痕迹。” “若是此子被带出执金山,可就不受我执金山陆氏掌控了,真君...” 陆昭元、陆法言纷纷不解。 陆长磐看着两个儿子,眸子里古井无波,微闭双眸: “气数垂青,做‘命数子’?” “呵。” 他的语气,露出淡淡微嘲: “硬要说起来,有什么用呢,好比是一张活靶子,下修见了欣喜若狂不撒手,想要褫夺过来,助自己道功大进。” “可本君当年成道,哪里曾有过这等运气?” “莫说得果垂青,做命数子,世间诸般命理,本君不过‘草芥微尘’而已。” “那又如何,最后这张宝位,还不是被我登得了,而与我同辈同代,同道同路之上相争的那些得果垂青‘命数子’...又在哪儿?” “将此子放出去,有些人闻着味道来了,必定会传其【金行】根本法,要挑动杀劫,断我执金山陆氏根基,与你那后嗣斗上一场。” “能算出来、看出来的‘杀劫’,和无形之中,不可琢磨的‘发难’,要选哪个,毋庸置疑。” “还是说...你们觉得倾整座执金山陆氏养出的‘命数子’,只能为王先驱,作了他人嫁衣,害怕入杀劫,争果位?” “若是这样,那还是趁早哪里凉快哪里歇息去吧。” “你们二人还是功行太浅,此生是没什么得果的机会了。” 陆长磐失望的摇了摇头。 “无需多言。” “按本君说的去做。” 这一刻,执金长磐真君背后仿若有一整条横贯南北的‘浩瀚海’浮现,而在那磅礴海浪正中... 一柄金性法剑,如若参天巨柱,直冲骄阳! 骇得陆氏这两尊大修行者府主,一时之间都不由刺目不已,只觉得眼前陆长磐所言不容置疑,于是连忙低头颔首,退走出去... 待到祠堂静没。 陆长磐神情复归平静,将眸光投向那山脚‘下院’,屈指一弹,射出了一道玄光,隐没于他之躯壳: “今日取你命数,待你出了执金山,必定为人棋子,至于此后作了杀劫,是功败垂成,还是功行圆满...” “本君并非是那些周祚之前的‘阎浮仙’,算不清楚。” “但...” “本君也不会将鸡蛋,只放在一个笼子里。” 执金长磐真君看着偌大陆氏古庭,执金山上,因着果位垂青异象,第一次被雪覆霜白。 于是背着手走到了殿前,看着这经营百载,终臻至而成的累世仙族,一切回忆如浮光掠影般浮现: “五百年了...” 五百年前,他相依为命的血肉骨亲哭着求他,别将自己交予那豺狼一般,以作践他人为乐的‘华族少主’。 但为了半篇法诀,翻身之机,陆长磐从未犹豫。 他发过誓,会帮小妹偿还恩怨,会让整个陆氏屹立青天,于是他灭了那华族满门,全了誓言。 似他这样的人,眼中除却果位,除却修持,再无其他。 血亲之属,远近之说,哪里有这么重要。 谁赢。 谁才是命数子,谁才是道理,谁才能得果垂青,作他肱骨,司掌【金行】! 天下谁人,不是棋子!? 他当年刚开始想当棋子,都没得当呢。 能作棋子,总能拨弄些许风云、浪花。 也总比当个耗材,人材,一眼望到头要强出许多! ... 春去秋来,已是十五载。 当命书推演,季渊被透明玉蝶承载,踏入此间,睁开眼来... 十五年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飞速照彻于他的心神湖海之间。 许是一体同源,也许是命书之故。 总而言之。 有关于‘陆沉渊’的记忆,也被季渊尽数接受,毫无晦涩。 江南州陆,持果天家,陆氏... 执金山四上府,庶支脉居下院... 生而‘红光射于斗牛,白刃凝于霜雪’异象,与他同日而生,境遇却截然不同的命数子‘陆昆吾’,如今已高居府首,隐隐为执金陆氏,年轻一辈魁首! 而他还在下院厮混,于筑基之中摸爬滚打,仿若云泥。 有着命书,季渊知晓许多事物。 也知晓... 那陆昆吾的‘异象’,原本也应有他一半,只不过却被这陆氏老祖尽数截取,汇于一人之身,而他便是那个放弃的对象。 陆氏的庶出支脉,若是资质出众,有机会得了青睐,抬入上院。 不过季渊这一辈子,并无这般机缘。 想到这里,季渊叹了一声,不过并未在意。 自己得了‘龙虎刻字’,按照第一篇章的逻辑来讲,于龙虎山中,应该是有着大因果在的。 陆氏下院,十六岁的时候,支脉庶出可以选择继领‘升仙符诏’,前去南陈,求取那些教字、派字道承,自行求法,若是资质上乘,气运非凡,听说亦有登入宗字、乃至‘道字’传承的机会! 而他算着日子... 距离‘十六岁’外放,只余半年。 季渊思忖,自己气数为‘执金长磐真君’所截,若是继续留下,万一哪天因为碍了道路,便被灭杀,这第二篇章便中道崩殂了,未免得不偿失。 既然执金陆氏没有机缘... 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出走南陈,看看是否能借着这升仙符诏的法会,与‘龙虎山’搭上干系。 同时,季渊内照自身,发现自己此世根基虚浮,筑基虽入‘长养道胎’,但却平平无奇,不免心中微沉: “这副躯壳资质如此平庸,如何才能得入那些大派青睐?” 他这样想着,却发现... 命书扉页,那属于自己现世的功行显化,竟仍然存在! 【命主:季渊(陆沉渊)!】 【根基:‘本命字’筑基(未提炼)】 【宝诀:《食天下剑篇》、《惊蛰气》...】 【所学:龙蛇起陆(已精通)...】 本命筑基,可以提炼!? 包括自己曾经所修、所学的宝诀,武技...都可一一提炼,烙印出来... 见到这里,季渊顿时有了把握,借助那升仙符诏的机会,脱颖而出。 只是,此地既是真君坐镇,一应变化是绝对躲不开那等存在眼眸的。 若是自己贸然提炼、修行... 是否会惹来注意,导致事情不可预测? 季渊心中思索,决定伏请命书,侦测一番! 只是在他心念一动,往这方面去想时,半晌过后,命书却是无事发生,毫无预警,不由令季渊愕然: “莫非命书的‘提炼’功能,连真君都能遮掩不成!?” 反正并非本尊,本着尝试也不会死的念头,季渊说干就干,当即提炼本命字筑基,替换原本的劣等虚浮根基... 随即修行惊蛰气,吞吐这执金山上,外界难得一见的‘庚金’之气,壮大内息,炼精采气... 作为真君道场,哪怕山脚灵机稀薄,可终日受得金性染浊,光是吞吐呼吸,入了脏腑的都是‘九品’庚金锐气! 难以想象,那四上府得是何等宝地! 季渊想到这里,不觉眼馋。 时间飞速流逝... 转眼半年已至! 而这半年时间,季渊已经将此前道功,尽数找回,重拾筑基七重,并且得赐‘升仙符诏’,要以执金陆氏庶脉身份... 去往南陈,参与法会,寻访师承! ... 另一端。 执金山上,真君所居,披金曦为衣,裁明霞为裳的‘执金长磐真君’。 此时见到那下院之中,刻苦修行的小子,竟潜移默化,自行更迭本命筑基,修行采精摄气之法。 而且一桩桩、一件件不逊于‘上府嫡传’,也只差了那当作法统道子培养的陆昆吾一头,不免惊愕: “此子...” “莫非是齐鲁哪尊‘求果’之辈的转世身不成!?” 可任他如何搜肠刮肚... 也想不出来,齐鲁数百年间,有哪尊‘大先生’曾经尝试过求证‘剑锋金’,不然如何会这般巧,得果垂青? 第六十一章 【金行】杀劫自此开,你方唱罢我登场,风起于青萍之末! 南陈,龙虎山。 天已渐暮,忽有万丈霞光骤起,三大奇景宝地之一‘雷火炼殿’中。 有一白发皓首,周身气机正盛的老道人,原本正采炼雷火,淬得金性,致使自身修持更加精进,与果位的联系越发紧密。 而此时,却忽得抬眉,眸光穿破距离,似乎直直的看见了那自‘执金山’下来,欲跨数百里,去往南陈国都登玄坛,升符诏,寻道宗的年轻人。 随即轻咦一声,掐算片刻,忽然冷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六年前,【金行】之下,六道果位之一,气机最盛最利的‘剑锋金’...并非只只垂青执金陆氏那陆昆吾小儿一人。” “陆长磐,你既将此子的气数截取,尽数汇于你陆氏四上府的天骄身上。” “就不怕把他放出来,有朝一日成了气候,颠覆了你整个执金山?” 道人额角高隆,眉宇一张,便不由气性怒嗤一声: “既然你敢放,那本君又如何不敢收!” “就算命数被你采走又如何,本君一样能叫此子脱胎换骨,洗练肉身,前去应了你这‘命数子’的杀劫!” “到时候看看,究竟是你执金山陆氏一门双果位,代执【金行】,还是我龙虎山大昌,有望成为真正的‘法统’,统摄一道!” 老道人瞬间拂袖,高居法台,弹指一点抖动了虚空,祭出蝌蚪似的道文,就要传下宝诰: “龙虎‘剑府’首席江雪寒,于玉明泊剪除魔孽之后,当顺浩瀚海而上,去往南陈国都,收我龙虎山‘命数子’,引渡入门...” 嗖! 道文作玄光,破开滚滚雷火,穿透烟霞,直入山下而去。 隐隐约约,龙虎山上,老道人背后显现持果气象,似居于茫茫黄土穹霄,宛若烛龙睁眸,金性灼灼不熄。 就这么直直的隔着一座龙虎山,凝望执金陆氏。 两尊‘持果真君’的对弈,就此拉开了帷幕... 但棋手,却远不止于此。 杀劫一开不由人! ... 玉明泊。 一头青丝墨发,凤眉修目,顾盼之间清冷莫名的道服女子,执掌法剑,原本正值斗法搏杀,却忽得心神一分,滞了刹那。 惹得耳畔如铃笑声传来,带着微嘲: “龙虎山老真君‘养道材’就是这般养的?” “生死斗阵,也敢分神,小江真人是瞧不起我不成?” 