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领主:从每日情报开始》 第1章 每日情报系统 刺骨的寒风沙沙作响,裹挟着冰雪拍打在路边枯死的树干上。 路易斯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车轮碾过冰硬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份盖着皇室印章的北境领主开拓证,露出苦涩的笑容。 三个月前,他被一辆泥头车直接撞到了异世界,直接魂穿在卡尔文公爵的儿子——路易斯·卡尔文身上。 然而转生成天龙人,还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就被任命为开拓男爵,需要前往北境开拓自己的领地。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境终年冰封,贫瘠荒凉,北方还面临着冰川巨人的威胁,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虽然帝国名义上控制着北境,但仍有许多地区在雪国遗民的掌控之下。 甚至在两年前,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差点让北境彻底脱离帝国,付出了巨大代价才镇压下去。 帝国也因此意识到,仅靠北境贵族是不可能长久维稳的。 于是皇帝下令各大贵族子弟前往北境,担任开拓领主,以领地换取他们的力量来稳固边疆。 同时还可以削弱部分贵族们的势力,简直一举两得。 当然各大贵族们也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皇帝的算盘,大多只是派出了家族的边角料,来应付皇帝。 路易斯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卡尔文公爵十二个儿子中最没有出息的一个,自然成了这件事的首选。 接到开拓证后,家族给了他八百金币,几车粮食、三名精英骑士、十名正式骑士和三十名见习骑士,就催他赶紧上路。 看这阵容就知道,卡尔文公爵根本没打算让自己这个废物儿子在北境立足。 只要他别死在半路上就行了,死在北境就算完成任务,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没有人相信路易斯在北境能活下来,就连他对自己都没有多大的信心。 一个刚毕业的牛马,突然被丢进这个天寒地冻、危机四伏的鬼地方,怎么活? 路易斯扯了扯的斗篷,却依旧无法抵挡透骨的寒意。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tmd,不是说穿越者都人手一个金手指吗?怎么我屁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机械的女声在他的脑内响起。 “每日情报系统加载中……” 路易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不断有关于情报系统的信息灌入他的脑内。 每日情报系统。 每天都会随机推送几条与自己相关的情报,内容涵盖资源位置、人物秘密、甚至未来事件…… 这个金手指,对于一个开拓领主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工具。 北境作为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地方,有各种危险,但也有很多的机缘。 在这种环境下,每日系统都会推送的重要情报,来躲避危险,获取资源。 这无疑为他铺平了成为强大领主的康庄大道。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遇到最坏的情况,有每日情报的提醒,自己也能提前跑路。 理解了这一切后,路易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轻笑出声。 暗无天日的领主征途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 “每日情报系统加载完成!” 随着提示音响起,路易斯眼前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屏,上面迅速跳跃着几行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铁血帝国三皇子今日正午巡视马厩时,受人陷害,跌入积粪池溺亡。】 【2:卡尔文公爵的第十个女儿诞生了,血脉带有“爆发”天赋。】 【3:往西三公里外冰河裂隙将于黎明浮现北晶鳕鱼群。】 【4:骑士罗伊将霜蝎毒混入你的晚餐肉汤。】 …… 满怀激动,路易斯从上往下一条条往下看。 前两条情报对他目前的处境没多少帮助,顶多也就是让他在困境中获得些许心理安慰。 比如嘲笑三皇子在宫廷斗争中倒了大霉。 以及再次感慨父亲的旺盛精力和惊人的生育能力。 但当视线落在第三条情报上时,他的目光顿时凝住了。 “往西三公里外冰河裂隙将于黎明浮现北晶鳕鱼群。” 北晶鳕鱼!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在出发北境之前,为了不坐以待毙,路易斯还是恶补了挺多的北境知识,其中恰好就提到过这种鱼。 它们生活在极寒的水域,肉质鲜美不说。 最重要的是,鱼骨中含有一种特殊的物质,能够净化骑士血脉中的杂质,提高他们的实力。 这玩意儿在市场上千金难求! 这可不光是好吃的问题,这是能换钱、能换人脉、还能提升战力的机会! 这系统来的太是时候了,他原本还在发愁该怎么在北境立足,现在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 平复一下心情,路易斯继续往下看,紧接着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骑士罗伊将霜蝎毒混入你的晚餐肉汤。” 路易斯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骑士们。 他们正围着篝火搭建营地,有人支起帐篷,有人卸下马匹的装备。 几名负责做饭的骑士则在处理食材,往一口大锅里倒入切好的肉块和野菜,热气在寒夜里缓缓升腾。 一名面色憨厚的骑士正半蹲在锅旁,搅拌着汤汁。 正是是罗伊。 路易斯的后背泛起一股冷意。 一个家族派给他的正式骑士,竟然在暗地里想要弄死他?! 原以为这些正式骑士虽然看不起自己,但至少还算是听自己这个领主的命令,没想到有人准备直接送他归西! 本来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已经够惨的,没想还没到地方就有人忍不住下手了。 妈的,真是防不胜防。 好在有每日情报系统,不然自己可能直接领便当了。 马车外传来骑士的声音,夹杂着寒风的呼啸:“领主大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路易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随后缓缓地掀开帘布,走下马车。 火光映照着驻地,铁锅里热腾腾的肉汤翻滚着气泡。 浓烈的香味混合着寒风钻入鼻腔,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几分食欲。 骑士们围坐在篝火旁,并没开始用餐。 按照惯例,他这个领主得先吃完,其他人才能动口。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回铁锅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2章 太阳总会升起 带毒的肉汤盛在木碗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路易斯接过骑士递来的汤,缓缓举到嘴边,却忽然停下,转身将碗递向罗伊。 “我没胃口,你替我喝吧。” 罗伊脸色一僵,勉强笑道:“大人,这不合规矩,您还是先用吧。” “我命令你,喝下去。”路易斯的语气忽然严肃。 罗伊的嘴唇微微发白,额角渗出冷汗。 他很清楚这碗汤里面有什么,若是喝下,自己必死无疑。 骑士队长兰伯特也到了察觉异常,向周围的骑士们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起身,将罗伊围住。 “喝了它。”兰伯特沉声道。 滚烫的肉汤被强行送到他嘴边。 罗伊见已经不能敷衍过去,猛然翻身想逃,却被死死按住。 其他骑士这才真正意识到——这碗汤里有毒! 路易斯站起身,俯视着被按在地上的罗伊:“谋害领主的下场,你知道吧?” 罗伊眼里满是惊惧,他当然知道后果。 “是谁让你下的毒?”路易斯的声音不疾不徐。 罗伊颤声回答:“是……是本杰明大人,他命令我下的毒。” 本杰明是卡尔文公爵的二儿子,路易斯的亲哥哥。 骑士们目光纷纷投向路易斯。 他们都是卡尔文家族的骑士,深知他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 可是连领主还未站稳脚跟,就被家族的人背后捅刀,这仍然让人心寒。 罗伊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承诺……只要毒死您,就让我回南方,并且会给我安排新的职务,至少是个骑士队长……” 这话一出,围着他的骑士们脸色更加难看了。 路易斯却低低笑了一声。 如果他猜得没错,他这位兄长是为了彻底排除未来的爵位竞争者。 卡尔文家族的公爵继承制并非长子继承,而是最强者继承。 无论路易斯现在多么废物,但只要他活着,他就还是卡尔文公爵的血脉,就还有继承权。 而且如果他死在前往北境路上,家族必然会再派一个兄弟前来接替完成前往北境的任务。 也就是说,本杰明不仅能清除掉一个竞争者,还能继续消耗家族其他兄弟,一举两得,真是好算盘。 罗伊还有一丝侥幸,他哀求地看向路易斯:“大人,我……我是被逼的! 我只是个骑士,本杰明大人命令我,我不敢不从……求您饶我一命,我愿意为您效忠!” “兰伯特。”路易斯语气平淡地开口。 “是。”骑士队长上前一步,拔出长剑。 罗伊彻底慌了,拼命挣扎:“大人!饶命!我再也……” “噗嗤!” 银光一闪,鲜血洒落雪地。 罗伊的求饶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兰伯特收剑归鞘,淡然道:“叛徒已伏法。” 但营地中,气氛却有些微妙。 围观的骑士们默然无声,眼中竟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 罗伊背叛领主,死了活该,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可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只是因为贪婪吗? 他想回南方,不想困死在这片寒冷的荒原里。 而他们呢?他们又何尝不是? 所有人都清楚,前往北境开拓领土,意味着什么。 这里是流放之地,是死亡率最高的领地。 没有人是自愿来的,也没有人是不想回去的。 这一刻,没有人敢去看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害怕从断头上看到自己的脸。 迷茫、无措,像潮水般一点点漫上心头。 黑夜下,篝火燃烧,将他们眼底的情绪映得明明白白。 路易斯看在眼里,随即迈步上前:“想回去的人,现在就可以走。”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看向他。 “我会亲自写信给家族,为你们脱罪。”路易斯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但过了今天,再走的人,下场就会和罗伊一样。”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 他们都不傻,就算是有路易斯写的信,家族也未必会原谅他们擅离职守,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更惨烈的惩罚。 留在北境或许是死路,但回去也未必有活路。 路易斯看着这些沉默的骑士,忽然轻笑出声。 他收起了刚才的肃杀之气,声音变得平静:“你们都觉得,来到北境是送死。 你们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被送来。还不是因为在家族内没有靠山,所以可以被当成垃圾随意丢弃。” 路易斯顿了顿,语气忽然铿锵有力:“但我不这么认为!你们不是垃圾! 你们能成为见习骑士,甚至正式骑士,靠的是天赋、是努力,是一场场实打实的战斗! 而那些把你们送来的家伙呢?不过是一群躲在城堡里吃喝享乐的蛀虫!” 他缓缓扫视众人,此刻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浮现一丝动摇。 “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如果我们能在这片冻土活下去呢?如果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呢? 或许黎明前的黑暗会很漫长。 但太阳总会升起!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都等到那一刻,但我以龙祖起誓—— 如果那一天到来,太阳所带来的荣光,我会与各位共享!” 路易斯缓缓扫视着众人,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浮现出一丝动摇。 “对于卡尔文家族,你们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但在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一切都有可能。 在座的某个人,将来或许能成为男爵、子爵,甚至伯爵! 当然你们可以继续沉溺在命运的安排里,继续整天自哀自叹,把自己当成半截入土的人; 或者和我一起在这片被遗弃的土地上,将未来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夜风呼啸,篝火微微摇曳,映照出一张张复杂的脸庞。 忽然,“砰!”一声低沉的闷响打破夜色。 骑士队长兰伯特单膝跪地,右拳猛然捶在胸口! “愿誓死追随大人!”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愿誓死追随大人!” “愿誓死追随大人!” …… 骑士们一个接一个跪下,右拳狠狠砸在心口。 第3章 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啊! 第二天清晨,经过了昨晚的鸡汤洗礼,骑士们的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再只是机械地执行任务,动作更快了,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斗志。 有人开始主动检查装备,有人讨论着北境的局势,甚至有人开始思考如何布防营地。 尽管路易斯画的饼,看上去那么遥远。 但比起浑浑噩噩地等待死亡,能够拥有一个目标去追逐,总归要好得多。 当然路易斯知道,仅凭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不可能彻底改变他们的心态。 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士气就会很快就会再次消散。 他必须立刻拿出实际的利益,让这些骑士们看到真正的希望。 ………… 冰河之上,寒风凛冽。 骑士们看着脚下一片厚重的冰层,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真能在这里捞到鱼?”有人嘀咕。 “领主大人说的,不妨试试。”兰伯特率先抡起铁锤,对着冰面狠狠砸下。 不少骑士心里暗自发笑。 真以为随便找一条河,砸开一条裂缝,就能抓到鱼? 这位领主还是太天真了。 但也没人敢忤逆路易斯的命令,于是骑士们按照他的指示,抡起手中的武器,开始破冰。 咚!咚!咚! 不多时,一道狭长的裂缝出现,幽深冰冷的河水翻涌而出。 一张大网被缓缓放入水中,众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忽然,网绳一紧! “拉!” 下一秒,银光闪烁,一条北晶鳕鱼被拉出水面,在冰面上奋力挣扎! “天哪,真的有鱼!” “快,快捞!别让它们跑了!” 骑士们纷纷加入,兴奋地挥舞着渔网。 一次次放下、拉起,一条条银白色的北晶鳕鱼被捕捞上来,鳞片在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他们数了数,总共十二条! 这时一名见多识广的骑士激动地喊道:“这是北晶鳕鱼!极寒之地才有的珍品!它的鱼骨能净化血脉,提升实力!” 众骑士听到这句话,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他们很明白净化血液意味着什么,代表不仅能够马上提升实力,并且还能增加骑士未来的上限。 像这种宝物,就算贵族一辈子可能也就吃上几次。 如果自己能喝上一口…… 而就在他们沉浸在幻想时,耳边传来,路易斯轻描淡写的话语:“这些鱼一半分给你们,待会煮鱼汤喝。” 短短一句话,像是雷鸣一般在骑士中炸开。 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这些被流放到北境的骑士,何时拥有如此恩赐?! 骑士们沸腾了! “领主大人,您是认真的吗?!”一个骑士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这可是北晶鳕鱼啊!南方那些贵族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吃上几次!” “领主大人万岁!!” …… 兴奋、震惊、不敢置信,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终于化为了一声声赞颂。 很快,一口大锅架在篝火上,沸腾的鱼汤翻滚着气泡,散发出浓郁鲜香的气息。 被炖煮后,鱼汤竟呈现出淡淡的银白色,仿佛有光点在汤中流转,像是一种上天的馈赠。 等到鱼汤熬得醇厚,一碗碗盛起,递到了骑士们手中。 “真的能喝吗?”一位骑士捧着木碗,手有些发抖,不是害怕,而是难以置信。 “少废话,赶紧喝!”路易斯端起自己的碗,毫不犹豫地一口饮下。 汤汁滑入喉咙,能量从胃部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一道无形暖流冲刷着血液中的杂质。 其他骑士见状,纷纷迫不及待地端起木碗,大口将鱼汤灌入口中。 热流入喉的瞬间,他们的动作都僵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盘腿而坐,闭目凝神,迅速运转呼吸法,贪婪地吸收这股难以言喻的能量,唯恐浪费哪怕一丝一毫。 有人浑身微微颤抖,感受着血脉深处被洗涤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感弥漫全身。 有人紧咬牙关,忍受体内翻腾的灼热,仿佛骨骼、血液都在此刻经历某种重塑。 营地一片寂静,唯有那一片沉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了一种无形的共鸣。 忽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我……我的身体……”一名年轻的见习骑士瞪大双眼,瞳孔深处浮现一丝异样的光芒。 轰! 一道淡淡的银色光辉自他身上散发而出,骑士们齐齐一愣,随即瞳孔骤缩。 “正式骑士的气息!他……他进阶了!” 话音未落,另一名见习骑士也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上也溢出淡淡的光芒,竟也突破了境界! 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轰然爆发的喧哗! “疯了!真的疯了!” “这才喝了一碗鱼汤,就能直接突破?!” 骑士们望向路易斯的目光,彻底变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怀疑,这位被流放到北境的废物领主,究竟有何资格带领他们? 他的承诺真的可靠吗?他口中的黎明是否只是妄想? 但现在,一切的疑虑早已化作了无尽的敬仰。 他们亲眼看到,两名见习骑士在短短时间内突破进阶,成为正式骑士。 这种事在南方贵族领地,需要漫长的培养与庞大的资源堆积,而在这里,仅仅是一碗鱼汤。 其他骑士就算没有直接晋级,实力也大幅度提升了。 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 而带来这一切的,仅仅是路易斯的随手一指,便获得如此珍贵的宝物。 他们当然不知道情报系统的存在,只觉得路易受到了神恩! 而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路易斯大人慷慨地把这些北晶鳕鱼分给了他们! 这些就连贵族都无法享受到珍贵的物品,路易斯居然如此轻易地与他们分享! 此时所有骑士都对路易斯感激得五体投地,没有人再质疑他昨晚画的饼。 所有的疑虑已经被抛在脑后,现在他们心中只剩下一个共同的目标——团结在路易斯身后,去迎接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领主大人万岁!路易斯大人万岁!”骑士们齐声高呼,激动的声音回荡在北境的冰雪大地上。 路易斯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啊! 第4章 废物齐聚北境 路易斯盘膝而坐,调整呼吸,体内的「潮汐呼吸术」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 “呼,吸。” 深邃悠长的呼吸声在胸腔中回荡,像是潮汐涨落,将北晶鳕鱼带来的能量吞纳、炼化。 「潮汐呼吸术」是卡尔文家族的家传呼吸术。 以血脉激荡如海潮起伏为核心,讲究循环往复,潮起之时爆发力量,潮落之时回归稳固。 在这股温润而狂暴的能量冲刷下,路易斯的血脉似乎被重塑。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流速度在加快,经络更加通畅,甚至骨骼都微微发烫,仿佛在进行一次蜕变。 最后,缓缓吐息,体内的炽热逐渐沉淀,归于平静,他晋级了。 中阶正式骑士。 年纪轻轻这种实力,若是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可在卡尔文公爵的子嗣之中,他仍然只是垫底的废物。 毕竟他那位大哥早已是巅峰骑士,战功赫赫,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 在这个世界,骑士的力量源于血脉的觉醒。 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骑士,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血统,才能激活体内沉睡的骑士之力。 而踏上骑士之路后,又分为六个主要阶段:见习骑士、正式骑士、精英骑士、超凡骑士、巅峰骑士、传奇骑士,每个阶段都有着巨大鸿沟。 当然,现在的路易斯已经不着急了。 每日情报系统在手,未来的机缘不会缺少。 将鱼汤的精华彻底吸收后,路易斯缓缓停下了潮汐呼吸术,睁开双眼。 他立刻察觉到,周围的骑士们正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营地:“领主大人万岁!” 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路易斯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代表他的威望已经初步建立,至少暂时不必再担心骑士们的忠诚问题了。 欢呼过后,路易斯看向身旁的兰伯特,问道:“这里距离霜戟城还有多远?” 兰伯特恭敬回答道:“大概两百公里。” “那就是五六天的行程了。”路易斯微微点头,随即果断下令:“加快速度,争取三天后下午抵达。” 兰伯特恭敬回应:“明白!” 若是在平时,队伍绝不可能如此迅速赶路,尤其是在这片冰雪荒原上。 但现在,骑士们的士气正处于巅峰,要完成这样的行军目标,绰绰有余。 霜戟城,北地行省的首府,也是北境最重要的军事与政治中心。 路易斯此行的主要任务是选择自己的开拓领地,自然是越早挑选,利益就更大。 但真正让他迫不及待赶往霜戟城的,是今日系统刷新的三条情报: 【1:三天后,拥有巅峰骑士潜力的韦尔,会被奴隶商人带到了霜戟城黑市。】 【2:三天后,炼金学徒希尔科因盗取秘方被金髓行会通缉,伪装成奴隶被奴隶商人带往霜戟城黑市。】 【3:埃德蒙公爵因各大家族纷纷将纨绔子弟送往北境,正暴跳如雷。】 第一条情报便让路易斯大感惊喜。 巅峰骑士,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T1级别的顶尖战力,虽然比不上传奇骑士那样屈指可数的存在。 但每个巅峰骑士几乎都是军队统帅、王国柱石级别的人物,任何势力都视之为基石。 眼下的韦尔很可能尚未成长起来,但单凭能够踏入巅峰骑士之境的天赋,便值得路易斯投资。 第二条情报,也极具价值。 这个世界的“炼金师”类似化学家,擅长处理各种魔法物品,甚至能将廉价材料转化为高价值物品,是各大势力争抢的稀缺人才。 卡尔文家族上下,正式的炼金师仅有三位。 而炼金学徒虽然尚未完全成熟,但依然极其稀缺。 路易斯的计划很简单,先假装随意买下希尔科,再暗中观察。 如果他确实有潜力且无危险,就留下培养。 毕竟,一个奴隶的价格应该不会太高。 至于第三条…… 哪怕没有情报系统,路易斯也能猜到这件事的发生。 各大家族争相把不成器的子弟塞进北地,作为行省长官的埃德蒙公爵自然气得跳脚。 但从路易斯的角度来看,这未必是坏事。 如果操作得当,反而能成为他谋划的一部分。 既然霜戟城藏着这么多机会,必须尽快抵达! ………… “该死的!这群只会吸血的蛀虫!帝国让他们派人来是为了镇守北境,不是送一群饭桶来拖后腿!” 总督府的办公室里,一份份厚重的报告被重重地拍在书桌上。 纸张四散飞扬,映衬着埃德蒙公爵暴怒的脸庞。 两年前的一场叛乱,差点让整个北境脱离帝国控制,叛军甚至攻破了霜戟城的外城墙! 埃德蒙公爵率领精锐血战三月,才勉强镇压了那帮逆贼。 可付出的代价呢? 边境要塞被毁,粮仓被焚,军队折损过半,他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死了。 整个北境的秩序至今仍未完全恢复。 这次皇帝总算意识到,仅靠军队驻扎,根本不可能维稳。 于是想出了让贵族子弟前来北境开拓领地的策略,借他们的力量稳固边疆。 但这群蠢货世家! 他们当真愿意派出家族精英来北境拼命? 笑话! 一群废物都打发到了北境,虽然也有一些正常人,但也是少数。 埃德蒙公爵怒极反笑,抓起报告随手翻开:“看看他们都送来了些什么货色?” 艾尔文家族的三公子,传闻此人好赌成性,欠下的赌债够在王都买三座宅邸。 格兰特家族的小少爷,据说年仅十五,却已经是帝国各大鸡院的座上宾。 卡尔文公爵的第八个儿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家族资源才低阶正式骑士,活脱脱的废物。 …… “这他妈是一群贵族子弟?这是给老子送来的嫖客、赌鬼和酒囊饭袋! 一帮养尊处优的蠢货!他们的祖辈靠铁与血打下江山,如今却只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眼里除了自己的家族利益,哪里还容得下帝国的安危!” 埃德蒙公爵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面上,连厚实的木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室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幕僚们低着头,不敢说话。 半晌,埃德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森然。 “罢了。既然这些蠢货滚来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北境还得靠我们自己。” 第5章 挑选领地 白雪覆盖的大地上,一支由四十多名骑士组成的队伍缓缓靠近霜戟城。 队伍中央,一辆漆黑的马车平稳前行,车顶悬挂着赤红月纹的旗帜。 如此大阵仗,自然引起了城门士兵的注意,纷纷戒备地盯着来人。 待到靠近城门,一名身姿修长的青年缓缓地下了马车。 他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我是路易斯·卡尔文,帝国册封的开拓男爵,前来拜见埃德蒙公爵。”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眼中浮现惊讶。 卡尔文家族是铁血帝国的八大家族之一,就算是在北境也是有些知名度的。 尽管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在卡文家族中是什么身份,但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能够怠慢的。 一名士兵转身入城通报。 没过一会,便有一名中年官员快步迎来:“路易斯大人,公爵大人已得知您的到来,请随我入城。” 于是在官员的带领下,路易斯一行人穿过厚重的城门,踏入了霜戟城。 城内街道虽宽敞,却满是坑洼,积雪与泥水混杂,踩过后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 房屋大多由石材与木材搭建,粗犷残破,甚至还能看到风雪中倾塌的废墟。 而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大概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身穿皮袄的北境士兵,他们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神中带着久经沙场所带来的冷漠。 另一类则是裹着粗布衣服的平民,他们神色麻木,只顾着埋头赶路。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这些景象,内心却没有任何波澜。 以北境资源贫瘠、战乱频发的情况来看,能够维持如今的秩序,已是十分难得。 “埃德蒙公爵就在里面。”官员领着路易斯一行人来到总督办公室。 室内并未有过多奢华的装饰,只有一张厚重大桌,几面陈旧的书架,以及墙上悬挂的深蓝色军旗。 书桌后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路延伸至下颌,将原本刚硬的面庞切割得更加凌厉。 气势如同一座巍然不动的堡垒,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霜戟城的统治者,北境行省的实际掌控者——埃德蒙公爵。 “中阶正式骑士……”他审视着路易斯,眼光带轻视“卡尔文家的小子?” 路易斯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是。” “倒是长得不错。”埃德蒙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带着不屑和戏谑,“比起你那位战功赫赫的长兄,确实更像个贵族。” 他这种不屑的态度,路易斯并不意外。 毕竟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才是最有力的凭证。 自己这弱小的实力被著名的巅峰骑士看轻,才是正常的现象。 于是他也懒得浪费时间寒暄,取出盖着皇室印章的开拓证明,说道:“我是来登记开拓领地的。” 埃德蒙接过开拓证,随意翻看了一下,确认了路易斯开拓领主的身份,随后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张地图,铺展在桌面上。 “除了红圈标注的区域,其他地方都可以选。” 路易斯低头看去,那是一张详尽的北境行省地图。 北境行省广袤无垠,面积大概有前世俄罗斯一半大。 然而地图上却只有寥寥十几个红圈,被划定为不可选的区域。 可挑选的地方还特别多,这让路易斯有些兴奋。 帝国为了这次拓荒计划,颁布了一整套完整的《北境拓荒令》。 其中便有一条明文规定:所有新任开拓领主,须前往总督府登记选择初始开拓地,先到者可优先选择。 看来自己是最早抵达的几位开拓领主之一。 而其他被家族送来的贵族子弟,估计都在拖延时间,不希望来到北境,能晚一天是一天,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这对自己来说,恰恰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路易斯凝视着这张复杂的地图地图,陷入沉思。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梳理系统提供的各类情报,为的就是这一刻。 每日情报系统所带来的各种信息迅速在他的脑中交织,他不断筛选、比对,寻找着最适合发展的领地。 事实上,他心里早已有了几个理想的目标。 所以这次挑选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位置,抬头看向埃德蒙:“就这里了。” 埃德蒙低头一看路易斯所指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位于北境东南部,青岩裂谷与灰苔冻原交界,距离霜吼峡湾七十五公里处。 这小子竟然一眼就挑了个好地方? 这片区域,坐拥北境难得的温度稍高的地方,能够在除寒冬外的季节,勉强种植一些耐寒作物。 这一条,就比北境大多数地方强上许多。 而且附近还有一条小溪,能够保证水源充足,还能够捕鱼维生。 更重要的是,一些寒铁矿脉,虽然开采难度极高,但若能找到合适的方式,依旧有极大的开发潜力。 在北境这片终年冰封、资源匮乏的苦寒之地,这里无疑算得上是少数的“富饶”之地。 公爵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 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纨绔贵族,没想到居然懂得挑选领地位置,看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埃德蒙公爵饶有兴趣地盯着路易斯,难得夸奖道:“不错的选择。” 路易斯听到埃德蒙的夸奖,并未露出得意之色:“感谢公爵大人夸奖,不过只是尽力做出最合适的判断罢了。” 埃德蒙更加欣赏路易斯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每个开拓领主都有你这份眼力,北境也就有救了。” 他随手拿起一枚钢印,在路易斯的开拓领主登记文书上重重一盖,正式确认了路易斯男爵对这片领地的主权。 路易斯接过文书,指尖拂过那枚嵌着霜戟徽章的钢印。 他表面平静,但内心已经在放烟花了。 根据每日情报系统选择的这片土地,不可能是普通的领地。 倘若埃德蒙知晓它真正的价值,绝不会让它轻易落入他人之手,而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第6章 赤潮领 根据路易斯选定的地点,他成功获得了300平方公里的北境土地,作为他的初始开拓领地。 他将其命名为——赤潮领。 一方面,是因为卡尔文家族的族徽是赤红色;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纪念他再也无法回去的祖国。 在埃德蒙公爵眼中这片土地只是相对北境其他地区宜居一些。 但在有每日情报系统的路易斯眼中,这简直是北境梵蒂冈——欧皇的老家! 首先领地内的河流每年春秋两季都会迎来鱼群洄游产卵,食物来源简直稳得不行。 鱼肉高热量、高蛋白,不仅能养活领民,甚至还能提供给士兵补充体力。 甚至还可以期待一下,会不会有北晶鳕鱼之类的魔法鱼类。 其次领地里居然有地热喷涌,这东西在北境简直堪比神迹。 不仅能提高周围土壤的温度,勉强种植一些耐寒作物,甚至还能让人熬过最严酷的寒冬。 这样些食物加上鱼肉足以供自己的领民吃饱,甚至还有空余可以出售。 要知道北境最贵的就是食物。 而且地热喷涌还带来了,几处小型温泉! 北境寒风刺骨的时候,别人都在冻得瑟瑟发抖,他却能泡着温泉喝热汤,想想就爽。 然而,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这片领地的矿藏资源。 普通的寒铁矿没什么好说的,在北境并不少见,锻造武器和盔甲的必备材料。 但领地边缘居然还隐藏着魔髓矿脉还没被发现! 魔髓类似于前世的硫磺,是制造爆炸物的关键材料,深受炼金师们的追捧。 当然现在自己还没有能够开采的资本,而且他现在实力还很是弱小,很容易被人觊觎。 总有一天他会靠这个东西狠狠地震撼整个世界。 魔法火药炸骑士,多刺激啊! 有丰富的食物来源,有温暖的地热,有矿脉,有魔髓……这地方简直是天赐之地,根本不像是该出现在北境的地方。 而且直觉告诉他,赤潮领的潜力,绝不止于此。 见路易斯捏着开拓证,愣在原地,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收敛 埃德蒙公爵忍不住调侃道:“要不我留你下来吃顿饭?” 路易斯这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整理情绪。 离开前他还有一件事没做。 他抬了抬手,示意手下的骑士将两个箱子抬进来。 当第一个箱子打开,三条活生生的北晶鳕鱼跃入眼帘,银白色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幽光。 埃德蒙公爵的眼神骤然一亮! 北晶鳕鱼! 连他这个北境总督都难以弄到的珍稀之物,竟然被这小子一口气带来了三条?! 这东西不仅肉质鲜美,更重要的是,它的骨头精华能增强骑士的体魄与气血,尤其适用于正处于瓶颈期的骑士。 而他的女儿恰好卡在精英骑士初阶的关口,若是有这北晶鳕鱼相助,绝对能大大提升成功率。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路易斯便笑着说道:“这三条鱼,算是我给公爵的见面礼。” 埃德蒙公爵微微一愣,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个年轻人。 如此珍贵的东西,说送就送? 这小子居然这么大方? 就算是他自己,这种级别的珍贵资源,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更别提随手送人了。 然而还没等公爵细想,路易斯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里面赫然是同样的三条北晶鳕鱼。 这次路易斯咧嘴一笑:“这三条,是拿来做交易的。” “狡猾的小子。”埃德蒙公爵终于忍不住笑了,带着几分欣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路易斯毫不犹豫地开口:“我需要人,奴隶,士兵,工匠,以及骑士。” 听到这句话,埃德蒙彻底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年轻人不是来北境混日子等死的。 他是真的想要开拓,想要在这片苦寒之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埃德蒙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你想要多少?” “人越多越好,当然,我不会让公爵大人吃亏。”路易斯微微一笑。 “呵,狮子大开口,奴隶你自己到奴隶市场买,士兵可以我给你五十人。” “一百五十。”路易斯伸出手指。 “太贪心。”埃德蒙摇头,“最多一百二十人,我正好有一批还没训练完成的新兵,老兵是不可能给你的,工匠给你三十个,再多就当我是开善堂的。” 路易斯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那骑士呢?最好都是正式骑士” 埃德蒙嗤笑:“正式骑士?做梦。” 路易斯接着问:“那见习骑士呢?” 公爵手指顿了顿,目光沉思片刻,最终开口:“见习骑士十名,正式骑士三名,听你的命令,但要为北境效忠。” 路易斯嘴角勾起,伸出手:“成交。” 埃德蒙瞥了他一眼,笑着与他握手:“狡猾的小子,别死得太快。” 讨价还价后,路易斯成功用六条北晶鳕鱼换到了他最需要的人才。 路易斯看着面前的名单,嘴角微微上扬。 120名士兵,虽未经严格训练,但至少是可用之人,只要加以磨练,足以组建一支合格的驻军。 30名工匠,虽然不多,但已足够修建房屋、道路、基础设施,奠定赤潮领的根基。 以及10名见习骑士、3名正式骑士,大大补充了他的骑士队伍。 路易斯心想,这笔交易比预期更成功,埃德蒙公爵比他想象中要大方得多。 无论如何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签完领地契约,埃尔蒙抬眼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路易斯,嘴角微微一扬:“交易已经完成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给你送行宴?” 路易斯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埃德蒙忽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最好去奴隶市场看看,买一些奴隶回去。不然以你那片领地现在的情况,光靠流民根本不够用。” 路易斯眉梢微挑,就算没有提醒,他也会去看看的。 毕竟有两位人才在奴隶市场等着自己。 埃德蒙对站在旁边的官员吩咐道:“你带他过去,让那些奸商别把他当肥羊宰。” “是,大人。”官员微微躬身,随后对路易斯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易斯感谢道:“那就多谢公爵大人好意了。” 公爵摆了摆手,算是送客。 第7章 奴隶市场 霜戟城的东市,寒风呼啸。 空气中夹杂着兽皮的腥味、烤肉的香气,还有铁器碰撞的清脆声。 街道两旁的摊位十分简陋,多数只是用几根木头支起一个棚子,再随意地摆上货物。 原本这里只是个小小的交易集市,偶尔有些农夫和猎人来这里换取粮食与日用品。 但自从《北境拓荒令》颁布后,很多商会嗅到了金币的味道,便像饿狼般蜂拥而至。 硬生生地将这个小集市变成了一座热闹非凡的贸易中心。 在市场最东侧,一圈粗糙的木栅栏围起了一片空地,里面站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 他们大多缩着身子,低垂着头,像是习惯了成为别人的商品。 偶尔也能见到某些不甘心带着愤怒的目光。 但只要奴隶商人手中的皮鞭“啪”地十连抽下去,所有反抗的气焰都会瞬间熄灭。 尽管奴隶市场在帝国内部属于灰色地带,但在混乱的北境,却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无论是开拓领主,走私贩子,都清楚这里最缺的是什么——人力。 “快来看!年轻力壮的苦工!挖矿、伐木、搬砖、摘棉花样样精通,比牛还能干!” “这几个是雪国战俘,虽然还没彻底驯服,但价钱便宜啊!买回去调教几个月,保准听话!” “想要聪明点的奴隶吗?这几个可是识字的,甚至还能帮您管理账目。 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奴隶商们熟练地推销着自己的货物。 对他们而言,面前这些奴隶和马匹、货物并无本质区别。 一名奴隶商人注意到了路易斯一行人,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上前地招呼道: “几位大人!来看看吧!这里可是北境最优质的劳工,保证能干活,耐寒耐饿,绝对价格实惠!” 与路易斯同行的官员皱了皱眉,对奴隶商人提醒道:“这位是卡尔文男爵,你自己掂量一下,别打歪心思。” “哪里哪里!”奴隶商人连连摆手,笑得愈发热情,“小的做生意可是童叟无欺,价钱公道得很。 小的这些奴隶,个个都是吃苦耐劳的好手,种地、砍柴、建房、摘棉花,没有一样不会干的!” 他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奴隶们站直,一些奴隶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背,但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站着,毫无生气。 “您看这几个,都是强壮结实的青年,力气大得很,能顶得上两头牛!” 奴隶商人走到几个皮肤黝黑的奴隶旁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别看他们瘦,可都是吃得少、干得多!只要给口吃的,就能给您干活到天黑不叫一声累!”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当然,如果大人有别的兴趣……我们这里也能提供更高端的货色。 南方来的,皮肤白皙,都是精心调教过的,保证让大人满意。” 路易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不需要。” 奴隶商人见状,立刻换回一副职业笑容,连连点头:“大人果然是有远见之人。 如今北境开拓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些粗使的农奴才是最实在的买卖。 放心小的这里的奴隶,不但耐劳还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路易斯扫视着眼前的奴隶。 这些人衣衫破旧,皮肤苍白,许多人的脸上写满了麻木。 虽然奴隶商人夸口说他们强壮能干。 但实际上,大部分都营养不良,甚至有些人双腿无力,勉强才能站稳。 不过在奴隶这种层次里,这些人的品相确实算不错的了。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奴隶群,最终停留在了一名瘦小的少年身上。 少年紧紧蜷缩在女人的怀里,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就像一只发抖的小兽。 但在路易斯眼中,他的身份远非普通的奴隶。 这是系统提示的目标,拥有巅峰骑士潜力的韦尔。 这副怯懦的模样,若非情报系统提醒,谁都难以想象,这个少年未来可能成长为巅峰骑士,成为足以左右一场战争的存在。 另一边在奴隶群的角落,一个比其他人更加瘦削的男子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身子,仿佛想让自己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的脸隐藏在凌乱的灰发后,目光游移不定,始终刻意回避着周围人的视线。 整个人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比其他奴隶还要更加卑微。 若是普通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名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可怜虫。 但路易斯知道,这位正是因盗窃被追杀而亡命北境的炼金学徒——希尔科。 奴隶商人见路易斯有些心动的感觉,连忙拍着胸膛保证:“大人,只要您买下,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路易斯没有急于下决定,而是问道:“一个奴隶多少钱?” “男人八银币,女人和孩子四银币。”奴隶商人笑着说道。 路易斯点了点头。 这些奴隶的价格虽然不低,但也没有太过离谱,看来奴隶商人是忌惮自己身旁这位官员,不敢太过分。 “你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在这里的有三百八十多个,如果大人需要,还可以从外面调货。” “就这些吧。”路易斯果断下令。 随后,他又前往其他几个奴隶商人那里,陆续购买了120人。 最终凑足了500名奴隶,总计花费了380金币。 仅仅这一笔交易,就让他的资产缩水近半。 (货币设定:10铁币=1铜币,10铜币= 1银币,10银币= 1金币) 接着,路易斯又购买了大量粮食、种子、农具、武器等开拓领地的必需品。 北境的物价比南方贵了至少两倍,这让他的财政状况更加紧张。 等一切采购完毕,他清点了一下剩余的财产,只剩下68枚金币。 穷了。 在霜戟城的这两天,路易斯不仅忙着采购物资,还遇到了几位同样被派来开拓的贵族领主。 短暂接触后,他便对这些所谓的贵族失去了兴趣。 有的整日醉醺醺地泡在酒馆,来逃避现实。 有的则一脸死灰,整日愁眉苦脸,对未来充满绝望。 当着路易斯的面大骂皇帝昏庸,痛斥父母无情,恨不得立即逃回南方。 路易斯对此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不再搭理这些人。 两日后,霜戟城的城门外,近千人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路易斯翻身上马,望向远方。 那里是赤潮领,属于他的领地。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征程,向北境东南的赤潮领进发。 第8章 冰原狼来袭 一排简陋的大锅架在燃烧的木柴上,空气里弥漫着麦粥的淡淡麦香。 奴隶们排成长队,手里捧着粗糙的木碗,等待着分发粥食。 他们的眼中满是感激,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每天都在饥饿中挣扎。 哪怕是一点残羹剩饭也要争夺,如今能有热乎乎的粥喝,已是莫大的恩赐。 路易斯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啊! 站在灶台后的乔治,一边用硕大的木勺舀着粥,一边忧心忡忡地嘟囔道: “领主大人,您这样煮下去,粮食恐怕不够啊……万一哪天缺口太大,我们可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路易斯随意摆手打断。 “人饿了就得吃饭,叫你煮就煮,哪来那么多废话?” 乔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舀粥。 他这个新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慷慨,丝毫不把粮食当回事。 “哼,这么下去,不到半年,我怕是又要回奴隶市场了……”乔治悲从中来。 既然如此,那还是趁现在多偷偷吃两碗粥吧,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得饿肚子了。 而路易斯对此毫不在意。 他才不担心食物不够用,赤潮领的资源那么丰富再怎么也饿不死。 这就是金手指带给他的信心。 正好,今天的每日情报更新了: 【1:海耶斯开拓男爵在前往领地的途中,因饮酒过度被冻死。】 【2:北境总督的小女儿——艾米丽·埃德蒙,突破至初阶精英骑士。】 【3:70头饥饿的冰原狼群循着粮食气息,潜伏在前方峡谷,伺机袭击车队。】 前两条对路易斯而言可有可无,最多只是对海耶斯男爵的死感到几分惋惜。 第三条情报却让他的神色凝重起来! 70头冰原狼,即便以他如今的兵力也不至于畏惧,但若是稍有大意,被这些凶残的野兽突袭造成损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当即招来骑士队长兰伯特,沉声下令: “让骑士们五人一组,先行探查峡谷周围是否有异常情况。” 兰伯特毫不犹豫地点头领命。 骑士们迅速分组,策马向峡谷疾驰而去。 寒风呼啸,峡谷间透着一丝阴森的冷意。 骑士小队沿着雪地缓缓前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臭味。 像是腐肉混合着野兽的体味,让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兰伯特翻身下马,蹲在雪地上,伸手拨开薄雪,露出下方杂乱的爪印。 印记很深,说明这些狼饥饿至极,甚至没有掩盖自己踪迹的耐心。 他抬起头,神情凝重:“有情况。” 他们迅速回到路易斯身边,将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 路易斯听完后,并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很好,既然它们找上门了,那就让它们看看,谁才是猎物。” 他随即下令,在峡谷间布设陷阱,引诱狼群入瓮。 饥饿的冰原狼伏在雪地间,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车队。 它们的皮毛厚重而粗粝,颜色介于灰白与暗蓝之间,与积雪混为一体,让它们更容易隐匿于这片冰冷的荒原之中。 饥饿使得它们的身形显得愈发干瘦,但依旧能看出那骨骼之下蕴藏的可怕爆发力。 风中带着诱人的气息,那是它们梦寐以求的猎物! “嗷!”领头的狼王低吼了一声。 雪地里顿时腾起数十道黑影,它们像是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潜行,逐步逼近车队。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 沉闷的炸响撕裂夜幕,巨大的木桩机关猛地弹起,尖锐的矛刺穿了最前方的几头狼,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狼群被突如其来的陷阱惊得四散逃窜。 埋伏在外围的士兵们迅速拉满弓弦,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嗖嗖嗖!” 破空之音撕裂空气,冰原狼们躲闪不及,顿时惨叫连连,数头狼被精准射穿喉咙,翻滚着倒在雪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白雪。 “现在动手!” 兰伯特的长剑在空中中划过一道银色弧光。 骑士们同时发动突袭,狂暴的斗气瞬间点燃战场! 一名骑士猛然跃起,手中的战矛凝聚着红色的光辉,狠狠贯穿一头扑来的冰原狼。 爆裂的能量将狼尸钉在了雪地上,炸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另一名骑士则是挥舞着重剑,剑刃之上缠绕着赤红色的斗气火焰。 他高高跃起,一剑斩下,火焰劈开黑夜,将一头试图偷袭的巨狼拦腰斩断! 温热的血液在雪地上绽放成一朵朵殷红的花。 狼群的野性再也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惧,四散奔逃。 “收网!” 骑士们调整阵型,将狼群包围了起来。 他们挥洒斗气,每一次斩击都带走一条狼命。 伴随着刀剑斩破血肉的声音,狼群在一片惨嚎之中被彻底屠戮殆尽。 最终只剩下狼王独自站在血染的雪原上,鲜血浸透了浓密的毛发。 幽绿的眼眸死死盯着兰伯特,露出最后的狰狞。 “嗷呜!” 狼王怒吼,它庞大的身躯猛地扑向兰伯特,利爪挥舞间带起森寒的劲风,足以撕裂钢铁! 可兰伯特只是侧身一闪,斗气凝聚的光刃瞬间覆盖长剑,红光暴涨! “斩!” 随着他一声低喝,剑光如雷霆般劈落。 直接将狼王的头颅与身躯分离,热血喷溅,狼尸轰然倒地!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骑士团几乎毫无损伤。 地上躺满了冰原狼的尸体,血色的雪地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残酷。 兰伯特气都不喘,回头看向远处策马而来的路易斯。 “领主大人,狼群已全灭。” 骑士们很快整理出战果——七十头冰原狼,全灭! 战利品也相当可观。 七十张厚实的狼皮,锋利的狼牙,最重要的是,那堆积成小山的狼肉! 路易斯看着战利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把狼皮剥下来,狼肉分给兄弟们,加餐。”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在这寒冷的北境,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肉,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待遇! 何况狼肉并非不能吃,只要处理得当,味道甚至不会比普通野兽肉差! “领主大人实在是太慷慨了……” 这一刻,新加入士兵们看向路易斯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听从,变成了发自内心的认可。 第9章 抵达 经过数十天的跋涉,路易斯终于带着车队抵达了赤潮领。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荒野。 “真是块穷乡僻壤。”一位来自南方骑士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嘀咕道。 路易斯没有回应,而是翻身下马,缓缓环视四周。 贫瘠、破败、毫无生机,整片大地一片死寂,连杂草都难得一见,的确是片荒凉之地。 但拥有情报系统的路易斯非常确认这片土地一只潜力股,拥有着许多资源。 地热、矿藏、渔业,还有大片适合耕种的土地。 只要有人愿意开发,这里必将成为财富之地。 “这地方,迟早会成为北境最富庶的领地。”路易斯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于是没有浪费时间,路易斯开口下达着开拓指令。 “先搭建临时帐篷,等确认好居住地再开始建房子,可以先伐木准备。” “到河边寻找水源,确保大家有足够的饮水和食物补给!” “清理出一片空地,设立一个简易的训练场,士兵们不能荒废训练!” 随着一道道指令下达,士兵和奴隶们迅速行动起来。 伐木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开始在这片沉寂许久的土地上响起,为它注入了第一缕生机。 而作为赤潮领的新任领主,路易斯需要亲眼确认这片土地的现状,才能制定接下来的开拓计划。 于是他用这几天时间,仔细巡视了一圈赤潮领。 当路易斯来到领地南侧,发现某些积雪消融的地方正缓缓升腾着水汽。 他快步上前蹲下,伸出手掌感受到了一丝温热。 “是地热喷涌口?!”路易斯眼中闪过惊喜。 情报系统曾提示这里有地热资源,果然不假。 在北境这种环境下,地热的存在无疑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如果开发得当,不仅能为居民提供温暖,还能为即将到来的春耕提供便利。 更惊喜的是,他还在附近发现了几处温泉! 温泉与北境。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想到未来自己在冰天雪地里泡着温泉,而其他领主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路易斯不禁嘴角上扬,那种感觉简直是双倍快乐。 于是他决定把自己的庄园放在这温泉附近了。 接下来他来到河边,此时冰层已经出现裂痕,河水缓缓流动,几只鸟停留在河岸边,偶尔俯冲入水,叼起尚未苏醒的小鱼。 河里的鱼群的数量目前还不算多,但按照情报系统的情报,等到春天来临,这里将会成为鱼类繁殖的温床,为领地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 正当他思索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这片资源时,路易斯派出的一队侦察骑士匆匆赶回,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情报。 他们在山脉深处发现了丰富的矿藏。 “领主大人,在西北方向的山脉深处,我们发现了寒铁矿脉!” “而且我们还在更深处发现了一种发出暗红色光芒的矿石,疑似是魔髓矿。” 兰伯特倒吸一口冷气:“魔髓矿?!如果是真的,那可是一座金山啊!” “嗯。”路易斯淡定地点头。 他早就靠着情报系统知道这座矿脉的存在,因此并未感到太惊讶。 魔髓矿的价值无需多言,但以目前的条件,想要开采还是过于困难。 但只要这片土地能稳定发展,这座矿脉终有一天会成为赤潮领最重要的底蕴。 这一圈绕下来,路易斯与他的骑士们对于这块领地的信心又增强了不少。 情报系统没错,这确实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土地。 然而与这片土地潜在的价值相比,眼前的现实却十分残酷。 当他们踏入原住民聚落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 土地上的积水与腐败的污泥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简陋的木屋与泥草房歪歪扭扭地矗立着,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而这里的居民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老人、妇女与孩童。 他们身形瘦弱,裹着用旧布条勉强拼凑成的衣物,这显然无法遮挡北境的寒意。 “这里以前有人管理吗?”路易斯看着眼前的一切,皱起眉头。 “原来的代管官早就跑了。”一名原住民回答道。 几个瘦小的孩子蜷缩在门后,他们的脸颊被冻得发红,将瘦弱的身躯藏在阴影中,打量路易斯一行人。 他们的眼神怯生生的,带着对陌生人的警惕与恐惧。 路易斯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受过义务教育的自己根本就看不了孩子受这种苦难。 他翻身下马,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些干粮,走上前蹲下,把食物递了过去:“拿去吃吧。” 而孩子们只是警惕地望着他,没有人敢动,似乎怕这是什么陷阱。 可是干粮的香气在空气中格外诱人,孩子们吞了吞口水。 “吃吧。”路易斯轻声说道。 孩子们终于忍不住了,抓起路易斯手中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生怕下一秒食物就会消失。 可路易斯很快注意到,有个小男孩没有与其他孩子一样马上狼吞虎咽。 而是把自己的那一份悄悄藏进了破旧的衣襟里。 “你怎么不吃?”路易斯蹲下来问道。 小男孩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有些害怕。 他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回答:“要……要留着和妈妈一起吃。” 路易斯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南方的贵族们喂狗的都是最好的肉。 而这里的孩子,却连一块干粮都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这太荒谬了。 他突然有种责任感,想要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做些什么。 于是路易斯扫视着周围那些饥寒交迫的原住民,大声宣布:“所有愿意工作的,都可以去我的驻地。我会给你们食物、庇护,让你们活下去!” 原住民们彼此对视,眼里满是麻木。 他们经历了太多苦难,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可看着这些刚刚分到食物的孩子们,他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反正已经没有什么结果能更坏了。 第10章 建房子 路易斯站在一处略高的山坡上,俯视着这片荒凉的土地。 他所看的位置便是自己选定的赤潮领初始居住地,未来赤潮领的中心城镇。 此处靠近地热喷涌口,意味着温度较高,不至于让人半夜冻死; 山坡挡住了刺骨寒风,刚好能为这群刚刚落脚的居民提供一丝庇护。 “领主大人,城堡要开始建造吗?”站在他身边的麦克询问道。 麦克是路易斯从埃德蒙公爵那换来的工匠中最有经验的。 路易斯任命他为赤潮领的建筑官。 “城堡先不急。”路易斯摇头,“先盖居民区吧。” “那您住哪里?” “先和其他人住一起就行了。” “您要和我们住一起?”老工匠一愣。 “怎么,你怕我睡不惯?”路易斯耸了耸肩,像是满不在乎,“都到北境了,还讲究什么?” 老工匠顿时对这位年轻的领主刮目相看。 于是在路易斯和老工匠的商量下,确定下来了一种半地穴式集体居所作为赤潮领的初始房屋。 是由这个世界北境的普遍居住房屋和路易斯前世书上看到的维京长屋所结合的。 这种房屋挖掘在地面以下三分之一的深度,地势低于地面,能有效保温。 墙壁用木框架支撑,外部用柳条编织,最后用草泥抹面加固,既能挡风,也能防潮。 最关键的是,建造速度极快! 与路易斯的短暂交流,让麦克心生佩服。 这位年轻领主居然在短短时间内,设计出这种如此适合北境的建筑,简直是建筑天才。 设计完成后,就马上投入建设。 二十人一组,由两名士兵带着十八名奴隶或流民,分工明确地高效推进。 ………… 寒风呼啸,奴隶们缩着脖子,握紧简陋的铁锹,在冻土上狠狠砸下去。 “嘭!”铁锹震得手腕发麻,但土层终于松动了一点。 “别愣着,继续!”士兵催促着。 就在他们挥汗如雨时,一个人影走进了坑里。 是路易斯,他挽起袖子,亲自握起一把锹,弯腰挖了几下。 “领主大人也要亲自干活?”众人诧异。 “嗯……这活儿确实不轻松,大家辛苦,晚餐时间马上就到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会。”路易斯挖了十几分钟,若有所思地感叹道。 然后他就转身去下一个工地,继续他的与民同劳之旅。 原本有士兵心里不满,觉得自己明明是战斗单位,却被派来盖房子,干起了苦力的活。 可现在连领主都亲自动手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奴隶们更是如此,许多人连温饱都成问题,如今不仅有吃的,还能有个固定的住处,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在建房的间隙,路易斯偶尔会“路过”某个工地,随手干上两下,然后留下几句鼓励的话,再拍拍手走人。 “这框架立得不错,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泥浆抹厚一点,别偷懒,不然可要挨冻了。” “这边快完工了吧?等会儿送点热汤来,干完这一批就能歇了。” 就这样路易斯走到哪儿,哪里的干劲就更足几分。 再加上充足的食物供给,士兵们不再怨言。 奴隶们也拼了命地干活,精神buff直接拉满,整个领地的建设速度快得惊人。 短短几天,第一批半地穴式集体居所便拔地而起。 像是大地隆起的土丘,厚厚的草泥覆盖屋顶,与雪原融为一体。 房屋大半埋入地下,圆木支撑的框架稳固厚重,外墙用柳条编织、夯实泥土封护,既节省木材又隔绝寒气。 而且整个居民区围绕地热喷涌口建造,能够消散大部分寒气。 尽管看上去简陋,但可以说是北境最好的居住环境之一。 随着第一批半地穴式居所落成,赤潮领终于在这片寒冷的北境扎下了真正的根基。 当然仅仅有房子还不够,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激励领民,同时进一步树立自己“仁慈英明”的领主形象,路易斯决定举办一场隆重的庆典。 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跟着他路易斯混,不会吃亏! 夜幕降临,赤潮领前方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座巨大的篝火,驱散了北境的寒意。 这一片空地本是荒芜的冻土,如今却因庆典的到来,第一次变得热闹非凡。 近千名领民围聚在火光下。 他们的身份不同,有从奴隶贩子手中买来的奴隶,北境的原住民,路上收留的流民,也有跟随路易斯而来的士兵与骑士。 但此刻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赤潮领的子民。 人群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块篝火前的高石。 在那里,站着他们的领主——路易斯·卡尔文。 年轻的开拓男爵披着黑色长披风,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待到人齐,路易斯这才开口:“今天,是赤潮领的第一场庆典!为庆祝赤潮领第一批房子完工。 有了房子,这片土地就将成为你们的家,而你们也将成为赤潮领真正的主人!” 然而台下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只是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成为主人是什么意思? 这些奴隶、流民与苦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某块土地的“主人”。 他们只知道劳作,只知道服从。 连反抗的勇气都在漫长的苦难中被磨灭了。 他们最初以为这场庆典是新领主的某种宣誓,或者某种威慑。 这种反应路易斯早就料到了,但这没关系,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什么是希望。 “接下来,”路易斯扫视人群,“我要奖励那些最为勤奋、忠诚的人。” 他一抬手,身后的管事希尔科立刻翻开手中羊皮卷,开始宣读一连串的名字。 “哈克,摩根,莎尔娜……” 被点到名字的奴隶们纷纷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在他们过去的认知里,被领主点名,通常意味着惩罚,甚至意味着死亡。 有人已经开始发抖,有人低下头,甚至有人想要跪下求饶。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迎来怎样的改变。 第11章 伟大的主人! 那些被点名的奴隶犹豫着往前走,心中满是不安。 路易斯等他们站定后,才缓缓开口: “你们在过去的日子里,为赤潮领的建设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所以今天我会给予你们应得的回报。” 没有多余的废话,路易斯直接伸手从希尔科手中接过奴隶契,将它们抛向篝火。 烈焰吞噬了那些代表奴隶身份的字迹。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奴隶,而是自由民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自由……?!” 奴隶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眼中满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下一秒,人群彻底炸裂了! “自由民?!我们是自由民了?!” “伟大的领主!” “天啊……自由民……我……我是自由民了?!” 一名满脸风霜的中年奴隶猛地扑倒在地,额头不断撞在坚硬的冻土上,即使渗出了血迹,也丝毫不停歇。 他的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嘶哑破碎:“伟大的领主!恩人呐!” “伟大的领主!您是天神派来的救世主!”一名年轻女性奴隶捂着脸痛哭,肩膀不停地抽动。 还有一名年迈的奴隶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嘴里喃喃低语。 像是在向龙祖祈祷,又像是在向路易斯献上最虔诚的感恩。 …… 而周围的其他奴隶们更是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 他们心中懊悔极了,想着为什么自己没多努力点,说不定此刻自己就成为了自由民了。 待到场面安静了一些,路易斯接着投下更重磅的炸弹: “从今天起,每个月都会有十名以上,为赤潮领作出贡献的奴隶成为自由民。 只要愿意努力,为赤潮领做出贡献,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自由民,甚至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 全体奴隶们集体难以置信地看着路易斯。 如果说刚才那一批被解放的人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么现在路易斯给了他们真正的未来! 身为奴隶,他们只是路易斯的财产,可以随意地决定他们生死。 并且子子孙孙依旧是奴隶,世世代代无法翻身! 但现在路易斯告诉他们,只要努力工作就有机会能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从地狱踏入人间。 几名机灵的奴隶跪倒在地,高喊着:“伟大的主人!” 很快更多的人跟上,声音此起彼伏,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广场。 他们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狂热。 “伟大的主人!” “伟大的主人!!” 他们的声音越喊越高,越来越整齐,最后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齐呼。 这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呐喊,回荡在夜空下,久久不散。 “伟大的主人!!!” 一旁的骑士们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已经见识过领主大人的许多神迹,但眼前这一幕,依旧让他们震撼不已。 一个男人,几句话,便让一群奴隶从麻木的行尸走肉,变成了狂热的信徒? 一些年轻的骑士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低贱的奴隶,为何此刻的眼神看向路易斯的眼神竟然像是在朝拜神明? 而站在高石上的路易斯,眼里满是感慨。 仅仅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作为接班人,他自然是不认可奴隶制度的。 奴隶制度当然要废除,但要一点一点地来。 若是一下子完全开放自由,他怕会引起混乱。 而利用奖励机制慢慢解放,还能让奴隶们充满动力,让整个赤潮领快速发展。 其实在赤潮领这个地方,奴隶和自由民的身份差别并不是那么大。 自由民到时候所有的收成,也得都上交给路易斯统一分配。 只是分化两个阶层,有上升空间更容易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当然,也少不了你们的。”路易斯目光一转,看向站立在外圈的士兵与骑士们。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侍从们立刻动作麻利地打开了数个沉重的木箱。 篝火的光芒映照在箱子里整齐摆放的厚实皮甲、保暖靴子。 这一刻,所有士兵的目光几乎都被箱子里的物资牢牢吸引住了。 “所有士兵,每人一套兽皮护甲,一双北地皮靴。 骑士团成员,每人额外奖励一块完整的狼皮,可以作为盔甲衬垫。” 话音刚落,士兵们立刻朝着箱子奔去! 这里是北境,寒冷与贫穷让这里的物资格外稀缺。 许多士兵脚上还穿着破旧的靴子,在冰雪中巡逻时,双脚冻得麻木是常事。 有一双新靴子,新皮甲,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侍从将一件件厚实的皮甲分发给士兵们。 “天啊!是真的皮甲!” “这靴子……这可是北境最好的皮靴!” “领主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他们兴奋地接过装备,眼中满是激动,心中满是感恩。 站在高石上的路易斯,看着下方兴奋到失控的士兵们,嘴角微微上扬。 这些护甲、靴子,是他在霜戟城提前采购好的,原本就是为了装备士兵的。 在北境所有资源都是稀缺的。 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恩赐,都足以让人死心塌地。 更何况这些奖励都是路易斯从情报系统得知的,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可谓是打蛇打到七寸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感激涕零呢? 分发完物品宴会还得继续,几头烤得金黄油亮的猎物被抬了上来。 滚烫的肉汁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里,勾动着每个人的味蕾。 每个人都能拿到一块,哪怕是最底层的奴隶,也被公平地分到了一份。 当第一口鲜美的烤肉送入口中,那种久违的温暖与满足让许多人直接泪流满面。 “太好吃了……” “我好几年没吃过真正的肉了……” 欢声笑语回荡在空地上,人们围着篝火跳舞。 一名北境的流民兴奋地吹起了骨笛,几名原住民妇女拉起手旋转跳跃。 士兵们也不甘示弱,纷纷跟着哼唱起来,甚至开始绕着篝火大笑着比拼舞步。 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空地上奔跑,脸上带着最纯粹的喜悦。 而在那最高处的巨石上,路易斯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幕。 作为领主,这些人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自己必须带领他们,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活下去,甚至富足起来。 第12章 苦逼的希尔科 希尔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就因为路易斯随口一句:“去登记一下赤潮领居民的基本信息,看看他们各自擅长什么。” 于是他就被扔进了这堆杂乱无章的手写档案里,跟一群满脸困惑的农民和铁匠们大眼瞪小眼。 有些人支支吾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以前种过地。” “那你还想继续务农吗?” “……我不知道。” “……” 还有的人干脆回答得漫不经心:“擅长活着。” 希尔科当时差点直接把记录册拍到那人脸上。 “妈的,我一个未来的炼金师,怎么会沦落到给一个边境领主当管家?” 希尔科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奋笔疾书,把一个又一个名字抄进册子里。 要怪就怪自己手贱,去偷什么炼金秘方! 他本来只是个平时偷一些导师的魔晶换点钱,在翡翠联邦过着上等人生活的炼金学徒。 直到有一天,在黑市遇到一个神秘人,对方花了大价钱,指名让他偷导师的一份炼金秘术,价格高得让他心动。 希尔科没有犹豫太久,毕竟对方出的价足以让他摆脱学徒生涯,独立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炼金工坊。 然而计划远没有想象中顺利。 这份秘方对于他来说太过于深奥,根本记不住,于是他直接整份拿走。 反正导师丢三落四的,少一分秘方也不会发觉的。 然而他小看了这份秘方的重要性。 导师很快发现秘方丢失,导师所在的金髓行会直接下了追捕令,誓要把偷秘方的贼绳之以法。 那个黑市买家很快就被抓住了,并把自己供了出来。 希尔科知道一旦被抓,不仅会面临严酷的刑罚,甚至可能被送进实验室,成为各种奇怪炼金实验的小白鼠。 于是为了逃命,他聪明地伪装成了一名奴隶,混在奴隶商运输的奴隶们中,想趁机混出翡翠联邦,再找机会脱身。 结果这些奴隶商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明! 他一试图搞小动作,就被一顿长鞭伺候,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几个十连抽下去,他就老实了。 就这样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普通奴隶,并且他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炼金学徒身份。 要是被这些奴隶商人知道,他们很乐意被转手卖回金髓行会,到时候希尔科会被直接送进实验台。 于是就这样兜兜转转,他被带到了霜戟城黑市。 本以为自己会被卖去矿场挖一辈子矿。 谁知道被一个名叫路易斯的年轻开拓领主买下了,并把他带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领地。 起初希尔科觉得自己大概是逃出炼狱,误入了另一个火坑,会被奴役直到死亡。 然而路易斯并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把奴隶当牲口驱使。 反而在得知他会写字算账后,取消了他的奴隶身份,让他做一个类似管家的助手。 在他与路易斯相处观察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现了一件事——路易斯是个好人。 他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那些挨饿的奴隶,还会亲手撕毁奴隶契约,赐予他们自由。 一个贵族,竟然真的把奴隶当人看? 在希尔科看来,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合格的领主,倒更像是个教徒。 “啧,算是运气好一回……” 希尔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盘算着跑路的机会。 毕竟一个未来的大炼金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度过一生。 ………… “大人,这是您让我做的领民调查。”希尔科把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在路易斯的书桌上。 他脸上带着浓厚倦意,脚步有些虚浮。 “嗯,辛苦了。”路易斯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 字迹算不上工整,但胜在条理清晰,分类也很细致。 连那些勉强能拿起锄头的老人、会编织的妇女,甚至擅长捕猎的孩子都做了标注,显然是下了功夫整理的。 算是个人才。 路易斯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希尔科站得松松垮垮,眼眶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他当然也知道,希尔科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毕竟他的每日情报系统可不只是装饰。 早在买下希尔科时,他就知道这小子是翡翠联邦金髓行会的炼金学徒,还是个罪犯。 不过他并没有点破。 一方面,希尔科看起来并无恶意。 路易斯不急着揭穿,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才愿意主动开口。 另一方面,以赤潮领目前的状况而言,一名识字且有行政能力的助理,比一名炼金学徒更有用。 领地尚在建设初期,别说炼金术了,就连正常的基础设施都没搭建完善。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片土地能正常运作,而不是搞什么炼金实验。 要是直接拆穿他,万一这家伙摆烂不干杂活了怎么办? 路易斯看了一眼身后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帐本。 如果失去了希尔科,那他这个新领主,怕是要亲自坐在这堆破烂里啃字了。 想到这里,路易斯决定继续装傻。 反正这里荒郊野岭的,对方也跑不了。 把希尔科的事情先放一边,路易斯翻开了手中的调查册,粗略扫了一遍领民的基本情况。 看到结果,他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虽然赤潮领看起来是一片荒凉的蛮荒之地,但实际上这里的人才比路易斯想象中要丰富得多。 