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 第156章 风起青萍,暗涌朝堂 李主事的马车在官道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向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他闭目养神,膝上摊开着那本厚厚的记录簿。三日的见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整洁有序的工坊、蓬勃兴起的市集、条理分明的卷宗、那些充满活力却又对圣贤经义一脸茫然的学堂少年……还有王泽那番“法为人设,务实修正”的言论。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舟车劳顿,而是来自认知的撕裂。作为一名传统的儒家官员,他信奉“重农抑商”、“礼法纲常”,可蓝田呈现的一切,偏偏在事实上挑战着这些信条,却又实实在在带来了民生的改善与赋税的增长。 “大人,前面就到灞桥了。”随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李主事掀开车帘,望向远处渐行渐远的蓝田地界。暮春的阳光洒在那片土地上,隐约可见水车转动带起的水光,田垄间劳作的农人身影细小如蚁。那里有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直接回户部衙门。”他放下车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本官要连夜整理奏疏。” --- 同一日傍晚,长乐公主的马车在程咬金的亲自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城安福门,沿着宫墙夹道,回到立政殿侧院。 长孙皇后早已等候在偏殿。她穿着常服,坐在窗边的榻上做着针线,神色平静,但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担忧。见长乐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绣绷,抬眼细细打量女儿。 “儿臣参见母后。”长乐行了一礼,神情坦然。 “起来吧。”长孙皇后示意她近前,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在程家庄园住得可好?脸色倒比出宫前红润些。” 长乐听出母后话中的试探,并不慌张,反而顺势在榻边坐下,语气轻快:“谢母后关心。程伯伯的庄园临着灞水,景致开阔,儿臣每日散步观景,心绪疏朗不少。还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 “哦?什么有趣的事物?”长孙皇后看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未离开女儿的脸。 长乐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那张素笺,双手呈上:“儿臣随手记了些见闻,请母后过目。” 长孙皇后接过,展开细看。字迹清秀工整,描述平实具体——改良农具如何省力耐用,水车如何带动磨坊灌溉,市集如何热闹有序,学堂孩童如何学习算数格物,乡间调解如何依例公断……没有一句夸赞王泽,却处处透出一个“治下有序、民生得宜”的景象。只在末尾轻描淡写提了一句:“闻蓝田伯王泽主导诸事,似有实干之才。” “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长孙皇后看完,沉默片刻问道。 “皆是儿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长乐认真道,“儿臣知母后忧心,故不敢妄言。蓝田之地,确有与长安不同之风,匠作兴盛,商贾活跃。然百姓安居乐业,市井井然有序,赋税亦有增益。儿臣愚见,治国之道,或不必拘泥一格,能安民富国,便是善政。” 长孙皇后凝视女儿片刻,见她眼神清澈坦然,不似作伪,心中稍安。她将素笺轻轻放在几上,叹道:“你能有此见地,母后欣慰。只是朝堂之事,复杂远胜你所见。王泽所为,虽有小成,然触动甚广。你父皇昨日还提起,五姓中有老臣上书,言‘奇技淫巧乱人心,工商之利毁根本’。” 长乐蹙眉:“可蓝田百姓确实得利……” “得一时之利易,维百年之序难。”长孙皇后摇头,“你父皇亦在权衡。李主事已返京,他的奏报,将至关紧要。”她顿了顿,看向女儿,“丽质,你须记住,你乃大唐公主,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瞩目之下。此番出宫,虽程国公周全,终有风险。今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儿臣知错。”长乐低头应道,却忍不住轻声补充,“只是……若因畏惧人言,便对真相闭目塞听,儿臣以为,亦非为君为臣之道。”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竟一时无言。半晌,才轻拍她的手:“先去歇息吧。此事……母后心中有数。” 长乐行礼退下。待女儿身影消失在帘后,长孙皇后重新拿起那张素笺,又细细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句“似有实干之才”上,若有所思。 --- 户部值房,灯烛彻夜未熄。 李主事伏案疾书,笔锋时而流畅,时而凝滞。他力求公允,将所见所闻分门别类:田亩垦殖、工坊产出、市集贸易、赋税明细、学堂教育、条例施行……数据翔实,事例具体。但在每一部分之后,他都附上了自己的“析疑”——工坊兴盛是否导致农人弃耕?商贾活跃是否助长奢靡之风?格物之学是否削弱教化之本?律例频修是否损害朝廷威权? 奏疏的结尾,他写道:“……蓝田之治,于术堪称精妙,于数确有增益,民生短期内可见改善。然其道偏离圣贤重本抑末、敦教化民之训,长此以往,恐致民风趋利、纲常松弛、士农工商之序紊乱。此非一地之患,乃关天下风化根本。臣愚见,蓝田之法,可为一时一地权宜之策,断不可推而广之,更不可为天下之范。当严加约束,导其归于正道,方为长治久安之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搁下笔,长吁一口气。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他知道,这份奏疏一旦呈上,必将引发波澜。但他问心无愧——他记录了亲眼所见的事实,也陈述了心中真实的忧虑。至于如何决断,那是陛下的事。 “来人。”他唤道,“将奏疏誊抄清楚,巳时送入宫中。” --- 蓝田伯府,书房。 王泽晨起练剑归来,正用布巾擦拭额角的细汗。田大壮立在阶下禀报:“伯爷,长安密信。李主事昨夜返京后彻夜未眠,今晨已将奏疏递入宫中。咱们的人暂时探不到具体内容,但观其神色,似是……利弊皆陈,忧思颇重。” 王泽点点头,并不意外:“李主事为人刚正,必会据实以报。他能看到好处,也必会看到隐患。无妨。”他走进书房,在案后坐下,“张蕴宽那边可有动静?” “自赵四等人失手,张府表面平静,但昨日夜间,那位周管事悄悄去了一趟平康坊的‘听雨阁’,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那里……据查可能与荥阳郑氏有些牵连。”田大壮低声道。 “郑氏……”王泽手指轻敲桌面。五姓七望,荥阳郑氏正是其中之一,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继续盯着。他们不会罢休,下次出手,或许就不只是针对蓝田了。” 林墨此时从外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伯爷,陇右盐场送来急报,第一批新法晒制的青盐已出,质纯色白,远超煮盐。然当地旧盐商勾结府兵小校,阻挠运输,还散布谣言说新盐有毒。” 王泽接过急报扫了一眼,冷笑:“触到痛处了。告诉盐场管事,运输之事,我已请程国公协调陇右驻军护送。至于谣言……”他略一思索,“挑选一批成色最好的盐,直接快马送进长安,呈给陛下。再以成本价在长安东西两市设点试售,让百姓自辨。” “是。”林墨记下,又道,“还有一事。将作监少监宇文大人私下传话,说近日朝中关于‘工巧过度’的议论又起,有御史准备参劾将作监‘靡费国帑、助长奢风’,恐会牵连到伯爷。” 王泽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蓝田的考察刚结束,盐场和将作监的麻烦就接踵而来。张蕴宽及其背后势力,显然在多线施压。 “告诉宇文大人,将作监一切革新皆有账可查,产出效益远大于投入,让他不必过虑。若有需要,我可提供详细账目佐证。”王泽沉吟道,“另外……大壮,让你手下机灵的人,暗中查访那些议论最积极的御史,看看他们近来与何人往来密切,有无非常之财入账。” 田大壮眼中精光一闪:“伯爷是怀疑……” “只是怀疑。”王泽淡淡道,“但若真有人想用党争倾轧的手段,我们也不得不防。” 他走到窗前,望向庭院中抽出新叶的石榴树。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这朝堂之争,便如这光影交错,明暗难辨。李主事的奏报、盐场的阻挠、将作监的弹劾、张蕴宽的阴谋……所有线索正交织成一张越来越密的网。 但他心中并无惧意。蓝田的根基已初步稳固,事实胜于雄辩。程咬金等军方力量是他的后盾,而那位悄然来访又离去的公主,其态度或许也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变数。 “林墨。”他忽然开口,“将工坊新研制的那套‘教学用简易仪器’——就是那套可以演示杠杆、滑轮、浮力的小模型,精心装盒,附上详细说明和图解。三日后,以答谢指点之名,送至立政殿,请皇后娘娘闲暇时把玩解闷。” 林墨一愣:“送给皇后娘娘?这……” 王泽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贤明,善察物情。有些道理,说得再多,不如亲见。”他相信,以长孙皇后的聪慧,看到那些直观演示自然规律的模型,再结合长乐带回去的见闻,自会有她的判断。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蓝田的这场“试点”,朝堂的这番争论,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而他需要做的,是继续夯实脚下的路,静待潮水的方向。 --- 皇宫,两仪殿。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面前并排摊开两份文书。一份是李主事那本厚厚的考察奏疏,另一份是内侍省刚刚呈上的、来自蓝田的急报和一匣雪白晶莹的青盐样品。 他先拿起李主事的奏疏,仔细阅读。看到数据部分,他频频点头;看到“析疑”部分,他眉头微蹙;看到最后的结论,他沉默良久。 放下奏疏,他又打开那匣青盐,用手指捻起一撮。盐粒细白干燥,毫无杂质,与宫中尚食局所用的上等盐相比,成色犹有过之。附带的急报简明扼要:新法晒盐,产出倍增,成本大减,然旧利所阻,运输遇困,谣言四起。 李世民将盐粒放回匣中,起身踱步至殿前,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宫檐。李主事的忧虑,他何尝不知?王泽所行之路,确实与千年来的治国传统相悖。但那一串串实实在在增长的数字,这匣品质远胜从前的青盐,还有之前曲辕犁、新式水车带来的农事改善,都在诉说着另一种可能。 “重本抑末……敦教化民……”他低声重复着李主事奏疏中的词句,目光深远,“然则,若‘末’能富国,‘工’能利民,‘技’能强兵,又当如何?” 身后,内侍轻声禀报:“陛下,房相、杜相、长孙尚书求见。” 李世民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宣。” 他知道,关于蓝田、关于王泽、关于大唐未来该走哪条路的争论,即将在这座大殿里,掀起新的波澜。而他,将在倾听所有声音之后,做出自己的决断。 殿外春风拂过宫墙,带着隐约的花香,也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章 朝议骤起,暗刃出鞘 两仪殿内,沉香袅袅。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位重臣分坐左右,李世民将那匣青盐推到案前:“都看看。” 三人轮流验看,皆是眼中闪过讶色。盐乃国之重利,这般成色的青盐,往年唯有宫中和少数高门能享用。 “此盐出自蓝田伯在陇右所设新式盐场,晒法所制,据报产量可增三倍,成本减半。”李世民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长孙无忌率先放下盐匣,眉头已蹙起:“陛下,盐铁之利,关乎国本。新法虽佳,然骤改旧制,恐生乱象。陇右盐商盘踞多年,骤然断其生计,必有反弹。今日阻运散谣,明日恐生民变。” “民变?”杜如晦摇头,“长孙尚书言重了。盐政积弊已久,盐价高企,私盐泛滥,朝廷实利十不存五。王泽此法若真能大幅增产降价,利国利民。至于旧商……”他顿了顿,“朝廷可酌情安抚,渐次更替,但绝不能因噎废食。” 房玄龄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回根本:“盐事乃其一。臣观李主事考察奏疏,蓝田工商之盛,已非‘试点’可限。其赋税结构,商工之税已占四成有余,此风若长,天下农人见利而弃耕,根基动摇矣。王泽虽有实干之才,然其道偏矣。” 殿内一时寂静。 李世民的手指轻叩御案,忽然问:“若以蓝田之‘术’,补朝廷之‘道’,如何?” 三人皆是一怔。 “朕之意,”李世民站起身,踱至殿中,“工商之利,不取则流入私门;格物之学,不用则困于陈规。王泽所行,固有冒进之处,然其效验具在。或可取其法度,纳于朝廷规制之下;用其技艺,施于农工军备之中。以朝廷之力,导其利而抑其弊,化奇技为正道。” 这是明确要保王泽,且要将蓝田经验有限度地推广了。 长孙无忌脸色微变,欲再谏,李世民却已抬手止住:“此事朕意已决。即日起,将作监增设‘格物司’,王泽兼领司丞,秩从五品下,专司农具、军械、水利等实用之技改良。蓝田封地一切照旧,然其所创《条例》及工商之法,未经朝廷明令,不得擅扩。” 他看向房玄龄:“玄龄,你与王泽详议,拟一份《格物司职掌章程》,既要鼓励实学,亦须设限立规,不可逾越。” 又看向杜如晦:“如晦,陇右盐场之事,由你协调兵部,派一队府兵护送新盐入京。沿途若有阻拦,以抗旨论。旧盐商那边……朝廷可许他们按新法参与晒盐,但须受官监。” 最后目光落向长孙无忌:“辅机,御史台那边若有非议,你代为安抚。告诉他们,朝廷取的是‘利’,守的是‘本’,不必过虑。” 三言两语,已将局面定调。既给了王泽施展的空间,又用官职和规制将他纳入体系;既推行新法,又兼顾旧利;既堵住保守派之口,又埋下未来变革的引线。 房玄龄、杜如晦领命。长孙无忌沉默片刻,终究躬身:“臣……遵旨。” --- 消息传到蓝田,已是次日午后。 林墨捧着吏部文书疾步而入时,王泽正在工坊里与几位老匠人研讨水力锻锤的改进方案。听闻自己多了个“格物司丞”的官职,他只是笑了笑,接过文书扫了一眼,便递给身旁的匠人:“看看,朝廷设专门司衙管咱们这些‘奇技淫巧’了。” 匠人们闻言,皆是激动。他们世代为匠,何曾想过有朝一日“手艺活”能入朝廷法眼? “伯爷,这是大好事啊!”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铁匠声音发颤。 王泽却摆摆手:“好事是好事,但规矩也多了。往后咱们每项改良,都要按章程报备审核。”他看向众人,“不过无论如何,这条路,算是开了一道口子。” 他心中清明。李世民这是典型的帝王制衡术——既用其才,又束其势;既取其实利,又防其坐大。格物司从五品下的官职不高不低,正好将他和他的“新学”框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道口子,既然开了,便自有其生命力。 “林墨,”他转身吩咐,“从工坊和学堂里挑十个最拔尖的年轻人,要懂原理、善动手、能写会算的。五日后,随我赴将作监格物司上任。” “是!” “另外,给陇右盐场去信,新盐运输之事朝廷已解决,让他们全力扩大生产。再拟一份晒盐法的详细流程与要诀,三日后我要带走,呈交朝廷。”王泽顿了顿,嘴角微扬,“既然陛下要‘纳其法度’,咱们便大大方方地给。” --- 长安,张府书房。 张蕴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溅出,染湿了袖口。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 “格物司丞……好一个格物司丞!”他咬着牙,“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保那小子,还要让他登堂入室!” 对面坐着一位青衫文士,正是那位神秘的“郑先生”。他神色倒还平静,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拭指尖:“张公稍安。王泽入将作监,看似升迁,实为囚笼。格物司新设,职掌未明,人员未齐,上下掣肘必多。他在那里,反而比在蓝田束手束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陛下让他兼领!蓝田根本未动!”张蕴宽低吼道,“陇右盐场还派了兵!我们的人……” “盐场之事,暂且放手。”郑先生截断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王泽既入长安,我们的战场,便也该移到长安了。将作监……可不是铁板一块。” 他倾身向前,声音压低:“宇文少监那边,早已对王泽不满。此番格物司独立设司,分走的正是将作监的权柄和资源。我们只需稍加挑拨……” 张蕴宽眼神一闪:“你是说,借刀杀人?” “何须我们动手?”郑先生微笑,“朝堂之上,最利的刀,往往是‘规矩’二字。王泽行事,向来不循常理。在蓝田他是一地主官,无人敢管。可在将作监,上有监令,中有同僚,下有旧例。他但凡行差踏错半步……”他做了个翻掌的手势,“便是现成的把柄。” 张蕴宽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不错。而且他那些‘格物之学’,若要推广,必触国子监那群大儒的逆鳞。孔颖达那老家伙,最重经典,岂容‘奇技’与圣学并列?” “正是此理。”郑先生重新靠回椅背,“我们只需在背后,轻轻推上几把——让将作监的人觉得王泽是来夺权的,让国子监的人觉得他是来坏道的,再让御史台多收几封‘匿名举告’……届时,根本无需我们亲自出手,自有无数人想将他拉下来。” 张蕴宽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皱起眉:“只是王泽如今圣眷正隆,又有程知节那帮武夫撑腰,寻常弹劾恐怕动不了他。” “所以,要找就找致命的错处。”郑先生声音更冷,“比如……私蓄甲兵、结交武将、窥探禁中。或者,与某位不该结交的贵人,过从甚密。” 张蕴宽心头一跳:“你是说……” “长乐公主前几日‘抱恙静养’,程知节频繁出入宫廷,而蓝田那边,恰好有身份不明的女眷停留数日。”郑先生淡淡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若好好做一番文章……便不只是‘政见不合’,而是‘居心叵测’了。” 两人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深沉的寒意。 窗外暮色渐浓,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将这座帝国的都城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而这光晕之下,新的暗流正在滋生,新的刀锋正在磨砺。 王泽即将踏入的长安,等待他的不只是新设的官衙和机遇,更有一张悄然织就的罗网。 而此刻的蓝田伯府,王泽正对着一盏油灯,仔细审阅着那份即将带往长安的“晒盐法要诀”。灯花偶尔爆响,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田大壮立在门外,低声禀报:“伯爷,长安密信。张蕴宽今日与一青衫文士密谈至晚,内容不详,但那人离开时,走的是往平康坊郑氏别院的方向。” 王泽笔尖微顿,抬起头:“知道了。五日后赴京,你挑二十个好手,一半明随,一半暗行。长安的水,要开始浑了。” 他吹熄灯烛,走出书房。庭院里月色如水,远处工坊区隐约传来夜班工匠敲打铁器的叮当声,规律而坚实。 山雨欲来,而他将携着这片土地孕育出的新芽与锋芒,直入风暴的中心。 棋盘已重新布子,下一步,该将军了。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8章 初入将作,暗箭已张 五日后,长安城西金光门外。 王泽一行车马简从,二十名护卫一半着蓝田伯府服色骑马开道,另一半扮作普通随从散在车队中。田大壮亲自驾车,林墨骑马随在车旁,身后跟着十名精心挑选的年轻工匠与学徒,个个眼神清亮,带着初入京城的雀跃与谨慎。 城门守将显然早已得了吩咐,验过文书便挥手放行,还对车驾方向拱手致意。马车驶入金光门,长安城的喧闹热浪扑面而来——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混作一片,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熟食、脂粉与牲口气息。 “长安……”车里一个年轻学徒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低声惊叹。 王泽闭目养神,并未向外看。这座都城他并不陌生,但此来心境已全然不同。上次是仓皇袭爵的败家子,这次却是携实绩入朝的“格物司丞”。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卷《晒盐法要诀》——这不仅是技术文书,更是他此行“奉旨献术”的姿态。 马车未去礼部报备,也未往蓝田伯府在长安的旧宅(早已变卖),而是直奔皇城西侧的将作监衙署。 将作监位于司农寺与少府监之间,规制不算宏伟,但门庭森严。黑漆大门紧闭,只开侧门供吏员出入。门前石阶光洁,两只石狮蹲坐,自有一番官衙威仪。 田大壮递上文书,门房进去通报。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才见一位绿袍官员从内踱步而出,年约四旬,面皮白净,蓄着短须,正是将作监少监宇文弼。 “王司丞。”宇文弼在台阶上站定,拱手施礼,笑容标准却未达眼底,“久候了。监令大人今日入宫面圣,特命下官在此相迎。衙内已为司丞备好公廨,随行人员安置事宜,也一应交由下官办理。” 话虽客气,却透着疏离。王泽下马车还礼:“有劳宇文少监。” 宇文弼侧身引路,边走边道:“格物司是新设,衙署就在监内东院,原是存放旧料的库房,略加修缮,难免简陋,还望王司丞海涵。不过……”他话锋一转,“既是专司‘格物’,想必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这话绵里藏针。王泽只当未闻,随他穿过前院。院中偶遇的将作监官吏、匠人,皆驻足侧目,目光复杂——好奇、审视、不屑兼而有之。格物司的设立,意味着将作监传统职权被分走一块,这些人心中难免芥蒂。 东院果然简陋。三间旧屋打通成一间大堂,摆着几张未上漆的木案,墙角堆着些蒙尘的旧工具,空气中还有股霉味。后边隔出两间小屋,算是司丞值房与文书房。 “条件有限,王司丞先将就。”宇文弼站在门口,并无入内之意,“监令交代,格物司初立,暂无具体职掌,王司丞可先熟悉衙署,拟个章程条陈上来,待监令与少府监、工部议过后,再定行止。一应开支用度,也需提前报备,按例支取。” 句句是规矩,字字是限制。名为“专司”,实为闲置。 王泽身后那些年轻工匠脸上已露出愤愤之色。林墨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多谢宇文少监安排。”王泽神色平静,甚至笑了笑,“王某初来乍到,正要先熟悉一二。章程条陈三日内必当奉上。至于开支用度……”他看向院中空地,“格物司既主实务,首批用度,便请批些木料、铁料、工具,并挪借两名熟悉物料库的老吏,以便尽快开展些小改小革,也好向监令展示司衙之用。” 宇文弼没料到王泽不争不辩,反而顺势要东西做事,略一迟疑,还是点头:“此事下官可做主。物料工具按例支取,老吏也可调配。只是……”他意味深长道,“王司丞新来,还是稳妥些好,莫要急于求成,反生纰漏。” “受教。”王泽拱手。 送走宇文弼,王泽转身看向这间空荡荡的“衙署”,又看看身后那些年轻的面孔,忽然笑道:“如何?比蓝田的工坊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年轻铁匠学徒嘟囔:“差远了,连个像样的锻炉都没有……” “没有,就自己建。”王泽走到窗前,推开积尘的窗扇,“地方是小了点,但这里是长安,是皇城根下。我们在这里敲下的每一锤,画出的每一张图,都可能被六部九寺的大人们看见。”他回身,目光扫过众人,“宇文少监说得对,莫要急于求成。所以我们先从小的做起——改良衙署内用的笔墨纸砚,优化文牍传递流程,设计些省力实用的办公用具。把这里,先变成‘格物’该有的样子。” 众人精神一振。 “林墨,你带两人,今日就去物料库,按我刚才说的领取物资,再打听清楚将作监内部各房分工、人员背景、历年重点项目。” “田大壮,安排护卫轮值,明暗哨位布好。长安不比蓝田,眼睛多。” “其余人,”王泽挽起袖子,“动手打扫。灰尘扫出去,新气象才能进来。” --- 几乎在王泽踏入将作监的同时,平康坊郑氏别院内,张蕴宽也得到了消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倒沉得住气。”郑先生听完眼线回报,轻轻拨弄茶盏,“不争不闹,反要了物料人手,准备做事。” “做小事。”张蕴宽冷笑,“改良笔墨?优化流程?在将作监那潭深水里,这点浪花都掀不起。” “未必。”郑先生抬眼,“以小见大,正是他的风格。先站稳脚跟,再图发展。不过……”他放下茶盏,“我们也不必等他慢慢发展。第一步棋,可以落了。” 他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函,递给张蕴宽:“国子监司业孔颖达,三日后在曲江池主持‘春茗雅集’,邀约长安名儒品茶论道。这是帖子,张公可使人‘不经意’透露给国子监几位年轻气盛的博士——就说,将作监新设格物司,司丞王泽放言‘实学方为真学问,空谈经义无益民生’。顺便,提一提他那套‘杠杆滑轮’的小玩意。” 张蕴宽接过帖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孔颖达最重经学正统,门下弟子又多清傲。此言一出,雅集之上,必有发难。” “不止发难。”郑先生微笑,“我已安排人,届时会在曲江池畔‘偶遇’几位喜好新奇事物的宗室子弟,引他们去看场热闹。若王泽应对失当,或出言不逊,便是‘轻慢圣学、蛊惑宗亲’。” “若他应对得当呢?” “那便更好。”郑先生笑意更深,“只要他开口论‘格物’,与儒生辩论‘道器’,无论输赢,都已落了下乘——朝廷命官,与国子监博士公开争辩学术高低,本身便是失仪。御史台那边,弹劾的折子我都拟好了草稿。” 张蕴宽抚掌:“妙!进退皆陷。只是……王泽未必会去雅集。” “他会去的。”郑先生笃定道,“因为三日后,恰好是陇右新盐首次在长安东西两市试售之日。王泽必会关注此事,曲江池畔消息灵通,他多半会亲自去探听风声。我们只需让人在他必经之路上,‘偶然’提及雅集上有大儒非议格物司……以他的性子,忍得住不去看看?”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平康坊的丝竹声隐隐飘来,甜腻软糯,却掩不住这方静室里弥漫的冰冷算计。 --- 将作监东院,忙碌了一下午,总算初具模样。 灰尘扫净,旧物归整,木案擦亮。领来的木料铁料堆在院角,工具架上摆满了锤、凿、锯、尺。王泽甚至带人将后窗扩大,让光线更充足,又让工匠在院中搭了个简易工棚,架上小锻炉。 林墨也已探听归来,低声禀报:“将作监内分左中右三署,左署主土木工程,中署主器物制作,右署主染织修缮。宇文弼分管中署,与监令并非一心,似有竞争。监令赵康乃工部侍郎赵景仁族兄,属关中赵氏,与长孙尚书走得近。其余官吏匠人,派系复杂,但多数对格物司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 王泽点头:“意料之中。我们暂不掺和,只管做事。”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田大壮快步进来:“伯爷,外面来了几个国子监的士子,说是路过好奇,想看看‘格物司’究竟做些何等‘利国利民’的学问。”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王泽与林墨对视一眼。来得真快。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从容地走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四五个青衫士子,头戴儒巾,年纪多在二十上下,当先一人面如冠玉,神情倨傲,正指着院内那刚刚架起的小锻炉对同伴笑道:“这便是‘格物’?与铁匠铺何异?” 见王泽出来,那士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随意拱手:“阁下便是新任格物司丞王泽王大人?学生国子监太学博士门下李淳,与同窗游学至此,闻此新设衙署专研‘实学’,特来请教——不知这敲打铁器、锯木刨板之术,如何能与修齐治平的圣贤大道相提并论,竟值得朝廷专设一司?” 话音落,几名士子皆露笑意,目光带着审视与轻蔑。 院中那些年轻工匠已握紧拳头,面现怒色。 王泽却笑了。 他上前两步,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诸位从国子监来,想必熟读经史。敢问《周礼·考工记》有言:‘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何解?” 李淳一怔,下意识答道:“此言谓有智慧者创造器物,巧匠循其法而守之,世人称之为工。” “不错。”王泽点头,又问,“《周易·系辞》:‘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又作何解?” 李淳皱眉:“此言圣人备置实物让人使用,创成器具以利天下,乃大功德。” “正是。”王泽环视众人,声音清朗,“圣人不离器而言道。神农制耒耜,黄帝作舟车,胡曹制衣,伯余造裳——此皆‘创物立器以利天下’。今格物司所为,不过循古圣先贤之迹,究物理,制良器,以期省民力、增民产、利民生。此志,岂敢与圣贤大道相提并论?不过是大道之下,尽一份实心,做一点实事罢了。” 他语气平和,却引经据典,将“格物”直接追溯到圣人之教,反而让李淳等人一时语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这锻炉……”王泽侧身,指向院中,“诸位可知,将作监每年修缮宫室器用,需铁钉几何?若钉形改良,一钉可抵旧钉三倍之用,则省铁料多少?省工匠工时多少?省下的铁料可多造多少农具?省下的工时可使多少宫室早成一日?这省下的铁料、工时、银钱,若用于赈灾、兴学、养兵,又当如何?” 一连串问题,朴实却具体。 李淳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反驳。他身边一个稍年长的士子见状,缓声道:“王大人言之有理。然则器物终究是小道,教化人心方是根本。若人人趋利而工巧,谁还愿读圣贤书,明忠孝礼义?” 王泽看向他,忽然问:“阁下可曾见过曲辕犁耕田?” 那士子一愣:“见过。” “可曾比较过曲辕犁与直辕犁,一日之功相差几许?” “……这倒未曾细察。” “那便是了。”王泽微笑,“格物司做的事,便是让人细察这些‘相差几许’。农人用省力的犁,便可多耕几分地,多收几斗粮,家中孩童或可因此多读几日书,多识几个字。