暮色如火似霞。 照得一侧长流玉泊波光粼粼,涟漪漾起,美不胜收。 开口的女子玄色衣裳,面覆轻纱,正与江雪寒对峙,语气似乎带着调笑。 同一时间,一对美眸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江雪寒,青丝招摇,赤足踏虚,不染纤尘。 但她话语才刚讲下... 忽得也接到了一桩‘传诏’,令她去渡一子入门,瞬间就笑不出声了,同时眼眸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没了与眼前龙虎首席斗法的兴致: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这处魔窟,你若欲要试剑,爱怎么杀怎么杀吧。” “本真人还有事要去...” 唰! 她话语还未曾讲完,忽然便见江雪寒拔剑而起,金性交加,晚霞映照,煌煌莫名。 一刹那叫掌持【魔道】三脉之一,来自同悲道的天女姜怜,登时美眸变色: “小江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是你家老祖给你下诏了吧,还不赶紧去做,在这跟我死磕?” “小心完不成命令,回去受到‘雷击火炼,剑窟穿骨’之刑!” 她语气带着威胁。 但江雪寒却面不改色,依旧冷漠: “先斩了你,也不算迟!” 当她撑起五藏五神,祭出神通【尽折锋】的那一刻... 整座‘玉明泊’晃荡震颤了下,几有一道通天彻地的‘剑意’,昂昂出世,欲要斩除一切朽腐! 另一端... 同悲道的天女姜怜冷笑连连: “好,好!” “虽然【魔道】的老祖都是一群鳖孙坏种,但好歹念头通达,全性保真,损天地而获己身,起码是明着来,告诉清楚你,不遮遮掩掩。” “来日若是他们应劫,你能趁机登位,也是你的本事,道争之下,无怨无悔。” “可你们这些自诩天地正朔,修阴阳四象五行出身的...” “憋了一肚子气,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棋子,也只敢对着别人发泄,怎么不回去发泄在你家龙虎山祖师身上?” “虚伪!” 一边说着,姜怜手中掐诀,娇叱一声,顷刻背后似有数丈紫雷金甲,操执双戟,三头六臂的护法尊将浮现! 砰! 两相斗法之下,撞得玉明泊激起浪涛阵阵,波澜难休! ... 半个时辰后。 玉明泊。 自执金山而下,自持修为已至筑基七重,又兼惊蛰气、龙蛇起陆篇傍身的季渊,毫无顾忌,取了舆图,便执升仙符诏直跨二郡。 眼看着就要抵达南陈国都,脚程迅捷如风,是一刻不敢耽搁。 生怕媒介因为中途路程,便将灵蕴耗尽,叫自己什么机缘都没捞着,就折返现实,又要继续去追寻媒介,才能继续推演。 “嗯...过此玉明泊,顺沿浩瀚海,以我筑基七重,提气轻身如驾风的脚程,至多一日有余,便能抵达。” 收起舆图,季渊心下思忖,可却在抵达玉明泊时,突兀发现此地就好像生出了海啸一般,好似地龙翻身,遍地狼藉。 这是有大能存在,刚刚斗法作罢? 江南多门阀、多道统,派系林立,互相之间大动干戈,实乃常事。 不仅道派有‘罗天大醮’决出年轻翘楚,门阀衣冠每隔一段岁月,也有相应的盛会。 而最为盛大的,便属诸多门阀、道统半个甲子一次的‘神通试’了,听闻各个都是神通种子! 放在现世本尊,那就是各个堪比‘顾星烛’的人物。 似是小武安侯徐破虏那种,连大业十英都够不上,只能算是玉京俊杰,九边翘楚的... 都未必能有参与的资格! 季渊在执金山陆氏这些年,别的没有学到,在下院里可谓是将这江南州陆的风土人情,地貌形式,给了解的通透无比。 因此看到这般动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愿节外生枝,就想眉头一皱,避至玉明泊外,换道而走,然而... 嗖! 远处似有流光划过,愈来愈近,季渊定睛一瞅,片刻不到... 便看见一道浑身溢血,气机萎靡黯淡到了极点的道服女子,从长空坠落,奄奄一息! 正正好好,便坠在了季渊脚尖之前! ... 第六十二章 系情丝,作魔种,为鼎炉?魔师与道首,如何抉择! 玉明泊。 看着躺在自己面前,面上露出淡淡痛苦,法力干涸,丹田处都戳开了一道窟窿的江雪寒,季渊沉默了。 有时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果然,下一刻! 那天边便又坠下了一道身影,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坑洼里,闷哼一声,似乎要提起全身法力,但是怎么都聚不在一起,最后只得放弃。 季渊循声望去,看见那玄裳赤足,虽狼狈至极,却仍难掩妍丽,顾盼生辉的女子,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赤色晚霞映照,似将其衬得我见犹怜,任是谁一眼望去,都免不得心中生出垂怜,想要助其一番... 他不觉痴迷,才想抬起脚尖靠近,可不过片刻,季渊猛得摇头,咬了舌尖,心头警醒不已: “这是‘法术’!” 季渊眼神恢复清明,低低喘息着,心中冰凉,自知险些着了道,便不再去望那女子时... 同悲道的天女姜怜眼见此幕,不由神色诧异: “此子竟能挣脱开来我的‘六欲法身’所诱?” “心性倒是坚韧,若是被【魔道】另外两脉的先天道、彼阳道见了,怕是当即便得假托他人之名,传递入梦,收作人材了。” “罢了,也是个误入此地的可怜人,不作为难,将其放了便是,我还得尽快离去,寻找【魔师】所讲的...” 然而,就在她心中念头才刚升起时。 烙印在她脑海深处,凝杂着‘贪、嗔、痴、色、憎、欲’...等等六欲七情所凝的一道符印中,却突兀传出法旨: “为此子烙下‘天魔种’,再将你的情丝红绳系于他身,将其收归门下,好作为本师未来的【魔胎应世之身】。” 姜怜原本还在想着,待到听闻脑海传讯,一刹那俏脸上难看之色一闪而逝: “魔师大人,可我神通根基、五藏五神里,蕴藏了两道根基秘术‘斩情丝’、‘见真我’。” “若将情丝系于此子身上,他一旦成了你的【魔胎应世之身】,我将来如何能堪破情障,慧剑斩...” 砰! 似从蒙昧无有天传来的一记重击,直接将姜怜砸得仿若遭受开颅之痛,令她双眸充斥血丝,神情一刹痛苦扭曲,险些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 而后,这才有轻嗤之声,带着淡笑回荡于她耳畔: “怎么。” “你神通大成,跻身‘大修行者’,还不算够?” “你还真想践行仪轨,斩情丝见真我,而后天下同悲,趁着本魔师位居‘阎浮天’外,便欲登阶而上不成?” “【魔道】辟后,主位除却初代便没人掌过,纵使本座当年尽得三道旁门气数,可却始终借不得主位,最终缺了些许根基,证不得阎浮仙人,无奈之下,只能遁走...” “此后气数分作三道【旁门位】,彼阳道、先天道那两个臭不要脸的,窃取了二,若是再叫你得了...” 他的语气冰冷: “那纵使本座修行功参造化,未曾修成阎浮仙人,待到归来没有果位占据,也是无根浮萍。” “你老老实实的将情丝系于此子之身,种‘天魔种’,一心牵挂在他身上,为其鼎炉,待到大成...” “自有本座前来采摘!” 姜怜心中一片冰凉。 但她表面却不敢反驳。 随即只能抬起俏脸,艰难的望向季渊,紧咬银牙,收束心神,还要装作无事人般,强撑笑颜: “小哥哥,答应我个条件好不好?” 她那对灵动的眸子轻眨了眨: “我观你身具修行,你且过来执我法器,将你脚下的那个女子‘杀了’,我便给你一份大机缘,如何?” “无论是神通妙法,亦或道宗宝诀,就算是...” 姜怜耳后白皙,忽得泛起一抹绯红: “就算是未来想要迎娶与我,姐姐都应允你哦?” 对于姜怜身上发生的一切,包括她的神情变化,季渊一概不知。 因为他早已撇开了头,不欲去看。 但架不住这声音实在酥骨,而且这妖女道行着实深厚,自己不过筑基七重,极难把持... 就在季渊艰难不已时... “灵台紧守,把持神关,锁住心猿,降伏意马,不闻六欲,不见其声...” 一道语调温婉,却又不含多少情绪的声线,徐徐传入季渊耳畔... 叫他不知不觉的跟随着这宝诀运转,片刻不到,果然收效甚好,那靡靡酥骨之音,果真威能大减。 【命主得龙虎山上,剑府首席江雪寒传法,得悟‘铸得内景,摒弃外魔’之时所持护心咒‘冰心玉壶篇’!】 这时候,季渊才看见自己脚尖前躺着的女子,原本浑噩的玉容之上,已经复苏过来,只是苍白如纸。 江雪寒抬头看见季渊,心绪当即起伏,先是惊愕,后是复杂。 因为... 此子正是不久之前,龙虎山祖师传诏而来,命她顺沿浩瀚海,前去南陈国都点化,欲要开启与执金山陆氏一较【金行】高下的杀劫子。 自己得知之后,不欲左右他人命数,已经揣着明白装糊涂,拼着与那同悲道的天女姜怜打得两败俱伤,动弹不得,竟都没有避开... 不由的,江雪寒露出苦笑,昂起皓首,看着太阳不显,太阴失辉,只有晚霞铺满长天,暮色尽露的穹苍... 