人口一千余人,农业与畜牧者占据大半,有经验的渔民百余名。 猎人、铁匠、木匠、皮匠各有几十人,足以构建起一座基础自给自足的领地。 这正是路易斯需要的信息。 他让希尔科去调查人口,并非只是单纯的记录,而是为了了解这座领地的脉络。 一座领地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要放在正确的位置,才能高效运作。 如果随便让一个农夫去打铁,让一个渔夫去挖沟渠,或者让一个猎人去放羊,虽然也可能会运转,但至然是运转缓慢。 领主若不了解自己的子民,便无法掌控这片土地的未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些人合理安排,尽快让赤潮领步入正轨。 第13章 规划 路易斯按住脑袋,领地的信息在他脑中不断运转。 他开始根据已有的信息制定赤潮领的未来产业规划。 毕竟只靠着情报系统等天上掉馅饼养活近千人是不切实际的,赤潮领必须要有一些稳定的产业。 当信息在脑子整理完毕,他抬起头,看向希尔科:“我说,你记。” 希尔科强撑着精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让这一百名渔民立即前往河岸。”路易斯用笔点了点地图上蜿蜒的河流,“先搭建临时码头,提前修建好渔船,为恢复渔业做好准备。 虽然现在的鱼不多,但等水温上升大批鱼群便会顺着河道涌入上游产卵。到时候,渔获将成为赤潮领最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 未来还要考虑在河流沿岸建立养殖区。 如果能成功培养出适应寒冷水域的鱼类,我们就能发展自己的水产产业,而不是仅仅依赖野生捕捞。” “好的。”希尔科将领主所说的要点,一项项记下来。 “除了渔业,农业和畜牧业同样不能落下。 目前我们有四百多名农民,重点放在土地开垦上。”路易斯的手指在地图上的热地低温区划了一道,“温泉水可以用来化冻,提前准备好灌溉系统。 这里的土壤不算肥沃,但利用好地热区差不了多少,第一批作物种黑麦、马铃薯,这些作物耐寒,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 “好的。” “至于畜牧业……”路易斯顿了顿,回想着领地上的牲畜,“现在领地里的牲畜数量太少,仅靠现有的牛羊驯鹿根本无法支撑规模化养殖。 我会安排人去霜戟城购买更多牲畜,同时设立专门的畜牧区,发展畜牧。” “好的。”希尔科仍然点着头,虽然疲惫,但认真记录着每一项指令。 接着,路易斯在地图的赤潮领森林区域上画了个圈。 “我们有五十多名有经验的猎人,除了日常狩猎,可以顺便在外围探查森林情况。别让魔兽靠近,也别让不明势力混进来。” “最后是这些从霜戟城带过来的工匠。皮匠优先做冬衣,铁匠打造农具,木匠建房子。 还可以建立一座工坊,把所有工匠集中在一起,让他们互相协作,同时招收学徒,形成完整的生产链。” 路易斯说得很快,每一句都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遍的决策。 希尔科原本对“领主”这个身份没有太多好感。 他印象里的那些贵族们,虚伪、傲慢、满口仁义道德,却把领民当牲口使唤。 而路易斯最初给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个心软的好人。 但现在他开始改变看法了。 这个领主不仅有善心,还懂得如何运用手里的资源。 这家伙,还挺厉害的。希尔科心生佩服。 就这样路易斯按照计划一项项执行,赤潮领正式运转! 篝火映照着人们忙碌的身影,炊烟袅袅升起,猎人整装待发,渔民开始修复渔船,工匠的锤音回荡在空气中…… 这片沉寂许久的土地,在路易斯的安排下缓缓苏醒。 ………… 春天悄然而至,但北境的大部分土地依旧被残雪覆盖,根本无法开垦。 然而路易斯脚下的这块土地却不同。 泥土松软而湿润,带着春日特有的生命气息。 这归功于路易斯一周前便命人引导温泉水流入田地,利用地热融化冻土。 如今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土地终于松软下来,原本不适合耕作的荒地,竟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真的是北境的土地吗?” 一名农民抓起一捧泥土,感受着温热的湿润感,忍不住感叹。 周围的人闻言,也纷纷弯腰去摸,脸上满是惊喜。 “热水真把冻土化开了!” “在北境居然初春就能种庄稼了!” 激动的议论声在田地间此起彼伏。 当然温泉水化冻土只是权宜之计,温泉水含盐量高,如果多来几次可能会让土地变成无法种植的盐碱地。 等条件成熟还得搞温室种植。 路易斯身边站着,一名衣衫上沾满泥土与干草的中年男人。 他名叫米克,是赤潮领的农务官。 米克原本只是奴隶中的一员,默默无闻,而且不善言辞。 若不是每日情报系统,路易斯恐怕永远不会注意到,在一群奴隶之中,竟藏着一位精通农事的奴隶。 他种田技能天赋异禀,甚至对土壤、作物、气候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当路易斯找到米克,宣布解除他的奴隶身份,并让他担任赤潮领的农务官时。 米克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嘴笨,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只是默默地埋头在田里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 今天是赤潮领耕地,施基肥的日子。 米克用手抓起一捧湿润的泥土,在指尖轻轻碾碎,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抬头望向路易斯,粗糙的手掌在衣角上擦了擦:“大人,都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路易斯点头。 “全员翻耕!”米克大声命令。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几百名农民弯下腰,将铁犁深深插入土壤。 “好松软!” “这土里居然还有热气!” 土地的软化让许多曾在北境耕作过的农民惊喜不已。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路易斯的奇思妙想。 领民对路易斯的敬仰再次+1。 看着农民们勤奋耕地的路易斯问道:“肥料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米克挥手示意 十几辆木推车缓缓驶入田间,车上堆满了深色的肥料,带着浓烈而刺激的气味。 这是路易斯在刚来领地便下令收集、制作的特别基肥。 由人畜粪便、秸秆、鱼内脏以及坷垃粉(炼金造物)混合而成。 人畜粪便和秸秆提供基础养分,鱼内脏富含有机物。 而坷垃粉不仅能极大提高肥力,还能有效防止害虫侵扰,让种子在播撒后得到更好的生长环境。 肥料的浓烈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呛得人鼻腔发酸。 有人皱了皱眉,但却无人抱怨。 即便是身为领主的路易斯,也未曾表现出丝毫嫌弃。 毕竟他们都清楚,只有这些肥料,才能带来更好的收成。 农民们井然有序地将肥料撒入翻耕后的泥土中,再用锄头均匀地混合进去,让养分彻底渗透其中。 “四天后就能播种了。”米克踩了踩泥土,露出满意的神情。 路易斯站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便转身离去。 倒不是嫌弃肥料刺鼻,而是他的每日情报系统更新了三条比较有用的情报,需要他去处理。 第14章 新的情报 路易斯目光微微闪烁,盯着眼前每日情报系统浮现的三条信息。 【1:寒月部落酋长被下毒身亡,寒月部落陷入内战。】 【2:青岩裂谷处有一群冰原狼,多数是幼崽。】 【3:四天后,杰克在霜戟城售卖蔓越莓种子,其中有混入十几颗霜血赤莓种子。】 路易斯挑了挑眉,平日里系统的情报往往掺杂着不少无关紧要的琐碎信息。 可今天这三条情报竟全都有价值。 寒月部落? 路易斯回忆着关于这个北境蛮族部落的情报。 寒月部落一直是北境的强悍势力之一,以沸血狂战士和弓箭手闻名。 曾多次袭扰铁血帝国的北境行省,让埃德蒙公爵深恶痛绝。 如今他们的酋长死于毒杀,部落势必陷入混乱,而且若是动乱持续,甚至可能分裂。 对整个北境而言,这或许是即将掀起风暴的前兆。 但对现在的路易斯来说,这件事还够不到他头上。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刚起步的小虾米,还没有资本去左右蛮族的命运。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发展实力,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提前做好准备 接下来,是第二条情报,青岩裂谷处有冰原狼。 幼崽,是这条情报的关键! 冰原狼是北境雪原上的顶级掠食者,成年的冰原狼体型庞大,速度惊人,还能在极寒之地生存。 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嗅觉灵敏,是侦察、战斗的最佳选择。 只是成年狼极难驯服,几乎不可能被人类驾驭。 但幼崽不同,如果并从小驯化,赤潮领将拥有一支独特的战斗力量狼骑! 路易斯猜测这些幼崽的父母,就是之前他们在前往赤潮领的途中猎杀的那群冰原狼。 这真是有缘分。 “明天就带人出发。”路易斯轻声自语。 最后一条情报,则让他彻底乐了出来。 霜血赤莓,一种极其罕见的变异浆果。 外表与普通蔓越莓相似,但果实呈深红色,汁液浓稠,蕴含丰富的魔力。 最关键的是,它还能增强血脉骑士的斗气,促进修为增长! 这种东西,如果能够大规模培,那将是赤潮领最珍贵的特产! 但路易斯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就算全速赶往霜戟城四天时间完全赶不上。 只要差一天,就很有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而霜血赤莓的价值太大,必须确保它们落入自己手中! 路易斯不能冒这个险。 他当机立断,立刻召来了兰伯特,以及另外两名精英骑士。 兰伯特是他的守护骑士,此行若有他带队,路易斯可以完全放心。 “兰伯特。”路易斯沉声道,眼神凝重,“你们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霜戟城,务必在三天内到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市场东侧,有个叫杰克的商人,四天后会贩卖蔓越莓种子。 你们提前两天到达,在市场蹲点,确保第一时间买下他的全部货物!” 兰伯特微微一愣,但马上坚定地点头领命:“遵命,大人。” 他十分不解,为什么领主会如此重视几颗浆果种子,却二话不说,立马领命了。 因为这一路走来,路易斯每一个决策,最终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路易斯忽然觉得既然要去霜戟城,不如顺便办几件事。 他从书桌上取出一张羊皮纸,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是报平安,二是爆金币。 尽管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冷血父亲是否会回应,但这件事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哪怕只寄来一小目标的资金,都能让赤潮领的发展更快一点。 写完后,他封好信件,盖上自己的印章,将它递给兰伯特。 “到霜戟城后,把这封信交给我们家族商会的负责人,让他们尽快送回去。” 兰伯特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点头应道:“明白。” “务必保证不出任何纰漏。”路易斯再三叮嘱道。 “明白!” 三人骑上战马,朝着霜戟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翌日清晨,路易斯带着五名精锐猎人与八名正式骑士疾驰在冻土上,直奔青岩裂谷而去。 “确认过了吗?”路易斯侧目看向带队的猎人艾格。 艾格恭敬回道:“根据您的命令,昨晚派人来查探过了,狼群已经失去首领。 大多是幼崽和几头年迈的母狼,正躲在裂谷深处的岩穴中。是个好机会。” 路易斯他们此行的目标自然是冰原狼幼崽。 众人小心翼翼地逼近裂谷,雪地上布满狼爪印和血迹,似乎昨晚才发生过激烈的争斗。 艾格指了指某处凌乱的雪地:“您看,这些爪印很杂乱,说明狼群内部可能发生过厮杀。” “首领战死,群狼无主,内斗是自然的。” “等会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制造动静,吸引成年狼的注意,另一队趁机进入狼穴,把幼崽带出来。”路易斯看向猎人们,缓缓道:“动手吧。” 几名猎人将事先准备的鲜血与猎物残骸洒在洞穴外,并将最大的几块绑在骑士的马后面。 这些都是新鲜的鹿肉和兽骨,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能够最大程度激起成年冰原狼的狩猎本能。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 不多时,洞穴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来了。”艾格压低声音。 五只体型庞大的成年冰原狼缓缓走出洞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它们的目光锁定了远处的猎物残骸,步伐逐渐加快朝猎物奔去。 骑士们立刻策马疾驰,用绳子拖曳着猎物残骸,引导狼群远离洞穴。 领头狼朝着骑士的方向狂奔而去,其他成年狼紧随其后。 这自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当成年狼们远离了幼狼,骑士们便猛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直劈而下! 噗嗤! 头狼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贯穿了咽喉。 其他成年狼发出愤怒的嘶吼,想要反击。 可惜它们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猎人,而是拥有斗气的正式骑士。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狼群在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中,接连倒下。 不过短短数分钟,骑士们便将所有成年狼清除完毕。 第15章 冰原狼幼崽 在骑士轻松击杀冰原成年狼的时候,路易斯一行人已经迅速潜入狼群的巢穴。 “点火。”路易斯低声说道。 几名猎人立刻掏出火把,轻轻点燃。 温暖的橙色光芒照亮了洞穴内部,岩壁粗糙,空气中弥漫着兽类特有的腥味。 众人目光扫视四周,很快便在洞穴深处发现了目标。 二十几只冰原狼幼崽,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它们个头都不算太大,毛色浓密,通体雪白如霜,双眼里满是对人类的恐惧。 “好多幼崽!”一名猎人惊喜地低声感叹。 艾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炽热:“这些小家伙长大后,绝对是顶级的猎手……” 有几只幼狼朝着众人发出一声奶凶奶凶的低吼,试图警告闯入者。 当你弱小的时候就连愤怒,在别人眼里都变成了可爱。 “小家伙还挺有脾气。”艾格笑了笑。 “来,小家伙们,吃点东西。” 一名猎人将肉块轻轻放在缩在岩缝里的幼狼面前,故意后退半步,不让自己显得太具威胁性。 这些肉块被特意涂抹上了一层草药熬制的安神剂。 能有效安抚幼狼的情绪,让它们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几只胆大的饥饿的狼崽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迟疑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上前啃咬。 见同伴吃了肉没事,没多久更多的狼崽开始抢食,甚至用小爪子推开同伴,生怕自己吃亏。 然而不到两分钟,安神草的药效就逐渐生效了。 原本警惕的幼狼们吃了肉后,变得眼神迷离,甚至有些站不稳,小小的身躯轻轻晃了晃。 “可以动手了。”艾格低声道。 “动作轻点,这些可都是未来的战狼。”路易斯叮嘱道。 “明白。” 猎人们轻柔地用兽皮包裹住一只只幼狼,避免它们因为不适而挣扎。 尽管有几只狼崽仍然保持清醒,不愿意乖乖就范,拼命扭动小身体,对抗着猎人。 但终究力气太小,很快被稳稳地装入皮袋中。 就这样二十几只幼狼全部失去反抗能力,被逐一放入特制的皮袋中,确保它们在运输途中不会受伤。 任务完成。 路易斯看着眼前被装进皮袋的幼狼们,笑道:“走。” 猎人们立刻背起皮袋,离开洞穴与骑士汇合,朝着领地的方向疾行而回。 ………… 幼狼们被带回赤潮领后,路易斯便命人将它们安置在提前布置好的木栏围场中。 围场十分宽敞,地面铺上了厚厚的干草,角落里甚至用兽皮搭建了几个柔软的窝巢,模拟了狼群生活环境,以减少它们的不安。 尽管如此,在经历突如其来的变故后,这些幼狼充满警惕。 它们缩成一团,竖起毛茸茸的耳朵,露出小巧却锋利的牙齿,随时准备防御外界的威胁。 路易斯站在围栏前,目光落在中央那只最特别的幼狼身上。 那是一只体型明显比同伴更健壮的幼狼,四肢修长,眼神带着几分桀骜。 即使其他幼狼都缩成一团,发出低低的呜咽。 它仍旧笔直地站立,锋利的目光扫过围栏外的人类,丝毫没有表现出幼兽的慌乱。 而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与其他幼狼的不同。 “这家伙,”艾格也注意到了它,惊叹道,“是狼王的苗子。” “狼王的苗子?”路易斯忽然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那你就叫冷锋吧。” 幼狼的耳朵微微颤了颤,似乎察觉到人类正在讨论它。 然而它并未表现出退缩,警惕地盯着他们。 “艾格,你觉得要如何驯化它们?”路易斯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旁的猎人艾格。 艾格心中一凛。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隐隐透着一丝考验的意味。 他知道领主大人是在评估他的能力。 艾格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整理思绪,恭敬地回答道: “首先,得建立依赖。幼狼需要安全和食物,我们必须确保每次喂食时,它们都看到人类的身影,这样它们才会把人类当作自己的供养者。 但这还不够。幼狼天性凶猛,仅靠食物驯服是不现实的。它们会护食,甚至主动攻击人,必须用更直接的方式让它们学会服从。” “具体来说?” “如果有狼护食,就必须立刻教训它。若是反抗,就直接按倒在地,直到它放弃抵抗。狼群的世界里,拳头才是规矩。” 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 艾格顿时精神一振,心中的紧张稍微放松了一些,继续说道:“第二步,建立秩序。” 他指向冷锋:“狼群中有明确的等级制度,而这只最强壮的幼狼,它的体型、神态、眼神,都证明了它天生是狼王。 只要驯服了它,其他幼狼就会自然而然地跟随。” 听到这里,路易斯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围栏。 冷锋本能地抬头,盯着他,眼神带着一丝警惕,但并未立刻退缩。 “所以,你的建议是?”路易斯继续问道。 艾格鼓起勇气说道:“由您亲自驯服冷锋!只有让冷锋认您为主,它们才会对您绝对忠诚。”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猎人们都不由得惊讶地看了艾格一眼。 让领主亲自驯狼?这可不是一般的胆大。 而路易斯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每日情报系统曾提醒过他,艾格是个驯兽大师。 如今看来果然没错,这老头有点东西。 路易斯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艾格的肩膀:“很好,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赤潮领所有驯兽事务。” 艾格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猛地单膝跪地:“属下必不负众望!” 几个月前,他还是个在北境流浪的可怜虫,靠着打猎勉强活命。 若不是路易斯的队伍路过,他恐怕早已冻死在雪地里。 而现在他不仅得到了领主的赏识,还被委以重任! 而且以这位领主的性格,若是做得好,绝不会亏待他。 围观的猎人们见状,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艾格这家伙,走运了……” “可不是嘛,以后怕是地位都不同了。” 第16章 种子小王子 杰克本来只是个南方卖种子的小商人,靠着贩卖粮食、水果种子勉强过日子。 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起码够吃够喝。 直到几个月前,他在酒馆听到同行吹nb: 《北境拓荒令》颁布后,许多贵族都涌向北境开荒,对种子的需求极大,供不应求! 这小道消息让他心潮澎湃。 要知道,南方的种子商人多得像路边的马粪,几百人抢一块蛋糕,想赚大钱难如登天。 可北境不同,听说那里贫瘠荒凉,种子不好弄,只要货到了,就不愁卖! “这可是发财的机会啊!” 杰克激动地把这些年存下的积蓄一股脑儿换成了种子。 装满了自己的小货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境,幻想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然而当他踏进霜戟城的那一刻,直接傻眼了。 “这,这不是北境最大的城市吗?” 城市破败,街道泥泞,行人们衣着破旧,个个面露倦色,哪有半点繁华商机的影子? 杰克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完了,我不会赔个血本无归吧!” 但既然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于是他硬着头皮,在市场东侧找了个空地,把自己的小摊位支起来。 “你是卖种子的杰克?” 东西还没摆上,就有三个骑士策马而来,身上还带着旅途的风尘,铠甲上满是泥点,神情有些急切。 杰克愣了一下,心脏狂跳。 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难道自己种子小王子的名声,已经从中部行省传到北地行省来了?! 但来者是客,他连忙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好好介绍自己的商品。 “各位大人要些什么?本店有土豆、黑麦、燕麦、小麦……” 骑士领头的那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都要了。” “什、什么?”杰克一脸震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都要了,多少钱?” 这下杰克真的傻眼了。 北境人都这么豪横的吗?! 杰克的大脑飞速旋转,盘算着自己带来的这批货到底能卖多少…… 最后他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头:“既然你们都要,那就算你们便宜一点,五个金币。” 五个金币! 南方卖种子,一袋土豆种子不过两枚铁币,他这一车种子加起来的成本还不到一枚金币! 杰克已经准备好被砍价了,甚至打算如果对方不乐意,他再多降一点。 “好。” 谁知领头骑士听都没听,直接从腰包里掏出五个金币,随手甩给了他。 接着就跟另外两个骑士迅速打包,把他的所有种子全都搬走,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留下杰克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五枚沉甸甸的金币,呆若木鸡。 当寒风吹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摊位已经被一扫而空。 他赶紧低头检查那些金币,一枚一枚地翻看,确定全都是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 下一秒,欣喜若狂的情绪涌上心头,杰克差点没跳起来。 “发财啦!!!” 他的那些种子加上来北境的路费才不到一金币,现在直接净赚四金币! 而且几乎什么都没做! 原来北境的生意这么好做的吗?! 杰克握紧金币,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勾画起下一步的计划。 这才哪儿到哪儿? 要是他回去再批发个几百袋的种子来卖,岂不是能赚上百金币?! 想到这里杰克的嘴角九十度扬起。 北境简直就是一座金矿! 他要回去贷款,做个北境第一种子商人! 当然他不知道是,自己刚刚卖出去的种子,有能卖出上千枚金币霜血赤莓的种子。 不然肠子都得悔青了。 至于后来他血本无归的故事,那就是后话了。 ………… 就在兰伯特风风火火地带着种子返回赤潮领时,路易斯正骑着马巡视着农田播种的情况。 田野间,农民们忙碌地播撒种子,锄头翻动泥土的声音此起彼伏。 路易斯所到之处,农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行礼。 但和其他贵族领地不同,这里的农民们眼神里没有卑微的畏惧,而是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尤其是那些奴隶出身的劳工们,他们看向路易斯的眼神,藏着炽热的光芒。 他们渴望自己的努力能被领主注意到,从而获得自由的机会! 路易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表露太多情绪。 毕竟在他看来,奴隶与自由民并无区别,都是赤潮领的牛马。 而且现在的制度更能让这些人卖力工作,他并不急着改变。 等时机成熟,或许可以考虑更稳妥的措施来释放奴隶,但现在他们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时米克拄着锄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喜悦。 “大人!”米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得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这些肥料的效果真是太好了!今年绝对能有个好收成!” 路易斯扫视了一眼翻耕后的田地,发现泥土的确湿润柔软,颜色深沉,显然已充分吸收了养分。 他微微点头:“第一批作物是什么?” “黑麦、芜菁、土豆。”米克立刻回答,“这些作物耐寒,成熟快,只要不出意外,三个月后就能迎来第一批收成!” 路易斯赞同地点点头。 黑麦可以磨成粗粮,芜菁既能当蔬菜也能用作牲畜饲料。 而土豆更是易种易收,储存时间长,是最适合作为应急粮食的作物。 虽然赤潮领部分地区有地热加持,比起北境的其他土地还是好上不少,但并非所有土地都适合精细农业。 为了稳妥起见,优先种植这些耐寒作物是最合理的选择。 但这远远不够满足路易斯的野心。 等温室种植技术完善后,他要种植更多种类的农作物,彻底解决赤潮领的粮食问题。 路易斯静静地站在田埂上,目光扫过眼前的土地。 肥沃的黑土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农民们忙碌的身影交错,播撒下赤潮领未来的希望。 这片原本贫瘠的冻土,在他规划下正在被一点点赋予生机。 路易斯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第17章 血染寒月 死了,全部都死了。 希芙的心脏剧烈跳动。 她用尽全力夹紧马腹,战马在冰冷的雪原上狂奔,马蹄扬起一片白色的尘雾。 身后的喊杀声在夜色中回荡,猎犬的嘶吼伴随着战士的惨叫。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天前,她还坐在温暖的帐篷里,听着父亲讲述部落的荣耀,兄弟们笑着打闹,母亲温柔地替她整理鬓发。 她原以为自己未来会像父亲那样,带领着族人征战雪原。 可是那一场宴会彻底摧毁了一切。 父亲哈罗德·霜鬃在宴会上突然倒下,浑身抽搐,发出痛苦的嘶吼,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接下来几天,母亲、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死去。 或被处决,或是死于不明不白的“意外”。 他们的头颅被悬挂在石柱上,血滴落在白雪,红得刺眼。 她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哥哥西格尔的话语。 “希芙,听着。”西格尔握住她的肩膀,语气急促:“往南跑,永远不要回来。” 她拼命摇头,眼中满是泪水:“不!哥哥,我……” 西格尔猛地掐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听着!往南跑!不要回来!千万不要想着复仇!” 接着没在废话,西格尔用尽全力往马上抽了一鞭,然后拔出战斧,转身迎向追兵。 “喝!”他低声咆哮,血液沸腾。 双眼变得赤红,身上的图腾骤然亮起,肌肉如岩石般不断膨胀,整个人宛如狂暴的战神。 沸血狂战士! 以生命为代价,燃烧自己的血液,换取短暂的无敌之力! “来吧,杂碎们!让我们一起下地狱!” 他狂笑着,举起巨斧迎向黑暗中涌来的敌人。 希芙的心仿佛被撕裂,她想冲上去跟哥哥并肩作战,可是战马已经带着她往南奔腾而去。 ………… 寒意尚未完全退去,赤潮领西侧的河流依旧带着冬季残留的冰冷气息。 每年春秋两季,这条河流都会迎来洄游的鱼群。 它们逆流而上,在上游浅滩产卵,待幼鱼孵化后,再随水流返回深水区域。 原住民们自古便知这一自然规律,但由于他们的捕鱼方式仍停留在用木叉捅鱼、用竹篓兜鱼的阶段。 所以尽管勉强能够填饱肚子,但与这条河流真正潜力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于是在路易斯的命令下,一百名渔民动身前往河岸,有组织地开始渔业建设计划。 他们用木桩和石块简单搭建了临时码头。 木匠们也被召集起来,带领渔民日夜赶工打造渔船。 他们不眠不休,终于在两周内造出了十艘可以下水作业的渔船,为未来的鱼潮做准备。 这里的渔业在这两周时间,迎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大规模捕鱼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起因便是路易斯昨天在每日情报系统中收到了一条重要情报: 【1:明日赤潮领西侧的河流将迎来大量鱼群。】 这个消息让他激动不已,当即下令:“所有渔民集合河岸码头,准备全力捕鱼。” 于是第二天,河岸边人头攒动,一百名渔民整齐列队等待着领主的命令。 在简陋但已初具规模的木制码头上,领主路易斯站在高处环视众人: “诸位!今日我们将迎来赤潮领的第一场大规模捕鱼行动! 你们还记得一个月前,这里荒凉的样子吗?可是看看现在,我们有了船,有了渔网,有了码头,这都是你们努力的结果。 我们不再只是等待命运的施舍,而是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掌握未来! 而今天万事俱备,我们只需伸手去取,就能让整个赤潮领的人知道,饥饿的日子结束了! 祝我们满载而归!” 渔民们被路易斯的话语点燃了斗志,纷纷举起手中的网具和鱼叉,齐声呐喊:“满载而归!” 而路易斯身旁的渔业官卢克,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 “真的会有鱼吗?” 过去一个月,路易斯的判断一次次被事实验证,让卢克和其他人都不得不信服。 可问题是这可是捕鱼! 捕鱼是很看运气的,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渔民,也很难完全预测哪一天是大丰收,哪一天又可能是空网而归。 他昨天接到路易斯的通知就有些吃惊。 为什么领主大人会这么笃定,今天一定会有大量收获? 万一没有呢? 若今天河里收获不多,刚刚那番激励人心的演讲可就成了笑话。 而且渔民们满怀希望地准备了半个月,结果一无所获。 渔民士气会受到打击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领主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啊。 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会不会被领主大人脱光了,丢到河里打窝? 卢克偷偷看了眼路易斯,发现后者根本不慌。 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已然看到河面翻涌的鱼群。 “这就是领主的气魄吗……”卢克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路易斯打断了卢克的胡思乱想:“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卢克急忙回答。 路易斯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卢克深吸一口气,站在高台上,高声下达命令:“兄弟们,按原计划上!“ 渔民们早已等待多时,纷纷开始分工合作。 按照路易斯的规划,今天的捕捞行动将分为三组,这样能确保捕捞的最大效益。 第一组是主力部队,由十艘渔船组成的。 渔民们熟练地操控船只,将围网布置在河道中间,形成一片巨大无比的网障。 第二组则是小型捕捞组。 人数相对较少,他们负责在沿岸的浅水区撒网,捕捞靠近岸边的鱼群。 渔民们操作熟练,迅速将渔网抛入水中,网眼间隙刚好适合捕捞较小的鱼类。 第三组则是利用传统捕鱼工具的小队。 他们手持鱼叉,在水中快速探测,一旦发现鱼群便迅速用力投刺,将逃窜的鱼类捕捉。 还有一些渔民在沿岸布置了陷阱。 这些简单却有效的工具能有效地捕捉到一些不愿靠近渔网的鱼类,进一步补充了捕获量。 第18章 渔业大丰收 “兄弟们,按原计划上!“卢克扯着嗓子一喊,岸边顿时热闹起来。 十艘渔船哗啦啦排开阵势,船桨搅得水面直翻水花。 接着渔民们将一张张巨大的围网沉入河水之中。 这些网具经过精心改良,刚沉下水就呼啦收紧了。 “稳住阵型!别让鱼群溜了!“船老大雷格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手里麻绳绷得像弓弦。 水底下黑影乱窜,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进网了!进网了!“ 不知道谁先嚷起来,整条河突然就跟炸了似的。 肥头大耳的河鱼噼里啪啦撞着网,可十艘船围成的铁桶阵哪给它们留活路? 渔民们更是手脚麻利地收紧绳索,将它们牢牢锁住。 水面瞬间激起无数水花,一条条鱼跃出水面,阳光映照下,银鳞翻腾,看上去十分悦目。 “快拉!别让网松了!” “哈哈,这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鱼!” 渔民们手臂绷紧,齐心协力往上拉拽。 围网不断收缩,沉甸甸的重量甚至让船身微微倾斜。 等到最后一网彻底收起,船上堆满了活蹦乱跳的鱼。 每一条鱼的体型都比一般河鱼大得多,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它们肥硕的身躯不断转动。 这一次他们的收获,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两千多条,够整个赤潮领吃上几天了! 在河岸的另一侧,撒网的渔民们同样在全力以赴。 “撒网角度要准,不然容易错过鱼群!”经验丰富的老渔夫指点着一旁的年轻学徒。 没经验的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握住渔网,随后猛地抛出。 网具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将一群尚未逃离的鱼儿被笼罩其中。 “中了!” 他激动地拉紧绳索,水面立刻翻腾起大片水花,一条条两尺长的肥鱼被兜住,拼命挣扎。 “这条好大!”他兴奋地捧起一条足有手臂长的鱼,身旁的同伴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条要是拿来煮汤,不敢想多好吃!” 一群人乐得见牙不见眼,手上动作更快了。 虽然他们的捕捞量比不上围网组,但也成功捕获了数百条鲜鱼,每个人的木桶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河滩另一侧,由原住民组成的传统捕捞组正展开另一种形式的狩猎。 他们人人攥着磨得锃亮的鱼叉,眼珠子都快瞪进河里了。 “来了!” 一名老练的渔夫猛地挥动手臂,鱼叉破水而入。 “噗嗤!” 水面泛着血沫冒了上来,一条足有三斤重的大鱼被稳稳叉住,拼命挣扎着,却终究难逃命运。 就这么会功夫,他们脚边的木桶已经摞了七八条大鱼,鱼尾巴还在桶沿外头扑腾。 而在更远处的浅滩,一些渔民则静静地将鱼笼放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中,静待鱼儿误入。 “再等等……等等……” 忽然,一名渔夫眼睛一亮,迅速将鱼笼提起。 “抓到了!有十几条!” 他们纷纷兴奋地欢呼起来,这些鱼儿虽然体型不大,但肉质细腻,正是最受欢迎的佳肴。 整场捕鱼行动持续了几个小时,渔民们才缓缓收起网具。 每一艘船上、都堆满了鲜活的鱼群。 它们拍打着鳞片,尾巴甩得“啪啪”作响,溅起一片水花。 “三千多条鱼!有三千多条!” 当最终的统计结果出来时,整个码头都沸腾了。 “领主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他说今天有鱼,就真的有!” “以前我们可没见过这样的捕鱼法,一次就能捞这么多!” “领主大人不仅懂得治理领地,连捕鱼都这么厉害!” 渔民们兴奋地击掌相庆,互相拍着肩膀,脸上满是喜悦,赞颂着路易斯。 那些原本对今日捕鱼抱有怀疑的渔民,此刻也已被事实彻底折服。 卢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的震撼。 原本的忐忑早已被惊喜取代。 他真的没想到路易斯的预测竟然如此精准,甚至可以说不可思议。 他不禁抬头看向站在码头高处的领主大人。 路易斯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看到渔民们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他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他知道自己刚刚迈出了让赤潮领走出困境的第一步。 赤潮领的粮食危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而且今天的捕捞只是开始,这可是一个长期的产业。 作为穿越者路易斯当然知道可持续性的重要性,于是早早地制定了周密的捕捞策略: 首先为了保证鱼群的持续繁衍,路易斯要求所有渔网的孔径扩大。 让未成熟的小鱼能够轻松逃脱,得以继续生长,等待下一个繁殖季节。 而且每天固定时段才能捕鱼,每周还必须有至少一天的休渔期,给河流和鱼群留出喘息的时间。 只有这样,未来的渔获才会源源不绝,而不是某一天突然枯竭。 并且不仅仅是野生捕鱼,路易斯还计划建立专门的养殖区域。 挑选部分优质的鱼类作为种鱼,在特定水域内培育。 让渔业变得更加稳定,而不是完全依赖大自然的馈赠。 路易斯望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渔获,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些鱼。 食物再多,如果不能妥善管理,反而会变成浪费。 举办一次庆功宴吧,路易斯想到。 刚好再过几天,就是他来到赤潮领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一个月里,赤潮领从一片资源匮乏、民心低落的荒地。 逐步恢复了秩序,渔业、农耕等的建设,领民们的生活也渐渐有了希望。 路易斯知道这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 所以这次宴会不仅仅是庆祝捕鱼的丰收,更是为了表彰那些为赤潮领做出贡献的渔民、工匠、士兵们。 然而宴会只能消耗掉一部分渔获,大量的鱼仍需妥善处理。 虽然这些也只够一千多人吃几天,但渔业是个长期产业。 捕捞上来鱼不能浪费,最后还是需要长期保存,得为冬天食物匮乏时做准备。 路易斯突然想到一个可以长期保存鱼的方法,他想试看看。 第19章 熏鱼 傍晚的余晖洒在赤潮领。 温泉附近的熏制棚内,数条熏鱼悬挂在木架上,金黄的外皮微皱,散发着浓郁的烟熏味。 路易斯站在一旁,目光审视着这些经过数小时熏制的鱼。 接着用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表面,干燥弹手的触感让他满意地点点头。 “大、大人……”萨丽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她的眼神里带着紧张,生怕自己的熏鱼做得不够好。 路易斯闻言抬起头,夸奖道:“熏制得不错,鱼的质感和颜色都很好。” 萨丽猛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笑容:“都、都是照您教的法子,没、没您的指导,我们哪做得出来。” “是你们手巧。“路易斯随手撕了块鱼肉扔嘴里。 鱼肉虽然干硬,但在咀嚼时浓郁的烟熏香气便在嘴里缓缓散开,味道还不错。 站在一旁的希尔科抱着手臂,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黑眼圈都快掉在地上了。 倒也不是路易斯刻意压榨他,只是谁让整个领地就他俩识字呢? 所以只能勉强他996了。 今天为了安慰他,将他带过来吃鱼。 “喂,尝尝。“路易斯顺手递过条熏鱼。 希尔科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趣,也咬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好。” “这可是萨丽的努力成果。”路易斯夸奖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萨丽顿时有些慌乱,连忙摆手:“不不不,能熏制这些鱼,都是按照您叫我做的,我哪懂这个……” 路易斯静静地听着萨丽的话,目光却落在熏鱼上。 赤潮领位于寒冷的北境,食物资源有限。 渔业虽是重要的补给来源,但每年冬季和早春,河流几乎封冻,渔获基本没有。 为了避免陷入饥荒,他必须找到一种有效的保存方式,让食物度过漫长的寒冬。 于是路易斯想到了一个创新的方法——利用地热熏制鱼类。 “温泉熏鱼?真的能行?”当初希尔科听到这个计划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比起单纯晾晒,这样能去掉更多水分,延长保存时间。”路易斯解释道。 不管怎么样,这个方式总是值得尝试的。 于是他挑选了心细手巧的萨丽,让她带领妇人们进行初步尝试。 第一步,处理鱼体。 首先剖开鱼腹,去除内脏,但必须保留鱼皮。 鱼皮不仅能防止熏制过程中鱼肉散架,还能锁住香味,使熏鱼口感更佳。 接着用粗盐腌制,时间从数小时到一天不等,视天气和湿度而定。 这样既能去腥提鲜,也能去除一部分水分,为后续熏制做准备。 第二步,搭建熏制架。 在温泉区域,用树枝、竹条和藤条编织出一排熏制架。 她们还在架子两侧加装了简易的防风与保温设施,让温泉蒸汽能够最大化地渗透鱼肉,同时防止热量散失。 第三步,熏制过程。 地热资源并不稳定,因此熏制时间被分为2至3天,分多轮进行。 火候过高会使鱼肉变硬,过低则难以保存,因此每一批熏鱼都必须仔细调整时间与温度。 这一切看似繁琐,但经过这段时间萨丽的不断尝试,但已经取得了小规模的成功。 悬挂在熏制架上的鱼,已经是赤潮领的过冬希望之一。 路易斯微微点头:“已经可以加大规模了。” 萨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和手下的妇人们为此已经辛苦了好几天。 在这个以武力为主的世界,妇人的地位一向不高。 若能承担熏鱼的重任,她们在赤潮领中的地位也能提升不少。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领主大人,您是说要让我们来负责熏鱼的工作?”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路易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从熏鱼架扫过,“如果规模扩大,经验丰富的人自然要负责这件事。” 萨丽的心跳加快,忍不住攥紧了围裙,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多谢大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路易斯笑了笑:“是我要感谢你们。” 这时一名骑士走了过来,在路易斯耳边悄声报告到:“兰伯特大人回来了。” 路易斯的眼神一亮,这可是双喜临门。 他当即快步朝居民区的方向走去,迎向了刚踏入居民区的三人。 兰伯特单膝跪地,低声道:“不负使命。” 路易斯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稳重的兰伯特总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辛苦了。”他沉声道,随即目光扫过身后的另外两名精英骑士。 他们虽然比兰伯特稍显疲惫,但没有一人抱怨旅途的艰辛。 “详细的汇报明天再说。”路易斯露出温和的笑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的表彰大会,你们都会得到应有的奖励。” 三人同时行礼,态度恭敬道:“是!” “把种子留下,你们便去休息吧。” 三名骑士毫不迟疑地将包裹交给侍从,带着旅途的疲惫离开了。 运用斗气长途跋涉,哪怕是精英骑士,也难免感到身心俱疲。 路易斯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向办公室走去,侍从抱着大包小包的种子紧随其后。 一包包种子整齐地码放早办公桌上,皆是此次采购的成果。 路易斯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等到门扉轻轻闭合,他才迈步走向桌前,根据情报系统的提示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种子。 他轻轻捻起一颗,放在手上端详。 种子程红褐色,表皮光滑,乍一看与普通的蔓越莓种子并无二致。 若不是自己有情报系统,恐怕也会把它当成普通的种子。 但它绝对不普通。 这正是霜血赤莓,北境极寒之地魔化的特殊水果。 食用后不仅能强健体魄,对骑士的斗气凝练更有奇效。 这意味着,一旦成功培育,不仅能成为赤潮领的独有特产。 更能成为各大贵族竞相争夺的战略物资。 路易斯看着种子,仿佛看见金山银山在招手。 第20章 表彰大会 距离路易斯来到赤潮领,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此刻他正站立在临时搭建的木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聚集的民众。 十二名身披铁甲的骑士们分列两侧,他们刻意保持着整齐划一的站姿,让领主的身影在火光中更显威严。 “呜!” 随着号角声划破夜空,赤潮领的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三十余名赤潮领骑士单膝跪地。 他们左拳抵胸,右手握着骑士剑,齐声朗诵着路易斯提前编写的誓言: “吾等信仰龙祖,追随赤潮之主! 忠诚于路易斯·卡尔文,誓以鲜血与汗水捍卫赤潮之荣光!” 铿锵有力的誓言响彻广场。 接着整个广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兵们敲击盾牌,农民们高举锄头和木杖,连孩子们也跟着激动地呐喊。 路易斯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喧嚣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年轻的领主身上。 路易斯这才缓缓开口:“我们来到赤潮领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贫瘠之地。 我们还面临着贫穷、饥饿、风雪、野兽袭扰等考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领民。 “但如今我们已经度过了第一阶段的危机,这多亏了你们。 是你们建起了第一个避寒的房屋,让孩子和老人不再露宿风雪。 是你们在河里捕捞起第一条河鱼,填饱了兄弟姐妹们的肚子。 是你们开垦出第一块农田,播撒下第一批种子,让这片贫瘠的土地拥有了希望。”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路易斯慷慨激昂,“是你们的汗水,让这片冻土开始焕发生机!” 人群中,大部分人闻言握紧了拳头,激动得红了眼眶。 他们何曾听过领主把功劳归给平民?往日里能不被鞭子抽打已是万幸。 路易斯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民众:“当然有功就有赏,在赤潮领不论你是谁,若你足够努力,足够忠诚,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接下来,我要表彰那些为赤潮领做出卓越贡献的英雄们。” 话音落下,整个广场瞬间安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农务官米克。” 那个总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踉跄上前,沾着泥点的旧皮靴在木阶上打滑。 可当他仰头望向领主时,几十年年未挺直的脊梁变得笔直。 “米克,你优化了土地耕作方式,使这片贫瘠的土地焕发生机。” 路易斯伸手指向远处那片已初具规模的农田。 “因此我正式晋升你为农业总管,赋予你更大的农田管辖权,并赐予你一片额外土地,用于试验种植。” 眼泪从米克的脸上滑落:“感谢大人。”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许多农夫激动地欢呼。 “工匠代表麦克。” 一个皮肤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老人大步走上台,脸上满是骄傲。 “你在建筑设计方面展现了非凡的才能,使得赤潮领的房屋更加坚固更加保暖,为领地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路易斯指向广场周围的那一排排半地穴式集体居所。 “因此我决定赋予你带领工匠团队的权力,同时给予更多的资金支持。” 麦克激动得颤抖:“属下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渔业官卢克。” …… 接下来有十余人被叫到台上,他们的身份各式各样,有骑士、工匠、猎人、农民…… 这些人出身大多卑微,甚至是奴隶。 路易斯走上前,亲手为每一位受奖者挂上特制的劳动奖章。 由于条件有限,那只是一枚路易斯让木匠精心雕刻的木头勋章。 然而授勋者却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掉在地上。 颁奖完成,路易斯对着台下的人喊道:“这些人为赤潮领的繁荣付出了汗水和鲜血,做出了巨大贡献,让我们以掌声感谢他们!” “哗哗哗!”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回荡在整个广场。 这些受奖人挺直了脊背,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胸口的奖章在篝火映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们只是普通的渔民、猎人、工匠,甚至是地位低微的奴隶。 而此刻他们站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接受着赤潮领的最高褒奖。 这是他们这辈子从来没感受到过的感觉。 如果此刻路易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在所不惜。 “当然,还有其他那些同样付出努力的人,我们也给予他们掌声。” 他的话音刚落,掌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只是为高台上的人,更是为在场的所有人。 因为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赤潮领变得更加强大。 接着路易斯的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上那些衣衫破旧、身上还带着奴隶烙印的人们。 他们低着头,眼中闪烁着微光,心中充满不安和期待。 “今天我还将兑现我的另一项承诺。” 奴隶们的心跳猛然加快,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以下几人……” 路易斯开始宣读一连串的名字,都是过去一个月里在劳作、建设、开拓等方面表现出色的奴隶。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直到身旁的人推了他们一把,他们才反应过来,颤抖着走上台。 “你们今日正式获得自由。” 路易斯挥手,骑士们上前将他们的奴隶证明一把火烧了。 他们直接泪流满面,跪地磕头,以这种方式感谢着路易斯的恩情。 但与此同时,那些尚未被解放的奴隶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羡慕,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希望。 只要再表现好一些,下次肯定轮到自己。 “忠诚与才能,比血统更重要。”路易斯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 “从今日起,赤潮领将建立定期奖励制度,凡是为领地做出贡献者,皆可获得相应的回报!” 这句话让广场沸腾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芒。 改变阶级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可以靠努力争取的现实! “为赤潮领的繁荣,干杯!”路易斯举起酒杯。 烈酒映着篝火,染上一层火光。 “干杯!” 所有人举起杯子,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第21章 希芙逃亡至赤潮领? 烤鱼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妇人们端着一盘盘新鲜出炉的鱼肉。 领民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刚烤好的鱼,边吃边交谈,时不时发出笑声。 “敬我们伟大的领主!”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所有人纷纷举起酒杯,兴奋地附和道:“敬我们伟大的领主!” 酒杯碰撞,笑声此起彼伏。 坐在主位的路易斯看着这一切,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比起在南方的贵族宴会上明争暗斗,他更喜欢在这里和普通领民一起围着篝火大笑、歌唱、跳舞。 也许是酒意上头,路易斯随手接过一名骑士递来的木琴。 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拨出一串清脆的音符,唱起来自他家乡(地球)的小调: “雪绒花,雪绒花,清晨迎着我开放……永远祝福我家乡。”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聆听,仿佛被带入了那个遥远的地方。 待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欢呼声如潮水般爆发! “再来一首!”有人带头喊道。 “领主大人唱得太好了!” “再来一首!” “为领主干杯!” 结果整片广场的人都跟着起哄,连最拘谨的骑士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易斯摇头失笑,随手抄起一块烤鱼咬了一口,任由欢声笑语在夜色中飘荡。 ………… 第二天,路易斯醒来时,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房间内,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篝火的烟气。 “……大概是喝多了点。”他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他总是在黎明前就醒来,运行呼吸法修炼斗气。 但昨夜实在太过尽兴,连带着今早也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侧,确认床铺另一半空无一人后,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犯错。 洗漱完毕后,路易斯盘腿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缓缓运行起「潮汐呼吸术」。 斗气沿着血脉缓缓流转,但路易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停滞感。 依旧是那个瓶颈,中阶正式骑士,寸步难进。 可恶,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呢? 自己明明已经按照最严格的训练方式来修炼,但自己资质过于平庸。 靠单纯的训练提升境界,对他而言比别人要更困难许多。 要是能再找到类似北晶鳕鱼的东西就好了…… 废物系统,你给点力啊。 他没出息地想着,顺手打开了情报系统,看看今天更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1:宴会过后,农务官米克向坦尼娅求婚,并且成功了。】 【2:冰原幼狼冷锋,打败所有被赤潮领饲养的幼狼,成为了它们的狼王。】 【3:原寒月部落小公主希芙逃亡至赤潮领,饥寒交迫的她昏迷在荒原上,将于下午五点被路过的霜冻白熊分食。】 第一条情报就让他微微挑眉,米克那老小子,居然老树开花了?! 这位农务官整日与泥土为伴,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优化土地、增加收成。 没想到居然不声不响地把大事给办了。 坦尼娅,他记得这个女人,是个原住民寡妇,三十岁出头带着三个孩子,性格坚韧,做事干练。 米克能追到她,倒还真是让人意外。 “嗯,值得祝贺,看来赤潮领的人口又能多几个了。”他轻笑着摇摇头,为老伙计感到高兴。 第二条消息则很符合他的预期。 冷锋果然不负所望,在一众幼狼中脱颖而出,直接当上了狼王! 路易斯一开始就对它有信心。 毕竟这头幼狼天生带着某种桀骜不驯的王者气质。 无论是体型、神态还是眼神,都与同龄的冰原幼狼不同,成为狼群的首领简直是意料之中。 “很好。”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挑中的战狼。” 然而当视线落到第三条消息时,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寒月部落小公主,希芙? 逃亡至赤潮领? 这条情报让路易斯心头一沉。 关于寒月部落的情报,每日情报系统一直有给自己推送。 自从老酋长死后,那个部落便陷入了一场彻底的混乱。 老酋长家族被清理,长老会议失去权威,领将各自拉拢势力,派系斗争愈演愈烈……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 整个寒月部落乱成了一锅粥。 但即便如此,路易斯也没想到,寒月部落的小公主居然会逃亡到赤潮领,还直接昏迷不醒。 最要命的是,下午五点她就要被霜冻白熊当成晚餐了! “这都什么事啊?”路易斯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摆在路易斯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救,或不救。 他沉吟良久,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 不救? 毕竟寒月部落的事情复杂至极,希芙的出现有小几率可能牵扯出一系列未知的麻烦。 更何况她已经昏迷在荒原上,五点钟就要成为霜冻白熊的晚餐,死了一了百了,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但最终路易斯还是决定出手。 第一,既然希芙已经逃到赤潮领附近,那说明她已经远离了寒月部落的权力斗争,救下来风险不大。 第二,他虽不是圣人,但朴实的价值观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无论她的身份如何,如果有能力救下,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否则良心上终究会过不去。 第三,尽管这个想法太遥远、太不切实际。 但万一哪天自己的实力足够,能借希芙的名义收服寒月部落呢?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 总之基于理性、善心,甚至一点点幻想,路易斯做出了决定——救人! “兰伯特。”路易斯叫来自己的守护骑士。 兰伯特很快走了进来,恭敬地低头:“领主大人?” “我要去打猎,让人准备一下。”路易斯随口说道。 兰伯特微微一愣,有些吃惊地看着领主。 从来到赤潮领以来,这位年轻的领主从早到晚都在忙领地事务。 别说打猎了,连晨间散步都没时间,结果今天居然突然兴致勃勃地要去狩猎? 然而作为一名合格的侍从,兰伯特并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道:“明白,我去安排猎人和骑士。” 第22章 打猎的时候,捡到美少女 尽管春天已经降临北境,但寒风依旧刺骨。 希芙的双手紧紧抓着缰绳,指尖早已失去了知觉。 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四蹄踉跄,身上的汗水在寒夜中迅速结霜。 快……再快一点…… 身后,是寒月部落燃烧的火光,是她兄长用生命换来的时间。 不能回头,不能停下…… “往南跑,永远不要回来!” 西格尔的怒吼仍在脑海中回荡,像钉子一样钉在希芙的灵魂深处。 西格尔死了,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死了。 而她却狼狈地活着,像个被遗弃的孤魂,在这个没有归属的世界上游荡。 不知归处,只是不断往南逃。 食物早已吃光,希芙只能靠着河水解渴,靠着树皮和少量的野果勉强果腹。 几天过后战马终于体力不支,长嘶一声倒下时。 希芙也从马背上翻滚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连手指都动不了。 意识逐渐飘忽,脑海里浮现出西格尔的脸。 对不起,哥哥……我走不下去了…… 视线逐渐模糊,希芙的意识沉入黑暗。 ………… 赤潮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北行进。 猎人们神情专注,骑士们警惕地环视四周,都想在狩猎中好好表现一番。 毕竟,这次狩猎可是领主大人亲自带队。 而路易斯则披着厚实的狼皮披风,晃晃悠悠地骑在战马上。 荒地上出现一串杂乱的兽迹。 经验丰富的猎人立刻蹲下查看,低声道:“领主大人,前方有野兔活动的痕迹,而且不止一只。” 路易斯轻轻点头,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弓,搭上箭矢,眯起眼睛凝视前方。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丛枯草旁,一只灰白色的野兔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嗖——” 箭矢破空而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瞬间精准地穿透了野兔的脖颈! 野兔翻滚了一下,抽搐两下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好箭法!” “不愧是领主大人!” 猎人们和骑士们立刻鼓掌叫好,纷纷拍起马屁。 “领主大人果然文武双全,连打猎都如此精准!” “这等箭术,恐怕连王国的御前猎手都要自愧不如!” “如果我们北境行省有一百个这样的神射手,还怕什么蛮族入侵?” “是啊是啊!真不愧是天生的战士!” 甚至有骑士双手捧起野兔跑到路易斯面前,一脸敬仰:“领主大人,这只野兔该不会是野兽之王的后裔吧?否则怎会如此难射?” 路易斯嘴角微微一抽。 这群人……真的太会说了。 不过他并不介意,毕竟领主的威严和名望,有时候就得靠这些小小的“传奇事迹”堆积起来。 当然这次狩猎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即将被霜冻白熊吞噬的小公主。 以狩猎为借口北上找人,只是路易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着预言一样的能力。 当然路易斯也知道,身边的某些聪明人已经开始察觉到异常了。 他们不是愚蠢之人,早就察觉到自己的领主“运气太好了”。 从南方来到北境行省,他各种危机和机缘都能精准预知。 若说这只是巧合,谁都不会相信。 但在这个奇幻世界观,就算是路易斯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有“每日情报系统”。 他们也理解不了这六个字代表这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网文。 于是他们将这一切归结于龙祖的神恩。 “这次可真是大丰收啊!领主大人,您的箭术简直神乎其技。” “就是!就是!今天连龙祖都在眷顾我们。” “哈哈,等回去一定得好好庆祝一番。” 就这样这支队伍在说笑之间,一路行进,沿途收获颇丰。 猎人们射杀了几头肥硕的野鹿,甚至还在冰河边捕获了一些罕见的寒地鱼类。 “偶尔这样放松一下……好像也不错。”看着众人欢快的模样,路易斯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忽然一名探路的猎人急匆匆地奔回队伍,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 “领主大人!前方发现了一个少女!” 猎人的话让整个狩猎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少女?”兰伯特皱起眉头,“荒野之中怎么会有少女?” “就在不远处,靠近冰河的地方。”猎人喘着气,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她倒在雪地里,看起来已经昏迷了。” 找到了。 路易斯眼神微微一变,但仍保持着冷静的表情:“带路。” 当他们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靠近冰河的地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希芙。 少女仰面倒在冰冷的积雪上,微微蜷缩着,白色的短发凌乱地散落沾着风雪。 她身上的兽皮大衣已经破旧不堪,肩膀和手臂裸露在空气中,冻得发紫。 几道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可见她过去几天经历的不易。 但秀气的面庞依然带着一丝倔强,即使昏迷也没有半分柔弱之态。 有经验的猎人俯身观察片刻,脸色一变:“领主大人,她是北方部落的人。” 另一位猎人仔细看了看她腰带上的纹饰,低声补充道:“寒月部落。”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几秒。 周围的骑士们忍不住交换了几道眼神。 寒月部落可是北境行省的大敌。 但路易斯仅仅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决定:“带回去救治。” 骑士们没有犹豫,迅速将少女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匹战马上。 猎人们则带着满满一车的猎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归途。 回到赤潮领后,少女被送入了一间空房间,交给一名略通医术的原住民土医救治。 路易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 此刻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因失温而干裂,眉头都微微皱着,像是正在和死神抗争。 路易斯取出一瓶从家族带过来的生命药剂,递给医生:“给她服下。” 医生微微一怔,但还是将药液缓缓倒入少女唇间。 过了一会儿,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也比刚才稳了一些。 尽管仍旧昏迷不醒,但这条命大概是捡回来了。 “一瓶生命药剂挺贵的,希望她能醒来吧。”路易斯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说道。 第23章 暴露身份 “唉,要是我们领地有一个人会配魔土就好了。” 路易斯坐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语气听上去像是在随口抱怨。 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坐在旁边小办公桌前的希尔科。 希尔科正低头奋笔疾书,统计着渔获量和熏鱼的产量,眼下的黑眼圈比昨晚更重了一分。 他听到路易斯的抱怨,猛地停下笔,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听错了? 不,绝对不是幻听。 因为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听见路易斯这么说了。 就算他再怎么缺睡眠,也不至于听见五次幻觉吧? 希尔科的手微微一顿,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分明是故意暗示自己! 制作魔土,是每个炼金术师的入门技能。 而他这个炼金天才自然是懂的。 可问题是他的这层身份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至少在赤潮领没有暴露过。 那么……路易斯是怎么知道的? 他脑子飞快地运转,试图回忆自己是否在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还是说,自己根本掩盖不了那股炼金天才的气质? 在他思考间,路易斯已经再一次开口,语气依然是那副无奈样子:“要是能自己做魔土就好了。” 这已经是第六遍了! 路易斯像唐僧般的念经,希尔科终于受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略懂一些,以前在教会学堂学过一点。” 话音一落,希尔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骗鬼呢!教会学堂怎么可能教制作魔土? 然而路易斯似乎对此说法深信不疑,甚至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颇为感兴趣地问道:“哦?是这样吗?那你能帮帮我吗” 办公室内,空气一度陷入微妙的沉默。 难道他真的信了?! 希尔科不动声色地瞥了路易斯一眼。 路易斯这副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糊弄过去的样子。 反而像是你终于承认了吧,快点把魔土配好的期待眼神。 希尔科:“……” 路易斯当然知道,希尔科的炼金学徒身份。 霜血赤莓这种植物,必须生长在强酸性的土壤中。 才能高效吸收营养,使果实饱满鲜红,有更好的提升斗气的功效。 若是土壤偏中性或碱性,营养便会被牢牢锁住,导致植株发育不良,叶片枯黄,甚至无法结果。 可问题是,如何调配酸性土壤,路易斯只懂个大概,根本不会具体的配比和处理方式。 但他知道谁会,希尔科,这个隐藏自己炼金学徒身份的家伙。 路易斯本想等对方自己开口,但眼下情况特殊,霜血赤莓的培育不能拖延。 可惜了,今天他必须得暴露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希尔科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账本,思考着利弊。 最后,他缓缓叹了口气,像是终于认命了一样:“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每周让我休息一天。” 这次轮到路易斯沉默了。 对于现在人手紧缺的赤潮领来说,的确有点浪费人才的感觉,自己一个月都没休息一天。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再让希尔科这种工作强度下去,不知道哪天就会猝死。 路易斯叹了口气:“行吧,成交。” 然后希尔科就抄了一个魔土配备清单给路易斯。 大多数材料在霜戟城的市场都能买到。 但其中一个名字却让路易斯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魔髓。 “你还真是敢开口啊。”路易斯失笑,抬头望向希尔科。 “我只是按照最标准的配比列出来的。”希尔科耸耸肩,“当然,你可以用替代品,但效果可能……” “没魔髓,魔土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吧?”路易斯直接道破。 希尔科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路易斯揉了揉眉心,魔髓这种东西,确实有些小贵。 这种东西赤潮领确实有,就在西北方向的矿区。 但想要开采,却有一些小小困难。 开采技术上倒还好说,哪怕是最粗糙的方法,让领民们拿着铁镐去矿脉敲一敲,总能先刨出一些来做魔土。 然而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而是根据情报系统的提示,有几只冰霜巨人自开春以来,时常在矿区附近游荡。 冰霜巨人,这可是北境最令人头疼的魔物之一! 它们通常栖息在极寒之地,体型巨大,力大无穷,皮肤如坚冰一般坚硬,普通武器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更麻烦的是,它们还会操控寒气,能够制造出覆盖战场的极寒风暴,使敌人行动迟缓,甚至冻僵致死。 路易斯之前没有急于处理此事。 一方面是因为赤潮领此前处于发展阶段,重心放在农耕与生产上,根本无暇顾及矿区之事。 另一方面,矿区远离居民区,那些巨人并未对领地造成实质性威胁。 再加上当时对冰霜巨人的了解甚少,贸然出手风险极大。 因此他当时只是安排几名骑士潜伏观察,以便收集更多情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这个月来情报系统已经陆续提供了一些有关冰霜巨人弱点的信息。 而领地的发展也进入了稳定阶段,是时候主动解决这个隐患了。 既然必须要开采魔髓,那就顺便清理矿区,让这片资源彻底归于赤潮领的掌控! 路易斯思索片刻,立刻开始行动。 他先召来两名骑士,将希尔科的清单交给他们:“你们按上面的单子去霜戟城采购炼金材料,越快越好。” “是!”骑士们接过清单,匆匆离去。 接着招来骑士队长兰伯特,对他说道:“兰伯特,召集所有骑士,准备战斗。” 兰伯特微微一怔,但没有多问,立刻沉声应道:“遵命,领主大人。” “目标,西北山脉,讨伐冰霜巨人。”路易斯语气坚定,继续道,“务必全员集结,不得有误。” “是!”兰伯特干脆地答道,随即起身,大步离去。 很快赤潮领的骑士们便迅速集结,战马嘶鸣,浩浩荡荡地朝着赤潮领西北方向的矿区奔去。 第24章 屠杀冰霜巨人 路易斯站在一处隐蔽的山岩上,俯视着山谷下的一片开阔地。 四只冰霜巨人正在投掷巨石,然后用巨大的冰岩棍将巨石击飞,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是在玩棒球吗”路易斯吐槽道,但并未有丝毫放松。 这些庞然大物平均身高五米二,全身覆盖着冰晶与岩石碎屑交织成的天然铠甲。 单看他们那肌肉虬结的纹理,就足以让人联想到恐怖的蛮力。 随意挥动的冰岩巨棍足有六米长,砸落时甚至能在地面留下一道崩裂的沟壑。 更可怕的是冰霜巨人周身弥漫着那一层淡蓝色的寒雾,这是它们的极寒领域。 如果普通人靠得太近血液循环都会迟滞,甚至直接被冻成冰雕。 还好只有四只,要是有四十只的话,路易斯得连夜扛着赤潮领跑路了。 紧张?倒也不至于。 他已经掌握了冰霜巨人的弱点,并且提前布置好了陷阱。 再加上这一次他带来了赤潮领大部分的骑士以及上百名士兵。 五十三名骑士对四只冰霜巨人,优势在我。 “都准备好了吗?”路易斯低声问道。 “是的大人,所有人都已就位。”指令官回道。 “很好。”路易斯微微颔首,“按照计划行事,让这些大家伙,尝尝我们赤潮领的手段。” 他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并拢:“行动!” 指令官挥舞着大旗,埋伏在各处的骑士们同时行动。 “呜——!” 一声响箭划破天际,火焰拖曳着红色的轨迹,砸向冰霜巨人的身躯。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扰,四只正在快乐玩耍的冰霜巨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巨大的脚掌猛踏地面,怒气腾腾地朝火焰方向走去。 “分开他们!”兰伯特高喊。 骑士们分成四组,分别从不同方向骚扰巨人,他们用长矛不断挑衅。 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打在巨人最敏感的部位膝关节、面部、指缝、腋下…… 巨人怒吼着,抡起冰岩巨棍横扫,想要碾碎这些小虫般的敌人。 但骑士们早有准备,迅速后撤,利用地形与速度拖延时间,引导巨人们各自走向埋伏区域。 几分钟后,四只巨人已经完全分开,进入不同的陷阱区域。 “放!” 埋伏已久的陷阱组猛地甩出早已准备好的加重麻绳网。 沉重的绳索精准地缠住巨人的双腿。 巨人脚步一滞,挣扎着想要撕裂束缚。 隐藏在侧翼的骑士迅速突进,锋利的矛尖或长剑直刺巨人膝后薄弱的关节处! 噗! 长矛穿透它冰冷的皮肉,这里的冰甲最为薄弱。 每一次刺击都让巨人发出震天怒吼,痛苦地踉跄后退。 “撤退,换位!” 战士们不恋战,迅速分散至不同方向,不给巨人反击的机会。 巨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单膝跪地,挣扎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 另一边埋伏着的士兵用火把猛然投掷,烈焰舔舐着巨人身上坚固的冰甲。 很快它们的极寒气息开始动摇,冰甲表层逐渐被炙烤得碎裂开来。 嗖嗖嗖! 弓箭手趁机射出点燃的弓箭,箭矢划破夜色,直冲巨人的脸庞。 数支箭矢准确命中巨人的眼部和脸颊,火焰炙烤着它们的皮肉。 “吼——!!” 巨人痛苦地捂住脸部,剧烈挣扎。 “骑士们,准备!目标,心脏与咽喉!” “杀!!” 骑士们激活斗气,红色的斗气在他们的长剑与长矛上燃烧。 他们策马加速,如同一柄柄红色的利刃,狠狠地刺向巨人的心脏与咽喉! 鲜血喷溅,第一只巨人发出最后的惨嚎,身体轰然倒下。 当然其他小组,也不是都像这么顺利。 一处陷阱区域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 “吼——!!” 那是一头格外狂暴的冰霜巨人,它庞大的身躯挣脱了麻绳网。 粗壮的腿部只是稍微用力一踩,就让布满陷阱的地面震裂,碎石飞溅。 “糟了!这陷阱根本困不住它!” 领头的骑士脸色一变,刚要指挥队员重新包围,巨人却已经彻底暴怒! 只见它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咆哮,周身的寒冰气息骤然暴涨! 一阵狂暴的冰霜风暴骤然席卷四方! 轰——! 暴风夹杂着无数尖锐的冰刃,瞬间覆盖整个区域。 寒风撕裂大地,骑士们猝不及防地被强风掀翻。 “啊!!” 两名见习骑士直接被卷入风暴,甲胄瞬间结上厚厚的冰层,整个人被冻得僵硬。 随后狂风一卷,他们被狠狠甩向远处,重重砸落在岩壁上,失去了战斗能力。 另一名正式骑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巨人挥舞的巨棍扫中。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数十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但就在冰霜巨人准备再次挥棍扫荡时,一道红色的斗气骤然划破暴风雪,直直劈向巨人的手腕! 噗嗤! 炽热的剑气在巨人的寒铁肌肉上撕开一道狭长的伤口,深蓝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溅落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成冰晶。 “砍它的腿!” 兰伯特怒喝一声,手中巨剑高高举起,裹挟着浓烈的斗气,直指巨人的膝盖! 两名精英骑士紧随其后,三人呈三角突袭阵型,朝着巨人奔去。 “喝啊——!” 兰伯特的巨剑狠狠斩下,目标正是巨人膝后的关节! 咔嚓! 这一剑,深深嵌入寒冰铠甲,切入肌腱,巨人那庞大的躯体剧烈震颤,险些跪地。 另一名精英骑士趁机跃起,长剑燃烧着火焰斗气,狠狠捅入巨人的肋部! 最后一名骑士则用力劈向巨人的脚踝,试图彻底破坏它的平衡! 三剑齐落,剧烈的疼痛让巨人暴怒至极,它发出一声撕裂天空的咆哮,想要再次挥棍反击! “拦住它!” 兰伯特怒吼,一脚猛踏大地,借力再次跃起。 巨剑反手横斩,剑锋精准地砍在巨人的手腕关节处!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巨人握棍的手腕猛地一松,那根巨大的冰岩棍失去控制,从它指缝间滑落,狠狠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冰屑! “现在!!” 身后的骑士们纷纷高举长矛,伴随着震天的怒吼,所有武器同时刺入巨人的要害。 噗!噗!噗!噗! 寒冰般的血液飞溅,染红雪地,这只狂暴的巨人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机。 第25章 战后 霜冻巨人的尸体横躺地上,庞大的身躯已然失去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士兵们忙碌地收拾战场,而骑士们则在整理战友的伤势。 幸好准备充足,伤亡并不严重。 多数人只是轻微冻伤或擦伤,靠着随身携带的药膏和绷带就能处理。 