工匠用高效的工艺,便可早完工一日,多得几分酬,奉养父母更从容些。这省下的力、多得的粮、宽裕的时,难道不正是‘忠孝礼义’得以践行的根基?” 他拱手:“格物非是要取代圣学,而是愿为圣学落地生根,备沃土,施雨露。道器本一体,何必分高下?” 一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守住了立场,又未咄咄逼人。 几位士子面面相觑,气势已泄了大半。李淳脸色涨红,还想再言,那年长士子却拉住他,对王泽拱手:“王大人见识不凡,学生受教。今日叨扰,告辞。” 一行人匆匆离去。 院中年轻工匠们长舒一口气,看向王泽的目光满是崇敬。 林墨低声道:“伯爷,这些人来得蹊跷。” “嗯。”王泽望着士子们远去的背影,眼神转冷,“投石问路罢了。真正的风波,恐怕还在后头。” 他抬头看看天色:“明日新盐试售,东西两市必定热闹。我们也该去听听市井之声——顺便看看,还有哪些‘石子’要往水里扔。” 夕阳余晖洒在将作监的青瓦上,将东院那方小小的天地染成金色。炉火已熄,工具归位,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点燃第一缕烽烟。 长安的第一日,平静之下,暗流已疾。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盐试风波,雅集暗涌 翌日清晨,长安城在薄雾与市声中苏醒。 东西两市卯时三刻开市,但天刚蒙蒙亮,两市门前已聚起人群。西市以胡商、奇货着称,东市毗邻皇城与达官贵人宅邸,皆是长安繁华所在。而今日,两市不约而同多了一样新鲜事物——官盐试售点。 青布搭起的简易棚子前,立着醒目的木牌:“陇右新盐,官价试售,每斗百二十文”。棚内盐袋堆叠,白花花的盐粒在晨光下晶莹如雪。两名户部小吏坐镇,四名兵士维持秩序。 这个价格,比市面常见的粗盐低了近三成,与上等青盐相比更是便宜近半。消息早在市井间传开,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真这么便宜?莫不是掺了东西?” “看着倒是白净……” “官家卖的,能有假?” 议论纷纷中,终于有个胆大的老妇人上前,摸出铜钱:“给俺来半升,先尝尝。” 小吏称盐,油纸包裹。老妇人接过,当众捻起几粒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眼睛一亮:“咸!纯!没苦味!”她回头对人群喊,“是好盐!” 这一声如同号令,人群顿时涌动起来。 “给我一斗!” “我要两斗!” “别挤别挤……” 兵士连忙维持秩序。两个试售点前迅速排起长龙,喧嚣声传遍两市。 --- 同一时间,将作监东院。 王泽正与几名年轻工匠试验改良的公文夹——用薄铁皮弯折成型,内嵌活页,可整齐收纳文书,又便于翻阅查找。比起当前通用的卷轴或散页,显然更实用。 “此处铆接点还需加固,翻页次数多了易松脱。”王泽指点着,忽然抬头,“林墨,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初了。”林墨会意,“东西两市应该已经开售。” 王泽放下手中铁皮:“我出去转转。你们继续,午前做出三个成品,下午我回来要看。” 他换了身寻常文士的青袍,只带田大壮一人,从将作监侧门悄然离开。 两人未乘马车,步行往东市方向去。穿街过巷,长安城的晨间烟火气扑面而来——蒸饼铺子的白汽、油锤摊子的香气、挑着菜担的农人吆喝、赶着驼队的胡商铃响……王泽走得不快,看似随意,实则耳目清明。 转过崇仁坊,东市的喧嚣已隐约可闻。盐摊前的长队果然显眼,排队者多是普通百姓,也有几个看似大户人家的仆役拎着大布袋等候。 “生意不错。”田大壮低声道。 王泽点头,却不走近,反而走进东市对面一家茶肆,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壶寻常的煎茶。从这个角度,恰好能观察盐摊全貌,又不引人注意。 茶肆里已有几桌茶客,正议论纷纷。 “……听说这新盐是晒出来的,不用柴火,怪不得便宜。” “晒的?那不怕脏?” “没见人家白得像雪?比煮的还干净!” “盐价要是真能降下来,咱们小老百姓可就松快多了……” 正说着,楼下街道忽然一阵骚动。 一队身着绸衫、面色不善的汉子挤开人群,径直来到盐摊前。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腰间佩着“市令”的木牌——这是东西两市管理市井交易的小吏,但看其衣着气派,绝非寻常市吏。 “谁准你们在此设摊售盐的?”中年人声音洪亮,带着官腔。 户部小吏起身拱手:“这位市令,我等奉户部杜尚书手令,在此试售新盐,有文书为凭。”说着取出盖有户部大印的公文。 那“市令”看也不看,冷笑:“户部管天下钱粮,却管不到东西两市的摊位!两市摊位皆有定规,需经市署批准,缴纳摊位钱,登记在册。你们这般擅自设摊,扰乱市序,按律当罚!” 排队百姓闻言哗然。 “官家卖盐还要摊位钱?” “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户部小吏脸色涨红:“此乃朝廷公务,岂能与寻常商贩等同?” “朝廷公务更应遵纪守法!”“市令”提高声音,身后几名汉子已上前,作势要掀摊子。 二楼茶肆,田大壮拳头握紧:“伯爷,是盐商的人冒充市吏?” “未必是冒充。”王泽盯着那“市令”腰间的木牌,“可能是真的市吏,被买通了。”他放下茶盏,“不过,他们掀不了摊子。” 话音未落,盐摊旁一直沉默的四名兵士齐齐上前一步,手按刀柄。为首一名队正沉声道:“此摊乃奉旨试售,抗旨者,斩。” 简短一句话,杀气凛然。 那“市令”气势一滞。他敢为难户部小吏,却不敢真与禁军冲突。正僵持间,远处马蹄声急,一队真正的长安县衙役快马赶到,为首的县尉翻身下马,扫视场面,对那“市令”喝道:“王五!谁让你来此生事?杜尚书早已行文京兆府,东西两市新盐试售,一切便利,不得阻拦!还不退下!” 那“市令”王五脸色变幻,终究不敢与县尉硬顶,悻悻挥手带人退走。县尉又对排队百姓拱手:“诸位父老继续,今日新盐足量供应,若有宵小滋事,长安县绝不轻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场风波,消弭于须臾。 茶肆里,田大壮松口气:“杜尚书安排得周全。” 王泽却微微皱眉。对方出手快,退得也快,像是试探,又像是……故意做给他看。 “走吧。”他起身,“去曲江池。” --- 曲江池在长安城东南,本是皇家禁苑,自贞观以来逐渐对士人开放,成为春游宴饮、文会雅集的胜地。三月春深,曲江沿岸垂柳如烟,桃花正艳,游人如织。 王泽二人未走正门,从侧巷绕至池畔一处临水的茶楼。此楼位置僻静,二楼雅室推开窗,恰好能望见不远处一座临水亭台——那里正是今日国子监“春茗雅集”所在。 亭台内已聚集了二三十人,多是青衫儒巾的士子,也有几位年长的儒者端坐上首。居中一人,身着深青常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正是国子监司业孔颖达。他正与身旁几位老儒品茶闲谈,神情肃穆。 雅集尚未正式开始,士子们三三两两聚谈。王泽目光扫过,看到了昨日来将作监挑衅的李淳,他正与几个同窗说得激动,手指不时指向皇城方向。 “看来话题已绕到格物司了。”田大壮低声道。 王泽不置可否,点了壶茶,静静观察。 约莫一刻钟后,雅集正式开始。孔颖达先讲了一段《论语》中“君子不器”的释义,强调君子当以修德为本,不可拘泥于具体技艺。话锋随后一转:“然则当今之世,有尚奇技、重工巧之风,谓‘格物’可致大道,诸生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亭内顿时活跃起来。 一位年轻博士率先起身:“学生以为,此风不可长!神农黄帝制器,乃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今人若专务于此,便是舍本逐末。长此以往,工匠与士人同列,利欲与义理并重,天下教化何存?” “张博士言之有理。”另一人接口,“听闻将作监新设格物司,专研机巧之物。若朝廷官署皆效仿此道,谁还肯皓首穷经,明圣贤之道?” 李淳也站起来,声音响亮:“学生昨日曾往格物司一观,不过铁匠木工之铺,谈何学问?其司丞王泽虽能言善辩,引经据典,然究其根本,仍是以‘利’诱人,以‘器’凌‘道’,学生深以为忧!” 亭内一片附和之声。 孔颖达抚须沉吟,未立即表态。他身侧一位白发老儒却缓缓开口:“诸生之虑,不无道理。然则《大学》有言:‘致知在格物。’朱子亦注:‘格,至也;物,犹事也。’穷究事物之理,本也是儒门功夫。只是当以心性为本,不可沉溺物欲。” 这话较为持中,但立即有人反驳:“刘公所言,乃是心性上的‘格物’,非是匠作上的‘格物’!彼等所谓格物,是格铁器、格木工、格盐铁之利,与圣学何干?” 争论渐趋激烈。 王泽在茶楼中静静听着,神色无波。这些议论在他意料之中。倒是田大壮有些愤然:“伯爷,他们这是……” “让他们说。”王泽端起茶盏,“话说透了,才好看清是哪些人,存的什么心思。” 正听着,雅集外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在仆役簇拥下,说笑着走近亭台。为首一人约莫十七八岁,锦衣玉带,眉眼间带着养尊处优的骄矜。 “是曹王李明。”田大壮眼神一凝,“太宗幼子,长孙皇后所出,今年刚出宫开府。” 王泽点头。曹王李明,生母早逝,由长孙皇后抚养,与长乐公主一同长大,性情活泼,喜好新奇事物。他此时出现在此,绝非偶然。 果然,李明的到来打断了亭内争论。孔颖达等人起身见礼,李明随意摆手:“不必多礼,本王路过,听说诸位在此论道,特来听听。”他目光扫过众人,笑道,“方才好像听到‘格物’二字?可是在说将作监新设的那个司衙?本王倒也好奇,那格物司究竟做些什么新奇玩意儿?” 李淳见机,上前一步,将昨日所见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重点描绘那“与铁匠铺无异”的景象,又引申到“重利轻义”。 李明听得饶有兴致:“哦?铁匠铺?本王倒觉得有趣。那些杠杆滑轮的小模型,可带来了?让本王瞧瞧。” 孔颖达微微蹙眉:“殿下,此乃探讨学问之雅集,非是玩器之所。” “哎,孔司业这话不对。”李明摆手,“《周易》都说了,‘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看看器物怎么了?”他年纪虽轻,但身份尊贵,又抬出经典,孔颖达一时不便反驳。 李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哪来什么模型? 正尴尬间,亭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曹王殿下想看的,可是此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袍文士不知何时已站在亭外水畔,手中托着一个木制模型——正是那套演示杠杆原理的教具。 正是王泽。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孔颖达眼神微凝:“阁下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泽步入亭中,对孔颖达与李明分别行礼:“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见过孔司业、曹王殿下。听闻此处雅集论及格物,王某冒昧前来,愿以此小物,向诸位请教。” 他声音平静,姿态从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恰逢其会。 但李淳等人脸色已变——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模型? 李明却眼睛一亮:“你就是王泽?快拿来给本王看看!” 王泽上前,将模型放在石桌上。那是一个精巧的杠杆系统,配重、支点、力臂清晰可见。他随手演示,如何用微小之力撬动重物,如何调整支点省力。 “有趣!”李明亲手摆弄,“这道理倒简单,但做成这般直观,确实巧妙。” 孔颖达沉声道:“王司丞,此物虽巧,然终究是器。君子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艺’字,可非专指此类机巧。” 王泽拱手:“孔司业教训得是。然学生以为,圣人制器以利民,便是仁德之体现。今日格物司所做,无非是想让这‘利民’之效,更大一些,更广一些。”他看向亭中众士子,“譬如这杠杆之理,用于汲水,可省老弱妇孺之力;用于起重,可助工匠营造之工;若能推而广之,天下百姓省下之力、多产之粮,或许便能让多一个孩童读得起书,多一位寒士专心向学——这算不算‘依于仁’?算不算‘志于道’?” 他语气诚恳,并无昨日与李淳辩论时的锋芒,反而像是真心求教。 亭内一时寂静。这番话,将“器”与“道”、“利”与“义”巧妙地连接起来,让人难以直接驳斥。 孔颖达凝视王泽片刻,缓缓道:“王司丞心系百姓,其志可嘉。然教化之道,非一蹴而就。器物之利,终是外物;心性之本,方是根基。还望司丞莫要本末倒置。” “学生谨记。”王泽躬身。 李明却已对那模型爱不释手,抬头道:“王泽,你这格物司还有什么有趣玩意?改日本王去你衙署瞧瞧!” “随时恭候殿下。”王泽微笑。 一场原本可能剑拔弩张的冲突,在王泽的突然出现与从容应对下,竟化作了平和的探讨。李淳等人虽心有不甘,但在孔颖达与曹王面前,也不敢再造次。 雅集继续,但话题已悄然转向。 王泽未久留,施礼告辞。走出亭台时,他能感受到背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有审视,有深思,也有未散的敌意。 曲江池水波光粼粼,春风拂面,带来桃李芬芳。 田大壮跟在身后,低声道:“伯爷,曹王出现得太巧了。” “嗯。”王泽目光望向远处宫城方向,“有人想借曹王来试探,或者……制造事端。但他们没料到,曹王是真对这些有兴趣。” “那接下来……” “接下来,”王泽停下脚步,望向将作监的方向,“该看看宇文少监那边,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了。” 暗处的网正在收紧,但执网的人或许还未意识到——网中的鱼,早已看清了经纬,并且,正在悄然反织自己的丝线。 长安的棋局,落子声正越来越密。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账目蹊跷,皇命骤临 曲江池的春风没能吹散长安城里的暗流。 格物司的东院经过几日整顿,已彻底变了模样。旧库房的霉味被木料清香和铁器冷却油的气味取代,三间打通的大堂里,靠墙立着新打的木架,上面整齐陈列着改良后的各式工具、演示模型,甚至还有几张绘着新式水车、纺机原理的图稿。院中工棚里小锻炉日夜不熄,叮当声与锯木声规律响起。 王泽没急着“大展拳脚”。他让林墨从将作监档案库调来了近五年的物料支取账册、工匠名册、工程记录,堆在值房里,每日埋首其中。外人看来,这位新司丞似乎只会埋头看旧账,毫无作为。 宇文弼来过两次,见王泽不是在看账就是在画些看不懂的图样,心下既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安。他试探着问:“王司丞,格物司既已设立,总要做些实事向监令交代。不知司丞有何打算?” 王泽从账册中抬起头,神色如常:“正在筹划。既要做事,总得先明白将作监的家底,知道哪里可以省力,哪里可以增效。这几日看账,倒是看出些门道。”他随手翻开一册,“比如去岁修缮兴庆宫偏殿,木料支取超常例三成,但工匠工时记录却少了五日。又比如大前年铸造宫灯铜兽,铜料耗损高达两成五,远高于常例一成……” 宇文弼脸色微变,干笑道:“陈年旧账,难免有些疏漏。王司丞不必深究这些细枝末节。” “账目之事,最怕细究。”王泽合上账册,微微一笑,“不过宇文少监说得对,陈某新来,确实不该揪着旧事不放。只是格物司既要以‘增效省费’为任,总得有个比对的基础。这些账目里的‘常例’,便是基础。” 宇文弼听出话里的机锋,却不好发作,只得道:“王司丞用心了。监令前日还问起,格物司可能先着手一两件小改良,做出成效,也好堵住朝中非议之口。” “王某正有此意。”王泽从案头抽出一张图纸,“我看过往往公文誊抄、图样复制,全靠书吏手抄,既慢且易错。