这天意当真恢恢,越是她们这些距离‘持果’只差一步的大修行者,越是能感知得越清楚。 但看着同悲道的天女姜怜意图将季渊招走,江雪寒心中清楚,此子入龙虎山,充其量不过是作杀劫子,为龙虎山祖师‘养道材’,尚有大用。 但要是入了她门下... 恐怕只会更惨。 于是见到季渊被蛊惑,江雪寒未曾吝啬,当即传了他一篇静心守神,由得自己独创之法诀,而后开口: “此女乃奉行‘念头通达,全性保真’的【魔道】众。” “你若应下了她的邀请...” “必定万劫不复。” “她方才中了我一记神通‘尽折锋’,一时半会,是绝然无法对你起到威胁的。” “而以你的手段,纵使用尽浑身解数,想来也难伤她分毫。” “趁此机会,你带我离去,我观你身上有升仙符诏,你我去往南陈,我赐你一场机缘。” 冰颜玉容的道首发出邀约。 千娇百媚的魔女言语蛊惑。 这若是放在以往,季渊见了这般阵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子,气数子... 但直到他伏请命书,推演展示,季渊心头,才是一片冰凉... 【我叫季渊,我这一世名为‘陆沉渊’。】 【我已经死了...】 第六十三章 三百年的光阴,风貌皆不相同,谋求拜入掌持【剑道】真君门下! 【自下执金山陆氏,持升仙符诏,我本打算入南陈国都,乘法会玄坛托举,期盼以现实深厚功业,得一上乘传承,叫得功行大进...】 【却未料到行至玉明泊,却遇两尊‘大修行者’大战,打至玉泊倾覆,地龙翻身,两败俱伤...】 【其中,来自‘魔道’三脉之一同悲道的天女姜怜,向我发出邀约,以修行资粮,甚至自身为诱,条件惑人。】 【然而,我若选择应下...】 命书徐徐滚动,顿了半晌,继续映照于季渊脑海: 【便将被天女姜怜背后之人视作‘魔种’,种下‘魔胎’,只要修行其中根本法,此后便再无一分一毫脱离桎梏的可能...】 【在最终,待我修成内景,破入神通,沿着那既定的‘魔胎’路线修出神通,只待功行圆满,便会作为接引之身,引渡那尊神秘存在,归来赤县神州...】 【而我,将神魂俱灭,若无命书,连转世之机也无。】 那我若跟着这另外一位,疑似来自道家真传的道材走呢? 季渊眼神挪动,将眸光移向江雪寒。 这副模样,落在二女眼中,是他正在思索,正在权衡利弊。 但其实... 她们身上的谋划、谋算,其中十有八九的‘天坑’,都已被命书照见,剖析无疑。 也正因如此,才叫季渊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心凉。 只觉这个道法显圣的江南州陆,简直比第一篇章的‘燕赵’都要更加难混,更坑! 【我若选择跟随来自‘龙虎山’上,剑气二府之一的‘剑府’首席江雪寒走,便会落入龙虎山祖师眼中。】 【龙虎山祖师欲以我为棋,挑动执金山陆氏命数子杀劫,一旦我持升仙符诏,踏上玄坛,期望托举修行...】 【哪怕有‘教、派’级传承青睐我的底蕴,也会被一道龙虎符诏引渡,叫我直入青云!】 【然而一旦入了龙虎山,便要受制于人,沦为杀劫子,受龙虎‘养道材’桎梏...此后修功法、铸内景、炼神通,便只能沿着定数而走。】 【...】 命书推演到此,便就戛然而止。 至于身后之事,或许是因果牵扯太多,谋不真切。 但就算没有后续... 也叫季渊清楚、明白了两点。 他先是望向千娇百媚,看似楚楚可怜,眼巴巴等候着他回应的同悲道天女姜怜。 若跟此女走...那就是‘天坑’级。 她自己看似是大修行者,念头通达,但实则受制于人,不得自由,本身就是个可怜人。 命书推演之中,自己若加入这‘同悲道’,入了【魔道】... 可谓是十死无生,纯纯的天选人材,就要被她背后之人借了‘肉身’,连跑都没得跑! 至于江雪寒... 看着眼前已经勉强恢复几分气力,正在冷眸紧闭,默默牵引玉泊灵机,修补肉身的道服女子,季渊不自觉的,便俯下身将其撑起。 顿时间,惹来江雪寒视线望来: “你决定好了?” 她看向季渊,张了张嘴,并无太过欣喜,眼眸里存续的唯有复杂。 季渊点了点头。 剑府首席,又姓‘江’... 而在执金山陆氏的这些年记忆中,对于其他地界,季渊或许没有那么熟悉,但... 可能是因为执金山老祖和龙虎山祖师有世仇,亦或者走的是同一条道途。 故此两家矛盾颇深,谁都想要执【金行】,作【金行】之下第一正统! 所以陆氏无论上下,对龙虎山的资料讯息,可谓是搜集的周全无比。 这世间可以有许多‘道字’传承。 但能算得上称制一道法统的...却只有那些成就正果之辈,才能做到。 天下果位除却‘正果正位’,尚有旁门、左道。 甚至不乏有大毅力、大巧思之辈,能够通过检视自身,功果圆满,从无到有,空证一道。 阴阳五行,三才四象,乃是天定之数。 但如今的【六道】之属,所谓的魔、佛、剑、文之流派... 多半是阎浮浩瀚岁月里,有巨擘神通,空证果位,甚至经过了代代演变,推举到了‘正位’,才至于今。 这些持正果的‘道字’传承,对于下辖的旁门、左道之果,就堪比是‘上位’压制‘下位’。 除非后者手段底蕴都胜过登正果位者甚多,不然基本难以相抗。 其中,那位龙虎山祖师‘龙虎岁阳真君’,在执金山陆氏的记载中,就是以【金行】正果之下,下辖六味果位之一的【沙中金】得道! 这与三百年后,季渊从顾星烛,以及各类文献之中所得的记载,完全不相符。 因为三百年后...龙虎山的气数,是比眼下要强盛的,并非偏安一隅,而是偌大赤县神州,都享有几分威名! 那位龙虎山的持果真君,称号也不是【龙虎岁阳真君】,而是名讳姓‘江’,掌持【剑道】,乃是证的正位、正果! 剑府首席,又姓江,再加上后世龙虎山只有一尊把持果位的真君... 使得季渊望向江雪寒时,由不得他不胡乱猜想。 如无意外... 这位,应当就是顾星烛的师傅,那位三百年后,掌持【剑道】的江真君吧!? 两种选择,皆是大坑。 一道坑来自【魔道】,另一道坑则是来自【龙虎岁阳真君】,要作他棋下杀劫子,斗杀执金山陆氏一脉,皆是意愿不由人。 可后者... 若是能与这位未来的‘江真君’攀上关系,甚至是早顾星烛三百年,拜其门下,得授真传! 远的不说,光是自己将那‘龙虎刻字’的灵蕴采尽,说不定这位也不会在意吧? 所以如何抉择,在思尽前因后果,谋定而后动的季渊,自然毫不犹豫: “前辈方才传我净心守神之法,摒弃外魔,而这位...【魔道】的前辈,却是行惑人心神之道,欲要叫我着了其法,不得自由。” “我虽年少方才出山,欲求修行攀登青云,但也有明辨基本是非的能力。” “而前辈所言,也与我不谋而合!” “所以我陆沉渊,愿意与前辈一道,去往南陈国都,拜授修行,至于得赐机缘之事...” “前辈已赠我妙法,助我避过劫关,在下哪里还欲再作奢求?” 说完,季渊看也不看姜怜,便扶起柔弱无骨,身姿冰凉,宛若出鞘寒锋一般的道服女子,心中不敢有一丝旖旎。 便欲趁着姜怜还不能动弹的时候,想要趁早离去此地! 第六十四章 【魔师】谋划,天女种情!南陈国都,升仙符诏,登坛求道! “小哥...小...” 看着季渊愈来愈远的背影,天女姜怜表面焦急,象征性可怜兮兮的叫唤了两声。 但实则,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希望这聪慧的小子,赶紧从此地遁逃而走,莫要再显于她眼中。 然而...天不遂人愿。 “此子竟没着了你的道,奇怪,还能有如此定力?” “罢了。” 心海那枚烙印露出一抹诧异,其中递出的言语更是叫姜怜一喜,以为这位【魔师】便要放弃了这临时起意的算计。 但... “他不上钩,直接将其炼作‘魔胎’可能尚难。” ‘但你那瞒天过海,偷摸炼成的‘系情丝’,却是玄妙莫名,可于无形之中勾兑两人缘法。” “此处天机已被本座遮住,那小剑修虽和你修为相仿,但你若施展此秘术,她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 “将那情丝勾动于此子身上,暗将‘魔种’附着其中,既然今日无法图谋,那便来日再用,倒也无妨。” 下一刻,【魔师】的言语传来,叫姜怜身子一僵,如坠冰窖。 这就是‘念头通达,全性保真’的【魔道】。 不会跟你玩什么虚的,秉承的便是‘天地皆耗材,唯我道独存’,更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拦。 你若有本事,能后来居上,比如那彼阳道、先天道的两尊魔道巨擘,那就是你有本事。 就连这位【周末帝】时代崛起,与那位伐姬周,险些令【太阳】生辉的‘中泰阙阳真君’堪称同一段岁月的大能【魔师】... 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冷哼两声而已。 可以往,那是他游历‘阎浮天’外,欲求更高修持,未曾留意! 待到那两人瞒天过海,将其气数窃取三分之二,这位猛然惊觉,投下眸光,便彻底绝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不仅如此,还给自己种下烙印,为其傀儡,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姜怜嘴角苦涩。 