几名医师在一旁忙碌着,为伤者包扎伤口,涂抹温热的药剂,防止寒气入体。 但唯独那名被狂暴的冰霜巨人击飞的骑士,伤势极其严重。 他脸色苍白,嘴角留着鲜血,盔甲已经被巨人击碎,胸口深深地凹陷下去。 显然是肋骨断裂,内脏恐怕也受到重创。 尽管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能不能撑过去已然是未知数。 医师跪在他身旁,脸色凝重:“伤势太严重了,常规治疗根本救不回来。” 围在周围的骑士们神色不安,这可是他们的战友。 刚才还并肩作战,如今却奄奄一息地倒在这里。 “不能让他死。”众人抬头,发现路易斯已经站在一旁。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支深绿色的水晶瓶,瓶中液体散发着微微的光晕。 那是极为珍贵的生命药剂,能够快速修复伤口,甚至将重伤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这种药剂,连贵族们都十分珍惜,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使用。 路易斯但没有多言,单膝跪地,亲手将药剂倒入伤员口中。 药剂入口,奇迹缓缓发生了。 原本微弱的呼吸逐渐平稳,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丝血色。 凹陷的胸口缓缓鼓起,断裂的骨骼开始愈合,撕裂的内脏组织也逐渐恢复。 他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再次恢复了力量。 生命的气息重新回到了这名濒死的骑士身上。 “性命无忧了。”医师松了口气,“但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得看他的命运了。” 骑士们望着这一幕,目光复杂。 他们看向路易斯,眼中满是敬畏,没想到路易斯会将一瓶如此珍贵的药剂用在一名骑士身上。 对于路易斯的忠诚再次+1+1+1…… “领主大人……”兰伯特低声道,“这样的药剂,您不该浪费在他身上。” 路易斯站起身,淡然一笑:“他是为我而战,为赤潮领而战。用在他身上,怎么就浪费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坚定:“为我效忠的人,我必不会轻易放弃。” 一时间,所有骑士都在沉默中挺直了脊背。 他们低头捂住胸口,用骑士礼回应,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 其实路易斯也很心疼这瓶药剂。 这是前往北境前,同父同母的姐姐偷偷塞给他的保命药剂,一共才三瓶。 第一瓶,给了昏迷不醒的希芙。 第二瓶,给了这个重伤的骑士。 如今他的手里,只剩下最后一瓶。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复杂。 说不心疼是假的,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换回一条命。 可偏偏,他就这样用掉了,不过他倒也不是后悔。 希芙他救了,或许未来有一天,这位寒月部落的小公主能带来什么价值。 这名骑士他也救了,能让赤潮领的士兵们知道,他们的领主不会轻易抛弃他们,聚集凝聚力。 “算了,最后一瓶留着给自己吧。”路易斯轻轻叹了口气,随手将空瓶收进怀里。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的环节了。 路易斯郑重地站在众人面前,以领主的身份,亲手为每一个有功之人颁发奖赏。 “此次讨伐,我们剿灭了四头冰霜巨人,所有人都有功! 若换作其他领主,或许不会特意举办论功行赏,但我不一样,功劳就该有回报。” 他话音一顿,看着眼前众人期待的眼神,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过,咳,我想你们也知道——我是真的穷。” 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路易斯无奈地耸耸肩:“不过,既然立了功,总得有点好处。” 话音落下,现场爆发出阵阵欢呼和鼓掌声。 奖赏很简单——鲜鱼、野味、粮食,还有少量的金币,但没有一个人露出不满的神色。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路易斯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不是一个只会空口承诺的领主,他愿意救自己的士兵。 愿意在他们浴血奋战后,哪怕手头拮据,也会尽全力给予奖赏。 更何况,绝大多数领主出兵讨伐异族或魔物,根本不会给士兵、骑士们什么论功行赏。 打完了,回去休整就算恩赐。 但路易斯不同。 他们的领主会亲自站出来,认可他们的功劳,并许诺未来会补发更多的奖励。 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为领主阁下效命,是我们的荣耀!” “愿龙祖庇佑赤潮领!” 所有士兵和骑士们毫无怨言,甚至心生感激。 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份并不丰厚的奖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至于如何处理这些巨人尸体,是个问题。 北境缺乏食物,每一块肉都无比珍贵,若是普通的猎物,早已被剥皮取肉,送入熏制房腌制成干肉。 但冰霜巨人,毕竟是人形生物。 路易斯望着那些庞大的尸骸,心中有些抗拒。 更何况现在的赤潮领尽管物资有限,但也不至于到了要靠这种手段填饱肚子的地步。 “不食用,全部带回去处理。”他果断地下令。 骑士们没有任何异议,他们的领主向来行事有原则。 但抛弃尸体又未免太过浪费。 毕竟这些冰霜巨人的身体里蕴含着庞大的寒能,即便死去,其血肉仍然富含特殊的养分。 想到这里,路易斯忽然灵光一闪:“既然不能吃,那就让它们物尽其用吧,可以做成肥料,用来施肥。” “肥料?”兰伯特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巨人的血肉富含魔素,若经过处理,应该能大幅改善赤潮领的土地贫瘠问题。 “带回去,交给农务官米克处理。” 于是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将巨人的尸体拖上简易的木架,用马匹缓缓运回赤潮领。 第26章 肥料与种子 随着冰霜巨人的尸体被拖走,战场上的血腥气息终于缓缓消散。 可对于路易斯来说,这次行动真正的目标才刚刚开始,那就是开采魔髓矿。 魔髓作为爆炸炼金物的核心材料,可是十分稀有的。 哪怕在整个北境,甚至整个铁血帝国,这样的矿藏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好在这片矿藏被埋藏得极深,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不然也不会轮到路易斯。 而且若非每日情报系统的指引,路易斯也绝对不可能找到它。 骑士们驻守在外围,一队领民手持铁镐、手套和简易防护具,缓步进入矿区,开始谨慎地开采。 一锹锹碎石被挖开,伴随着“当”的一声脆响,隐匿在矿层之下的深紫色晶石终于露出了一角。 那是一种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矿石,透着神秘的能量波动。 “先取一小部分,按照希尔科的建议,调试魔土配方。”路易斯吩咐道,“剩下的暂时封存。” 他并没有急着下令大规模开采。 毕竟这需要专业的人员,矿道加固、开采技术、炼金提炼,每一样都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他之前寄给父亲的信中,便特意提到了这方面的需求。 如果父亲愿意派遣人才协助,那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否则路易斯就得自己想办法从外部招揽有经验的工匠了。 ………… 春日的阳光洒落在赤潮领的农田上,微风带着新芽的清新气息。 路易斯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渐渐恢复生机的土地。 几个星期前,这里还是一片刚播种的荒田。 如今黑麦已经破土而出,土豆的嫩叶探出地面,芜菁的幼苗也随风轻轻摆动。 “看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不会太差。”他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米克一路小跑而来,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他虽然已经求婚成功,但还没有正式向领主禀告。 作为曾经的奴隶,米克心中仍残存着某种对于主人的恐惧。 他如今虽是自由民,可在他看来,婚姻大事依旧需要得到主人的首肯。 倘若路易斯不愿意呢?倘若他不赞成呢? 这些念头在米克脑海中盘旋,让他的脚步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路易斯便露出一抹淡笑,朗声说道:“米克,恭喜你求婚成功。” 米克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还没说呢!领主大人怎么知道的?! 震惊、恐惧、不可思议,各种情绪在心头翻滚,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跪下去。 然而一只白皙的手扶住了他。 路易斯皱了皱眉,语气不容置疑:“米克,你现在是农业总管,别再动不动地下跪。” 米克猛然回过神,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被路易斯递过来的一份礼物打断了。 这是两条熏鱼。 用一根细绳系着,甚至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米克愣住了。 “这是贺礼。”路易斯淡淡地说道,“虽然最近手头紧,但我觉得还是得给一点贺礼。” “……” 米克紧紧地握住这份礼物,嘴唇颤抖,最后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领主大人这样祝福。 原以为自己需要小心翼翼地请求领主的同意,或许会被责备,甚至会被要求付出某种代价。 “别哭了。”路易斯拍了拍米克的肩膀,“这不是件好事吗?” 米克吸了吸鼻子,拼命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了,情绪调整一下,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谈。” 米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擦掉眼泪,站得笔直:“请您吩咐!” 路易斯微微偏头,示意他朝后方看去。 米克下意识地顺着视线望去,然后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了一口冷气。 四具庞然大物倒在农田边,残破的身躯被砍得千疮百孔,冰霜覆盖的肌肤已经开始融化,露出暗蓝色的血肉。 “这……这么大的尸体……”米克喉结滚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发愣了,我要你把这些尸体处理成化肥。”路易斯笑道。 “化,化肥?”米克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何曾听说过用冰霜巨人的尸体来做化肥的?! 路易斯的语气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冰霜巨人的肌肉富含矿物质,好好利用,说不定能给庄稼带来奇效。” 米克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脑子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思考如何处理这四座“肥料山”。 但他的震惊尚未完全褪去,路易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精神再度绷紧。 “还有这个。”路易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郑重地递给米克。 袋中装着的是霜血赤莓的一半种子,因过于珍贵,路易斯不敢冒险,只能先试探性地栽培一部分。 而之所以交给米克,是因为情报系统曾经说明,米克拥有惊人的种植天赋。 路易斯相信只要将种植方法交给他,至少会种得比自己好上几倍。 米克连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像是普通的果实种子。 “这……这是……” “霜血赤莓的种子。”路易斯也没有详细介绍:“反正十分珍贵,一颗种子价值几百金币。” 米克眼睛猛地睁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颗种子可以买几百个自己这样的奴隶了! “这东西……要交给我来处理?”米克手都有点抖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毁了这些珍贵的种子。 路易斯点点头说道:“这批种子非常稀少,必须精心培育,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我已经让人研究合适的魔土配方,但还需要时间。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先把这些种子埋入冰中,开发它们活性。” “好、好的!”米克连忙小心翼翼地捧着种子,“我一定会好好照料,绝不会让它们有半点损伤!”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跑来,对着路易斯说道:“大人,之前救回来的女孩醒了。” 第27章 希芙苏醒 意识在混沌与现实之间游移,像是沉入了深海,又被缓缓拉回水面。 希芙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木质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她的身体被温暖的被褥包裹着,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舒适的温度。 本能的防备让她迅速扫视四周。 这是一间木屋,墙壁和屋梁简陋却整洁,几张简单的木桌椅,还有一个燃着温暖火光的壁炉。 好在没有囚禁的锁链,也没有明显的武器。 希芙试图翻个身,但她便感觉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虚弱得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异常吃力。 糟糕!这副身体根本动不了! 这让她的心不禁沉了沉。 然后悲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寒月部落的覆灭。 兄弟姐妹、父母皆因叛变而惨死。 最后一位兄长为了掩护她逃走,与敌人同归于尽。 她闭上眼睛,悲痛袭上心头,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至少我还活着,还有报仇的机会!”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努力平复着情绪。 就在这时,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希芙猛然睁开眼,警惕地望向门口。 她本以为会看到陌生的士兵、贵族,或者那些屠戮族人的凶手。 然而进来的却是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脸上带着皱纹。 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碗粥和一杯温水,蒸腾的热气带着一丝食物的清香。 见希芙醒了,妇人眼中闪过惊喜:“哎呀,总算醒了,你这孩子命真大。” 中年妇人轻轻托起希芙的上半身,让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随即端起一杯温水,缓缓地凑到她嘴边,语气温和说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 犹豫了片刻,希芙最终还是微微张开嘴,让妇人将杯沿贴近她的嘴唇。 温水缓缓流入口中,喉咙那股烈焰灼烧般的感觉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希芙忍不住轻轻吞咽,意识也随着水流的滋润变得逐渐清明。 “慢点,别急。”妇人语气带着几分心疼,“可怜的孩子,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希芙的睫毛微微一颤,眼底掠过一抹晦暗的情绪,却没有开口回应妇人的话语。 “要不是领主大人派人救了你,你怕是要被野兽叼走了!”妇人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开始自顾自地唠叨起来。 希芙闻言微微垂眸,指尖悄然收紧。 领主大人? 是南方的贵族?! 她心中升起警惕,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妇人也没有发现她的心理变化,继续絮絮叨叨:“你别害怕。我们领主大人虽然年轻,但可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且心地善良,见不得可怜人。 你不知道吧?他连受伤的奴隶都会救下,我们这些流民都受到他不少关照呢。” 她说得轻松,可希芙心里却越发不安。 她竟然被南蛮子的贵族捡回来了! 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关于帝国的传闻。 他们是狡诈的侵略者,个个冷血无情,喜欢用谎言欺骗弱者,再无情地吞噬一切。 而现在她却落入了这样的人手里,希芙心里却越发不安。 首先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尽管如今自己的家族已经覆灭,但她前寒月部落公主的身份依然具有极大的价值。 对有权利的人来说,她是一个很有用的政治筹码。 甚至可能被送到帝国的王庭,成为某个贵族的玩物。 希芙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那么,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心里不安地跳动着。 直接逃跑? 希芙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今她的身体根本动不了,更何况她对这里的地形毫无了解。 贸然逃走不是死在路上,就是被抓回来,到时候她的处境只会更糟。 假装顺从? 或许这是一个选择。 可以先装作听话,暗中观察这里的一切,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逃脱。 但这样一来就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让对方察觉她有逃跑的意图。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弄清楚这位“领主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如那个中年妇人所说,是个心善的人,那或许自己能有一些喘息的空间。 但如果他只是表面仁慈,内心同样冷酷无情,那么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无论如何,她不能坐以待毙。 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通报:“领主大人到了。” 希芙的身体下意识绷紧,指尖攥紧被褥,屏住呼吸。 她已经做好了,即将面对一个满脸横肉、色眯眯、浑身散发着浓烈香料味的帝国贵族的心理准备。 甚至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即将到来的场景。 如果对方羞辱自己,她就假装顺从,等待逃脱的机会。 然而当房门被推开,现实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走进来的,是一个黑发俊朗的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身形挺拔,衣着整洁大方,既没有奢华得过分,也不显得寒酸,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没有浓烈刺鼻的香料味,没有夸张浮夸的金饰,也没有残暴嗜血的气息,甚至带着几分清爽利落。 眼神带着审视,但不是居高临下的那种蔑视,甚至眼里还透出一丝温和? 希芙愣住了一瞬。 这是……铁血帝国的贵族? 这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完全不符! 在她的认知里,帝国的贵族要么是肥胖贪婪的酒囊饭袋,要么是冷酷无情的屠夫,他们嗜血、傲慢,视北地异族为畜生。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心中警铃大作。 不能被表象欺骗! 这个男人或许只是比其他南蛮子更擅长伪装。 他的外表干净、举止优雅,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或算计。 因此她必须更加小心! 希芙压下心中的疑虑,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28章 白毛美少女 房间里一片沉默,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路易斯站在床边,看着面前虚弱的少女。 她的皮肤比帝国人更苍白一些,带着北方特有的冷色调。 银白色的短发微微凌乱,眼睛是深蓝色的,有种神秘感。 虽然身形纤细,却有肌肉线条隐藏在紧绷的肌肤下,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而且即便身处困境,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路易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希芙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是从哪里来的?” 依旧沉默。 “要去哪里?” 火光映在少女平静无波的脸上,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沉默着。 一旁的好心大婶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希芙的手。 她语气带着些许心疼:“可怜的孩子,别怕,我们这里都是好人。领主大人救了你,可不会害你。” 希芙的心思却在急速运转。 她很清楚,如果随便编造身份,很可能会被戳穿。 而如果试图逃避问题,反而可能引起对方怀疑。 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装傻,一问三不知。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索性顺水推舟地沉默下去。 出乎意料的,对方的反应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善解人意。 路易斯假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片刻后,似乎得出了某种结论,淡淡道:“看来是失忆了?” 希芙愣了一下,没想到路易斯会主动给出这样一个解释。 她微微垂下眼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默认了这个说法。 路易斯看着她的银白色长发,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失忆了,那就先留下来吧。” 然后他略微思索,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的头发是白色的,以后就叫‘小白’吧。” 瞬间,希芙的瞳孔微缩,心中怒火腾地升起。 小白?! 她可是寒月部落的公主,从小接受王族教育,被父王教导身负尊贵血统,肩负着部族的未来。 现在却被一个南蛮子随意取了个像宠物一样的名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住怒火。 希芙告诉自己不能暴露情绪,不能让他察觉自己的真实身份。 于是她依旧保持沉默,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但她心中已经暗暗记下了这个侮辱她的南蛮子。 “识字吗?”路易斯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正在克制怒火的希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这个反应太快了,太自然了。 在寒月部落,只有贵族阶级才有机会学习南方人的文字和语言。 因此尽管希芙的父亲极度仇视南方人,却仍旧请了一位南方教师来教导她语言与书写。 如今却成了一个可能出卖自己身份的破绽。 希芙抬眼悄悄观察路易斯的神色,试图判断他是否已经察觉了什么。 而路易斯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失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以后就当我的秘书吧。” “秘书?” 希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个词她从未听过。 路易斯解释道:“就是帮我记一些东西,处理一些杂事的。不用担心,没什么难的,也不用做什么危险的事。” 希芙垂下眼眸,陷入思索。 秘书,听起来不像是奴隶、囚犯之类的身份,更不像什么危险的活计。 至少比起被关押、被拷问,甚至被直接处决,这个安排要好得多。 而且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希芙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这不是屈服,而是隐忍。希芙告诉自己。 路易斯见状,嘴角微微扬起,随后站起身:“你刚醒,先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说完他没有再多言,迈步走向门口。 希芙目送着路易斯的背影,指尖在被褥上微微收紧,眼神复杂。 这个男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但也称不上真正的善意。 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一时无法判断,也不敢妄下定论。 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不管如何她的最终目标不会改变。 活下去,然后复仇! 另一边,路易斯走出房间,嘴角勾起一丝淡笑,似乎心情不错。 让希芙当秘书,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路易斯对于希芙隐瞒身份这件事并不在意。 他已经通过情报系统把希芙的身份了解了个大概。 她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就算是到时候,有机会能利用希芙的身份,也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而现在只要希芙现在身处自己的领地,在他的掌控之下,那就足够了。 路易斯甚至觉得希芙刻意隐瞒的态度有些可爱。 像一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狗,嘴上不敢叫唤,眼神却时刻警惕,尾巴微微夹着。 既不愿意亲近,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宰了吃肉。 至于而她能写字,这是个意外之喜。 这样一来,希尔科的工作压力可以大大减轻,他终于不用天天抱怨自己被文书工作淹没了。 而且身边多一个白毛美少女,自己的工作心情总归是会好上不少的,对吧? 他心情愉悦地迈步向前,转身来到了工匠工坊,准备找麦克商量建城堡的事情。 赤潮领的建设如火如荼。 得益于半地穴式的集体居所的容易建造和奴隶们的辛勤劳作,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拔地而起,半地穴式的集体居所已然成型。 可以称为北境建造史的奇迹了。 如今骑士们已各自拥有独立房间,士兵两人一间,自由民三人一间,奴隶六人一间,而成家的住户甚至可以申请独立居所。 这样的居住安排,在贫瘠的北方领地已是天大的恩惠。 至少在冬天来临时,不会有人无家可归,被冻死在雪地里。 这在其他领地几乎难以想象,但在路易斯的治理下,这一切都已成为现实。 然而仅仅是安置领民还远远不够。 如今赤潮领的根基已逐步稳固,是时候调拨一半工匠和劳力,开始建造真正的领主城堡了。 第29章 愚公麦克 工坊内弥漫着汗水的味道,各种敲击声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各类工匠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紧张有序地工作。 甚至学徒们也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整个工坊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个环节都紧密配合。 赤潮领的工业雏形,正悄然成型! 路易斯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这次目标明确,直奔工坊深处,找到了工匠们的头领——麦克。 麦克正拿着锤子捶打木板,假装很忙的样子,掩盖刚刚在摸鱼的事实。 待到路易斯走近,他才放下工具,露出一脸兴奋的神情:“领主大人,怎么有空来了?” “是时候建城堡了。”路易斯直接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 “建城堡?!”麦克瞬间兴奋,他可等这一天很久了。 “领主大人,给我五十年!我一定给你在北境建一个铁血帝国最大、最雄伟的城堡!” “五十年?我都七十岁了,你大概率都进棺材了。”路易斯无语。 他怀疑麦克是奇观爱好者。 麦克哈哈大笑:“死了我徒弟建,徒弟死了我徒孙建!” 路易斯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吐槽:“你是愚公吗?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麦克挠了挠头:“愚公是谁?” 路易斯无奈摆摆手:“不重要,现实一点,咱们时间不多。城堡要尽快建好。建得快,功能必须有,防御最重要。”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自己画的城堡设计图,递给麦克。 图纸上标注了城堡各个区域的功能,十分详细。 “城堡要兼顾防御效能、功能融合和美学,但最重要的还是防御。80%的重点是防御,20%是宜居,绝不能为了舒适而削弱防御。” 路易斯指着上面详细的标注,介绍道。 麦克看了看图纸,脸色微妙,最后为难地说道: “领主大人,这设计很棒……不过这种石堡,最少也得十年。按照这个复杂度,三四十年都可能完不成。” 路易斯直接傻眼:“十年?三四十年?”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高效方面考虑得非常周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方案根本不切实际。 原本打算用最快速度建成一个足够坚固的城堡,没想到竟然连三四十年的时间都不够。 麦克看着他,笑得有些尴尬:“实话说,咱们的技术和工人数量,真要做到这程度,还得慢慢来。” 路易斯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 赤潮领如今已经有了些许规模,但对于外界的威胁,它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城堡并不是奢华的生活,而是生死存亡的屏障。 如今寒月部落整动乱,但一旦统一后,一定会南下的。 而且北境并不止这这个危险,还有更北边的冰川兽人,以及原本的雪国叛军等等危机。 这些危机像是一辆快速行驶的泥头车朝着赤潮领快速撞来。 路易斯没有时间再等十年、三十年了。 自己也不可能再等到年老时才入住这座理想中的城堡。 他改口问道:“有没有更快的替代方案?” 麦克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开口:“嗯……这个嘛……” 他看看手上的锤子,再看看周围忙碌的工匠,似乎想找出什么合理的解决办法,但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 “俺也没读过书,没啥创新的头脑。”麦克苦笑着说道。 路易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路易斯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回想那些前世曾经看到的那些经典建筑形态。 城堡的高墙,碉楼的坚固,堡垒的厚重,一座座建筑都在他脑中循环,但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来建造。 “不够好,不够快……”他低声呢喃。 突然路易斯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沉寂黑暗。 “土楼!”他脱口而出。 土楼,他记得前世家乡那种建筑。 那是客家人在躲避战乱时所建的独特居所,四面环墙、坚固耐用、容量大,能容纳几百人。 被誉为“东方古城堡”。 最重要的是,土楼修建起来快! “对!这就是我需要的!” 他迅速拿起手边的笔,在图纸上飞快地修改,将原本复杂的城堡设计,改成了一个大圆桶结构。 麦克站在一旁,眉头皱了起来:“这光秃秃的,没什么美感啊。” 路易斯直接翻了个白眼:“美感?美感有什么用,实用最重要!既能挡住敌人,又能容得下所有人,这才是关键!” 他将笔尖点在图纸上,讲解道:“你看,这种圆形结构,能够最大程度分散外来的压力,防御性强。 而且用土建材,成本低,速度也快,根本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和资源!” 麦克无奈地摸了摸头发,开始仔细观察路易斯设计的“城堡”。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路易斯说的确实有道理。 虽然这座“土楼”看起来简单粗犷,但它无疑是个既实用又高效的选择。 路易斯站在工匠工坊的中央,手中挥动着图纸,开始一一向工匠们说明自己的建筑计划。 “首先,选址很重要,”他指着图纸上一个标记了的地方。 “城堡最好靠近温泉地带,但不能太热,温泉的地热能为建筑提供天然采暖。 而且我们还可以在冬天,通过管道将温泉水引入地板下,地板会自带热量,冬天脚下都是暖的,等于天然的火炕。 这样,冬天就不用担心寒冷问题了。” 工匠们瞪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 路易斯看到他们的反应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继续说道:“然后是防御外墙。我们要用厚1米石墙围成圆形结构再加上温泉黏土,铸成圆心土墙,这样足够坚固,且防御高。 内圈是木架住宅,巨木做立柱,横梁加固,分成多层居住区。 一楼用来储物,二三四楼居住,木梯用削好的树干做台阶,既简便又实用。” 他在图纸上画出简单的内部结构。 第30章 一封来自北境的信 路易斯继续讲解他的设计思路:“防御方面,大门会包上厚铁皮,这样不仅能防劈砍,还防火攻。 石墙顶部还能设计箭孔,能让我们的弓箭手可以从内随时应战。 屋顶的隐蔽处预留沸油口,敌人一旦接近攀登,直接倾倒热油,烫死他们。 这些阴招能使土楼的防御力大大提升。” 最后他拍拍图纸,总结道:“石头围一圈,糊泥贴草皮,木架做内部,温泉水当暖炉,土楼城堡搞定!” 工匠们听得目瞪口呆,完全被这简洁又实用的设计震惊了。 然而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路易斯居然短短时间内就能设计出这么一套完整的建筑。 几个人甚至忍不住低声赞叹:“领主大人,简直是天才!” 麦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点头:“确实有可行性,建筑周期或许可以缩短到半年内,甚至更快…… 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因为这是一种新东西,史无前例。” “具体技术你们研究,尽力而为。”路易斯拍拍他的肩膀。 听到路易斯的话,工匠们纷纷开始低声讨论起来,兴奋的气氛在工坊中蔓延开来。 这个大胆的计划如果成功,不仅能为赤潮领带来更强的防御力,还能进一步提升赤潮领在北境的声望。 就这样,赤潮领的土楼计划,正式启动。 ………… 卡尔文公爵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做了爱做的运动,舒展筋骨。 随后洗漱、更衣,最后坐进书房,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信件。 大部分信件都是一些枯燥的事务,土地管理、经济调度、贵族间的联姻、矛盾调解…… 突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特别的信上。 寄信人是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名字让卡尔文公爵微微一愣,有些熟悉。 经过片刻的思索,他终于回忆起来,路易斯正是他的第八子,那个母亲早逝、天赋糟糕的孩子。 自己几个月前为了应付皇帝的开拓令,就随手把他丢往了北境开拓荒地。 “唉,孩子太多,连都记住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卡尔文公爵叹了口气,凡尔赛道。 如今他已经有十个女儿,十二个儿子,还有正在两位怀孕的小妾。 育儿方面,他一向秉承着数量取胜的策略,只要生得够多,总会有几个孩子能够成才。 而且这一招,确实行的通。 比如他的长子盖乌斯,现在已经是帝国近卫军“龙血骑士团”的副团长。 下任卡尔文族长多半就是他。 公爵看着这封盖着卡尔文家族纹章的信封,心中略带一丝不耐。 这大概是一封求着回南方的信。 但既然已经寄过来了,还是看看吧。 信的内容一开始是,路易斯简单的报平安,说自己已经顺利抵达北境封地,各项事务都已经步入正轨。 随后提到一条令人惊讶的信息。 路易斯发现封地内竟然蕴藏着大量寒铁矿,甚至还发现了极为罕见的魔髓矿。 卡尔文公爵看到这里,不禁轻笑了出来。 魔髓矿,都只有翡翠联邦才有这种大量矿山,而铁血帝国的魔髓矿屈指可数。 他觉得路易斯简直是走了狗屎运,而完全不相信这个孩子是凭眼光发现如此宝贵的资源。 但不管怎么样,这块领地的价值的确大大提升了,值得投入更多资源去发展。 而接下来信的内容,却让卡尔文公爵更加意外。 原本他以为路易斯会要求美食、美酒、美人……这些享受奢华生活的东西。 然而路易斯的请求却与公爵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提出了一系列务实且实用的请求: 建筑类和采矿类的工匠,用于改进领地的基础建设,特别是矿区的开采与城堡的修建。 其次他要求提供粮食、各类种子以及牲畜。 最后特别提到滴血石,一种可以测试人们是否具备成为骑士潜力的神秘矿石。 “看来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公爵微微挑眉,心里不禁对这个本来几乎被遗忘的儿子生出了一丝兴趣。 卡尔文公爵看完信的内容,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 最近的一些困境悄然浮现于脑海。 皇帝最近对于旧权贵采取的举措愈加严厉,八大家族的势力正被一一削弱。 而新的权贵接连崭露头角,利益的争斗愈发激烈。 铁血帝国如今的政坛更是形势扑朔迷离,连他自己都开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或许开拓北境是一条出路,他想着。 当然,让他往北境倾注大量支援是不可能的。 但利用路易斯所在的领地,在北境播下颗种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想明白这一切,卡尔文公爵对侍卫命令道:“让布拉德利过来。” 片刻一名老管家走进书房。 卡尔文公爵示意他坐下,随后从桌上拿起那封路易斯的信,缓缓放到布拉德利面前。 “这是路易斯寄来的信件……”卡尔文公爵语气微微一顿,“他向我请求人才和资源,我考虑了一番,决定给他一点支持。” 布拉德利认真点头,拿起信件快速阅读。 卡尔文公爵继续道:“你就和队伍一起到北境,调查一下魔髓矿的具体情况,看看路易斯说的是真是假。还有你明白,魔髓矿可不能轻易暴露。” “好的,公爵大人。”布拉德利回答道,对于自己要被派到哪鸟不拉屎的地方毫无怨言。 “此外,我会给他一些有限的支持。调派几位经验丰富的工匠和建筑师,帮助他改进城镇建设。 还有一队骑士小队,帮助路易斯增加战力。再带上一些的资金、粮食、工具和种子牲畜等支持。 这些东西不算多,就当是给他一个机会。” 卡尔文公爵衡量了一会,接着说道:“如果他能治理好领地,家族会追加投资,若是他出现任何无能表现,家族立即撤回所有支持。 布拉德利,你负责秘密监视,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明白。”老管家布拉德利微微低头回道。 公爵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眺望着北方。 “路易斯,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他轻声道。 第31章 敌袭 布拉德利的行动特别迅速,当公爵下达指令后,他没有丝毫拖延地开始准备出发北境的事宜。 花了不到一天时间,他就带着一支精锐队伍踏上了前往北境的征程。 队伍由三名精英骑士、十名正式骑士,以及三十名见习骑士组成。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位经验丰富的工匠,他们精通建筑、采矿、冶炼。 物资方面,同样准备得极为充足。 几十车粮食满满撞满,满载着麦粉、干肉以及腌制蔬菜。 确保即便北境条件恶劣,也能撑过最艰难的时期。 此外还有各类耐寒作物的种子整齐打包,以及数十头适合北境生存的牲畜。 黑角牛、寒地羊、耐寒战马,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能适应冰雪覆盖的严酷环境。 还有那颗滴血石,以及三千金币。 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冬南行省,踏上前往北境赤潮领的漫长旅程。 ………… 路易斯的早晨如常,刚一醒来便习惯性打开了每日情报系统。 屏幕上更新了今日情报,他快速浏览每一条。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卡尔文公爵的命令下,布拉德利率领支援物资启程前往赤潮领。】 【2:明日晚上开拓男爵约恩·哈维途经青岩裂谷遭遇土匪劫掠。】 【3:农奴罗密欧和原住民朱丽叶在农田里偷尝禁果。】 今天的第一条情报,便让路易斯的眼睛一亮。 没想到,他之前写给老登的信居然起了作用,让他注意到了赤潮领的潜力,真的爆出了金币。 路易斯盯着那条信息的名字,“布拉德利……”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回想了一会儿。 他是卡尔文家族的老管家之一,在家族内颇有声望,几乎是家族事务中的核心人物。 路易斯没想到,这次卡尔文公爵居然派了他过来,说明公爵十分看重赤潮领。 至于具体会带来什么样的物资,情报并没有详细说明,但看样子肯定不会少。 而且布拉德利过来后,还能帮他处理领地的一些琐事自己以后也会轻松很多。 接着,他看到了第二条情报。 这让路易斯微微皱起了眉头,甚至有些震惊。 他认识约恩,算是原主在这个新世界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在铁血帝国权贵家的子嗣都要在帝都进行训练。 原主由于天赋稀烂遭到其他贵族子弟排挤,而约恩因为笨拙常常被其他人嘲笑。 于是两只臭鱼烂虾经常聚在了一起。 约恩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称他为“老大”。 “开拓男爵?”路易斯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这几个字上,有些不解。 约恩的父亲哈维伯爵是近年来新崛起的贵族,家族虽十分富庶,但其只有两个孩子。 根据《北境拓荒令》,约恩根本不需要来北境这样艰苦的地方开拓领地。 然而情报显示他竟然被称为“开拓男爵”,这让路易斯感到有些困惑。 而约恩遇袭的消息让他感到不安,北境的资源匮乏,土匪向来猖獗。 虽然约恩肯定有骑士保护,但一不小心被抓、被杀也不是不可能。 于情于理,自己也要前往青岩裂谷,亲自去救约恩一命,毕竟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至于第三条,路易斯只觉得有点无奈。 现在年轻人玩得真大,居然敢在农田里犯错。 但作为领主,他也不打算管这些事,赤潮领多点人口反而有利于自己。 看完了所有今日情报,路易斯招来了兰伯特,直接下令:“集结骑士,出发青岩裂谷。” 兰伯特没有多问,利落地拍了拍胸甲:“明白,我会立即准备。”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脚步迅速地朝外走去,开始召集人手。 ………… 青岩裂谷的夜风凛冽,吹得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一张圆乎乎的脸上。 约恩·哈维裹着一件貂毛披风,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麦粥。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毛茸茸的肥猫,此时他正一边喝汤,一边吹牛逼。 “你们知道吗?当年在帝都,那群贵族子弟仗着家里有权有势,简直无法无天!欺男霸女! 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和路易斯联手收拾了?” 约恩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得意地说道。 “那天,我们两个对上了一整个贵族圈的小团体,起码十几个人! 路易斯一拳揍翻了其中一个,我也不遑多让,直接拎起椅子砸过去,把对面吓得屁滚尿流! 当然啦,路易斯很猛,但主要还是靠我!没有我,他可撑不住那么久!” “是啊,大人勇猛无比。”几个随从骑士陪着笑,默契地没有拆穿约恩的夸张说法。 经过长期的了解,他们已经习惯了约恩,喜欢拙劣地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 他们脸上勉强维持着恭敬的笑容,但心里却有些迷茫。 这位大人…… 真的能带领他们在北境立足吗? 他们一路上已经察觉到,约恩对于开拓领地的现实情况并没有太多概念。 他似乎认为带着六百多人,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在北境闯出一片天地。 可他们明白,北境的环境远比南方的贵族斗争更加残酷,光靠“义气”和“胆识”可活不下去。 而身为这支队伍的领主,约恩却毫无警惕心。 甚至连巡逻安排都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便继续大笑着吹嘘自己的“英勇事迹”。 在他看来,自己手下有数十名骑士,近百名士兵,怎么可能遇到麻烦? 就在这时,几道道破空之音突然划破寂静! 数十支弩箭从裂谷峭壁两侧倾泻而下,箭镞在空气中旋转着,带着森冷的杀意,精准地射向毫无防备的约恩队伍! 噗嗤! 一名士兵的喉咙被洞穿,挣扎着倒地,血液溅洒在篝火旁的石头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狂奔声响起,披着白色披风的亡命之徒们从两侧峭壁猛然跃下,宛如夜幕中的幽灵,迅速冲入营地! “敌袭!!” 尖锐的喊声刚刚传出,一名亡命之徒已经如猎豹般扑倒了发声的士兵,匕首精准地划开了他的喉咙。 血液喷洒,大叫戛然而止。 营地陷入混乱! 第32章 来援 “杀光他们!抢走货物!” 带头的匪首挥舞着长刀怒吼,手下土匪纷纷爆发出斗气,战意高昂地冲杀而来! 而奴隶与农奴惊恐尖叫,纷纷丢下手中的干粮和工具四散奔逃。 士兵们慌乱地抽出武器,试图组织防御,但箭雨仍未停止,一些人来不及举起盾牌,便被贯穿肩膀,惨叫着倒下。 约恩猛然惊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四周的混乱,不知所措。 吹着牛逼,喝着粥,怎么就突然被土匪劫了! 骑士们迅速护住约恩,纷纷拔剑迎敌,银白色的斗气在剑锋上闪耀,战马扬蹄,狠狠冲向敌人。 “迎战!!” 两名骑士首当其冲,手中斗气迸发,剑刃流转着微光,挥剑劈向冲来的土匪。 锋锐的剑气直接将迎面扑来的两人直接斩飞,鲜血喷洒在泥泞的山道上。 然而这些土匪并非寻常之辈,他们之中多数是有修炼斗气的狂战士! 一个身材魁梧的土匪首领挥舞着巨斧,浑身缭绕着暗蓝色斗气,猛然横扫而出。 竟将一名骑士连人带马直接劈翻在地。 战马惨嘶,骑士的护甲出现裂痕,嘴角溢出鲜血。 就这样双方彻底厮杀在一起,斗气的光芒在夜色下不断闪烁,映出一个个杀红了眼的脸颊。 约恩试图冷静下来指挥,但眼前的局势已经失控。 骑士们虽勇猛,配合默契高,但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土匪们撕裂了防线。 “该死的!” 约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骑士被土匪首领一斧劈翻,接着朝自己奔来,心头猛地一颤。 怎么回事?!这些土匪怎么这么强?! 他们的攻击迅猛、配合默契,而且目标极为明确。 “老大,这小子好像挺值钱的!”一名土匪大声喊道,“要不要留下来换赎金?” “留他个屁!”土匪首领冷哼一声,“上头给的命令是带回去宰了祭祀!” 听到这句话,约恩彻底慌了。 他的辉煌征途刚刚开始,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轰! 远处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沉重的铁蹄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突然逼近。 “冲锋!!” 约恩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上,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朝着战场冲来。 如一支雷霆之矛,狠狠刺入战场! 约恩一眼便看到在后方指挥的路易斯,他的黑发随风飞扬。 路易斯简直像是盖世英雄,脚踏七色云彩一般出现,让约恩激动得流泪! “老大!你在这里?!”约恩拼尽全力朝着路易斯大喊。 路易斯没理他,目光死死锁定敌军,一声令下:“动手!” 路易斯带领的这支骑士小队与约恩的队伍完全不同。 他们已经经过长时间磨合,如今已经配合默契,而且早已做好伏击准备,没有急于救援,等到敌人放松警惕、己方最危险时才出手。 给土匪来了一记最致命的打击! “杀!” 骑士们斗气全开,如雷霆般冲入战场,十几匹战马横扫而过,刀光剑影交错之间,鲜血飞溅! “拦住他们!” 一名土匪刚举起武器,一支燃烧着斗气的长枪便从远处疾驰而来,直接刺穿他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接着兰伯特一道剑气横扫而出,直接掀翻三四名土匪。 他们的身体在半空中翻滚,跌落地面时已是血肉模糊。 土匪们仓促应战,甚至有些连斗气都没来得及凝聚,就被接连砍翻。 剩下的匪徒彻底慌了,想逃跑,却发现周围早已被骑兵包围。 有些土匪侥幸逃出去,但战马的速度远远超过他们,刚跑出几步,便被长枪从背后贯穿,倒地不起。 骑士们完全不与土匪纠缠,战马冲锋之势不减,每一剑、每一枪出手,都有土匪倒下!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收割! 如死神般收割! “该死的!” 唯一还算有些实力的魁梧匪首怒吼一声,暗蓝色的斗气疯狂涌现,巨斧猛然横扫! 然而几名骑士迅速上前,长剑交错封锁住他的动作,盾牌重重撞击在他身上,将他逼退半步。 下一瞬,寒光闪过,利刃破开他的斗气防御,鲜血喷洒。 匪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局,最终无力地倒下了。 匪首死后,土匪再无抵抗之力。 战斗结束得快得不可思议,约恩甚至感觉刚才的噩梦只是幻觉。 路易斯骑在马上,目光冷漠地扫视着四周。 溃散的亡命之徒已被清剿干净。 仅剩下二十余名俘虏,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地上,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口,神情却仍然充满恨意。 兰伯特走上前,低声道:“已经确认,他们都是‘雪誓者’的成员。” 雪誓者,路易斯听过这个组织的名字。 一个源自北境雪国的反叛组织。 他们的祖先曾是雪国的战士,直到帝国大军征服北境,摧毁了他们的王庭,杀死他们的王族。 幸存下来的后裔隐匿在荒野之中积蓄力量,誓言终有一日血债血偿。 “原来是他们。”路易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走向俘虏。 那群人见到他靠近,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帝国的狗……总有一天,你们都会血债血偿!” “杀了我们吧,总有一天,你们会被埋葬在这片土地上……” “你们这些侵略者,不得好死……” 一名俘虏目光凶狠,嘴里吐出满是仇恨的诅咒,随后猛地朝路易斯吐了一口血痰。 旁边的骑士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他,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放肆!” 可即便如此,这些俘虏仍旧死死盯着他们,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 路易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人当了太久的土匪,而且深陷仇恨,根本无法被轻易驯服改造。 留下他们,只会成为不定时的祸患。 于是他不再犹豫,平静地挥了挥手,淡淡道:“全部处决。” 士兵们领命,将俘虏一个个拖到一旁,刀光闪过,血溅泥地。 第33章 雪誓者 路易斯看着不远处被拖去处刑的雪誓者,而约恩在他旁边叽叽喳喳。 这家伙现在满脸崇拜,眼神亮得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狗,围着路易斯转来转去,好像还摇着尾巴。 约恩笑得特别谄媚:“老大!这次要不是你,我的小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群亡命之徒手里了! 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当年在帝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池中物!现在果然这么厉害!” “少拍马屁。”路易斯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不是来当开拓领主的吗?”约恩理直气壮地说道。 路易斯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以你的条件,不应该被派来北境。” 约恩撇撇嘴,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主动申请过来的。” “哈?”路易斯都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反正我家族的好处也轮不到我,还不如自己跑远点。”约恩耸耸肩,随口道。 “而且你也在这里啊,我寻思跟着老大混,总比在家里当个无聊的小儿子强。” “你家老头同意了?” “当然不同意!但我主动提交了开拓申请,皇帝很快就批准了。”约恩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下不过来也不行了。” 路易斯沉默了一瞬:“……” 别人避之不及的北境,他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我已经把领地选在你的领地旁边了,以后我们兄弟一起称霸北境,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高攀不起!”约恩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凑近。 这话直接把路易斯逗乐了,他摇摇头问道:“行吧,你带了多少资源和人手?” “你小瞧我了,怎么可能不准备好?”约恩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六百多人,工匠、士兵、农奴都有,基本能自给自足,老头之后还会送些过来。” 接着他左右看了看,凑近路易斯,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还有一万金币。” 路易斯愣了一下,瞬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一万?这可是他现在家底的二十倍! “真不愧是新晋土豪贵族。”路易斯忍不住感叹。 约恩嘿嘿一笑,明显对自己的财力相当自豪。 他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金袋子,啪地一声拍在路易斯手里:“这些小意思,老大你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路易斯低头看着硕大的一袋金币,他估摸着有一百多枚,嘴角微微抽搐,抬眼看向约恩:“你当我是佣兵吗?” “别这么说!这是我对老大的敬意!”约恩连连摆手,一脸认真,“你救了我的命,这点金币算什么?” 路易斯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把金币收了起来,毕竟自己现在确实有点穷。 “那你先去我那儿看看,顺便吃顿好的?” 约恩摆了摆手:“先不了,我得先把我的人安顿好。” “行,等你忙完了再过来。” 然后路易斯再与约恩聊了会,就便准备带队回赤潮领。 约恩站在营地前,大笑着挥手:“老大慢走,等我安顿好就去找你喝酒!” 路易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带着骑士们策马离去。 约恩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队伍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他这才收回目光,朝着他的骑士兴奋地吼道:“朝着我们的领地全速前进!开始我们的征途霸业!” 骑士们面面相觑,只得无奈应声。 ………… 冰冷的风呼啸而过,雪誓者的隐秘主营地藏在北境群山之间。 几名铁血帝国贵族被倒吊在诡异祭坛上,痛苦扭动。 他们的嘴巴被破布堵住,只能绝望地瞪大眼睛,身上都划着几道醒目的伤口。 血液从伤口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入雕刻着诡异符文的祭坛。 “寒渊古神,请赐予我们复仇的祝福……”祭司低沉吟诵。 忽然间,地底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低沉蠕动声,似乎在回应着祭司的祈求。 紧接着一股令人战栗的阴寒从裂缝中弥漫而出。 祭坛上的尸体开始迅速枯萎,血肉像是被无形的存在吞噬。 贵族的眼睛爆裂,七窍流血,化作一具干枯的残骸。 站在高处的希罗冷漠地俯视着祭坛上的一切,面无表情。 他的视线落在那片血泊上,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多年前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四十年前,帝国的铁骑践踏了他们的家园,燃烧了他们的王庭。 年幼的他蜷缩在阴影中,只能看着母亲被士兵拖行、被剑贯穿,眼底满是不甘与痛苦。 想到这里指尖微微收紧,杀意涌动。 长老格罗姆缓步走来,披着厚重的灰色兽皮斗篷,浑浊的双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希罗,有一队人马没有回来。”他声音里透着不安。 希罗的目光从祭坛上收回,低沉地说道:“我知道了。” 长老格罗姆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这样下去,我们终究会出事的。” 希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血债血偿。” 格罗姆叹了口气,接着低声说道:“那个北蛮女巫不怀好意,她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的仇恨,为她的部族铺路!” 希罗目光冰冷,声音低沉:“如果她能给我们武器,给我们复仇的机会,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们又获得来什么,我只看见我们的战士在慢慢变少!”格罗姆猛地一拍拐杖,语气难得凌厉。 “够了!”希罗的脸色沉了下来。 格罗姆还想再说什么,但希罗已经挥了挥手,冷冷道:“把他带下去。” 两名雪誓者战士立刻上前,紧紧扣住格罗姆的手臂往后拖行。 格罗姆没有挣扎,只是深深看着希罗,最后冷笑道:“你会后悔的。” 希罗没有再看他,回头望向逐渐熄灭的篝火火焰。 母亲临死时的画面再浮现在眼前,血泊、哭喊、帝国士兵的冷笑…… “血债……血偿。”他再次低喃,嗓音低沉如冰冷的寒风。 火光彻底熄灭,希罗的眼神也随之隐入夜色中。 第34章 白毛小秘书 希芙有些紧张,今天是她作为赤潮领主秘书的第一天工作。 她对路易斯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带着几分戒备。 在她眼里这位领主只是个披着温和外皮的帝国贵族,本质上和那些铁血帝国的丑恶贵族没什么两样。 她准时来到领主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盘腿修炼的身影。 路易斯正在运转呼吸术修炼斗气。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年轻的领主,但比起第一次的在病房里相遇,这次她看得更仔细了些。 五官分明,身材修长,眉宇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质。 他不像那些锦衣华服、身躯臃肿的贵族,反而更像是个学者,甚至在修炼时都透着一股冷静从容的专注。 这样的气质,确实让希芙一时间有些难以将他与自己印象中的狡猾帝国贵族划上等号。 但她很快收敛思绪,这家伙恐怕只是装模作样,如果真的这么勤奋,实力不该这么低才对。 修炼结束,路易斯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她。 “你来得挺早。”路易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希芙点了点头,没说话。 今天她穿着一件工匠作坊出产的普通皮袄,整个人显得干练利落。 路易斯随意扫了她一眼,心想要是北境物资没这么紧张,给她配一套女仆装也不错。 但转念一想,算了现在还挺冷的。 况且自己也没那个让人伺候的习惯,整个赤潮领也没有什么专门服侍他的年轻女仆,只有一个负责打扫房间、洗衣的大婶。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等会儿我还有剑术训练,正式开始工作还要等一个小时。”路易斯解释道。 希芙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接着路易斯便离开了房间,和兰伯特一起开始进行每日的剑术训练。 训练中,兰伯特沉稳持剑,攻势凶猛,每一击都精准而有力。 路易斯则更注重技巧,依靠灵活的步伐闪避,寻找反击的机会。 “脚步要更稳些。”兰伯特沉声提醒,随后一剑直劈而下。 路易斯迅速侧身,险险避开,但兰伯特变招极快,剑势横扫。 逼得路易斯只能抬剑格挡,巨大的冲击让他连退数步,手臂微微发麻。 希芙在一旁观看,心中暗自评价:兰伯特的实力比自己强不少。 而路易斯的剑术还算不错,但也仅限于“还算不错”。 果然是个花架子,她这样想着。 但她又发现,无论兰伯特如何进攻,路易斯都毫不懈怠,始终认真迎战。 “再来?”兰伯特问道。 “当然。”路易斯抹去额角汗水,重新摆正剑势。 希芙微微皱眉,这家伙好像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在努力精进。 剑术学习是路易斯每天必修的功课,自从来到赤潮领,他拜托兰伯特每天教授他一小时的剑术。 就这样,剑术训练在不断交锋与调整中度过了一个小时。 路易斯收剑,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手背擦去额角的汗水,露出爽朗的笑容。 希芙微微侧目,这家伙确实有些帅气。 “走吧,开始一天的领主事务。”路易斯看向她,语气轻松,“别那么紧张,秘书的工作其实很简单。” 他随口交代了一些要点,最后总结道:“今天你的主要任务,就是陪我出行,记录我一天都工作。” 希芙点了点头,淡淡地回道:“明白。” 而路易斯作为领主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训练场上视察士兵的训练。 ………… 一百二十名士兵列成方阵,浩浩荡荡地绕场奔跑。 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尽管气喘吁吁,却无人喊累。 “最后五圈!速度加快!” “动作!快!快!你们没吃饱吗?” “加油!继续跑!你们的能力远不止这个!” 骑士教官在一旁陪跑,嘴里不断喊着口号。 这套训练方式与铁血帝国其他贵族领地的训练方式截然不同。 其他贵族顶多训练体力和单兵冷兵器技巧。 这依赖传统的师徒传授,但往往训练零散,士兵们的基础往往很不扎实。 导致普通士兵上了战场只能沦为血脉骑士的炮灰。 但路易斯明白,这是一个低魔世界,就算是最强的传说骑士也做不到一剑斩敌破甲两千六百余。 最常见的见习骑士对上训练有素的士兵,顶多也只能以一个打而十个,相当于两个叶问。 然而培养起来,也比一名普通士兵男子难上百倍。 因此路易斯根据前世的知识,设计了一套更为系统的训练体系。 纯标准化训练,更注重士兵的团队协作和快速反应能力,并且特别强调战场适应能力。 这些士兵虽然没有斗气,但他相信经过这种训练,完全可以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力量。 “立正!” 士兵们猛地止步,纷纷转身面向前方。 路易斯缓步走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压,让所有士兵不由自主地站得更直。 “领主大人早上好!”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 路易斯微微颔首,语气淡然:“辛苦了。” “我们不辛苦!”他们的回答铿锵有力。 这些士兵每天都要进行体能训练、阵型、模拟作战等一系列练习。 虽然训练量加大了,但没有人抱怨。 因为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而且领主路易斯,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尊重。 领主大人的恩情,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 路易斯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几个动作不标准的士兵身上:“若是战场上,这样的迟钝会让你们和战友们丢掉脑袋。” 那几名士兵顿时冷汗直流,连忙低头应是。 “再跑五圈。” “是!”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奔跑,步伐更加有力。 希芙站在一旁,看着士兵们整齐划一跑步,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她不完全理解这种训练的意义。 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士兵们对路易斯的尊敬是真心的。 虽然路易斯没有大声命令,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士兵们毫不迟疑地服从。 这个年轻领主,好像真的与普通贵族不同。 第35章 渔业、农业大发展 离开训练场后,路易斯带着希芙走过一条泥土小径,途中忽然停下脚步,朝一间简陋却干净的木屋走去。 “我进去看看。”他说着,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微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味。 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一名骑士,脸色仍显苍白,但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 他正是数天前与冰霜巨人战斗中受伤的那位骑士——哈维尔。 看到路易斯进来,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路易斯轻轻按住。 “别乱动。”路易斯皱了皱眉,“你的伤还没好透。” 哈维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领主大人,我已经好多了。” “别逞强。”路易斯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医生怎么说?” “已经稳住了,只是恢复需要些时间。”哈维尔低下头,但似乎有些不甘心,“让您担心了。” “你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路易斯轻叹一口气,“放心吧,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药剂,争取让你早点恢复修为。” “谢谢您,我永远不会忘记领主大人您的恩情,等我伤好了,一定会继续为赤潮领效力” 哈维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言语间尽是忠诚。 希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些许波澜。 她原本以为路易斯只是摆摆姿态,做做表面功夫。 但看着这名受伤的骑士眼中毫无伪装的忠诚,她忽然有些动摇了。 “别说得跟诀别一样。”路易斯轻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别急着回来丢人现眼。” 走之前还让侍卫好好照顾他,哈维尔再次泪目。 与哈维尔告别后,路易斯带着希芙一路向东,朝河岸走去。 晨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几艘渔船正悠然停泊在岸边,渔民们忙着整理渔网,偶尔传来爽朗的笑声。 路易斯环顾一圈,渔业的发展已经进入稳定阶段,渔船的数量比最初多了一些,但收成却没有之前那么丰盛。 他对此并不意外,这正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 为了避免过度捕捞,保证鱼群的持续繁衍,他下令扩大渔网的孔径,确保幼鱼能逃脱。 同时捕鱼必须遵守固定时段,设有休渔期,让河流和鱼群得到喘息的机会,让渔业可持续发展。 渔业官卢克见到路易斯,连忙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些许谄媚。 路易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河面:“渔业养殖的进展如何?” “已经开始尝试了。”卢克拍了拍胸口。 “我们选了几种适应寒冷水域的鱼类,尝试进行半封闭养殖。”他指着水面上的木筏,兴奋地说道。 “还是领主大人高瞻远瞩,早早为我们考虑到了长远发展,不然不出几年,鱼都要被捞光了!” “嗯,你做得不错。”路易斯随口夸了一句。 卢克立刻笑眯了眼,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这一切都是领主的英明领导!” 路易斯轻笑了一声,没接话。 希芙在旁看着这一幕,暗自撇了撇嘴。 她对这番“领主英明”的奉承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赤潮领的民众确实信赖他。 路易斯看了一眼希芙,嘴角微微上扬,对她的内心活动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解释什么。 “走吧。”路易斯说道,迈步朝着赤潮领农田走去。 广阔的田野在晨光下铺展开来,黑麦的茎秆明显粗壮,深绿色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土豆的叶丛繁茂,芜菁也长势喜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农务官米克正带着几名农夫在田间巡视。 见到路易斯,他连忙迎上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带着质朴的笑意。 “再过十几天,芜菁就能开始收获了。黑麦长势不错,土豆也没出什么问题,应该能有个好收成。” 米克对着路易斯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 路易斯点点头,目光在田地上扫过,发现田垄分布整齐,土壤湿润,明显精心打理过。 “干得不错,米克。”他夸奖道。 米克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意更盛,甚至带着几分激动。 他握紧了拳头,像是要把这份喜悦压在心底,却又隐藏不住在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自己能走到今天,全靠面前这位年轻的领主。 过去他只是个地里刨食的奴隶,连抬头看贵族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可路易斯不仅赐予了他自由,还让他管理整片赤潮领的农田,让他从一个卑微的奴隶变成了农业主管。 如今他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尽自己所能,把赤潮领的农业搞好。 让这里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让这片领地比任何地方都富饶。 “领主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米克郑重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路易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努力吧。” 接着他看着红光满面的米克,突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问道:“怎么样,新婚生活还习惯吧?” 米克愣了一下,随即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摆手:“哪、哪有的事,领主大人别取笑我了。” 路易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得节制一点,我可不希望你哪天累得起不来。” 周围的农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从早上到现在,在希芙眼中的路易斯,已经逐渐从一个狡猾的贵族,慢慢变成了一个懂得关心领地、亲和且有威望的领导者。 无论他是真心还是伪装,至少领民们对他是真心敬爱。 她有些担忧,如果北境的每个领地都像赤潮领这样稳步发展,那寒月部落会面临很大的威胁。 但转念一想,有威胁又如何? 那些都是杀死她家人的叛徒,死了才好! 希芙收回思绪,看向不远处的路易斯。 男人站在田野间,随意地与农民和奴隶们交谈,语气轻松,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微风拂过,他的黑发微微扬起,逆着阳光,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 希芙不知怎的,竟看得有些出神。 第36章 用石头砸下巨龙 离开农田后,路易斯神秘兮兮地凑近希芙,压低声音说道:“走,带你去吃好东西。” 希芙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一个小作坊,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作坊内一位中年妇人正专注地搅拌着锅里的糖浆。 她名叫朵莉丝,是跟随路易斯来到北境的流民。 几天前路易斯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得知,她精通制糖,于是特意安排人手帮助她采集树汁,并尝试制作桦树糖。 如今第一批糖已经制成,今天是第二批的熬制。 作坊外,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从桦树林里采集树汁。 他们在树干离地一米左右的地方钻孔,然后小心翼翼地插入导管,让清澈的树液缓缓流入木桶里。 “每棵树每天不能采太多,不超过半桶,否则会伤到树。”朵莉丝一边忙碌,一边嘱咐工人,“采完记得封堵树孔,用木塞就行。” 熬煮的糖浆咕嘟咕嘟地冒泡,空气中的甜味越来越浓。 “哦!领主大人!”朵莉丝抬头看到路易斯,脸上露出笑容,“您来得正巧,昨天做的糖已经冷却,今天就能吃了!” 路易斯闻着空气中的甜香,嘴角扬起:“那今天确实有口福了。” 朵莉丝从旁边的木盘里抓起一块金黄剔透的桦树糖,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随手丢进嘴里,咀嚼了一下,感叹道:“嗯,味道真不错。” 然后他随手抓起一颗,递到希芙面前:“你也尝尝。” 希芙皱了皱眉,没有立刻接过,而是警惕地盯着那颗糖果。 她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食物,甚至怀疑路易斯是不是在里面加了毒药。 路易斯见状笑了笑,故意将手中这一颗丢进自己的嘴里,嚼得嘎嘣脆:“你看,没毒。” 希芙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微微犹豫后放进嘴里。 甜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带着一丝独特的树木清香,这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冷漠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行压住。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咽下去,轻轻点头:“还行。” 可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还是泄露了一点她的真实感受。 路易斯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直接抓了一小包糖,塞到她手里:“喜欢就拿着。” 希芙捏紧了那包糖,低头没说话,耳朵却悄悄红了。 接着路易斯对朵莉丝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做得很好,继续多生产一些吧。” 朵莉丝听到夸奖,嘴也裂开了花:“是!领主大人,我一定会努力!” 不过路易斯很快想到一个问题。 桦树汁只能在春季短短的几周内采集,过了这段时间,树液流动就会停止。 “可惜了。”他轻叹了一声,“采集期太短,没办法当成特色产业,售卖出去。” 朵莉丝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是啊,毕竟再过一阵子,树汁就采不到了。” 路易斯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既然能做桦树糖,以后可以尝试种植果树,看看能不能做出果糖。” “领主大人果然聪明!如果能种出好果子,说不定可以熬出更多种类的糖!”朵莉丝闻言激动地点头。 “慢慢来吧。”路易斯随口道,“等以后条件允许,就让工匠们尝试造糖坊。” 朵莉丝眼里满是干劲:“谢谢领主大人!我一定会研究更多的做法!” 随后路易斯自己也抓了一小包,随手塞进兜里,而工坊还剩下了的一大包糖。 路易斯吩咐道:“把这些糖发给孩子们吧。” 随行的骑士立刻接过糖袋,准备前往学校分发。 是的路易斯办了一所“学校”,但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个托儿所。 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被聚集在这里,由几位妇人照料。 既能让孩子们学点基础知识,也能解放他们的父母去劳作。 幸好赤潮领的孩子数量不多,否则这样的安排恐怕也难以维持。 而且这里的孩子一过十三岁,就要开始干活了,比如帮忙捕鱼之类。 当他们抵达时学校时,正巧听见照看孩子的妇人正在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关于路易斯的故事: “路易斯领主刚带着骑士们从北境砍完兽人回来,铠甲上还沾着绿血呢,就连夜与几名骑士布置表彰宴会。 大伙忙活到半夜正要散场,他忽然一脚踩在石头上,指着天大骂道:“你这条龙天天在老子地盘上转悠,真当我是吃素的?” 说着弯腰抄起块鹅卵石,胳膊抡圆了往天上一砸。 石头“嗖”地蹿成道红光,愣是把云层捅出个窟窿。 只听“嗷——”一声惨嚎,三十米长的冰霜巨龙打着转栽下来,轰隆砸进黑松林……” 希芙听着那个“用石头砸下巨龙”的故事。 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路易斯,眼中满是无声的鄙夷。 路易斯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这是他们自己编的。” 