这几日与司内几位巧匠琢磨,试制了一套‘蜡版速印’的器具——将常用公文格式刻于蜡版,涂墨覆纸,一次可印数十份,字迹清晰,省时省力。正想请宇文少监过目,若觉得可行,便在监内先试用。” 宇文弼接过图纸,上面绘着简单的杠杆压印装置和排版蜡版,原理一目了然。这东西若真成,确实能大大提高文书效率。他心中复杂——王泽看似低调,实则出手便是直击要害。将作监每日文书往来浩繁,此物一旦推广,便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王司丞果然巧思。”宇文弼将图纸递回,“此事便由格物司试制,若试用良好,本官定向监令禀报,在全监推行。” “有劳宇文少监。”王泽拱手。 送走宇文弼,王泽脸上的笑意淡去。他重新翻开账册,目光落在其中几页用朱笔圈出的记录上——那几笔异常的木料、铜料损耗,经手人签字都是“宇文弼”。 “林墨。”他唤道。 “在。” “这几笔账目,你暗中查查。不必惊动监内,去找西市专做宫室木料、铜器生意的几家大商号,问问那几年的行情,再比对比对这些物料当时的采买价。”王泽声音平静,“小心些,别让人起疑。” 林墨会意,领命而去。 王泽走到窗前,望向院中忙碌的年轻工匠们。蜡版速印的器具已经在打制,几个匠人正围着半成品的压印杠杆讨论着力点。阳光洒在他们专注的脸上,带着蓬勃的朝气。 长安城里的算计如同蛛网,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陷入网中。 --- 三日后,蜡版速印器具试制成功。 王泽选了将作监最常用的三种公文格式和两种简单图样,刻成五块蜡版。当着监令赵康、少监宇文弼及几位署令的面,在监内大堂演示。 一名书吏将蜡版涂墨,覆上宣纸,压下杠杆,抬起时纸上已印出清晰工整的公文格式,连抬头、落款的留空都恰到好处。再换图样蜡版,同样一次成型。 “好!”赵康抚掌笑道,“以往抄录一份公文需一刻钟,如今不过几个呼吸!王司丞此物,大善!” 宇文弼也点头称赞,只是笑容略僵。 王泽道:“此物尚需完善。蜡版易损,需常更换;墨汁浓淡也需摸索。下官已让人多制几套,先在监内各署试用,收集不足,再行改良。” “正当如此。”赵康显然十分满意,“王司丞上任不过旬日,便有实绩,可见格物司设得值当。宇文少监,你协助王司丞,尽快将此物推广至各署。” “下官遵命。”宇文弼躬身。 演示结束,众人散去。王泽正要回东院,却被赵康叫住:“王司丞留步。” 两人走到廊下僻静处,赵康收起笑容,低声道:“王司丞这几日,可还适应?” “托监令福,一切尚好。” “那就好。”赵康沉吟片刻,“王司丞是聪明人,有些话本官便直说了。将作监这潭水,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你新来乍到,又有‘格物’这块新招牌,盯着的人多。行事当以稳妥为上,有些旧账……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深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话已是明示。王泽神色不变:“下官明白。格物司只做实事,不涉纷争。” 赵康深深看他一眼:“如此最好。对了,昨日宫中传话,陛下可能近日会亲临将作监,视察新设的格物司。你早做准备。” 王泽心头一凛:“陛下亲临?” “只是可能,尚未明旨。但你心里要有数。”赵康拍拍他肩膀,“好好表现,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说罢,转身离去。 王泽立在廊下,望着赵康的背影,眉头微蹙。李世民要亲临格物司?这消息来得突然。是有人推动,还是皇帝本意? 回到东院,林墨已候在值房,脸色凝重。 “伯爷,查到了。”他关上门,低声道,“那几年木料、铜料的市价,比账目上的采买价低两到三成。而且……西市几家大商号都说,那几年往将作监供货最多的,是一家叫‘通源号’的商行。这商行的东家姓周,而周东家的妹妹,是宇文少监的如夫人。” 王泽眼神一冷。果然如此。虚报价格,中饱私囊,这在任何时代的官衙都不新鲜。宇文弼敢这么做,要么是上下打点好了,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通源号现在如何?” “还在西市经营,生意做得不小,除了木料铜料,还涉及石料、漆料,几乎包揽了将作监三成以上的物料供应。”林墨顿了顿,“属下还打听到,通源号与平康坊郑氏别院,有银钱往来。” 郑氏。又是他们。 王泽手指轻敲桌面。宇文弼的贪墨,郑氏在背后的影子,张蕴宽的步步紧逼……这些线索渐渐串联起来。宇文弼或许不只是贪,更是某些人安插在将作监的棋子。 “伯爷,我们要不要……” “不急。”王泽摆手,“陛下可能要亲临格物司,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宇文弼那边,先盯紧,尤其是他与通源号的往来证据,能收集多少是多少。” “是。”林墨犹豫一下,“陛下亲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无论是谁推动,都是双刃剑。”王泽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套新制成的蜡版速印器具,“陛下若来,格物司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宇文弼他们若想借机生事,也必会选在那个时候。” 他转身:“传话下去,从今日起,格物司所有人吃住都在衙内,加紧完善三样东西:一是蜡版速印的改良版,要更耐用、更简便;二是那份公文流转的优化流程图,细化到每个环节;三是……把我之前画的‘活字排版’的概念图做出来,哪怕只是个模型。” “活字排版?”林墨眼睛一亮,“伯爷是说,不止印固定格式,还能随意组合字句?” “对。不过时间紧迫,先做个简易模型,能演示原理即可。”王泽眼神锐利,“陛下若真来,我们要让他看到的不只是一两件巧物,而是一套能改变做事方法的‘新规矩’。” --- 消息传得飞快。 傍晚时分,宇文弼在值房里收到了王泽要求全司加班的消息,同时也接到了宫中内侍的密报——陛下三日后将微服驾临将作监,视察格物司。 他挥退下人,独自在房中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王泽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也比他预想的稳。蜡版速印一出,已赢得赵康认可。若陛下亲临,再让王泽拿出什么新花样,格物司这地位就彻底稳了。 更让他心慌的是,王泽这几日埋头看账,究竟是随手翻翻,还是看出了什么? 他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看似寻常的《营造法式》,翻开书皮,里面夹着几页密信。最新一封是今日午后才到的,字迹潦草:“事急,速清旧账,勿留把柄。郑。” 宇文弼指尖发凉。郑先生这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他深吸一口气,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蜷曲成灰。是该清理了。通源号那边的账目要重做,经手人要打点,实在不行……就推几个替死鬼出去。 但王泽呢?这个变数太大。 他走到窗边,望向东院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敲打声和讨论声。那些年轻工匠的干劲,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或许……该给王泽找点“正事”做做,让他无暇他顾。 宇文弼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他想起监内积压的一件麻烦事——太庙偏殿有一对铜鹤,因铸造时内部有砂眼,前几日开始渗水,铜锈污了殿基。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太庙之物,关乎礼制,最是棘手。原本该由中署负责修缮,但铜鹤结构复杂,几位老匠人都说需拆下重铸,耗时至少月余,且风险极大。 若将此事推给格物司……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王泽若接,修不好便是失职;若不接,便是推诿。无论如何,都能拖住他的手脚。 至于陛下亲临之事……宇文弼看向皇城方向。郑先生那边,应该已有安排。他要做的,就是让王泽在陛下面前,“恰好”出点纰漏。 窗外夜色渐浓,将作监各衙署的灯火次第熄灭,唯东院那片光亮,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长安城的更鼓声遥遥传来,三更天了。 王泽毫无睡意。他站在工棚里,看着工匠们打磨活字模型的铜模,火星在夜色中溅开,如萤火明灭。 田大壮悄声走近:“伯爷,宇文弼那边有动静。半个时辰前,他府上管事去了通源号,之后通源号的账房先生带着几箱账册从后门离开,往城外方向去了。” “这是要销账了。”王泽并不意外,“让人盯着,但别打草惊蛇。现在动他,时机不对。” “是。”田大壮顿了顿,“还有一事……宫里有消息,长乐公主前日向皇后娘娘进呈了一份《蓝田见闻录》,据说皇后娘娘看了两遍,还召了程国公入宫问话。” 王泽手中动作一顿。长乐公主……她终究还是说了。 “知道了。”他继续查看铜模,“陛下若来,皇后娘娘或许也会关注。这是好事。” 也是压力。 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片巍峨的宫阙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三日后,他将直面这帝国最核心的权力,展示他带来的新芽。 成,则前路渐开;败,则万劫不复。 夜风穿过工棚,带来些许凉意。王泽紧了紧衣袍,对工匠们道:“继续。天亮前,我要看到活字模型能完整排印出一句《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就从这八个字开始。 长安的夜色里,一场无声的较量,已进入最关键的倒计时。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铜鹤暗局,夜半宫召 太庙铜鹤渗水的消息,是在次日清晨传到格物司的。 宇文弼亲自带着两名中署的匠作吏员来到东院,神色凝重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王司丞,实在惭愧。本不该拿此事来烦扰格物司,但太庙之事关乎礼制,偏又紧急……”他将一卷图样摊开在案上,“这对铜鹤是前朝旧物,高达九尺,立于太庙偏殿檐角。前几日雨水,发现鹤腹有锈水渗出,污了殿基。中署几位老匠人看过,都说鹤腹内有砂眼,需拆下重铸。可铜鹤结构复杂,拆解风险极大,重铸至少月余,偏殿祭祀下月就要用……” 他顿了顿,看向王泽:“听闻王司丞精于格物,常有巧思。不知可有法子,既能补漏,又不需大动干戈?此事若能解决,监内上下皆感王司丞大德。” 话说得漂亮,责任却推得干净。若王泽应下却修不好,便是“夸口误事”;若推辞,便是“畏难推诿”。 院中几个年轻工匠已面露愤色。田大壮眼神锐利,林墨则微微摇头示意。 王泽却神色平静,走到案前细看那图样。铜鹤构造确实精巧,鹤颈中空与腹腔相连,腹腔内有铜柱支撑,外部羽毛纹饰繁复。他指着图上一处:“渗水位置在鹤腹何处?” 随行匠作吏员忙道:“在左鹤腹下部,约拳头大小一片。” “可曾探查内部砂眼大小、深浅?” “这……铜鹤太高,且为礼器,不敢擅自钻孔探查。”吏员低头,“但按经验,能渗水至此,砂眼必已贯穿铜壁。” 王泽沉吟片刻,忽然问:“铜鹤腹腔内,可有积尘?” 宇文弼一怔:“这……应有吧。毕竟立了数十年。” “有积尘就好。”王泽抬眼看着宇文弼,“此事格物司可以试试,但需中署配合。” 宇文弼眼中闪过讶色,随即笑道:“王司丞尽管吩咐。” “第一,需借调中署登高作业的熟手两名,及全套高梯、绳索、软垫防护。第二,需熔铜小炉一只,纯锡五斤,硼砂粉、木炭粉若干。第三,太庙守卫需准许我等夜间作业,不得围观干扰。”王泽语速平稳,“若这些条件齐备,今夜便可动手,明晨应能见效。” 宇文弼没想到王泽答应得如此干脆,还提出这般具体的需求。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话已出口,只能点头:“这些都不难。本官这就去安排。” “有劳宇文少监。”王泽拱手,“王某还需准备些器具,午后便去太庙勘查实地。” 宇文弼带人离去。林墨立即关上门,低声道:“伯爷,这明显是圈套!铜鹤修补何等棘手,他这是要拖住咱们手脚,耽误陛下视察的准备!” 田大壮也道:“而且夜间作业,万一出个差池,便是对太庙不敬的大罪!” 王泽却已走到墙边,拿起一根铜管——那是这几日试验蜡版印刷时用剩的材料。“你们看,”他将铜管竖起,手指轻叩管壁,“铜器铸造有砂眼,传统补漏之法不外乎两种:要么重铸,要么外焊。重铸耗时,外焊损形,都不适用于太庙礼器。” 他取过一张纸,迅速勾勒:“但若砂眼不大,且器物内部有积尘……我们可以用‘内渗补漏法’。” “内渗?”林墨不解。 “对。”王泽在纸上画出一个铜鹤剖面,“铜鹤腹腔中空,积尘遍布。我们只需在砂眼对应位置的外部加热,同时从鹤口灌入熔融的锡液。锡熔点低,流动性好,会顺着热流方向渗入砂眼。而腹腔内的积尘,恰恰能吸附多余的锡液,防止其流淌过度。待冷却后,锡填补砂眼,外部只需稍作打磨抛光,便可恢复原状——不动结构,不损纹饰,一夜可成。” 田大壮瞪大眼睛:“这……能成吗?” “原理上行得通,但需精准控温,锡液配比也要调整。”王泽放下笔,“关键在于,要有人能攀至九尺高处,在鹤腹外精准加热,且与鹤口灌锡之人配合默契。” 他看向院中几个年轻工匠:“你们谁攀高胆大、手稳心细?”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站出来:“伯爷,我爹是山里采药的,我从小爬崖掏鸟窝,不怕高。” 另一个面庞黝黑的铁匠也道:“小的打铁十年,火候手上最准。” “好。”王泽点头,“你二人随我去太庙。其余人继续准备陛下视察之物——活字模型必须完成,蜡版改良也不能停。林墨,你在此坐镇,若有变故,立刻去程国公府报信。” “伯爷,太危险了……”林墨忧心道。 “危险才有价值。”王泽目光沉静,“宇文弼想用此事绊住我,我偏要借此,让所有人看看格物司的‘巧思’,到底能做什么。” --- 午后,太庙偏殿。 铜鹤立在飞檐翘角之上,青黑色的铜身在日光下泛着幽光。鹤首昂向苍穹,姿态孤高。王泽仰头细看,左鹤腹下部果然有一片深色水渍,周围铜绿剥落。 中署派来的两名老匠人带着梯具已在等候,见王泽只带了两个年轻工匠,不由面露疑虑。宇文弼也亲自到场,皮笑肉不笑:“王司丞,可需中署老师傅协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必。”王泽摆手,“但请宇文少监安排守卫,入夜后此院清场,不得留人。” “这是自然。”宇文弼深深看他一眼,“那本官便静候佳音了。” 入夜,戌时三刻。 太庙偏殿院中灯火通明。两架三丈高的木梯架稳,瘦高青年陈三腰间系绳,口中衔着几样特制工具,灵猴般攀爬而上。下方,铁匠赵五已在小炉中生火,锡块在坩埚中渐渐熔化。 王泽立在梯下,仰头指挥:“先清灰。鹤口朝下,用长柄软刷探入,尽量扫出积尘。” 陈三从鹤口探入特制的弯头长刷,轻轻搅动。细微的灰尘从鹤腹砂眼处飘出,在灯光下如金粉飞扬。 “停。”王泽观察片刻,“积尘不少,正好吸附。赵五,锡液温度控制在一百八十度,加半两硼砂粉除氧。” “是。” 锡液在坩埚中泛起银亮光泽。王泽又对陈三道:“现在,用炭火小炉在砂眼外部三寸处加热,要均匀,不可过红。” 陈三小心翼翼点燃手提小炭炉,调整风口,对准鹤腹那处水渍。铜壁渐渐升温,夜色中那片铜色泛出暗红。 “灌锡!” 赵五立即用长柄铜勺舀起锡液,通过特制的漏斗导管,从鹤口缓缓注入。银亮的液体顺着鹤颈流入腹腔,在内部积尘的吸附下,并未肆意流淌,反而顺着温度梯度,缓缓涌向正在加热的砂眼部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中寂静,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锡液流动的细微声响。 