可没了法子,她也只能将自己情丝勾动,化作一抹虚幻红绳,在季渊扶着江雪寒渐行渐远之时... 悄然抬起指尖,轻轻一点。 这红绳便悄无声息的攀附上了季渊手腕,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轻轻一绑。 从此二人,‘情丝’相牵。 一刹那,已经走远的季渊眉头一皱,突兀回了下头,心中生悸,对于自己竟将那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俏佳人扔在远处,独自离去,竟有些不忍。 但旋即他便晃了晃脑袋,心中嘀咕了两声: “这【魔道】的手段还真不一般,只是瞅了一眼,还有护持心神,摒弃外魔的妙篇运转,我都仍旧念念不忘。” “看来以后见到此女,得避得远远的了。” 而另一端。 暮色晚霞披下,从坑洼中艰难起身的黑裳佳人,赤足踩在泥泞土中却依旧洁白无瑕。 她望向季渊离去的方向,玉容之上竟无端生出几缕幽怨,好似是因他为何与其他人走,而不愿与自身并行。 直接到姜怜紧咬唇角,透出血丝,她的眼神才复又清明,面色复杂: “这下,可真从萍水相逢成了‘冤家’了...” 情丝一牵,便如缘分缔定。 在姬周之前,前古道廷,那个听闻‘果位’相较于今多如繁星的极盛岁月里。 便有司职‘系情丝,牵红绳,三生石上刻名姓’,专门执掌天下姻缘之道的持果真君‘月君’。 所以此道非是小道,那些凡俗之间的爱恨嗔痴,所谓虐恋,许多压根牵不住情丝。 若是当真引动,越发根植,纵使是大修行者,乃至‘持果真君’,都会受到影响。 比如现在的姜怜,尚还能保持神智清醒,但越是往后,两人缘分便将越发纠缠,直至难分难舍... 而姜怜修得一味神通‘斩情丝’,便是先系情丝,沉沦欲海。 后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持慧剑斩下,终见真我,舍尽一切,合同悲道真法,托举自身飞升。 可眼下那少年被【魔师】定为魔胎,种下魔种... 他定是要叫自己沦为‘鼎炉’,从此一心托举奉承,沉沦情丝无法自拔的。 只待其借躯壳归来,便能借自己所修的法门后手所凝烙印,以及这缔结而成,根深蒂固的情丝,叫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翻盘可能。 姜怜感知得到【魔师】神念自烙印离去,美眸里眼神闪烁。 好在那等通天存在,如今终究不在这‘阎浮浩土’之中,不能时时刻刻监察自己,她...终归有着喘息之机。 为了不作傀儡。 她是万不能叫此子化作‘魔胎’的。 他方才跟龙虎山的那江雪寒说的,叫什么来着? “陆沉渊...麽。” “我记下了。” 姜怜心中默念。 在她自己毫无所觉之时,这‘系情丝’之法,便已经悄无声息的根植入髓,饶使她为大修行者,也没注意。 同悲道中,历代年间,将此神通化作根基,在践行仪轨时斩真我者,没有一个成功的。 或许... 便有个中缘由。 ... 转瞬之间,须臾数日。 南陈,国都。 季渊跋涉而来,对于这座琼楼雕琢,玉栏林立,凡目之所及处,皆充斥着‘道性’妙理的都城,不由咂舌。 它不同于燕赵的奢靡华风,也不似‘玉京’那等百川归海,万方朝供的大气魄。 倒像是一座道中之国。 想来... 也是那些坐落江南,把持气脉的衣冠、道统故意所为。 这南陈与其说是一国,倒不如说那‘南陈主’,本就是被推举上台的一方衣冠世族而已。 而所谓‘升仙符诏’,便是出身各个大衣冠的华族门阀支脉、庶出,因着资质平庸,缘法一般,不为族中看重,故此外放出来。 但就算如此,对于很多教、派之属下等道承,也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有些时候也不乏能出些英才,入得‘宗字’道承的青睐,所以由得‘南陈皇裔’牵头,便常年在南陈国都设下法坛,凡持升仙符诏而来,出身各家庶脉者... 便皆能登坛而上,一应修行、命数,随即显照得‘清清楚楚’。 这一日。 季渊持‘升仙符诏’抵达于此,江雪寒在入南陈国都,恢复几分修行后便已离去,但在离去之前,曾告知他不久之后,机缘自降。 于是季渊目标明确,未曾耽搁时间,也没有流连南陈,感受着这江南的风土人情。 便直入‘升仙法坛’处,欲祭起符诏,登坛而上! 第六十五章 气数五等,富贵种、龙蛇裔、命数子!莫非冥冥,自有天意? 祷词被打断,姬先生一张脸怒到极点,脸色因怒而涨红起来,而后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噗"地喷了出来,形成血雾。 他知道华京墨一直想要沉香,所以就托人搞了一串,这会鼻青脸肿的,就来取货了。 因为李家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状态中,前有狼后有虎,夹缝之中的李家,随时可能会被一口吞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今日无恙,雷千雄势必会替他报仇。 心头猛然一震,怒火也是噌的一下便窜了上来,李克城差点没控制住大骂出声。 皇后本来想要冷静的,端庄的,威严的治奉凌羽一个口出秽言,藐视国母,大不敬之罪。 “下一样,策仙鞭。”白衣男子只负责说出宝物的名字,对于它的属性功能丝毫不做介绍,听得泯泯一头雾水,她踮着脚尖去看,隐约间听见凤栖寒轻笑一声,但她没有在意,竖着耳朵去听人堆里流露出的一点只言片语。 走出课室,雪还没化,她的手冻得冰凉,忍不住拢住袖子揣着手。鼻腔里全是冰凉清新的空气。 纵使融合了超算,身怀绝世武功,还不是被逼得狼狈不堪,逼得来到神京成为知机监的太监、委身于公主府,暗中窥伺机会对付七皇子。 俞嬷嬷把话都说全了,虽然现在奉凌汐很想见见娘亲,但也只能先回去了下回再说,当然,她清楚,俞嬷嬷说的‘再去领六姑娘过来全了孝心’是一句推诿之词而已。 穆晴雪以为张少飞是在说食物里有怪味,因为经常有报道说,自助餐厅里会有一些变质食材,就像前两天报道的,肯德基里得鸡肉都是变质货,搞的穆晴雪一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吃的肯德基就想吐。 “火神王,不,应该是轩辕瀚海才对!你不是来了吗?为何还不出手?”姜华灭杀了冰雪神殿的四名强者之后,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位,悠悠的说道。 “喂!在想什么呢?”奎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阳台上,陈梦生竟然是一点都没觉查到。 “没事!你继续说!刚才只是肚子不舒服而已。”释迦翻了翻白眼,睁眼说瞎话。 十二人大惊,想要后退。阿水一声冷笑,手腕一震,十三柄刀碎成粒,向四周射了出去。 阿水跳将起来,沉思一阵,在门前空地上练了起来。空门微笑站在一旁啃着骨头,时而出声指点。 “哎呦。”只可惜,一心想要逃离此地的苏珊珊似乎忘记她崴了的脚了,还没等站稳,身子一歪,眼见就要重新摔倒在地。 由于身受郑重大恩,而且此次寻宝当属此人收获最为丰富,这一切当然都是郑重所赐,所以当郑重提起此事,天景真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首山上,庙堂齐云,梵音阵阵,余烟袅袅之下,更显佛家造化无穷,深奥神秘。 “华子,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姬天成看着一个个强大无匹的敌人,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即便是攻破了轩辕家,轩辕剑也绝不是他所能得到的!如果姜华在的话,那就好了,这是现在姬天成内心之中的想法。 他公开支持乔言讷继承当家人身份,也是唯一一个,其他的人,比如大伯和三叔,都暂时还没有表态,嘴上说着一切听乔凛的安排,他们无条件支持,私下里,却也摸不透心思,蠢蠢欲动。 回到启祥宫,王美妤趴在桌子狠狠的哭了一场。内庭中当真没有真情么? 沙尔伯爵心里已经在盘算开了,这场戏,先看下去,如果这几个喇叭真的没受太大的大碍,最后还真的完成了那个目的,获得了国运加身,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依葫芦画瓢一下? “行,那我就真的不讲道理一次好了。”上官无双轻撩耳际的漆黑长发,淡淡的说道。 工业部部长凌风在于会期间,送来了有关德国两艘援助飞艇的消息。 今天的事情,佟若飞并不仅仅只是想要为难一下惠妃,更多的是想要看看这荣惠二妃的大权是否能够紧紧握在手里。