希芙抱臂挑眉:“哦?这样吗?” 路易斯目光飘向别处。 忽然有孩子瞥见了门口的身影。 “伟大的领主大人来了!” 一个孩子率先喊了出来,接着像是被点燃了气氛,整个屋子顿时沸腾了。 “领主大人!伟大的领主大人!” 孩子们举着小手围着路易斯蹦蹦跳跳,目光中满是崇拜和期待。 显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到访。 路易斯面对这群热情的小家伙,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但还是笑着拍了拍最近一个孩子的脑袋。 接着他从骑士手里接过糖袋,随手抓了一把糖果,低头分发给孩子们。 小孩子们兴奋地接过糖果,欢呼雀跃。 “谢谢领主大人!” 接着将糖果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当糖果在他们嘴里化开,孩子们脸上立刻绽放出天真的笑容,带着甜蜜的满足感。 希芙看到这些孩子发自内心的笑脸。 她那原本沉闷如灰的心情,竟也不自觉地轻快了一点。 第37章 训狼 夜幕降临,路易斯和希芙以及几名骑士坐在餐厅里吃晚饭。 几盏昏黄的油灯被点燃,映照出木质长桌上的简单餐食。 带着淡淡木柴味香气的熏鱼,麦粥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摆着几块粗麦面包和一点腌制的酸菜。 而整个餐厅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木制的桌椅,微微泛黄的油灯,木制墙壁上甚至能看到几道裂纹。 希芙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惊讶。 这和她想象中的贵族生活完全不同。 在她的认知里,贵族的餐桌上应该铺着绣金边的桌布,餐盘里堆满精致的美食,银器闪闪发光,酒杯里斟满甘美的葡萄酒。 可现实却是,路易斯的晚餐虽然比普通领民好上一点,却远远谈不上奢侈。 路易斯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不合胃口?” 希芙连忙摇头:“没有。” 虽然自己曾是部落的公主,吃得比现在好,但北境物资本就匮乏,也没奢侈到哪里去。 她端起麦粥喝了一口,温热的麦香在口腔里蔓延,味道还算不错。 饭吃到一半,希芙抬头随口问道:“晚上你要去做什么?” 路易斯一边咀嚼着熏鱼,一边说道:“训狼。” “训狼?”希芙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 路易斯点点头:“嗯。” 现在路易斯每周都会抽几个晚上,到驯兽场训练冰原狼冷锋。 几周的训练下来,冷锋已经开始回应路易斯的命令,但要完全听从,仍需更多的磨合。 今天练习的是狩猎哨语。 狩猎哨语是一种专门用于驯化野兽的哨音系统,常用于狩猎、战斗或巡逻。 它利用不同的音调、节奏,来让动物理解并执行指令。 路易斯抬手,哨子贴在唇间,吹出一长声高音。 冷锋的身躯微微绷紧,随即伏低身子,四肢紧贴地面,随时准备突袭猎物。 接着路易斯吹出两声短促的音符。 冷锋猛然跃起,迅猛地扑向前方标靶,锋利的獠牙咬住布制的假目标,猛力一撕! 布条碎裂,狼的喉间低低发出一声咆哮。 最后路易斯吹出一连串快速的颤音。 冷锋猛地顿住动作,警惕地扫视四周,随即松开利齿,快速后撤回到路易斯身旁。 一整套动作流畅干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战术配合能力。 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轻抚冷锋的脖颈。 “干得不错。”他低声说道,随即从腰间摸出一块切好的肉,递到冷锋面前。 冷锋舔了舔獠牙,却没有立刻扑上去。 而是先看了路易斯一眼,确认主人的许可后,才猛然张口咬住肉块,喉咙发出满足的低吼。 “已经有些章法了。”一旁的训兽师艾格恭敬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欣慰,“您驯服它的进度,比我预想得快。 不过要让冷锋彻底服从,还需要更多的磨合。毕竟冰原狼不同于寻常猛兽,信任和服从必须一点点建立。” “嗯,我知道。”路易斯回应道。 希芙看着训练场中的冰原狼,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在部落的时候,她也有一只冰原狼。 孤月。 那是她从幼崽时养大的冰原狼,他们一起狩猎、一起在漫天风雪中奔跑、一起在寒夜里相互取暖…… 可是,如今它大概已经…… 希芙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嵌入掌心。 被杀了吧。 从昏迷中醒来的日子,希芙刻意让自己不去多想这些惨剧,但还是会忍不住。 路易斯瞥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了?” 希芙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冰原狼,已经死了。”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 路易斯沉吟了一瞬,随后指向远处围栏里的一群冰原狼幼崽:“那你要再挑一只养吗?” 希芙愣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望向那群毛茸茸的小狼崽,它们或坐或卧,软软地窝在一起。 她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只,最后停在角落里的一只小狼崽身上。 它的毛色泛着淡淡的银灰,瞳孔也是冰蓝色,和记忆中的孤月有几分相似。 她走上前,轻轻伸出手。 幼狼怯生生地嗅了嗅她的指尖,随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 那一瞬间,像是把她从记忆的迷宫中拉了回来。 希芙的眼眶微微泛红,指尖缓缓抚过幼狼柔软的毛发:“那你以后就叫孤月吧。” 小狼轻轻地呜咽了一声,仿佛在回应她。 希芙的喉咙微微发紧。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下一刻,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落在了小狼崽柔软的毛发上。 ………… 就这样在训练中,夜色渐深。 路易斯站在训练场边,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希芙:“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回去记得把我今天的行程记录下来。” 希芙点点头,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作为领地唯三识字的特殊人才,路易斯特意为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 小狼还没带回来,因为它还没有彻底认主。 希芙微微叹了口气,抛去杂念,走到书桌前,点燃了油灯。 她翻开本子,开始一行一行地写下今日的记录 早晨,领主亲自训练士兵,士兵们对他敬重有加。 领主视察农地、渔业,提出发展建议。 给予受伤骑士关怀,并承诺提供更好的药剂。 发现桦树糖的潜力,尝试推动糖业发展。 …… 希芙写完路易斯今天的行程,盯着这一行行字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明明是个领主,却没有丝毫贵族的傲慢。 无论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 她的笔尖轻点,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四个字——是个好人。 写完后,她看着这句话忽然有些不服气,傲娇地嘀咕了一句:“大概率是装的。” 可心里却已经不那么认为了。 她随手丢了一颗桦树糖进嘴里。 甜味在口腔里融化开来,带着一丝独特的树木清香。 希芙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喃喃了一声:“嗯,好甜。” 第38章 布拉德利到达赤潮领 虽然已是春天,但北境依然寒风刺骨,即便身披厚实的披风,也难以抵挡那股彻骨的寒意。 “大人,快到了。”一名骑士勒住缰绳,低声向队伍前方的老者禀报。 布拉德利微微颔首,神情不变,依旧沉默地骑行在冻土之上。 这支队伍穿行在北境荒凉的大地上,沉默无言。 并非是因为对这次任务毫无怨言,而是出于对布拉德利的敬畏。 他是卡尔文公爵的老管家,位高权重,在卡尔文家族内部的地位甚至不逊色于一些旁系贵族。 骑士们哪怕心有疑问,也不敢在他面前随意发言。 一路上他们经过多个开拓领地,无不破败荒凉。 甚至连北境总督府所在的霜戟城,在这些南方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寒酸的军事据点。 没有人指望赤潮领能有什么不同。 布拉德利也一样。 在他的印象里,路易斯不过是公爵二十几个子嗣中的一个,天赋平平,性格老实,甚至有些无趣。 从小就不受重视,几个月前被公爵送往北境这片苦寒之地自生自灭。 如今却在写给公爵的信中写道,开拓领地治理井井有条,发展势头良好,甚至发现了珍贵的魔髓矿。 布拉德利对这封信的内容持怀疑态度。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几乎没有资源支持的情况下,能将一片荒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未免太夸张了。 更何况,魔髓矿一直是铁血帝国极度稀缺的资源,帝国几乎全靠向翡翠联邦进口。 而在他的开拓领居然发现了大量的魔髓矿? 这其中恐怕有夸大的成分。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来了,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丝毫懈怠。 因为他是布拉德利,是卡尔文家族最忠诚的管家。 他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领主,究竟能不能撑起他在信中描述的一切。 若路易斯展现出值得培养的价值,他会全力辅佐。 若路易斯让他失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撤走所有支援。 寒风中,赤潮领的轮廓渐渐浮现。 远方山道上,路易斯骑在一匹黑色战马上,披着厚实的狼皮斗篷,漆黑的发丝被风拂动。 模样与公爵颇有七分相似,但相比之下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清秀。 在他脚边站着一只体态矫健的冰原幼狼,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气息。 这一幕,让布拉德利心中对路易斯的评价悄然上升几分。 至少比他想象中的废物少爷要强上许多。 骑士们也有些意外,原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一个被困在贫瘠封地、狼狈不堪的落魄少爷,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镇定自若。 甚至还驯服了一只冰原狼。 路易斯驾马前行,恭敬地向布拉德利行了一礼:“布拉德利先生,您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赤潮领。” 布拉德利则以管家的标准礼仪还礼,态度虽不热络,却也挑不出错处:“少爷客气了,公爵大人让我带来一些支援,希望能助您一臂之力。” “父亲的关心,我铭记于心。” 布拉德利默默观察着路易斯,心中对路易斯已有几分改观。 毕竟在这片贫瘠而残酷的北境,能保持这样从容的贵族风度可不容易。 路易斯策马缓缓前行,目光扫过布拉德利带来的队伍和物资,心中微微一动。 三名精英骑士、十名正式骑士、三十名见习骑士。 几十位工匠、医师等人才。 几大车粮食,麦粉、干肉、腌制蔬菜。 耐寒作物的种子,数十头黑角牛、寒地羊、耐寒战马…… 他原本对父亲的支援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自己这个儿子并不受重视。 但如今看来,这一批物资已经远超预期。 老头还是爆了点金币的,虽然这点还只是卡尔文家族的九牛一毛。 布拉德利语气平淡地说道:“少爷,这些东西不算多,就当是给您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重复了一遍公爵的原话: “如果您能治理好领地,家族会追加投资,但若您表现出任何无能,家族会立即撤回所有支持。” 路易斯却只是微微一笑:“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路易斯观察资助的同时,布拉德利也在观察赤潮领。 刚踏进这片土地,看上去与其他北境领地无异,荒凉、贫瘠,毫无生气。 布拉德利暗自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可随着队伍深入,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长势喜人的庄稼,以及还有一片片正在开垦中的荒地。 领民们干劲十足,汗水混着泥土,脸上却没有丝毫怨言,反而透着希望。 这不对劲,这是怎么做到的? 北境的其他开拓领地,这时候大多还在播种阶段,而赤潮领的作物,竟然已经接近收成?! 甚至连新的开垦工作都在同步进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路易斯在农业管理上,远远领先于其他开拓领主。 布拉德利注意到道路两侧排列整齐的半地穴式长屋,这些房屋虽简陋,但全都是新建筑。 显然,这是近期才修建完成的。 换句话说,赤潮领不仅解决了生存问题,还在短时间内扩建了基础设施。 这一点,甚至比一些发展多年的领地都要强。 一路走来,布拉德利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 一处处细节,让布拉德利的眉头越皱越深。 可真正让他心惊的,是沿途路过的领民。 他们看向路易斯的目光中,竟然透着发自真心的敬爱! 那不是害怕贵族的敬畏,也不是对施恩者的感恩,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这小子,难道是天生的统治者?” 布拉德利心头微震,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位并不起眼的少主。 可以说,路易斯在赤潮领的掌控力比公爵在南方的统治甚至更彻底。 他在信中说自己治理有方,可现在看来,他说的远远不够! 所有人都在小看他,但似乎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或许他无法继承卡尔文家族,但未来成就绝不会低! 想到这里,布拉德利嘴角微微翘起,心情竟然有些愉悦。 “至少在北境不会无聊了。” 第39章 魔髓矿 两天后,路易斯带着布拉德利与工匠师傅瓦伦丁,以及其他专业矿工,沿着山道深入赤潮领的腹地。 布拉德利此时还是抱有质疑,觉得在这个地方不应该有大规模的魔髓矿,是路易斯夸大其词了。 穿越森林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矿区展现在众人眼前。 矿区外,数名骑士严阵以待。 他们身披厚重的铁甲,警惕地扫视四周。 当看到路易斯与布拉德利一行人到来时,骑士立刻躬身行礼:“大人,矿区一切正常。” 路易斯点了点头,继续带人往里走。 而当他们真正踏入矿区时,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的魔髓矿,储量竟然如此惊人?! 走进矿脉,这里的温度比外界略高,矿石表面带着丝丝温热。 矿脉岩壁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隐隐闪烁着魔力光泽,微弱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浮动。 瓦伦丁作为经验丰富的矿工大师,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岩壁。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双眼里满是狂热。 “天啊……”他回头看向布拉德利,语气难掩激动,“这……这座矿脉,至少能在整个铁血帝国的魔髓矿中排进前二十!” 周围的其他工匠们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纷纷交头接耳。 “这储量也太夸张了!” “魔髓的纯度看上去也很高,如果深入开采,可能还能找到高阶结晶魔髓!” “大人……这可是天赐的财富啊!” 几名资深工匠目光火热,双手都忍不住在矿壁上摩挲着,像是在抚摸帝都交际花的肌肤。 布拉德利皱起眉头,沉声训斥道:“安静点,不要把这里当成集市!” 工匠们连忙收声,但脸上的兴奋依旧难以掩饰。 而布拉德利见到这么魔髓矿,他的内心也掀起惊涛骇浪。 居然真有这么多魔髓矿,路易斯没有撒谎。 他开始重新评估这片领地的价值。 魔髓可不仅仅是制造魔法炸药的原料。 魔髓粉还可融入武器中,附魔剑刃,使之斩铁如泥。 而炼金术士需要魔髓来制作强效药剂。 魔法阵的核心材料,也少不了高纯度的魔髓精华。 …… 其价值远超普通魔法矿物,而是能够影响整个北境格局的战略级矿产! 这片矿脉的规模和价值,远超他和卡尔文公爵的想象! 布拉德利策马靠近路易斯,声音压低了几分:“少爷,这座矿脉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路易斯静静地看着布拉德利,等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卡尔文家族是帝国八大家族之一,一般宵小不敢打你的主意。”布拉德利顿了顿,目光变得犀利。 “但这里是北境,离家族太远了,家族的影响力未必能覆盖到此。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这座魔髓矿也值得他们这样做。” 说到这里,他看向路易斯的表情,想看看这位少主对此事的态度。 然而路易斯的表情始终镇定,甚至露出了淡定的笑容。 “我明白。”他轻轻点头,语气平静,“除了和父亲在信中提过,我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布拉德利听后,仔细观察路易斯的神情,发现他并非撒谎,而是真正有分寸。 他这才缓缓点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必须向公爵禀报清楚这里的情况,让他再多派些骑士过来。 这座矿脉值得这样做。 另一边瓦伦丁对路易斯说道:“大人,按照目前的勘察结果,这座矿的储量确实惊人,但也比普通矿坑危险得多。 我建议先探测出整个矿区的边界,找出最稳定的区域,作为初步开采点。” “嗯,那就交给你了”路易斯点头道。 瓦伦丁带着工匠们走进矿洞,手持矿锤,在岩壁上仔细敲击,倾听着不同区域的回响。 “这里的矿石颜色偏深紫,说明魔髓含量极高。”瓦伦丁蹲下身,指着岩壁上一块隐隐透着暗紫色光泽的矿石说道。 “尤其是这种结晶化区域,说明这里是高纯度矿脉。不过也意味着,太过脆弱,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他接着敲了敲旁边的一处岩层,穿出来的声音低沉厚重,“这里结构稳定,适合挖掘。” 又走了几步,换了个地方再次敲击,传出来的声音略显空洞,“但这里不行,地质太脆弱,如果贸然开采,很可能会塌方。” 工匠们纷纷点头,在矿壁上做下标记。 路易斯抱臂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 尽管他对采矿并不精通,但也能看出瓦伦丁的专业程度非同一般。 “看来这次,家族送来的工匠都是行家啊。”路易斯的语气带着几分赞叹,“你们的专业,让我大开眼界。” 那几名工匠闻言一怔,随即露出几分自豪之色。 这可是他们最擅长的领域,能被领主亲自夸奖,的确让人心生自豪。 布拉德利轻轻颔首,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里却感叹。 这位少爷果然并非无能之辈,知道该如何笼络人心。 瓦伦丁继续分析:“由于魔髓矿会释放魔力波动,矿工们长时间待在这里,可能会出现魔力中毒的情况。 必须制定通风方案,避免矿井内魔力积聚。” “那该怎么做?”路易斯问。 “我们需要在不同区域开设风井,让空气对流。再在矿井内部设立隔断通道,避免有害气体聚集。” 瓦伦丁边说边在随身的羊皮纸上绘制简图,“支撑架用黑桦木,每隔五米设一个支撑点,确保矿道不会坍塌。 主矿道宽三米,副矿道一米五,这样运输起来不会拥挤。” “看得出来,你在这方面很专业。”路易斯夸奖道。 瓦伦丁闻言,立刻挺起胸膛,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干了一辈子采矿的老工匠!能在矿脉里闭着眼走还不会迷路!” 路易斯微笑着拍了拍瓦伦丁的肩膀:“那这座矿脉的开采规划,就交给你了。” 瓦伦丁咧嘴一笑:“那就多谢大人赏识了。” 第40章 权力的力量 “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要建的是能撑上几十年的矿道,偷工减料的别怪我不客气!” 随着矿区的全面勘察完成,瓦伦丁立即着手指挥工匠们展开矿道加固工作。 黑桦木被切割成标准尺寸,工人们抬着沉重的木梁进入矿洞。 在矿洞的每个地方都牢牢固定一根梁柱,确保整个矿道的稳固性。 而木匠们用粗大的木楔加固接缝,并在关节点涂抹树脂,以保证支架长期稳固。 每根黑桦木梁柱,瓦伦丁都用手中的矿锤轻轻敲击着,亲自确认其坚固性。 而另一边第一批由奴隶组成的矿工已整装待命。 他们带上了简易的防护工具,等待着指示。 瓦伦丁点了点头:“先从最稳定的区域下手,小范围开采,看看魔髓的具体情况。” 得到命令后,矿工们小心翼翼地挥舞着矿镐,敲击岩壁,将一块块矿石剥离出来。 每当矿镐落下,紫色的矿脉便泛起微微光晕,仿佛大地深处沉睡的魔力被唤醒。 紧接着这第一批矿石被送到赤潮领唯一炼金学徒希尔科面前。 “检测纯度。”路易斯简短地吩咐。 希尔科点头,将一小块魔髓矿投入测试溶液中。 只见液体微微泛起紫色光芒,紧接着魔力波动在空气中回旋。 溶液颜色迅速加深,变成深邃的暗紫色,这高纯度魔髓的象征! “大人,矿石的纯度比预期的还要高!”希尔科语气难掩激动。 路易斯嘴角微微扬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 夜色沉沉,书房内的烛火跳跃。 路易斯坐在书桌后,目光落在对面的布拉德利身上。 “矿石的开采与加工,我希望都留在赤潮领,销售交由卡尔文家族负责。”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布拉德利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明白了。” 路易斯这样做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他现在需要家族的支持,不能过早地表现出独立倾向,必须给足好处,才能让家族愿意继续投资。 只要家族的利益被满足,他们才会提供更多资源和保护,让他在北境这片荒原上稳固地立足。 更何况销售渠道的控制权,自己远不如卡尔文家族。 卡尔文家族的商路遍布帝国,甚至能与其他国家交易。 而自己如果想要开拓一条同等规模的销售渠道,或者更差的渠道,短期内几乎不可能。 既然如此,与其把精力耗费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不如先稳住局势把钱赚到手。 但加工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未来如果出现变数,比如卡尔文公爵去世,或者家族内部生变,自己可能会失去这条销售渠道。 但是只要赤潮领牢牢掌握魔髓的提炼和加工技术,即便被踢出市场。 自己依旧可以重建市场,而不是任人宰割。 布拉德利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当然明白路易斯的小心思,但没有点破。 “我会按照您的意思,起草信件,传达给卡尔文公爵。”布拉德利语气依旧恭敬。 一切交由公爵定夺,他只需做好自己的角色,不必干涉过多。 接着路易斯打开了一只沉重的木箱,满满的金币映入眼帘。 约有一千五百枚金币。 这次卡尔文家族给的资源也包括了三千金币,这让路易斯徒然暴富。 但金币再多,若不能换取实质资源来发展实力,也不过是死物。 而赤潮领现在最需要的资源,便是人口。 路易斯合上木箱,侧目看向布拉德利,郑重道:“这些金币,我要换成奴隶。” 布拉德利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看来您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 路易斯点了点头:“根据现在的粮食产量和储量计算,一千五百人,是我能负担的极限。” 他并不贪多,奴隶过多会成为负担,反而削弱赤潮领的稳定性。 布拉德利:“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对卡尔文家族老管家而言,确实算不上难事。 布拉德利只是写了一封信。 短短数日后,千里之外的奴隶主,便不惜跋涉至赤潮领,亲自将一批精挑细选的奴隶送来。 并且态度极为恭敬,就连谈价格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布拉德利。 这些奴隶相比起上次他路易斯亲自去黑市采购的那批杂牌奴隶的质量显然要高出许多。 健壮的劳动力占据了大半,肌肉结实,皮肤虽带着风霜之色,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其中还有一批适婚的女奴隶,这将对未来赤潮领的人口增长起到关键作用。 但最让路易斯惊讶的,还是交易的价格。 在换取了一千五百名奴隶后,竟然还剩下整整七百枚金币! “比我想象中便宜了不少。”路易斯看着一批批优质奴隶,感叹到。 布拉德利微微一笑:“市场价格并非一成不变,取决于买家是谁。” 言下之意,若换成别的人,即便是拿着一千五百金币去买,能买到的奴隶质量和数量绝对远不及如今这般。 但布拉德利仅仅只是写了一封信,就让奴隶商人们不远千里,亲自将最优质的货源送上门。 态度毕恭毕敬,甚至主动压低价格,只为维系与卡尔文家族的长期合作。 这就是卡尔文家族老管家的实力吗? 恐怖如斯。 这不仅仅是谈判技巧的问题,而是一种深入社会本源的“规则”。 路易斯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也是卡尔文家族的一员。 当然只有在家族中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有资格真正掌控这柄强大的武器。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自己,恐怕连触碰这份权力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路易斯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有一天,他能彻底掌控这份影响力,让整个卡尔文家族的力量为自己所用,那该有多好? 路易斯压下心底那一瞬间的野心,看向布拉德利:“这一次辛苦你了。” 布拉德利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神情:“为您效劳,是我应该做的。” 第41章 奴隶的新生活 一队队奴隶被铁链和绳索束缚着,在奴隶商人的带领下踏入赤潮领的土地。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不安,揣测着即将迎来的命运。 然而当他们走进领地时,却愣住了。 干净的房屋、整齐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的味道…… 这和他们印象中的奴隶营地完全不同。 没有污秽的泥泞营帐,也没有散发恶臭的腐烂食物。 甚至连看守他们的士兵都没有露出常见的鄙夷和轻蔑,只是冷静地维持秩序。 他们不由得更加惶恐,因为越是不同,越让人不安。 但这只是初步印象,真正让他们震撼的,是第二日的广场上领主的话语…… 清晨,赤潮领的广场上人头攒动。 一千五百名刚到的奴隶,被整齐地聚集在这里。 路易斯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欢迎来到赤潮领。” 一句话让不少人错愕。他们被卖来这里,却被“欢迎”? 路易斯继续说道:“你们可以把这里当成以前一样的地方,但我希望这里能成为你们的新生之地。” 奴隶们面面相觑,眼神依旧警惕。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工作,赤潮领会提供稳定的食物、住所和工作。你们的劳动不会被无谓消耗,每个人的汗水都会有意义。” “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瞬,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在这里,只要你们足够努力,就能摆脱奴隶籍。” 轰——! 奴隶们的心脏猛然一震,广场上一片哗然! “……什么?!” “他刚才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 自由? 他们还有获得自由的可能? 这世上真的会有主人愿意放弃奴隶? 他们被买卖、被驱使,早已习惯了铁链的束缚,已经不敢奢望改变命运。 这是一个太过美好,甚至显得荒谬的承诺。 广场上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有人激动,有人茫然无措…… 但多数人冷笑,眼中带着怀疑,他们听过太多谎言。 路易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 几天过去,奴隶们渐渐适应了新环境。 清晨的阳光洒在赤潮领的街道上,带着北境少见的温暖。 一名年轻的奴隶端着热气腾腾的麦粥,站在木屋外微微愣神。 这是他的早餐,份量充足,比他过去整整一天的口粮还多。 不远处其他奴隶也陆续走出房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围着火盆取暖。 “这里的床铺比我以前睡的干草垫还要舒服。”一个老奴隶低声说道。 “是啊。”另一人附和道,神色复杂。 这里没有无休止的鞭打与辱骂,每天都有充足的食物供应,还有和他们之前奴隶营比起来简直像是天堂的住处。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他们亲眼见到了自由民。 “喂,你是奴隶吗?”一个年轻奴隶战战兢兢地向正在修路的一名工匠询问。 那人停下手中的石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露出笑容:“以前是。” 年轻奴隶瞪大了眼睛:“可……可你现在……” 工匠咧嘴一笑:“因为我干活积极,领主大人给了我自由民的身份。” “真的吗?”他声音发颤。 “当然。”工匠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干得好,领主大人不会亏待任何人。” 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 他们在农田里见到自由民,在铁匠铺里见到自由民…… 那些曾经的奴隶,如今穿着体面的衣服,昂首挺胸地生活着。 奴隶们的质疑,在这一刻被动摇了。 他们开始相信,或许……自由并不是虚假的承诺。 随着时间推移,奴隶们的畏惧情绪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赤潮领的适应和对未来的渴望。 “只要肯努力,我们也能做到!” 这样的想法,在奴隶群体中悄然蔓延,一点点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他们不再只是消极地服从,而是开始真正投入到工作中。 开始由衷地感激那个给予他们机会的人,那个年轻的领主。 每当他巡视矿区或工坊,奴隶们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计。 目送他离去,眼神中不再只有敬畏,而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尊敬。 当然大量人口的涌入,带来的不仅是劳动力,还有无法忽视的挑战。 食物的问题不大,之前的储量和家族的支援让粮食供应充足,但住房却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赤潮领原本人口不多,房屋建设也是按需求来的。 如今突然多了一千五百名奴隶,原本还算宽裕的住处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但稍微挤一挤,总归能住下。 奴隶们被安排进原有的半地穴式长屋,暂时与原有领民共用住处。 换作其他地方,这种状况恐怕会引发不满甚至冲突,但赤潮领的情况却出奇地稳定。 因为所有人都相信,领主已经承诺会加快建设新房。 不仅如此,工匠们已经开始在外围区域打下地基,新的住房正在修建,进展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快。 但路易斯说道:“再忍一忍,房子马上会多起来了。” 于是哪怕住得稍显拥挤,奴隶们私底下的怨言也很少。 住房紧张只是眼前的问题,真正让路易斯忧虑的,是卫生问题。 在一天下午,路易斯抽出时间来到了新建的居民区视察。 这里的房屋才搭建不久,木梁还带着新鲜的木屑味,地面是刚铺好的泥土路, 远远望去,一排排房屋井然有序,算得上是赤潮领近期最大的成就之一。 但当路易斯沿着小道深入,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小路两侧,偶尔能看到各种垃圾堆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特别是街道转角处那滩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的黄褐色东西,让路易斯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这样的环境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带来麻烦。 但随着人口的增长,饮水、排污、环境卫生的问题迟早会成为隐患。 如果放任下去,一旦疾病蔓延,赤潮领可没有足够的医生去应对。 第42章 解决卫生问题 虽然条件艰苦,但路易斯绝不会让卫生问题影响领地的未来。 “首先,我们要建厕所。”路易斯目光扫过聚集的工匠和劳工:“在每个居民区增设多个公共厕所,你们先准备一下。” 工匠们听到路易斯的命令,纷纷点头,但不少人脸上仍带着疑惑。 建厕所? 不就是挖个坑就行了? 路易斯没有解释太多,而是直接带着人选定地址。 他选择了远离水源、避开居民区主路,并且处于下风口的位置。 确保既不会污染饮用水,也不会影响大家的日常生活。 采用是双坑交替使用法。 每个厕所都有两个并排的粪坑,相隔一米,每个坑深至少两米,宽0.8米。 第一个坑用6到12个月后封盖静置,等它发酵成肥料,再启用第二个坑,如此循环使用。 为了让领民们真正遵守新规,路易斯甚至特别安排了一件事。 制作《如厕十诫》图画,挂在每个厕所的墙上。 由于绝大多数不识字,他干脆让人画上简单直白的图示。 比如“不能随地大小便”“用完厕所要盖好坑盖”“厕所不能乱丢垃圾”等等。 他对此发布了严厉的禁令:“所有人必须按照规定使用厕所,违者重罚。” 新规刚刚推行时,许多领民都满脸不解,他们从小到大习惯了随地解决,从未想过上个厕所还需要规矩。 但没人敢反驳,或许不理解这样为了什么,但他们相信领主的话语百分百是对的。 建造厕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重点,是水源的处理。 路易斯皱着眉,指着地图上赤潮领附近的河流:“不能再让大家随便去河边取水了,得建一个水净化系统。” 他派人去几条流速较快的河流取样,最终选定了一处最干净的水源。 在这里他们修建了一座阶梯式砂滤池,用三层过滤的方法来净化水质。 第一层是粗砾石,可以拦截泥沙和大颗粒杂质; 第二层铺上细沙,它能吸附水中的悬浮物,使水变得更加澄澈; 最关键的一层,是最上面的桦木炭碎块,不仅可以去除水中异味,还能过滤掉一部分病菌,让水更加安全。 路易斯看着第一批净化后的水缓缓流入储水桶,清澈得几乎能看到水底的细沙。 他捞起一杯,确认没有异味后,才点了点头:“不错,这水能喝。” 为了确保水质,他甚至专门安排了几名可靠的士兵和管事,每日检测水质,一旦发现异常立即上报。 周围的领民们纷纷围上来看,他们用手捧起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比河水还甘甜……” “而且没有那股奇怪的土腥味!” 就这样领民们满满接受了,得到这里取饮用水的规则。 随着新的水源系统运转起来,赤潮领的水源问题,终于不再成为隐患。 而清扫工作必须彻底执行。 路易斯召集了十几名可靠的领民,指着污秽处:“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清扫队,工作只负责保持领地的整洁。 扫帚、木桶、石灰,这些工具会配发给你们,每天都要巡查,不能有任何死角。” 但仅靠这些人还不够,卫生必须成为所有人的责任,于是他制定了大扫除日。 “每一个月一次,全领地的人都必须参与。不管是士兵、平民,还是奴隶,甚至是骑士,都不能例外。” 第一次大扫除日正式开始,清晨的钟声响起,赤潮领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士兵、平民、奴隶,全都拿着扫帚、木桶、铲子,聚集在广场上,准备开始今天的清扫工作。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什么,但不少人脸上还是带着抗拒。 可就在他们还没开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先一步动了。 路易斯拿起一把扫帚,直接扫起了地上的灰尘和落叶。 沙沙—— 扫帚在地面拖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响亮。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士兵们的神色微妙,他们本以为自己只是来维持秩序的,没想到领主大人亲自下场了。 奴隶们更是不敢置信,一个贵族,居然跟他们做一样的事情? 可还没等他们多想,几名士兵率先反应过来,低声说了一句“领主都干了”,随后也跟着低头开始清扫。 有了士兵的带头,剩下的领民们也纷纷行动起来。 人群渐渐散开,主街、巷道、牲畜圈、市场,每个角落都有人在打扫,原本脏乱的环境迅速改观。 路易斯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在人群中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抬头时,发现那些最开始抗拒的领民们,也已经全身心投入了清扫中。 当太阳落下时,赤潮领的垃圾和粪便被彻底清理,空气里多了一丝清新的气息。 ………… 一开始路易斯那一连串的“折腾”——建厕所、净化水源、挖排污沟、搞清扫队。 不少人都觉得只是年轻领主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不了了之。 但日子久了,有心人开始察觉不对劲。 “咦?街上的垃圾呢?” “等等,怎么巷子里没那股臭味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喝水的时候,竟然没有了以往的泥腥味! 以往总有人拉肚子,可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没了。 过去谁都觉得脏乱是理所当然的,反正大家都习惯了。 可现在再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个地方真的能变得这么干净,这么适合人住。 最直观的变化,是生病的人少了。 不知不觉间,最初那些抱怨“领主太折腾”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新规矩的默默接受。 毕竟谁会不喜欢更舒适的环境呢? 布拉德利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焕然一新的赤潮领。 作为卡尔文家族的老管家,他见识过帝国各地的领地管理。 连卡尔文家族府邸所在的云潮城这样的核心城市,大多数街区的环境都不如这里。 “有意思……”布拉德利低声自语,对于路易斯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第43章 来自北境的第二封信 烛火摇曳,映照着书桌上展开的信纸,内容字迹工整,一如那位谨慎持重的老管家布拉德利的性格。 卡尔文公爵视线落在信件的开头,他对于这个儿子只是有些小期待。 但随着文字一点点深入,公爵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收敛,眉头缓缓皱起。 “远超其他开拓领的表现?” 农业突破,作物提前成熟? 住房问题解决得比成熟领地还有效率? 魔髓矿不但开采成功,还制定了科学的开采规划? 连奴隶管理都优化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尤其是粮食产量支撑新增1500奴隶的那部分,让他若有所思。 他重新坐直了些,瞥了眼布拉德利的署名。 要不是写信的人是布拉德利,家族最忠诚的老管家,他都要怀疑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但目光却没有从信上移开,接着往下读下去。 卡尔文公爵很快发现,路易斯的领导力不仅仅体现在政策上,更体现在他个人的魅力。 他没有依靠家族的威望,而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让整个领地的人心悦诚服地追随他。 特别是当卡尔文公爵读到赤潮领的居民对路易斯近乎狂热的尊敬时。 “狂热?有这么夸张?” 这一点就连公爵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印象里整个铁血帝国能做到的领主少之又少。 他原本只是想让路易斯去北境自生自灭,顺便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闯出了名堂? 果然自己的“多子多福”计划是正确的,卡尔文公爵得意的想到。 就像是抽奖,只要抽得多了,就总能中几个奖。 他接着往下读,到了魔髓矿的部分,卡尔文公爵的目光微微一顿,眼里浮现出一丝饶有兴味。 魔髓矿销售权让渡给家族,以换取支持,保留加工技术。 “这小子的野心可真大。”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路易斯不想受到家族的太多牵制,他在试图保留自己的独立性。 公爵冷笑了一下:“胆子倒是不小。” 不过,他并不反感。 相反他甚至觉得有点意思了。 赤潮领地处北境,看似贫瘠荒芜,但如果经营得当,足以成为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 路易斯愿意将销售权交给家族,说明他清楚目前自己还需要依赖卡尔文家的庇护。 但他拒绝让出加工权,意味着他在为未来做准备。 一旦时机成熟,赤潮领的魔髓经济能完全脱离家族,甚至有可能在未来的市场上拥有独立话语权。 一个贵族子弟出生的开拓领主,往往只会选择全盘依附家族,可路易斯并没有这么做。 当然光是这些,还不够让公爵完全另眼相看。 路易斯在北境还不算真正站稳脚跟,魔髓矿的利益还没有彻底变现。 以北境风云变幻的局势,他的未来仍然难测。 但路易斯这次确实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 他主要是看中了路易斯的潜力,至于赤潮领的那一些资源,他还放不在眼里。 也许该重新考虑一下这个儿子的价值了。 公爵捏着书信,手指轻叩着桌面,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转。 布拉德利的评价之高,超乎他的预期,甚至让他有种荒谬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路易斯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孩子,在北境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展现出了比预想更强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北境终究离东南行省太远了。 赤潮领的土地虽然潜力巨大,但距离家族核心实在太远,想要全力支持,显然不现实。 眼前的赤潮领,就像一颗尚未发芽的种子,虽然有潜力,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过度的支持,很可能让路易斯急功近利,可能根本无法适应北境的艰苦环境。 而且以路易斯对于魔髓矿的利益态度,貌似也不想让家族过多插手自己的领地。 公爵坐在书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封布拉德利的信上。 “既能保持家族的影响力,又不至于过度干预……”他轻轻敲了敲桌面,低语道。 资金支持给,但不多,他决定继续拨款1000到1500金币。 这点钱足够让赤潮领维持稳定,但想要扩张? 路易斯得自己想办法赚钱,得琢磨怎么让领地养活更多的人。 得学会开源节流,而不是靠着家族的资助混日子。 让他缺钱,逼他动脑筋,才能看清他的真正能力。 军事也得有些支持,公爵决定再拨给他两支骑士小队。 名义上是保护魔髓矿,实际上是给他留个底牌,防止他刚起步就被人一脚踩死。 这点人马在北境撑不起什么大局,但至少能让赤潮领不至于被随便一个流寇掀翻。 如果路易斯真有本事,他手上的骑士足够他稳住局势,甚至以此为基础发展出自己的力量。 但如果他靠着这点家族支持都护不住领地……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值得继续投资。 至于人才支持,路易斯能搞定农业,能处理基础建设,甚至还能规划矿产开采,这已经说明他有一定的管理天赋。 公爵只会送几位炼金学徒,帮他搞定魔髓提炼的基础技术,剩下他自己想办法。 他得去拉拢人,得用自己有限的资源换取合作,得学会如何在现实的泥沼里游泳,而不是坐等家族喂到嘴边。 而政治支持这一点,他不会给路易斯任何正式的政治支持,但也不会限制他和北境的势力交涉。 想跟谁结盟,想怎么在当地站稳脚跟,全由他自己决定。 但前提是,别给家族惹麻烦。 这就像把一块棋子放进战场,看他是能冲锋陷阵,还是被别人当成垫脚石踩下去。 如果这点压力都撑不住,那就说明路易斯本来就没本事,死在北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可不会为了一个不中用的孩子浪费资源。 反正他的子女多得是,死一两个算什么? 家族的血脉从来不缺,缺的只是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但路易斯既然能做到这一步,能让布拉德利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那就证明他多少有点能耐,还带着几分傲气。 很好,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让他看看吧。 第44章 滴血石 路易斯处理了1500名奴隶带来的问题后,赤潮领的发展远比想象中顺利。 新的房屋在短短一个月内不断拔地而起,荒田被快速开垦。 人们的脸上终于有了希望,贫瘠而荒凉的土地,正在变成一座真正的领地。 路易斯坐在办公室,看着布拉德利整理的领地情报资料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基础已经打好了,是时候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是时候着手下一步计划了。 路易斯拿起了那块从东南行省带来的滴血石,这是一块深红色的晶石,表面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宛如仍在流动的血液。 这是一种特殊的魔法矿石,可以测试一个人是否有血缘骑士天赋。 只有拥有骑士血统的人,才能让它产生反应。 路易斯用匕首划破指尖,鲜血缓缓滴落在石头上。 下一秒,滴血石微微震动,泛起暗红色的光辉。 这说明路易斯有着能够成为血脉骑士的资质。 当然这个石头只能测试能够成为骑士的资质,而不能测试骑士有多强的天赋。 但路易斯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他有每日情报系统。 如过有天赋强的孩子,系统迟早会提示他的,到时候可以重点培养。 那么赤潮领中,还有多少孩子有成为骑士的天赋? 路易斯打算用这块石头去挑选赤潮领的孩子,寻找那些有资质的孩子。 培养真正属于他,属于赤潮领的血缘骑士。 他们不是家族派遣的骑士,而是由他亲手挑选、亲手训练、亲手塑造的忠诚骑士。 属于路易斯的骑士,应该是狂热的信徒。 他们应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追随他、忠诚他。 不仅仅是效忠,而是将他视为真正的领袖,甚至是信仰。 ………… 赤潮领的广场上聚集了两百多个孩子,年龄大多在十五岁以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激动,每一个孩子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心跳随着那份期待悄然加速。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广场中央的路易斯身上。 他身上披着黑色披风,胸前佩戴着卡尔文家族徽章。 犹如那颗高挂天上的太阳,温暖而耀眼。 看着路易斯,每一个孩子的心中都涌上一股强烈的敬仰。 他们大多都是流民和原住民的孩子,他们的家长都是路易斯从快要饿死时拯救起来的。 而在老师和家长的言传身教中,他们对路易斯无比尊敬、敬爱。 路易斯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是太阳。 “今天,我将挑选出一些孩子,成为骑士。”太阳开口了。 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陷入一片骚动。 “成为骑士,就能骑马、拿剑吗?” “能像路易斯大人一样,守护赤潮领吗?” “我……我能成为骑士吗?” 孩子们叽叽喳喳,眼中充满了惊讶与兴奋。 这些孩子来自底层,而且年纪都不大,根本不知道骑士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而他们的理解很简单,也很直接。 骑士就是站在伟大领主身边最亲近的战士,是他身边的护卫,是所有人眼中强大崇高的存在。 能成为骑士,就意味着能与太阳并肩作战,站在最荣耀的地方。 “安静,一个一个来。” 测试正式开始,骑士和老师们开始指挥孩子们排队,确保每个孩子都按顺序上前。 路易斯站在广场的高台上,他面前的桌子摆着那颗滴血石。 石头表面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深红色的光泽仿佛在跳动,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按着路易斯的指示,将手指轻轻划破一个小口,将血液滴在滴血石上。 测试刚开始所有孩子都兴奋不已,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随着大多数孩子的血滴下去,滴血石却只是静静地保持原状,没有丝毫反应。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孩子们的表情开始变得失望,气氛逐渐有些沉寂。 路易斯心里也有些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 毕竟这样的筛选是必然的,只有极少数人能有骑士天赋。 一个小女孩走上前,轻轻地将血滴落在石头上。 突然—— 滴血石微微发光,随即轻轻晃动了一下,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辉。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是她!她是未来的骑士!”孩子们低声激动地传着话。 小女孩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滴血石,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中闪烁着迷茫和激动,双腿微微颤抖,无法理解眼前的奇迹。 路易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似乎被惊吓了一下,结巴地说道:“我...我叫莉莉亚...” “恭喜你,莉莉亚。”路易斯看着她,“你是赤潮领培养的第一位骑士。”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的腿软了,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她呆呆地站着,眼中满是惊愕,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能够成为骑士。 广场上所有孩子们看着她,低声议论着,心中充满了羡慕。 听着同龄人艳羡的话语,莉莉亚这才骄傲站直了身体。 尽管她的双腿依然有些发软,但内心的激动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我...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士,保护赤潮领!”莉莉亚对着路易斯承诺道。 路易斯听着小女孩稚嫩的话语,笑道:“我期待有那一天。” 随着莉莉亚成功地通过了滴血石的测试,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兴奋。 孩子总是盲目自信,相信自己便是那百里挑一之人,能被选中成为骑士。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已经有近一半的孩子上前测试,但也只有三名孩子通过了拥有成为血缘骑士的天赋。 而在人群中,有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孩子,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又透着一丝害怕。 期待着能够成为骑士,又害怕自己没有天赋。 他想成为骑士,想站在路易斯大人身边,想报答领主大人的恩情。 他的名字叫韦尔。 第45章 韦尔 韦尔的故事从两年前开始,那一天兽人袭击了他所在的村庄。 那时他才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而曾经的家园也成了废墟。 只有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韦尔逃进了森林。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他们只能依靠捡拾果实苟延残喘。 然而厄运并未就此停息。 不久后,他们被一群路过的奴隶商人捕获。 母亲试图让韦尔逃跑,可最终还是被带到了奴隶市场。 韦尔只记得自己像是被当做商品一样展示在那些冷酷的买家面前。 身上是粗糙的布料,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最基本的尊严也被剥夺了。 母亲紧紧拉着韦尔,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直到命运的转折出现,伟大路易斯领主出现在了奴隶市场,买下了包括自己的几百位奴隶。 路易斯把他们带到了赤潮领,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韦尔第一次吃饱了饭,穿上了暖和的衣服,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母亲开始在赤潮领的熏鱼坊工作。 每天清晨,她就忙碌起来,洗鱼、腌制、熏制,每一道工序都不曾懈怠。 虽然辛苦,但她凭着自己的双手努力生存,终于有了些许的尊严和安稳。 而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路易斯在听闻她的表现后,决定取消母亲和韦尔的奴隶籍,给予他们自由民身份。 那一天,从来不流眼泪的母亲抱着韦尔嚎啕大哭。 从此韦尔也有了人生目标——成为一个能够回报路易斯大人恩情的人。 韦尔站在人群中,眼睛紧紧盯着那块滴血石。 机会来了,路易斯大人正在挑选骑士。 只要自己能被选中,便能为伟大的领主效力,报答他给予母亲和自己的一切。 才能站在路易斯大人身边,才能改变命运。 终于,他被叫到了。 “韦尔。”老师轻声喊道。 韦尔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膛,他步伐沉重,迈向了高台。 伟大领主就在他的面前,有些刺眼。 按照规则,他轻轻地用匕首划破手指,将血液滴落在滴血石上。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他不断在心中默念,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血液与滴血石的接触瞬间,似乎有某种微妙的反应在发生。 石头表面微微发亮,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 韦尔的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成功了,成功了。”他忍不住低声喃喃,激动的泪水涌上眼眶,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双膝触地。 “我……我真的成功了……伟大的领主大人,我愿效忠于您!” 路易斯轻轻扶起他:“不必这么激动。” 韦尔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谢谢…谢谢大人!我会尽全力守护赤潮领!” 路易斯早就知道,韦尔拥有成为巅峰骑士的潜质。 就在韦尔还是奴隶时,每日情报系统就已经提示他。 韦尔是一个拥有超级天赋的骑士候选人,能够成为巅峰骑士,将会是赤潮领未来的顶尖战力。 测试持续了整整一上午,两百多名孩子,最终有八人被选中了,具备成为骑士的天赋。 “八名骑士……”路易斯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个结果虽然不算很多,但对于一个新兴领地来说,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收获了。 事实上,培养骑士需要大量的资源,赤潮领的资源虽然紧张,但凭借家族的支持,还能够负担得起。 南方那些已经有几代积累的小贵族,可能也只有几十名见习骑士,十几名正式骑士,再加上几名精英骑士。 与这些小贵族相比,拥有家族支援,路易斯现在的军事力量已经不逊色于他们。 唯一的难题,是赤潮领位于北境,这片土地不仅荒凉而且危险。 兽人、蛮族、盗匪、甚至周围的其他领主,都是潜在的威胁。 比如根据每日情报系统提示,雪誓者最近经常袭扰北境行省领地,最近像是发了狂似的,好在离自己比较远。 为了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路易斯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依靠自己手中的兵力与资源,逐步在这里站稳脚跟。 路易斯站在训练场的高处,望着八名孩子。 这些孩子将不仅是赤潮领未来的骑士,也是他最亲近的力量,未来的近卫团。 路易斯将这八名天赋异禀的孩子交给了巴恩斯,这位正式骑士。 巴恩斯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教学能力,正是培养这批未来骑士的最佳人选。 他们第一课就是修行呼吸术。 “呼吸术是骑士修行的基础,决定你们能走多远。” 巴恩示范着如何运用息流呼吸术,这套技巧源自卡尔文家族。 虽然不如家族核心才能修炼的潮汐呼吸术,但已足够强大,算得上一等呼吸术。 “人身上有七个气脉节点,通过运行呼吸术激活它们,可以将空气中的能量转化为斗气,进入身体,激活血脉。” 巴恩斯一边解释,一边示范呼吸动作,深深吸气,胸膛微微起伏,再缓缓吐出。 “每一次深呼吸,都是在吸收大气中的能量。这些能量,最终会转化为你们的斗气。” 孩子们认真地模仿着巴恩斯的动作,试图感受体内的变化。 刚开始孩子们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孩子终于察觉到体内有了微妙的变化。 韦尔是第一个感受到的,他低声说道:“我……感觉到有能量进入了身体了!” 巴恩斯满意地点头:“很好,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训练中,巴恩斯要求孩子们持续练习,不断加深对呼吸术的理解。 他强调:“呼吸术不仅是增加斗气的手段,更是磨练你们精神和意志的过程。” 几天的训练结束时,孩子们都能感受到体内气流的变化,初步掌握了息流呼吸术的核心。 巴恩斯对他们的表现表示欣慰:“你们已经迈出了成为骑士的第一步。” 这只是开始,只有不断打磨这些孩子,才能为赤潮领培养出真正忠诚有能力的骑士。 第46章 剿灭雪誓者 路易斯一觉醒来习惯性地打开了每日情报系统。 最近的每日情报都没什么直接作用,伟大的情报系统来点好情报吧。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由于雪誓者组织愈发疯狂,埃德蒙公爵决定召集封臣,一举剿灭雪誓者。】 【2:骑士预备役韦尔激活血脉,正式成为见习骑士。】 【3:一群冰甲熊于明日下午途径赤潮领北部。】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情报屏幕,今天更新的情报似乎都挺有用。 第一个情报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埃德蒙公爵决定一举剿灭雪誓者。 这个消息让路易斯有些高兴,同时也隐隐感到一丝担忧。 雪誓者作为北境最大的恐怖叛乱组织,而且日益猖狂。 最近他们不仅袭击了多个小领地,还绑架了贵族和骑士,进行可怕的邪恶献祭仪式。 虽然这些暴乱离赤潮领还有一段距离,但万一他们的触角伸到赤潮领怎么办? 雪誓者组织的庞大规模和疯狂手段,令路易斯心生忧虑。 自己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应对这么一个叛乱组织。 而埃德蒙公爵出手,要一举剿灭这个组织,这无论如何都是北境的福音。 但是他的目光再次沉了下去。 根据《北境开拓领》自己名义上也算是埃德蒙公爵的封臣,或者说整个北境都是他的封臣。 “我必然需要应召前去。”路易斯轻声自语。 北境的局势动荡不安,作为封臣,他必须在公爵的号召下出兵平叛。 而赤潮领刚刚稳定下来,自己手中的兵力还很薄弱。 若是出击平叛,必然会有损失。 但路易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有每日情报系统。 这个强大的工具,早已让他在许多危机中安然无恙。 通过系统,路易斯能够提前得知战场上潜在的威胁,避免正面冲突。 甚至可以让赤潮领趁机从动荡中获得更多资源,提升实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一想,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路易斯继续阅读情报,眼睛停在了第二条更新上。 “韦尔正式成为见习骑士,激活了血脉。” 他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在每日情报系统的帮助下,他早已预见到这一刻。 而且韦尔的未来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见习骑士,他将会是赤潮领未来最强的力量之一。 “真不愧是未来的巅峰骑士。”路易斯不禁感叹,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接着看第三条情报:“冰甲熊从冬眠中醒来,预计明日下午途径赤潮领北部。” 成年冰甲熊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魔法生物。 站立高度达7.2米,表皮覆盖着天然冰晶层,几乎能抵御任何攻击。 它的前掌进化出了半米长的寒铁爪,捕食时能释放出低温脉冲,令猎物的血液瞬间凝结。 路易斯的脸上没有丝毫担忧,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他轻声自语。 冰甲熊虽然强大且凶猛,但对于自己现在的战力来说还算不上多大的威胁。 而且它的肉质十分珍贵,能够增强骑士的血肉和斗气。 这正是给他手下的骑士们,以及那八个骑士预备役孩子们的绝佳奖励。 并且这些骑士以及许久没有实战了,冰甲熊的存在,也能激发骑士们的战斗欲望和训练热情。 他立即召唤了兰伯特:“兰伯特,召集所有骑士和弓箭兵,准备出发北上狩猎。” 兰伯特没有多问,应声而退,迅速去安排相关事宜。 ………… 一封急报飞速传至埃德蒙公爵的书房。 “报告,北境一领地遭遇雪誓者袭击,平民全数被杀,贵族和骑士被掠走。” 这简短的几行字,犹如一颗巨大的炸弹,瞬间爆炸在公爵的心头。 这是过去两个月内第六起类似的事件了。 雪誓者的暴行越来越猖獗,北境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不安中震颤。 “该死的雪誓者!” 埃德蒙公爵猛地站起身来,桌上的文件被扫落一地。 雪誓者曾是雪国的幸存力量,随着帝国的征服而逐渐转化为亡命之徒。 此刻这个已经深陷仇恨的组织,正将他们的复仇之火点燃在北境的大地上。 “这已经不是匪徒了,一定要重拳出击!” 愤怒的火焰在公爵心中燃烧,必须彻底铲除这个威胁,北境才能恢复安宁。 就算是不能够完全剿灭,也得砍断他们的双手,让他再也不敢再境内领地随意掠夺。 当天傍晚,公爵召集了家族内部的高级成员,军师、参谋以及重要的将领们,召开紧急会议。 “不能再等下去了,派遣所有封臣,集结军队,分兵包围雪誓者的据点,我们要一举歼灭他们!” 在公爵的指示下,所有家族成员开始详细讨论如何应对这场暴风雨。 会议进入了紧张的战略讨论阶段,军师们开始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我们将分兵围剿雪誓者的据点,确保每一处都不留余力。与此同时,重兵防守边境,以防北方部落趁虚而入……” 公爵指示道:“通知所有封臣集结,准备进攻,务必按时出发。” 会议接近尾声时,一位军师问道:“公爵,是否将哪些南方新来的开拓领主也纳入此次行动?” 埃德蒙公爵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不屑:“都要!南方的开拓领主? 这些人不过是废物贵族子弟,反正他们死了,南方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心疼。我们就让他们一起去送死!”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种轻蔑,对于南方开拓领主的态度显而易见。 原本皇帝发布的《北境开拓令》让南方贵族派些弟子来开拓北境领土的,借他们的力量稳固北境。 结果哪些帝国的吸血鬼,只是敷衍地派来一些边角料来敷衍皇帝。 既然如此,趁这次出征,顺便清除掉这些无用的麻烦。 会议结束后,公爵立刻开始实施计划。 骑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传令给每一个封臣,确保所有军队都能按时集结。 整个北境,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开始慢慢苏醒,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做好准备。 埃德蒙公爵站在霜戟城的高塔上,冷眼俯瞰着这片即将燃烧的土地。 第47章 猎杀冰甲熊群 路易斯站在山峰之上,俯瞰下方的冰甲熊群。 阳光照射在它们的灰白冰甲上,六边形的冰晶鳞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它们的前掌上长着寒铁般锋利的利爪,背部的冰甲随着动作开合时,偶尔闪现出蓝色火焰。 这些冰甲熊身形庞大,每一声低吼都像是震动大地的雷鸣。 但无论怎么看,这些庞然大物并不具备一点可爱感,反而是极为凶猛的存在。 它们在雪地上穿梭,寻找着猎物果腹。 而在路易斯的身边,站着两名小孩——莉莉亚和韦尔。 他们是八名候选骑士中唯二激活血脉成为见习骑士的孩子。 今天路易斯决定带他们来亲眼见识这场狩猎。 将他们从枯燥的日常训练中解救出来,作为对他们努力的奖励。 莉莉亚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握着手中的快比自己长的长剑,模仿着成年骑士的姿势。 韦尔也不甘示弱,调整着身上的装备,再马上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骑士。 “你们就先在我旁边保护我。”路易斯低声说道。 其实是生怕两位小萝卜头一激动,冲下去与冰甲熊一决生死。 保护领主!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任务! 莉莉亚和韦尔,腰背又挺直了几分,紧张兴奋地点点头。 当所有准备到位,路易斯挥了挥手:“准备,杀熊计划开始。” 随着指令一出,远处的指挥官挥舞着大旗,号令骑士和猎人们从各个埋伏点悄然行动。 猎人们悄悄地来到冰甲熊的活动区域,轻轻撒下发情母熊的尿液。 这种特殊的气味能够迅速吸引冰甲熊,尤其是雄性熊对这种气味的反应极为敏感。 随着尿液的撒播,熊群开始慢慢集结,九只冰甲熊逐渐聚集到一处,往峡谷走去。 而另外一批猎人隐藏在远处的山脊上,他们制造了山石滚落的声音,成功地将熊群引导进预定的峡谷。 “它们进入峡谷了,全员按计划行事。”指令官挥旗示意。 在峡谷的低洼处,在地底精心布置了一排尖锐的木桩。 在猎人的引导下,当冰甲熊进入峡谷时。 由于熊掌没有厚甲,这些木桩像毒蛇般快速刺入几只领头熊的熊掌。 剧痛迅速传遍全身,冰甲熊低吼着试图拔出那深深嵌入的木桩。 但巨大的体型和过于笨重的力量让它们无法立刻脱离。 其余冰甲熊也因同样的困境而陷入了困顿,整个队伍开始变得混乱。 紧接着猎人们将岩壁上积攒的松脂与火油点燃,火光瞬间吞噬了山壁。 随着一声轰鸣,火球从悬崖边滚落,精准地落在了熊群中央。 爆炸声和火焰一起蔓延开来,瞬间吞没了那几只被木桩困住的冰甲熊。 虽然火焰的高温点燃了冰甲熊的毛发,但它们厚重的冰甲在火焰下并没有立刻崩溃。 但仅仅在冰甲熊的坚硬鳞甲上留下了烧焦的痕迹,并不是致命打击。 熊群因灼热的火焰而感到疼痛,反而显得更加混乱与狂暴。 冰甲熊们聚集在一起,相互挤压、碰撞。 此时冰甲熊的眼睛和脖部等弱点已经暴露出来,但由于厚重的冰甲保护,普通的箭矢很难直接穿透这些坚硬的甲壳。 隐藏在峡谷上的弓箭手们开始使用火箭,朝着冰甲熊射去。 攻击力微乎其微,但这些箭矢并非为了穿透,而是以消耗冰甲熊的体力与耐性为目的。 火箭射向冰甲熊的身体,火焰沿着厚重的甲壳蔓延。 虽然无法撕裂冰甲,但火焰的持续烧灼能使冰甲熊的体力不断消耗,熊群的活动速度明显变慢。 尽管它们仍旧强大,但厚重的冰甲已经布满裂纹,部分地方甚至因高温融化,露出了下方坚韧但不再无懈可击的皮肤。 就在这一刻,埋伏在四周的骑士们动了。 “现在!”指令官的令旗猛然落下。 骑士们高举长剑与长矛,聚集斗气,剑锋上燃起了熊熊红光。 赤红色的斗气顺着武器流淌,轻微震颤间甚至令空气都出现了扭曲。 “冲锋!” 骑士们的战马猛然跃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冰甲熊关节处、下颚、咽喉以及眼部等冰甲熊弱点。 弓箭手已经令这些区域的防御大大降低,而骑士们的任务,便是将它们的生命终结。 一名精英骑士挥舞着长矛,斗气在枪刃处凝聚成炽烈的光辉。 他瞄准了一头体型稍小的冰甲熊,那头熊的喉咙处已被弓箭打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骑士的目光如鹰,战马在狂风中疾驰。 斗气在枪锋上燃烧,他狠狠刺入那道裂缝! “噗嗤——” 长矛直接刺入冰甲熊的裂缝,鲜血与红色斗气交织在一起,像是炙热的岩浆涌入熊体,燃烧着它的血肉。 冰甲熊发出了震天的嘶吼,巨大的身体在剧痛中颤抖,近乎要倒下。 观战的韦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直接跳了起来:“我们打败了一头!骑士大人们真强!” “不要高兴得太早,韦尔。”路易斯的声音冷静,“这还只是第一阶段。” 韦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这头冰甲熊不是快倒下了吗。 就在这时,那只摇摇欲坠的冰甲熊仰头怒吼。 坚硬的甲壳开始产生剧烈的裂痕,一道道冰焰从恶魔之翼般展开,带着刺骨寒气迅速蔓延至空气中! 冰焰迅速与空气接触,爆发出强烈的冷却爆炸。 “快退!”指挥官急忙挥舞旗帜。 那股寒冷的力量席卷了周围,几名骑士还未能反应过来,便被冰焰覆盖。 好在有斗气护体,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快速退了下去。 然而冰甲熊的攻击并没有就此停息。 随着冰甲熊的狂暴状态全面开启,它的背部隆起了三根巨大的结晶突刺。 结晶突刺不断释放出带着超高能量的冲击波,热浪和爆炸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周围的骑士几乎失去了战斗能力。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每一阵剧烈的震动都让人难以呼吸。 第48章 浑身是宝 韦尔紧张地看着局势,为战斗的骑士担忧着。 此时冰甲熊已经完全陷入狂暴状态,四周的环境似乎都在它的怒火中冰封。 它的背部隆起了三根巨大的结晶突刺,散发着炽热的蓝光。 空气在高温的扭曲下开始剧烈震动,震得周围的骑士们几乎站不住脚。 而弓箭手们的箭矢已经无法接触到冰甲熊的皮肤,空气中的冰焰就能将它们在空中蒸发。 “第二阶段计划启动!”路易斯大声命令。 指挥官挥舞旗帜,信号传了出去。 骑士们迅速分成多个小组,开始环绕在冰甲熊周围。 迅速穿梭在冰甲熊的视线外,而每一次挑衅都让冰甲熊愈发暴躁。 它们的六角眼闪烁着愤怒的红光,体内的冷焰不断外泄。 “继续诱导它们,别让它们靠近!”现场指挥的兰伯特大喊道。 每一次接近,骑士们都迅速转向,巧妙地避开冰甲熊的攻击。 它们疯狂地挥舞着巨爪,可无论怎么样都会挥空。 无能为力的怒吼声撕裂了山脉的寂静。 而结晶突刺越来越剧烈地释放出强大的热浪,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能量波动。 “它们的能量要爆发了!”莉莉亚喊道,眼中充满了担忧。 “再耐心点,别让它们停下来!”路易斯盯着冰甲熊,观察着他背后的结晶。 这一刻,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胜败。 骑士们的动作愈加精准,每一次的挑衅都让冰甲熊的暴走能量进一步激发。 风筝战术的不断实施,使九只冰甲熊每一只都在极限状态下疯狂暴走。 它们的体内能量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愤怒的气流几乎将周围的树木和岩石都吹得倒塌。 石块开始滚落,远处的山脉都能听见震动的声音。 “就是现在!”兰伯特的眼睛一亮,他看到了那一瞬间的机会。 兰伯特带领着六名精英骑士与二十三名正式骑士迅速分开,迅猛地扑向每一只暴走的冰甲熊。 每一只冰甲熊都在拼命释放着强大的冷焰,狂暴的气流席卷四周。 温度急剧上升,寒风与热浪交织成一道致命的屏障。 兰伯特紧握长剑,带领队伍突进,目标明确——暴走后的冰甲熊核心。 “噗嗤!” 长剑狠狠刺入一只暴走冰甲熊背部的核心。 与此同时其他骑士们也不甘示弱,迅速集中力量轮番攻击。 冰甲熊随着骑士的攻击,背上结晶突刺疯狂闪烁,剧烈震动,强大的能量像暴雨般倾泻而出。 强烈的冲击波瞬间炸开,整个战场近乎被撕裂,冷焰形成巨大风暴,席卷一切。 “撤!快撤!”兰伯特的声音几乎被爆炸的轰鸣声淹没。 骑士们迅速后撤,躲避那无法控制的爆炸能量。 战场上烟雾弥漫,火焰四溅。 九只冰甲熊的能量爆发形成了一场恐怖的灾难,爆炸震得空气扭曲。 冰晶甲壳在烈焰中粉碎,碎片四散飞溅。 烟雾消散后,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央,幸存的九只冰甲熊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虽然在暴走状态下的爆炸力足以撕裂周围的一切,但得益于冰甲熊那冰晶外壳,它们的尸体并未化为灰烬。 而它们结晶突刺依旧坚硬,虽然部分被打碎,但仍能感受到它们那股强大的威胁。 结束了,路易斯站在战场一侧目光扫过,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这是一场激战,但他的部队没有一人受伤,甚至连战马也完好无损。 韦尔和莉莉亚则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他们看着在战场上的骑士们,心中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 能够站在战场上,为路易斯大人斩杀这些强大的敌人。 “我们也能做到的,对吧?”莉莉亚轻声问道。 韦尔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随着战斗的结束,骑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集战利品。 这些曾经让所有人感到畏惧的巨兽,如今却静静躺在地上,成了战利品。 而且每一只冰甲熊,几乎都是宝库。 骑士们小心地割下熊肉,那肉质坚实而富有弹性,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气。 冰甲熊肉被认为是滋补良品,在南方能卖出高昂的价钱。 它能够有效增强骑士的血肉,提升斗气的储量。 每一块肉都能为骑士们提供巨大的助力。 更有骑士专门拆卸冰甲熊背部的结晶。 而这些结晶在炼金师的手中,能被制成强力的药剂或是魔法物品,有市无价。 路易斯看着冰甲熊尸体,目光略带惋惜。 若不是冰甲熊如此危险,甚至不稳定,他早就想自己开个冰甲熊养殖场了。 这些庞然大物,每一寸都值得好好利用。 熊肉、结晶、冰甲,甚至连熊爪和熊牙也都有极高的价值,简直是天然的资源库。 但也只能想想罢了,要是真的饲养,怕是赤潮领没两天就被炸上天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骑士们,看着战利品,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这确实是场伟大胜利,于是他准备奖励这些骑士们。 “好了,大家停下!”他大声喊道。 骑士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头看向路易斯。 “我决定今天晚上利用这些冰甲熊的肉,举行一场宴会!”路易斯宣布道。 话音刚落,周围的骑士们就立即欢呼了起来。 战斗后的紧张气氛顿时被一扫而空。 “路易斯大人,这太慷慨了!”一名骑士率先高声欢呼。 “是啊!这熊肉可珍贵了,简直就是战士的福音!”另一名骑士眼中闪烁着光芒。 周围的骑士们纷纷举起手,齐声高呼:“赞美伟大的领主大人。” 路易斯听着身旁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感到十分满足。 毕竟这些骑士不是他亲自培养的,只有付出足够的资源,才能让他们真正的忠诚于自己。 只要奖励足够,骑士一秒六剑不是极限。 况且现在危险在即,这些冰甲熊的肉能为他的队伍提供额外的力量,让他更加有信心迎接临近的剿匪挑战。 第49章 烤肉宴会 当路易斯骑马带着猎物回到领地时,天色已渐暗。 他刚刚参与完的战斗仍然让人激动,而今天的好消息更是接踵而至。 回到住处,他便收到了父亲卡尔文公爵的第二批资助。 “大人,您的父亲已回复。”布拉德利恭敬地将信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拆开信封开始快速阅读。 卡尔文公爵为他提供了6名精英骑士、20名正式骑士和60名见习骑士。 这几乎将自己的军事力量翻了个倍。 除了骑士,信中还提到了3名炼金学徒,虽然数量不多,但足够让他在建设一套稳定的魔髓提取技术。 而最令他惊喜的,是父亲同意了他提出的魔髓开采和加工的提案。 甚至答应将这一项目的所有工作交由赤潮领完成,家族只负责销售。 确保了他对这一项目的自主权。 这相当于路易斯将魔髓完成品卖给卡尔文家族,家族在分销出去。 信的最后一句话却带着提醒:“你永远是卡尔文家族的一员。”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份潜在的威胁感让路易斯心里微微一紧。 他明白,这是警告自己的小心思太多了。 路易斯将信件放下,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 宴会的帐篷里,气氛热烈。 路易斯坐在主位,面前是一盘烤得金黄的冰甲熊肉。 这次的烤肉宴会,路易斯没有邀请普通领民。 毕竟冰甲熊的肉实在太珍贵了,这场宴会主要是为骑士们准备的。 除了路易斯和他原有的骑士,宴会上还包括刚从家族带来的新骑士以及八名预备役的骑士。 既是庆祝狩猎成功,也是为新加入的骑士们举行的欢迎会。 一盘盘烤肉被端上桌,散发出阵阵香气。 每一块冰甲熊肉都被烤得恰到好处,表面微焦,肉质鲜嫩。 “每人一份。”老管家布拉德利在一旁指挥着。 仆人手脚麻利地将烤肉分发给每个骑士。 宴会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尤其是那些新来的骑士们,他们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片土地的寒冷和荒凉。 没想到一到赤潮领,竟然能享受如此珍贵的美味。 “这是冰甲熊的肉,可以滋补强身,增强斗气。”布拉德利特意对新来的骑士说明道。 “这……这就是冰甲熊肉?”一个年轻的骑士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冰甲熊肉的珍贵不言而喻,在南方只有极少数的贵族才有机会品尝到这种级别的魔兽肉。 “居然给我们吃冰甲熊肉,真是太奢华了。”新来的骑士眼中满是惊叹。 “我每年最多也就吃一两次普通魔兽肉。没想到一来就能尝到这种极品的魔兽肉。” 另一个年轻的骑士也忍不住低声嘀咕:“在南方,连那些大贵族在重要宴会才能有机会吃到这种高级魔兽肉。这么好的肉,普通骑士连碰都不敢碰。” “这就是北境的待遇?”一名新骑士低声问道。 旁边的老骑士听到后,不以为然地凡尔赛:“其实我们这里这种极品的魔兽肉也不多见,但一个月就能吃一次普通魔兽肉了,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新来骑士们更加震惊,一个月就能吃一次普通魔兽肉! 这是多么慷慨的领主! “看来我来对地方了。”新来的骑士心里想着。 他们刚到北境,原本还有些怨怼,以为是来吃苦的,没想到原来是过来享福的。 