王泽目不转睛地盯着砂眼处。忽然,一点银亮从铜壁渗出,随即凝固——锡液成功填补了砂眼! “停火!自然冷却!”他低喝。 陈三立即撤开炭炉,赵五停止灌锡。三人屏息等待。约莫一刻钟后,铜壁温度降下,王泽亲自攀梯而上,用细砂纸轻轻打磨那处补锡点。银白色的锡补与青黑铜体融为一体,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出。 “成了。”王泽长舒一口气。 就在此时,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光亮。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喝:“何人胆敢夜间擅动太庙礼器!” 灯光涌入院中,只见十余名身着禁军服饰的兵士簇拥着一名内侍太监闯了进来。那太监面白无须,眼神锐利,扫视院中景象,最后落在梯上的王泽身上。 “咱家奉皇后娘娘口谕,巡视太庙。尔等何人?在此作甚!” 宇文弼从兵士后闪出,拱手道:“高公公息怒。此乃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奉监内之命修补铜鹤渗漏,下官已准其夜间作业……” “准了?”高公公冷笑,“太庙重地,一应修葺需报宗正寺、太常寺核准,尔等可有文书?” 宇文弼语塞。他当然没有——此事本就是他临时起意刁难王泽,哪来得及走正式流程? 王泽从梯上下来,掸了掸衣袍灰尘,从容行礼:“下官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见过高公公。修补铜鹤确为应急,未及报备,是下官疏忽。但铜鹤渗水污损殿基,若拖延至祭祀,更是大不敬。下官斗胆先行补救,明日一早便补全文书,请公公明鉴。” 高公公眯眼打量他,又抬头看看铜鹤:“修好了?” “已补妥,公公可验看。” 高公公使个眼色,一名小太监立即攀梯查看,片刻后回报:“确已补好,几乎看不出痕迹。” 宇文弼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王泽真能一夜修好,更没料到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会突然夜巡太庙——这绝非巧合。 高公公沉吟片刻,忽然道:“王司丞,随咱家走一趟吧。” 王泽心头一凛:“公公这是……” “皇后娘娘要见你。”高公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即刻。” 院中霎时寂静。宇文弼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田大壮已握紧拳头,林墨更是脸色发白。 深夜,皇后召见一个外臣?这不合常理。 王泽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依旧平静:“下官遵命。容下官整理仪容……” “不必了,就这样。”高公公转身,“跟咱家来。” 王泽对田大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格物司,又对林墨无声做了个“程国公”的口型,随后整了整衣袍,随高公公向外走去。 夜色中,灯笼光影摇曳,将一队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穿过太庙重重殿宇,出侧门,早有宫车等候。 上车前,王泽回头看了一眼太庙偏殿的飞檐。那对铜鹤在月光下静默伫立,鹤首依旧昂向苍穹。 宫车驶向皇城,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车厢内,高公公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王泽心中却已转过无数可能。皇后突然召见,绝不会只为铜鹤之事。是长乐公主的《见闻录》起了作用?还是皇帝视察前的试探?抑或……是有人借皇后之名,布下的另一重局? 他轻轻握了握袖中的手。掌心微汗,但眼神渐渐沉静下来。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已无退路。 宫车驶入安福门,穿过重重宫墙,最终在立政殿侧院外停下。高公公掀开车帘:“王司丞,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殿内灯火通明。王泽垂目而入,眼角余光只瞥见上首坐着一位宫装妇人,珠翠轻摇,气度雍容。 他伏身行礼:“臣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叩见皇后娘娘。” 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响起:“平身。赐座。” 王泽谢恩起身,在下首一个小杌子上坐下,依旧垂目。 长孙皇后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衣着朴素,甚至袖口还沾着些许铜灰,但身姿挺拔,神色从容,不见丝毫慌乱。与传闻中那个“败家子”、“奇技淫巧之徒”的形象,相去甚远。 “王司丞夜补太庙铜鹤,辛苦了。”长孙皇后缓缓开口,“本宫听闻,你只用一夜便补好了铜鹤,且未损礼器形制。此等技艺,倒是难得。” “臣不敢居功。此乃格物司众人合力,中署同僚协助之功。”王泽恭声道。 “你不必谦逊。”长孙皇后话锋一转,“本宫召你来,非为铜鹤。而是想问问你——格物司所求的‘格物’,究竟是何物?陛下有意推广新学,然朝中非议甚多。你且说说,你这‘格物’,于国于民,究竟有何益处?” 问题直指核心。这不是技术探讨,而是治国理念的叩问。 王泽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 灯火下,他目光清亮,声音沉稳:“回娘娘,臣以为,格物之要,在于‘究理致用’四字。究天地万物之理,制便利民生之器。譬如曲辕犁省农人之力,新盐法降百姓之负,蜡版印刷提官吏之效——此皆小用。然若能以格物精神,察国政之弊,改陈规之陋,省无用之费,增有用之产,则国力可厚,民生可裕。此,臣以为格物之大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朝中非议,臣亦有所闻。或言‘重利轻义’,或言‘舍本逐末’。然臣以为,义需利养,本赖末固。百姓饥寒,空谈仁义何益?国家贫弱,空守礼法何用?格物所求,正是以实利养大义,以末技固根本。” 话语清晰,不卑不亢。 长孙皇后静静听着,指尖轻抚腕间玉镯。许久,她才道:“这些话,你可在陛下面前说过?” “臣职位低微,尚未得面圣陈词。” “那便留着,三日后与陛下说吧。”长孙皇后忽然道。 王泽一怔。 “陛下三日后视察将作监,本宫也会随行。”长孙皇后看着他,“王司丞,好好准备。让陛下与本宫看看,你这格物司,究竟能‘格’出怎样的天地。” 她站起身:“夜已深,你回去吧。高公公,送王司丞出宫。” “臣,告退。”王泽躬身退出。 走出立政殿,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高公公送他到宫门,临别时忽然低声道:“王司丞,皇后娘娘今夜原本已歇下,是看了长乐公主殿下呈上的《蓝田见闻录》后,临时起意召见您的。” 王泽心头一震。 高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宫门外,田大壮已带人焦急等候。见王泽安然出来,长松一口气:“伯爷,没事吧?” “没事。”王泽登上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宫城。灯火阑珊处,立政殿的窗影依稀可见。 “回将作监。”他放下车帘,“还有两日。该准备的,都得备齐了。” 马车驶入夜色。长安城的更鼓声遥遥传来,四更天了。 这一夜,太多人无眠。 宇文弼在府中接到王泽被皇后召见又安然放回的消息,惊得打翻了茶盏。郑先生的密信在烛火上燃成灰烬,字迹最后一句:“事有变,勿妄动。” 而皇城内,立政殿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长孙皇后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两份文书。一份是李主事那本厚厚的《蓝田考察奏疏》,一份是长乐公主亲笔所书的《蓝田见闻录》。她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几行字: “王泽,年十九,袭渭南县伯。性沉稳,善巧思,重实务。其道虽新,其心可察。可用,当慎用。” 写罢,她将纸卷起,收入一个锦匣中。 窗外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三日后那场视察,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也或许将悄然改变这个帝国未来的走向。 棋盘之上,又有新子落下。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御驾亲临,风起格物 三日后,辰时初刻。 将作监衙署内气氛肃然。监令赵康率全体官员、吏员、匠作首领,身着整齐官服公服,于大门内广场列队恭候。日头尚未升高,晨雾未散,空气中带着春末的微凉。 宇文弼站在赵康身侧,脸色微白,眼下有淡淡青影。这三日他过得极不安稳——王泽那夜被皇后召见又安然返回后,不仅未受铜鹤之事影响,反在监内声望渐起。更让他心惊的是,通源号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暗中查探历年账目,虽未直接上门,却已惊动了几个老账房。 他看向东院方向。那里门户紧闭,从昨夜起便禁止外人出入,只隐约传来些敲打调试声。王泽在准备什么? “监令,”宇文弼压低声音,“陛下此次与皇后娘娘同来,前所未有。是否……太过抬举格物司了?” 赵康目不斜视:“圣心难测,做好本分便是。” 话虽如此,他袖中的手也微微汗湿。陛下亲临已是非同寻常,皇后随行更是意味深长。这已不止是对格物司的考察,更是对将作监乃至工部未来走向的定调。 辰时三刻,宫城方向传来净街鼓声。 片刻后,马蹄声与车轮声由远及近。一队禁军骑兵开道,随后是四驾青盖马车,车饰简朴却威仪暗藏。再后是随行内侍、宫女、护卫,队伍井然,鸦雀无声。 马车在将作监门前停稳。内侍掀开车帘,李世民一身常服玄袍,头戴乌纱幞头,缓步下车。紧随其后,长孙皇后身着淡青色常服,未戴凤冠,只以一支玉簪绾发,气度从容。 “臣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全场伏拜。 “平身。”李世民声音清朗,“今日朕与皇后只是来看看,不必拘礼。” 话虽如此,谁敢真不拘礼?赵康上前引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并肩而行,穿过前院,径直往东院方向去。 宇文弼跟在队尾,心跳如鼓。他眼角瞥见人群中几个陌生面孔——那是郑先生安排的人,混在吏员中,准备在关键时刻…… 东院门外,王泽已率格物司全员候立。十名年轻工匠穿着统一深蓝短褐,精神抖擞;林墨、田大壮等随员肃立两侧。见御驾至,众人躬身行礼。 “王泽,”李世民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三日,格物司准备让朕看什么?” 王泽侧身让开门:“请陛下、娘娘入院一览。” 院门推开。 院内景象,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原本空荡的院落已被精心布置。左侧以木架陈列改良工具:新式曲尺、活络扳手、带刻度的水平仪、改良锯刨……每样工具旁附有简单说明牌,写着用途与改进之处。右侧则是成果展示区:蜡版速印的整套设备、活字排版模型、公文流转优化图、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水力传动模型在循环演示。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中央——那里搭起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沙盘,沙盘中以微缩模型展示了蓝田封地的水系、工坊、农田布局,水车转动,小旗标注着产量、赋税数据。沙盘旁立着几张大幅图板,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展示着曲辕犁推广前后的耕效对比、新盐法与传统煮盐的成本对照、工匠学堂的教学成果。 这已不是简单的“器物展示”,而是一整套从理念到实践、从技术到管理的系统呈现。 李世民眼中闪过讶色,缓步走入。他先在水力模型前驻足,看那小小水轮带动齿轮转动,连动杆起伏,竟模拟出汲水、碾米、锻锤的连续动作。 “此物何用?”他问。 王泽上前:“回陛下,此模型演示水力多重利用之可能。在实际应用中,一处水车可同时驱动磨坊、灌溉、工坊机械,省人力,增效率。蓝田已有三处此类综合水车试点。” 长孙皇后则走到沙盘前,俯身细看那些微缩农田与工坊,目光落在标注的数据上:“这些数字,可都属实?” “皆经户部李主事核查,有案可稽。”王泽躬身。 李世民已走到工具陈列区,拿起一把改良的羊角锤。锤头一侧是传统圆头,另一侧却做成了可更换的扁凿形。“这是何意?” “回陛下,工匠作业时常需捶打与撬拨交替。传统需换工具,费时费力。此锤一体两用,锤击撬拨皆可,省去换工具之烦。”王泽解释道,“此物看似微小,但若推广至将作监千名工匠,一人一日省下一刻钟,千人一年便可省下近万工时。” “万工时……”李世民若有所思,“可多做多少事?” “若用于宫室营造,可提前五日完工;若用于军械打造,可多制弓弩三百张。”王泽回答精准。 李世民放下锤子,继续前行。在蜡版速印设备前,他亲自试印了一份公文,看着清晰整齐的字迹,微微颔首。在活字排版模型前,他更让王泽当场拆字重组,排出一句新诗。 “好。”李世民终于开口,眼中有了笑意,“王泽,你这格物司,让朕看到了不一样的‘工’。” 这话已是极高评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康等人松了口气,宇文弼却手心冒汗。时机将至,该动手了……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尖锐的嗓音高喊:“陛下!臣有要事禀奏!格物司有欺君之罪!” 所有人脸色骤变。 只见一名绿袍官员跌跌撞撞冲进院中,扑跪在地,高举一卷账册:“臣将作监主簿周安,冒死揭发!格物司司丞王泽,借采买改良工具之名,虚报价格,中饱私囊!此有账册为证,请陛下明察!” 全场死寂。 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目光扫过周安,又看向王泽。 王泽神色平静,甚至没有看那账册一眼。 宇文弼心中狂跳——计划开始了,但这出戏,似乎哪里不对。周安是他的人没错,但账册……他明明吩咐周安准备的是王泽这三日采买的虚账,可周安手中那账册的厚度,显然不止三日。 “呈上来。”李世民声音平静。 内侍接过账册,捧至御前。李世民随手翻开一页,目光一扫,眉头微蹙。又翻几页,脸色渐渐沉下。 “周安,”他抬眼,“你说这账册,是格物司采买的账目?” “是!千真万确!”周安伏地高呼,“王泽以改良工具为名,采买天价精铁、紫檀木料、甚至还有海外琉璃!价格远超市价数倍!臣身为监内主簿,职责所在,不敢不报!” “天价精铁?”李世民合上账册,“你指的精铁,可是这批?”他指向陈列架上那些改良工具。 周安抬头看去,咬牙道:“正是!那些工具用料奢靡,绝非寻常工匠可用!” “奢靡……”李世民忽然笑了,那笑容却带着寒意,“赵康。” “臣在。”赵康连忙上前。 “将作监去年采买普通精铁,市价几何?工部定额几何?” 赵康额头冒汗:“回陛下,去岁市价每斤精铁约八十文,工部定额……定额也是八十文。” “那这账册上记的格物司采买价,”李世民将账册扔在赵康脚前,“是每斤八百文。” “八、八百文?!”赵康失声,捡起账册细看,脸色瞬间惨白。 