待将来她重新夺回大权时,今日荣惠二妃的德行,自然就成了她手中的把柄,更加有利她重掌六宫大权。 “比如……突然乌云密布或者电闪雷鸣之类的。”杨俊思索着说道。 对于她来说,只要将侯爷留下来一晚,就不愁没有第二晚,反正再过不了多久,那新夫人便再也不能做新夫人了,到时候,府里的一切,还是要听她的。 第六十六章 草芥命?龙虎气数灌我身,今作‘龙蛇裔\’,扶摇登青云! 眼见此状,吴杰自然得势不饶人,控制着幻影分身双脚猛烈踩踏地面,然后借着反弹的力道一跃而起,凌空翻身落在了那名无双氏族玩家的倒地之处。 男子嘿然一笑,早有人端来了一张椅子,为男子放好,男子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就坐。 虽然看着向被折磨,他们很高兴,但他们毕竟是一族的,也是他有错在先,赶尽杀绝有违他的内心。 我也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家伙以b为中心走8字形,脚下踏过的痕迹是一只蝴蝶的形状,而且折返之间动作流畅,沒有一丝的停息。 秦扬估了估距离,这想要一举冲出,成功制服金立波不是不可能,只是太为的凶险,得要通过什么来转移金立波的注意力才好。 远远地,借着“火眼金睛”技能的帮助,吴杰发现没人在关注诡墓的入口方向,当下蹑手蹑脚的猫腰慢慢摸近对峙的双方。 “无妨,我等着他们來。”吴杰很自信地淡淡一笑,冯刚却是一愣,虽是短短一句话,却让他听出了其无比的自信,连道数声“好”之后,便带着部下离去。 遂即,李天明取出了一柄流转着水幕光华的长弓,弦上搭一只碧色长箭,他麾下的十七旅的三千傲天帝国的勇士也都个个取出了一张张精致的长弓,弦上所搭之箭闪烁着绿色光芒,远远看去,极为诡异。 泥巴向坑内扩散,露出蓝白学院七人的模样,他们现虽已变得脏兮兮的,但他们的身体状况并不差,好像受此一击并无大碍。 “不错,有很大的把握,其实这种方法还是从这个山洞里借鉴来的经验,等会施展了你就明白了。”莫言说道。 两人之后又温存了一会儿,苏然又被抱着清洗了身体,两人换好了衣服,才从房间里出来。 “怎么,你想留在本皇子的王府里头吃白饭吗?”幻玉冥冷声问道。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让她好过,既然进了天舒城,那么她就自求多福吧。 顾晨风不解爷爷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不过能够看到爷爷如此情绪,他心里也是高兴。 连人者都没有突破的人,他娶了她,已经是抬举她了,不要以为成为了他的正妃,就可以不努力了。 “我不怕,我们这样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结婚了?”苏然声音低低的,她其实发现自己并不反感霍霆。 那橹公回头冲她一笑,早已经变了一张脸,刚才摇船的橹公软绵绵地躺在了船头。 “没事,等会就不痒了,好好表现一下,算是提前要一下回家的时候我努力配合你的报酬。”清和靠在云白的耳边说。 秦婷感到不解,不过她在听到张伟胸口处发出的有规则性的震动声后,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吴子卓看着放在餐桌边柜子上芸芸的手机,心里咯噔了一下,谁找芸芸,打电话会打到家里来?而不打芸芸的手机。 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看向了非洲泰坦的这些人,这些人疯了么?他们这是要让天魔降临提前预演一遍? 这一生冷哼中已经带上了这个青年的元力了,试想一个剑皇带着元力发出一声冷哼,而剩下的那些人,却都是普通人,甚至只是剑王一下的人会怎么样? 是应钢铁城邀请,前去与中华制造高层会晤的努威等政府军成员,以及所有归降的力波当地头人、首领。 大泗帝皇的神情一变,他能够和阵法相互感应,也冥冥知道,又是一处阵法的关键处被破了。 一名灰袍,就像用岁月尘埃,沉淀而成的老者,从上方灵云之中走出,看到神石突然从金纹普通状态,忽然释放一层神性,脸上出现不可置信。 几乎是在他们哀嚎的同时,鬼魅幻兽也冲了过去,强大的身体带起强悍的腥风对着几人当头罩了下去。 现在也是骑虎难下,继续打下去,就算将那组奇纹击溃,那也没什么受益,毕竟那只是别人画出来的奇纹。 和约内的大多条款皆是议定,唯独奴隶贸易的相关事宜,久谈不拢。 早先入楼的高爵勋贵们大多已进入各自包下的雅间,正是酒酣耳热时,隔着重重垂幔倒是瞧不见刘沐等人登楼,但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我看了囚星苏一眼,这个家伙依旧是那么淡然,哪怕现在被包围了,也没有丝毫的紧张。 无尽的黑暗能量和深渊魔气,疯狂汹涌,欲要抵挡这件金拨法宝的吞噬。 轰!的一声巨响!由村子外不远处传来,整个房子都在颤抖,“吼!!”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她以为,他们将不会再有交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再次相遇,刨开那夜的伤痕。 人都挤到一起了,开枪就会误伤。难怪日伪军虽然乱成一锅粥却也很少有人开枪。 “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安全到达,以后请叫我中国好司机。”张耀下车后看了看时间,还很充裕,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就有谱了,不用担心赶不赶得上的问题。 两者拳头又是对轰一记,身体双双向着后方倒退,各自停留在一颗古树上。 云动暗自点了点头:不错,这家伙还是有一套的,被他看出了些端倪。 秋风萧瑟拂过,一片枫叶随风飞舞,似一只疲惫的蝴蝶,缓缓盘旋。 “回去后,怎么说?得赶紧通知慕容族和宁族吧?”严世杰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无论每一任的药王令持有者做过怎样让他们这些人觉得难以理解,甚至说是乖戾的事情。 无邪和胖子十分默契的脚步往旁边一移,把他暴露出来。张优心里暗道不好,直接抓起无邪当做挡箭牌举在前面。 布兰德有些气急败坏。——苏万并不意外,魔术队替补席一句“赢一枚真正的总冠军戒指吧”,直接给勒布朗气得想打人。连勒布朗都会受到这种干扰,其他人更别说了。 第六十七章 炼化金性,托举修持,筑基八重!铸得内景后,从此大道难回首! 眼见李承乾到国子监不过三日,就搞风搞雨把基地都搬走了,以为他还有一套全面的计划,没曾想竟是这般虎头蛇尾。 甚至上一句在说春天到了,要关心百姓春耕情况,下一句就是听说陈伯昨夜做了噩梦。 客栈给过往的客商提供方便,而在那些店铺里,则专门经营雪戎部族特有的各种材料和物品。 得亏距离‘玄武门之变’已有九年,否则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怕是腿都软了。 “你没发现你今日与他们在一起喝茶是什么样子吗。”卫云邻提醒道。 “差不多就行了,有些东西我不想多强调,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把我的家砸了,又把人给打了还不行吗?”王狗蛋开口警告道,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至少在此时纽塔城权贵们的心中,雷鸣沼泽已经远远脱离蛮夷的范畴。 张阳光看在眼里,尤其是李如烟眼周下方微微乌青,眼球只布满红血丝,满脸的疲惫。 “要是能给他们配个这个那就更棒了!”,说完,李舟伸出右手对着袁敬松做了个手势。 而李氏集团,在这一次的世博会中,踩着孙教授,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另一侧,拉加-贝尔牛皮糖一样锁定着雷-阿伦,根本不看杨迪到底推进到什么程度,他全场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无论什么情况,都盯着雷-阿伦。 “这个朝佚千名竟敢在我们云隐探子面前转悠,简直是不将我们云隐村放在眼里。”四代雷影怒道。 当时,她坚持死战到底。但却被雷顿骂是白痴,嫌命长之类的。她从没见过雷顿会发这么大的火,最后甚至直接下令撤军。 只要她用心去寻找,平丘月初的每一个转世都会在她的身边,陪她度过一世又一世。 他更震惊的是,索琳的实力更在他之上,一时之间,他的额头更是冒出了汗水。 太阳海贼团全部都是精英,就算世界政府如此疯狂的搜寻,依旧找不出太阳海贼团高层们的踪迹。 “您已经感谢了很多次,而且你也为我们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所以真的不要再说感谢的话了。”安薇娜说道。 至于砸过来的法术,其中两道让他感觉有些危险的,都被他以鬼魅般的身法躲开了,而其他的则任由其落到了身上。 每一种灵水都是稀罕之物,于极端环境中结精华而生,拥有不同的威力和作用。 不知不觉间,一家人转换了话题,不再聊蔺承佑的事,而是随口闲聊起来。 帝景随即下令众人用玄铁锁链将慕云澄捆绑起来,并解下他腰间的大荒名剑录。 君慕辞勾在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在看到铃溪后,渐渐消失不见。 “……”叶星北气的猛的扑到他身上去,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好。”挂了电话,卓凌用大母手指轻轻地磨了磨手机屏幕,屏幕显示的,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父亲。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他一下,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从前无病无灾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意气风发,才能把我迷的神魂颠倒。 楠西翘起脑袋看了看沙发那边,只见欧冠闭着眼睛,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她不想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欧冠的电脑前,一晃鼠标,屏幕就亮了。 所以我欣然同意了殷澜的要求,并在王朝军的帮助下,顺利继位当上了西凉的国君。 我真的怀疑这就是青楼借着烟火会搞了一次活动,你看看那些姑娘,哪有个姑娘的样子,开放的不得了。 谁人不知,南宫世子的娘,摄政王王妃,为了南宫世子的婚事,急得都火上房顶了。 回忆起以前的时光,尹自清却是停下了动作,摊开了自己白皙的手掌,看着掌心逐渐浮现出来的血纹,略微有些失神。 莫离自然知道,这封印的手法估计是清风以前遭人争夺的时候学来了,这并不稀奇,可莫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真神境的器灵竟然能将学来的东西通过这般手段传给自己。 李唐山抬头一看,心中一紧,人愣住。心想“今天怎么了,又是一个巨婴”。 狼厉将身子又默默地钻进去了一点,只留半个头颅和扒在洞边的手指 口舌变得缓缓干燥起来,沉着气打量着那个肉球形成的怪物。 而此时,正在实练的两个少年也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安河见状,立即出声喊其停下,然后两位少年的父亲架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听着安河的指导。 第六十八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龙虎山天师度,罗天魁首,唯你二人! 张晨明白,应该是学校已经有结果了,不出意料,李金花从此都不会再出现了。 就在英格兰出现官员录取考试的第二年,牛津大学就迎来了一波招生热潮。 它的天威不容侵犯,一切胆敢踏入的生灵,都将会被其规则抹灭。 “别数了,我们把枪给你。”平头大汉终于答应了不色的要求,但却让手下把枪中的弹夹全部取下,这才把枪扔给了不色。 而宁晞心中叫苦不迭,她哪有什么企图,她只是倒霉,才掉落到这洞窟,才遇上这几人的。 “这里面有我的一半!”瘦子眼馋地看着银币,毫不犹豫地说道。 曹休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难为情,自然,是因为了解韩言为什么会这个态度才会如此的。 叶秋和王日升出来的时候,看到王日升有说有笑,对叶秋恭恭敬敬的样子,另外那两个股东都有些想不明白。 在下午第一节课上课的时候,叶秋和罗阳他们来到教室坐下,还是如同往日那样,宋颖进到教室,就开始用英语上课,听不听得懂,这就完全依靠自己了。 “哼!”布罗德博西当然知道这是奥利佛佛恩的激将法,但看到对方脸上讨好的表情,他的虚荣心仍旧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兄长,皇位我是不会让给你的!”刘协也来过,但是却没有以前的那种亲切,反而冷冰冰的对他发出了宣言。 一滴深蓝色的水滴,从剑尖滴下,清河伸出一只手指将其接住,以魂力将其震散,浓郁的水之魂力从水雾中发出,瞬间化成了一层层的浪花,一层叠一层拍向了剑春秋,清河也顺势钻入了浪花中。 一连拍了3张,可这3张都是在韩羽的面前拍的,韩羽几乎有了种反胃的感觉了。 肥婆在想,为什么要约他见面?而今到了这不得不分手的境地谁都没有错,为什么还在深情的凝望他? “嘿嘿,公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自然会帮你把事情摆平了,不过,这个代价嘛…”,魅灵说的大大咧咧,手指却是摩挲起来,显然是要讨些好处费。 凭空拿出画轴,虚空一抛,画轴定在空中,卷卷而下。山水画中散发出淡淡光芒,除了白衣男子,其他人向看戏法般,嘴巴张的老大。 才子和哈顺格日丽拗不过,只好领着二老在商场转了几圈,买了一些好吃的回家了。 分明一个须臾的目光碰触,宇坤心下起了一番摇摆踌躇。他欲就此斩她,僵持半晌,终是不忍。 石原屎太郎在二战战败之后,秘密的将一批当初的731部队研究人员组织了起来,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地下研究所,准备有朝一日可以重新挑起世界大战,重新走上侵占旅途,侵占华夏,哪怕全世界。 也是那个时候起,她在寒家人心里的地位,比恩人变得更重,个中原因外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寒家自此在南都的威望比以往更甚。 金马奖的主持风格,素来比较夸张,谢晋又是拿过影帝的大咖,自是可以调侃所有人。 如果没记错,上一次,冯璐想都动庶奶奶而得罪了唐启山,这唐启山又愿意跟冯璐缠在一起了? 苏无双叹气,对于现实问题他考虑的很清楚,向他现在是事业高峰期也需要拼,拼命的去干才能够好起来,但是对于谈恋爱这方面,他真的很难兼顾的来。 孙志成作为可疑人物,卷子早已被调出,如今正落在大理寺卿手中。 顶着大日头,淮真想起菠萝油和冰镇咸柠汽水的味道,不由开心的哼起歌来。 御膳房的厨子都是世间顶级的厨子,怎么会有这般学艺不精的人? 苏无双打开门看着这个她这一世从没有踏进过来的房子,只有上辈子他才会到这里来住,也是因为考虑到苏敏不喜欢自己才会搬过来的,但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当时的他真的是太可笑了。 秦瑾瑜活了十七年,从来没听说过仙鼠竟然可以吃,那玩意儿光是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了,更别提下嘴。 男人一脚踹开寝室大门!房间内两个救生舱挡住所有行路空隙,头顶天花板红色裙摆一闪。 如此想着,她也不敢怠慢,迅速的收起手中弓弩,便想转身离开这间房。 这时候的琉璃坊又变了一番模样,中间的主宅那都已经按他的意思改造成一个硕大的实验作坊了,这里面那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匠户,各种工具材料那也是一应俱全。 但宇智波富岳本身却并非是一个蠢货,只能说,他并没有真正的政治智慧,但战斗经验,宇智波富岳是不缺的,否则的话,凶眼这样的称呼,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那学子惊慌的想要让狂猎的眷属忌惮,只是,话没说完,他的头颅就被狂猎的侍者,一巴掌给拍碎了。 甚至就连冯宝宝这个临时工都未必知晓暗堡的存在,更别提是张楚岚这个异人界的萌新了。 ‘输给牧林不丢人’,这就是很多南方士族的笑言,亦是他们的真心想法。 他们正想说话,就看到一个挽着长发的漂亮姐姐警惕的看着他们。 第六十九章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弟子!拜入掌持【剑道】江真君门下! 