他们心中的抱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慷慨领主路易斯的忠诚。 路易斯站在宴会的中央,他举起酒杯:“大家辛苦了,今天的宴会不仅是为了庆祝我们的胜利,也是为了庆祝我们有许多新成员的加入。 每一个人的努力都不可或缺,从猎场到战场,我们将共同面对许多艰难,也会共享胜利的果实。 大家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大家就有一口。” 骑士们纷纷举杯,热烈回应,口中喊着:“领主万岁!领主万岁!”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路易斯的敬佩与感激。 …… 韦尔也在宴会现场,坐在一群骑士中间,脸上带着兴奋。 能够成为赤潮领骑士团的一员,这让他感到无比自豪。 宴会的氛围正热烈着,刚才大家一起吹捧完领主,接下来就是最期待的吃肉环节。 他小心地拿起刀叉,将冰甲熊的烤肉送入口中。 烤肉外焦里嫩,汁水丰盈。 入口的瞬间,一股炽热的暖流从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涌入四肢百骸。 韦尔瞪大双眼,感觉体内的血气正在被迅速激发,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现。 他连忙放下刀叉,盘腿坐好,开始运行呼吸法,引导这股暖流在体内流转。 温暖的气息在经脉间游走,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满满强化,气血愈发充盈,骨骼仿佛都被锤炼了一遍。 片刻后,他的气血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他突破了!中阶见习骑士!! 在韦尔旁边的教练巴恩斯见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他看着韦尔,忍不住低声自语:“韦尔不是昨天才突破成为见习骑士吗?他的天赋……居然如此强大?” 韦尔的突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但并非唯一。 宴会中,一位接一位的骑士开始感受到体内的血气暴涨,一股强烈的能量涌动,迫使他们不得不盘腿而坐运行呼吸法。 喧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每个骑士深沉的呼吸声,整个宴会大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每个人都在专心地引导体内的力量,身体不断强化。 几分钟后,突如其来的欢呼声打破了寂静。 有好几位骑士突破了! 骑士们互相祝贺,当然也不忘赞美领主的慷慨。 “我们跟着卡尔文大人,不愁吃不愁穿,而且还有珍贵的魔兽肉吃,忠诚!” “领主大人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能跟随大人,真是我们的荣幸。” 路易斯心里也不禁感叹,今天的宴会效果真是超乎预期。 第50章 魔髓制造厂 距离剿匪的日子越来越近,路易斯带着几名骑士搬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径直走向矿区附近的魔髓制造厂也是炼金工坊。 这个制造厂由希尔科和三名新来的炼金学徒搭建而成。 说是工厂,其实也只是几间简陋的棚屋,四周还摆放着从东南行省运来的炼金设备。 条件虽简陋,但已经足够让魔髓的提炼流程初具雏形。 “领主大人,您来得正好。”希尔科懒散地倚在一根木柱上, 由于现在赤潮领人才变多,他不必那么忙碌,看起来比以前精神了一点,但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第一批魔髓刚刚炼制完成。” 听到这句话,路易斯顿时来了兴趣,目光落在一只沉甸甸的木桶上。 桶里装满了深紫色的粉末,光泽微微流转,看上去细腻柔滑,隐约透着一丝魔力波动。 路易斯伸手抓了一点,指尖传来极为顺滑的触感,不禁感叹问道:“这就是魔髓?” “没错。”希尔科伸手拍了拍木桶,“这一桶,市价至少五十金币。” 路易斯的手眼神微微一变。 五十金币,这可不是小数目,足以买下一百个奴隶,或者养活两名正式骑士一年。 而这还只是小规模试炼出来的成果。 想到自己领地里那庞大的魔髓矿,路易斯的心情愈发激动。 但同时他也清楚要真正规模化生产,还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 魔髓矿的开采本身就充满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坍塌。 而且现在他们的设备和人手都远远不足。 这桶魔髓,已经是一个星期以来的全部产量。 “干得不错。” 路易斯当场掏出二十金币递给希尔科,又给三名炼金学徒每人发了十金币。 几人拿到金币时都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激动,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纷纷向路易斯表达谢意。 “谢谢领主大人!” 但片刻后,其中一名学徒小声嘀咕道:“可是在这个地方,我们能把金币花在哪呢?” 周围的几人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笑过之后,路易斯便对着希尔科说正事。 他伸手拍了拍木桶,直截了当地问道:“希尔科,这东西能不能用来制造魔焰弹?” 希尔科听到这个问题后,微皱眉头,思索片刻才回答: “魔焰弹的关键材料不只是魔髓,还需要引燃核心等材料。而这些材料,赤潮领目前一样都没有。” “这样啊……”路易斯随后轻咳了一声,示意身后的骑士们打开他们带来的两个沉重的箱子。 木箱的盖子被掀开,浓郁的魔力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堆满了一种深蓝色的结晶。 这些正是从冰甲熊体内取出的结晶突刺,蕴含着极强的能量波动。 希尔科和三名炼金学徒愣住了,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可是上等的炼金材料!”一名学徒激动地喊道,“如果能合理利用,足以制作高阶魔法道具!” 希尔科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您是想……” 路易斯拍了拍箱子:“再加上这个,可以制作魔焰弹了吗?” 希尔科呆了一下,随后痴痴地点了点头。 但下一秒,他又猛地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行不行,这,这太浪费了!魔髓本来就足够珍贵了,再加上冰甲熊结晶? 用这两种顶级材料去制造魔焰弹……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些材料如果用在武器、护甲、魔法道具上,价值远远超过普通的魔焰弹!” 路易斯闻言,却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能做就行,你们尽快制作出来,我急着用。” 希尔科叹了口气:“既然领主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会尽快完成。” “我最晚后天要。”路易斯画了条死线。 希尔科嘴角抽了抽,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便挥了挥手让炼金学徒们立即开始科研工作。 路易斯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炼金学徒们忙碌的身影。 而正当一名学徒小心翼翼地将深紫色的魔髓粉末倒入炼金瓶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领主大人!” 一名骑士快马冲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埃德蒙公爵的信使来了,在领地门口等候!” 路易斯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转身整理了一下斗篷,向骑士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赤潮领的议事厅外,一名身穿深蓝色披风的骑士正在等候。 那是一名正式骑士,身上的铠甲上镶刻着埃德蒙公爵家族的徽章,显然非普通的随从信使。 看到路易斯到来,这名骑士立刻单膝下跪,语气坚定地复述着埃德蒙公爵的话语: “路易斯·卡尔文领主大人,埃德蒙公爵阁下已下令召集北境所有领主,立即整军,出兵剿灭雪誓者叛军!”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封盖有公爵印章的信函,双手递上。 路易斯接过信封,拆开后迅速扫视内容。 信中的语气极为严厉,明确规定了召集时间,并且命令所有北境领主必须亲自带兵前往集结地点。 每个领主至少需出动一定数量的士兵,任何拖延或抗命行为,都将被视为背叛帝国。 信件的最后,特别标明了路易斯的集结地点是雪鹰城。 雪鹰城,是北境的重要军事要塞,同时也是里弗斯伯爵的领地。 弗斯伯爵还是雪峰郡的郡守,也负责统辖整个雪峰郡的各个小领地。 赤潮领,名义上便是他的辖区之一。 然而由于开拓领主享有免税政策,加上北境实在过于辽阔。 路易斯至今还未与这位伯爵正式打过交道。 路易斯合上信件,抬头看向信使说道:“我会准时前往集结地。” 骑士闻言,行了一礼后立即转身离开,快马朝着下个领地而去。 等到骑士身影消失在远方,路易斯才重新低头,认真地再读了一遍信件,计算着时间。 距离正式出征,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做准备。 第51章 战阵 时间紧迫,路易斯必须在这几天尽快提升领地的战斗力。 于是他带着白毛小秘书希芙到训练场看看士兵的训练进度。 希芙看着整齐划一的战阵移动,微微张开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赤潮领的士兵战阵练习,内心满是震撼。 赤潮领的士兵战术,与这个世界常见的战法截然不同。 大多数领主的战术都不过是用乌合之众堆积成一堵肉墙,试图用人数硬抗骑兵冲锋。 但结果往往是被骑士撕裂阵型,一击溃败。 但赤潮领不同,他们使用的是路易斯设计的“叠阵”阵法。 他将战阵划分为三层,分别代表远程压制、近战阻截与致命反击的协同作战。 战阵第一层:弓箭手。 弓箭手站在前排,分成三批持续轮射,类似三段击,这样可以保持箭雨的持续性。 “目标是马匹!”训练场上,训练官高喊。 士兵们拉弓,箭矢如雨点般射出。 啪!——啪!——啪! 箭矢密集地击打在靶子上,虽然都大不准,但胜在量多,怎么射都会中把。 模拟射击的目标并不是骑士本人,毕竟这种攻击对于拥有斗气的骑士来说,实在是有限。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骑士屁股下面的马匹! 除了魔兽马,普通马通常没有护甲,也无法运用斗气。 只要精准射击马腿或马腹,就能打乱敌军骑兵的冲锋阵型,大大削弱骑士冲击力。 战阵第二层:长枪手。 “稳住阵型!保持步伐!” 弓箭手完成第一轮射击后,持盾长枪兵迅速踏步上前,排成密集的长枪阵列。 他们手中的长枪足有四到六米长,整齐地朝前指着。 他们的作用是当敌方骑兵被弓箭手扰乱,冲势减弱后。 便会踏步迎上,用枪尖对准马腹,迫使骑士们不得不减速,甚至让战马失控,将骑士挑落。 战阵第三层:刀斧兵。 一旦骑兵被迫减速,便是刀斧兵的舞台。 他们隐藏在长枪兵之后,待到长枪阵成功阻滞敌人,便会迅猛跃出,挥舞着沉重的长刀或战斧。 目标——砍断马腿,再劈砍落马骑士! “斩!” 训练场上,训练官一声令下,刀斧兵迅速前冲,模拟骑兵的木桩应声而断,被劈得四分五裂。 那些比较低阶的骑士,即使有着斗气护体,被几名训练有素的刀斧兵近身缠斗,也很难活着离开战场。 而且这个战阵,可以配合骑士扩大战果。 当然这种战法并非路易斯原创,而是参考了历史上吴璘抗金时的“叠阵”。 前世宋朝仙人关之战,吴璘便是用这种战术,成功歼灭了金军“铁浮屠”重骑兵。 “就这样能击杀斗气战士?”希芙终于忍不住开口。 “正式骑士以上不会这么容易被杀,但对付低阶骑士有奇效。”路易斯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套战法当然无法对抗那些高阶骑士,毕竟那些怪物可以以一敌百。 但对于见习和正式骑士来说,却是致命的克星。 只需一支这些训练有素的步兵小队,利用战阵就能围杀数名骑士。 但这些士兵只是能在战场作为辅助,真正决定战局的还是得看拥有斗气的骑士。 “走吧。”路易斯打断希芙的思绪,继续向训练场另一侧走去。 那里骑士们也在进行战术演练。 与士兵的步兵战阵不同,骑兵训练的核心是“蜂群战术”。 这是路易斯根据北境环境改良后的战术核心。 在宽阔的演武场上,骑士们分成多个小队,每队由3到5名正式骑士带领10到20名见习骑士。 他们从不同方向不断对假想敌展开进攻。 战术总而言之分为三段:袭扰——佯攻——集火! 一支小队迅速逼近目标,投掷短枪或拉弓射击,骚扰目标,随即立刻撤离。 另一支小队在侧翼发起进攻,制造主力冲锋的假象,迫使敌军调动防线。 两只队伍循环往复,骚扰敌军。 最后趁敌军动摇,一支隐藏的骑兵小队突然现身,集中攻击关键目标,短时间内造成最大杀伤。 整个过程中,骑士们始终保持高度机动,不与敌军正面硬拼,而是反复消耗,寻找破绽。 只要敌军稍有疲态,或者指挥官犯错,骑士们便会趁势集中兵力,发动致命突袭! 演武场上,战马奔腾,尘土飞扬。 长矛刺穿木桩,箭矢稳稳命中目标。 经过数月训练,赤潮领的骑士已能完美执行蜂群战术。 老骑士们驾轻就熟,新人虽有失误,但经过练习,也逐步融入体系。 路易斯满意地点头。 这种战法能最大限度保护己方骑兵,同时不断削弱敌人。 相比那种无脑冲锋后被包围歼灭的愚蠢战术,这种分散袭扰的战法,才是精锐骑兵应有的作战方式。 希芙看着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骑士们,内心有些震动。 他们的行动精准无误,每个命令都能迅速执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和她熟悉的北方部落战士完全不同。 在部落,战士们更习惯于一窝蜂地冲上去,凭借个人的勇武和身体素质去拼杀,而不是这种讲究配合与战术的战斗方式。 如果铁血帝国的骑士都像是赤潮领这样,那北方部落们就危险了。 她的手微微握紧,心情复杂。 作为前寒月部落的公主,她当然希望那些叛徒全部被杀,尤其是那些毒杀父亲,杀死她母亲、兄弟姐妹的凶手。 她恨不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但如果帝国真的全力扫荡北境,那她的父亲守护的那些无辜的族人…… “想什么呢,走了,去炼金工坊。” 路易斯的声音打断了希芙的胡思乱想。 她回过神来,看了路易斯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跟上。 路易斯看着训练场上日渐强大的军队,有些高兴。 士兵们已经能熟练运用战阵,而骑士们的蜂群战术也已成型,战斗力比来赤潮领前强了好几遍。 很好,接下来就是魔炎弹了。 如果希尔科的团队已经研究成功,自己接下来战斗就更有把握了。 要是还没完成…… 路易斯轻轻哼了一声,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那就让希尔科加班加点,直到做出来为止,哼,累死他。 他一拉缰绳,催动战马前行。 希芙也跟着翻身上马,两人以及随从骑士向着炼金工坊驰去。 第52章 冰火两重天 路易斯带着众人踏入魔髓厂,马上一股刺鼻的炼金气味便扑面而来。 他举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角落里,希尔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抬头瞥了可恶的奴隶主一眼。 “大人,早上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随手递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粗陶罐。 路易斯接过沉甸甸的罐子,表面看上去朴实无华,罐口插着一截亚麻布条,看上去粗糙得像是随便捏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就这?” 希尔科懒洋洋地解释道:“别看它外表普通,里面可都是危险物品。 魔髓、冰甲熊结晶渣、火绒草,全都塞满了。 威力可不小,当然给我多点时间,还能做得更精致,威力也会更强。” “既然这么说,那就用一块看看”路易斯扬了扬眉,看向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实验场。 几只魔兽被绑在场地各处,它们挣扎着,发出不安的吼声。 骑士们戴上特制的防护面具,点燃引信,将魔炎弹抛出。 陶罐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砸在实验场中央。 轰!! 第一阶段:冷爆! 魔炎弹炸裂的瞬间,蓝色的光芒一闪,冰甲熊结晶粉碎,释放出极寒气流! 空气骤然收缩,仿佛整个空间都被一只无形之手猛地扯紧。 几只魔兽的皮毛瞬间结霜,四肢抽搐着缩起。 随后竟被那股强烈的吸力硬生生拖拽向爆炸核心! 它们发出刺耳的哀嚎,蹄爪在地面上乱刨,却无力挣脱。 第二阶段:燃爆! 就在它们即将挣脱寒流的束缚时,下一波灾难降临。 魔髓猛然自燃,剧烈的火焰爆裂开来。 火绒草絮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催化,疯狂地吞噬空气中的氧气! 火焰像一层流动的液体,紧紧地粘附在魔兽身上,顺着毛发一路蔓延。 如同嗜血的毒蛇钻进每一道皮肤缝隙,疯狂啃噬着血肉。 “嗷呜——!!” 一只魔兽的眼睛被火焰灼烧,瞬间炸开,体液蒸发成一缕白烟,口鼻中喷出的热气也在瞬间化作干燥的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灼烧的恶臭,让人不禁想要作呕。 第三阶段:毒蚀! 黑色烟雾缓缓升腾。 这并非普通的余烬,而是魔髓燃烧后释放出的剧毒气体! 最先受到影响的魔兽猛地痉挛,四肢疯狂抽搐,喉咙里发出被挤压的哀嚎声。 伤口上的血肉开始迅速溃烂,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开来,露出森森白骨。 它们挣扎、嘶吼、翻滚,最终—— 寂静。 灰烬飘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与焦糊的腐臭味,久久不散。 现场已是一片狼藉,焦黑的残骸嵌在泥土里。 连土壤都被灼烧成深褐色,微微泛着幽光,这片大地像是被死亡侵染。 路易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片狼藉,久久未语。 希芙脸色苍白,忍不住攥紧拳头。 她见过厮杀,见过流血,甚至亲自上过战场。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杀戮。 无声无息,却彻底剥夺一切生机。 希尔科倒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既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心疼。 他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揉了揉熬得酸痛的脖颈,叹了口气: “这威力确实不错……但大人,这一颗的材料成本可是足足四百金币啊。” 他望向那片焦土,像是在看一堆燃烧中的金灿灿钱币,心疼无比,仿佛是花的是他的钱。 路易斯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转头问道:“现存的还有几个?” “七个。”希尔科叹气道,“再多可就没材料了。毕竟您带来的冰甲熊结晶也只有那么一点。” “名字呢?” “还没想。” 路易斯环视着那片死寂的土地,视线掠过仍在燃烧的黑色余烬,嘴角微微扬起。 “就叫‘冰火两重天’吧。” 希尔科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路易斯伸手轻拍炸弹粗糙的陶罐。 这武器就是他的最后杀手锏了。 ………… 弗斯伯爵坐在伯爵府的华丽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肥厚的下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焦虑。 “该死的垃圾!指挥剿匪……我哪懂这些东西!”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吓得不轻。 从父亲手里继承爵位还不到两年,这就要筹备剿灭雪誓者了? 开什么玩笑? 雪誓者这凶残的名字,他可是常常听起。 他的父亲,前任弗斯伯爵。 是个战功赫赫的北境大将,统治雪峰郡数十年,让北方部落闻风丧胆。 但他自己呢? 不过是个被迫继承爵位的胖子,连马都骑不稳,更别提带兵打仗了! “伯爵大人,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说话的是他的军师,一个满脸算计的男人。 “您想想,剿灭雪誓者是埃德蒙公爵的命令,所有北境贵族都得响应,尤其是那些从南方来的开拓贵族。” 弗斯伯爵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军师俯身凑近道:“您可以直接让他们去送死。 这些南方来的贵族,本就实力薄弱,根基未稳。 而这次剿灭雪誓者行动,风险极大,只要安排得当,让他们承担最危险的任务,消耗他们的兵力。 等他们损失惨重,您再以伯爵的身份收编他们的领地与资源,何乐而不为?” 弗斯伯爵瞪大眼睛,原来还能这样做? 军师继续添油加醋:“更何况,您也知道,北境的老牌贵族对这些南方佬可没什么好感。 若是南方佬全军覆没,北境将彻底回归到真正的北境人手中。 而那些瞧不起您的,那些觉得您只是靠父荫继位、没有能力治理雪峰郡的贵族,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只能承认自己看走眼了,您才是雪峰郡真正的统治者!” 弗斯伯爵沉默了几秒。 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有道理。” 他抬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 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了那些南方贵族被冰雪吞噬的画面,自己万人敬仰的画面。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第53章 出征 到了出征的日子,赤潮领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领民们自发聚集在道路两侧,为即将出征的骑士与士兵送行。 路易斯策马走在最前方,身披黑红相间的披风,肩上绣着卡尔文的家徽。 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骑士和士兵,共计八名精英骑士、二十五名正式骑士、六十名见习骑士,以及两百名步兵。 每个人都披坚执锐。 这样这一支队伍,就算是在北境这也是一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精锐之师。 这次出征路易斯几乎带走了,赤潮领一半以上的战力。 第一,赤潮领位于北境较南的地带,较为安全,即便兵力空虚,也不会遭遇太大威胁。 第二,他有每日情报系统,能够提前知晓危险,避免被敌人突袭,全军覆没。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带足兵力,争取立下更多战功。 这不仅能稳固赤潮领的地位,更能在北境这些老牌贵族之间站稳脚跟。 他有一个目标就是要在这次战役,打响赤潮领的名号。 欢送的人群中,韦尔站在人群前排,眼里满是羡慕。 作为见习骑士的他,虽然已经觉醒了斗气,但年龄太小和骑士技能还不熟练,因此被留在领地继续训练。 当韦尔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骑士簇拥着路易斯,他的心中充满了向往。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能跟随伟大的领主上战场。 “好了,不要送了。”路易斯勒马驻足,扫视着两侧的领民。 他们的脸上带着不舍,但更多的是自豪。 路易斯扬声道:“感谢大家的迎送, 不管前方是什么敌人,我们都会胜利归来!” 说完他便拉动缰绳,沉声道:“出发!” 铁蹄踏响,战旗迎风,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赤潮领外走去。 身后领民的欢送声响彻整个赤潮领。 ……… 暮春时节,北境的荒野还带着几分寒意。 出征的队伍在一片低地驻扎,骑士们围拢在一起,准备围猎今天的猎物。 荒地野猪,一种皮糙肉厚的魔兽,肉质粗糙但能量充沛。 路易斯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狂奔的野猪魔兽,随口吩咐道:“小心点,不要伤到太多肉。” “交给我!” 一名见习骑士跃身而起,手中带着斗气的长枪刺下,但枪头被野猪坚硬的皮肤弹开,力道稍逊,未能刺穿! “哈哈!你力气还不够!” 旁边的正式骑士大笑,手中长枪顺势扎下,一枪破甲,血溅荒地。 野猪痛嚎扑倒在地,骑士们迅速上前补刀,结束了这场狩猎。 路易斯提前出发,时间充裕。 反正这种事情,其他领主们大概率会踩点到,他也没必要提前去当那个显眼包。 于是他干脆利用自己的每日情报系统,带着骑士们一路打猎。 魔兽的威胁虽然不小,但对这些精锐骑士来说,只要不是高阶魔兽,基本都能轻松解决。 于是每天出发前,他们都会顺手狩猎一番,回营时带上一些战利品。 骑士们早已对路易斯这种“预知”般的好运气见怪不怪了。 每天出发前,领主大人都会随口一指:“今天那边应该有魔兽,去看看。” 然后他们过去就能找到猎物。 虽然猎到的大多只是荒地野猪、裂角羚、铁羽狼这类低级魔兽,但肉质结实、能量充沛,足够填饱肚子,也能稍微增加实力。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惊讶,后来次数多了,大家都麻木了。 直接归结为:“领主大人被龙祖眷顾,我们只是跟着享福的。” 早上开始赶路,中午出发打猎,晚上篝火烤肉,吃饱喝足再睡觉。 比在领地里训练还舒服。 几天下来,骑士们越发享受这样的生活。 篝火燃起,木柴在火焰中爆裂作响,带起一缕缕焦香的烟雾。 烤架上大片魔兽肉滴落着油脂,发出“滋滋”声,香气弥漫整个营地。 “好香啊!再快点吧!” 一个见习骑士咽了咽口水,眼睛死死盯着烤肉。 负责翻烤的骑士笑骂:“急什么,等火候到了才最好吃。” 旁边的士兵也围在一起,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平日里他们吃得最多的不过是黑麦面包和咸鱼肉。 如今居然能痛痛快快吃上新鲜烤肉,简直像做梦一样,虽然他们只能吃普通的野味。 “今晚是龙祖的恩赐啊!”一个步兵兴奋地举起酒袋,豪爽地灌了一口。 另一个步兵附和道:“哈哈,跟着领主大人出征比在领地里操练还要幸福!” 这气氛完全不像是出征,反而更像是出来春游的吧? 路易斯环顾四周,骑士们放松地围坐在篝火旁。 有人用匕首切肉,有人架起了一锅魔兽骨熬汤,有的举起酒杯大笑,有的直接抢起整块肉大快朵颐。 有谁出征剿匪过得这么安逸的? 但看着士兵们满脸笑容、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摇头笑了笑。 算了,劳逸结合。 就在此时,一名骑士快步走来向路易斯报告道:“领主大人,我们在东侧遇到了约恩男爵的队伍,他们正朝这边赶来。” 路易斯微微一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圆滚滚的身影。 总是笑嘻嘻地叫自己“老大”的小胖子。 也对,他的领地也在附近,大概率也需要到雪鹰城集结。 “哦?这么巧。” 他刚感叹完,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老大——!!” 伴随着熟悉的喊声,一名身材椭圆形的骑士冲了过来。 约恩·哈维跳下马,兴奋地朝路易斯跑来,脸上带着久违的激动表情。 路易斯看着他愣了一瞬。 约恩还是瘦了不少的。 过去那个圆滚滚的肉团,如今竟然变成椭圆形的轮廓,虽然本质上还是个胖子。 不过下一秒,约恩的目光就被篝火旁的烤肉吸引。 他直勾勾地盯着,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路易斯嘴角微微抽搐,随手撕下一块烤肉,递过去:“呃……要不,来一点?” 约恩疯狂点头,眼睛都亮了。 他立刻接过烤肉大口咬下,露出满脸幸福的表情。 第54章 扎克里·迪亚兹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带着魔兽特有的脂香,令人垂涎欲滴。 “呜呜呜,太好吃了……” 约恩一边猛啃着烤肉,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都好久没吃上新鲜的魔兽肉了!” 他一口咬下去,满脸满足,随即又想起自己的遭遇,情绪又瞬间低落。 路易斯一边吃肉,一边观察着约恩现在的模样。 确实,与刚到北境的意气风发不同,如今的约恩居然真的带了点沧桑,人也消瘦不少。 “北境这破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约恩边吃,边与路易斯抱怨起来:“就我的领地上那些冻土,粮食根本种不出来! 还有领民又懒又怕苦,给他们田地不会种,给他们猎弓不会用,整天等着我发救济粮!都把我当北境第一慈善家!” 路易斯安慰道:“只要撑过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慢慢规划,总会好起来的。” “要不是我老爹每个月还给我打钱,从南方运粮,我早就饿死了!”约恩满脸悲愤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靠运粮、运钱养活一领地人? 路易斯沉默片刻,心里开始对哈维家的财力产生了新的认识。 约恩长叹一口气,仰头望天:“我早知道就不来了,你说我爸向皇帝求情,能不能让我回去?” 路易斯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北境哪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按照《北境开拓令》的律法,如果开拓领主无故离开领地太久,可是会被拉去砍头的。 “行了,别装可怜了。”他拍了拍约恩的肩膀,“你就算想走,也至少再过二十年。” 约恩满脸生无可恋,抖了抖烤肉上的油渍,换了个话题抱怨: “而且刚把种子撒下去,人还没喘口气,结果埃德蒙公爵一道命令,我就得带兵过来!” “啧,还真是够倒霉的。”路易斯附和道。 “这下连今年秋天能不能有收成都不知道!”约恩一脸痛心疾首。 他愤愤地把肉串往火堆上一戳:“这种事情不该是那些北境老贵族干的吗?让我们这些刚来的开拓贵族去凑什么热闹? 还特么是雪誓者!我可听说了,那可是些疯子!” “你也说了,刚来的开拓贵族。”路易斯耸耸肩,“没背景、没根基,不就是最好的炮灰吗?” 约恩的笑容顿时僵住,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甩了甩头,不想继续纠结这个沉重的话题,换了个语气说道:“对了,老大还有件事。” 他啃着烤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知道扎克里·迪亚兹吧?” “迪亚兹家的子弟?我记得他的领地也在附近。”路易斯回答。 “对,他发了请帖,想把在雪峰郡南方来的开拓贵族都召集起来了,说是要办一个出征宴会。”约恩晃了晃手里的肉串:“你收到请帖没?” 路易斯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 约恩愣了愣,神色有些怪异:“哈?不可能吧,你可是……” “别想了,原因很简单。”路易斯嗤笑了一声,随手翻了翻火上的肉,“扎克里想当这些开拓领主的老大,排挤我罢了。” 约恩眨了眨眼,一脸“你不会是想太多了吧”的表情。 “迪亚兹和卡尔文一样,都是帝国八大家族之一。”路易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要是我去了,他这位‘老大’还能当得稳?” 约恩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也是,毕竟你也是八大家族之一,要是你在场,他就没法端着架子了。” 他顿了顿,嘟囔道:“这家伙心眼真小……” “不,他心眼不小。只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而已。” “那你要怎么应对?” “宴会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路易斯随口问道。 “就两天后,他的领地,就在前面不远。”约恩嘴里还嚼着肉,含糊地回答。 路易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带我去看看。” 约恩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哈!老大,你是要去砸场子吗?” 路易斯笑道:“还有点时间,就去看看。” 约恩立刻擦了擦嘴,一拍大腿:“行!我带路!” ………… 第二天约恩带路,路易斯带着骑士随行,一行人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抵达目的地。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有些出乎意料的荒凉。 放眼望去,土地贫瘠,偶尔能看到几块勉强开垦出来的田地,长势一般的作物在寒风中摇曳。 零散的房屋坐落在土地上,多是木头搭建,结构简陋,甚至有些屋顶已经漏了。 领民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神情麻木,低着头忙着自己的活计。 他们看了一眼骑士队伍,眼神中没有太多情绪,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期待,仿佛对于自己的生活已经麻木。 路易斯皱了皱眉。 这种地方放在赤潮领,可以是要被拆掉重建的。 但约恩却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这家伙做得挺不错的,就比我差一点。” 路易斯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领民的脸色,又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房屋和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土地。 这叫不错? 他刚想开口,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领地,才是北境开拓领主的常态。 没有充足的资源,没有完善的规划,没有稳定的物资补给。 在这种寒冷恶劣的环境里,能让领民不饿死,能建起几座房子,能勉强耕种,已经算是成功了。 而自己呢? 赤潮领的繁荣、稳定,根本不像是新建的领地,甚至比许多北境的老牌家族都要好。 这样的前提下是因为,他是穿越者,他有每日情报系统这个金手指。 有了这个外挂,他能知道哪里有资源,哪里有魔兽,如何避开危险,如何最大化利用手头的条件。 换作是别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路易斯对着约恩说道:“等这次剿灭了雪誓者,你可以来赤潮领看看,比这里好上不少。” 约恩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是自然了,你可是我老大!” 第55章 臭鱼烂虾开大会 宴会厅里灯光昏黄,墙壁上挂着几面带着金边的旗帜,试图营造出一种贵族的庄重感。 但天花板的木梁裸露,地板上铺着的地毯已经明显褪色,几张桌椅虽有雕花装饰,却仍旧难掩粗糙的工艺。 主菜是一整只烤制的荒地野猪,旁边摆着几盘简单的蔬菜和普通野味点缀。 看得出来想要这座宴会厅的主人,已经尽力在体现贵族的奢靡感了,但在物资匮乏的北境,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扎克里·迪亚兹坐在宴会厅中央的主位,手里晃着一杯从南方运来的葡萄酒。 六七个开拓贵族脸上堆满恭维的笑容,簇拥着他。 “迪亚兹阁下,这次聚会实在是太有意义了!” 一个贵族举起酒杯,语气热切:“这些北蛮子太欺负人了,咱们南方来的贵族总得抱团,您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事!” “没错,迪亚兹阁下,咱们这些开拓贵族只要团结一致,北蛮子也未必能压得住我们。” 另一人点头附和,眼里透着些许讨好。 扎克里抬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团结当然是好事,毕竟规矩是他们定的,要是不想被压榨,那就得自己争。” 一旁的贵族连连点头,趁机附和:“阁下说得对!与其等他们施舍一点残羹冷炙,不如我们自己掌握主动。” 扎克里端着酒杯,对这些吹捧十分受用。 雪峰郡南方的开拓领主,已经来了大半。 这个成绩,足以证明他的号召力。 这些人各自为战,没有根基,也没有背景,很容易就被北方本土贵族欺负,所以他们急需一个靠山。 而他迪亚兹家族的身份,正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让这些贵族依附自己,那么就能形成一股真正的力量,自己在这块地方也能有一定的号召力。 而那些不愿服从的人,自己就用计谋向弗斯伯爵提供“建议”,让这些人去冲锋陷阵。 战场上,总需要些牺牲品。 这时有贵族试探性地问道:“迪亚兹阁下,您看这次剿灭雪誓者,我们是不是该联合行动?” 扎克里眯起眼睛:“当然要联合,这样谁上谁后,才有个章法。” 宴会厅里一时有些安静。 在场的贵族们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了然,但没人当场戳破。 谁都不想第一个冲上去,但如果有人去送死,他们也乐见其成。 而最有可能被推到前面的那个人便是路易斯·卡尔文。 同为帝国八大家族之一的路易斯,这种宴会却不在场,就能说明问题。 扎克里对于路易斯,卡尔文公爵的儿子这个身份十分忌惮。 但对路易斯本身,并没有太多在意,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出身高贵、却没什么手腕的废物。 不然就不会让自己抢先一步接触弗斯伯爵,以及抢先一步聚集怎么多开拓贵族了吧。 甚至他想着,这个没被邀请的家伙,或许已经死在哪片荒地里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砰——” 大门被推开,寒风灌入。 路易斯迈步走进,身后跟着约恩。 在场的贵族们愣住,特别是扎克里,但很快恢复镇定,摆出优雅笑容。 路易斯扫视一圈,放心了不少 呵,臭鱼烂虾开大会。 他嘴角勾起:“怎么,不欢迎我?” 扎克里站起身,假装热情地欢迎:“卡尔文阁下,欢迎欢迎。” 路易斯慢悠悠地走向宴会桌:“听约恩说这里在办宴会,就饭后过来溜达溜达。”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烤荒地野猪,语气淡淡:“这就是主菜?” 约恩则完全没客气,随手拿起一块肉,咬了一口,皱起眉:“嗯……味道一般,比我们给奴隶吃的差点。” 空气顿时安静了几秒。 有人脸色微妙,有人低头假装喝酒。 扎克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笑着举起酒杯:“卡尔文阁下莅临,真是让宴会生辉。” “生辉倒不至于。”路易斯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只是好奇,为什么这种场合没有我的请帖?” 扎克里表面波澜不惊:“定是我的仆人疏忽了。” 路易斯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反正我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扎克里不愿意深聊,立即转换话题:“卡尔文阁下,既然来了,不如一道前往雪鹰城? 我们这些来自南方的开拓贵族,必须联合起来,否则北境那些老贵族迟早要把我们吃干抹净。” 路易斯似笑非笑:“哦?听起来,你是想当这个联盟的领头人?” 扎克里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能不被那些老贵族压制。” 路易斯抬眸扫视在场的贵族,目光略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回扎克里身上:“是啊,确实要齐心协力。只是谁冲在前面,谁断后,谁说的算。” 他指了指宴会桌上的烤野猪:“比如这只猪,谁先动刀,谁后动口,也是有规矩的。” 几名贵族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微妙起来。 扎克里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卡尔文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路易斯轻轻放下酒杯,语气随意,“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说得不算。” 宴会厅里安静了一瞬。 有贵族神色犹疑,有人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扎克里眼神微沉:“剿灭雪誓者是件危险的事情,我们抱团总归是好事,才不会被吃干抹净。” “那当然。”路易斯嘴角微扬,“不过,我们是帝国八大家族的人,身份尊贵,按理说应该带头上战场才对。” 他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惋惜:“还是说,你只是想让别人冲锋陷阵,等战斗结束了,你再来分果子?” 空气变得更加凝滞。 几名贵族的表情渐渐变了,都悄悄看向扎克里。 扎克里握紧了酒杯,目光冷了几分,但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卡尔文阁下误会了,我们开拓贵族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内斗。” “确实不该内斗。”路易斯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你的方法,未免让人不安。” 他站起身,随手理了理衣摆:“酒不错,菜一般,人嘛……”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最后淡淡一笑:“也就那样。” 说完,他转身晃晃悠悠地朝宴会厅外走去。 重来到走,不过十多分钟,仿佛真的如他所说是来饭后散步。 约恩耸耸肩,顺手抓起最后一块肉,含糊地说道:“浪费可耻。”然后跟了出去。 门被推开,寒风灌入,又被关上。 宴会厅里一片沉默。 扎克里脸色铁青,手中的酒杯险些被捏碎。 宴会厅内的贵族们,此刻都悄悄看向他,目光复杂。 或许迪亚兹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靠得住 第56章 还不够 路易斯慢悠悠地走出宴会厅,寒风扑面,带走了室内的酒气和烤肉的油腻感。 他轻轻吐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这场宴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无趣。 扎克里·迪亚兹也果然不过如此。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些开拓贵族,靠着几句漂亮话和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人心甘情愿替他冲锋陷阵。 可事实呢?那些贵族的眼神已经开始变了。 一开始,他们确实在簇拥、追捧着扎克里,像一群听话的舔狗。 可随着自己的一番话,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扎克里说的,真的是为了大家?还是只是为了自己? 这种问题,一旦浮现在脑海,就很难再忽略。 “哈哈哈,老大,你刚才真是帅炸了!” 约恩快步跟上,脸上满是兴奋,“你是没看到扎克里的脸色,绿的发光!我敢打赌,他现在恨不得当场咬死你!” “哦?”路易斯挑眉,“可惜,他没这个胆子。” “当然!”约恩连连点头,笑得幸灾乐祸,“毕竟你可是帝国八大家族的少爷,哪怕他也一样,也就那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还学着扎克里端酒杯的样子,故作高贵地抬起下巴:“哦,卡尔文阁下,团结一致很重要呢!” 然后立刻换成嫌弃的表情,摆摆手:“呸,装什么啊,恶心死了!” 路易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家伙倒是挺会添油加醋。 想到刚才扎克里脸色铁青的模样,路易斯心情愉快了几分。 不过,也不能太得意。 这只是个开头。 如果扎克里聪明,会尝试修复自己的形象。 甚至反过来利用这次宴会风波,诋毁自己,进一步巩固他的地位。 但如果他愚蠢,那就会急着报复自己。 “哎,老大,你说他会不会派人来找你麻烦?”约恩凑过来,小声问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他搞不好要憋个大招。” 路易斯翻身上马,轻轻笑了笑:“最好如此。” “哈?”约恩一脸懵。 路易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环视了一圈宴会厅外,各贵族驻扎在这里的骑士与士兵。 骑士们的铠甲虽然不算华丽,但至少保养得当,披风上还绣着家族的徽记,显然还有些荣誉感。 可他们的坐骑却不太行,不少战马看起来喂养不佳。 至于普通士兵,那就更惨了,他们的盔甲残破,武器锈迹斑斑。 更别提他们的精神状态,有的士兵缩在角落里取暖,有的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眼神涣散。 站岗的站不稳,巡逻的有气无力,仿佛随时能被一阵风吹倒。 这样的军队,能与雪誓者战斗? 路易斯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约恩,你觉得,这种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约恩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立刻嘲笑起来:“哈哈,老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虽然他自己的骑士和士兵也基本差不多的状态。 但是他一天前刚见过路易斯的部队。 赤潮领骑士的铠甲光亮整洁,武器锐利如新,每匹战马都膘肥体壮。 就算是普通士兵,也能做到令行禁止,能迅速完成队形变换。 简直与这些士兵骑士天差地别。 听着约恩的吹捧,路易斯淡淡一笑。 他很清楚,扎克里·迪亚兹能拉拢这些南方贵族,靠的不是实力。 而是他们的共同处境,被家族抛弃。 这些开拓领主,基本都是各大家族里不受重视的边缘人。 他们被送到北境,不是为了让他们建功立业。 而是哪些家族为了应付皇帝的北境开拓令,而被抛弃到了北境的。 路易斯这么清楚,因为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自己现在已经和他们不一样。 别人被丢到北境,就真的成了弃子。 而自己靠着努力和前世的知识,以及每日情报系统,走上了以条通天之路。 父亲卡尔文公爵也在看到自己的成果后,对赤潮领加大了投资。 当初他的领地和这里一样贫瘠,士兵和这里一样松散。 而经过近半年的训练、整顿和规划,赤潮领的军队已经初具规模。 赤潮领的队伍已经不是普通的开拓军,而是在北境也是一只可战的队伍了。 笑过之后,约恩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老大,我的意思不是他派士兵来打你,而是他去郡守弗斯伯爵那儿打你的小报告。” 路易斯嗤笑一声:“打小报告?那就让他去说吧,我早有应对策略。” 他拉了拉缰绳,语气轻松:“走吧,你集结一下手下的骑士,我带你去捞军功。” “军功?”约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等……等等!你到底要干什么?” 路易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一夹马腹,策马向前冲去。 “喂喂喂,老大你倒是说清楚啊!诶!等等我啊!” 约恩急忙拉紧缰绳,跟着追了上去。 就这样两人带着骑士,直奔自己的营地而去。 ………… 希罗坐在营帐的长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木桌的边缘。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情报上,那上面清晰地写着:“埃德蒙公爵集结北境领主,准备出征剿灭雪誓者。” 希罗反复看着着这行字,眼底浮现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光芒。 “终于来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 接着他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双手,曾亲手埋葬了母亲。 无数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却笑了。 笑得低沉,笑得越来越大声,直至近乎癫狂。 “是时候了,是时候血债血还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寒风掀起帐篷的一角,冷意透骨。 希罗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微微一僵。 耳边,一个轻柔的男性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安抚:“别急,希罗。” 他猛地回头。 帐篷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只修长而优美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指尖冰凉,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诡异的男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唤醒寒渊古神的仪式,还不够。” 第57章 伏击 白羽峡谷。 风从高处呼啸而过,掀起细碎的沙尘。 在一处隐蔽的高地,约恩趴伏在岩石后,悄声与身旁的路易斯嘀咕:“老大……你确定真的会有雪誓者从这边经过?” 今天他们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带着骑士和士兵,绕过主路,折进这片地势复杂的峡谷。 然后整整一天,他们都在忙活。 比如在狭窄通道间布置倒钩绊索陷阱,用钢索和铁钩埋在草丛和碎石间。 又在两侧高地挖掘落石道,将岩块固定在崖顶,只等一推就能滚落山谷。 路易斯亲自检查了每一处位置,甚至连撤退路线也布置了三条。 他们要的不是死战,而是伏击,最好没有伤亡。 就算出现什么意外也得全身而退。 可直到夕阳将山崖染红,峡谷口还是空荡荡的。 连只鸟都没飞进来拉屎。 约恩有点坐不住了,压低声音嘟囔:“老大,这不会是你收了什么假情报吧?要是被骗了我们……” “闭嘴。”路易斯没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 “哦。”约恩识趣地闭嘴了。 路易斯盯着下方的隘口,又补充了一句:“快到了。” 路易斯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 来源便是三天前更新的每日情报。 “预计有三十名雪誓战士,将于三天后半晚,穿越白羽峡谷北侧隘口。” 约恩正蹲在一块岩石后,看着空荡荡的峡谷,百无聊赖地咂着舌头。 “真的会来吗,”他嘟囔着,“不会是老大被谁耍了吧……” 他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站在高处的路易斯,他神情从容,一点也不紧张。 约恩正打算再吐槽一句,忽然一声细微的马蹄声从峡谷底部的林间传来。 “……?” 他猛地抬起头,皱着眉侧耳倾听。 又一阵马蹄的回音清晰传来,而且不是一匹,是一整队! 约恩一下子就精神了,几乎弹了起来:“卧、卧槽……真的有!?” 他迅速趴回岩石后面,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老大你料事如神?!” 路易斯并没有理会,直勾勾地盯着峡谷入口。 峡谷北口,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穿行而过。 他们穿着颜色深暗的皮甲和铁片护肩,上身大部分的肌肉裸露在外,武器各不相同,有重斧、长矛、甚至有破旧的帝国制骑枪。 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凶狠的野兽。 沉默、警惕、充满杀气。 这是雪誓者麾下的精锐战士部队,虽然装备粗糙。 他们并不是一般的雪誓者那样流浪的匪徒,而是训练有素的凶猛猎犬。 个体实力就算是铁血帝国力量体系中的中阶正式骑士。 为首的一名战士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前方峡谷的地形,低声道:“这地方……太安静了。” 另一人却咧嘴笑了:“怕什么?废物贵族的队伍才刚集结,今天就是来给他们点下马威的。” 他们这次行动是奉命从北口切入,对一支集结中的贵族援军发起突袭。 这种行动迅速、狠辣,是雪誓者惯用的战术。 此次任务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次熟练的斩首行动。 他们早就习惯在黎明或黄昏发动奇袭,把那些侵略者的领地踩在马下。 就在这时,领头的雪誓战士忽然勒住缰绳,马蹄刚一踏地,便猛然绷紧。 咔的一声,藏在泥土下的倒钩绊索猛地弹起。 铁钩如蛇般缠住马腿,拉力一扯,连人带马踉跄向前。 “吁!”周围几匹战马惊叫着后退,甚至有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尘土中翻滚。 金属倒钩嵌入铁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迹从马腿处渗出。 短暂的混乱在峡谷间爆开,蹄声杂乱,尘土飞扬。 雪誓者就立即反应过来。 他们从马背一跃而下,动作迅捷果断,踏地滚翻,抽剑、转身、列阵,一气呵成。 没有尖叫,也没有慌张。 这些人眼神冷冽,宛如野兽,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陷阱。”带头的战士低声说了一句。 从绊索触发到恢复秩序,前后不过几秒。 气氛骤然紧绷,原本稳定的行军节奏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他们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谁然不知道是谁布置的。 列阵中央,几名战士拔出长弓,迅速瞄准两侧山崖,而其余人护卫中路,长剑、战斧、长枪交错排列,呈环形防御。 剑刃撞击铁甲的摩擦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 一声命令未发,所有人就已经无声地切换状态,仿佛刚才还是赶路的旅人,而下一秒便成为了猎杀者。 这群雪誓战士的领头人缓缓抽出大剑,低声道:“准备迎敌。” 而就在这时,山谷的上方响起一声短促的号令:“动手!” 声音未落,山崖之上,石轮猛地转动,粗制滑槽释放巨石。 咔——咔—— 沉闷的声响震动山体,数块巨石带着咆哮从崖顶轰然落下。 它们顺着预设的滑槽加速,越来越快,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压迫感,迎头砸向峡谷底部的雪誓战士。 “注意头顶!”有人怒吼。 然而,声音刚落,第一块巨石已狠狠撞入队伍! 轰! 一名战士反应不及,被一块如马车轮大小的巨石撞上,重甲瞬间扭曲变形,他整个人被抛飞出去,狠狠砸向峡谷岩壁,鲜血溅染石面。 “靠!”另一名雪誓战士狼狈地滚进战友的防御圈。 更多巨石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天而降,带着毁灭的轰鸣砸入阵中。碎石四溅,战马惊嘶,铁甲被震裂的声音混杂在喧嚣之中。 滚滚尘埃腾起,整个峡谷瞬间陷入混乱。 “阵型!保持阵型!”队长厉喝,声音穿透尘雾。 这些雪誓战士不是乌合之众,哪怕遭遇突袭,他们依旧保持着纪律。 几名经验丰富的战士快速判断地形,带领队伍避开落石的主攻方向,防止被彻底压溃。 虽然被短暂压制,但他们的精神却更加集中。 在一片混乱的烟尘中,队长眯起眼,目光冷冷扫过四周。 埋伏者绝不会只靠落石解决他们,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58章 沸血狂战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宛如战鼓般震动大地。 雪誓者的队长哈斯克尔猛然抬头,目光如狼般锐利,死死盯着远处翻滚的尘雾。 那不是逃窜的马匹,而是整齐划一的铁骑声! 他们来了。 下一刻,战马的嘶鸣刺破烟雾,一道道赤红色的身影自尘雾中疾驰而出。 赤潮骑士的甲胄在夕阳下映照出冷冽的光辉,宛如一支从深渊中斩出的利剑! “战士们,列阵!”哈斯克尔猛然挥起战斧,低吼道。 雪誓战士们迅速调动,盾牌横立,长矛刺出,战斧斜握,他们的眼中闪着警惕,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但赤潮骑士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咻! 空气被撕裂,锋利的短枪与箭矢宛如骤雨,铺天盖地地泼洒而来! 远程投掷武器! 他们想这样消耗我们! 哈斯克尔瞳孔微缩,心中猛地一沉。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猎杀战术。 这些骑士准备先用远程攻击撕裂防线,等到阵型出现松动,然后再趁隙切入。 “盾墙!快!” 雪誓者们立马竖起厚重的盾牌,紧接着便听见了一连串闷响。 “呃啊!” 然而一名年轻的雪誓者战士动作慢了一点。 就惨叫着踉跄后退,胸口被一支短枪贯穿,血花飙溅。 他不甘地张口,却只吐出带着泡沫的鲜血,随后重重倒地,立马抽搐着失去了声息。 “可恶!该死的骑士!”他身旁的战士怒吼,眼中闪烁着暴躁的杀意。 “别急!先稳住阵型!”哈斯克尔咬牙怒吼。 与哈斯克尔想象的策略不同。 赤潮骑士的第一支袭扰小队根本没有恋战,在投掷完短枪后,他们如鬼魅般迅速撤离。 扬起滚滚尘埃,让雪誓者们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混账……” 还未等他们调整好,另一支骑士小队,已经从侧翼杀来! 嘶——! 战马狂啸,铁蹄翻腾! 赤潮骑士的第二支小队突入战场,长枪携带着炽烈的赤红斗气,直奔雪誓者的侧翼而来! “他们的主攻在这里!”一名雪誓者惊呼,下意识地向侧翼靠拢。 “别乱动!不要上当!”哈斯克尔厉喝,可是已经迟了。 赤潮骑士的第二步战术成功了! 侧翼突袭并不是主攻,而是用来打乱阵型! 赤潮骑士在冲杀间,刀枪闪烁赤红色的斗气光芒,在敌群中穿梭! 噗嗤! 鲜血飙溅,一名雪誓者战士的喉咙被长枪贯穿,鲜血溅射! 在短短的数秒内,防线被撕裂! 哈斯克尔的眉头皱成川字,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终于意识到,这像一场精心准备的狩猎,而他们不过是被戏耍的猎物! “可恶……”他握紧战斧,眼神愈发阴沉,深蓝色的斗气在周身不断翻腾。 然而就在此刻,赤潮骑士的第三支小队,悄然现身。 “杀!” 一道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声如雷般的马蹄撞击地面的巨响。 哈斯克尔猛然回头。 “冲锋!” 兰伯特带领精英骑士和高阶正式骑士组成的骑士小队,自尘雾中疾驰而出! 他们的速度比之前的骑士更快,骑枪直指前方,如同狂风般卷入战场! 砰! 一名雪誓者战士甚至来不及做出防御,便被赤红色斗气包裹的枪刃贯穿胸膛。 整个人被狠狠地钉在地上,鲜血在枪刃上缓缓滑落,斗气在他的伤口处燃烧、侵蚀,连尸体都在轻微颤抖! “混账!”哈斯克尔怒吼,深蓝色的斗气暴涨,战斧带着狂暴的劲风横扫而去! 铛——! 枪刃精准地架住了战斧,赤红与深蓝的斗气猛然碰撞。 剧烈的能量冲击扩散开来,卷起一道狂暴的气浪! 周围的战士纷纷被震退,甚至连大地都出现了裂纹! “有点意思。”兰伯特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眸中带着冷漠。 他反手一枪横扫,枪刃切开空气,划出一抹凛冽的弧光! 噗嗤! 一名试图偷袭的雪誓者被枪刃划破咽喉,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喘息,倒在了满是尘土的血泊之中。 “该死的……”哈斯克尔低吼。 随着骑士们的不断冲击,鲜血溅落在大地,染红了碎裂的盔甲。 此时雪誓者的勇士们,已经死伤大半。 哈斯克尔半跪在地,喘息如同风箱。 他的战斧早已缺口遍布,盔甲碎裂,浸满了敌我交杂的血污。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仅剩的十几名雪誓者仍然站立,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已经变得浑浊。 双腿不住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体力已近极限。 他们已经被赤潮骑士们逼入绝境。 “已经……到极限了吗?” 哈斯克尔咬紧牙关,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的双拳攥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直到剧痛让他清醒。 不,他们还没有输! 他缓缓站起,扫视着仅存的战友们。 “雪誓者……”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战至最后一人!让他们血债血偿!” “战至最后一人!!让他们血债血偿!!”残存的雪誓者们大吼着回应。 尽管他们已经伤痕累累。 但这一刻,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疯狂的战意。 “杀——!” 哈斯克尔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战斧。 刹那间,血红色的图腾在他的胸口上亮起! 那不是普通的斗气,而是燃烧生命的诅咒——沸血! 轰!! 滚烫的血液在他们的血管中沸腾,疯狂地灼烧着身体,他们的肌肉瞬间膨胀,血管在皮肤下扭曲暴起,瞳孔化作猩红的火焰! 十几名雪誓者战士同时开启了沸血狂战,他们的气息瞬间暴涨。 一股疯狂的杀意冲天而起,压得空气仿佛都在颤抖! “哈哈哈!” 哈斯克尔狂笑着,鲜血从他的眼耳鼻口中不断渗出。 但他仍然紧握战斧,斗气翻涌,朝着兰伯特冲来! “来吧!让你见识一下我们雪誓者的仇恨!!一起下地狱吧!!” “退后!”兰伯特见状,果断低喝。 赤潮骑士们立刻分散,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59章 伏击结束 斗气对撞间,狂风卷起地上的灰尘。 战场上,兰伯特与哈斯克尔再次交手。 这一次哈斯克尔在沸血状态下,整个人宛如一头野兽,即使血流不止,也几乎不知疼痛。 他怒吼着一斧挥下,直接将兰伯特逼退数步,斧刃在对方胸前护甲上砸出裂纹,鲜血顺着破口流淌而下。 兰伯特没有选择继续硬拼,而是以灵活身法拖延时间,不给哈斯克尔再次近身的机会。 “哈啊啊啊!!” 周围的雪誓者也在这一击下受到鼓舞,纷纷陷入沸血狂战,朝着赤潮骑士疯狂冲杀过去。 赤潮骑士立即反应过来,在乱战中迅速收拢阵型。 但即使有路易斯的预判和战前准备,仍然有一名年轻骑士大意了。 被一斧正中胸口,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脊柱断裂,当场死亡。 兰伯特看到这一幕,脸色愈发沉重。 虽然胜局已定,但这样下去也要被拖死好几位骑士。 而且沸血状态下的战士坚持不了多久的,没必要与他们硬碰硬。 “调整阵型,分散!” 他低喝一声,赤潮骑士们迅速改变战术。 他们拉开距离,不再与敌人正面交锋,而是以骑马机动和远程投射不断骚扰。 沸血状态的雪誓者果然没有坚持太久,动作逐渐迟缓。 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反噬:皮肤溃裂,口中喷出鲜血,嘶吼声变成了惨叫。 “呃啊啊啊!” 有的雪誓者倒地翻滚,痛得抽搐。 也有的雪誓者选择在痛苦中继续战斗,但斗气紊乱,反而加快了自己死亡。 兰伯特没有让部队靠近,而是继续用拉锯战牵制。 只要拖下去,这场战斗终将属于他们。 哈斯克尔仍在坚持,他踉跄地站起,身上的肌肉开始破裂,血液顺着斧柄流到指尖。 他的眼神已经失去焦点,却依旧向前。 “跟我上!!!” 他怒吼着,带着最后一丝斗气,冲向兰伯特。 兰伯特这一次没有退,让马匹站稳,举枪迎敌。 “来吧。” 战斧与骑枪在半空碰撞,哈斯克尔的斧刃终于碎裂,铁片崩飞。 他的胸口也被兰伯特一枪贯穿,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他没有倒。 “我要带你一起下地狱!” 他大喊着扑了上去,像野兽一样死死抱住兰伯特。 周身的斗气开始暴走,空气中弥漫出灼热的气息,准备自爆与兰伯特同归于尽。 好在一旁的赤潮骑士冲上来,一剑横斩,斩断了哈斯克尔的右臂,将他震飞出去。 哈斯克尔重重砸落在地,斗气逸散,侧躺在地,望着天空。 夕阳像血一样红。 “父亲……我……终究还是没能……” 话没说完,他便不甘地闭上了眼。 战场归于沉寂。 ………… 烟尘还没散尽,约恩趴在崖边,嘴巴张得像个“O”字。 他已经忘了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震住了。 战斗从伏击开始,落石、箭雨,再到三线骑士合围。 整个过程精彩得像在演一场话剧。 每一步都精准,每一个战士都配合得严丝合缝。 可对面是雪誓者,还有那种可怕的沸血狂战。 他原以为赤潮领的骑士要付出惨烈代价,结果不到半小时,局势已定。 “我……已经震惊好几次了。”约恩低声咕哝。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嘴角抽搐:“老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预言?还是你根本在雪誓者有……” 路易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他看着下方在收拾战场的骑士们说道:“死了一名骑士,这场伏击就不算成功。” 约恩闻言愣住了。 “你是……认真的?”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这人在装逼。 可他又不敢说。 约恩回想整场战事,从伏击的布置,到战斗节奏的掌控,再到对沸血狂战的克制。 如果是自己或者是扎克里那个自负又冲动的家伙,手下的骑士遭遇到这群疯子…… 他甚至怀疑,会不会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帮疯子冲成了肉泥。 全军覆没。 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一圈。 这就是我们之后会遭遇到的敌人吗? 埃德蒙公爵这分明就是想把南方来的开拓领主往尸坑里面推啊! 约恩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之前也只是觉得路易斯比他们强一些,有些脑子,会用人,能布阵。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些”的差距,是天壤之别。 那是压着打、吊起来打、提前三天把战场挖好坑等你跳的程度。 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约恩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 要抱大腿,必须抱死。 他蹭地站起来,拍拍灰尘,挺直腰板,一脸正经地站到路易斯身旁:“老大,您缺钱吗?” “闭嘴。” “好的!” 约恩立即闭嘴,面带笑容,挺胸抬头,站在路易斯的身边。 一副“我是你最忠诚的小弟”的模样。 而此时,路易斯站在崖边望着下方,那片血色染红的战场,沉默了片刻。 哪怕战斗胜了,他心里依旧泛起一丝后怕。 若不是每日情报系统预警,若不是提前在这片峡谷埋下陷阱、布置阵线,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赤潮领是绝对不可能赢的。 “雪誓者的沸血狂战,太危险了。”他低声喃喃。“如果以后每一场战斗,都要面对这种疯子,那可就真麻烦了。 必须尽快找到应对这类战士的办法。” 这时一道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是兰伯特身上带着血迹,铠甲破碎了一角,肩头还有一道斜斜的伤痕,但神情如常。 他走到路易斯身边,单膝跪地:“大人,战斗结束,敌军全灭。” 路易斯点了点头,带着赞许的语气说道:“干得不错,兰伯特。” 兰伯特抬头,平静道:“应该的。” 他沉默了一瞬,又接着问道:“敌人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路易斯望向谷底那一地血色,语气低冷:“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一颗不留。洗干净,用麻袋装好。 我会送给弗斯伯爵作为礼物。” 第60章 除了吃就是喝 宴会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高挑的穹顶上,吊灯由上百颗魔晶石点亮,将整个大厅照得通亮。 四周挂满了金线织成的挂毯,每一幅上都绣着弗斯家族的徽章。 长桌上铺着丝绸桌布,银器与琉璃杯整齐排列。 墙边伺立的仆人端着菜盘进进出出。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与酒气。 菜品更是奢华得离谱。 炙烤雪山魔鹿,油脂在金色皮表下滋滋作响,雪岩熊肋排一整条上桌,肉质厚重,堆在银盘上像小山一样…… 还有南方贵族最爱的葡萄酒,在北方几乎见不到,却在这里被不断倒进水晶杯中。 这排场,别说北境,就是在南方贵族的城堡宴会里,也未必见得到。 弗斯家族作为北境老牌贵族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但就是这份奢靡,在严寒、资源紧张的北境,却显得格外刺眼。 宴会还未开始,便已让不少北境本地贵族皱起了眉头。 弗斯伯爵坐在主座上,整个人像一颗浑圆的肉球。 金线丝袍包裹着他肥厚的身体,领口微张,油光从额头一直亮到胸口。 两手随意搭在椅扶上,十根手指戴满魔晶戒指,指关节被挤得发红。 他正咯咯地笑,像一头喝醉的猪,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弗斯大人天纵英明,北境必将因您而盛!” “若非大人照着,我们这些小贵族根本无所适从啊!” 说话的是南方来的开拓贵族们。 他们个个衣着华丽,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言语间礼仪繁复得像在宫廷晚宴。 可他们没有军功,在北境也是也无根基。 除了巴结与逢迎,几乎一无是处。 他们围绕在弗斯伯爵左右,轮番夸赞。 有人说他“风度似王储”,有人更拍着胸口夸他“气质胜先王”。 甚至还有人称他“能让北境再次伟大”。 弗斯伯爵笑得嘴都合不拢,连拿酒杯的手都在抖。 他一边大笑一边回敬,却一口喝呛,喷出一半。 但最让他受用的,是扎克里·迪亚兹的称赞。 “弗斯大人这次雪鹰集结调度有序,堪称北境典范。连我父亲若在此,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这一句,让弗斯整个人都飘了。 扎克里可是迪亚兹家族的成员 那可是与埃德蒙齐名的帝国八大家族之一! 这样高贵出身的人都在夸他,他哪还能不飘? “哈哈哈!哪里哪里,本伯只是尽点责任罢了!” 他摆摆手,却乐得嘴都歪了。 宴会厅一角,灯火昏暗,冷清许多。 几位身穿北境军袍的贵族静静坐着,盯着主桌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拍马屁,脸色阴沉得像暴雪前夜的天。 他们都是弗斯家族的旧部,也是弗斯家族最早的封臣之一。 当年随老爷子征过冰原、搏过魔兽、围剿过蛮族。 如今却只能坐在这儿,看着自己的家主位置被一个圆滚滚的草包占着,还被一群只会拍马屁的南方佞人围着转。 “……若老爷还在,这种下作场面早一脚踹翻了。”年纪最长的老将低声嘀咕,眼中透着寒意。 旁边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冷笑:“除了吃喝拉撒、摆弄些不疼不痒的南方口音,你见过他们提剑吗?” “没见过。”另一个答得干脆,“他们穿的盔甲亮得像戏剧演员,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伤疤,就算打仗,怕是染上一滴血都得先擦干净。” 他们低语间,酒气和寒气交织,在热闹的宴会厅格格不入。 “弗斯家的名头,是老爷用命打下的。” “不是给他拿来……办什么南方歌舞厅的。” 他们越说越沉默,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与失望。 他们也曾试图劝过新任伯爵,教他训练兵马、处理军政,甚至愿意亲自代劳。 可那胖子根本听不进去。 不是在摆酒宴,就是在洗香澡。 最多让家仆敷衍回几句“本伯正忙”来搪塞。” 他们沉默着,却都知道要是在这样下去弗斯家族可不大妙,特别是最近的北境可十分动荡。 角落里的低气压,在宴会厅中显得格外刺眼。 可弗斯伯爵根本没注意到。 他正被南方贵族簇拥着,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就算有人提醒他那几位北境老贵族情绪不对,他也只会不屑地挥挥手。 “他们?”他嘴角一歪,“一群老顽固,满脑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打打杀杀。” 在他看来这些人不但不中用,还妨碍他办事。 穿得破破烂烂的,话也不中听,一天到晚摆着脸,像谁欠了他们家几千金币似的。 他不止一次公开抱怨:“我爷爷当年跟着先皇覆灭雪国,就把我这辈子的活干完了! 北境的爷就是爷,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喝,没别哒! 瞎几把干什么啊?给谁挣啊?玩儿命呐?别操蛋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乐声渐高。 魔晶灯流光溢彩,贵族们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就在众人兴致正浓的时候,扎克里拿着酒杯,靠近了主座。 他神情随意,语气轻飘:“对了,不知伯爵大人可听说过……‘路易斯·卡尔文’?” 弗斯伯爵眉头一动,嘴角还挂着肉渣,模糊地答了句:“谁?” “哦?”扎克里做出一副讶异模样,“看来他没亲自拜访您,也没送过请柬。 现在整个雪峰郡的贵族几乎都来了,他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是不是觉得这场集结不配他出席?” 弗斯伯爵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扎克里眯起眼睛:“据说他年纪轻轻就被赶来北境‘历练’,但实际不管军务,也不训练兵马,手下的兵马全是家族撑着面子。” 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讲悄悄话,又故意让周围几位贵族都能听见: “说是被家族送来放逐的弃子,结果他到北境后,天天待在城堡里喝茶写诗,骑马都嫌屁股疼。” 周围几位南方贵族纷纷露出戏谑神情,有人低声附和:“贵族公子嘛,难免清高。” 有人轻笑:“这路易斯该不会是打算宴会结束才出现,省得行礼了事?” “哼,何方神圣居然连我这个雪峰郡的郡守都不放在眼里?”弗斯伯爵冷哼了一声,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第61章 礼物 扎克里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酒,眼中掠过一丝算计。 他故作无奈地叹气:“也许吧。毕竟卡尔文他似乎不太懂得尊重别人。要是我肯定会提前亲自来向伯爵您致敬。” 弗斯伯爵的眉头紧锁,脸上开始浮现出怒色。 宴会上的喧嚣似乎都被这一番话吸引,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凝重。 弗斯伯爵沉默片刻,随即拍了拍桌子:“这卡尔文,是该敲打一番了。让他知道,北境可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 “之后的行动,我要他去最危险的地方,冲在最前头!”弗斯伯爵心想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计划通。 扎克里轻轻一笑,内心却充满了扭曲的快感。 弗斯伯爵的决定,正是他精心布局的结果。 自从路易斯在宴会上薄了他面子,扎克里的心底便积压着一股怒火。 特别是路易斯那不屑的眼神,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你以为你是谁?”扎克里冷笑想着,“也不过是个家族弃子罢了,竟然敢对我不屑一顾?” 借着弗斯伯爵的无知,他能就轻松把路易斯置于最危险的位置。 而路易斯的傲慢,将会让他付出最大的代价 当然,扎克里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 只要弗斯心中埋下偏见,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发酵。 于是他很快转移了话题,谈起自己在南方打猎时的趣事。 贵族们渐渐放松,气氛也逐渐回暖。 宴会再次回归了该有的热闹,一切看上去似乎正朝着“难忘今宵”的方向收尾。 然而就在宴会逐渐接近尾声时,一名侍从匆匆走进大厅,向主座低声汇报。 “启禀伯爵大人,卡尔文男爵与哈维男爵已至门外。” 听到这个名字,弗斯伯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卡尔文男爵?”他不快地重复了一遍。 站在他身旁的扎克里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想到路易斯这个倒霉鬼,居然现在就自己送上门来,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声音压得刚好让伯爵听见:“正是那位路易斯·卡尔文,卡尔文家的子弟。” 弗斯伯爵冷哼一声,眼神泛起明显的不悦。 “让他进来。”他语气冰冷,“我倒想问问他,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才出现,是想表演什么把戏。” 不多时,大厅的门缓缓打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入口。 路易斯与约恩堂堂登场。 他们身后跟着两名卸甲的骑士,肩上各扛着一只巨大的麻袋,带着一点腥臭味。 在豪华优雅的宴会上格格不入。 贵族们或疑惑、或惊讶地盯着这不寻常的一幕,原本的谈笑风生瞬间消散无踪。 弗斯伯爵坐在主座上,见到这一幕,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尤其是看到那两只麻袋时,心头更是怒火中烧。 随即他腾地站起身,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斥道:“路易斯·卡尔文,你可真是让我失望。 居然在这样的宴会上迟到,而且态度如此不屑,是不是连最基本的贵族礼仪都不懂? 你这是把伯爵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他视线扫过路易斯背后的麻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悦:“你看这些麻袋,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贵族的宴会,不是街头集会!” 宴会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贵族们低声交谈起来。 一些南方开拓贵族开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早就等着看路易斯的笑话。 扎克里站在一旁,继续低声挑拨:“弗斯伯爵说得对,贵族的宴会是贵族的脸面,每个人都得遵守规则。 你是不是觉得弗斯伯爵配不上你这么高贵的人物?故意羞辱伯爵大人?” 这番话一出,周围的贵族们笑声愈加喧嚣。 “真是不懂规矩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看这场面,简直不像贵族宴会。弗斯伯爵怎么能容忍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人混在这里?” “卡尔文家族的子弟,居然这么没风度,没教养,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敢这样随便来打扰弗斯伯爵的宴会。”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轻蔑,似乎已经认定路易斯是个傲慢、无礼的人。 扎克里幸灾乐祸着看着这一切,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路易斯陷入了窘境。 弗斯伯爵听到这些话语,愈加恼火。 他冷冷地看着路易斯,似乎已经决定不再给他任何贵族的礼仪。 自己要狠狠地修理他,让他知道什么是雪峰郡的主人。 周围贵族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气氛似乎变得更加紧张。 然而路易斯却依旧神情平静,就像是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他微微低头,行了个贵族礼仪,接着礼貌开口:“伯爵大人,我确实有急事,才耽搁了时间。至于麻袋,里面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他边说边示意背后的骑士将麻袋缓缓放下。 扎克里冷笑了一声:“哦?礼物?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作为卡尔文公爵的儿子,不应该带这种粗鄙的礼物吧?难道是你们领地产的什么野鸡野兔? 不如直接让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贵重物品,值得你拿到这里亮相。” 扎克里的每句话都带着嘲弄,显然是想让路易斯陷入更深的泥潭中。 