宇文弼脑中嗡的一声——不对!他明明让周安做成每斤一百六十文,略高于市价但不至于离谱,怎会变成八百文?! 周安也愣住了,抬头看向宇文弼,眼中满是惊恐——这不是他们约定的账目! “而且,”李世民缓缓踱步,“这账册记载的采买时间,是去岁十月至今年二月。可格物司设立,是本月之事。王泽,”他看向王泽,“去岁十月,你在何处?” 王泽躬身:“回陛下,去岁十月,臣在蓝田封地,正试制新式水车。” “那就是了。”李世民目光如刀,扫向周安,“格物司尚未设立,王泽远在蓝田,却能隔空在将作监采买天价物料——周主簿,你这账,做得好生玄妙啊。” 周安浑身发抖:“陛、陛下……这账册……这……” “这账册笔迹工整,条目清晰,非仓促可成。”李世民打断他,“且其中涉及物料种类、数量,与将作监近年工程记录完全吻合。这不是栽赃格物司——这是在借格物司之名,掩盖某些人历年贪墨之实!” 最后一句,声如寒冰。 全场鸦雀无声。赵康已跪倒在地,宇文弼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长孙皇后此时缓步上前,从赵康手中取过账册,翻看几页,忽然道:“陛下,臣妾看这账册中,有几笔大额采买,经手人签字似是‘宇文弼’三字。” 宇文弼如遭雷击,扑通跪倒:“陛下明鉴!臣、臣从未签过这些……” “从未?”李世民冷笑,“那这些物料,都去了何处?通源号吗?” 宇文弼面如死灰——陛下连通源号都知道! “朕今日来将作监,本是想看看新气象。”李世民环视众人,“没想到,先看到的却是这般蠹虫!赵康!” “臣……臣在……”赵康声音发颤。 “将作监账目混乱若此,你这监令是如何当的?!”李世民厉声道,“即日起,将作监一应账目封存,由御史台、户部、刑部三司会查!凡涉贪墨,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臣……遵旨……”赵康伏地不起。 李世民又看向王泽:“王泽。” “臣在。” “格物司照常运转。朕今日所见,甚慰。”李世民语气稍缓,“三日后,朕要看到一份详细的《格物司革新章程》,如何推广这些改良工具、如何优化工部流程、如何以格物精神整顿将作监——写清楚,呈上来。” “臣,领旨!”王泽躬身。 “至于你,”李世民目光落在瘫软在地的周安身上,“押入大理寺,严审。朕倒要看看,这账册背后,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禁军上前,拖走面如死灰的周安。 宇文弼跪在原地,浑身冷汗。他知道,自己完了——周安绝熬不过大理寺的审讯,通源号的账目也经不起三司会查。郑先生那边……怕是早已将他视为弃子。 李世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却未再多言。 有些话,不必说透。 “回宫。”李世民转身,与长孙皇后并肩向外行去。 御驾离去,将作监内一片死寂。赵康瘫坐在地,面无人色。众官员吏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唯有东院之内,那些年轻工匠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他们看向王泽——这位年轻的司丞依旧站得笔直,目光清明,仿佛刚才那场惊涛骇浪,不过是清风拂面。 王泽转身,对众人道:“收拾场地,继续做事。三日之内,《革新章程》必须完成。”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院外,宇文弼被两名吏员搀扶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去。他走过长廊时,与一名低头匆匆而过的青衫文士擦肩而过。 那文士抬头,正是郑先生。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宇文弼眼中满是绝望的质问,郑先生却只淡淡摇了摇头,随即隐入人群。 棋局未终,但有些棋子,已到了该弃的时候。 王泽走回值房,推开窗。春日阳光洒入,照亮案头那叠等待书写的章程草案。 远处宫城巍峨,沉默矗立。 他知道,今日这一局,他赢了。但更大的棋盘,才刚刚展开。 而他要做的,是在这棋盘上,落下更多属于新时代的棋子。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程定策,暗夜截杀 格物司的灯火,彻夜未熄。 王泽伏案疾书,案头堆满了卷宗、图纸、数据表格。林墨在一旁研磨铺纸,田大壮按刀守在门外。院中偶尔传来工匠们调试器械的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格物司革新章程》——这不仅是李世民要的交代,更是王泽为将作监、乃至为大唐工部体系勾勒的一张新蓝图。 他下笔很稳。第一部分是“器物革新”,详细罗列已试制成功的改良工具、蜡版印刷、活字模型,每项都附有功效数据、成本估算、推广步骤。第二部分是“流程再造”,提出在将作监设立“标准司”统一器物规制,建立“物料核算制”追踪每一斤铁、每一方木的去向,推行“工效考核”将工匠报酬与产出质量挂钩。第三部分最大胆,名为“新学传习”——建议在将作监内设“格物学堂”,招收匠户子弟与有志工学的寒门子弟,系统教授算学、制图、材料、机械原理,优秀者经考核可入格物司或监内各署任职。 这已不止是改良工具,而是要重塑整个工部体系的人才培养与晋升通道。 写到子夜,王泽搁笔揉腕。林墨奉上热茶,低声道:“伯爷,这三日……外面不太平。” 王泽抬眼。 “宇文弼昨日被大理寺带走问话,至今未归。通源号昨夜遭贼人洗劫,账房被焚,东家周掌柜下落不明。郑氏别院那边……”林墨顿了顿,“今晨有人看见,平康坊来了几辆陌生的马车,在别院后门停了半个时辰。” “毁尸灭迹,切割关系。”王泽淡淡道,“宇文弼完了,通源号是弃子,郑氏在断尾求生。” “那我们……”田大壮推门进来,眼中闪着寒光,“要不要趁势追击?宇文弼那厮肯定知道不少郑氏和张蕴宽的事。” “不必。”王泽摇头,“陛下让三司会查,就是要把此事控制在‘贪墨案’的范围内。若我们贸然将矛头指向五姓高门,反而会打乱陛下的布局。” 他喝了口茶:“更何况,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打落水狗,而是要把《章程》做实,把格物司的根基扎稳。” 林墨点头:“伯爷说的是。只是……郑氏那边会就此罢手吗?” “不会。”王泽看向窗外夜色,“但他们下次出手,会更隐蔽,也更致命。”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田大壮立即按刀出门,片刻后带回一名满身风尘的蓝田护卫。 “伯爷!”护卫单膝跪地,声音沙哑,“陇右急报!新盐运输队昨日在秦州段官道遇袭,护卫军士死三人,伤七人,损失盐车五辆!袭击者蒙面,身手利落,用的是制式横刀,事后遁入山林,不知所踪!” 王泽霍然起身:“盐车现在何处?” “剩余盐车已由秦州府兵接手,暂存州衙。但……但陇右道巡察御史已上奏弹劾,说新盐运输‘招摇过市,引匪觊觎’,要求暂停新盐入京,彻查护卫失职之责!” 好快的刀。盐场运输刚解决旧盐商阻挠,立刻就有“匪患”;袭击者用制式横刀,显然是军中或退役兵士;御史弹劾紧随其后,直指新盐政策本身。 这是要断他的财路,更是要动摇李世民推广新法的决心。 “程国公那边可有消息?”王泽问。 “程国公已调陇右驻军加强护卫,但御史台的弹劾已经递进宫了。”护卫道,“国公爷让属下传话:稳住长安,陇右之事他来摆平。但朝中攻讦,需伯爷自处。” 王泽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休息。” 护卫退下。林墨忧心忡忡:“伯爷,这明显是连环计。宇文弼刚倒,盐场就出事,分明是有人要逼我们两线作战。” “不止两线。”王泽重新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张”字,又画了个箭头指向“郑”,“张蕴宽在朝中发动御史,郑氏在陇右动用武力——这是要让我顾此失彼。” 他沉思片刻,忽然道:“大壮,你亲自去一趟陇右。” 田大壮一怔:“现在?” “对。带上我的手令,去找盐场管事,让他做三件事。”王泽快速书写,“第一,暂停新盐运输,所有产出就地封存。第二,从盐场护卫中挑选可靠人手,以‘巡山护矿’名义,暗中查访袭击者的踪迹、藏身地、与何人接触。第三……”他笔尖一顿,“在盐场周边村落放出风声,说新盐法若受阻,盐价必涨,官家将恢复旧制盐商专营。” 田大壮眼睛一亮:“伯爷是要借百姓之势?” “水能载舟。”王泽将手令递给他,“陇右百姓苦盐价久矣,新盐便宜三成,他们最清楚好坏。若有人想断他们的实惠……民意,有时比刀剑更利。” “明白!”田大壮接过手令,转身就走。 “等等。”王泽叫住他,“此行隐秘,不要走官道。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铁制令牌,“若遇紧急,可凭此令牌,向沿途‘顺风驿’求助。那是程国公早年布下的暗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田大壮大喜:“谢伯爷!” 他离去后,王泽又对林墨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国子监。” 林墨愣住:“国子监?那些大儒正对格物司非议……” “找刘公。”王泽说出一个名字,“国子监博士刘仁轨。此人出身寒门,务实重行,曾上书言‘农工皆本’。你将《章程》中‘新学传习’的部分抄录一份,私下给他,就说是请教斧正。” “刘仁轨?”林墨若有所思,“属下记得,他似与孔司业不睦……” “正是。”王泽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国子监并非铁板一块。我们要找的,是那些愿意看事实、讲道理的人。刘仁轨若能认可格物学堂的设想,将来在朝中,便是我们的助力。” “属下明白。” 安排好这一切,已是四更天。王泽毫无睡意,重新铺纸,继续撰写《章程》的最后一部分——“长远之谋”。 他写道:“格物之学,非止于工巧。农事可格,则亩产倍增;兵械可格,则军力益强;舟车可格,则货殖通达;天象地理可格,则灾异可预。若朝廷能设‘格物院’,统摄百工诸学,刊行格物典籍,广纳巧思之士,则十年之后,大唐之富、之强、之明,当迈古超今……” 笔锋遒劲,字字千钧。 窗外渐露曙光。 --- 同一片曙光,照亮了张蕴宽书房的窗棂。 他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案头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御史台刚送来的弹劾奏疏抄本,另一份是郑先生半个时辰前派人密送的短笺,只有八个字:“陇右事成,静观其变。” 事成?张蕴宽冷笑。袭击盐车固然能给王泽制造麻烦,但真要动摇圣心,还需更狠的招。 他起身走到墙边,推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暗格。格中有一叠信函,最上面一封署名只有一个字:“治”。 太子李治。 张蕴宽的手指在信函上摩挲。自李承乾谋反、李泰失势后,年仅十四岁的晋王李治被立为太子,由长孙无忌等重臣辅佐。这位年幼的储君性情温和,酷爱书法经史,对朝政尚无定见。若能让他对王泽的“奇技淫巧”产生恶感,将来…… 他抽出信函,又犹豫了。贸然接触东宫,风险太大。更何况长孙无忌将太子护得极紧。 正沉吟间,门外传来管家急报:“老爷!宫里传话,皇后娘娘今晨召见了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之母——渭南县伯太夫人王氏,赐宴立政殿,相谈近一个时辰!” 张蕴宽手一抖,信函差点落地。 皇后召见王泽之母?这是什么信号? 他猛地想起,王泽父母在玄武门之变中为救李世民而死,王氏是忠烈遗孀。皇后此时召见,是在表态——她站在王泽背后。 “老爷,还有……”管家声音发颤,“程国公府那边传来风声,说程知节今日在朝会上,当众怒斥御史台‘不问匪患,反劾忠良’,还要请缨亲自去陇右剿匪……陛下虽未准,但已下旨令刑部、兵部彻查袭击案,限期十日破案。” 十日。张蕴宽手心冒汗。郑先生安排的那些人,能藏十日吗? 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局棋,他本以为稳操胜券,可对手的反应却快得惊人——王泽稳住长安,程咬金威慑朝堂,皇后撑起大旗……甚至那个看似被动的皇帝,也在借势清洗将作监,敲打背后势力。 “备车。”他嘶声道,“我要去见郑先生。” “现在?”管家惊道,“天刚亮,平康坊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蕴宽抓起外袍,“再不动,下一个进大理寺的就是我!” --- 平康坊,郑氏别院。 郑先生站在廊下,慢条斯理地喂着笼中画眉。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青衫上投下斑驳光影。 “张公,”他头也不回,“慌什么?” 张蕴宽气喘吁吁闯进来:“还不慌?皇后召见王泽之母!程咬金要亲自去陇右!陛下限期十日破案!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昨夜已出长安。”郑先生撒下一把鸟食,“陇右的山大着呢,别说十日,就是十个月,他们也找不到。” 张蕴宽一愣:“可盐场那边……” “盐场损失五车盐,死伤十人,看似王泽吃了亏。”郑先生转身,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可张公想过没有,经此一事,新盐法在陇右百姓心中,成了什么?” 张蕴宽皱眉。 “成了‘有人不惜杀人放火也要阻止的好事’。”郑先生轻声道,“百姓最信眼见为实。旧盐商阻运,他们或许观望;匪徒劫盐杀人,他们便会想——这盐到底动了谁的奶酪?为何有人如此害怕它便宜?” 张蕴宽脸色渐渐变了。 “王泽此子,最擅借势。”郑先生叹道,“你信不信,此刻陇右各村,已有人在传‘新盐若停,盐价必涨,官商勾结,苦的还是百姓’。要不了几天,请愿的百姓就会堵住州衙的大门。” “那我们岂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为他做了嫁衣?”郑先生摇头,“未必。陇右之事,本就是一步闲棋。成固可喜,败亦无妨。真正的杀招,在长安。” 他走到案前,摊开一张长安城坊图,手指点在皇城东南一角:“三日后,吐蕃使团抵京。带队的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之子,年轻气盛,喜好猎奇。我已安排人,届时会引他去将作监,看看格物司的‘奇技淫巧’。” 张蕴宽眼睛一亮:“借吐蕃人之口?” “不错。”郑先生微笑,“若吐蕃使臣当众盛赞格物司之物,并向陛下求取工匠、图样……你说,朝中那些老臣会怎么想?陛下又会怎么想?” 通番卖技,有损国体;技艺外流,遗祸边疆。这顶帽子,比贪墨、失职更重。 张蕴宽深吸一口气:“高明。但王泽若不上当……” “他会上当的。”郑先生眼神深远,“因为三日后,也是他将《革新章程》呈交陛下的日子。如此风光时刻,吐蕃使臣慕名而来,他岂会拒之门外?年轻人嘛,总喜欢被人仰望。” 窗外,画眉在笼中清脆鸣叫。 郑先生最后撒了一把食:“张公,回去歇着吧。这场戏,才刚唱到精彩处。” --- 辰时,将作监东院。 王泽将最后一页《章程》放入锦盒,用火漆封口。熬了一夜,他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奕奕。 林墨推门进来:“伯爷,马车备好了。是直接入宫,还是……” “先回家。”王泽抱起锦盒,“我要沐浴更衣,换朝服。觐见陛下,不可失仪。” 他走出值房。院中,年轻工匠们已开始新一天的忙碌。蜡版印刷机在调试,活字模型在排列,工具架擦拭得锃亮。见他出来,众人停下手中活计,目光崇敬。 王泽对众人点点头,未多言,大步离去。 晨光正好,洒满长安街巷。 马车驶向蓝田伯府在长安的临时寓所——一处程咬金帮忙安排的小院。路上行人渐多,市井喧嚣涌入车厢。 王泽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运转。