白花花的日光太过狠心,连那么一点点的窃喜都不肯留给他,把跟前这姑娘的眉眼唇角映照的太过清晰,连那一丁点的希翼都在强烈的日光下灰飞烟灭。 楚良娆握着扇子的手松了几分,团扇便搁在了肩头,她暗想:都说娘亲是好人,可最后却还是英年早逝,被顾氏抢了地位、老公和孩子。 他站了起来,足足比刀疤男高了一个头,刀疤男的气势很明显的就下降了。 我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纵是如此,坐在我身边的王凌却悄然握住了我的手,然后给了鼓励的眼神,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示意她我没事。 “看了你便知道了。”殷华神秘地一笑,叫了人来把那幅还未装裱的字给拿了进来。 若棠半卧在软榻上,眯了眼看自己洁白漂亮的手指,闪亮的大眼睛里流过一道豹子似的阴厉嗜血的光。 那个被风华称之为会捣乱的不靠谱的契约兽们,一个不差的全都在这里。 我的心瞬间轻松了好多,我再次拿起电话,准备面对过去的下属、如今的合作伙伴林夕。 楚千岚挑了挑眉,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推辞,淡淡道:“知道了。”亚匠肠才。 其实他们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明明知道接下来去的地方会让他们不好过,但又不得不去。 那一瞬间,莫知非盯着溏心,心里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他要死。 在家中的沙发上,开着投影仪放着电影的王威廉忽然问了在旁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看电影的猫一句。 这些东西张白也就跟他说个轮廓,太具体的他不教。因为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同样一个剧本,如果分别拿给张白和吴征拍肯定是两部大相径庭的片子。 两人商议已毕,只装作毫不知情,一脸云淡风轻,依旧忙碌着指挥工匠们继续施工修缮。官洛问起元宝与冰魄的行踪,也只道是下山采购去了。 因为她前一世,那些人把皮影戏都忘却了。所以,她还是金玲的时候,很喜欢这些东西。 两人很突然又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买完衣服后去吃了晚饭,然后看了电影,回去的路上杨阳还大着胆子牵了苏沫的手。 “在你爹的面前就是这样,你在我爹的面前,又这样?”康正帝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立刻就死去的人,伤口上的紫黑色火焰也根本无法熄灭。她们不断地往城里奔跑求助,可是谁碰到那紫黑色的火焰,便也会跟着燃烧。 “不吗?那我走了。”王威廉笑着对那个倒在地上已经彻底石化的人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在旁边表情一点都不遑多让的那个脚肿了的,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郗风初时也道自己多半要当场身亡,哪想到骨鞭落到离肩头半尺之处时,忽的被魔光盾之力反弹出去。郗风只觉得肩头微微一痛,恰又看到那骨鞭被弹了出去,当下借势将法杖撤回,左手一挥手便用了招混元掌。 赵匡胤驾崩两日之后,赵光义登基,成为宋朝第二代君王,是为宋太宗,改元“太平兴国”。 林伟忠回忆起了年轻时候到现在的一件件事情,他开始发现钱越来越多了,家里的笑声却越来越少了。 俞安志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杨胖子当做外孙看待过。 而万古仙狐一族也是没有发表声明,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件事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李霄点头,他本就是至尊神体,对至尊神体的天地大道非常之了解,经过一番努力,他体内已经拥有神体的特征。 四海镖行的镖头,已经向这边张望了大半天,见闻起航情绪激动,便没敢上前。 林伟忠一刻也不想看到顾远,在他心里面的怒火忍无可忍的时候。 顾远看着一张张纸片上记录的古怪故事,每看一个故事,他的心脏就会酸涩一分。 不断有强者进入血煞宇宙寻宝,本来,一些神境还想霸占血煞宇宙,想从血煞宇宙看看可不可以发现什么机遇,但是搜索了许多遍后,没有发现,再加上前来血煞宇宙的势力强者杂乱,一些神境便放弃了。 组织劳工前往美国,赚钱还在其次,王韶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离美国南北战争只有七年时间,如果在美国内战时期,有数十万华工在美国,汉军足予对美国内战的结果施加影响。 “真没想到白夜竟然这么厉害,魔兽臣已是魔尊巅峰的强者,他竟能坚持到这种地步!”赤血魔帝不无感叹地说道。 既然对方想逃,那就逃吧,段尘对于自己的速度有着十分的自信,他坚信,李忌言是绝对不可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 “还没有那人的消息么?”银发少年负手而立,此刻他刚好结束了一阶段的修炼,浑身上下雾气蒸腾,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仙气象。 流年道人心里乐开了花,张鲁二班各有所长,家只能拜其中一位为师,同时学习两家技艺不可能。以前兢兢业业地做事,结果遭受无妄之灾被鲁班冷落,还是疯二爷的法子管用,看来以后要像疯二爷那样人品高尚才有前途。 强烈的刺痛令他忍不住惨叫起来,那如同百虫撕咬的感觉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根基,安身立命之处?“对于刘成的问题,杜固有些迷惑不解。 白蛇似乎改变了策略,那冰冷的蛇眼直接转向了持剑凌空而立的周越,他准备先干掉周越的神识化身再慢慢对这片脑海世界出手。 这场手术依旧过是采用观摩手术室。牵扯到这么大的人物。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对方放心。信任是一回事。透明手术又是一回事。这么做,也是要防止那一点点的意外。真要是出了危险,也能说清楚事情不是。 第七十章 入龙虎山,剑气二府,当世第一次...面见持果真君本尊!! 她毕竟不是骨科的医生,滑雪受伤的伤者,多半都是骨折,在没有确认好伤情和具体骨折的位置之前,最好的做法是不要随意移动。 尤孟想觉得有些不太现实,可醋谭因为昨天答应他的事情,要出去买东西,他要是不乐意的话,那问题才真的大了。 “风千里大人,领主老爷是不是阵亡了,你给我们个准话,否则我们难以安心。”那个独臂领民道。 齐云看着面前的两瓶精血,右手隐于袖中,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甩了甩镰刀上的脏血,零之律者困倦的这么说着,拉吉没有被自己杀死的资格。 把资料粗略看了一遍,约莫傍晚六点三刻,王诺终于是等来了陶琇给他喂食。 王诺眼睛发亮、吴轩如丧考妣,都是因为胜负揭晓之前的价格走势,放量微涨,如果是空头让多头减除部分仓位,那么价格理应承压,现在价格受到支撑,多头占据上风的概率就被增加了。 “在下西乾仙门王然,请指教!”方鸿所在方位,曾经与齐云交过手的王然走出,他在双十榜上排名第五。 一天不装比就浑身难受的拉吉玩味的这么说着,作为祭祀,它本身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眼睛肿了一圈,拿着冰毛巾敷了敷,可还是肿得厉害。 魏军高昂的士气,直接被打的粉碎,不少人心神俱丧,恐惧不已。 明月的身子飞起来,撞在大殿内的墙壁上,她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痛。 他们这些人和那些公众不一样。他们看到的可是完完全全的,视频的拍摄。 “我……”唐三原本已经想好理由,但看着神色认真的罗戈,那理由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恰巧,郭震虏打垮了云贵苗蛮,手中又有八百百战精兵,还都是熟悉山地作战的,于是众官员将目光看向了他。 丛不弃一经施展,果然大占上风,什么魔教散人,什么魔教香主,瞬间便被他杀的重伤。 “多谢大帝,既然如此,那么我凤族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只需要大帝告知我们魔族入口在何处,我们凤族可以立刻派遣强者前往镇压。”赵青点了点头有些兴奋的说道。 “别听她吓唬你,你以为那丹药是糖豆豆,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呀!”南宫雨柔白了墨瑶一眼,安慰明月道。 “正是,只要圣尊愿意出兵相救我长生帝宫和南方世界,我们愿意依附大夏皇朝,为大夏皇朝马首是瞻。”姜公闻郑重无比的说道,让苏牧不禁是感到了十分的意外。 第二天,于心远在一种淡淡的幽香中醒了过来。他睁眼一看,眼前不是他熟悉的雷江公安局那简陋的宿舍,而是一间装饰的极为古朴典雅的客房。 “林天啸,林天啸。”林天啸听见有人喊他的声音,逐渐恢复意识。 梦魇也瞬间穿越十数米过来,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到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对宋若水放心了许多。 瑞卡德瞪了瞪眼睛,虽依旧一脸凶神恶煞,心中却已经开始渐渐相信了艾格的说法,眼下只差一个合适的同意说辞了。 洛千寒也专心看着底下那头庞大的怒天狂鲨,他之前已经用天眸查探清楚,那是一只受伤的怒天狂鲨,可是怒天狂鲨一般出生时便已是六阶灵兽!而他们底下这头……大概是八阶凶兽了。 只是瞬间那身影就与薛云交上了手,一上手薛云才知道原来自己错了,这个来自清朝的僵尸竟然如此强大,强大的力量将他手中的干管打成了U字形,就连薛云也被击退了几步。 对面长官自我介绍道:“敝人姓孙,名里仁,是鲁管家是同省乡亲”。 千机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看了一眼杨淮,又闭上眼睛,它现在除了吃就是睡,太无聊了。 “昨天接到省监察厅的电话,说周一有个调查组要來宁城,我就想着來与你碰碰头,看看是不是需要我们市里提前做些准备工作。”赵放一直沒有放开王鹏的手,王鹏只好由他拉着,与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來。 林然嘴角抽搐,虽然是对方主动开口的,但是从谭佳佳以往的表现来看,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眼下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羞涩的表情,真是让他感觉有些发蒙。 同样一死,自然是自爆的威力更大,它可以使整个大阵都承受一次地皇的轰击。而东海王等待着这把蓝剑,却是要天劫、自爆同时引发,让那七个真仙也一同下地狱。 七彩光芒盈空,在山术所化大岳拦住无名的刹那时间里,云歌将仙灵不灭术催动到极致,无穷星辉从四面八方汇聚,源源不断地注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因为各方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次也就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争。 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现象,其实只不过是这些蓝田玉作为一种转化的媒介,用玄数摆开阵法,将地壳之中的灵气给引出来而已。 上架感言 “没有堂主的吩咐,此路不通!”说完,壮汉咧开大嘴,嘿嘿了两声,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拦在中央。 说起吃饭这个事情,就跟睡觉一样,过了头就没有任何想法。邋遢一身的冷然坐得有些不安宁,反而更愿意舒舒服服地洗个温水澡。 九辆轿车列队开到不远处的一个十字交通路口,然后,车队分成三队,每三辆为一队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开去。 唐川心中再次一凛,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明毫镜如此厉害,万一克制破妄珠怎么办?那公子岂不是没什么依仗了。 “你们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令人发指!”见众人有些不以为然,野猪又补充道。 周有财那大大咧咧的喊声早已在会议大厅外传了进来,若不是他知道风寒此时身份已经不同正在开会,不然早已冲进来。 接下来,血魂眼中画面就被爆炸产生的火光完全覆盖,画面里虽然听不见声响,但是刺目的烈火却仍然可以给人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燕歌也真是实在,好听的话谁听了都会感到悦耳,眼下有大危机,有人郑重的说自己无恙,还有比这更好听的话吗?燕歌看向唐川,一副悉心听君言的造型。 见到这几名活泼的侏儒族人,王辰也是心情颇好。当初自己刚出昊天门历练时,侏儒族人可以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 看着好像太上道辰剑宗没有什么关系,这一接触,陈守拙就感觉到了。 局办副主任王思莹突然出现在左开宇的办公桌前,她媚眼如丝盯着左开宇,身子半蹲,那对硕大顶在桌边,V领中的浑圆雪白呼之欲出。 他仿若笃定辰宝一定能出来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他们并不认为黑龙夜市火爆能持续多久,这年头学生好奇大忘性也大。 得益于李大院主的建议,竺兰岛,已是成了过去式,变成了寒雨岛。 其看着房间内仅剩三人,主要是看秦江,他加入黑龙两大原因,第一个就是秦江救过自己让其有种特殊感觉,第二则是对江湖、社会有很大向往。 沈蔓歌这样说,就证明她和江生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有那个意向而已。 他大伯左岳可是省城有名号的人物,是左氏正骨手的第八代传人。 如此飞遁,大约过了三天三夜,猛然一震,陈守拙被送到地面之上。 石慧听不到两人说话,只能看着这两人来来回回的就是不进门,不离开。 郑洁的手机号很好记。南笙拨通她的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拜托她下班后帮忙取一下行李。 话音未落,又是数到火柱冲天而起,将一个又一个鬼武士轰成漫天碎片。 见状,南宫夙琼心满意足地将她放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漫天风雪中,一道寒光乍现,锋利的剑气直接划过那一道白色闪电。 数道白衣人影见到突然现身的叶牧,纷纷怒喝出声,随即身形一动,对着处于风暴中心的叶牧攻去。 穷奇突然袭击君无仙上的后背,君无仙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穷奇的利爪抓出几道抓痕来,血渗透衣服,伤得不轻。 可是现在系统颁布的任务却是协助林重击杀这金晴玉狮子,那陈凡就得好好思考一番了。 当然,这只是订婚宴,所以邀请的人不算太多,差不多都是和好莱利齐家关系密切的。 可南笙就是能够确定自己的猜想没有错。这大概……就是在一起相处久后产生的了解和默契吧。 十多个学生们一看我、我看你,有些手足无措,更多的还是浓浓的不解。 “我不说。”在雨满怀期待的眼光下,宁宝贝邪恶的说出这句话。 但是这几天她俩的表现都很奇怪,对于外边的事情都闭口不谈,这让宁宝贝觉得很奇怪。 “铭键,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真的很愉悦。”柳梦湖有些意外的看着从到她这里来就一直沉默着,却似乎在神游的男人,嘴角那不能忽略的笑意。 谁也没注意到的是,沈飞飞一直挂着脖颈之上的心形翡翠项链,这个时候却幽暗绿光一闪,开始饱饮她心头流出的鲜血。喝得鲜血越多,颜色越透明,直到后来消失不见,隐没沈飞飞胸口之内。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地又有好多警察钻进鱼档,拿着枪对准沈飞飞,将她所在的办公桌围了起来。 夜琉璃看着地上的人,顷刻间化成一堆的血水,且那血水呈黑色显然含有剧毒。 “不过没关系,今晚他来我在问他就行了。”想道马上就可以看见宁宝贝,柳絮絮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