弗斯伯爵听到扎克里的话,他对于路易斯的巨大偏见已然产生,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既然是礼物,那就看看吧。毕竟我们北境的贵族也不是故意刁难你。” 弗斯伯爵低声命令:“把它们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路易斯微示意骑士打开麻袋。 麻袋被揭开的一瞬间,数颗雪誓者的首级滚落出来,鲜血滴落在地。 宴会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贵族都愣住了。 弗斯伯爵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首级。 他的胖脸因为害怕与愤怒而扭曲,眼角的脂肪微微颤动。 似乎想用力呵斥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弄得措手不及。 “这……这是什么?!”他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惊慌。 第62章 人头 麻袋被拉开。 三十多颗血淋淋的首级滚落在宴会厅正中央,落地时还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其中一颗首级面目狰狞,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空气瞬间凝固,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原本喧闹的贵族们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景象。 弗斯伯爵呆呆地看着那堆首级,喉咙滚动了一下:“这……这是什么?!” 而扎克里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仿佛被当头一棒打懵。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难看得厉害。 路易斯依旧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带来了几份普通的礼物。 “白羽峡谷,歼灭试图南袭的雪誓者精英队。全部清理完毕,首级在此。” 扎克里猛地回过神来,咬牙强撑着冷笑:“就这些?几个蛮兵的脑袋,就值得你耽误伯爵大人的宴会?” 他语气咄咄逼人,仿佛已经抓到了什么破绽。 “还是说,你带着这些东西,摆个什么战功的样子,想蒙混过关?” 弗斯伯爵脸色阴沉,顺势冷哼一声:“这可不是军营。随便拿点血腥玩意儿来我这儿炫耀,太不像话了。” 四周的贵族们开始低声窃语,带着狐疑与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路易斯。 “假的吧?” “卡尔文家的人,还真是会作秀。” 一时间,嘲讽声渐起。 路易斯没有辩解,只是淡淡一笑,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约恩大步上前,怒声道:“我亲眼看到的! 这些首级,全是在白羽峡谷斩获!那是雪誓者的精英突击队,穿着重甲,战斗力远非寻常敌兵可比。” 他看着那些仍然不相信的贵族,咬牙补充:“我们差点死在那儿。你们在这喝酒取笑的时候,卡尔文男爵在与雪誓者赌命!” 议论声顿了一瞬,但很快又响起。 “呵,说得倒像个英雄。” “演得够久了,该收场了吧?” 这时一名须发斑白的北境贵族缓缓上前。 他眯起眼,死死盯着地上那颗枯瘦的头颅,忽然神情剧变。 “这……这颗头,是哈斯克尔!” 他声音发颤,语气中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激动与仇恨。 “就是那个藏匿雪林多年、擅长夜袭的老狗!我家庄园三年前就在他带队夜袭时被烧了一半!” 另一名灰衣贵族也低声骂道:“我叔父当年被他偷营斩首,全家覆灭……这人早该死了!” 听到“哈斯克尔”之名,宴会厅内许多雪峰郡的贵族纷纷变色。 有人低声怒骂,有人倒吸冷气,甚至有人当场红了眼圈。 哈斯克尔并非名震北境的强者,但他狡诈狠辣,善于夜袭奇袭。 十几年间不断袭扰雪峰郡领地,以打游击战出名,杀人放火如家常便饭。 因为太滑头,几次围剿都未得手,反而让他越发猖狂。 这样一个老毒瘤,居然真的死了? “是他没错……那丑恶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名北境贵族咬牙切齿地说,几乎是带着亲仇报复的快意盯着那颗头颅。 周围原本质疑路易斯的贵族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连弗斯伯爵都下意识直起身子,脸上的怀疑慢慢退去,换上几分震惊。 “哈斯克尔……真死了?” “居然是这孩子干的?” “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大的成就!” 曾被哈斯克尔骚扰的贵族们此刻神情复杂,震惊、敬佩、甚至感激交织。 约恩像是等这一刻等很久了,立刻迈前一步,高声喊道: “没错!路易斯率队突袭敌军,斩敌数十,亲手斩下哈斯克尔首级!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退缩,哪怕身上带伤,也寸步不退!” 他说得声音越来越高,语调越来越激昂,配上他眉飞色舞的夸张手势,活像一场即兴的战场重现。 “他冲进敌阵,一剑砍翻三人,把哈斯克尔生生山坡上扯下来,那场面我发誓我一辈子忘不了!” “约恩。”路易斯淡淡开口,提醒到。 约恩立即闭嘴没有再说下去。 路易斯脸上没有半点得意,只微微一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不足一提。” 北境本土老贵族再次看向他时,眼神与先前全然不同。 不再是等着看笑话的轻蔑。 而是认真的、尊敬的,甚至带上一点感激。 而另一侧,来自南方的开拓贵族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小子,真有两下子啊。” “扎克里之前一直说他是浪荡公子,结果……” 有人悄悄看向扎克里,又瞟向路易斯,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扎克里站在人群边缘,脸色变了又变。 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向他靠拢的开拓贵族,现在正悄悄地,将注意力偏向了另一个人。 “该死……”他低声咬牙,拳头暗暗握紧。 他没想到,今天本是设局羞辱的一场戏,竟然演成了对方的独角戏。 而他成了那个被打脸的跳梁小丑。 但扎克里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退回人群,等待下次时机。 弗斯伯爵神情又惊又怒。 他才不在乎哈斯克尔是谁,给北境带来过什么样的伤害,路易斯将他歼灭这件事有多么了不起。 他只知道,路易斯没给他面子,还抢了自己的风头。 而就在他准备发作的瞬间。 路易斯忽然看向他,尊敬地说道:“其实这场胜利,主要得归功于伯爵大人的战略部署与情报支援。 若非您在战前派遣斥候提醒我们,并指挥部署,也不会有这场漂亮的反伏击。” 全场一静,贵族们面面相觑。 弗斯伯爵一愣,嘴唇张了张:“我……我派了什么?” 他确实不记得派过什么人,就连路易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可当军功、荣耀、来自众人的仰望……等好处从他大脑经过时。 自我记忆修改术悄然发动! 仅仅两秒。 他的眼神重新亮起来,嘴角多了点欣慰的笑容。 脑海中多出了一段“亲自派遣斥候”的记忆,他甚至能清楚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哈哈哈!”弗斯伯爵忽然大笑。 “对,确实是我的布置!”他拍着大腿,得意扬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第63章 弗斯伯爵将死 路易斯把功劳分给弗斯伯爵,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来到雪鹰城前,他就从每日情报系统得到的一些情报,拼凑出弗斯伯爵的性格。 懦弱、爱慕虚荣、自我中心严重,还喜欢在毫无贡献的情况下争抢头功。 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 他这种人,最吃别人捧他、最怕被孤立。 所以与其让他暗地里动手脚,不如主动分一部分战功,顺便换取好感和便利。 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动手的是谁。 更重要的是,按照北境总督军部的召集令,雪峰郡的各路部队归第五军团统筹。 而第五军团的名义统帅就是弗斯伯爵。 也就是说,没有埃德蒙公爵到命令,路易斯无论再怎么立功,最后都要在这个草包的麾下作战。 虽然不合理,但这就是现实。 路易斯不是不懂贵族之间的规则,他自小出生在帝国八大贵族之一的府邸。 从小听惯了宴会交锋、看惯了虚伪逢迎。 贵族之间的拍马屁手法,他早就烂熟于心。 要是靠点笑脸和几句话就能多换来几分调度权,他并不介意这样做。 音乐重新响起,仆人小心地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但空气中的肃杀味仍未散尽。 那些原本嘲讽路易斯的南方贵族,此刻一个个换上了笑脸,端着酒杯靠了过来。 “路易斯阁下年少有为。” “白羽峡谷这一战,听着都令人热血沸腾。” 他们的话里带着恭维,眼里却藏着戒备。 这年轻人之前谁都没当回事,如今扔出一袋首级,把全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能不防,但又得讨好。 毕竟目前看来,路易斯是他们这些南方来的贵族,实力最强的,得团结在他周围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与南方贵族的谄媚不同,来自北方的贵族反而更坦率直接。 一位穿着朴素的灰发老爵士举杯:“我当年因为哈斯克尔损失了一整支斥候队。” 他深深看了路易斯一眼:“谢了,卡尔文阁下。” 另一位中年贵族点头:“他死得好,你替我们除了大患。” 他们话不多,但语气里带着真诚。 不知不觉夜已深,贵族们醉醺醺地离场。 路易斯则站在窗边,看着天边逐渐被夜色吞没的群山。 今天晚上只是开胃甜点,明天上午才是正餐。 因为明日便是规定的正式集结的日子。 帝国第五军团将于明日清晨整军完毕,由弗斯伯爵主持发布关于对雪誓者的全面作战计划、部队分配。 以及最受路易斯关注的军功奖励制度。 ………… 清晨,营帐外传来士兵们低声的交谈声与骑士铠甲碰撞的金属声。 整个营地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准备。 路易斯睁开眼,坐起身,昨晚只浅酌了几杯,此刻神志清明,连头都不痛。 他披上外套,打了个哈欠,按惯例唤出每日情报系统。 空气中泛起淡淡蓝光,一行行情报缓缓浮现: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雪誓者正在集结兵力,预计七天后将出动两千六沸血战士,对雪鹰城发起大规模突袭,其后方空虚。】 【2:十日后,雪鹰城沦陷,弗斯伯爵被生擒,随后作为祭品被处死。】 【3:清羽山道边缘存在一条峡谷秘道,可绕开前线战线,直插雪誓者后方营地。】 【4:菲舍尔子爵暗中向雪誓者提供情报,意图保全自身封地。】 【5:第五军团中有七名总督密使,暗中观察贵族表现,名字包括邦德、库兰、艾泽尔……】 今天一下子更新了五条,而且都是与这次战争有关,马上用得上的。 “啧,不愧是情报系统,这种时候还是挺给力的嘛。” 路易斯目光逐条扫过信息内容。 然而刚看到第一条情报,他就猛地皱眉。 七天后?两千六雪誓者?! 这根本不是骚扰级别的小规模行动,这是一场奔着吞掉整座城市来的大规模作战。 还不等他细想,第二条情报就像是盖棺定论。 突袭的第三天就破城了! 这证明了他昨晚的判断:这城,烂透了。 上层指挥混乱、贵族互相掣肘、城墙没修好、补给又乱七八糟,就算是神来了也救不动。 然而只守了三天,还是出乎路易斯的意料。 一旦城破,他别说军功,连命都可能赔进去。 “硬守只会陪着这帮饭桶一起死,得想个办法跑出去。”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圣人。就算雪鹰城百姓哭喊求救,他也不会把自己那点兵力投进去陪葬。 脑中正飞快思考出路时,他的目光移到第三条情报。 “清羽山道边缘存在一条峡谷秘道,可绕开前线防线,直插雪誓者在雪峰郡的后方营地。” 他眼神一亮,身子前倾。 活路!也是机会! 这条秘道意味着,他可以在敌军南下扑向雪鹰城时,悄悄绕到敌军老巢,来一场釜底抽薪的突袭! “后方空虚……原来这才是答案。” 他的脑海中,未来战局开始在推演: 七日后敌军来袭,十日后城破。 自己若提前出兵,顺着秘道杀入敌后,正好能在敌人最空虚的时候动手。 再拖拖时间、假装赶路慢了点,雪鹰城沦陷也跟他无关。 而他将成为舍身突袭敌后、虽未能及时救援,但一战功勋的英雄! 至于第二条情报中提到的弗斯伯爵会被献祭……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耸耸肩,脸上没有一丝悲悯。 “我是领兵来的,又不是救世主。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可救不了整城人。 雪鹰城要是沦陷,责任自然落到那头猪身上。 反倒是我,能以‘及时反攻、全军撤退’的姿态全身而退。” 他又扫向第四条,菲舍尔他有些印象,是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年轻贵族,没想藏得挺深的。 不过如果有机会也许可以钓他出来用一下。 最后是第五条,七名总督密使,他眼神微微一动。 “监察官?也好。”路易斯轻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 “我会演一出好戏给你们看,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 第64章 战前会议 路易斯合上情报面板,起床洗漱,准备前往作战会议。 他换上暗金刺绣的贵族礼服,剑带斜挎,靴履擦得锃亮。 这种场合得打扮得体一些,至少要看起来像个少年英雄。 他推开营帐,径直朝军营中枢而去。 一路上有不少骑士和年轻军官望见他,目光或敬畏或好奇,纷纷低头致礼。 毕竟昨夜的宴会上,他斩杀雪誓者精英战士的战绩已经传遍整个第五军团。 片刻后,路易斯来到中央大帐。 帐外守卫肃立,左右是两排雪峰郡的带着各贵族族徽的军旗,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正陆续入内。 大帐内部空间宽阔,中间是布满战术地图和模型的圆形沙盘,周围几圈高背木椅已几乎坐满。 因为昨天的精彩表现,路易斯在最内圈也混了个位置。 就在最前方的主位上,弗斯伯爵整个人瘫在椅中,脸色潮红,眼皮半耷不耷地打着盹。 看来昨夜是喝得太尽兴了。 代替主持会议的是一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身穿黑底蓝纹的旧式贵族军装,身形壮硕,双手负于身后。 他是韦伯斯特子爵。 弗斯家族最老资格、也是最强势的封臣,是个地地道道的北境贵族。 同时也是雪峰郡唯一一位超凡骑士 虽然现在已经年迈,但也比精英骑士强上不少。 他一出现,会议氛围立刻肃然不少。 “诸位贵族、军官、密使阁下,欢迎你们出席这次剿灭雪誓者,第五军团的战前会议。” 在场的贵族分成明显的几派,北境老贵族多面色冷肃,南方开拓派贵族则小声议论。 也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的官员军师混在人群中。 路易斯认出几位来自总督的密使团,正在无声观察。 韦伯斯特子爵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每一位贵族与军官脸上,随后展开一张卷轴,沉声宣读: “埃德蒙公爵,特设了此次对雪誓者讨伐战的军功奖励制度。 凡斩敌首领、歼灭主力者,定为一等军功。奖励:金币五千枚,授予北境封地三百平方公里。” 一瞬间,帐篷内鸦雀无声。 韦伯斯特语气不变,继续往下念: “攻陷敌据点、斩获重要将领者,为二等军功。奖励金币两千,封地一百平方公里。 “有效支援主战场,或斥候作战立功者,为三等军功,奖励五百金币与战马甲胄,并享有优先补给资格。 当然还有特等奖,将依照功劳而定,当然这不是那么改考虑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声音冷了几分: “而临阵退缩者、阳奉阴违者,将剥夺全部军功奖励,甚至追责,没收封地。” 话音刚落,帐中一片寂静。 旋即一阵低语窸窣响起,在会议桌边蔓延开。 “三百平方公里的北境封地,那可是算是一个男爵领啊。” “金币五千,养一个男爵领地一年了。” “公爵真舍得出血,这回真的是打算动真格的。” 许多贵族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显然早已将心思放在即将开战后的战功与封地上,仿佛这一切已经搓手可得。 路易斯坐在座位上,指尖轻叩扶手,面色如常。 但他的内心已然起了波澜。 三百平方公里的封地,赤潮领的地盘可是可以直接扩展一倍。 而自己若能先一步奇袭成功、再营造力挽狂的局势…… 那起步至少二等功了,如果再加上之后七七八八的战斗,混个一等功应该没什么问题。 韦伯斯特子爵放下卷轴,缓缓开口:“接下来是关于敌军的情报通报。” 他手指了指桌上的沙盘,上面画着是雪峰郡的地图。 图上三处地点被染成红色,格外醒目。 韦伯斯特子爵抬起手指敲了敲沙盘: “这帮老鼠……不,这帮蟑螂,一向是躲在阴影里活动。 你发现一个,十有八九还有一群。只要你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从地缝里钻出来咬你一口。” 他语气不急不缓,但这比喻有些让人听得恶心。 “目前已能确认在雪峰郡境内,就有三处较大的敌军活动点。” 他依次指向地图上的三处红点,分别位于北面深山、东北边岭、西北矿脉附近: “第一处,在雪影高地附近,山里,具体藏在哪个山窝子还不清楚。 第二处,在清羽岭一带,常有斥候在这里失踪。 第三处,是冰齿矿附近,那边原本有个旧矿场,半年前开始出现异常动静。” 他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席间众人:“有关于雪誓者的情报大致就这些。 雪誓者不像我们光明正大,他们哪怕住在山洞里、树洞里也能苟活下来,而且阴魂不散。 虽然目前没有发现明确的大规模进攻迹象,但他们夜里活动频繁,白天装死,喜欢假撤、诱敌深入这套把戏。 说句不中听的,他们不多,但专挑软肋下嘴。 而且因为他们用了不要命的特殊功,每个战士都比见习骑士强上不少,甚至有几位接近超凡实力的战士。 真拼个你死我活,不见得谁吃亏。” 他慢慢环视一圈,语气压低:“如果你指望他们排着队来跟你堂堂正正地打一场,那你最好先把自己的棺材准备好。” 子爵话音落下,大帐中沉默了片刻。 几位年纪偏长、经历过北境混战的老贵族神色凝重,有人轻轻点头,像是是回忆起什么不愿再提的往事。 南方来的年轻贵族则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是些山贼罢了,搞得神神叨叨的。” “怕是怕过头了吧?堂堂军团,难不成被几个夜里蹦出来的疯子吓住了?” 不过这种轻慢的态度并未传得太久。 因为坐在最前排的韦伯斯特子爵,正用锐利的眼神扫视每一个说话的人。 顿时那些低语戛然而止。 此时由于过于安静,弗斯伯爵的眼皮动了动,像是从梦中微微惊醒。 他抬起头,迷迷糊糊扫了几眼四周,虽然还一份没睡醒的样子,但总算勉强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 路易斯看着地图上的第二处据点,认出它就是早上第三条情报中提到的据点。 他心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清羽岭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山口,易守难攻。 但路易斯可以利用隐蔽山道,避开前线正面强攻,从侧翼突袭雪誓者此处的据点,还能伏击在此袭击回防的雪誓者。 第65章 坐镇指挥 就在韦伯斯特子爵讲解完敌军据点的分布与风险后。 大帐内的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的部署提案。 只见韦伯斯特子爵语气认真且凝重道: “依照目前情报来看,冰齿矿区域地形较为平缓,可以考虑优先拔除此据点,再作为起点推进,逐个击破,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一些老派贵族纷纷点头,显然赞同这种稳扎稳打的部署。 可还没等他继续细说,一道沙哑又略带醉意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老家伙,你慢吞吞干嘛。” 众人齐刷刷看向主位。 只见弗斯伯爵正一手扶着椅背,勉强把自己撑直,脸上的醉意却依然浓烈。 伸手指着沙盘上三处红点:“要打就一起打!这三窝老鼠……同时清了不就得了?咱们集结五千人马,怕他个毛?” 在场的贵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一时寂静。 弗斯身后打军师咳嗽一声小声补充:“弗斯大人的意思是可派三支部队,分头清剿三地。若进展顺利,可提前结束战事。” 但这分明是照着弗斯的醉话找台阶下。 韦伯斯特子爵眉头一沉:“你说得轻巧,兵力本就有限,分头出击等于自断援兵。雪誓者惯于设伏,哪一处都是险地,岂能这样儿戏?”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弗斯伯爵的酒火。 他拍案而起:“我是统帅还是你是?你一个封臣,敢在这儿公然顶撞封主?” 平日里他是万万不敢,这么和韦伯斯特说话的。 这位子爵曾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是弗斯家的老臣。 哪怕现在他拥有完整的伯爵头衔,位阶在先,法理在上。 可真要说起威望,能在这些贵族军官面前一言定策的,却不是自己。 而是这位拥有超凡实力的老人。 弗斯心里清楚得很。 可惜今天他喝醉了,于是这口气借着酒劲喷了出来。 韦伯斯特的脸色当场铁青一片,像是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但他并未立刻反驳,只是静静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紧握压抑愤怒。 因为他是封臣,而弗斯是封主。 即便这个封主喝得醉醺醺、满嘴胡言,也不能在这个场合上让他彻底丢脸。 整个作战室一片寂静,气氛很是压抑。 “既然你胆小如鼠,那我来定!” 弗斯站起身,踉跄几步走到沙盘前,指尖重重地敲在那三处红点上:“这三处敌点,就一齐占领。” “就从南方开拓军里挑几位,还有那几个北境的好战贵族。让他们去做先锋。我留在雪鹰城,坐镇指挥! 如此兵出三线,才显我军威势!” 说到“坐镇指挥”四个字时,他语气竟高昂了几分,仿佛真把自己摆在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位置。 场内一阵沉默。 没有人说话,只有几声尴尬的咳嗽,和沙盘边蜡烛燃烧时“啪啦”的轻响。 贵族们也不是傻子,谁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准备拿他们当炮灰使? 最初还在点头称是的几位南方贵族,也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路易斯背靠座椅上,冷眼看着发酒疯的弗斯,回想着今天的第二条情报。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尸体在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他原本还在思索该用什么理由争取出征的机会。 毕竟一个贵族少年贸然要求上阵,太过突兀容易引人怀疑。 现在倒好了,弗斯伯爵的胡乱派兵,反倒给了他一块顺理成章的跳板。 “弗斯大人,韦伯斯特大人。”路易斯忽然举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率我的随军部队,先前往清羽岭一带侦查地形,试探敌踪。 清羽岭地势复杂、道路狭窄,是标准的山地峡谷。而我在之前的战事中,参与过类似地形的作战,有些经验,也了解如何布设警戒线和快速后撤路线。 若能确定敌踪所在,再决定是否集中兵力推进,胜算更稳。” 大帐中倏地一静。 不少人扭头看他,目光惊愕。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位风头正盛的贵族少年,会在这种时候主动请缨,要求深入敌后。 难道他看不出来,这是去送死吗?! “哈?”约恩坐在后面,下意识就把手举了起来:“我也去!卡尔文男爵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身后的几位贵族轻轻吸了口气,低声交头接耳。 “这两人疯了吧?” “清羽岭那种地方……不是送死么?” “现在这个节骨眼,敢举手出征,是没看出来那是个坑吗?” 在这局势下,谁看不出这任务的危险程度? 这不是先锋,是耗材。 但偏偏路易斯却主动请缨了。 韦伯斯特子爵沉默地盯着路易斯,眼神晦暗。 他在试图判断: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脑子发热了,还是别有所图? 是想跑? 不可能,除非他疯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何况还有总督密使的眼睛盯着。 跑路可是要剥夺爵位,甚至被捉去砍头。 还是少年人的好大喜功? 杀了哈斯克尔,就飘了?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不过无论如何,就算他要送死,也是一件好事。 若能拿个几百人换来弗斯冷静下来,也算值了。 “既然如此,”韦伯斯特语气一如往常的沉稳,“便让卡尔文男爵与哈维男爵,率部队前往清羽岭。切记,以侦查为主,切不可妄动。” “是。”路易斯低头应下。 接着韦伯斯特又随口点了几个背景浅的南方开拓贵族。 让他们各自带队去其他两个据点佯动侦查。 被点到的人瞬间脸色发白,欲言又止。 谁都知道这不是侦查,是去踩雷的。 但没人敢抗命,甚至有人偷偷记恨路易斯,认为要不是他跳出来,自己也不会被点名。 接下来会议没持续太久。 韦伯斯特子爵又简要布置了几项后勤补给的安排,就宣布散会。 贵族们纷纷起身,他们脸色各异,但所有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毕竟整个第五军团的指挥权,掌握在一个很不靠谱的伯爵手里。 第66章 出发 路易斯站在营地一侧的空地上,看着眼前列队完毕的部队。 总计二十名精英骑士,五十名正式骑士,一百零三名见习骑士,以及四百名步兵。 这是他此次带往清羽岭的全部兵力。 赤潮领的士兵与骑士不必多说,训练有素,士气也高。 经过长时间的调教,这支队伍对于路易斯的平均忠诚度150%。 约恩带来的兵力也出乎意料的整齐。 他那身明亮的银边轻甲在人群中很扎眼,身后是一批装备齐全的骑士和步兵。 看来哈维伯爵对这个小儿子确实投入不少,生怕他在北境不明不白死掉。 人群中还有几位陌生面孔。 那些是韦伯斯特子爵都是塞进来的,路易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 身上没有徽章,却能看出是北境老牌贵族出身。 他们的职责显然不只是支援,监督路易斯才是真正的任务。 而最引得路易斯关注的是一名叫邦德的精英骑士。 他沉默寡言,冷着一张脸,手从未离开剑柄。 就是张得有点丑,和007一点也不像。 虽然他看上去朴实无华,但拥有每日情报系统的路易斯,很明白这位可是总督府密使。 如果路易斯做出什么背叛帝国的行为,他可是有权利先斩后奏。 于是路易斯让兰伯特与其他精英骑士注意点他,以免他突然发颠把自己砍了。 而正在路易斯整理军列时,约恩凑了上来。 他挥手赶走旁人,压低声音问道:“话说,老大你为什么主动要求去清羽岭?” 路易斯自然是不可能将自己有每日情报系统这件事直接告诉他。 “理由?”路易斯想了一下,但懒得编,“直觉吧。觉得有机会立功。” “原来如此……”约恩一副“我懂你意思”的神情。 “你果然在雪誓者里安插了内应吧?” 路易斯微愣:“哈?” “你看,你那天能救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在哪?然后你又刚好知道哈斯克尔会从峡谷走,这次又挑中了清羽岭。” 约恩越说越兴奋:“不愧是老大,居然把线人埋到了雪誓者里,太牛逼了。” 路易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但也没过多解释。 约恩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这次说不定还能蹭上一次大功。” 整理工作接近尾声。 部队列成四列纵队,铁盔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斗气在空中若有若无。 号角声响起。 路易斯翻身上马,扫视一圈,抬手一挥。 “出发,目标清羽岭。” ………… 黎明前,北境雪雾浓重,视野尽是灰白。 雪影高地沉在这片死寂中,三处据点的雪誓者已集结于此。 一根漆黑扭曲的图腾柱立于荒地中央。 巴恩斯站在图腾台上,身披冰狼皮。 红色战纹从额头延至胸口,一把寒渊战斧立在他脚边。 他是旧雪国残存贵族的后裔之一,亲眼目睹帝国铁骑踏破雪都、雪原被火焚毁的那一夜。 兄弟姐妹皆死于帝国清洗,唯有他一人逃出生天。 于是他成为了雪誓者的创始人之一,也是雪誓者的八大长老之一。 目前统领着位于雪峰郡的雪誓者们。 他对雪誓者首领希罗极为忠诚,视其为旧王血脉最后的希望。 这次希罗亲自下令,让巴恩斯全力进攻雪鹰城,不允许失败。 巴恩斯低头看着下方数千名战士。 这些人不是乌合之众,他们皆是是从雪原厮杀中活下来的精锐。 他们身披战甲,或是粗糙兽皮,或是寒光铁片。 每件装备都不相同,却都带着长期战斗的印记。 前排是盾矛方阵,长矛绑着兽骨,在雾中闪着冷光。 后排是狼骑士,巨大的雪狼站在荒地上不发一声,蓝眼泛光。 还有最让人忌惮的疯狼部队。 他们浑身裹着黑布和骨片,手持短刃,脸上画着寒渊古神的血印,他们是雪誓者精锐中的精锐。 整支军队没有军旗,没有统一号令,却自有秩序。 他们在等。 等一声命令,就能如雪崩般压过雪鹰城。 图腾前的寒渊祭司跪地,低声吟诵古语,声音在荒地中回响,像梦魇般钻入人心。 他们用雪国古语,咒骂着帝国,诉说雪国的亡灭。 “他们烧了我们的家园,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 战士们也一齐拍胸怒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巴恩斯握着那枚破碎的旧徽章,目光扫过荒地中的众人。 “你们都认识这个,”他声音低沉,“这是雪国的徽章。” 他将徽章高高举起,然后松手,让它坠落在冰冷的地面。 “我们曾有自己的国家,有雪都、有王庭、有名字。 是铁血帝国毁了这一切,烧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亲人,用他们的铁骑踩碎了我们的尊严。” 他停顿片刻,目光冰冷。 “我们是雪誓者,不是叛乱者,而是亡国者。 如今那些南蛮子又要集结军队,要彻底剿灭我们。” “很好。” 他伸手握住寒渊战斧,斧锋指向南方:“这一回,我们要提前反击,我们要占下雪鹰城。 我们要血债血偿。” 他话音落下,战士们划破手指,将鲜血洒在图腾前的地面上。 这代表着他们覆灭帝国的决心。 接着开始真正的献祭。 几名穿着帝国服装的贵族与骑士被倒吊在冰坛之上。 嘴被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含糊呻吟。 他们身上有伤,血不断滴下,流入祭坛的凹槽。 寒渊祭司走到他们面前,轻抚冰冷石面,吟诵着古老咒语。 “寒渊古神,请赐下祝福。” 地面微微震动,冰坛下传出模糊的蠕动声。 雾气凝结,空气仿佛被抽走。 俘虏的身体开始干瘪,血液如被吸走,黑血从他们七窍渗出,最终化为残骨。 图腾柱顶燃起诡异蓝火,地底传来沉闷的异响。 祭司高声翻译着古神的“话语”:“神,允许了。” 战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撕裂了着寂静的世界。 巴恩斯举起战斧,斧锋指向雪鹰城的方向:“出发。” 无旗,无鼓。 黑潮般的身影在风雪中悄然前行,直奔雪鹰城而去。 第67章 袭击 冰冷的夜风刮过山谷,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路易斯带着队伍踏入一条通往清羽领的小路。 山道狭窄,两侧是垂直的岩壁,刚好可以一列人通行。 马匹早已无法通行,所有人都下了马,用力拽着缰绳,一人接着一人排队往前走。 “这……怎么会有一条山路?”约恩喘着气,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深谷,头皮发麻,“地图上完全没有标记啊。” “可能是以前的走私路线。”路易斯随口应道,神情平静,“一位老猎人告诉我的。” 他没有多解释,继续带队前行。 而身后邦德默默观察着前行的队伍。 他是总督派来的密使,名义上是提供军事建议的,实则监督贵族是否阳奉阴违或者背叛帝国。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观察这支队伍。 每个士兵都随身佩有备用武器,装备虽然不华丽,但干净利落,全是为实战设计。 而且队列齐整,哪怕是负责压阵的补给兵,没有半点慌乱。 路易斯命令一发出,哪怕是最末尾的士兵也立刻作出反应,无需督促。 “像是精心训练出来的军队,”邦德心中想着,“不像临时拼凑,更不像南方那帮只会摆架子的贵族兵。” 当然最让他吃惊的,是路易斯本人。 少年年纪不大,却备受手下发自真心地尊敬。 他始终走在队伍最前方他没有侍从簇拥,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偶尔停下确认地形,神情专注得像个猎人。 “往左,那边有一个岔口。”路易斯亲自领着先行者拐入一条更窄的坡道。 邦德忍不住抬头望着路易斯。 这个贵族子弟,哪像是初来此地的模样,反倒像是在巡视自己后花园一样,带着一种掌控感。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山道,显然是一条几乎没人发现过的隐秘路径。 在军方的地图上没有标记,而且以周围杂草状态,看起来就像没人走过。 可路易斯却一路走得毫不犹豫,像是早就知道每一处转折、每一块石头。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 邦德皱了皱眉,视线落在山道尽头那支姗姗来迟的补给队上。 行军速度明显慢了半拍,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山就在这时,道尽头刚刚稳住队伍,便有两骑斥候策马而来。 “报告!”他们在路易斯面前翻身下马,跪地行礼:“前方三里处发现雪誓者一处前哨据点,大约两百驻军。” 路易斯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两百人……我们能打。我要敌人防线、巡逻路线,还有周围地形。” “是!”斥候骑士再次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小道。 邦德站在一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还真找到了雪誓者的据点。”他低声喃喃。 这个据点由来已久,长期被雪誓者控制,对于北境总督来说一直都是个难题。 因为它的位置极其关键。 雪峰郡与冰海郡之间山脉纵横,地形复杂,清羽岭正是一条少有的捷径。 若能掌控这里,等于掌握了雪誓者北撤与增援的咽喉通道。 也出动几次军队过来试图剿灭此地。 但其据点太过隐蔽,而且易守难攻,尝试几次都失败而归。 若是路易斯真能拿下此地,至少一等功起步! 可问题是他竟没有请援,没有观望,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么一句“能打”,就打算直接吃下来了? 胆子也太大了…… 邦德望着那个走在前方的少年背影,心绪翻涌。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件事。 清羽岭这么重要的据点怎么可能只有两百人? 这数字,不太对劲。 这战略要地,雪誓者不可能只有两百人。 其他兵力,去哪了? 邦德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夜晚,雪鹰城宴会厅内,烛火未灭,杯盏狼藉。 一名传令骑士风尘仆仆闯入大门,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主桌前: “报告!前线斥候来报,发现大批雪誓者骑兵正向雪鹰城逼近,看上去……上千人!” 弗斯伯爵手中酒杯一颤,洒了半身。 “一、一千?”他反问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发现大批雪誓者骑兵正向雪鹰城逼近,约一千人。”传令骑士重复一遍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不是我们要出兵剿灭雪誓者?怎么会是他们反过来了?” 话音未落,又一名传令骑士急匆匆推门进来:“大人,韦伯斯特子爵在城头,要您快去看!” 夜幕低垂,雪鹰城墙上只剩零星火光。 韦伯斯特子爵早已登上城头,披着厚斗篷,凝视着远方雪野。 雪地起伏之间,一道黑潮正迅速逼近。 那不是普通的骑兵,是雪誓者狼骑兵。 雪狼奔行如影,脚步悄无声息,却带起漫天雪尘; 骑手身披兽皮与鳞甲,银光闪烁,带着一股森然气质。 每一匹坐骑都肌肉饱满,泛着幽蓝瞳光,獠牙外露,仿佛随时能扑向猎物撕咬。 那股疯狂的气势,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雪誓者狼骑。”韦伯斯特沉声开口。 身旁的一名年轻骑士下意识握紧武器,皱眉道:“不过几百人……” 韦伯斯特摇头,眼神如铁:“这是先锋部队。后方,肯定还有更多。” 他握紧腰间的剑柄,语气低沉:“他们是要攻城。” 脚步声响起,更多贵族匆匆赶来,纷纷挤上城头。 弗斯伯爵气喘吁吁地登上阶梯,一眼看到雪地中那群黑影,顿时脸色一变:“这、这……怎么回事” 城墙上的贵族团,顿时乱作一团。 “怎么变成他们反过来打过来了!” “怎么没提前消息?” “这城守得住吗?” 部分的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脸色苍白,几近崩溃。 特别是弗斯握着城垛,声音发颤:“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 而韦伯斯特依旧伫立风雪中,目光冷静。 “把弓箭手和长矛兵的部队集中到北墙,在调几百骑士过来”他下令道,“守好第一轮冲击。” 第68章 杀人放火 巴恩斯部队抵达雪鹰城外围,仅一个晚上,便已完成包围雪鹰城。 三面封死,只留西门一侧空出一道缝隙。 但没有立即攻城,似乎在鼓捣什么东西。 ………… 还是那个军事营帐,雪封郡的贵族再次齐聚。 不同于上次的滑稽轻松,此时大厅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而曾经在会议上,发酒疯的弗斯伯爵,此刻也是一言不发。 他像鹌鹑一样缩在椅子上,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韦伯斯特子爵则披甲而坐,面色凝重。 “雪誓者来势汹汹,预估有两千来人,但优势在我们。”韦伯斯特开口,目光扫过众人。 “雪鹰城守军两千,有千余名具备战斗力的骑士,正面一战尚有胜算。 但我建议保守一点,守城。” 他顿了顿:“我已经向埃德蒙公爵发出求援信,但军队来到这里估计得十天时间。 但我们粮秣足够,城防坚固,只要撑住,援军就会赶到。” 众人微微颔首同意,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接下来,分区防守。”韦伯斯特将一张雪鹰城地图摊开。 “南墙虽旧,却地势开阔,若敌军主力真敢由此强攻,便可一举歼之。 我建议由南方开拓贵族驻守你,们人新马快,反应迅捷,正合适守这里。”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几位北境贵族:“而北墙与东墙临近粮仓与内城重地,更需熟悉地形者坐镇。 老牌家族的私兵对这些地段最为了解,调动起来也方便。” 一番话说得中逻辑通透,听上去无懈可击。 但南方贵族们却面面相觑,脸色顿时变了。 这分明是把最危险、最吃力不讨好的位置给了他们。 而北境贵族那边,却没人说话。 他们像是早有默契,只是静静点头,接受了子爵的偏袒。 几位年轻南方开拓贵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大帐里沉默了一瞬。 所有人都懂,却没人说破。 在主座的弗斯伯爵,则像没听见一般,头低得更深了。 会议还在继续。 韦伯斯特子爵逐一布置其他防务细节: “箭塔的弩弓要重新校准,至少每日检查两次。” “熔油和滚石提前准备,安排熟手掌管,不得误事。” “城头换班频率提高,尤其是西门一带。” …… 等最后一道命令下达,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厅外,寒风呼啸。 几位南方贵族结伴走出营帐,脸色铁青。 “什么叫我们‘人新马快’?”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倒是说得体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把我们往火里推。” “北境那帮老狐狸,一个个护得紧,啧……真把我们当外人了。” “呵,人是在,命也得顾着。” 话虽刻薄,语气却不敢太大,只能借着寒风怨几句泄泄气。 但就在这一夜,许多贵族家的人悄然动了起来。 马厩有人在悄悄检查马鞍与缰绳。 城墙换了轮班的护卫,却被人塞了几枚金币。 更隐秘的城门附近暗道、堡后的下水口,也开始有人探查动静。 他们是在为自己安排退路。 雪誓者围城,雪鹰城还未陷落,但守城的人早已各怀鬼胎。 ………… 夜幕低垂,一片寂静。 “动手。” 路易斯低声命令。 百余名赤潮骑士悄然起身,借着山道遮蔽从后方逼近雪誓者营地。 斥候早已绘出敌军巡逻线,路易斯则挑了一条最薄弱的口子,一举穿过。 前锋小队突入营地率先放火,火油倾倒,火箭齐发。 几顶营帐瞬间陷入火海,烈焰跃起的同时,敌营后方立刻一片混乱。 营地后方,一抹红影如流星般掠入。 兰伯特一马当先,身后十名赤潮精锐骑士如影随形。 斗气交织成一条赤色通道,直刺雪誓者中军大帐。 大帐内,雪誓者守将猛地惊醒,听见外头混乱,眉头一皱,立刻抓起战斧冲出。 “敌袭?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找到……” 话未说完,剑锋已至。 他瞬间横斧格挡,斗气迸溅,硬撼兰伯特一击,并将兰伯特与他的战马震得连退数步。 斗气横溢,震得营帐一颤,掀飞营布,足以见得他的实力深厚。 可惜没什么用。 十名赤潮精锐悄无声息切入,火光映着他们的盔甲,宛如死神。 守将怒吼着挥斧,斧风凛冽,逼退两人。 但赤潮骑士配合默契,攻势密不透风,步步紧逼。 兰伯特稳定身躯,长剑再次刺出,守将勉力格挡住。 想要再次反击,却被两名骑士从侧翼斩中肩臂,鲜血飞溅。 紧接着背后寒光一闪,钢枪洞穿胸膛。 斧头落地,雪誓者守将瞪大眼睛,死前仍满是难以置信。 而在营帐外,火光映亮山谷,惊叫四起。 赤潮骑士分成数队,如同从黑夜中游出的焰流,在敌营间纵横穿梭,到处放火。 当然也不是随便放的,像是粮仓,宝库,并没一把火烧了,而是派人驻守。 火焰腾空而起,敌军陷入全面混乱。 雪誓者毫无准备,统帅已死,副官也被毫无防备地斩首。 战士在夜色与火光中奔逃,有人披甲,有人赤足,四处呼号。 “敌袭!在哪边!” “后方!是后方,不,北侧也有!” 喊声混杂,没有一人能说清敌人有多少,来自何处。 赤潮小队不断突入又撤出,每次只打几息便转移目标。 敌人还没组织反击,下一处营地就已起火。 很快战线完全割裂。 赤潮骑士主力终于出击,三十人一队,从山林各处冲出。 一轮冲锋便撕裂了最密集的营区。 雪誓者刚勉强组织起抵抗,便被马蹄撞散,枪锋撕裂,斗气焚身。 有小队试图结阵,却连战阵都来不及组成便被彻底压制。 普通士兵逃窜、跌倒、尖叫,踩着彼此尸体奔向树林。 却又被暗中游走的赤潮骑士斩于林间。 整个营地仿佛被地狱吞没,土地被火染红,泥泞混着鲜血在脚下流淌。 “狩猎,开始了。” 路易斯站在燃烧的箭楼边,红光映在他的眼中,淡淡装逼。 第69章 结束与开始 清羽岭的夜色依旧深沉,残火在山间跳动,照亮血迹斑斑的雪地。 战斗结束了。 赤潮的分割战术彻底奏效,雪誓者部队被强行撕裂成数股孤军,失去了彼此间的配合,被逐个击破。 这是屠杀,不是战斗。 约恩带来的骑士虽然缺乏实战经验,但他们在赤潮骑士的引导下,也被分派到了外围,专门清理那些试图逃跑的敌人。 成梯队巡游在战场边缘,将每一个想逃的敌人拦下,一剑斩杀。 可雪誓者终究不是庸兵。 他们怒吼着,点燃体内的斗气,强行进入“沸血狂化”的状态,还是造成不少的伤亡。 有几人成功逃脱,往北狂奔,带走了这场血战的消息。 但那已经改变不了结局。 清羽岭已经失守。 而路易斯一方伤亡极小,只损失了十八名骑士,而雪誓者基本全灭。 整场战斗,精准、利落,宛如教科书级的夜袭歼灭战。 当然如果没有那条小道,如果不是夜色掩护,路易斯哪怕有三倍兵力,也会被雪誓者拖入泥潭。 邦德站在残破的营帐,望着已经平定的清羽岭,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了看战场上斑驳的血迹,又抬头看向那群正在列队整编的赤潮骑士。 “这……就拿下了?”他喃喃。 清羽岭这个据点,埃德蒙公爵拖了几年都没能解决,一直视为心头大患。 可现在一夜之间,路易斯就拿下了。 干净利落,没有旷日持久的拉锯,没有毫无章法的围困,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正面战斗都没有。 邦德看着那道年轻身影。 路易斯站在山道高处,正向几名骑士交代善后事宜,神色平静。 像是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真是少年英雄。”邦德低声道。 约恩站在路易斯旁边,脸上几乎挂不住笑。 “我这就算立功了吧?”他低声问,语气里全是掩不住的兴奋,“这战报送回去,总督那边该有我的名字吧?” 他几乎没真正动手,只是带着那批骑士堵了几拨逃兵。 糊里糊涂就胜利了。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果然自己紧抱老大的大腿,就会有大大的好处。 收拾完战场之后,士兵们开始清点战利品。 几处营地与山洞被彻底搜查,堆满了粮囤、皮革、干肉与箭矢。 还有劫掠而来的财物金银器、金币、羊毛布卷,还有些雪国的旧币。 甚至还有数本厚重的战术手册,全都封印在防潮油布中,保存完好。 看来雪誓者,真的不是普通的土匪,也是懂得努力上进的。 但最特殊的战利品,还是那面被士兵从帐篷后方搬出来的镜子。 碎裂的镜面嵌在黑曜石的圆框中,裂纹如蛛网,却反射出诡异的蓝光。 “隐岚之镜。”邦德认出来这个物品,语气复杂,“难怪每次清剿都扑了个空……原来是靠这个。”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镜框边缘问道:“这东西是什么?” “在远处看只能看到幻影,但靠近几十米就能看出端倪,只能持续十几分钟时间,而且无法遮掩太大范围。” 路易斯目光落在那道裂痕密布的镜面上,思考片刻。 类似于海市蜃楼的东西? “真是个意外的好东西。”路易斯轻声说道。 邦德在旁侧耳听着,只见路易斯神色淡定,眼中却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他们很快会发现清羽岭失守。”路易斯继续道,“届时,一定会派人回来侦查、试图夺回据点。” 他转过头,看了看那片刚刚平息战火的山谷。 “如果我们能利用这面镜子,将这里伪装成一片废墟……埋伏一支部队在此。”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等他们自投罗网。” 士兵将隐岚之镜包裹起来,装入铁箱。 ………… 雪夜已深,营火微明。 邦德坐在营帐中,拢了拢披风,将羊皮纸摊开在桌案上,提笔写着。 这是写给埃德蒙公爵的正式战果报告,关于清羽岭的收复,关于雪誓者的溃败,更关于那位年轻的贵族少年的表现。 他在信中详细写明了路易斯如何指引部队绕道奇袭、如何精准分割敌军、如何让赤潮领骑士协同作战。 连那面可遮蔽营地气息的神器【隐岚之镜】也一并记录在案。 还提醒道,清羽岭虽已收复,但雪誓者必然会有所反应,甚至可能已在集结反扑之军。 此地正是剿灭雪誓者的关键,恳请公爵尽快派遣援兵稳固战果。 而在信末,邦德破例写下了一句私人的评估。 “此战显示卡尔文男爵的指挥能力与洞察力,已远超其年龄与资历。若加培养,或可为未来北境之柱。” 他轻声叹气,推门走出帐外,将信绑在一只疾风鸟上。 这是一种被帝国贵族和军方广泛使用的传讯魔兽,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飞行中能避开常规追踪与法术干扰。 它低低鸣叫一声,似乎察觉了任务的重要性,立刻收拢双翼蹬地而起,转瞬间已没入天空。 ………… 韦伯斯特子爵最近有些烦。 雪誓者围城的第一天就利用了雾天与夜幕,发动了一轮试探性的攻势。他们不像是急着攻城,更像是在扰乱守军的精神。 他在城墙上整整守了一夜,神经紧绷,但真正让他头疼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来自各地的贵族部队根本没有协同意识。 不听指挥调度,增援拖拖拉拉,他为此发过几次火,但没什么用。 北境的几位老贵族还算听他的调度。 可那些来自南方的开拓领主,一个个嘴上答应得好听,真正调兵遣将时不是迟疑就是敷衍。 他知道自己本不是个统帅的料。 老弗斯伯爵还在掌权时,他也只负责冲锋陷阵。 那时的他挥舞战刀就能立功,不需要思考太多。 但现在不同了,老弗斯的继承人太软弱,根本撑不起场面。 自己被迫被推上了不属于他的位置,却又无法退下。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灰蒙蒙的远方,内心也十分灰暗。 第70章 溃逃 第二天深夜,南城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角号。 紧接着是惨叫声和火光。 韦伯斯特子爵从未睡下,他立刻披上战甲冲出营帐,脸色阴沉。 那里由一支小贵族的骑士团驻守,人数不多,装备也不精。他原以为能撑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而等他率人赶到时,整段城墙已成屠场。 血水顺着石阶流淌,盔甲残骸与断肢混成一团。 尸体倒挂在箭垛上,眼睛还睁着,脸上是来不及散去的惊恐。 没有一个活口。 “杀!”韦伯斯特大喝,亲自挥刀冲锋。 他的战刀沉重而凶猛,一击便将几名围上来的雪誓者战士劈翻在地,斗气如烈焰燃烧。 骑士紧随其后,拼死搏杀,才在混乱中一点点把城墙夺回来。 天快亮时,残火还在燃烧,空气中尽是焦煳与血腥味。 韦伯斯特靠在破损的垛口上,盔甲上溅满鲜血,额角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下颌滴落。 他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胸膛剧烈起伏。 第二天就守得这么困难,接下来怎么办? 天刚泛白,城中便已传开了消息。 “南城守军全灭。” “雪誓者已经杀进来了。” “说是那小贵族临阵脱逃,早就投敌了……” 谣言四起,街巷里人心惶惶,军心开始松动。 没让韦伯斯特子爵休息太久,这天晚上雪誓者主力压上来。 他们没有立即出击攻城,将投石器对准了北门。 “咻——” 第一枚黑色弹体划过天际,拖着浓烟落下。 轰然爆裂。 一团漆黑的雾气炸开,带着腐臭味扩散开来,直接笼罩住半个箭楼。 “啊啊!!” 城墙上的士兵捂着口鼻后退,却还是有人惨叫倒地。 “别碰!那是咒弹!” 士兵慌了,那黑雾黏在甲胄上,发出滋滋腐蚀的声音,木板上甚至浮现溃烂的坑洞。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雪誓者像是有备而来,一连几十发诅咒弹砸向北门,浓雾如潮,弥漫整个防线。 弓手中毒倒地,城墙被腐化,连尸体都开始融化。 “撤一下,先撤下来!” “不能撤,再撤这道门就没了!” 指挥混乱,士气溃散。 一名精英骑士大声喊:“戴上湿布!掩住口鼻!后退一步就全完了!” 但只有旧北境的几支骑士队还守在城头。 他们身披破甲,眼中血红,在毒雾边缘硬扛着,哪怕脚下是流动的毒水,哪怕身边同袍接连倒下。 韦伯斯特子爵也立马赶来了。 他来到城楼上,身上的伤口还没好。 站在毒雾弥漫的箭楼上,他咬牙下令:“调东墙、南墙的骑士,一半过来增援!北门扛不住了!” 传令官飞奔而出,一批接一批地冲向各方。 不到半小时,他们一个个回来了,神色僵硬。 “回报子爵,某某家拒绝支援,理由是必须坚守自身防线。” “某某领主称伤亡惨重,无力再调动兵力。” …… 韦伯斯特站着不动,盯着前方那团翻滚的黑雾。 风吹起他的披风,也吹乱了他额前染血的发丝。 城墙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咳嗽与痛哼在空中飘荡。 他明白了。 这些贵族,早就在盘算退路,他们根本没打算守到最后。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城楼,脸上沾满血迹,语气发颤: “子、子爵大人,西门那边……开了个缺口。” 韦伯斯特猛地转头:“什么?” “说是有人看见那边没有敌人,以为能逃出去……”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传令骑士飞奔而来,整个人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喊得撕心裂肺: “西门是陷阱!他们放人出去,引诱逃兵,伏兵在外等着!” “几百人刚出门就被围了!全被杀了!” “那群蠢货!”韦伯斯特怒吼,声音嘶哑,“自己送死也就罢了,还连累整个防线跟着崩!” 他猛地一拳砸在石墙上,血顺着指缝流下。 半个小时前,有人从西门方向回报,说那边的防线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南方来的开拓贵族们立刻动了心思。 他们带着自家骑士团悄悄集结,绕开战线,直奔西门。 没有人试图阻拦他们。 “现在不逃,还等什么?” “北方这些人又不把我们当自己人,破不破城关我们什么事?” 他们说得理直气壮。 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贵族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的。 于是几百人连夜出动,马蹄和铁甲在石板上发出急促声响,一路冲出西门。 远处漆黑的荒地寂静无声,看起来像真的没有敌人。 他们冲过护墙,踏入冰冷荒原的那一刻,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排排红点。 那是雪誓者的眼睛,闪着夜行兽般的光。 下一秒,四面号角齐鸣,雪地炸裂,无数伏兵从雪里跳出来,四面八方地合围而上。 “敌袭!” 还没喊完,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就被箭雨射穿了头盔,直挺挺地摔下马去。 后方一阵混乱,试图掉头的战马被撞得东倒西歪。 但雪誓者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们冲进人群里,斗气爆发,刀斧如风,一片片贵族卫队在混战中倒下。 为首几人披着厚重兽甲,眼中闪着红光,体表环绕着深蓝色的斗气,如同海潮翻涌。 每一次挥斧都带起一道残影,将人连同甲胄劈裂。 有些人是雪誓者精锐中的狼骑士。 他们骑着毛发雪白、眼露凶光的巨狼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利爪撕裂盔甲,獠牙咬碎喉骨。 这些人刚从逃亡的队伍里挣脱,还没来得及列队,就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 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血气在空气升腾,看上去像雾一样。 有人跪下求饶,有人高喊投降,但雪誓者的眼中没有怜悯。 他们只是一个劲地杀,像是要把这些人血洗干净,清除所有的耻辱。 战马嘶鸣着倒下,压翻了人,长矛贯穿铁甲,带出血与碎肉。 很快叫喊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风雪里。 这场突围,成了屠杀。 逃出去的人,不足十人。 第71章 阵亡 “轰!轰!轰!轰!轰!” 几枚咒弹落在城墙一角,魔法腐化如藤蔓般扩散,一处城墙终于轰然塌陷。 突破口出现了! “冲锋!夺下它!”巴恩斯咆哮道,声音穿透战场。 雪誓者的队伍像洪水般从缺口中灌入。 守城的骑士们立即迎战,试图堵住缺口。 但他们很快发现,对面的雪誓者阵型推进间毫无破绽。 一名正式骑士抬剑冲锋,下一秒便被长矛捅穿护甲,从马背上甩飞出去。 他挣扎着起身,却被第二根矛直接贯穿胸口,钉在石板上。 随着战线不断推进,两翼传来惨叫,是狼骑兵绕道切入,街巷的防线被撕开。 护街的骑士部队在巷口试图阻击,却在数分钟内就被压碎,一条街的火光中只剩狼蹄踏碎尸体的声音。 最惨烈的是正门东侧处。 一支驻守的老牌北境骑士团在这里陷入混战,一开始他们列阵坚固,尚能组织反击。 但接下来的敌人是一群速度极快的雪誓战士,像是从黑暗中窜出的野狗。 没有号令,没有队形。 他们不发一语,动作却一致,扑倒、割喉、肢解。 有骑士刚将对方劈翻在地,转身便被后方的短刃刺入脊背,连声都没能出一声。 “保持整型!那是疯狼战士!”一名见多识广的队长力竭喊道,但没人听清。 更多的人被扑倒在街角,拖入火影之中。 战场上的惨叫越来越多,却全都短促而迅速。 就像那些骑士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在几分钟内,整个阵地就被清空,血流染红土地,带着一股血腥味。 最后的反抗在城门口熄灭了。 帝国的骑士们开始溃散。 而雪誓者仍在推进,像是无声的死神,从雾中一寸一寸地逼近。 火光中,帝国的旗帜终于倒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巴恩斯站在废墟边缘,仰望那面残破的金红布料被火光吞没,笑声亢奋。 帝国军的防线撑不过一个时辰。 抵抗像一团被点燃的纸,短暂燃烧,随即灰飞烟灭。 随着主街被攻破,内城防线崩溃,雪鹰城正式宣告陷落。 失去指挥的骑士仓皇逃窜,贵族们更是毫无尊严地争先恐后奔向城外,甚至踏着倒下的亲信往外逃命。 “别拦我!我是子爵!我是帝国贵族!” “我可以付钱!我有金子!” 哀嚎与叫喊混杂在血与火中,但雪誓者不语,只是一味地杀戮。 在一座废墟前,菲舍尔子爵跌跌撞撞冲上来,满脸谄媚,拦住了巴恩斯的去路。 “阁下!是我!菲舍尔!是我将雪鹰城守备图送出去的!” 他拍着胸口,急促地说:“那地图,是我亲手送出的!没有我,你们哪来这般顺利?” 巴恩斯眯起眼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愉悦的神情。 “是你啊!”他一边笑着,一边走近,一只手搭上菲舍尔的肩膀,“真是条好狗。” 菲舍尔子爵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狂喜,身子也不再发抖。 “该赏。”巴恩斯笑着说道。 菲舍尔正要开口回应,一道银光忽然闪过。 “赏你个痛快。” 长刀已斩落。 子爵的头颅滚入血泊,脸上依旧残留着得意的表情,却永远僵在了这里。 而在另一侧,城西的巷道边,扎克里男爵领着他残余的骑士连滚带爬冲出侧门。 虽然他的骑士,已经十不存一。 在翻过最后一道防线后,他终于跃上马背,回望那座正在燃烧的城市。 火光吞噬了雪鹰城的高塔,冒出浓厚的黑烟,以及远远都能听到的惨叫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活着就好。” 他长出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接着朝远方奔逃。 生怕跑慢一些,就会被雪誓者一刀砍了。 而其他方向,城外的封锁线早已张开。 雪誓者将巷道、城门、下水道一一堵死,甚至在暗道口布下潜伏。 少数贵族的家族护卫杀出重围,但更多人在混乱中被直接砍翻。 哀叫、求饶、鲜血,混入浓烟与残火。 整个雪鹰城,变成了屠宰场。 城已不可守。 战场一侧韦伯斯特子爵披着破损的板甲,站在断壁残垣之间,鲜血从额角淌下,顺着下颌滴落在他的披风上。 他望着前方那支如潮般涌来的敌军,手按在剑柄上,目沉如铁。 朝着剩下的骑士,下达最后的命令: “第一队,护送小弗斯突围,能走多远走多远。” “第二队,点燃粮仓与宝库,那些狗日的什么也拿不到。” “第三队!”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冲杀而来的疯狼战士,“跟我上,去堵住那群野狗。” 骑士们没有多说一句话,纷纷上马、拔剑,各自朝不同方向突围出去。 而韦伯斯特握紧了手中那柄战刀,深吸一口气,脚下猛然踏出。 下一刻,地面轰然一震,碎石飞溅! 斗气猛然爆发,显眼的青芒撕裂雾气,在夜幕中划出一道天堑。 韦伯诗特拔剑而出,身影化作一抹青色流光,瞬间斩碎前方三名疯狼战士的骨甲与喉咙。 “跟我杀!!!” 亲卫骑士们咆哮着紧随其后。 但他速度实在太快了,仿佛一道青色的雷霆独自杀入敌阵。 疯狼战士们凶悍并癫狂,但在他面前却如稻草般接连倒下。 有人刺来长矛,他转身斩断其臂。 几人扑来乱刀,他斗气震开,反手一击将三人拦腰斩断! 汗与血交融,他独战十数人不断向前,像一头垂死却骄傲的狮子。 甚至他一度冲破疯狼队列,直逼巴恩斯所在,剑光逼近。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名年老超凡骑士的斗气不断衰弱,伤口不断叠加,鲜血淋漓。 直到最后一击将他膝盖斩断,他跪倒在破碎街道中。 身后是烧毁的粮仓与沦陷的街巷。 身前是雪誓者的黑潮与响彻天际的怒嚎。 他仰望着那面被踩入泥中的帝国龙旗,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淌出鲜血。 “老兄弟……对不起了……”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像风,“但愿那孩子……能逃出去……” 他的眼帘缓缓垂下,最后的斗气在他剑锋上悄然熄灭。 第72章 沦陷 与此同时,在雪鹰城的另一边,某条早已被攻破的街巷深处,弗斯伯爵早早跪倒在瓦砾与血水之中。 他身上的丝绸外袍早已被火星烧穿,满手的魔晶戒指也在逃命时摔落不见。 周围遍地都是为了护送他离开雪鹰城,而力战而亡的骑士尸体。 “我、我可是弗斯家族的伯爵!”弗斯语不成声地嚎叫,脸颊贴着冰冷的石板,像条死狗。 他趴在地上想往前爬,却被一只雪誓者战士的靴子狠狠踩住后背,压得他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嚎。 “饶命大人……我有钱,我有矿脉、有城堡……我可以全部献给您,求您别杀我……”他求饶道。 踩在他身上的战士笑道:“把你杀了,这些不都是我们的了吗?” 弗斯闻言,立马急了:“我愿意终生为奴,做牛做马也行啊……我还可以、可以作为诱饵,吸引其他北境贵族!” 这时巴恩斯从远处缓步而来,披着灰白色的披风,脸上沾着敌人的血,却神情悠闲如行猎归来的野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副趴地哀嚎的身影,微微挑起眉:“你就是弗斯伯爵?” 弗斯抬起头,鼻涕眼泪一同涌出,脸都哭得变了形:“是我!是我大人!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我愿为您效忠,不不不,以后我就是您的狗!只求不死!我什么都听您的!” “够了。” 巴恩斯见他不要脸的模样,都没了逗他的性质。 冷漠挥手,目光如看一只被碾碎的虫子。 “废掉他四肢,带回去做血祭的献祭品。”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转身离去,连多看一眼都嫌脏眼。 “什、什么……不……不!!啊!!!” 双手瞬间被扭断,弗斯尖叫出声,挣扎着往后缩,像条展板上的鱼,不住翻滚。 一名疯狼战士走上前,动作干脆利落,扭断他的双腿。 骨裂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伴随着弗斯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啊啊啊!!不!!救命!!我不想死!!” 他的惨叫回荡在残垣断壁之间,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毕竟这只是座城市中发生的惨剧的小小一部分。 雪誓者如潮水般占据全城。 他们进城之后,就像是一群彻底挣脱锁链的野兽。 贵族的宅邸们早已化为猎物的窝巢。 哪些还没逃亡,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被当众拉出来跪倒斩首,血溅白墙,而他们的妻女……尖叫声一度穿透整条街。 雪誓者没有怜悯。 他们拿走珠宝,烧毁画像,笑着踩碎象牙椅,把还在哭的孩子扔进火里,只因他哭得烦人。 有些战士将俘虏拖上城墙,逼他们喊“雪国万岁”,喊不出来就一刀砍下。 喊出来的,也被笑着剁掉舌头:“假的,不真诚。” 平民更无处可逃。 街道上火焰烧过每一片木梁,血混着烂泥糊在街角遍地。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挡了雪誓者的路,就会被撕碎。 妇人跪地求饶,只换来羞辱,接着长刀落下。 少年拿木棍护着妹妹,被人踹翻,一脚踩碎手臂,那妹妹最终也未能逃过悲惨命运。 有人被活剐,有人被当成靶子投掷,有人只剩一颗脑袋还插在长枪顶上,挂在贵族的宅门口。 疯狼部队最为嗜血疯癫,他们在火堆前活烧俘虏,伴随受害者的哀嚎,聚在一起边嚎叫边跳原始舞蹈。 这就是胜利者的宴席。 他们发泄、肆虐,用屠戮和火焰,在这座雪鹰城中,刻下属于雪誓者的印记。 而被征服的城,只能沉默忍受这些痛苦,就算是多数人什么也没做。 唯一庆幸的是在韦伯斯特子爵最后的指令下,粮仓全毁,焦黑一片,没有留下任何粮食。 而宝库虽未尽毁,但堆叠的金银与珠宝,对战局毫无帮助。 巴恩斯立于城头,眺望远方。 旧雪国的旗帜,在他头顶高高扬起,白色的布片裹着血色,随风飘扬。 在风中剧烈抖动,如同沉睡的亡国意志正在苏醒。 而他脚下是帝国的龙纹旗帜,早已倒在血泊与之中,图案模糊不清。 巴恩斯很明确知道,城中火光四起,哭号连绵,街巷之间屠刀未歇。 但他没有下令制止。 “战士们需要发泄。”他对着近卫说道,“如果我年轻几岁,只会做得更狠。” “不过,等下也可以找个贵族夫人休息一下。”他拄着染血的长刀,仰头狂笑,“哈哈哈哈哈!” 然而就在他沉醉于这胜利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狂喜。 一名狼骑士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士奔上城墙。 “巴恩斯大人!”那战士扑倒在地,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恐惧,“清羽岭……清羽岭失守了!” 巴恩斯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凝固成了冰霜。 “什么?”他惊讶反问,完全不敢相信。 身旁的骑士连忙补充:“不止他一个,还有几名从清羽岭逃出的战士,也都说同样的话!” 巴恩斯眉头紧皱,看着奄奄一息的伤兵,“怎么失的?敌人多少?从哪来的?!” “夜袭。”战士低声喃喃,“我们不知道……人很少,只有两百?但……但……” “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看清……就结束了……” 沉默在城头蔓延。 巴恩斯沉声低语:“不可能!清羽岭易守难攻,就算是夜袭,也不可能沦陷得这么快!” 他眼中终于浮现出罕见的不安。 雪鹰城的粮仓,早已付之一炬。 现在他这边几乎没有任何补给。 而补给线只能依赖雪誓者在冰海郡的基地。 可冰海郡和雪峰郡之间,山脉纵横,险关密布。 清羽岭正是连接两地最关键的一道咽喉。 如果清羽岭真的失守,那就意味着雪鹰城成了孤城。 “该死!” 巴恩斯看向南方夜色笼罩下的山脉,冷声咬牙:“就算是巧合,也不能赌。” 他立刻下令:“派八百狼骑兵和骑兵,从东侧山路绕行,立刻收复清羽岭!务必尽快夺回!” 为了最快时间拿下清羽岭,他派出了大半机动部队。 第73章 情报 埃德蒙公爵正坐在书桌之后,一边批阅着厚厚的战报,一边听着军务官低声汇报。 “雪誓者据点清剿进度顺利,冰南岭七处据点中已有五处拔除……” 他轻轻点头,不算惊喜,只觉得理所当然。 剿灭雪誓者,是他亲自制定的计划,动员北境所有倾力配合的战略。 他甚至前几天亲自带队,斩杀了一名雪誓者长老,至今他的人头还吊在城墙上。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群野狗,终于要被铲光了。” 就在这时,一只羽翼染血的疾风鸟扑扇着翅膀撞进窗台。 随信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眉头一皱,是雪鹰城的来信。 “雪鹰城?之前不就传来过一封求援信了吗?说是被两千雪誓者包围,我不是已经派人去支援了吗?怎么又……” 埃德蒙公爵心头涌起一丝不祥,展开那封信。 读到第三行,他陡然站起,脸上剧变,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雪鹰城已破,弗斯伯爵阵亡,守军尽数覆没……” 埃德蒙公爵念到这里,沉默一瞬,然后是一声怒吼。 “你tm逗我呢!三千人守城,才三天?!”他猛地拍桌而起,怒火中烧。 “三千头猪堆在那都得杀上三天,他们居然守不住?!弗斯那个老小子干什么吃的!” 军务官在旁低声提醒:“大人,老弗斯已经去世两年了,现任的弗斯伯爵,是老弗斯之子。” “哼,怪不得……”埃德蒙公爵扶额,怒气转为冷笑,“若不回援,雪誓者便将雪鹰城作为跳板不断南侵,到时候会十分麻烦。” 军师沉声道:“但强攻夺回,至少需五千兵力,一旦抽调主力,其他战场就会空虚。” “我知道。”艾德蒙咬牙,“可又不能完全放掉,得想想办法。” 他尝试绘出几条增援路线,又一一划掉,都不是很合理。 “三千人守城,三天就沦陷,这群废物还不如一群狗有用。”想不出办法,埃德蒙又骂道。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鹰啼,另一只疾风鸟落入院中。 他转头望去,神情一紧:“又一封急信?” 他一把抓住,展开信件马上读了起来。 他愣住了,随即眼中发出闪光,欣喜若狂。 “清羽岭夺下了?!” 信中清楚写着,一位年轻的贵族子弟路易斯·卡尔文,率两百余人奇袭清羽岭,大破雪誓者防线,斩首两百战士,夺得要地! “路易斯?”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不是那个拿鱼换骑士的小子吗? “那个卡尔文家的孩子,修为不高,年纪轻轻居然干出这等大事?!真是个人才!” 埃德蒙公爵捏紧信纸,仰头狂笑:“哈哈哈!干得好啊,小子!” 这一刻,他已有了决断。 “既然雪鹰城守不住,那我们也不要了!就让他们困死在那儿吧! 我们围而不攻,断其援线!只要清羽岭在,粮草走不进,雪誓者迟早饿得像狗!” “将这封信寄给邦德。”他对侍从道,“让那位路易斯小子不计一切代价死守通道!半步不能退! 先调集一千五名骑士作为先头部队,让吉布森立即带队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清羽岭支援。” ………… 邦德在清晨时分接到疾风鸟寄来的信。 那是一封来自公爵亲署的加急军令。 他撕开封口,信纸展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猛地一变。 雪鹰城陷落,弗斯伯爵阵亡,三千守军全灭。 而且敌军正向清羽岭大举推进,意图夺回清羽岭。 “怎么会……”他低声呢喃,手指有些颤抖。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清羽岭,已经成了阻挡冰海郡雪誓者主力的最后关口。 可想而知,接下来这个地方的战斗得多么惨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向中军帐。 帐中,路易斯在一张地图上写写画画什么。 “阁下,我必须与你单独谈一谈。”邦德沉声道,眼神凝重。 路易斯挥退其他人,转身看向他:“说吧。” 邦德将信递出,语气低沉:“我是埃德蒙公爵派出的密使。之前奉命观察您,如今正式转交公爵战令。”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根据沉重。 “雪鹰城已覆灭,如今已经成了阻挡冰海郡雪誓者主力的唯一屏障。 敌军正调转主力,向此地而来。阁下,公爵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死守清羽岭。” 他直视着路易斯的双眼,心中满是忐忑。 他知道这是一道什么样的命令。 让一个年轻贵族,带着两百余人,顶住雪誓者精锐的反扑…… 这几乎是死局。 但路易斯只是看了一眼信纸,便将它放在案上。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明白了。” 邦德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开口:“啊?您……不惊讶?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路易斯转过身,那背影淡定从容,“只要挡住就行了,不是吗?” “您不问其他的吗?”邦德忍不住开口。 路易斯微微摇头:“不用了。” 邦德望着他,心中翻起惊涛。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雪鹰城刚覆、敌军来袭,可谓是情势凶险至极。 可这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像是在听一件早已预料之中的事。 这是自傲,还是自信? 当然他不可能知道的是就在昨天早上,路易斯已经通过“每日情报系统”,提前预知了整个战局的走势。 包括雪誓者主力的集结动向,清羽岭即将成为新战战场的情报。 甚至连敌人调动的具体人数、路径、抵达时间都一清二楚。 而且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一切的战术。 因此从昨日起,路易斯便开始安排伏兵,调派斥候,标记伏杀点,规划撤退路线…… 而当邦德带来“紧急军报”时,他脑中早已开始回演计划第七步的细节了。 八百雪誓者精锐,这样的敌军规模,确实让他的压力有些大了。 但路易斯不想在这里与敌人正面对冲,也不打算赌运气,等待援军。 更不想在这里白白消耗麾下士兵与骑士。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一口气剿灭这八百雪誓者精锐的机会。 第74章 一二三,爆! 夜色中,邦德和路易斯蹲伏在一片被密林遮蔽的高坡后方,下方是一片临时搭建的废墟。 骑士们藏于斜坡两侧,弓箭手早已就位。 可此刻邦德却心绪不宁。 他望着寂静的山道,压低声音:“男爵大人,我劝你收手。” 路易斯没回应,只是继续观察地形,确认几名斥候的回报。 邦德皱眉,继续道:“这条山路我们并不确定敌军是否经过,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哪怕来了,您这一百多骑士,就算伏击得手,能挡住八百雪誓者精锐? 这一战若败,不但会全军覆没,还会将清羽岭这个最关键的咽喉拱手让人。” 他话音低沉,但语气里已带上几分急迫:“我们应该回防工事,守住通道,等公爵派来的援军。” “别说了。”路易斯终于开口,语气不轻,却极其平稳,“我才是指挥官。” 邦德一愣。 那语气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强调权威,只是陈述事实。 却让人无法反驳。 “你……”邦德想说什么,但终究咬紧了牙,闭嘴了。 他沉默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年轻人,内心生气无奈感。 “他飘了,一个年轻贵族,打了几场胜仗,就觉得自己能斗八百精锐? 他会把这支部队,全都葬送在这片荒野里。” 邦德甚至动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他,接过指挥权。 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士兵和骑士早已将路易斯视为信仰,他若贸然动手,下场只会是死亡。 于是邦德只能咬牙,盯着山道的下方一阵出神。 某种微不可察的声音从下方林道中传来。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细碎马蹄声、铁器摩擦、皮甲轻响。 邦德全身一震,瞳孔骤缩。 “真……真来了?” 他猛地看向路易斯,心头混杂着震惊与莫名的寒意。 “他早就预料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年轻的贵族,或许从头到尾都掌握着局势的全貌。 ………… 寒风从山岭吹下,卷起地面尘土。 八百名雪誓者精锐,快速沿着崎岖山道疾驰推进。 他们多为狼骑兵或者雪誓者骑士,为了就是最快时间夺回清羽岭的据点。 “不过是两百人的小骑士罢了,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加勒特骑在那匹黑银战狼上,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他是雪誓者中为数不多的老兵,三次剿灭行动都没将他埋进土里,反倒让他成了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战士。 本想着这次能在雪鹰城中歇一歇。 享受一下那些皮肤白得发亮的贵族夫人,解解馋。 结果命令一到,就被急调出征。 “啧,真是运气背到家。”他低声骂了一句,提了提缰绳,战狼咧出獠牙,快速向前迈步。 他不是唯一一个不满命令的人。 整个先锋部队里,浮躁的情绪快速蔓延。 年轻的雪誓者骑士一个个满脸不耐,只想速战速决,好回雪鹰城里享受战利品。 “区区山口,两百人守着,搞得像要攻打帝国都城。”一名骑士咂嘴抱怨。 “没错,浪费时间。” “大人,就快到了。”副官提示道。 加勒特抬手示意减速,眼神紧紧盯着山谷那头。 一片焦黑的废墟正静静地躺在山谷之中。 帐篷骨架歪倒在地,战旗断裂,冻得发硬的兽皮被风吹起一道道褶皱。 “就是那儿。”他低声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隐岚之镜构筑出来的幻影。 加勒特可没少亲自用过这种东西。 “在远处看起来跟真的一样,但靠近几十米,就能看出破绽。”他说着,眯起眼睛,“他们以为能用这玩意儿骗我们?” 他抬手一挥,冷声下令:“加速!从两侧包过去,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把这窝老鼠一口吞了!” “是!” 狼骑兵们应声齐吼,脚下战狼一跃而出。 八百名雪誓者骑兵分流成两翼,伴随着雪地上厚重的踏蹄声,如一股寒流冲向那片营地废墟。 前锋已进入谷口,后翼紧随跟进,队列拉开呈“半包围”之势。 他们相信不用几分钟就能将那片废墟吞入血腥风暴中。 距离废墟已不到百米。 风雪中,那些残破的帐篷、歪倒的木桩、黑焦的泥土,这有些……太真实了。 “不对!” 加勒特猛然一勒缰绳,目光骤然一紧,眉头瞬间皱成一团。 这不是幻影! 这不是“隐岚之镜”的虚像,而是真实的废墟。 真正被刻意布置出来的、精心伪装成幻象的陷阱! 他们中计了! 可那一瞬的醒悟,已经太迟! 那一刻,站在山壁暗处的路易斯,缓缓举起了右手。 “一、二、三。”他轻轻挥下手,“爆。” 下一秒,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轰——!!! 爆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撕裂了清羽岭的寂静。 山腹埋藏的魔爆弹链式引爆,卷起滔天的狂风与怒焰! 峡谷中的狼骑兵队伍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吞没。 首先是一道耀眼蓝光骤然闪现! 极寒气流如刀刃横扫,空气瞬间冻结。 前排数十骑,连哀嚎都未出口,便已被冻结在冲刺姿态上,骑士与战狼如同一尊尊扭曲的冰雕,瞬间被吸力拖入爆炸中心! 紧接着,魔髓燃爆! 蓝霜化为烈火,滚滚火浪如龙卷般狂涌开来,将大片战士吞噬其中。 炽热的火焰与爆炸气浪在谷地内乱窜,沿着雪面撕开一道道炽红裂痕。 战狼皮毛燃起,骑士盔甲焦化炸裂,一个个在地上翻滚、咆哮,化为被烈焰吞噬的火球。 “嗷呜——!!” 被灼烧的战狼尖啸着倒地,四肢乱蹬,血肉在火焰中化为焦炭! 最后一波,毒蚀气雾升腾而起。 那黑雾不疾不徐,却带着致命的毒性悄然弥漫。 最先吸入的骑士猛地抽搐、呕血、倒地狂嚎。 “咳,咳啊啊啊!!” 骑士们在地上打滚,铠甲内的皮肤被迅速腐蚀剥落,血肉模糊! 可这还没完。 随着轰鸣,谷底结构崩塌,爆炸的震动终于引发了地形变化! “快退!” 还未靠近中心的雪誓者刚要调转马头,却见两侧山体剧烈颤动,大片岩石如雨般滚落! 轰隆隆——!! 巨石呼啸而下,带着冰雪与碎屑,像天罚般砸落在骑兵队列中。 一匹战狼被直接砸断脊骨,骑士连人带马翻飞数米,重重撞上旁边同伴,骨骼爆裂声混着哀嚎回荡山谷。 “啊啊啊!!我的腿!!” “救……救我……!” 断肢飞溅,马嘶兽吼。 曾是雪原上最强悍的狼骑兵精锐,此刻却像被风暴吞噬的蚂蚁。 狼狈、凄惨、毫无还手之力。 谷地内外,尽是惨烈的哀鸣与焦糊的恶臭。 第75章 收割 爆炸过后,峡谷归于短暂的寂静。 下一刻,哀嚎声从废墟深处断断续续地传出。 “救……救……呃……” “我的腿……啊啊啊!!” “不要靠近那个黑雾!咳、咳咳……” 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在浓烟中飘荡,在空谷中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像硫磺和腐肉混合的恶臭。 有的骑士盔甲粘着血肉被腐蚀出空洞,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吐出泡沫和血水。 有人滚倒在地,拼命地往上爬,身体一半焦黑、一半冻伤,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方渗血的肌肉和白森森的骨头。 一匹战狼半边身子炸裂,肠子拖在雪地里,却仍在无意识地抽动,爪子乱刨,似乎还在寻找它早已被烧焦的主人。 整个谷地就像是被拖入了地狱。 而这都是路易斯事前筹划的成果,是情报预知与精密计算的结果。 邦德站在高地,望着谷底,喉头一紧,脑中一片空白。 他参加多许多战争,见过尸体堆积如山的惨烈战场。 也亲眼看过更强烈的魔爆弹在战场中引爆的场面。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魔爆弹配合陷阱,精准、高效、彻底、几乎无人生还的使用方式。 “这是……地狱吗……”邦德喃喃。 这不是爆炸,那是一场计划周密的处刑。 仿佛在开战前,已经规划好每一块尸体该倒在哪里。 邦德转头看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那人淡定地站着,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眼神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像是剧作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这是什么……”邦德艰难开口。 路易斯转头,眨了眨眼:“魔爆弹啊。”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介绍一样心仪的玩具:“我把它叫做冰火两重天。” 邦德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好厉害的冰火两重天。”