陇右之事,田大壮已去处理;朝中攻讦,有程咬金顶着;皇后召见母亲,是意外之喜。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这份《章程》完美呈上,赢得皇帝真正的支持。 马车忽然急停。 王泽睁开眼:“怎么回事?” 车夫颤声道:“伯、伯爷……前面巷口有辆柴车翻了,堵了路。咱们得绕道。” 王泽掀开车帘看去。前方窄巷中,一辆破旧柴车侧翻在地,木柴散落,两个农夫模样的人正在慌忙收拾。巷子太窄,马车确实过不去。 “绕吧。”他放下车帘。 马车调头,驶入另一条僻静小巷。巷子幽深,两侧高墙蔽日,青石板路湿滑。 走了约莫百步,王泽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太静了。方才市井的喧嚣仿佛被高墙隔绝,只剩下马蹄和车轮的回声。 他心中警觉刚起,变故陡生! 两侧墙头突然跃下六道黑影,落地无声,手中横刀寒光凛冽!与此同时,前方巷口被一辆不知何时出现的板车堵死,后方也有三人持刀封路! 九人,前后合围,将这小小马车困在死巷之中! 车夫吓得瘫软,林墨拔剑护在车前,声音发紧:“伯爷!有埋伏!” 王泽瞳孔收缩。这些人黑衣蒙面,动作矫健,合围之势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匪类。 为首的黑衣人向前一步,声音沙哑:“王司丞,得罪了。有人想请司丞去个地方,问几句话。若司丞配合,可保无恙。” 王泽坐在车中,未动。他手指轻抚怀中锦盒,忽然笑了:“问话?是郑先生想问,还是张侍郎想问?” 黑衣人眼神一厉:“司丞何必多言。请下车吧。” “我若不下呢?” “那只好……”黑衣人挥刀,“动手!” 八名同伴同时扑上! 林墨持剑迎战,剑光如雪,瞬间格开两刀,但对方人多势众,配合默契,转眼已将他逼得步步后退。车夫惨叫一声,肩头中刀,滚落车下。 王泽依旧未动。他听着车外刀剑交击声,计算着时间。 就在一名黑衣人劈开车帘,探手抓来的刹那—— 巷子两端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数十名身着便服、却行动整齐的汉子如潮水般涌来,手中皆是制式横刀! 为首者暴喝:“京兆府缉盗!放下兵刃!” 黑衣人首领大惊:“撤!” 但已来不及了。便衣汉子们显然早有准备,阵型展开,弩箭上弦,封死所有退路。不过片刻,九名黑衣人全部被制伏,按倒在地。 林墨喘着粗气,看向那些“京兆府”的人——这些人身手、装备、配合,绝非凡卒。 一名便衣首领走到车前,拱手:“王司丞受惊了。卑职奉程国公之命,暗中护卫司丞安全。这些贼人,卑职会带回审问。” 程国公?王泽心中了然。原来程咬金早有所料。 “有劳。”他颔首,“审问时,不妨问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郑先生’的人。” 便衣首领眼中精光一闪:“卑职明白。” 黑衣人被押走,巷子恢复平静。马车重新上路,驶出小巷,重见天日。 王泽靠在车厢内,闭目片刻,忽然对林墨道:“改道,不去寓所了。” “那去哪儿?” “进宫。”王泽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这份《章程》,该早点让陛下看到。” 马车转向,驶向皇城。 晨光越发明亮,将长安城照得金碧辉煌。街市喧嚣依旧,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截杀,从未发生。 但王泽知道,暗处的刀,已经抵得更近了。 而他,必须走得更快。 棋盘之上,落子无悔。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御前陈策,暗棋新布 皇城,两仪殿偏殿。 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疏,听到内侍禀报王泽求见,微微一怔:“他不是该午后递《章程》么?怎么现在就来了?” “王司丞说,有要事需即刻面陈。”内侍低声道,“他……衣袍上似有血迹。” 李世民眼神一凝:“宣。” 王泽步入殿中,果然袖口处有一抹暗红——是方才扶受伤车夫时沾染的。他神色却平静如常,躬身行礼后,将怀中锦盒高举过头:“臣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奉旨拟就《格物司革新章程》,请陛下御览。” 李世民未立即接,目光落在他袖口的血迹上:“怎么回事?” “来宫路上,遭贼人截杀。”王泽语气平淡,“幸得程国公早有布置,贼人已悉数擒获,交京兆府审讯。” “截杀?”李世民声音沉了下来,“在长安城,对朝廷命官?” “贼人蒙面,训练有素,所用皆制式横刀。”王泽抬眼,“臣斗胆猜测,或许与陇右袭击盐车者,同出一源。” 殿内寂静片刻。李世民接过锦盒,却未打开,只是放在案上:“你倒镇定。” “臣父母殉于玄武门,臣自幼便知,欲行新事,必承其险。”王泽拱手,“只是臣不解,格物司不过改良工具、优化流程,何至于引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话问得犀利。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终于打开锦盒,取出那份厚厚的《章程》。他一页页翻阅,起初神色平静,越看眉头越紧,看到“新学传习”与“格物院”设想时,甚至轻轻吸了口气。 足足半个时辰,殿内只有翻页声。王泽垂手静立,耐心等待。 终于,李世民合上最后一页,抬眼:“这份《章程》,是你一人所拟?” “是臣主笔,格物司上下共同参详。” “好。”李世民缓缓吐出一字,“好一个‘器物革新、流程再造、新学传习’!王泽,你这份章程,若真能推行,将作监三年可焕然一新,工部十年可脱胎换骨。” 王泽躬身:“臣不敢言脱胎换骨,只愿尽绵薄之力。” “但你知道,这章程若公布,朝中将有多少人视你为敌?”李世民站起身,踱步至窗前,“五姓高门把持知识、工匠、田产,你这‘新学传习’要打破世家对学问的垄断,‘流程再造’要动他们安插在工部的利益,‘器物革新’更要动摇他们控制的行会基业。更别说那些守旧儒臣,会如何攻击你‘以器凌道’。” 王泽沉默片刻,忽然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贞观之治,所求为何?” 李世民转身。 “若为守成,自可一切照旧。”王泽抬起头,目光清亮,“但若为开创,为建不世之功,为开万代之业,则必破旧立新。格物之学,看似小技,实为利器。利器在手,农可富,工可强,商可通,兵可锐。此非臣一人之私愿,实为大唐兴盛之公器。” 他顿了顿:“至于朝中非议……陛下,当年推行均田、改革府兵、重开科举时,非议少吗?可今日再看,若无这些新政,何来今日之局面?臣非圣人,亦知新法推行必触众怒。然臣更知,若因惧怒而止步,便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话音落,殿内落针可闻。 李世民凝视着这个年轻人。不过十九岁,父母早亡,家产败尽,却凭一己之力从蓝田崛起,如今站在这里,说着连朝中重臣都不敢直言的破立之言。 他忽然笑了:“王泽,你可知朕为何要设格物司,又为何亲自去视察?” “臣愚钝。” “因为朕看到了危机。”李世民走回案前,手指轻叩那本《章程》,“朝堂之上,世家盘踞,党争渐起;地方之中,豪强兼并,流民暗生;边疆之外,突厥虽平,吐蕃日盛。贞观初年的锐气,正在被安逸消磨。朕需要新的力量,新的思路,来破这潭渐浊的水。” 他看向王泽:“你就是朕选中的石头。” 王泽心头一震。 “这份章程,朕准了。”李世民拿起朱笔,在封面批下一个“可”字,“但朕不会明发诏令。格物司可在将作监内先行试点,新学传习先从匠户子弟开始,物料核算、工效考核先在一署试行。朕给你一年时间,若一年后成效显着,再逐步推广。” 这是最稳妥,也最具智慧的做法——既给予支持,又不至于过早引发全面反弹。 “臣,谢陛下信任!”王泽深深一躬。 “但朕也有条件。”李世民语气转厉,“第一,陇右盐场袭击案,朕已命刑部、大理寺、百骑司三堂会审,限期十日。此事你要配合,但不可擅自行动。第二,将作监贪墨案仍在调查,宇文弼虽已下狱,但其背后牵扯甚广。在尘埃落定前,你不可主动挑衅任何一方。第三……” 他顿了顿:“三日后,吐蕃使团抵京。使臣禄东赞之子年轻气盛,喜好猎奇,或许会提出参观将作监。若真如此,你当好生接待,但只可展示已公开之物,核心技术不可泄露分寸。此乃国事,不可儿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泽心头一凛。吐蕃使团?他忽然想起郑先生可能的算计,立即明白皇帝这是在提前提醒。 “臣谨记。” “去吧。”李世民摆手,“好生准备。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你承诺的成效。” 王泽告退。走出殿门时,春日阳光正好,洒在宫墙金瓦上,耀目生辉。 他抱着被御批的《章程》,脚步沉稳。心中却已开始飞速盘算——一年时间,要从将作监这一角撕开口子,将新法逐步渗透。期间还要应对明枪暗箭,平衡各方势力。难,但并非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皇帝的默许。这面大旗,足以抵挡大多数风雨。 --- 同一时刻,张府书房。 张蕴宽脸色灰败地坐在椅中。他刚得到消息——刺杀王泽的九名死士全部被擒,已移交大理寺;陇右那边,袭击盐车的“匪徒”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更糟的是,通源号东家周掌柜的尸首今晨在灞河下游被发现,明显是“被灭口”。 “郑先生那边怎么说?”他嘶声问管家。 “郑……郑先生说,近日不便相见。”管家声音发颤,“他还让小的传话,说……说‘棋局未终,各自珍重’。” 各自珍重?张蕴宽惨笑。这是要切割关系了。也是,宇文弼倒了,通源号毁了,刺杀失败了,他现在就是一枚废子。郑氏何等门第,岂会为他这工部侍郎陪葬? “老爷,还有一事……”管家低声道,“宫里传出风声,陛下刚刚召见了王泽,对其呈上的《革新章程》大加赞赏,还准其在将作监试点推行。” 张蕴宽浑身一颤,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完了。王泽不仅没死,反而更进一步,获得了皇帝的支持。而他自己,贪墨案随时可能烧上身,刺杀案一旦查实更是灭族大罪…… “备车!”他猛地站起,“我要入宫!我要面圣请罪!” “老爷,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不去,就再没机会了!”张蕴宽抓起官帽,“我要把一切都推到宇文弼身上!就说我是被他蒙蔽,被他胁迫!对,就这样……” 他语无伦次,状若癫狂。管家不敢再劝,匆匆备车。 马车驶向皇城,张蕴宽坐在车中,双手紧攥,指甲陷入掌心。他在脑中反复演练说辞——如何示弱,如何推责,如何表忠心。只要陛下还念一点旧情,只要长孙尚书能为自己说句话…… 车至承天门前,他整衣下车,正要递牌子求见,却见一队禁军快步而来。 为首者正是百骑司统领,面无表情:“张侍郎,陛下有旨,请侍郎往大理寺一行,配合调查将作监贪墨案及今日晨间刺杀案。” 张蕴宽如遭雷击:“我、我要面圣……” “陛下说了,待案情查明,自会召见。”统领一挥手,“请吧。” 两名禁军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张蕴宽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周围官员远远看着,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马车驶向大理寺方向。张蕴宽瘫在车中,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完了。郑氏不会救他,长孙无忌也未必会保他。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他最初根本没放在眼里的“败家子”王泽。 恨意如毒蛇噬心,却又无可奈何。 --- 平康坊,郑氏别院。 郑先生正在书房作画,笔下是一幅寒梅图。墨色淋漓,枝干虬劲。 “张蕴宽被带走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是。”侍立的老仆低声道,“百骑司直接拿的人。看方向,是去大理寺。” “嗯。”郑先生添上一朵梅花,“宇文弼,周掌柜,张蕴宽……这条线上的棋子,都清了。” 老仆犹豫:“先生,王泽那边……” “王泽拿到了陛下的支持,格物司试点已成定局。”郑先生放下笔,端详画作,“此子确实难缠。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有意思。” 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城方向:“吐蕃使团后日抵京。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禄东赞之子确是好猎奇之人,已有人‘无意间’向他透露将作监格物司的种种新奇之物。他很有兴趣,应当会向鸿胪寺提出参观请求。” “好。”郑先生微微一笑,“这次,我们要送给王泽一份‘大礼’。” “先生,属下有一事不明。”老仆小心翼翼,“我们如此针对王泽,究竟为何?他虽有些新奇想法,但毕竟位卑言轻,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郑先生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看他的《章程》了吗?” “尚未得见全本,但听说是要改革工部,设立新学……” “不止。”郑先生转身,眼神幽深,“他要做的,是从根子上改变这个国家的运作方式。重实学,轻经义;重效率,轻礼法;重才能,轻门第。若让他成了,五姓七望赖以生存的根基——知识垄断、官员举荐、行业控制——都将被动摇。此子,是在掘世家的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仆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他必须倒。”郑先生语气转冷,“但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借吐蕃这把刀,正好。” 窗外传来画眉啼鸣,清脆悦耳。 郑先生重新拿起笔,在寒梅图旁题字:“风起于青萍之末。” 字迹清瘦,却暗藏锋芒。 --- 将作监东院,王泽刚回来,便召集所有人。 他站在院中,举起那份御批的《章程》,声音清朗:“陛下已准此章程。从今日起,格物司将在将作监内推行试点改革!一年为期,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新法能带来什么!” 众人振奋,齐声应是。 王泽开始分派任务:谁负责工具改良推广,谁负责流程优化试行,谁负责筹办学堂招生。院中热火朝天。 林墨趁隙低声道:“伯爷,刚得到消息,张蕴宽被大理寺带走了。另外,吐蕃使团后日抵京,鸿胪寺那边已在准备接待事宜。” “知道了。”王泽点头,“加紧准备。吐蕃使团若来,我们就好好‘展示’。” “可郑氏那边……” “他们想借吐蕃这把刀,我们就看看,这把刀究竟砍向谁。”王泽目光深远,“去准备吧。另外,让咱们的人盯紧郑氏别院,尤其是与吐蕃使团接触的人。” “是。” 王泽走回值房,关上门。他从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书——这是他在面圣前就准备好的副本,内容与正本大同小异,但在几处关键细节上做了修改。 真正的核心,他从未打算轻易示人。 窗外,格物司的年轻工匠们正干劲十足地忙碌着。阳光洒在那些改良工具上,反射出金属光泽。 王泽推开窗,春风拂面。 暗处的棋手以为看透了他的布局,却不知他手中,还握着未曾落下的棋子。 而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中盘。 一年之约,吐蕃使团,朝堂暗流,世家反扑……所有压力都将汇聚而来。 