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谷底那一片燃烧的焦土。 一个看上去还算温和的年轻人,竟能干出这种事情。 这位年轻贵族也太可怕了。 害怕震惊的不止是邦德。 约恩整个人都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谷地那片死寂,仿佛还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那可是八百名雪誓者精锐,就这样几分钟内被炸得尸骨无存?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喃喃着,喉咙干涩,背后冷汗直流。 但震惊之后,是一股强烈的庆幸感油然而起。 还好! 还好自己跟了路易斯。 约恩想起雪鹰城的惨状,那些尸山血海,城墙上悬挂的头颅,还有无数哭喊声…… 他没亲眼看到,但光是听说都已经他做几夜噩梦。 如果不是路易斯,如果不是当时自己无脑举手,跟随路易斯来到了清羽岭。 现在的自己,恐怕早已成为雪鹰城里的一具尸体了吧。 约恩看着不远处那道背影,心中狠狠一震。 “老大的恩情,这辈子还不完啊……”他低声说着,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定要抱紧路易斯这条大腿! 周围的骑士和士兵们也一个个沉默着,看向路易斯的目光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服从,也不再是普通的尊敬。 那是无比的敬畏。 那是只有见证过“奇迹”之后才会生出的情绪。 待到毒雾稍微散去一些,浓重的焦糊味仍在空气中徘徊。 路易斯站在谷口边缘,俯视着下方那片被战火吞噬的雪地。 他神情平静,语气如常:“骑士团戴好防护皮面具,清理战场。注意残余毒气,小心漏网之鱼。” “是!” 赤潮骑士们迅速行动,每人戴上由兽皮与药草缝制而成的防护面具,列队分散,手持长柄武器,稳步踏入谷地外围。 脚下的地面已被炸得坑坑洼洼,焦炭与血污凝结成一层漆黑的烂泥,踩上去仿佛踏入了腐烂的泥沼。 清剿非常顺利。 这支八百人的雪誓者精锐部队,原本以高机动与强协同著称。 在目睹了地狱般的一幕后,他们已不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只是一群慌不择路的野兽。 如今能勉强站起来的不足百人,且个个心志崩溃、体力枯竭。 虽然还有漏网之鱼试图反击。 几个尚能动的誓雪者踉跄着集合,试图振作最后一丝士气,挥舞战刃,冲向赤潮骑士的防线。 “冲啊!!” “为誓——” 他们的呐喊未落,便被长枪洞穿,喉咙破裂的声音淹没在鲜血中。 没有统一指挥,没有必胜的决心,如何抵挡赤潮战士。 毫无章法的反击在赤潮骑士严密的阵型前,如鸡蛋撞上岩石。 “别杀我!我投降!” “求你们……” 呼救声在谷地回荡,却无人应答。 赤潮骑士只是冷静地推进,像死神一般收割每一丝残余的反抗。 也有很多敌人被魔爆弹炸疯的。 他们瘫坐在地,披头散发,卷缩成一团,口中喃喃自语,眼神呆滞。 对待这些敌人,赤潮骑士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一刀砍了他们脑袋,给了他们痛快。 随着赤潮骑士的最后一次冲锋,战场归于沉寂。 半小时的厮杀,最后一名敌兵轰然倒下,鲜血染透了山谷的土地。 “清剿完毕!” “敌军全灭!” 嘶哑而激昂的喊声从尘雾中爆发。 士兵们高举武器,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我们赢了!!!” “卡尔文大人万岁!!!” 他们情绪激昂地围拢向路易斯,眼神中充满敬意与狂热。 原本他们以为这是一场赴死之战。 八百雪誓者精锐,对两百守军,哪怕是血战到底,也未必守得住。 心中已经准备为这一战拼上性命的觉悟。 却没想到,这场内心当中惨烈的攻防战…… 竟然这么轻易地结束了。 敌人死得太快,快到让人都有些不真实。 可地上的残骸与还未散尽的毒雾,都在告诉他们:这是事实。 他们活下来了,而且轻而易举地取胜了。 而带来这一切的—— 正是那位平静站在山谷上、眼神淡漠的年轻男爵。 路易斯·卡尔文。 第76章 支援 吉布森骑在马上,寒风扑面,冷得像刀。 他身后的骑士列队前行,马蹄声沉重。 “快!再快一点!”他沉声催促。 他们已经赶了五天路,而且是用斗气在赶路,几乎没有停歇。 因为他明白此处行动的重要性,也知道清羽岭的情况不容乐观。 两个男爵,一百余人,对抗八百雪誓者骑兵,能撑上几天已经是奇迹。 “快点!”吉布森低吼,“晚了,连尸体都收不回来!” 战马喘着粗气,口中吐白沫,蹄下甚至溅起血痕。 他也没有停下来,只是继续冲。 但当他们终于赶到清羽岭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 营地整齐,火堆燃烧,士兵在巡逻,一切平静如常。 没有敌人。 没有尸体。 连战斗的痕迹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情报错误?”吉布森皱眉,翻身下马。 他赶了五天路,连夜奔袭,结果却看到这种场面,心中顿时涌起火气。 守卫见他佩着埃德蒙公爵的家徽,立刻上前敬礼:“阁下是埃德蒙公爵派来的援军吗?卡尔文大人吩咐过,我带您过去。” 吉布森压着怒火点头,随守卫走进主帐。 路易斯正立于战图前,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他回头露出淡淡一笑:“阁下路上辛苦了。” “敌军呢?”吉布森忍不住,声音冷硬,“你们没遭到攻击?还是说情报是假的?!” 他紧盯着路易斯,语气中满是怒气。 五天的日夜兼程,若是一场骗局,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遇到了。”路易斯点头,“但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吉布森愣住,“你是说,那些雪誓者狼骑,被你全歼了?” 路易斯没有解释,只挥了挥手:“跟我来一趟。” 两人翻上一道坡,来到清羽岭侧谷。 刚走近,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吉布森皱眉,下意识捂住口鼻。 雾气未散,山谷间弥漫着淡黄毒烟。 腐臭、焦糊、血腥混在一起,在寒风中缓缓流动,像一条看不见的毒蛇蜿蜒吐信。 他低头看去,整座山谷,仿佛被焚烧过一遍。 焦黑的尸体残骸堆成一座座小丘,有的被腐蚀得只剩模糊的人形,骨骼裸露在外,像是从地狱扔上来的祭品。 吉布森站在原地,瞳孔微缩,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他想象过最为惨烈的战场,但这一幕,远远超过他想象。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略施小计,不值一提。”路易斯淡淡装逼道。 吉布森侧头看向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位年轻贵族。 路易斯神色淡然,不见一丝骄傲,也不见一丝怜悯。 可他的脚下的,却是整整八百名雪誓者精锐部队的尸体。 ………… 夜风凛冽,一只疾风鸟破空而至。 “战报到了,是清羽岭。”侍从快步递上信封。 埃德蒙公爵披着军袍站在地图前,听到“清羽岭”三个字,眉头顿时一皱。 “清羽岭?”他伸手接过信封,低声道:“吉布森的援军才刚出发,怎么这么快就来信?” 他心中微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那座关隘已经失守? 他沉声坐下,撕开信封,飞快扫视内容。 下一瞬,他眼神骤变。 从困惑,到错愕,再到震惊与狂喜,只用了几秒钟。 “敌军八百,伏击歼灭?魔爆弹、隐岚之镜……几分钟解决战斗?” 他反复低声念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信中没有赘言,只有简洁的汇报: 敌军误判伪装据点,陷入埋伏,被多枚魔爆弹与山体塌方击溃,旋即遭赤潮骑士团围剿,敌人无一生还。 清羽岭安然无恙。 而主导这一战的,是一位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男爵。 “真是个不得了的小子。” 他忽然大笑,猛地合上战报命令道:“传令!再派一千骑士、六千士兵,八日内抵达清羽岭!命吉布森把那条山谷死死封死!” “是!” “还有,之前集结的九千人也别停下,立刻转向雪鹰城方向集结!” “明白!” 其实在收到这份战报前,埃德蒙公爵已经决定调整战略。 今年之内彻底剿灭雪誓者是不可能的。 那群老鼠狡猾、分散、难缠,几次大规模围剿都未能将其清除。 大军连续作战已现疲态,加之秋收将至,北境需要准备为冬季粮储。 他已下令调整作战方针: 放弃全线推进,集中兵力清除帝国控制区内的雪誓者残余。 再将敌人逐步压缩、驱赶,逼入冰海郡与雪落郡。 那里才是明年决战的主战场。 而清羽岭的胜利,无疑为这个计划开了一个好头。 “干得漂亮,卡尔文家的小子。”他低声夸道,嘴角勾起笑意。 ………… 雪鹰城如今已彻底沦为雪誓者的血腥乐园。 街道满是残破的旗帜与倒塌的宅邸,昔日的宴会厅如今只供雪誓者取乐场所。 巴恩斯躺在一张由熊皮铺成的长椅上,喝着仅剩不多的烈酒,脚边是一位捆着手脚的贵族少女,眼神空洞,血痕斑斑。 他并不担心围城的帝国军。 只要清羽岭一破,援军便会从后方源源而至。 而现在他只需享受胜者的余韵。 然而一名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的狼骑兵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厅。 “报……报!!” “谁让你这副德行进来的?!”巴恩斯不耐烦地挥手。 可当听清了他带来的消息时,巴恩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清羽岭没攻下来……八百兄弟,全军覆没!” “你说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他们……他们用了一种怪东西……地裂开了,火!毒气!什么都没了!!” “你是不是疯了!?” 那骑兵一边哭一边笑,跪倒在地:“我亲眼看到的……他们一个接一个……烧起来了,扭曲了……我……我不想死……” “闭嘴!!” 巴恩斯一把掀翻身前的桌子,额头冷汗直冒,手指轻轻颤抖。 八百名狼骑兵,全灭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他自诩最精锐的突击部队! 更糟的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已然过去,帝国的援军正源源不断地赶来。 而清羽岭那地方,又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只能指望冰海郡能迅速发动大规模进攻。 否则他这边必死无疑。 第77章 终局 道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不断。 援军一批接一批地赶到清羽岭,北境的主力部队终于接管了战线。 士兵们扎下营帐,开始在谷口周边修筑防线:哨塔、壕沟、箭楼,甚至连投石器和重型弩车都被搬了上来。 清羽岭几天之内就从一个雪誓者简陋据点,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境屏障。 而雪誓者当然没打算就这么退走。 他们从冰海郡方向调来小股精锐部队,试图夜袭、放火、断补给,甚至有人往据点发射咒弹。 但全都失败了。 不是被提前发现,就是被伏击歼灭。 吉布森指挥得滴水不漏,调兵遣将、临敌布阵都堪称完美。 但他自己很清楚,有几次关键节点之所以能抢先一步,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神。 而是因为那个在后方喝茶的男爵。 路易斯早在吉布森接手后,就把战术指挥的事全推了。 自己的功劳已经足够了,在立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还不如多保存自己的实力。 他住在后营的独立帐篷里,白天晒太阳,晚上煮茶写报告,一副养老心态。 当然也不是完全休息,他也会根据每日情报系统,巧妙地向吉布森提一点建议。 比如有一次,吉布森正为敌人的去向苦恼时。 路易斯忽然指着地图说:“这条山道这几天可能会有敌军走。” “你怎么知道?” “直觉。” 结果当晚两百人的敌军小队果然从那条路过来,还没靠近主战线,就被伏击剿了个干净。 再后来路易斯也会偶尔提醒一下吉布森敌军的战术。 次次都应验,仿佛开了天眼,把对方看得一干二净。 吉布森越来越压不住心底的敬意。 在他的心里,路易斯已经是个天赋异禀的战争天才。 清羽岭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雪誓者人手不足,攻势越来越弱。 最后那一波强攻甚至连阵型都没排好,就被帝国军击溃。 他们不甘,却无力,只能一点点往北撤。 清羽岭这条北境的咽喉要道,终于被牢牢守住了。 ………… 雪鹰城,终于撑不住了。 一个月围困之下,雪誓者的士兵饥饿难耐,个个面黄肌瘦,手脚无力,连战狼都瘦得皮包骨,踩在雪地上都发不出响声。 他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也没有“人”了。 城里除了雪誓者自己,早就没有活人。 血肉成了唯一的粮食,烤焦的骨头堆满了城墙下的火堆。 这不是军队,是一群被绝望逼疯的野兽。 巴恩斯站在残破的高台上,望着远方厚重的乌云,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彻底的死寂。 他终于明白了——不会有人来了。 冰海郡的援兵,也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于是他下令突围。 “谁敢犹豫一步,我亲手砍了他!” 那天他亲自斩杀了两个准备逃跑的亲兵。 雪誓军的士气被这份疯狂震慑住了片刻,然后被推上了绝路。 他们像幽灵般从城中冲出,嘶吼着,跌跌撞撞地朝外冲。 可刚出城门百米,帝国的埋伏便现身了。 两侧山壁弓箭手早已待命。 “放箭!” 箭雨如同雨点般砸下,寒光从天而降。 本就饥饿的雪誓这根本扛不住,只冲了几步,阵型便溃散。 甚至有人直接扔下武器逃命。 巴恩斯还在吼:“给我顶上去!谁后退……” 话还没说完,箭矢贯穿了他的大腿。 然后是肩膀、胸口、腹部。 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跌在血泊中,手还在颤抖地试图拔箭,但身体不听使唤。 鲜血在土地里染出一片深红,他嘴角抽搐,抬头死死望着北方的山脊。 那里,是他盼了一整月的援军方向。 他死了,死得像条狗。 没了指挥,突围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帝国军早已列好阵型,左右两翼伏兵如潮水般合拢,三轮箭雨过后,土地上已经倒下了大半雪誓者。 剩下的人试图冲击,试图突围,可战马跑不动,步兵跑不快,整支队伍像是泥沼中挣扎的虫群。 没能支撑十分钟,整支雪誓军便陷入彻底溃败。 帝国军没有犹豫,他们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试图挣扎的敌人一一收割。 鲜血染红了土地,断肢残骸随处可见,踩上去都能听见碎骨的咯吱声。 这是一场清算。 雪鹰城的每一声哭喊都有人记得。 如今该还回去了。 半小时后,帝国军朝着雪鹰城发起总攻。 城内没有抵抗,他们直接推开了那扇残破的城门。 雪誓者大多死在突围途中,剩下的也早已绝望放弃。 帝国士兵踏进雪鹰城,就像走进一片炼狱。 街道上满是焦黄骨头,焦糊的木屋还在冒烟,空气中混杂着腐臭与血腥,令人作呕。 愤怒、怨恨与恶意,在这一刻爆发。 “杀光他们!” 于是没有俘虏,没有审问。 雪誓者被彻底清洗了。 战后的雪鹰城只剩废墟。 ………… 雪誓者大败,局势急转直下。 除了北方的冰海郡与雪落郡还勉强维持着控制,其余各地几乎全被帝国军清剿干净。 大量据点被拔除,补给线被斩断,主力部队在各地接连覆灭。 清羽岭失守、雪鹰城陷落,意味着这次的南下行动彻底崩盘。 格罗姆长老重重拍在石桌上,怒目而视:“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太过猖狂!那个北蛮女巫……” “闭嘴。”希罗站在神像前,语气阴沉:“你说得对,他们太难对付了,所以现在我们要加快。” “你……想干什么?”格罗姆心中生出寒意。 “只要寒渊古神复苏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希罗轻声道。 他抬了抬手,亲卫们立刻涌上前。 格罗姆瞪大眼睛,挣扎间被他们重重按住。 “住手!我是长老!” 没人回应。 他被倒吊在冰冷的祭坛上,身旁是几个被捆住的俘虏。 献祭开始了。 血液缓慢从他们的七窍中流出,如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抽走,滴落在祭坛石盘中。 皮肤干瘪,骨骼扭曲,最终只剩下一堆破碎的残骨。 地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第78章 论功行赏 北境的战火,终于在秋风中稍歇。 随着帝国大军步步推进,埃德蒙公爵已经达成了自己设定的战略目标。 清除帝国控制区内的雪誓者残余,稳固北线防线,将敌人逐步驱赶至冰海郡与雪落郡。 那两郡将成为来年决战的主战场。 而现在是总结战果、论功行赏的时刻。 所有公爵、将军、诸侯贵族齐聚于霜戟城,将为这场维持两三个月战争写下阶段性的句点。 路易斯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抵达霜戟城。 他一进城,就被直接召见到了主堡内的会议厅。 这是他与埃德蒙公爵的第二次见面。 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他前来此处登记领地信息,按流程走了一遭。 当时的埃德蒙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招待了他。 心中对这位少年贵族的评价,也只是有点野心的小家伙,比南方那些废物子弟强一点而已。 可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即便眼前的少年模样没变,修为也依旧低。 但当他踏进大厅,埃德蒙却泛起欣慰的笑意:“清羽岭一战,干得漂亮啊。” 他亲自走到路易斯面前,罕见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这个动作在平时,是他只对军团主将或亲信幕僚才会做的。 “带着一百多骑士,夜袭要隘、全灭八百狼骑,那可都是雪誓者的精锐。 诱敌、设伏、魔爆弹、崩塌山体,你小子的招数,倒是一个比一个狠。” 他说到这,语气里多了点笑意,“一点都不像你这年纪该干出来的事。” 而面对这番赞赏,路易斯并未露出激动神情,也没有表现出少年人惯有的张扬。 他只是微微欠身:“清羽岭若失,后方必乱。我只是尽了应尽之责。” 态度谦逊,但骨子里的自信却藏也藏不住。 这一点,更让埃德蒙满意。 “邦德和吉布森在信里都夸你是‘北境未来的栋梁’,我本来还当他们是在讨好。 但现在我承认,”他微微点头,神情认真起来,“就算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埃德蒙停了一瞬,嘴角挑起一抹带着笑意的感慨。 “看来我这双老眼,是真的快瞎了啊,差点把你归进了那群只会摆谱的软骨贵族里头。” “卡尔文男爵——你这次,可真给我帮了大忙。” 说罢他再次伸手拍了拍路易斯的肩:“明天的表彰大会,我想你会喜欢我准备的奖赏。” ………… 霜戟城的宴会大厅,今天盛装以待。 四周墙上悬挂着北境各大贵族的战旗,猎猎作响,在无声地宣告各自的荣耀与传承。 号角声响起,厅门缓缓开启。 银甲骑士从门外列队走入,齐步踏入厅中,伴随着肃杀的节奏,将气氛推向顶点。 埃德蒙公爵在众人目光下步入大厅,高大的身影宛如一道城墙。 他缓缓走上主台,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起身致敬。 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而在台下前排的位置,一位少年静静地坐在那里。 路易斯·卡尔文,南方来的开拓男爵。 大厅前排唯一一个非北境世家的年轻贵族。 紧挨着一群老牌贵族的席位之间,都是封地大、资历老的伯爵与子爵。 于是路易斯显得异常突兀。 “那是谁?南边来的小子?” “开拓男爵?也能坐这儿?” 低语声如暗潮般在席间流淌。 一些北境的贵族投来打量的目光。 有的是轻蔑,有的是质疑,甚至还有人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们不愿承认,一个在北境无根基的少年,竟被安排与自己平起平坐。 然而面对种种目光与窃语,路易斯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只是静静地、毫不张扬地坐在那里。 埃德蒙站在主台的高阶上,声音回荡在宴会厅中: “我以帝国的名义,以北境总督的身份,感谢每一位将领、每一位战士、每一位未曾后退的子民。 你们用鲜血和铁意,守住了北境。” 他缓步前行,语气逐渐高昂。 “雪誓者焚城掳人,屠戮无辜,他们妄图唤醒旧雪国的亡灵,撕裂帝国的边疆。 但他们错了,是你们用刀剑和鲜血告诉他们,北境不会屈服! 是你们团结、奋战,这才让帝国的军旗依旧在雪原上飘扬。 我为你们骄傲! 明年我们将在冰海郡和雪落郡,彻底终结他们! 而今天我们要铭记那些英勇之人,论功行赏。 因为帝国,不会忘记为它战斗过的勇士!” 随着埃德蒙公爵落座,一名军务长官走上台阶,展开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声音洪亮地宣告: “依照霜戟城军务会审结果,现宣读剿灭雪誓者战役阶段性表彰名单!” 大厅顿时一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纷纷投向主台。 军务长官高声念道:“第一功——艾贝特伯爵。 率领第三军团南线清剿雪誓者游击部队,歼敌三千七百,攻破敌据点三处,巩固风岬峡谷防线…… 特授‘北境之盾’勋章,奖励金币三万枚,追加封地二千平方公里,军用战马一千六百匹……” 四十多岁、身形魁梧的艾贝特伯爵从席中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上台阶。 他单膝跪地,埃德蒙亲手将北境之盾勋章别在他胸前。 全厅肃然,没人质疑他的功劳。 因为他动用了整整四千人,扫荡敌人残部,战功赫赫。 接着军务长官继续宣读:“第二功——格兰特伯爵。 联合地方军与边境第一军团,清剿雾松郡潜伏雪誓者部队,摧毁敌方据点七座,捕获叛徒二十一人…… 特授‘北境之盾’勋章,奖励金币一万五千枚,追加封地一千五百平方公里……” 这一次是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贵族站起,他神情肃穆,缓缓走上台阶,躬身受勋。 他在北境声望极高,此役亲自调动一郡兵力,稳定了西北战线。 无论是资格,还是功绩,他站上这块台阶,理所当然。 全场掌声雷动。 就在这时,军务长官抬起头,吐出了第三个名字。 让全场所有人震惊,困惑。 第79章 功劳 “第三功——卡尔文男爵,路易斯·卡尔文。” 副官的声音一落,整个宴会厅瞬间像是被扔下一枚魔爆弹。 原本肃穆的气氛被打破,低声的议论如同雪崩般扩散开来,瞬间席卷整间宴会厅。 “他?!开什么玩笑!” “才多大年纪?十八?十九?这也能列第三功?” “是不是……走了什么门路?” “别忘了他姓卡尔文,那可是帝国八大家族之一。” “南方的人,根本没在北境扎根没半年,这次就捞了个勋章,谁信?” “黑幕,一定是黑幕。” 即便众人尚未明言,但目光中透露出的怀疑与敌意,几乎凝成了箭雨,向坐在前排的路易斯射来。 然而那个少年却始终从容不迫。 直到一声怒喝在大厅上空炸响:“安静!!” 这是埃德蒙公爵的声音。 所有的私语与窃议,立刻戛然而止。 但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只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军务长官继续。 军务长官清了清嗓子,展开战绩卷轴,朗声念出: “卡尔文男爵,奉命前往清羽岭侦查,识破敌军动向,主动出击。 夜间潜行五十里,率一百三十骑士攻下敌军据点,夺下清羽岭。 接着设伏,以魔爆弹与山体配合伏击战术,重创敌军八百精锐狼骑,全军覆灭,己方无一人阵亡。” 大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少贵族惊得睁大了眼。 “一百三十对八百?甚至还无一人阵亡?” “精锐狼骑?那不是雪誓者的精英部队吗?” “他只带了一百三十人?” 军务长官没有停顿,又宣道:“清羽岭战役,成功守住通往冰海郡的咽喉要地,令敌军计划全面受挫。 此举直接将敌军主力拒之门外,北线防线得以稳定。 按军务部评定,战果虽不如前两位贵族伯爵规模庞大。 但在资源极度匮乏、兵力不足、孤军无援的前提下,卡尔文男爵打出了本战役最亮眼的成果。” 贵族们彼此交换目光,许多人神色复杂。 他们把自己代入那个战场,代入这位少年贵族。 说实话,若是换了自己,恐怕远远做不到这一步。 渐渐地,窃语变了味。 “……真有两下子。” “这战功排第三,不算冤。” “他年纪虽小,可这份胆识、这份判断……不简单啊。” “是啊,清羽岭若是失了,整个战事不知道又得拖多久。” 越来越多的贵族望向那站在台前的少年,眼中已带上几分敬意。 而一旁,那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家伙都悄悄闭上了嘴巴,换了一副笑脸。 心里开始盘算,等下晚会主动接近一下这位年轻男爵? 毕竟真正有本事的贵族,只要没仇,在哪儿都是受欢迎的。 当然也还有几道酸溜溜的声音在小声嘀咕。 “哼,说到底还是运气好,”某个贵族青年小声冷笑,“换成我有这个机会,说不定打得更漂亮。” 可他话还没说完,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伯爵却凉凉扫了他一眼:“别吹牛了,你敢领你那一百人朝着雪誓者冲锋吗?” 年轻贵族顿时脸上一红,不敢再说话。 军务长官等到人群稍微安静,继续朗声宣读: “卡尔文男爵,因其在清羽岭战役中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胆略与谋略,公爵特授如下奖赏—— 授予‘北境之盾’战功勋章一枚。 奖励帝国金币两万枚。 追加封地一千平方公里,位于原有领地附近。 赏赐军用战马八百匹,步兵制式长枪一千五百杆,重盾五百面……” 这番宣读落下,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哪怕是已经经历过前两位伯爵功臣受赏的众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多了吧……” “新封地一千平方公里,那是子爵都未必有的规模啊。” “还有北境之盾?这个年纪能拿到这玩意儿?” 而站在前方的路易斯,听着那一项项奖赏被念出,表面依旧冷静如水。 可他袖下的手,却悄悄地握了一下。 封地一千平方公里,这可比他的赤潮领足足大了三倍,简直等于直接拿到了一个准子爵的潜力包。 至于金币、战马、武器,那更是直接在实战力上为他打造了一支精悍的队伍。 而那个北境之盾可不是普通的战争纪念品。 它只授予在战场上立下卓越战功的贵族与将领。 获得者的家族旗帜,将被悬挂在北境战旗长廊,永久铭记。 是整个北境贵族与军官梦寐以求的荣耀象征,是北境最高荣誉之一。 而实际作用也不少,持有此勋章者在北境召开战时贵族议会时,可直接列席旁听,甚至拥有发言权,待遇等同于伯爵级顾问代表。 同时帝国将为其封地提供军械优先供应权。 此外每年还能从帝国财政领取年金两千金币,用于封地建设或个人使用。 可能对于前两位伯爵没什么用,对于路易斯可以说是最高荣誉与奖励了。 哪怕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也不得不承认,这奖励,实在是太重了。 就算路易斯的内心再波澜壮阔,可夸步步上台阶时,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定。 后排席间,一些第一次见他的贵族忍不住低声惊叹。 “这么年轻?” “居然比我家小儿子看上去还小。” “他是怎么做到的?” 约恩勋爵正坐在前排,听着这些窃语,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卡尔文男爵今年十九。” 众人神色微变。 十九岁,便拿下如此战功…… 台上,埃德蒙公爵将“北境之盾”勋章亲手佩戴在路易斯胸前。 这枚银蓝相间的盾形徽章,在灯火照耀下闪耀着光芒。 “干得好,卡尔文男爵。”埃德蒙拍了拍他的肩,“你用战果证明了自己。” 他顿了顿,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向皇帝陛下递交了封赏申请,为你请求子爵爵位。” 听到这句话,全场再次一静。 路易斯微微一礼:“多谢公爵大人。” 他没表现出太多情绪,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第80章 天差地别 埃德蒙公爵这样提拔路易斯,不只是因为他打得漂亮,还有更深层的考虑。 这次战役中,南方派来的开拓贵族死得太多,已经引起南方世家的不满。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那群纨绔来北境不过是来应付任务,来混封地的。 但是一次死一堆,终归不好交代,难免让人猜疑北境贵族故意“借刀杀人”。 而提拔路易斯,一个来自南方的开拓男爵,便是最好的回应。 不是北境排外,而是你们太废。 你要是有他一半本事,早就活下来立功了。 路易斯反而因此捡了漏。 就这样路易斯从容走下高台。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仿佛刚才接受的不是贵族间趋之若鹜的勋章和荣耀,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日常仪式。 可他经过之处,那些贵族一个个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艳羡。 如今没人敢再轻视这个年仅十九岁的男爵。 奖赏依然在继续。 受奖贵族的名字一个个响起,但都是路易斯不认识的名字。 基本上都是北境的老贵族,南方来的开拓贵族寥寥无几。 直到军务长官的声音再次响起:“约恩·塔哈维男爵,二等军功。” 坐在后排的约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脸上写满了“我也有!?” “奖励金币两千枚,追加封地一百平方公里……” 约恩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感动得热泪盈眶,“抱老大大腿果然是人生最正确的决定!” 虽然他这一路基本就是跟着混、躲在队尾当拉拉队的存在,真正的战场他压根没沾边。 但他麾下的骑士在清羽岭之战中可是实打实出了力。 居然能蹭到军功,蹭到这么大一份奖赏。 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随手买了张彩票,结果中了头奖。 约恩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我,真有眼光选对的了大腿。 接着念完那长长一页的表彰名单,军务长官翻过手中羊皮纸,语气骤然一冷: “表彰结束。接下来,是军功失责者通报。” 大厅瞬间安静,连原本压低声音交流的贵族也闭上了嘴。 铁甲骑士们缓步走入,从后门押上几名身着贵族制式军服的军官。 他们的脸色煞白,仍在低声辩解,眼神惊惧地四处张望。 其中一人路易斯认得,一头金褐色的卷发,神情狼狈——正是扎克里·迪亚兹。 不少南方来的开拓贵族面面相觑,眼中闪过惊讶与微妙的幸灾乐祸。 而坐在后排的约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嘴里嘀咕着:“还想跟老大争什么?现在一个天一个地,喜欢耍心眼,现在报应来了。” 他本以为扎克里只会被罚金,万万没想到,居然到了要上惩戒名单的地步。 军务长官面无表情,冷声宣读: “扎克里·迪亚兹,原雪鹰城西线防区指挥官。战争爆发当日,临阵脱逃,弃城逃亡。经军纪司共同核查属实,罪无可赦,处以死刑。” 话音一落,扎克里猛地挣扎起来,连连后退,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不!我不是逃!我是……战术撤退!我父亲是迪亚兹公爵!我是八大家族的子弟!不能杀我!我愿意交罚金……我愿意……” 他话未说完,一记重重的巴掌已抽在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嘴角渗出鲜血。 台下的人们压低声音冷笑: “以为还是在南方?那一套可不灵了。” “八大家族?在北境屁都不是。” “逃兵……死了也算给家门省脸。” 扎克里仍在被拖下去的路上嚎叫哭喊,声音里带着彻底的崩溃。 他那张曾经高傲无比的俊脸,如今扭曲得如同丧犬,早无半点贵族体面。 而前排的路易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幕。 他坐得笔直,胸前佩戴着象征荣耀的北境之盾勋章。 雪峰郡的两位来自八大贵族的开拓贵族子弟。 一个被押往刑场,哭喊求饶。 一个被亲自授勋,加冕荣耀。 天差地别。 最后埃德蒙公爵站上高台:“我再简单说两句,这次战役,我们做得很好。 来年我们会再更进一步,不会再被动防守,北境将主动进攻雪誓者的根据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坚定无比:“雪誓者,必须彻底灭亡! 你们的战功,我已记下。下次我要看到更多人的名字,写功劳簿上。”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爆发出热烈的回应声。 战后庆功仪式正式落下帷幕。 路易斯没有立刻离开霜戟城,因为晚上还有晚宴。 结交其他贵族也是他必要做的事情,在北境他的根基实在太弱了,得趁这次机会多结交一些有用的贵族。 而对于一个刚立下大功的年轻贵族来说,今晚注定不会太安静。 果不其然,晚宴刚刚开始,路易斯还没来得及拿起酒杯,便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首先凑上前来的是一位穿着考究、鬓角整齐修剪的中年贵族。 听口音就知道,明显是来自帝国西南的开拓贵族。 他略带几分熟络地说道:“卡尔文公爵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能在北境打下这样的战功,真是让人敬佩。” 他接着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来自西南某个小贵族家族的开拓男爵。 和路易斯一样,都是第一批响应开拓法令来到北境的贵族子弟。 “说实话,我们这些南方来的,在这边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压低声音,“大人若肯带一带弟兄,大家定不让您丢脸。” 那句“带一带弟兄”,听起来几乎像是在求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热切,也有点讨好。 路易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微微一动。 他不是没听出来,这位男爵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咱们南方人得抱团取暖,让路易斯做这个领头人。 说实话,这主意有点诱人。 可他现在刚刚站稳脚跟,若是太早拉帮结派,反倒容易招人忌惮。 更别说这男爵背后的家底到底有几斤几两。 以及他本人的实力、人品如何,他全部不了解。 “贵言了,北境战火未歇,咱们都是同舟共济。”路易斯举杯微笑,滴水不漏地应付着,“若有机会,自会与诸位共谋发展。” 听起来很热情,其实半点承诺都没有。 中年男爵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巴刚张开,手里酒杯都还没举稳。 就有其他贵族不断涌了上来。 第81章 宴会 那男爵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嘴巴刚张开一半就被打断了。 “路易斯阁下!”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只见一位年纪不大的贵族笑容满面地凑上前,脸上写满谄媚:“您如今可是我这次北境最大的偶像啊!”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又有一人跟着挤了进来,是个穿着锦缎外袍、头发油亮的中年贵族。 “阁下日后可否赏脸到我领地做客?咱们一定备下最好的酒、最嫩的烤鹿腿!” 紧接着,像是堤坝被打开了一样,更多人不断涌了过来。 一个个带着讨好的笑、端着酒杯,围着路易斯寒暄、敬酒、递名帖。 那位西南男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潮挤了出去,表情有些尴尬。 而路易斯则始终带着那副得体的笑容,一边应对寒暄,一边留意彼此之间的距离。 “多谢夸奖,日后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 “阁下谬赞,前辈的风采我也是多有仰慕。” 每一句都滴水不漏,不远不近。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再怎么冷静周全,也快应付不过来。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整齐的侍从悄然靠近,低声在他耳边道:“路易斯阁下,公爵大人请您过去。” “失陪。”路易斯抓住这个机会,优雅告辞。 就这样他在众人艳羡满满的目光中,被侍从引领着离开宴会厅,走向了公爵会客厅。 埃德蒙公爵已经在那儿坐着,身旁还坐着十几位气场不俗的贵族。 “路易斯,我来引荐几位。”公爵微笑着开口,一一向路易斯介绍:“这是艾贝特伯爵,这位是格兰特伯爵……” 每个人在北境都颇有名气,这些人应该就是北境的天龙人了。 “卡尔文家的子嗣果然不是庸才。”艾贝特第一句话就带着点点评意味,“这年头能打仗的不少,但像你这么出色的可不多。” “你真的一百来人就端了雪誓者的一个前哨据点?”旁边的格兰特伯爵接着说道。 路易斯淡定回道:“主要是运气好,晚辈不敢邀功。” “嗯,会说话。”格兰特伯爵哼了一句,“比有些一打完仗就开始讲故事的毛头小子强多了。” 埃德蒙公爵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满意。 他轻轻一笑,顺势说道:“我今日请他来,也是希望他能早些融入咱们北境的圈子。” 几位贵族互相看了眼,眼中多了几分讶异。 这小子……不就是打了一场胜仗吗? 虽说确实漂亮,但公爵看得也太重了些。 可在场的,都是埃德蒙的封臣,自然没人当场驳面子。 艾贝特伯爵想了想,干脆举起酒杯,语气豪爽:“年纪虽轻,但前途无量。咱们这儿怕是要多一个出色的同伴了。” 路易斯笑着举杯回敬:“承蒙厚爱,晚辈必不负期望。” 几人笑着点头,一番寒暄过后,话题也慢慢转了方向。 几位贵族聊起了最现实的问题——过冬。 “今年冬雪恐怕来得早,我领地的房子才修到一半,不知道又得冻死多少人。” “这个容易解决,到时候开春在南边多买点奴隶就行了。” “只是这奴隶是越来越贵了,以后怕是买不起了。” “哈哈哈,大不了去北边捉些蛮子过来。” “这不行,蛮子不好管。” …… 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严肃的问题被他们谈得轻松随意,仿佛讨论的几只家养的牲畜。 路易斯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表情却越来越阴郁。 过冬的问题,他也逃不过。 清羽岭的胜利,为他带来了新的土地,固然让他十分高兴。 但这份奖赏的背后是三倍的疆域、数倍的领民,以及无数的问题。 而且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刚刚进行里大规模的战争,物资只会更加匮乏。 他很清楚,如果准备不够,一个冬天下来,他手下死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几千上万的人命。 但是赤潮领还能应付,由于有熏鱼和今年收成的粮食,暂时能够保持温饱。 房子也够用,而且领地内还有地热喷涌,也暂时冷不死人。 可新接管的那些地方…… 领民们穿着单薄的麻衣,屋顶还是烂的,一场暴雪下去,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这些老贵族说得轻巧,可他们家族在北境耕耘多年,底子深厚。 一次寒冬也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 而且他们也不在乎底层领民的死活。 来年开春如果人数不够就直接花钱往南一买。 嘿,奴隶又满了。 这样比维持奴隶生存容易多了。 可路易斯还做不到那样冷血,还想着能救下更多人。 多准备点粮食,多修几间屋,多准备一点柴火。 但这样的挑战就得多花许多精力。 就在路易斯默默思索自己领地的出路时,贵族们的谈话又拐了个弯。 “那些开拓贵族真是笑话,一个个草包。” “打仗只会添乱,领地建设也只会烧钱。这次战争倒是死得挺多。” “哼,死得好。”一人冷笑,“也省得我们替他们擦屁股。” 一时间,几声附和在会客厅中轻响。 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路易斯,正是所谓“开拓贵族”中的一员。 可他没有表情变化,只是安静地端起杯子,轻抿一口酒。 的确路易斯与那些人不同,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废物,干得比大多数北境贵族还好。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忘了这位年轻人原本也只是个“被发配”的新贵。 “但也不是所有开拓贵族都不中用。”艾贝特伯爵瞥了路易斯一眼,随口补充一句。 埃德蒙公爵笑了笑,正好抓住了这个空隙,说起一件他提前准备告知众人的事。 “说起开拓,”他语气随意,却让人不敢忽视,“陛下那边最近也有点动静。” 众人微微一怔。 “陛下过几年有意南扩,目标是东南那几个小国。”埃德蒙轻声说,“要我们北境出点骑士援军。” 话音刚落,空气顿时一紧。 “又是我们?”格兰特伯爵皱起眉头,“咱们自己的仗都打不完。” “没错南方人只会吸我们的血。”另一位贵族抱怨。 第82章 联姻 “又是我们?”格兰特伯爵皱起眉头,“咱们自己的仗都打不完。” “这次不一样”埃德蒙公爵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众人,“事成之后,南方的土地可以分。” 此话一出,会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比我们这儿冻成狗的山沟强多了。” “陛下终于想起来补偿咱们了?” “哈,补偿?这分明是让我们去当刀子,用来削那帮南方的老家伙。” “可这把刀,我愿意当!” “南方那些废物,能打得过谁?到时候还得我们来扛。” “打就打,只要能分地,命我去最前线都行。” 笑声、低语、敬酒声渐渐交织起来。 兴奋在空气中发酵,就连几个原本神情冷淡的贵族也亮起了眼。 北境的地太苦了。 一整年光是为过冬准备木柴和粮食,就能压得一个男爵领喘不过气。 每一场雪灾、每一次牲畜疫病、每一次战争等等,都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可皇帝发话了,只要出兵,只要打赢。 就能从这片白雪皑皑的冻土,踏进阳光炽热、果树成林的南国。 那意味着什么? 更低的治安开支,更高的税收,更丰饶的商路,更值钱的人口…… 一个真正能传三代的封地,能让家族多一条不错的活路。 这些北境贵族早已习惯在风雪中打仗,靠战争抢口吃的。 如今这么香的大饼,怎么会不让他们垂涎三尺。 天色渐晚,宴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 贵族们三三两两离场,笑声和酒香还在厅中回荡。 路易斯却被埃德蒙公爵留了下来。 厅中只剩几盏灯火,光线温暖,公爵神情和蔼。 “雪鹰城一战,死的人太多了。”埃德蒙公爵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尤其是雪峰郡的贵族损失惨重。” 路易斯没说话,只听着。 “弗斯家族已经完了,他们的领地,大部分被收回,少数支给了远房亲戚。如今的雪峰郡群龙无首。” 公爵话锋一转,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想让你当雪峰郡的郡守。” 路易斯怔了下,眼神悄然变了。 郡守,可不只是一个头衔。 意味着他可以统管整个雪峰郡的军事调度,有调动贵族骑士的权利。 还能在战乱时,直接征召领民、修建防线、调集物资。 意味着他能代帝国,收郡内附属村镇、领地的税,当然自己也可以从中抽一点。 还意味着他能主持郡议,调解贵族纠纷,是这个区域的仲裁者; 三分是军阀,三分是行政长官,还有三分像黑帮老大,剩下的像个操心的居委会主任。 其中能获得的权利和利益可不少。 路易斯很是心动。 但也知道这不是纯粹的赏赐,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公爵道,“那地方现在不是空地,是烂摊子。” “我……愿意承担这份责任。”路易斯低声答道。 埃德蒙点点头,又补了一句:“雪峰郡战后损失惨重。百姓死了不少,流民四散。 你若有余力,可以救一救他们。当然这一切,都是弗斯那家蠢货留下的烂摊子。 我不会怪你做不到,但我希望你能做到。” 路易斯沉默了片刻,随后点头:“我本就打算这么做。” 埃德蒙公爵拍了拍路易斯,表示赞许,只是那眼神慈爱得有些过头。 路易斯也能察觉到那股目光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礼貌地点头致谢。 然而他并不知道是,就在下午埃德蒙已经写了一封信,悄悄送往了卡尔文公爵府。 信的主题,只有两个字:联姻。 这不是突发奇想。 事实上联姻的念头,埃德蒙早在几个月前就动过。 虽然这一代直系子嗣没有还没有与南方贵族联姻的,但他一向鼓励家族子嗣与南方权贵通婚。 毕竟北境苦寒,资源紧张,若想谋求未来,必须向南方扩展。 而他本人也早就打算为未来可能获得的南方封地做铺垫。 联姻是最稳妥,获得政治支持的方式。 可这种联姻,不能随便找人。 要门当户对,也要人品、能力都拿得出手。 而现在,适龄的女儿,只有艾米丽。 这个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她聪明、温婉,性子不闹腾。 虽然也曾考虑过将她嫁给南方某个公爵家的继承人,但想到她将孤身一人被送去千里之外,就打了退堂鼓。 直到清羽岭之战结束,那个叫“路易斯·卡尔文”的年轻贵族,横空出世。 年纪轻轻就能带队突袭、设伏、灭敌,一举加速了北境战局。 而他还出身卡尔文家族直系。 卡尔文家族同为帝国八大家族之一,盘踞东南行省。 控制帝国多处重要港口和大片盐田,是贵族议会中最老资格的世家之一。 门第、战功、能力、前景…… 路易斯身上该有的都有了。 而且这孩子不浮躁,做事有分寸,能低头也能杀伐。 包括宴会上那些应对、与人交谈的分寸,站在人群中时那种从容自信的气质。 加上邦德和吉布森寄来的密信中提及此人极有谋略,以后必能成大器。 最重要的是路易斯的领地离霜戟城就只有几天的行程,就算是女儿受了委屈也能随时回来。 而卡尔文家族为了利益,也多半会同意这桩婚事。 于是联姻的信,就这么飞向东南行省。 …… 卡尔文公爵像往常一样,清晨六点准时醒来。 接着做了那套坚持了二十年的晨间运动,顺便为家族添砖加瓦。 洗漱、更衣,一切妥当之后,他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书房。 管家默默送上新一批如山高的信件 卡尔文公爵翻着翻着,忽然停下手。 “嗯?” 他挑出一封用深蓝火漆封口、字迹硬朗的信。 “埃德蒙?哪位?” 他眯起眼看了看落款,确认不是哪个三流小贵族写错了名。 最终确定这是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写的。 “北境那位公爵?他怎么突然给我写信了?” 他和埃德蒙虽然同为帝国八大家族的族长,但平时基本没啥交集。 带着满脑子问号,他拆开了信。 “联、联姻??” 卡尔文公爵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到信纸上。 第83章 来自北境的第三封信 卡尔文公爵展开信纸,刚扫了几行,目光停在两个字上。 “联姻?!” “哈?”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谁?和谁联姻?” 他目光急速往下扫,一目十行,直到落在那一行字上。 “将三女艾米丽·埃德蒙,许配给路易斯·卡尔文。” 他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路易斯这个八子他是记得的。 最开始对他的印象是天赋不高、心气不大、不争不抢,典型的混吃等死贵族子弟。 所以才把他扔去北境,算是废物利用,反正也没打算让他继承什么。 后来老管家布拉德利在信里提过几次,说路易斯把北境那块乱七八糟的边角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在北境找到了魔髓矿,每个月会与家族进行交易,有一笔较大的稳定收入。 他听了倒也满意,随手批了些资源下去,让路易斯能够在北境站稳脚跟。 “值得培养。”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但也仅此而已。 之后他事务繁忙,后续也没再注意。 路易斯在他心里,一直是那种用得上但不是核心的孩子。 一枚闲棋而已。 没想到现在,居然被埃德蒙公爵点名提亲,想把掌上明珠嫁给他,这可不是一般的举动。 “绝对有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他立刻叫来管家:“有没有关于路易斯的信?” “有的,大人。”管家不疾不徐,从那堆厚厚的信纸中准确抽出一封,双手递上。 “这是今天刚寄到的。”他补充道。 卡尔文公爵接过信,撕开封口,展开纸页,一边看,一边皱起眉头。 这封信主要是路易斯报告他最近做的事,第一句,就让他眼皮跳了下: “奉命前往清羽岭侦查,夜间潜行五十里,率一百三十骑士攻下敌军重要据点。” 接着一条比一条让他更加震撼。 “设伏伏击,歼灭敌军八百精锐狼骑,己方无一人阵亡。” “……” 不断涌来的信息,让他的眼珠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什么?夜袭五十里?带一百三十骑干掉八百精锐,还全员存活?这是什么军事天才?!” “还被特授北境之盾勋章,加封一千平方公里封地,提任为雪峰郡郡守!?” 十九岁的郡守! 公爵轻轻把信纸折起来,靠坐在椅背上,低头思索。 这已经不是“不错”或“值得关注”能形容的程度了。 “这不会是编的吧?”他低声问道,像是在质疑信的内容。 但很快冷静下来,就算是路易斯有狗胆,埃德蒙公爵也不可能陪着他表演。 这些军功,随便一查就知道真假。 “才19岁,家族给的资源又少……结果居然把北境搅了个天翻地覆,硬生生打成了郡守。” 卡尔文公爵承认自己确实看走眼了。 他忽然想起来,路易斯从小就有点太安静了。 不像其他孩子争抢得厉害,总是慢半拍,很听话,仿佛心里什么欲望都没有。 当时他觉得这孩子没野心,现在回头看…… “搞不好是他装的!觉得没有机会继承爵位,故意装作平庸,早早就想逃离东南行省,避开兄弟姐妹斗争,跑到北境飞升? 虽然比不上他那两个哥哥,但也不能再当成边缘人了。” 他看了眼桌上那封埃德蒙公爵的信,神色渐渐收敛。 开始评估这场联姻的利与弊。 埃德蒙人称北境之主,在北境贵族中几乎是万人之上的土皇帝,是整个北地不可动摇的核心。 路易斯如今虽然之前只是卡尔文家的边缘子,但凭借北境的战功,已经拥有实打实的一块封地,还有一枚“北境之盾”的勋章。 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是“雪峰郡”的郡守。 在北方,这已经算是一股不小的能量,可以作为家族在北境的代言人。 “若这桩婚事成了,”卡尔文公爵眯起眼睛,“便是我们卡尔文家在北境留下的一条退路。” 自己东南行省的卡尔文家族,富饶有余,但近年来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皇室的手伸得太长了。 重用亲信、提拔新贵、不断安插战功贵族与官僚派进东南边境,更别说那一轮又一轮的查账、加税…… 名义上是均衡势力,实际上就是夺地、夺人、夺利。 目的就是一个:拔掉世家的牙。 “港口那边,前几年利润都要吐三成出来养帝都的新贵。”卡尔文公爵冷笑。 他这位东南地头蛇,最近每年都要被斩下一段炖汤。 若能搭上线北境这股清流,或许能在局势变动前多留几条退路。 而埃德蒙家那边,虽然也想着将影响力伸向南方,但也不想彻底卷入帝国中心的权力斗争,联姻正好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而且他们两个家族同为八大家族,门当户对。 卡尔文公爵微微点头。 唯一的坏处,就是皇帝不会喜欢,他不喜欢八大家族之间有任何联系。 而如今的皇帝威望极高,手段如快刀,把八大家族砍得没脾气。 就算八大家族真的联手,也撼不动他一根毫毛。 所以他们都在忍,都在等。 等这位年迈的皇帝自然凋零,等下一位皇帝。 最好是个更容易操控、更愿意妥协的继承人登基。 而那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他闭上眼,回忆起上一次在帝都觐见皇帝的场景。 那是一副垂垂老矣的身躯,坐在金色的王座上。 那年他已经八十七岁,撑不了多久了。 至于继承人?一个比一个不堪。 唯一被普遍看好的三皇子,少年成名、统军有方、民间威望极高。 结果半年前,在巡视领地的时候,“意外”跌入粪池,当场溺亡。 卡尔文公爵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冷淡至极。 “一个巅峰骑士,会‘不小心’跌入粪池?” 笑话,这是暗杀,这是羞辱。 明晃晃地、当着天下人的面,羞辱皇族、羞辱这位皇帝。 这大概是某家老贵族,为了报复皇帝做的吧。 当然也不是没有后果,最近半年,皇帝亲政更加频繁,提拔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亲信、新贵、文官世家出身的忠臣。 他对旧的大贵族的防备,达到了顶点。 所以哪怕只是一次普通的联姻请求,都可能引发猜忌。 “这件事要万分小心。”他重新坐回椅子,取出信纸,蘸了蘸墨。 第84章 哈?我要结婚了? 卡尔文公爵坐在书桌前搁笔,面前是刚写完的信纸。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答应了这门亲事。 没有召开家族会议,没有召集其他家族成员讨论,像这种事,他可以自己说了算。 一个家族的领主,若连这点事情都要与人商量,那还叫什么公爵? 至于当事人,路易斯和埃德蒙家的三女艾米丽,他们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在这个古老帝国、这个讲究血脉与荣耀的贵族社会中。 子女的婚姻,从来都是家族用来交易与布局的筹码。 爱情?那是诗人编造的故事。 贵族的婚姻,首先是责任,是义务,是联姻,是交换利益和巩固地位。 享受了身份带来的资源与光环,那自然也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然就算接受,也不代表立刻办婚礼。 还有许多后续的事情要谈,贵族的婚事,没一件事是简单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发出回应。 表示接受这门亲事的“初步意向”。 信中还说明,订婚前必须请示皇帝,让他提前得知。 之所以让埃德蒙公爵去说,是因为他是八大家族中与皇帝关系较好的贵族了。 卡尔文公爵仔细检查了一遍信的内容。 没有多余的感情,没有承诺太多,只是表达了“初步接受”,既给足了对方面子,又留下了后路。 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送去吧。”卡尔文将信折好,封进红色家徽的信封里。 “明白。”管家回答道。 信送出之后,卡尔文公爵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敲了敲桌面,眼神沉了下来。 “路易斯这小子……看样子是真的在北境稳住了啊。” 他想起自己那一堆子女,其实能独当一面的真不多。 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路易斯。 本来只是把他当成能自立的合格子弟,没想到这才多久,已经能被北境公爵看上、许婚女儿。 “可以给他加一把火。”卡尔文公爵低声自语,提笔写下几道命令。 从家族中挑选一批忠于家族的文官与管事,送往赤潮领协助路易斯打理新领地。 调拨一批物资支援北境,优先供应粮食、棉衣与御寒药材,以备过冬。 派遣十名精英骑士、三十名正式骑士,以及一百名见习骑士,补充路易斯麾下武力。 在家族内部权限等级上,将路易斯从“五级权限”提升为“二级权限”,可调动的资源权限大幅提高。 并正式任命路易斯为卡尔文家族驻北境的代表,让他在北境有权代表卡尔文家族。 他写完后交给管家:“这些也一并安排下去。” “好的。” ………… 路易斯从营帐中的床铺醒来,阳光透过帐篷缝隙洒在脸上,他揉了揉眼。 前几天宴会结束后,他并没有在霜戟城多做停留。 战后的酒席他喝了,奖赏拿了,该做的客套做足了。 现在是时候回赤潮领继续处理一堆新麻烦了。 当然路易斯醒来的第一件事,依旧是点开每日情报系统。 系统淡蓝色的光屏浮现在眼前,他扫了一眼,下一秒差点从床上坐直。 【1:卡尔文公爵答应埃德蒙公爵的路易斯·卡尔文与艾米丽·埃德蒙的联姻建议】 “……哈?” 他盯着那条情报,看了整整三秒。 我?要结婚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作为一个贵族子弟,终有一日会迎来一场为了家族利益的政治联姻,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但仔细想想,都快二十岁了还没结婚,是有点晚了,他都以为卡尔文公爵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和埃德蒙公爵的女儿联姻。 怪不得那位公爵在宴会上的眼神怪怪的。 原来那不是看将领的眼神,是在打量女婿吧! 一想到那个五大三粗、脸上留着两道伤疤、笑起来颇具压迫感的男人,路易斯的嘴角抽了抽。 “希望他女儿的模样不是随他长的……”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并不强调一夫一妻制,可以开后宫! 接着他看下第二条情报。 【2:卡尔文公爵的第十四个儿子将于7日后诞生。】 “……”路易斯沉默了两秒,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真能生啊……” 他忍不住扶额思考,这到底是第几个孩子了? 二十几个?还是三十几个?他突然有些数不清了。 “再这么生下去,直接组一个‘卡尔文亲卫骑士团’都绰绰有余了。” 不对,就连军团都有可能…… 路易斯想起那些从没见过面、名字都记不全的弟弟们。 不禁脑补起未来家族会议的景象,坐在长桌两侧的卡尔文少爷公主们一个比一个多,座位不够还得扩建会议厅。 或许还能有一天看到九十九夺嫡的场景。 不过那都和他关系不大了。 如今他在北境另立门户,不可能去争那几乎没希望的公爵位,其他兄弟也拿不走他的封地。 真正还有联系的,也只有同母姐姐瑞秋娜。 路易斯时不时还会把近况寄给她报平安。 她几年前就嫁给了东南一位子爵,也是卡尔文公爵的封臣。 而路易斯来北境前,瑞秋娜还偷偷给他送了不少钱和物资。 这份情路易斯一直记着,总有一天会涌泉相报。 路易斯偷偷调侃了一番后,继续查看第三条情报。 【3:几只霜鬃苔原兔,出现在营地西北五千米处觅食。】 他一愣,旋即眼睛猛地睁大,整个人从床铺上弹了起来。 霜鬃苔原兔,那可是北境荒原最神出鬼没的魔兽之一。 体型不大,动作却灵敏如风,静若无声。 最关键的是,它们的背上会长出三簇稀有的“冰苔果”。 那是极为稀有的战斗补品,煮来吃能直接提升骑士斗气。 对于如今距离精英骑士只差一步的路易斯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毫不犹豫地披上斗篷,召集几名骑士:“走,打猎去。” 一大早就去打猎?骑士们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这群骑士对于路易斯的命令,可以说是无条件听从。 于是立刻骑马跟着路易斯朝着西北奔去。 第85章 霜鬃苔原兔 初秋的北境空气中带着干冷的味道,低矮的灌木与泛黄的草叶随风微微摇曳,几匹战马快速掠过。 像霜鬃苔原兔这种攻击性不高但速度极快的魔兽,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兔。 所以这次狩猎路易斯只带了七名骑士。 五千米的距离对这些骑士而言,不过是短短一段几分钟的路程。 没过多久,众人便在路易斯带领下来到了情报所指地方。 “在那边有魔兽!”最前方的精英骑士猛然停住,低声提示,“灰褐毛、蓝灰色果实……是霜鬃苔原兔,至少有三只!” 路易斯闻言立刻挥手:“停下。” 众人立即勒住马缰,将战马牵往一旁的灌木后方拴好,然后悄无声息地下马。 “不要发出一点动静。”路易斯低声道,“这些兔子的听觉极其敏锐。” 于是七名骑士步伐如同猎豹般沉稳而静默,快速来到在地势较高的岩石后。 路易斯蹲下身,手搭在一块岩石上,目光透过缝隙看向远处。 那里一片杂草未枯的丘陵间,三只灰褐色的霜鬃苔原兔正在警觉地觅食。 它们短耳竖起,后肢轻蹬着地面,四肢覆有厚实毛垫,在这干冷而坚硬的泥地中毫无声响地移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脊背上垂着的三簇“冰苔果”,散发着淡淡的蓝灰光泽,在初秋阳光下轻轻颤动。 “成体兔……带果的。”路易斯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冰苔果能够增强骑士斗气,对即将突破的他而言,无异于天赐良机。 但是霜鬃苔原兔的警觉性比普通野兽高出不少。 它们从不直线前进,总是喜欢沿着逆风方向缓缓移动,以便提前嗅出危险气息。 也总是避开阳光照射区域,藏身于光线稀薄的草影、岩后。 哪怕一片树叶的晃动都可能惊动它们飞速逃离。 这使得这次狩猎比拼的不是勇气而是耐力。 “要是贸然接近,肯定扑空。”路易斯低声道,“准备布诱食线。” “是!” 骑士们从小包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云苔粉” 这是一种处理过的苔藓香料,极受一些食草魔兽喜爱,霜鬃苔原兔就是其中之一。 路易斯每次出行都会带一些,为的就是这种时刻。 骑士们沿着三只兔子移动方向,轻手轻脚地在地面撒下一条弯弯曲曲的诱食轨迹。 而这条诱食线,最终指向的是一个略微凹陷的天然洼地。 那里的草丛茂密,四周可藏人手,正是绝佳的埋伏之地。 “分组潜伏,围绕凹地,等它们靠近。”路易斯指挥道。 剩下的就是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阳光微斜。 霜鬃苔原兔果然缓缓被引导着前进,小心翼翼地嗅着地面残留的苔香,偶尔还用前爪拨动几下碎草。 “终于动了,准备。”路易斯眼中闪着光。 三、二、一。 “现在!” 捕猎网从四处快速甩出,拦住了兔子的退路。 紧接着几枚银光飞针闪过,“噗、噗”地扎入兔子背脊。 这些猎物一开始还试图挣扎跳跃,但那致麻的药液已迅速起效,使它们身体一软,倒在原地。 “全数拿下!”路易斯松了口气。 虽然多花了点时间,但收获绝对不亏。 三只霜鬃苔原兔,九簇冰苔果。 路易斯走上前,目光落在兔背上的蓝灰色冰苔果上。 那果子看起来像是某种寒霜凝成的浆果,色泽近乎冰晶,表皮浮着浅淡的白霜。 但实际上却与血肉连在一起,显然不是植物结构,而是魔兽体内特殊能量的产物。 “说是果子,其实更像是生长出来的血肉。” 他伸手触碰其中一簇,冰凉而富有弹性,仿佛蕴藏着某种跳动的微弱力量。 “确实是奇妙的东西……” 这种冰苔果的能量是极其浓缩的,对于遇到瓶颈的骑士来说,有点像是点燃炸药的引线。 “带去营地,交给厨师处理成汤。”路易斯命令道。 “是!”一名骑士立刻带着战利品退下。 很快夜幕降临,营地里只剩下火堆噼啪燃烧的声音。 “兔肉汤来咯!” 路易斯盘坐在帐篷内,接过厨师手中热腾腾的兔子汤。 那汤色近乎冰蓝,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表面还浮着几缕细碎的冰苔果渣。 低头嗅了嗅,竟是一股介于寒霜与药草之间的奇异香气,隐隐还夹杂着一点点野兽的血腥味,但却并不令人反感。 他轻轻抿了一口,汤汁入口即化,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 但下一瞬,那冰冷便化作炽热,一股汹涌的能量仿佛潮水般从喉咙冲入四肢百骸! 路易斯眼神一凝,连忙整碗灌下,然后立即盘腿坐下,将木碗放在一旁,闭眼运行「潮汐呼吸术」。 此刻他体内的斗气如被潮汐推涌,不断膨胀、翻涌、拍打着阻挡他进入精英骑士的最后一道闸门。 一波,两波,三波…… 体内的能量愈发激烈,骨骼发出微微的震颤声,肌肉像是在燃烧般跳动。 忽然一道无形的闸门猛然被冲破! “咚!” 体内斗气如洪水决堤,从心脏奔涌而出,在血管中狂奔。 突破!初阶精英骑士! 路易斯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气息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汗水浸透了衣衫,整个人像是被洗过一遍似的,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而体内的能量变得更加凝实,斗气也在皮肤表层浮现出隐约的波纹。 “终于突破了……原来这就是,精英骑士的世界。” 这是一种极难言喻的轻盈感。 路易斯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束缚,连呼吸都变得更顺畅了。 以往运行斗气时,总要集中、导引、吐息三步合一,才能维持循环。 而现在只要他愿意,斗气就如潮水般自发运转。 哪怕站着不动,也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也在悄然流淌、滋养骨骼与血肉。 然而最让他惊喜的,并不是突破本身。 而是突破的那一瞬间,体内某处沉睡已久的能力,终于被斗气的激流撼醒。 “这是血脉……觉醒了?!”路易斯激动喃喃。 第86章 血脉天赋·轨迹 血脉天赋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骑士都能拥有的。 实际上大多数骑士终其一生都未曾觉醒血脉天赋,甚至连出现的迹象都没有。 但极少数的幸运儿,甚至在成为见习骑士的那一刻,就已经觉醒了血脉天赋。 它不像斗气修炼那样可以靠苦修堆积,单纯是天赋的产物,甚至…… 带着几分命运的意味。 而路易斯在今日终于也迎来了自己的觉醒。 他激活的血脉天赋名为——[轨迹]。 它最基础的能力,是在消耗斗气并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短暂预判目标两秒内的行动轨迹。 此外还有一个被动效果:当遭遇致命危险时,会触发微弱的预感警兆。 乍一看,这个能力似乎并不惊艳。 两秒?能干什么? 但在生死一瞬的骑士决斗中,一两秒的先机,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对上境界相当的对手,哪怕只是一个迟疑的瞬间,都是胜负的破绽。 更何况血脉天赋并非一成不变。 随着斗气境界提升,它也会强化,甚至衍生出新的能力。 兴奋不已的路易斯掀开帐篷走了出来。 夜风吹过营地,火光摇曳,似乎一切如常。 但下一刻,守在外头的一名精英骑士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领主大人……您突破了?!” 随着这一声惊叹,欢呼声几乎在瞬间炸开。 “领主大人突破了!” “太好了!” “恭喜您,路易斯大人!” 那些原本在巡逻、警戒的骑士纷纷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由衷的喜悦。 他们从不缺对强者的敬意,但比起力量,他们更早就被路易斯的冷静、果断与慷慨所打动。 在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位少年领主带他们跨过荒地,在北境立足,在夜战中斩杀雪誓者,在清羽岭抢下胜机。 他们对这位年轻领主,早已有99.9%满意。 剩下的0.01%,只是惋惜他的修为稍显滞后。 但如今连这点小遗憾,也正在被慢慢填补。 “继续照这势头下去……领主大人成为传奇骑士也不是梦了。” “哈哈哈哈哈。” 欢呼渐歇后,路易斯忽然开口:“我想试试自己的实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指向一名身材高大的中阶精英骑士:“你来陪我对练一下。” 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精英骑士,实力沉稳、斗气厚重。 而且比刚突破的路易斯足足高了一个小阶位。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其他骑士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着“这不太妙”。 “大人,差一个阶位,可不是闹着玩的……” “弗里奥要是出手太重……” 弗里奥自己也紧张得不行,脸色有些发白,支支吾吾地:“大人,要不……咱们就意思意思……” “你要是放水,”路易斯的声音忽然低了半度,“我就把你踢出赤潮领。” “……” 见路易斯不是开玩笑,营地安静下了来。 “明白了。”弗里奥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场存在真实实力差距的对决,正式开始了。 路易斯长剑出鞘,红色斗气如火光般缠绕在刃上,轻微地嘶响着。 弗里奥也拔剑而出,同样是赤红斗气。 他们都是卡尔文家族的骑士,斗气修行之法虽然有所不同,但也是一脉相承,使得两人的斗气格外相似。 剑刃相撞,火星四溅。 路易斯没有急着动用血脉天赋,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实力。 一开始他单纯凭借灵敏的反应和刚刚突破的斗志,竟能与弗里奥打得有来有回。 可随着时间推移,差距慢慢就被拉开了。 弗里奥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中阶精英骑士,斗气更浑厚,战斗节奏也把控得更加精准。 几招过后,压力如潮水一般涌向路易斯,他逐渐开始吃力。 虽然还能勉强招架,但每一次格挡后的身体晃动与呼吸紊乱已经出卖了他。 “哎,差距还是太大了。” “弗里奥你差不多就行了……” 围观的骑士们冷汗直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声惊扰了路易斯。 有些人已经在悄悄传眼色:“要不弗里奥就装作惜败吧?稍微演一下就好!” 可就在这时,路易斯的眼神忽然变了。 血脉天赋·轨迹,启动! 此刻在路易斯的视野里,时间像是被暂停了一瞬。 他看到下一秒,弗里奥的肩膀将微微一沉,使长剑由上斜劈。 “我看到了!” 路易斯身形如风,剑光携着斗气破空而出,径直切入那一瞬的空隙! “嘭!” 这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弗里奥手中的长剑被直接打飞,而且整个人退了两步才稳住。 “啊?” 全场安静了三秒。 众人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发生了什么? 上一秒还是压着打,下一秒怎么就倒了!? “刚才那是?” “我根本没看出有什么破绽……” “太快了……简直像提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一样!” 就连弗里奥自己都一脸茫然。 他低头看着手中空荡荡的剑柄,又看向不远处稳稳站着的路易斯。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我服了,大人真是……深藏不露。” 路易斯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握剑的手掌,虎口有些发麻,胸腔起伏不停。 他并没有被这份胜利冲昏头脑。 刚才那一瞬的爆发感虽然酣畅,而且快准狠。 但带来的代价也不小,轨迹启动时需要极高的集中力,还会持续地消耗斗气。 果然血脉天赋并不是能随便乱用的东西。 兰伯特走出人群,眉头微皱。 他是路易斯的守护骑士,并从路易斯小时候就开始教授他斗技。 可以说路易斯是他一手教大的,但这场对练却让他有些疑惑。 路易斯的攻击方式,明明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套路,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突袭反制…… 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可不是靠技巧就能做到的。 他走到路易斯身前,低声问:“大人,你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做到的?” 路易斯没多绕弯,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觉醒血脉天赋了。” “啊?”兰伯特愣住了。 第87章 赤潮领,你们的领主回来了 “我觉醒了血脉天赋。” “啊?” 兰伯特脚步顿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片刻之后,惊愕褪去,只剩下为路易斯发自内心的喜悦。 “别告诉任何人。”兰伯特低声提醒,“血脉天赋这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路易斯点点头:“我知道。” 他当然清楚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告诉兰伯特,单纯是只因为信任。 兰伯特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精英骑士。 对原主来说,兰伯特更像是一个亦师亦父的角色,从小便教他斗技。 而且他为路易斯付出的实在太多,作为卡尔文家族的高阶精英骑士,原本完全可以留在家族享福,却执意追随他来到这贫寒危险的北境。 在路易斯最落魄的时候,他也没离开,就凭这点就值得信赖。 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 血脉觉醒这么酷的事情,路易斯想装个小b……这很合理吧? 另一边,兰伯特心情有些复杂。 来到北境之前,在他眼里路易斯只是一个性格内向,天赋平平的贵族子弟。 说实话兰伯特也对他没抱太大希望。 当年跟随来到北境,他也只是想着护住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性命,别让卡尔文家族蒙羞而已。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曾经躲在训练场角落发呆的小少爷,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居然如龙入海。 不仅把领地打理得仅仅有条,还能够率兵破敌,收服人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领主。 甚至现在连血脉天赋也觉醒了。 兰伯特很高兴,真心实意地为路易斯感到骄傲。 但内心深处,也不禁浮出一丝陌生感。 “对了。”路易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兰伯特笑了笑。 “今天猎到三只霜鬃苔原兔,我吃了一只,刚好突破了。” “你也卡在高阶精英这道门槛快五年了吧?”路易斯轻描淡写,“拿一只去吃。” 兰伯特瞪大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卡在瓶颈期这么久,他不是没想过靠这外部资源突破。 但以霜鬃苔原兔的稀有和珍贵程度,他做梦都不敢想。 “我……”他猛地单膝跪下,眼眶泛红:“多谢大人……” 路易斯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当晚,兰伯特便静静地喝下那碗兔子汤。 斗气在体内沸腾翻滚,血脉震荡,如雷霆奔涌。 最终一声低吼从他喉中压抑而出。 五年未动的瓶颈,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兰伯特,晋升为超凡骑士! 也是赤潮领的第一位超凡骑士。 如果路易斯有能看到属性面板的金手指,他能看到兰伯特忠诚度已经max。 ………… 回程的路上,虽然还有一些收获,但像霜鬃苔原兔那样的珍稀资源没有再出现。 于是队伍没有再耽搁,直接启程返回赤潮领。 而此时的赤潮领,早已沸腾如潮。 听闻领主不但生还,还立下赫赫战功,这让全领震动。 甚至城内还破天荒地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城门口与主道两侧,整座领地仿佛过节一般热闹。 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却也藏着一些不安。 他们担心如果这位年轻的领主死了或者不能自理,那么这片土地很可能将再次回到那个寒冷、饥饿、任人宰割的黑暗日子。 所以他们等着、盼着,甚至带着一丝信徒般的虔诚。 直到这一刻,他出现了。 骑在马背上的路易斯,披着红黑相间的军袍,身影挺拔。 人群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雷鸣般的欢呼声爆炸开来。 “是我们的路易斯大人!” “他回来了!!我们的太阳回来了!” “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领主大人!” 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些甚至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孩子们坐在大人肩上,挥舞着染着红边的布条。 布拉德利老管家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满头白发却脚步稳健,激动得眼眶微红。 “欢迎回来,大人。”他低声道,语气中压不住喜悦。 他也曾担心路易斯在战场上阵亡,当战报到达赤潮领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相信,毕竟太过辉煌了。 他刚来赤潮领时就觉得总有一天这位少年会一飞冲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路易斯下马张开双臂,与他轻轻拥抱了一下。 “辛苦了,布拉德利。”路易斯低声说,“我回来了。” 布拉德利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微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大人。” 短暂寒暄之后,路易斯回到马上,布拉德利则亲自牵马一路同行。 随着路易斯朝着赤潮领居民区前行,而街道两侧的欢呼声越来越响。 花瓣从屋顶抛下,像雨一般洒落在路易斯前进的道路上。 赤潮领的民众,在用尽他们最虔诚的方式迎接属于自己的英雄。 韦尔在人群中,死死盯着那骑在高马上、风采熠熠的身影。 那是路易斯大人,他想要追随一生的男人,而且他正为之努力。 两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在训练场上跌跌撞撞、被人嘲笑就连剑都握不稳的小屁孩。 而如今他已经是高阶见习骑士了。 教授他的正式骑士都震惊:“我教见的骑士里,没人能像你这么有天赋,也没人能像你这么勤奋。” 韦尔只是一笑,然后继续挥剑练习,因为他有个明确的目标。 “总有一天……”韦尔低声喃喃,声音淹没在人潮欢呼中,“我也要披上红黑骑袍,成为路易斯大人身边的骑士。” 路易斯在镇中心缓缓下马,环视周围狂热的领民。 他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而原本沸腾的人群,竟在几个呼吸内静了下来。 “赤潮领,你们的领主回来了。” 没有长篇大论,路易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整座小镇瞬间如火山喷发。 掌声、欢呼、呐喊、哭泣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席卷开来。 “路易斯大人!!欢迎回家!!” 第88章 归来晚宴 早在几天前,得知路易斯即将归来的消息后,老管家布拉德利就张罗起了晚宴。 这场宴会,不只是骑士们的庆功。 整个赤潮领的民众,不论是自由民、奴隶,还是士兵,都全都受邀,就在镇中心的广场上举行。 食物虽然不算豪华,但该有的也有。 腌鱼、熏肉、蒸菜…… 还有用黑麦酿出的酒,装在大桶里,任人自取。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大人来了!” 欢笑声逐渐低了下来。 人群的目光,纷纷投向广场尽头,然后全体起立。 坐在地上的孩子被父母轻轻托起,士兵下意识站得笔直,奴隶们也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火光中,路易斯缓步而来。 而在他左右,两列骑士整如仪仗般排开道路,肃然无言。 而那位被众人仰望的领主路易斯·卡尔文,就在骑士们守护的中央,缓步走来。 他身着简洁干练的黑底红纹礼服,肩披金链,贵族剑别在腰间。 神情平静如常,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这是一种令人信服的“领袖气场”。 像凯旋而归的王。 像黎明升起的太阳。 他缓步走上台阶,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台下,那是他的领民。 “感谢在座的各位,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是你们在守护着赤潮领,没有人退缩放弃。 这场胜利,不属于我一个人,它属于你们属于所有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 他微微停顿,眼神从广场扫过,有人垂泪,有人挺直脊背。 “冬季快到了,我们还有很多难关要过。但我答应你们,我不会再让赤潮领,回到过去那个寒冷、饥饿的时代。 我会用这次战果,为你们争来真正的改变,我回来了,会让赤潮领变得更美好。” 话音落下,全场沉默一瞬,紧接着掌声如潮水一般响起,仿佛带着压抑许久的激动爆发开来。 路易斯缓缓举起手,让底下的欢呼声慢慢平息。 接着语气不疾不徐说道:“有一些人,他们只是奴隶,但是他们用血和汗为赤潮领的发展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路易斯·卡尔文,宣布以下二百人,自今日起解除奴籍。” 他的话语让全场一震。 接着布拉德利站了出来,展开名单,开始逐一宣读名字:“伊萨克、玛琳、巴尔森……” 一位中年奴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随即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谢……谢大人还我自由!” 越来越多的名字被念出,越来越多的人跪倒痛哭。 “我……真的自由了?” “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等到……” “我每天都在努力捕鱼,知道总有一天能轮到我……结果今天真的到了。” 赤潮领每个月都会释放一些奴隶,这并不是什么奇事。 