但他站在这里,背后有皇帝默许的支持,身前有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够了。 棋盘已展开,该落子了。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吐蕃使至,锋芒暗藏 贞观五年春,长安城柳色新绿,桃花灼灼。然而,一份来自高原的国书,为这明媚春光添上了一丝凝重的底色。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之子尚囊为使,率三十余人使团抵达长安。名义上是“慕天朝风华,永结盟好”,但朝野上下心知肚明,这是对去年松州之役唐军小胜后,吐蕃的一次试探,一次近距离审视大唐虚实的机会。 鸿胪寺依最高规格接待,四方馆内丝竹不断。尚囊年约二十,鹰视狼顾,举止间既有贵族傲气,亦不乏草原的野性与精明。入宫呈递国书、进献宝马珍玩后,他于次日的招待宴席上,提出了那个许多人心照不宣的请求。 “尊敬的天可汗陛下,”尚囊操着生硬但清晰的唐话,起身行礼,“外臣久闻大唐工匠巧夺天工,将作监更是汇聚天下奇技。外臣自幼对机巧之物心向往之,不知可否有幸,前往一观,以慰渴慕之心?” 殿内乐声稍歇。鸿胪寺卿看了眼御座上的李世民,出列圆场:“尚囊使者醉心技艺,实乃雅事。陛下,将作监中确有诸多彰显我朝文明气象之作,可供观瞻。” 李世民手持酒盏,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群臣。长孙无忌眼观鼻鼻观心,房玄龄抚须沉吟,程咬金则眉头拧起,显然觉得让这吐蕃小子去看工家重地不妥。 “使者有此雅兴,朕自当成全。”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在金殿中回荡,“然将作监乃朝廷营造重地,关乎礼制军国。这样吧,便由将作监择寻常可见之工巧,供使者一览。赵康。” 将作监监令赵康连忙出列:“臣在。” “此事你亲自安排,妥善接待。” “臣遵旨。” 消息传到将作监时,王泽正在东院与刘仁轨及几位新招的寒门教习商讨“格物学堂”的蒙学教材编纂。听闻此事,刘仁轨当即放下笔,神色严峻:“王司丞,吐蕃人此时要看工巧,绝非慕雅那么简单。松州之役,其兵甲之利已显,此番恐有窥探虚实、窃学技艺之心。” 一位年轻教习愤然道:“岂能让他们得逞?当以粗陋之物敷衍了之!” 王泽却摇了摇头:“一味藏拙,反显心虚。陛下既允其观‘寻常可见之工巧’,我们便在这‘寻常’二字上做文章。” “司丞的意思是?” “展示的,可以是思路,是‘何以如此’的巧思,而非‘具体如何’的秘技。”王泽目光微亮,“让他看到差距,看到这差距并非源于一两个秘法,而是源于一套他们难以模仿的体系与根基。” 刘仁轨若有所思:“示之以强,慑之以智?” “正是。”王泽起身,“诸位,继续编纂教材。此事我来应对。” 他走出房门,对候在外面的林墨低语几句。林墨会意,匆匆离去。 --- 参观日定在两日后。尚囊在鸿胪寺少卿与监令赵康陪同下步入将作监,两名吐蕃随从紧跟其后,一人捧礼盒,一人持纸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一切。 流程按部就班。左署的宫殿模型,中署的礼器车舆,尚囊看得认真,问得仔细,随从的笔也记得飞快。一切似乎都在“慕名参观”的框架内。 直到行至通往东院的月亮门前。 尚囊驻足,指着门内隐约可见的新式工具架:“赵监令,此处气象似与别处不同,不知是……” 赵康心头一紧,正斟酌措辞,王泽已从院内含笑迎出:“此乃将作监新设格物司所在。在下司丞王泽,见过尚囊使者。” 尚囊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王泽,笑容热切:“原来便是献平突厥三策、革新盐铁的王司丞!外臣在逻些(拉萨)便闻司丞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气不凡!” “使者过誉。”王泽侧身,“使者既有兴趣,请入院一观。” 赵康欲言又止,见王泽神色从容,只得跟上。 院内景象让尚囊及其随从眼中闪过讶色。工具架上,各类改良工具排列整齐,每个都附有简短木牌,写着名称与核心改进点,如“省力曲柄钻”、“活尺”、“偏心夹具”。沙盘水车模型缓缓转动,蜡版印刷机正演示着快速誊印公文。最显眼的,是院中一幅巨大的《将作监物料核算流程示意图》,以不同颜色的线条和图标,清晰展示了从申请、审批、支取、使用到核销的全过程,旁注简化后提升的效率数据。 “此图……甚为新奇。”尚囊走到流程图前,仔细观看。 “此乃格物司推行的‘流程再造’之一。”王泽在一旁解释道,“旨在减少冗杂,杜绝浪费,使每一份物料、每一刻工时,皆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尚囊指向图中一个节点:“此处‘三方核验’,不会拖慢进度吗?” “初看似乎多了步骤,但因此避免了错领、冒领、滥用,返工与争议大减,总体进度反加快三成。”王泽示意旁边桌上的账册,“此有去岁试行前后的数据对比。” 随从立刻记录。尚囊又问了几个关于工具改良原理的问题,王泽皆以浅显易懂的“杠杆”“滑轮”“省力角度”等概念解释,涉及具体配方、工艺细节则一语带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参观将毕,尚囊忽然指着院角一个被布幔半遮的物件:“那是何物?” 王泽上前掀开布幔,露出一台结构更为复杂的木质机械模型,有许多齿轮连杆。“此是水力传动多工位模型的构想,尚在验证。意在研究如何以单一水车之力,同时驱动多种器械,如碾米、鼓风、锻锤。” 尚囊眼中精光闪动,上前细看,忍不住伸手触摸那精巧的齿轮。随从的画师也迅速勾勒草图。 王泽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模型确实只是“构想”,关键传动比和联动装置都做了模糊处理,且木质脆弱,难以仿制。它展示的是一种“系统化”的思路,而非可立即抄袭的技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程咬金带着两名亲兵,大步流星闯了进来,声如洪钟:“好你个吐蕃小子!看完了没有?俺老程听说你来,特意从军营赶回来,想跟你聊聊去年松州的事儿!” 赵康和鸿胪寺少卿脸色一变。尚囊也是一怔,旋即恢复笑容,行礼道:“程大将军威名,外臣亦如雷贯耳。” 程咬金大手一挥,指着那水力模型:“看这玩意儿有啥意思?真男人,该去校场看看我大唐的军阵,看看俺老程的陌刀队!那才叫厉害!”说着,不由分说,揽住尚囊的肩膀就往外带,“走走走,鸿胪寺的小子,你也一起!赵监令,人俺老程借走了啊!” 程咬金力气何等之大,尚囊身不由己被“请”出了东院,鸿胪寺少卿和赵康也只能急忙跟上。一场原本可能深入技术细节的参观,被程咬金以近乎鲁莽的方式打断,带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院中重归平静。林墨走近,低声道:“伯爷,程国公来得真是时候。” 王泽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轻轻摇头:“未必是巧合。”他早就暗中给程咬金递了消息,以防万一。这位老将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最懂如何以“蛮横”破“机心”。 他走到那水力模型前,手指拂过精巧的齿轮。尚囊眼中的热切与探究,他看得分明。吐蕃的威胁,不在一次参观,而在其不断学习、企图追赶的野心。 “把模型核心部分拆解,图纸封存。”王泽吩咐道,“另外,让我们的人留意,近日长安城内,是否有生面孔在打探工匠、铁匠铺,尤其是擅长制作精密齿轮的。” “是。” 王泽望向西方,那是高原的方向。示强已毕,接下来,是更加漫长的博弈。而格物司要做的,是继续跑得更快,将差距拉得更大,直到让对方望尘莫及。 长安春深,暗流依旧。但经过此番,有些人或许会更清楚地认识到,大唐的强盛,并非仅仅依靠几件奇巧的器物。 (本章约2200字)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北疆烽火 贞观四年的秋风,裹挟着肃杀的气息,提前吹到了长安。 两仪殿内,军报一份紧接一份。突厥颉利可汗虽已于前年被俘,但其部将阿史那杜尔收拢残部,联合薛延陀、回纥部分势力,屡犯河西、陇右,劫掠边民,气焰嚣张。 “陛下!”李靖出列,声音铿锵如铁,“突厥残部,狼子野心,若不彻底剿灭,北疆永无宁日!臣请率军北伐,犁庭扫穴!” 李世民目光扫过群臣。程咬金、尉迟敬德等武将皆面露激愤,跃跃欲试。而文臣这边,房玄龄眉头微锁,长孙无忌则沉吟不语。 “北伐之事,朕意已决。”李世民最终开口,“然此战非为复仇,乃为绝后患。药师(李靖字)为主帅,知节、敬德为副。另……”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文臣队列末尾,“王泽。” “臣在。”王泽出列。 “朕知你精于格物,擅实务。此次北伐,朕命你为行军司马,协理粮草、军械、工事,可有异议?” 殿内响起细微的吸气声。行军司马虽非主将,但职权甚重,历来由经验丰富的宿将或心腹文臣担任。王泽年未满二十,任职将作监不过数月,此任命着实破格。 长孙无忌当即出列:“陛下,王泽年少,恐难当此重任。北伐乃国战,若有差池……” “王泽于蓝田、将作监所为,朕亲见其能。”李世民打断他,“格物司革新后勤之法,正可用于军前。此事朕意已决。” 王泽深吸一口气,躬身:“臣,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所托。” 散朝后,王泽刚出宫门,便被程咬金一把揽住肩膀:“好小子!跟俺老程上阵杀敌去!怕不怕?” 王泽苦笑:“国公,下官是去管粮草工事的。” “那也得上前线!”程咬金大笑,“放心,有俺在,保你无恙!” 回到格物司,众人已得知消息,既兴奋又担忧。林墨急道:“伯爷,沙场凶险,不比长安……” “正因凶险,才更要去。”王泽目光坚定,“格物之学,若不能经世致用,护国安民,便是空中楼阁。此战,是验证,更是机遇。” 他迅速布置:调取将作监新制标准零件图样,整理后勤优化流程,选拔十名胆大心细、通晓器械的工匠随军。众人领命,各自忙碌。 深夜,王泽仍在灯下核对物资清单。门外传来轻微响动,田大壮低声道:“伯爷,有人求见。” 来者披着斗篷,身形纤细。掀开兜帽,露出长乐公主那张清丽却带着忧色的脸庞。 “公主?!”王泽一惊,连忙行礼。 “王……王司丞不必多礼。”长乐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我知你明日便要随军出征。沙场刀剑无眼,你……务必珍重。”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白玉符,上刻简易平安纹样。“此符伴我多年,今日赠你。望它佑你平安归来。” 王泽双手接过,玉符尚带余温。他郑重道:“公主厚赠,臣定随身携带,不负所托。” 长乐看着他,千言万语似在眼中,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在长安,等你凯旋。” 说完,她重新遮住面容,匆匆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泽握着玉符,望向北方星空。那里,烽火正燃。 三日后,大军誓师出征。旌旗猎猎,铁甲森寒。王泽一身轻甲,骑马行于中军。他回头望了一眼长安巍峨的城楼,旋即转身,目光投向苍茫的北方。 北伐之路,正式开启。而格物之学,将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迎来第一次真正的淬炼。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奇兵制胜 北伐大军出长安,过潼关,一路向北。初时路途尚平,越往北行,地势越见荒凉,秋风也越发凛冽。 王泽这个行军司马,最初并不被军中老卒看好。一个不到二十的白面书生,懂什么行军打仗?怕是连粮车有几只轮子都数不清。 李靖治军极严,但对王泽这个“陛下特派”的年轻司马,倒也没刻意刁难,只让他先熟悉军务。 王泽也不辩解,带着随行的十名工匠,一头扎进了庞杂的后勤事务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标准化”。 “粮草包,一律按此规制:粟米一斗一包,干肉五斤一包,盐二两一包。包布用统一颜色、编号,破损立即补换,不得混淆。” “担架,按此图样制作:两根长杆,中间固定帆布。务必轻便结实,二人可抬,奔跑不散。” “马蹄铁,全部检查。磨损超过三成的,立即更换。换下的旧铁集中回收,可重铸。” 命令一道道下去,起初各营辎重官颇有微词,觉得多此一举。但实行数日后,效率竟显着提升。粮草发放速度加快,遗失混淆减少;担架制式统一,伤员转运更稳更快;战马因蹄铁及时更换,非战斗减员大降。 李靖听闻汇报,亲自来看了一次。他拿起一个标准粮草包掂了掂,又看了看工兵营正在批量制作的担架和更换马蹄铁的场景,沉默片刻,对王泽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首战发生在朔州以北五十里的野狼谷。探马来报,一股约三千人的突厥骑兵正在谷中休整。李靖决定趁其不备,发起突袭。 然而,突厥人极为警觉,唐军前锋刚接近谷口便被发现。突厥骑兵迅速上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竟反过来试图包抄唐军前锋。 形势危急。程咬金率部在前方拼杀,尉迟敬德正要带兵增援,王泽忽然策马来到李靖身边:“大总管,末将有一策,或可惊乱敌骑。” “讲。” “末将随军携带了一些特制之物,其声如雷鸣,火光耀眼。若遣一队敢死之士,携带此物绕至敌侧后燃放,或可令其战马受惊,阵脚大乱。” 李靖目光锐利:“何物?” “火药所制简易震天雷。威力不大,但声光效果极强。”王泽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罐模样的东西,引信外露。 李靖盯着那陶罐看了几息,当机立断:“准!尉迟敬德,你派一队精锐,携此物执行!王泽,你亲自指挥!” “遵命!” 半刻钟后,突厥骑兵正与程咬金部缠斗,侧后方突然传来数声巨响,紧接着火光迸射,浓烟滚滚!战马何曾听过这般动静?顿时惊嘶乱窜,骑兵控制不住,阵型大乱。 程咬金见状,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岂会错过战机?大刀一挥:“儿郎们,杀!” 唐军士气大振,趁势掩杀。突厥军心已溃,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逃入深山。 战后清点,唐军伤亡甚微。程咬金回来,一把拍在王泽肩上,力道之大,让王泽一个趔趄:“好小子!你那是什么法宝?比打雷还吓人!” 王泽揉了揉肩膀:“国公过奖,不过是些取巧之物。” 李靖走来,看向王泽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此物,可还有?” “尚有一些,但制造不易,材料难寻。”王泽如实禀报。 “嗯。”李靖没有多问,“今日之功,本帅会如实记下。王司马,继续做好你的分内事。” “是!” 此战虽小,却让王泽在军中立住了脚。那些曾轻视他的老卒,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原来这个管粮草的书生,还真有些门道。 大军继续北进。王泽知道,震天雷只是取巧,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北地的严寒、漫长的补给线、神出鬼没的敌人……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疏忽。 他握了握怀中那枚温润的玉符,望向北方更深处。那里,才是决战的舞台。 喜欢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请大家收藏:()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