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在自己头上,那份震撼,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没被念到的其他奴隶,多数眼神黯淡,默默低头。 “唉……这次也没有我。” “没关系的,赤潮领每个月都会释放人,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了。” “还会有机会的……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也能成为自由民。” 但他们的眼中没有怨恨,反而是相互安慰,毕竟赤潮领的奴隶,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且在这里当奴隶,也比其他地方当自由民好得多。 他们中不少人,曾是别的领地的自由民,沦为奴隶后被转卖至此。 心里都很清楚,这片土地和他的主人,是有多么仁慈。 一些自由民也自发鼓起掌,不少人眼中带着欣慰。 “他是跟我一起在田里干活的。”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对身边的人说道,“下手快,人又勤快……我就知道他能成为自由民。” “是啊,”旁人点头,“我们也都是从奴隶过来的。” 路易斯目光扫过台下,许多奴隶还跪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你们的名字,赤潮不会忘,今日被宣读的,是奴隶们的榜样。 但并不代表结束,只要愿意为这片土地付出,终有一日,你们也能获得自由。” 接着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郑重:“而现在是时候感谢另一批人,那些为赤潮领奋战、守护、流血的骑士们。 无论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还是在留下来守卫赤潮领的,正是因为你们的忠诚与勇气,才让这片土地以及北境安然无恙。 你们的荣耀,值得整个领地铭记。接下来由我亲自授予,属于你们的荣誉与奖赏。” 接着鼓声轻响,布拉德利展开羊皮卷,高声宣读第一位骑士的名字。 “西摩·贝尔,参与清羽岭主战,斩敌七人,上前受赏!” 骑士西摩沉稳走上高台,单膝跪地。 “为你的勇气与忠诚。” 路易斯亲手将一枚提前让工匠打造好的赤潮领徽章别在他胸前,倒上一杯麦酒,接着宣读对他的奖赏。 西摩颤抖着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眶泛红:“愿为赤潮领,愿为路易斯大人战死!”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骑士们或战功赫赫,或防守有功,一一被点名上前。 有的接过金灿灿的金币袋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有的收到精致长剑,忍不住拔出细看。 更有几人被授予“微型封地”或“田庄管理权”,随之颁下的是象征性授地令文。 “你会是那片土地的代管者,带着我的名字去治理它。”路易斯说道。 听到这句话,那几人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叩头。 “誓死不负大人信任!” 掌声一阵接一阵,像潮水般在广场上涌动。 韦尔站在人群后方,脸颊被火光染红。 他没有动,也没有鼓掌,只是盯着那一排又一排受赏的骑士。 那是他向往的位置,是梦中的荣耀。 “我也会站到那里。”少年紧握双拳,眼中燃起灼热的光。 “无论付出多少……总有一天,我也要接受大人的亲手赐赏。” 第89章 残酷的贵族规则 路易斯举杯,朗声一喊:“开宴!” 广场瞬间沸腾。 四角火盆熊熊燃烧,灯彩高挂。 乐师吹起牧笛与提琴,节奏轻快,年轻女侍踏着鼓点起舞。 精酿麦酒泡沫浓密,赤潮熏鱼香味扑鼻,烤羊腿切开时油汁四溢,野蘑菇鹿骨汤在大锅里翻滚着热气。 士兵举杯大笑,孩子们追逐玩耍…… 站在高台边缘,路易斯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柔和了些。 这片他曾默默守望的领地正慢慢变得繁华。 那些信任他的目光,那些因荣耀而热泪盈眶的笑脸。 都令路易斯心头升起一阵轻微的暖意。 他当然不是没有疲惫,毕竟责任越大,背负越多。 但在这样的夜里,他还是感到了一丝切实的成就感。 不是属于贵族高高在上的虚荣,而是某种更踏实的满足。 路易斯握了握手中的酒杯,轻声自语:“今晚就放松一点吧。” ………… 狂欢之后,第二天照样得干活。 路易斯从床上坐起,揉了揉额角。 这是一间熟悉的半地穴式居所,哪怕如今已经是拥有庞大领土的领主,他还是习惯住在这儿。 自己的地盘,睡得安心。 他伸了个懒腰,顺手点开“每日情报系统”,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在眼前浮现。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清风峡谷东口老鹰岩附近,发现鹰爪藤生长迹象,该植物对伤口愈合有奇效,可发展为战地草药。】 【2:银影林南端出现魔力波动,附近埋有少量魔髓矿。】 【3:牧雪原中部有雪山羊小群出没,适合圈养繁殖,冬季产乳较多。】 【4:卡尔文家族内部选出一批忠诚稳重的文官与管事共计四十余人,协助路易斯管理土地。】 【5:卡尔文公爵调拨一批物资支援赤潮领,优先供应粮食、棉衣与御寒药材,以备过冬。】 【6:卡尔文公爵调拨一批骑士作为路易斯手下骑士,包含十名精英骑士、三十名正式骑士、一百名见习骑士。】 【7:卡尔文公爵将路易斯家族资源权限升级至二级,授予家族北境代理人权利。】 “今天的情报好多,资源型情报又来了。”他扫了一眼前三条,心里大致有数。 自从他获得了那片近千公里的新领地,这种各地资源点的提示就隔三差五往上推。 有些药草、有些魔矿,还有潜在的牧场资源等等。 虽然这些新领地没赤潮领那么富,但系统总能挖出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些资源很重要,但现在还有更紧要的事,比如筹备过冬物资,整顿战后秩序,安置难民,调动屯兵,处理雪誓者余部动向等等。 “这些资源……等搞定眼前这些麻烦,再说吧。” 而情报接下来的内容,让路易斯怔了一下。 “老头子爆的金币,还真是……比我预想的更多。” 不是几袋面粉几匹马,而是一整套体系的支援。 来自卡尔文家的资源,不只是物资上的补给,更重要的是那批随行的文官与管事。 四十多人,全是家族内部挑出的老练干将,忠诚可靠而且经验丰富。 路易斯可以将他们派往赤潮领与新封的四块土地,管理政务、税赋、户籍与征粮等等,搭建起一套像样的“行政骨架”。 这意味赤潮领,不再是草台班子了。 “终于……把一个希尔科当十个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怀念那个表面恭敬,背地里骂骂咧咧的炼金学徒。 而昨天受封的那些功勋骑士,将与这批文官互为一文一武,正式接管这片正处在复苏边缘的土地。 “终于像个领地的样子了。” 光靠路易斯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这么大的领地。 他也曾想过,把所有流民都往赤潮领引过去集中发展,但资源实在太吃紧了,没有后世的那种物流系统,根本做不了大城市化。 而现在他也有了分流与统筹的可能。 另外随同而来的军力支援,十名精英骑士,三十名正式骑士,一百名见习骑士。 加上他自己已有的骑士,已经有了一个成熟贵族领主军事该有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哪怕以一些资深子爵之位来衡量,他的底子也毫不逊色。 而第7条情报,更是让他久久不语,思考着这代表什么。 “卡尔文家族”北境代理人,这不只是一个称号,而是拥有实权的。 代表他可以在北境,以“卡尔文家族”的名义行事,如同一位远程行使家族意志的领袖。 当然在北境卡尔文家族的势力有些小,这个名号的实际权力没有那么高。 说到底就是没有多强的兵权或领地。 只有几个边缘亲族在偏远地区掌握几块小封地。 加起来还不如路易斯自己现在的地盘大。 真正的价值,在于家族在北境经营多年的商行。 几家粮行、铁器铺、运输车队,还有几条安全的货路,基本都能动用。 这代表他可以借用家族名义赊账、压价; 也能调动运输、分销物资,优先照顾自己的领地; 甚至在谈判时拿出“我代表卡尔文家族”这张牌,用来博得更多信任。 虽然不算什么通天手段,但已经够他缓上一口气了。 “这还真是……及时的好处。”路易斯收起光屏,轻声一笑。 这些资源和人手,对如今的路易斯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的领地太新、太大,人太杂、太乱,每一项事务都急需人处理,每一份物资都能救命。 哪怕只是临时的支援,也能撑起一口气。 因此他是真的有些感激卡尔文公爵。 虽然这个生物爹在他小时候几乎不闻不问,甚至还把他一脚踢来北境,几乎等于判了死刑。 可现在当他挺过来了、立下战功了——支援就毫不吝啬地砸了下来。 人、钱、名义、资源,统统给足。 这可能就是残酷的贵族规则吧。 不培养废物,但只要你证明自己值得,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投资”你。 第90章 流民问题 路易斯看完每日情报系统,轻轻一挥手将光屏收起。 “好了,干活去吧。”他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 洗漱、更衣,动作一如既往的干练。 天色刚亮,阳光尚未穿透晨雾,办公厅的门已经开着了。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希芙坐在桌边,正翻着一叠厚厚的公文。 “早上好,小白。”路易斯笑着打了声招呼。 希芙手一顿,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眨了眨眼才站起来行礼。 “早上好,大人。”她的声音轻轻的,耳尖却微微泛红。 其实在路易斯出征那段时间,她是动过逃跑的念头的。 不是没胆量,只是时机不对,再说……逃出去又能去哪? 后来她干脆没走,留了下来。 然后希芙才发现,自己居然会在夜里胡思乱想 他会不会死在战场上? 如果他不回来了怎么办? 得知他得胜归来,希芙还长长呼了口气。 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说出来,太奇怪了。 希芙只是低头,把整理好的文件推了过去,语气一如往常:“您要看的文书,我已经处理好了。” 声音不高,动作却很利落。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递过去的手,有些发抖。 路易斯并没注意到希芙的小异常。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摞快要比人还高的文件上,顿时轻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回到领地前就吩咐希芙整理的资料,关于赤潮领以及新划入他名下的各地现状。 他随手翻了几页,头疼感便随之袭来。 盗匪、缺粮、过冬、井水污染…… 每一页都是问题。 他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从流民入手。 因为这个问题,早一点出手,就能多救下一些人。 雪峰郡在战争中遭受重创,大片村庄化为灰烬,连赤潮领也多次被雪誓者袭扰,只是凭借路易斯留下的骑士和士兵才守了下来。 可其他领地就没这么幸运了。 几个月的战火让整个郡区千疮百孔。 田地荒废,牲畜被劫,仓库被洗劫一空,连井水都被敌人投毒。 无数人失去了家与家人,只能靠着残粮、树皮和野菜勉强活着。 他们像失去了本体的影子,在残破的废墟之间流转。 “都是问题,真是麻烦死了。”路易斯翻着那一沓资料,终于叹了口气,扶额抱怨。 希芙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翻过一页羊皮纸。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路易斯说得没错。 那些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人,就像一锅压抑太久的热水。 随时都可能因为寒冷、饥饿或恐惧,沸腾溢出。 路易斯啪地把一张羊皮纸摊在桌上,语气沉了些:“其他问题还好,最怕的是他们之中闹出传染病——那才是彻底救不回来的麻烦。” 他收起抱怨,手指轻敲桌面,眼神逐渐冷静下来,取出一张绘制得略显粗糙但已标注详尽的地图。 “好了,我们把这片接近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分为四个子区域,由不同小组负责各自片区的流民事务。” 他俯身在地图上标记起来,按山川、河流和废弃村庄的位置将整片领地粗略分成四块。 “分别命名为苍鹿领,冰脊领,雪原领,寒杉领。”路易斯随口说了四个有些中二的名字。 “接着先派骑士出去。”他说,“带上干粮和药剂,实地调查,看看流民在哪、什么状况,还有……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 听到最后一句话,希芙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快速记录。 “然后,在各个地区设接待点。”路易斯一边说,一边用笔圈出几个位置,“标志要明显些,就用赤潮领的旗帜吧。”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也让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们。” “好的。”希芙一边记,一边轻声应道。 “这样还不够。”路易斯想了想,又低头在桌上划了几笔。 “据点必须尽快建起来。要有简易棚屋、火盆、干草垫,还有干净的水源。”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能复刻赤潮领的半地穴屋最好,能快一点建起来,保暖也强。等叫木匠和石匠到合适的地点直接动工。” 希芙飞快地记着,一边问:“所以据点都要准备吗?” “对。”路易斯点了点头,郑重道,“以冬天标准准备。干粮、熏鱼、毯子……还有,药水也要带上,不能让瘟疫有任何机会。” 希芙听着路易斯的话语,轻轻抿唇,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像是安心。 路易斯站直身体,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另外,参考赤潮领的早期模式以工换粮计划。愿意工作的人,就给食物和临时庇护。” 他顿了一下,继续吩咐:“修棚屋、打井、伐木、捕鱼、狩猎、开荒种菜……这些活分配下去。 愿意干活的就记录在册,特别勤快的优先分配房子。 还有,有特殊技能的,比如懂医、会种田、识字、或者会铁匠木工之类的,全部登记造册。” “那管理人员呢?”希芙问。 “家族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路易斯语气平稳,“他们会和封地的骑士一起,组成每个据点的初始骨干。” 路易斯手指敲着桌面,继续道:“但最终要靠流民自己。我们引导他们组小组,选代表,由代表统一领物、报事,这样才快也稳。” 他说得自然,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希芙悄悄看了他一眼。 路易斯眉眼微蹙,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 和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大不一样。 这个来自帝国南境的年轻贵族,似乎…… 比她想的,更可靠一些。 虽然不太甘心,但她心里确实浮出了一点点佩服。 也许吧,只有一点点而已。 这时候,路易斯抬头正好对上希芙那双浅色的眼睛。 少女一愣,迅速低下头,装作继续翻阅手边的文书。 “……盯我看干嘛?”路易斯下意识问,“脸上沾灰了吗?” 希芙耳尖在这一瞬间飞快泛红,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第91章 天才少年 就在希芙脸颊飞红、耳根发烫,想要赶紧找个借口解释点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报告,大人,厨师到了。”一名骑士护卫推门而入。 路易斯回头,随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围裙的厨子小心翼翼地端着木托盘走进来:“兔汤来喽!炖了四个钟头。” 这是路易斯昨晚让他炖的兔汤。 希芙眼角一瞥,立刻察觉出这碗汤的不同寻常,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放桌上吧。”路易斯却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护卫说道,“你去找巴恩斯,让他带着韦尔过来。” “是,大人。”护卫躬身离开。 等房里重新安静下来,他转头看了希芙一眼,像是才想起来似的。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希芙整个人再次像被点燃了一样,脸顿时更红了。 “没、没什么!”她迅速低头,声音快得几乎听不清。 路易斯点点头,没多想,自顾自翻起了桌上的资料。 他看得认真,眉头紧锁,完全没把刚刚的对话当回事。 希芙终于松了一口气,扶着桌沿退后一步,觉得心跳总算没那么快了。 但她耳尖那抹红色,却迟迟没有褪去。 没过多久,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报告大人,巴恩斯到了。” 接着门很快被推开,一名老骑士踏入房中,身后跟着一个身形还未长成的少年。 “大人,您让我带人过来,我就知道准是听闻了这小子的表现。” 巴恩斯咧嘴一笑,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这孩子,韦尔,是我带过最有天赋的预备骑士。 我在卡尔文家族做了十年骑士教官,教过不下两百个学员,天赋好的、刻苦的、出身贵族的我都见过,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 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谈论什么禁忌的天机。 “韦尔在两个月之内,从一个连血脉都未觉醒的小屁孩,一路跃进到高阶见习骑士! 靠的不是什么神明赐福,也不是资源堆积,纯靠某种我都看不清的天资和一股狠劲儿。 有几次我夜里巡查,看见他一个人举着练习剑,浑身是伤还在练,第二天照样站在队伍最前排。” 少年听着老师的夸赞,没有骄傲,反而愈发拘谨。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单膝跪下,语气带着近乎虔诚的敬意:“路易斯大人。” 他抬起头来,眼中那股炽热的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那是信仰的眼神,是铭刻于骨血里的感激。 韦尔知道,是眼前这个贵族青年,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了他们母子,还废除了他与母亲的奴隶籍,将他们从命运的泥潭中拔起,并许诺他们未来。 从那一刻起,路易斯便成了他心中唯一的太阳。 若有敌人来犯,他会为这位领主挡下每一刀、每一箭。 路易斯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韦尔。 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也很平静。 但心底却着实吃了一惊。 这么快就到高阶见习了?这才两个月啊…… 他早知道韦尔是个“天赋怪”,可真看到这份经验条一路绿光闪闪往前蹿的时候,他还是微微有些发懵。 不过比起天赋,更让路易斯在意的,是韦尔的眼神。 那种炽热、虔诚,甚至带着一点近乎信仰的光。 自从来到北境,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目光。 那些原本一无所有的原住民、逃亡的奴隶、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流民…… 他们把希望压在他身上,用最朴素直接的方式回应他的善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连付出生命都可以。 路易斯看着韦尔,心中默默做了个判断:忠诚度……嗯,大概九十以上吧,应该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站起来吧。”路易斯说道,语气平淡。 但韦尔像是接到了某种神谕般,站起身时背脊笔直,整个人几乎都在发光。 “兔汤,大补的。”路易斯随手指了指桌上那只木碗,对着韦尔说道,“你喝了吧。” 那汤色近乎冰蓝,泛着微弱光泽,像北境夜空下的湖水,轻轻荡漾着寒意。 巴恩斯一瞥,迟疑地凑上前看了看。 “这、这……大人,这是……?” 他声音一抖,像是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霜鬃苔原兔。”路易斯低头翻资料,答得云淡风轻。 “这这这……不合适吧!”巴恩斯顿时结巴起来,“这种东西,放到拍卖行起码得上几千金币啊!哪能给韦尔喝?” “有啥不合适的。”路易斯头也不抬,“你让他好好谢我就行。” “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谢领主大人!”巴恩斯回头一拍韦尔,差点把他拍跪下去,“这可是连我做梦都没喝过的宝贝!” 韦尔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咚”的一下跪倒在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多谢……”他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红了。 路易斯这才抬手把他扶起来。 “这玩意儿是好东西,但更重要的是,你以后要拿出点对得起这碗汤的本事。” 韦尔抬起头,眼泪早就止不住了,一边哭一边点头:“大人!我一定会做到的!” 一旁的希芙也睁大了眼。 她看着那碗兔汤,又看看韦尔激动的模样,又看看淡定的路易斯,脸上满是惊讶。 她从未想过路易斯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分给一个出身卑微的少年。 “别啰嗦了。”路易斯把碗往前推了推,“趁热喝。” “是!” 韦尔双手捧起木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深吸一口。 冰凉中带着一丝甘甜,仿佛整个内脏都被雪水洗刷,紧接着一股灼热从胸口炸开! “唔!”他身子一震,眼中浮现痛苦与惊讶,几乎握不住碗。 体内像是突然点燃了什么东西。 一团炽焰般的能量自腹部升腾而起,沿着血脉奔涌而过,迅速冲向四肢百骸! “别乱动!”巴恩斯急道,“别乱动!盘腿,闭眼,按我教你的呼吸法来,一定要稳住气息,别让斗气乱窜!” 第92章 连续突破! 巴恩斯赶紧半跪到韦尔身旁说道:“别乱动!盘腿,闭眼,按我教你的呼吸法来,一定要稳住气息,别让斗气乱窜!” 韦尔闻言强忍剧痛,立刻照做,盘腿坐下开始运行着呼吸法。 随着一呼一吸,原本在体内肆意奔涌的力量,渐渐被牵引在体内循环。 “很好……感受它,别抗拒,”巴恩斯松了口气低声道。 路易斯站在一旁看着盘腿少年。 这霜鬃苔原兔,一共猎到了三只。 一只留给了自己。 一只是给了兰伯特。赤潮领里实力最强的人。 还有一只,落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手上。 韦尔,赤潮领潜力最强的新星。 至于为什么不三只都自己吃。 因为霜鬃苔原兔的药效虽好,但效果递减得极快。 第一只还能让人脱胎换骨,第二只只能算小补,第三只,几乎就等于浪费。 路易斯不是那种“我全都要”的性格,与其独吞,不如拿来收买人心,培养下属。 能有最大化收益的选择,他向来不会犹豫。 比起短暂的个人提升,他更需要一批值得信赖的力量。 当然这也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希望这个少年不要让自己失望吧。 韦尔全身红得发烫,但他依旧在努力控制自己,沿着熟悉的“回流路径”缓缓引导体内斗气。 一呼一吸间,那股狂暴的能量仿佛被细细牵引,流入血脉,化作一股温热的清泉,在体内缓缓流淌。 很快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胸口升腾,顺着脊柱直冲脑后。 红色的斗气光晕自他体表浮现,清晰可见。 一旁的巴恩斯见状,大声说道:“这就突破了?!” 初阶正式骑士! “这点程度……算是意料之中。”路易斯微微颔首,却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欣慰。 韦尔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么快就突破了见习骑士到正式骑士这个大关卡。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韦尔已经吸收完兔汤的精华,会停下呼吸法时。 他没有动,而且呼吸变得更深更长,气息继续如潮水般流转。 所有人都感到有些不妙,该不会出现了什么差错了吧。 然而下一瞬,一圈更浓的斗气涟漪从他体内扩散而出! 巴恩斯猛地睁大眼:“又……又来了?!” 路易斯瞳孔也微微一缩。 “打算连破两阶?!这可不是靠运气就能做到的,小子你可别贪得无厌!”巴恩斯大喊道。 但韦尔没有理会外界的喧嚣,斗气波动依然急剧上升,原本还略显稚嫩的气场,骤然变得锋锐如刃! 呼吸法节奏也随之改变,从沉稳过渡到有力,仿佛战鼓擂响,催动着力量进一步凝聚。 空气仿佛都被搅动,一缕缕细微的气流围绕着他盘旋。 很快,第二道斗气光晕浮现,比之前更加浓厚、更加沉稳。 中阶正式骑士! 巴恩斯已经张口结舌:“开什么玩笑!这小子……连跳两阶!” 他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旁边的路易斯一言不发。 偏头一看,发现他依旧双手背后,神情从容如常。 还得是领主,贵族出身果然不一样,出现这种奇迹居然还面不改色。巴恩斯佩服得想着。 但此刻路易斯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居然连跳两段……”他心中泛起的震撼,远超表面平静。 而眼前的韦尔依旧紧闭双眼,呼吸法没有丝毫停顿。 那股升腾的气势仍在缓慢积蓄,仿佛在酝酿着更惊人的一跃。 他的脸庞因斗气冲刷而泛起赤红,额头渗出密密汗珠。 路易斯的目光陡然一凝,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难不成……他想直接冲击高阶?不要命了?!” 但就在气势逼近极限的那一刻,韦尔的身形猛地一震,斗气波动戛然而止。 没有突破,但也没有走火入魔。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浮现一抹清明……和淡淡的遗憾。 “差一点,”他低声呢喃,“好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一时间办公室静得连风声都停了下来。 巴恩斯怔在原地,嘴巴半张着,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而站在一旁的路易斯,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只是,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而内心已经开始骂人了。 自己从高阶见习骑士,苦熬、苦练、苦战,花了快十年才踏过那几道门槛,到正式中阶骑士。 这小子呢? 喝了碗汤,盘个腿,嗯哼两下。 直接,哐哐两阶! 而且还一脸遗憾?! 路易斯深吸一口气,默默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在心里狠狠咬牙。 韦尔睁开眼,体内的力量仍像汹涌的潮水,但内心的激动更加汹涌。 他对着路易斯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表达感谢,想表达忠诚,想把这份无法想象的激动好好说出来。 但因为文化水平有限,他最后只憋出一句:“大人,我、我以后一定……一定……” 然后就卡壳了。 路易斯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一挑:“行了,你这脑子还是省着点用。” 接着他顿了顿,语气一转:“从明天起,除了跟巴恩斯继续做基础练习。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做我的护卫骑士。” “护、护卫骑士……”韦尔瞪大了眼睛,大脑瞬间短路。 那可是他曾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的事情。 他没想到,这个梦想在今天就这样实现了。 能亲自追随这位大人,成为他贴身的力量,走遍战场,见证每一次荣耀…… 他激动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头都要磕到地上。 “哎,别磕了。”路易斯语气嫌弃,“我才不收磕头虫当护卫呢,再磕就改去做马夫吧。” 韦尔一僵,顿时不敢动了,但整张脸依然涨得通红,眼睛却闪闪发光。 他站起身,声音发颤:“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你做得到。” 韦尔点头如捣蒜,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第93章 赤岩仓 中午阳光斜照,微风带着几分凉意。 路易斯披上了深灰色的狼皮披风,腰间别着佩剑,骑马走在土道上。 他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一律佩剑披甲,沉默不语。 护卫骑士的队列中,最显眼的不是那几个魁梧的精英骑士,而是一个略显青涩的身影。 那便是韦尔,他穿着不大合适的骑士轻甲,腰间系着一柄较短的骑士剑。 尽管身子还没完全长开,骑在那匹健硕的马匹上怎么看都有些“小孩骑大马”的既视感。 但他偏偏却坐得稳,丝毫没有晃动的迹象,看来是在马术方面下了苦工。 唯一出戏的,大概就是他脸上那个努力板起、还带着点稚气的表情了。 他正努力绷着脸,正努力表现出“我已经是伟大领主的护卫”的风范。 嗯,明显是在摆酷。 路易斯从他身边经过,余光扫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 这时一股浓浓的熏鱼香味扑面而来,他们正经过的是熏鱼工坊。 半掩的木棚里炊烟缭绕,一根根铁钩吊起的鱼正缓慢翻色,香味在风中荡开。 一个粗布围裙的妇人从棚里走出来,正巧看到了骑马而过的韦尔。 那是韦尔的母亲,脸上还挂着汗,但看到韦尔眼里满是喜悦。 “哎呀,是韦尔!”她挥了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领主大人也在啊!” 路易斯轻轻点头致意。 而韦尔呢?像没听见一样,挺得更直了,脸僵僵地向前看,像是在说“我现在是领主的护卫,执行任务中,不能分心。” 下一秒,“啪。” 路易斯一手抬起,轻轻一巴掌拍在了韦尔的后脑勺:“你这个小屁孩,跟你娘打个招呼。” “我、我……”韦尔整个人愣住了,脸瞬间涨红。 “快点。”路易斯催促道。 “是!”韦尔慌忙转头,嗓音略高:“妈!我在、我在护卫大人!” 他朝母亲挥了挥手,眼睛都不敢抬。 工棚里的妇人满脸笑意:“哎哎,好好护卫大人,晚上我给你炖鱼汤喝!” “妈!……别说了……” “哈哈哈哈。” 几名护卫憋了半天,终于笑出声。 韦尔彻底绷不住了,整张脸红到耳根,连脖子都快变色了。 他低下头,小声嘟囔着什么,像只炸毛的小狐狸。 路易斯也忍笑摇头,调转马头继续往前走。 此行的目的,是巡视赤潮领的主粮储点赤岩仓。 那是一处天然岩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粮窖,紧靠着山涧溪流,地势隐蔽,常年低温,湿度也稳定得出奇,简直是天然冷库。 地理位置是路易斯自己挑的。 设计图则是他大概画了点轮廓草稿,列了一堆“要低温”“防老鼠”“要注意通风””之类的要求。 然后就理直气壮地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甩给了布拉德利。 典型的甩锅型领导。 但布拉德利是那种你丢一片地给他,他能顺手建起个粮仓外加两间地下密室的精英管家。 不然也不会在卡尔文家族混到这么高的地位。 这件事交给他绰绰有余。 当然路易斯在出征前还抽空来过一次现场,溜溜达达逛了一圈。 把“仓内必须可拆卸木架”“干湿分区不能混”等这种细节建议提了不少。 然后路易斯就拍了拍屁股,去了战场。 现在回来了,也是时候看看这个“交给布拉德利+自己指点”的地下粮窖究竟成色如何了。 “前面就是赤岩仓了。”一名骑士策马上前,指了指山壁尽头。 沿着那道指引望去,一块天然岩壁被精心打磨过,外观仍保持着原始粗犷,却已能看出后方隐藏着某种深邃结构。 整体环境安静、湿度适中,而且十分隐蔽,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位置,要找到这里得费一番功夫。 这处山脚岩洞的确如每日情报系统提示的那样,是个天然的恒温仓储之地。 入口处有五六名赤潮骑士和十几名士兵站岗,保证这里绝对安全。 守卫见到路易斯等人,立刻挺直脊背,肃然行礼:“领主大人!” “辛苦了。”路易斯简短回应,翻身下马,朝仓门处走去。 门前已有一人恭敬而立,等着路易斯的到来。 黑色披风内衬墨绿,银发微卷,拄着一根乌木手杖。 他就是布拉德利,如今路易斯在赤潮领最信任的老人,同时也是如今赤潮领内务的掌控者。 “阁下。”老人微躬身,语气恭敬,“赤岩仓已备好,请随我来。” 路易斯点了点头,跟着布拉德利进到粮仓内。 走入内部,迎面而来的是清冷干爽的空气。 地面铺有防潮石砖,仓内分隔清晰、一切布置都井然。 布拉德利一边领路,一边娓娓介绍:“主仓一共划分为三间间:粮食仓、熏鱼仓、肉类冷藏室和干杂草药库。” 他轻点屋顶通风口位置:“按照您的提议,各仓皆设有通风井与防鼠板,烟熏室内还安装了简易的导流系统,用以分散烟气与湿气。” “粮食、渔获、肉类都按类别分架堆放,根据您的建议设计了可拆装木架节省空间,还有双门缓冲设计则能避免气温骤变……” 路易斯环视四周,只见仓室整洁干净,架构合理,就连角落处都无一丝霉气或积尘。 不少设计细节,像是便于搬运的小轮轨道,正是当初他随口提过的点子。 而如今全都一一落地,居然落实得分毫不差。 “做得很好。”路易斯轻声夸道,透着几分发自内心的肯定。 布拉德利微一欠身,不骄不躁,仿佛这份结果只是理所应当:“多谢大人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话间,布拉德利推开一扇仓门,引众人入内。 清冷干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地面铺着防潮石砖,一切都整洁有序。 侍卫将火油灯点亮,将仓内照得一清二楚。 看到仓内的一切,韦尔眼睛一亮,忍不住惊叹:“这……这么多粮食?” 他想起母亲之前还担心领主是否准备得够,担心他们这些人会吃不饱过冬,还偷偷说过要少吃点,为领主减轻负担。 现在看来她应该不需要再担心了。 果然领主大人还是太可靠了。 第94章 粮食不够 布拉德利没理会小骑士的惊叹,他拿出一本记录本,翻开其中一页介绍道: “当前粮食储备如下:黑麦一百七十吨,土豆七十吨,芜菁二十吨…… 如果合理分配,这批主粮食足够两千人吃上三四个月。” 路易斯缓缓扫过仓室内整齐排列的粮袋,木箱上的标记分明、层次分布合理,全数按比例堆码,留有防潮与防鼠空隙。 他夸道:“很好。” 布拉德利继续引路,推开了隔壁一扇仓门。 一股带着焦香的烟熏味扑鼻而来。 “熏鱼方面,本季产量十二吨,另有十吨鲜鱼存放在冰水坑中保鲜。”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为了增加过冬存粮,我们把渔网换得更密了。秋季最后一波鱼群洄游时,应该还能再捕不少。” 路易斯点了点头。 当初为了维持渔业可持续,他曾吩咐使用大孔网,放走小鱼。 但眼下情况特殊,为了应急,他亲自批准将渔网孔改小,冲刺捕捞,以最大化收获。 再往里走,是个挂满腌肉与干草药的小间。 空间不大,却布置得井然有序。 墙上钩着风干的野味,架子上放着宰好的养殖肉块。 角落里还有几捆晾干的草药,虽然量不算多,但也足够应急之用。 “这些都是秋前几轮打猎和宰杀所得。”布拉德利介绍道,“不多,但能派上不少用场。” 逛完一圈几人顺着原路折返,穿过一间间仓室,最终回到主仓的出口处。 布拉德利翻开随身的笔记本,低头整理着记录,一边缓声总结道: “综合主粮、熏鱼、干肉与杂项草药,目前储量如下: 黑麦一百七十吨,土豆七十吨,芜菁二十吨,可供主粮使用; 熏鱼十二吨,鲜鱼十吨,正在继续加工; 腌肉与野味约四吨,部分还在风干中; 草药虽不多,但勉强够用,能对症处理几种常见寒疾。” 他停顿了下,语气平稳:“若按每日两斤粮食标准,合理发放、轮换调剂,并辅以劳动换粮政策。 可支撑赤潮领当前两千多人的常住人口,勉强撑过四个月寒冬。 不过若再遇极寒、暴雪封路、或外来灾患,恐怕就要吃紧了。接下来几个月,还需严控出入与消耗。” 路易斯静静听完,没有立刻开口,他知道布拉德利说得没有错。 粮食……确实是“够”的。 但这份“够”,是靠节约,是靠制度,是靠人心撑起来的。 一旦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哪怕只是冬季突发一场病疫,或是开春晚来几天,仓库里的这点余粮,也可能几周内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赤潮领位于北境偏南,情况比真正的极寒带好一些,但寒冬依旧不可轻视。 从十二月初开始,一直到次年三月底,整整四个月的冻土期,气温低迷,暴风雪平均每周一到两次,积雪最深可达三米。而海岸线将进入完全封冻期,至少持续一两个月。 即使仓库再满,也不能保证能撑得住这段时间的风雪、迟缓、和各种“万一”。 而眼下这已经是赤潮领,甚至整个北境,在迎接年末严冬前,能做到的最好情况了。 他不能再要求百姓做得更多。他们已经足够节俭、足够努力了。 而且布拉德利的账,还只算了赤潮领现有的这两千五百人。 新获得的那片千余平方公里的领地上,可还有更多人等待接纳。 那些人大多数是战后流离失所的流民,不可能有任何余粮用来过冬。 要是不给他们救济,那几乎可以预见,在这个冬天过去后,他们就会一个个死在大雪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 “再加上父亲新支援的粮的话……其实也就那么点,根本救不活那些人了。” 路易斯默默估算着,眼神暗了几分。 卡尔文家族支援的粮食,包括黑米、豆类、干麦粉,还有一点点咸肉,加起来不到一百吨。 再扣除长路上的折耗、沿途的保管损失,真正能落进仓里的,恐怕只剩七八十吨。 这些粮食对与几百个人,也还能撑撑。 可对那成千上万等着粮食过冬的人,可是杯水车薪。 路易斯指尖轻敲着仓门边沿,思考了许久。 他明白,自己在眼前其实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放弃那片新领地上的难民。 等来年开春再从南方购买奴隶,用更低的成本去开垦、建设,把这片土地慢慢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封地。 这条路……是正确的。 只要闭上眼睛,别去看那些人冻饿颤抖的模样,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可路易斯做不到。 他眼神落在远处的山谷口,像是看见了那些破衣烂衫的身影在雪中跪拜哀求,他于心不忍。 但储粮的极限已到,野外采集根本来不及。 真正能填补缺口的,只有一个办法买粮,这就是第二个选择。 他如今是卡尔文家族在北境的代理人,所有商会的资源、运输渠道等,他都有权调动。 只要走这条路,买粮的成本也会比寻常贵族低上不少。 “布拉德利。” 老人立刻上前,微躬:“在。” 路易斯命令道:“你去安排一批人,直接通过卡尔文家的商会渠道买粮。” 布拉德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头应道:“明白了,只是……资金方面……” “不用担心钱。”路易斯语气平静。 战争中的战功换来的赏金,开采并售出的魔髓收入,以及七七八八的各项盈利,加起来,他如今手中握有超过两万金币的现金。 换句话说,他几乎已经“穷得只剩下钱了”。 但这正好,因为这笔钱,就该花在最紧要的地方。 哪怕不是大手大脚,节省点也足够买下一个冬天的人们希望。 所以这件事,他不仅能办,而且必须办得干净利落。 “给我买——最耐储的,最经饿的,最便宜也最实在的。”他盯着布拉德利的眼睛,语气不疾不徐,“最重要的是,要快,赶在冬天到来前。” 布拉德利郑重地点头:“明白。” 第95章 多手准备 尽管卡尔文商会的粮食采购正在绝赞推进中。 等过些时日,一批批马车就会从南方驶来,将沉甸甸的粮袋送入赤潮领。 可路易斯心里清楚得很,光靠买粮,是远远靠不住的。 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北境的冬天可不讲情面,真正想熬过去,光靠外部支援是不行的。 万一雪线提前、运输受阻、敌人趁虚而入…… 这些变数太多了,因此他不敢完全把希望压在“外面”。 “我们得未雨绸缪,要多手准备。” 于是几天后,他便提出了两项应急计划,能在赤潮领内部,多多少少增加粮食的那种。 第一项,是利用赤潮领境内的地热温泉区域,建设“小温棚”系统。 虽然赤潮领位于北境冰雪之地,但却有几处罕见的温泉地带。 常年蒸腾着雾气,在冬天就连地上的积雪都化得干干净净,地面温度在冬天都甚至能维持在零度以上。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不过是几处“稀奇的热水坑”。 但在路易斯眼中,这是全领地最宝贵的种田资源。 他站在一张记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前,再往上花了几个圈出来,把这个小温棚放在这几个温泉旁。 经过详细设计后,他将这件是交由农业官米克负责。 “动员人手,就地取材,先建几座。” 米克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路易斯这么做的原因,能不能行? 但完全没有反对,只是重重点,他对于路易斯的话语向来百分百遵从的。 路易斯设计的小温棚结构不复杂。 用粗木支起弯拱形骨架,外层盖上兽皮与厚麻布,再用泥土封得严严实实的。 温泉水则通过导管引入棚内,形成循环的热气走廊。 不需火炉也能把棚内温度稳定在作物的生长线以上。 因此即使外头风雪交加,棚里也能依旧温暖如春。 当然种什么,也很关键。 “我们不求高产,只求快。”路易斯的要求极为明确。 在种子库精心挑选后,决定第一批种下的是以下这三种作物: 快生菜,只需二十天即可采收,虽味道寡淡,但长得快、吃着饱,是平民口粮的第一选择。 冬萝卜,成熟期略长,但胜在产量高、保存久。煮汤、腌制、煮粥都合适,营养也不错。 地龙草,药食两用,根茎粗壮,不仅可入药,还能搭配杂粮熬成一锅御寒药粥,对孩子和老人尤其重要。 于是路易斯一声令下,工匠们就按照路易斯画的图纸只,在温泉边叮叮当当建了起来。 几天后,温泉地带的第一批温棚建好了。 几座低矮的棚屋静静立在蒸腾的水汽中,温泉旁的地热区。 木架粗壮,棚顶覆着兽皮和麻布,挡住了初秋的凉风。 温泉水顺着引流槽缓缓流动,为棚内送来地底的暖意。 路易斯掀开棚布,俯身看了一眼。 一排排快生菜苗,已经悄悄从土壤中钻出嫩芽,泛着湿润的青绿,在灰褐色的泥土里透出一股蓬勃的生气。 米克见到路易斯过来视察,便小跑着赶来,整个人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喜色。 “大人!发芽了,真的发芽了!您说的法子真灵!” 他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像是第一次种地的小孩看到自己的种子发芽。 路易斯点了点头:“可以继续建了。”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是!”米克连连点头,“我立刻安排人手,能种几棚是几棚!” 跟着过来的韦尔对农事从来不太懂,可这一眼看见土里冒出绿芽,也忍不住惊讶地睁大眼。 “这、这就能种出来了吗?虽然还没下雪,但地里不是已经冷了吗?” “温泉水在底下。”路易斯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要把地皮盖起来,热气跑不了,地里暖和就能种粮食了。” 还能这样做? 韦尔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炽热地看着自家领主。 伟大的太阳温暖着大地,让其能够种植。 路易斯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一笑:“走吧,我们去看看捕鱼。” 从温棚一路走到码头,气温微凉,但风不大,水汽缭绕在地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泥腥味与鱼香。 初秋尚未封河,正是鱼群洄游的最后时节。 如今赤潮领的渔业,已经十分发达了。 码头上竖起了排排木桩,几艘新建的大船停靠在边上,帆布还带着新裁的褶痕。 水面上,一整支捕鱼船队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十几艘渔船,呈圆形合围,围网在水下缓缓沉降,船桨划破水面,搅出大片浪花。 船与船之间的渔民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边划桨驱鱼,一边同步收紧网具,粗壮的绳索在水中绞动出呜咽声响,像是某种野兽的嘴巴正在慢慢闭合。 忽然!水花炸裂! 成群结队的银白鱼身被高高抛起,在阳光下闪着诱人光泽! “鱼上来了!!” “快收网!收网!!” 渔民们齐声呼喊,船上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急促而有序。 水面沸腾,银光点点,一网沉甸甸地拉了上来,压得船身都轻轻倾斜。 这收获的场面让路易斯看得入神。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码头方向传来:“大人!您来了啊!也不通知一下。” 只见卢克带着一脸笑意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骄傲和讨好。 “今天这第一网至少能有两千多条!”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比划着鱼的大小,眼里满是光,“这次鱼群洄游,可以说是大丰收!” 路易斯望着那张兴奋到快笑裂嘴的脸,只是轻轻点头:“辛苦了,卢克。” “这都是大人的安排得当!”卢克立即挺直腰板,语气无比自豪,“要不是您提前让我们改了网眼,我们根本抓不了这么多!这下子我们冬天都不愁吃喝了。” “别拍马屁了,说正事。” 卢克咧着嘴干笑,立刻站直了腰:“是,是!大人有事吩咐!我一定百分百完成!” “嗯。”路易斯看着不远处仍未结冰的河道,“今天想让你带人,试着建立一批冬季简易渔场。” 第96章 人间悲剧 “冬……渔场?”卢克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您是指那种冰上开口钓鱼的?我们一般都会做的。” “差不多。”路易斯点头,“但我有几点方案要改进。” 他掏出地图,伸手指向地图上几条支流,斟酌着词语,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那些地势较低、水流缓慢、结冰速度慢的河段,可以优先考虑。 先凿冰口,接着用厚木板和石块加固边缘,防止塌口。 然后冰下拉网和搞些小鱼,碎肉作为诱饵打窝,然后设立渔民轮值小岗,每日早晚各捞一次。 还可以挖排水沟,引温泉余水或地热水流过去。水流能暖一点是一点,别让鱼冻死。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些设想,具体操作由你来,不用一定用我说的,只要你能多抓到鱼就行。” “是!我一定拼尽全力!”卢克拍了拍胸脯,“要是真成了,整个赤潮领冬天就不缺肉吃了啊!” “你夸张了,但哪怕每天只出几十斤,也比什么都没有强。”路易斯淡声回道。 卢克应声而去,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画着什么,一边嘴里念叨着:“大人真是天才。” 虽然初雪未至,但赤潮领的冬日备粮战,已打响了第二道防线。 ………… 天阴得压抑,风从残破的屋脊间呼啸而过,吹起一地焦黑的灰烬。 伊恩跪在一间破旧的房屋里,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米娅,神色绝望。 女孩的小脸烧得滚烫,唇边已经干裂,睫毛在风中轻轻颤着,像秋末枯叶一样颤抖。 “醒醒……米娅你得醒醒……” 伊恩用袖子擦着她的额头,动作小心得像怕一用力,就会把她从这个世界擦掉。 可米娅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气息还在一点点变弱。 徒劳无功的伊恩低下头,把脸埋进女儿肩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但没人回应他。 这地方,曾经是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村子。 两个月前,还能听见小孩在溪边嬉笑声,老婆们在井边洗衣说笑,男人们拉着木料忙着在冬天修补房屋。 伊恩的家就在村口,盖得不大不小,有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米娅。 他从没想过,这一切会瞬间都没了。 第一次袭击是在两个月前,雪誓者骑着战马从山口冲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没有号角、没有警告。 男人们连斧头都没来得及拿,就倒在血泊里。 女人和孩子根本来不及逃,就被拖进火海里。 伊恩那天刚好在后山砍柴,回来的时候,村子已经被烧成一片红色的火海。 他只来得及冲进自家屋子,把躲在房屋角落的女儿抱出来。 妻子没找到,也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只在破碎的灶台边找到她的围裙和鞋。 他只得先带着女儿逃进后山,在树林间躲了三天,靠着山泉和树皮活着。 几天后,他们和其他幸存者回到村子。 村子被洗劫一空。 尸体已经腐烂,有的被野兽拖走,仓库也被洗劫一空,连井水都泛着油光和恶臭。 有人试着喝了一口,第二天就再也没醒过来。 伊恩把那口井盖上了,用碎石封死,不敢让米娅靠近半步。 他抱着米娅,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翻找。 凡是还存在的土屋,都被他仔细翻过,找些能吃的、能用的、能烧的。 哪怕只是一块没霉透的干面包、一件破了洞的兽皮。 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米娅活下去。 他把一间靠后的木屋清理出来,门被烧塌了,用两块大木板横着钉上。 屋顶漏风,他爬上去补了厚厚的一层麻布和稻草。 墙角有发霉的稻谷,他一点点筛干净,塞进锅里熬成粥,喂她一口口喝下。 每天都要出去拾柴、找野菜,还要翻烂泥地,碰碰运气能不能翻出没烂透的萝卜头或抓只野兔子。 一开始还算好,米娅虽然虚弱,但会睁眼、会笑,甚至还小声地开玩笑:“爸爸你又抢了小老鼠的饭,它会生气的。” 但在前天夜里,她突然发起了高烧。 一直在发抖,却说冷,嘴唇苍白,额头发烫。 伊恩慌了,把所有能烧的都塞进炉灶里,连自己的外衣也垫进了床褥下。 他喂她喝药草煎水,喂她一点点干粮。 可是都没用,米娅一天比一天虚弱,说的话越来越少,眼睛也睁不开了。 就在刚刚,老尤恩还专门来了一趟。 他是村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几个老人之一,德高望重。 他弯着腰进了门,看了眼炕上那孩子,又看向伊恩:“她快不行了。” 伊恩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女儿手的指头。 老尤恩走近几步,叹了口气:“这烧法是救不回的……再拖下去,也会拖死你自己的。” 他指了指屋外:“后面那条小河还没结冰。” 伊恩抬起头,瞳孔一下子收紧:“你想说什么?” “你把她放了,也算解脱,让她少受一点罪。”老尤恩说道。 空气一下子冷得像冻雪。 “你、再说一遍。”伊恩声音哑得像砂纸。 老尤恩还想劝:“伊恩,现实一点吧!她要是醒着,也不想你为了她连命都……” “滚。”伊恩站起来了,眼睛里已经没有人色,“你现在就滚。” 老尤恩叹了口气,缩着身子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屋里重新归于死寂,只剩火堆噼啪燃烧的声音,还有女孩断断续续的喘息。 伊恩坐在炕边,抱着米娅,小心地把她的额头贴紧自己胸膛。 她太烫了,仿佛随时会被烧成灰烬。 他没办法,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木柴快烧光了,干净水也没剩几口。 伊恩不敢闭眼,不敢睡,只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坚持住……再一下就好……再一下……” 这时,远远的,马蹄声忽然响起。 “哒、哒、哒、哒……” “难道还是那些土匪?” 伊恩浑身一僵,呼吸都断了一瞬,眼神疯狂扫向四周,想要找出什么出逃方法。 现在怎么逃?拿什么逃? 他一个人都快撑不住了,米娅还发着高烧,连走都走不动、 伊恩咬紧牙,手指摸向灶边那把柴刀,眼神死死盯着门口。 第97章 营地 门被推开了,一只靴子踏入屋中。 “啊啊啊啊!!” 伊恩猛地冲了上去,举起柴刀就砍! 但他那一刀,还没劈到来人,就被对方轻易地伸手接住了。 咔哒一声,柴刀被单手夺走。 伊恩呆住了。 来人不是他想象中的强盗。 他身穿金属铠甲,胸前印着一枚赤红太阳的纹章。 “你是……” 还没等伊恩反应过来,那骑士已经将柴刀往后一扔,快步走向炕边,看向缩成一团的小女孩。 他皱了皱眉,脱下手套,试探性地摸了摸米娅的额头。 “发高烧。” 他的语气没有太多波动,却像宣判一样,接着二话不说,弯腰将女孩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放下她!”伊恩下意识想去抢,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那人声音坚定:“我是赤潮领的骑士,是来救人的。附近有医师,你孩子还来得及。” 他一边说,一边已转身往门外走。 伊恩怔住了。 赤潮领?救人?医师? 他听不太懂骑士在说什么,脑子里还乱作一团。 但他清楚地听到了那四个字:“还来得及。” 那是他这几个月来,听过最美好的词汇。 于是伊恩松开了拖住骑士的手。 骑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小女孩抱在怀中,快步走出门,翻身上马,朝西边疾驰而去。 伊恩怔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光着脚也冲出门外。 他朝骑士离开的方向拼命奔跑,泥土刮着脚底,干裂的地皮磨出一道道血痕。 但骑士骑得太快了,几息之间就没入林中,连残影都看不见了。 “米娅!”他喊着,踉跄地追着。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呼啸。 伊恩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追,只是为了确认那骑士不是幻觉。 哪怕只是…… 为了给自己一点活下去的理由。 他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跑。 呼吸像是铁锈在胸腔里刮,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上。 可他不敢停。 跑了快两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东西。 是营地。 伊恩愣住了。 这地方……他来过。 战争之前,是这个小村子,自己作为木匠来修过房子。 可现在村子早已不复存在,到处是倒塌的屋舍、烧焦的木梁,焦黑的土墙上还有斧痕和箭矢。 看起来这里应该也遭到过雪誓者的袭击。 可与自己村子不同的是,那废墟之间却冒出了一片帐篷,一簇簇篝火照亮了夜色,炊烟升起,还有人影来来往往。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空气中还飘着温热的粥香味,还有人端着碗、坐在火堆边小口吹着,脸上写满了满足。 士兵在巡逻,孩子在帐篷里探头张望,伤员裹着绷带在角落躺着。 还有穿着干净衣袍的医师,正蹲在伤兵身边仔细包扎。 那些帐篷不算新,但结实、干燥、没有霉味。 粥是粗粮的稀粥,但温热、香浓、足以填饱肚子。 相比他这些日子来说,这就是人间天堂。 最醒目的,是营地中心高高竖起的一面旗帜。 赤红色的旗帜,迎风猎猎,旗帜中央是一枚灿金色的太阳。 伊恩很快就找到了女儿所在的地方。 不是因为他方向感有多好,而是那一处围了太多人,动静太大,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那里搭着一顶最大的帐篷,门帘半掀,帐篷周围站着一圈同样衣衫褴褛的难民,神情焦急,有的低声哭泣,有的只是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几名穿着白色衣袍的医师在里头来回奔走,手上都是血和药草的气味。 那些伤者,大多和他一样,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饱受折磨的幸存者。 他甚至认出了几个熟面孔,是他村里的邻人,有的腿上缠着绷带,有的脸上还带着伤。 然后他看到了女儿。 在一堆草药与帷幔之间,小小的身影正躺在临时铺设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身旁的医师正小心地往她额头敷上草药泥,那种绿色的药膏散发出刺鼻的苦味,但也带着一点让人安心的气息。 伊恩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在医师身边,声音颤抖得像破掉的风箱:“她、她还能……救吗?” 那名医师头也不抬,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还能救,烧得不算太深,已经降下来一点了,主要看她能不能挺住,但几率还是挺大的。” 短短两句话,却像是将伊恩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眼眶发热,身子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额头抵地就要磕头。 可还没磕下去,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粗鲁地将他拉到一边。 “别挡着了,后面还排着人呢!”声音不重,却透着不耐烦。 伊恩只能被拉着退开,但嘴里还不断喃喃着“谢谢”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掉过眼泪了。 可这一刻,他终于敢哭了。 女儿活下去的希望……真的来了。 就这样伊恩在这里守着米娅一整夜。 他没有离开帐篷一步,就蹲在她的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她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苍白了,额头的热度也降了一些,虽然仍旧昏睡不醒,但呼吸稳定了下来。 他的心仿佛从地狱里被人缓缓捞了上来。 “好多了……”伊恩喃喃地说着,这说给自己听的。 帐篷外已然泛起微光,天快亮了。 有人从外头进来,是个端着木碗的少年,身上带着赤潮领的红色袖章。 他见伊恩一夜未走,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碗热粥放在了他身边。 “刚煮好的,趁还热着。”少年留下这句话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伊恩愣愣地看着那碗粥。 碗是木头做的,粥里没有肉,只有几粒米、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几片泛黄的豆子,漂着淡淡的油花。 可他捧起来喝了一口后,那股淡淡的清香却直冲鼻腔。 热粥滑过喉咙,胃里腾起一丝久违的暖意,他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他低着头,一口口喝着那碗不算美味的清粥,眼泪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入碗中。 第98章 新领主 “伊恩?” 听到有人叫自己,伊恩抬起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正端着粥站在帐篷口,小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是艾克,是他们一个村子的青年,他们不太熟,但也经常见面。 在这个陌生的营地,能遇到一个认得的人,简直是他乡遇故知。 “伊恩?你也活下来了啊!”艾克语气比以往更热络许多。 他似乎比伊恩想象中精神许多,脸色也好,衣服虽然破了点,但比伊恩的狼狈模样更像人些。 “你也在这儿?”伊恩有些惊讶。 “运气好。”艾克坐在他身边,“前阵子逃到山上去,差点冻死。要不是赤潮领的大人们找到我,我估计现在骨头都不剩了。” “赤潮领的大人们?”伊恩看向他,满眼疑问。 “就是这些人啊!”艾克眼神一亮,语气都快飞起来了,“你没听说吗?我们现在有新领主了!叫——路易斯·卡尔文大人。” “卡尔文……”伊恩喃喃重复了一句。 “对,就是他!”艾克语气都带上了点敬畏,“我之前还在山上跟着几个人逃命。 是他们派人进山找的我们,背下来、喂粥、给药,还给我一个临时身份牌,说只要工作就能领粮食。” 他说得眉飞色舞,像讲一件极为荣耀的事,眼中满是光。 “新领主不是梅里克男爵那种贵族,整天在城堡里花天酒地、吃肉喝酒,还挑妃子的那种。 这位卡尔文大人啊,不一样,他派了好多医师、士兵、管事下来,我们有吃有喝,连小孩和老人都能住进帐篷。 还说要修水井、建房子……这哪像是个领主啊,简直是龙祖使者下凡了!” 伊恩静静听着,目光有些恍惚。 他看了看自己日夜守着的女儿,再想起那些对难民视若草芥的旧贵族,心头一阵沉重。 这个叫卡尔文的年轻领主,他没见过面,甚至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可他派来的人救了米娅,救了他,还救了这么多人。 在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世界,他竟让人重新有了希望。 “真的好像不一样了。”伊恩低声喃喃着,声音轻到连艾克都没听清。 如果这位大人真的愿意收下他们,如果他愿意…… 那自己一定会追随他。 即使给自己安排的活再苦再累,但只要女儿能活下去,他什么都会做的。 好在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中午时分,就有一位穿着赤潮领制服的官员踏进帐篷。 那人身上没带武器,态度也不急躁,带着纸笔挨个询问。 他走到伊恩面前,略一颔首:“请问姓名、出身村落?” “伊恩,白石村的。”他下意识回答,眼里还带着警惕。 “这边现在收拢难民,需要登记身份。我们能提供吃住,但需要用劳动换取,您有什么擅长的吗?” 伊恩犹豫了一下,“我以前是个木匠,会造家具、修房子。” 听到这话,官员点了点头,语气也认真了几分:“很好,有一技之长的会优先安排住处,后面也可以申请定居名额。” 随即他递给伊恩一整套物资: 一个涂着红漆的号码牌,上头是他的新编号; 一套灰色保暖内衬衣,款式像是军队用旧的,手工改制,但干净结实; 一个裹着粗麻布的木碗,还有一条破旧却晒干了的毛毯; 他注意到伊恩脚上连鞋都没有,沉默了几秒后,从包里掏出一双有些脏的军用旧靴子递给他:“这双凑合着穿。” 伊恩接过那双靴子,指尖颤了颤,声音有些哑:“谢谢。” “你被安排在三号工棚那边,明天一早去集合,跟着工匠队造房子。 不用担心没有饭吃,一日三餐,到时候会统一安排。” 官员说完,便转身继续下一位难民,而伊恩则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摸过去,像怕它们突然消失。 这天夜里,伊恩照例守着女儿,一口一口地喂她粥。 不知什么时候,米娅缓缓睁开了眼睛。 “米娅……?”伊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小女孩还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有了焦点。 她望着父亲,眼角缓缓渗出泪水,小手伸出来,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 “爸爸……” 就是这一句,压在伊恩心头许久的重石终于被击碎。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女儿身旁,声音哽咽得像被撕开:“你活下来了……谢谢你领主大人,龙祖保佑……谢谢你……” 帐篷外一阵风拂过,那面迎风高挂的赤色旗帜,在夜晚如火焰般猎猎翻动。 旗帜中央,那道金色的太阳熠熠生辉,就像是真实的一样,像在驱散寒冬的光明,照得人暖暖的。 伊恩望着那面旗,嘴唇轻轻动了动,低声念出那个从艾克口中听来的名字: “领主大人,路易斯·卡尔文大人……谢谢您……谢谢您……” 这样的奇迹,并不只是降临在伊恩身上。 在路易斯新获得的每一片土地上,他都派出了这样一支队伍。 由赤潮领士兵、骑士、医师、工匠和登记官组成的队伍,带着粮食、药物与秩序,深入那些废墟般的村镇。 他们搭起帐篷、熬煮热粥、接收难民、登记信息。 为这些在战争中失去一切的人提供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 而对于那些不在他领地上的流民,只要愿意来投靠、愿意工作,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愿意收留。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抱着感激的念头而来。 战争之后,的确滋生了不少匪徒与地痞,他们抢夺、勒索、甚至伪装成难民混入营地。 这一天天刚亮,营地的粥棚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炊烟袅袅,锅里咕噜作响。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快让开!不想死的滚远点!” “粮!快把粮都给我们!!” 一群衣衫褴褛、眼中带着狠光的匪徒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人数在三十左右,手里拿着破斧头、柴刀,甚至还有长剑。 他们早就潜伏在附近,等的就是这煮粥发饭的时机。 第99章 秩序 匪徒来袭,被吓得惊叫的妇孺四散奔逃,排队的老人也被撞倒在地。 一片混乱,这些难民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匹战马猛然跃出指挥帐。 马背上的骑士披着赤色披风,重靴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直接冲破人群。 骑士的斗气如火焰喷涌,从他肩膀涌至剑尖,燃起赤焰般的光芒! “胆敢抢粮者!杀无赦!”他的声音滚雷般穿透混乱,震慑众人。 紧随其后,又有两匹战马冲出,三名赤潮骑士,迅速展开包抄队形。 一前两侧,将匪徒围在营地边缘的半圆区域内! “冲上去!他们只有三个人!” 有人喊了一声,血气方刚的匪徒高举刀斧,呐喊着扑向三骑!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什么叫骑士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领头的骑士高举长剑,一记弧形横斩,直接将扑上前的三名匪徒拦腰斩断! 肢体带着火焰斗气在空中翻滚,血溅泥地,带着血腥味。 “怎、怎么回事!”一人刚张口惊呼, 第二名骑士策马突刺,战马前蹄高举,前冲瞬间的加速将他撞飞三丈。 随后另一名骑士顺势一剑,贯穿了旁边两人胸膛对穿,将剑猛然拔出,鲜血喷洒! 长剑横甩,残躯飞出,撞倒了还想上前的第三人。 接着转身将一名企图绕后的匪徒直接从肩膀到肚腹斩为两半,死状凄惨。 “快、快逃!!”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这些骑士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怪物。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三名骑士策马而奔,斗气轰鸣中,他们开始了狩猎。 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斗气爆鸣,斩断骨肉如砍柴般干脆! 有人试图翻墙逃跑,被一剑钉在墙上。 有人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但没人理会,被马蹄踩碎了脊椎。 短短几分钟的砍瓜切菜,三十余匪徒便倒下了二十余人, 剩下几个被特意留下,被五花大绑拖进营地之外的空地。 当天晚上,营地广场上立起了一块简易的木台。 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整片空地。 七名匪徒被五花大绑,跪在台上,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曾经手持短刀威胁同胞的凶狠样,这时早已荡然无存。 广场四周围满了人,足有上百人,大多是刚从饥饿与战乱中挣扎出来的百姓。 大家脸上写满疲惫,但此刻却都挺直了腰杆,愤怒地注视着那几名匪徒。 “大家都老老实实做工你们凭什么抢粮!” “好日子刚有点影子,他们就想搞乱?砍了才对!” “路易斯大人果然不会纵容坏人!” 负责审判的执法官朗声宣读:“根据赤潮法令,抢劫粮食、袭击营地、蓄意伤人者,罪不可赦,被判处死刑!” 台下一片哗然,但不是质疑,而是如释重负的喝彩声。 那七人中有几人开始大声哭喊求饶,还有人试图辩解,或者哀求宽恕。 “饶命啊!我、我只是跟着去看热闹,根本没抢啊!” “我上有八十老母……求求您,别杀我!” 一名年纪较小的匪徒拼命挣扎,泪流满面:“我、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名赤潮骑士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原谅你们是龙祖的事,我的职责是送你们去见他。” 他拔剑,步步上前:“执行!” 剑光一闪,首级飞落,血洒黄土。 同样的动作一连七次,整个广场寂静无声。 等最后一颗头颅落下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干得好!” “对!就该杀了他们!” “太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抢粥了!” 欢呼声接连响起,甚至人双手合十向那赤红色的旗帜低头致敬。 从那天起,营地里再也没有人敢动手抢东西。 这是路易斯之前的下命令,如果有闹事匪徒,那就故意留下几人,用来当众审判,当众斩首。 “战争刚过,得立规矩。”他说。 他要让所有人亲眼看到,在他的地盘,抢夺、杀人,是死罪。 而那些乖乖登记、老实工作的难民们,现在都能吃上一日三餐,不必风餐露宿,夜里也有干净的草席与毯子。 而仅仅是这样,正是他们梦想中的生活。 在赤潮领派来的工匠带领下,一座座半地穴式的居所拔地而起。 伊恩就是第一批参与建房的工匠。 他每天干活虽累,但心里踏实。 工头按时发饭,傍晚还能在火堆边听人弹琴唱歌。 米娅也渐渐康复了,脸上重新浮现出血色。 虽然身子还瘦弱,但已经能稳稳下地,甚至在营地间小跑几步玩耍。 她总喜欢跟在伊恩身后,有时候就在工地边帮着捡些木片,或是用小木棍戳戳地上的小石子。 工友们看她乖巧又懂事,常常逗她说话,还时不时塞些吃食给她。 “你这丫头,比你爹勤快多了。”有人笑着说。 听到调侃,米娅红着脸跑开了。 伊恩见状咧嘴笑了,眼里却泛起了湿意。 他看着女儿活泼的身影,只觉得心中一松。 几天前,他还得每夜醒来都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只怕一觉醒来,就永远失去了这个孩子。 如今他再不用为一口饭而低声下气,也不用为一点草药发疯似地翻山越岭。 粥虽清淡,却总能吃饱,还有点腌菜。 屋虽简陋,却挡得住风雨,有炭火,有毯子,有人说话。 伊恩抱着手里的粗瓷碗,看着升起的炊烟,心中默默念着:“谢谢您,路易斯大人。” 不止伊恩,营地里的人们都逐渐恢复了些生气。 有饭吃,有活干,有地方睡,最重要的是有总安全感。 “只要守规矩,就有饭吃,只要愿意干,就有人保护你。” 这样的口号开始在营地里悄悄流传,像是一句朴素却真实的信条。 没人觉得它虚假,因为这正是他们亲眼看见、亲身感受到的。 渐渐地,这种信念在战火后的废墟之间,悄悄地生根、发芽。 而那面赤色的旗帜,在晨光中迎风而展,旗帜上的太阳越来越亮,仿佛真的驱散了这片土地上的阴霾。 第100章 训狼与城堡 被万人感恩的伟大领主路易斯大人,此刻正在逗狼。 冷锋伏在草地上,耳朵轻颤,眼神专注,随时等待路易斯的指令。 “伏击。” 冷锋悄然滑入草丛,身形宛如银灰色的影子,绕至侧后方。 “突袭!” 他猛地飞扑而出,一口咬住悬挂的布制标靶,猛力甩动几下。 “撤退!” 它迅速松口,灵巧地转身冲回路易斯身边,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冷锋已经能熟练理解路易斯几乎所有的指令。 无论是潜伏、突袭还是护卫,都执行得一丝不差。 有时甚至不用开口,只一个眼神,它就能判断主人的意图。 当然这两个月来,训练冷锋的并不是路易斯,而是艾格。 但冰原狼的天性里就带着强烈的等级意识。 艾格负责操练、喂食、训导,冷锋却从未真正服从他。 直到路易斯一回来,它便立刻摇着尾巴迎上去,跟前跟后,如影随形。 因为它清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好狗。”路易斯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额头。 冷锋却低低呜咽一声,像是在邀功似的用脑袋蹭了蹭路易斯的手掌,随后仰起脖子,把大脑袋理直气壮地压在人腿上,像是撒娇。 “又开始了。” 路易斯苦笑着被它压得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你是狼王,不是狗……喂,别舔!” 冷锋尾巴摇得像风车,咧嘴吐舌,活脱脱的一只哈士奇。 当然他只会在路易斯面前这样,在其他狼崽子面前又是另一付领袖模样。 “啧……你这家伙,已经完全把我当主人了啊。” 路易斯手指轻轻梳过冷锋颈侧的毛发,感受着那滑顺又带着野性的触感。 “要是能再高一点、再壮一点就更好了。” 冷锋现在大概六个月大了,刚刚脱离幼崽期,四肢开始拉长,肌肉也慢慢紧实起来。 但要完全成年,还需要一年多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的狼骑兵梦想,还得再等一些时日……” 路易斯眼神飘远,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跨狼而行、千军万马中一骑绝尘的英姿。 就在这时身后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是希芙,她怀中抱着一迭报告,走近时轻声开口:“各地的情报已经传来了,要我给您念一下吗?” 路易斯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始,另一边则继续逗弄着冷锋。 希芙展开羊皮纸,开始一件一件念道: “雪原领成功驯服一群雪山羊,适合圈养繁殖,冬季产乳较多。” “寒杉领的粮站与帐篷据点建成,已有七百余人登记定居,。” “冰脊领,骑士们成功从山道救出数百被困百姓,目前全部安置好了。” “至于苍鹿领,第三次剿匪结束,三名匪首已被斩首示众,残余匪徒闻风而逃。” “……” 路易斯听完,轻轻点了点头。 “还不错,计划的初步成效已经显现了。”他目光平静,语气带着些许自语,“不知道能救下多少人…… 只是粮食消耗得太快,不过第一批采购的粮应该快到了,再撑几日就行。” 他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当太阳的代价吗?” 希芙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路易斯总喜欢把自己比作“太阳”。 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吧,像是“要照亮他人”之类的意思。 接着希芙继续汇报了一些领地的日常事务。 这些的问题大多都是些小事。 路易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希芙说了一件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希芙翻了翻手中的报告,“麦克说赤潮领的城堡快建完了,要您去看看。” “哦?”路易斯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坐直了。 他当然记得这事。 当初自己模仿着土楼的模样亲自设计的图纸,还有结合温泉系统的地热取暖方案,全都是他一手规划的。 “之前不是说温泉黏土出了点问题吗?”路易斯问道 “是的,延误了一点时间。”希芙点头,“但后来引进了新的工匠团队,进度大幅提升。现在主体结构已经完成,只剩一些装饰与防御工事还在施工。” “真的快完工了啊,我还以为得等明年。”路易斯感叹。 他也会经常路过那片工地,但只能看到外面的城墙建起来,里面的进程他还没具体去了解过。 路易斯笑了笑:“那今天中午就去看看吧。” 吃完午饭,阳光正好。 路易斯披上斗篷,带着希芙和几名护卫骑士,就溜达溜达的过去了。 走过刚铺好的土路,路易斯一眼就看见了它。 轮廓粗犷,厚重的夯土墙仿佛从大地中生长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最下方是一整圈包覆着深灰石砖的墙基,密密实实地贴合着地面。 石砖一直延伸到半腰,与箭塔的石墙自然衔接,线条简洁却不死板。 再往上是木质结构的挑檐,木梁上雕着赤潮太阳图腾与浪花纹,粗粝中带着一丝精巧。 整座城堡就像是披甲的猛兽,沉稳、冷酷、实用至上,却又藏着一点执拗的匠心。 这直接戳中了路易斯的直男审美。 这不是南方贵族那种奢华的美,是属于北境、粗粝、实用的美。 虽然外表和霜戟城的城堡一点也不像,但是气质却大差不差。 路易斯看了半天,忍不住感慨:“老麦克居然搞出这种风格的城堡……这家伙真有两把刷子。当然最主要还是我的功劳。” 虽然他也记得,自己在草图上画的,好像只是根光秃秃的大柱子来着。 “设计理念是我提出的。”他小声补了一句,毫无羞耻之心。 而希芙望着那座刚完工不久的土楼,歪了歪头。 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 她原以为城堡会是那种石砖闪亮、雕梁画栋的模样,但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显得朴素又粗糙。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满身尘土的麦克大步走出来。 “领主大人!您来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幸不辱命,即时完工。” 第101章 赤潮领城堡 麦克拍了拍墙角的石砖,语气里带着一股实打实的自豪感。 “领主大人,说实话,样子是没那么‘贵气’。 但它能挡风、能御寒、能防贼匪,打得起仗,也扛得住雪。” 他指了指城门的边缘:“我让人用石砖把墙底包了三圈,结实得很。城门也加了厚寒铁皮,撞几下都不会变形。” 又朝屋顶努了努嘴:“那红瓦,主要是装饰用的,远远看着起码不至于让人以为这儿是牲口圈。” 路易斯听着麦克的话语,回想起自己画的图纸,差点没笑出声。 麦克继续道:“至于那几根木梁和雕纹……嘿,我让几个小工花了三天三夜刻的,没什么意义,但撑场面。”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藏不住那点小得意。 “你做得很好,这外表我很喜欢。”路易斯直接了当的夸赞。 麦克挠了挠头,咧嘴笑了 “走吧,领主大人。我给您看看里面的货真价实。”说着麦克便领着路易斯往里走去。 刚走进城堡,路易斯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刺骨的寒风截然不同。 这里的空气温暖、宜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城堡内部的温度仿佛将北境的严寒隔绝在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套特别设计的温泉地热系统。 麦克解释道:“领主大人,这就您当初设计的这套温泉地热系统,真的是太神奇了。” 他指着四周的地热管道和温暖的墙壁:“通过引入温泉水来加热地下的管道,这不仅保证了整个城堡的温暖,还能为每个房间提供热水。 这在我们北境,简直是神器,不仅能抵挡严寒,还能提高居住的舒适度。” 麦克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路易斯的敬佩,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路易斯听了,心中也难免有些骄傲。 虽然他一开始并未料到自己设计的方案能被执行得如此成功。 但看到如今城堡内温暖如春的景象,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欣慰。 接着麦克带着路易斯参观城堡的一楼,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每个房间,声音中满是自豪。 “首先,这是我们的前厅。”麦克走在前方,神情认真地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两面旗帜。 一面是卡尔文家族的家徽,线条优雅而古老。 另一面则是赤潮领的红旗,简洁有力,似乎带着热量。 路易斯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浮华,正合他的心意。 接着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堆满木箱的物资仓库。 “这里囤着我们冬季的命。”麦克拍了拍一袋粮食,“干粮、石砖、木材,能吃的能烧的全都有。”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麦香,夹杂着松木的味道。 仓库旁就是厨房。 走进去,暖意扑面而来,几名厨子正围着大锅忙碌着。 石灶上汤锅咕嘟嘟地冒着泡,大烤架上还有半只正在翻转的野猪腿。 “这烟囱系统可是我花了三天三夜亲自盯出来的。”麦克挺了挺胸,“通风一流,做饭不呛人。” 路易斯扫了一圈的确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能让厨子安心工作的厨房,才是好厨房。 最后,麦克带他来到了一道厚重的石门前:“这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门一推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石砖地板还泛着光泽,空气湿润,仿佛瞬间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温泉池冒着热气,水声潺潺。 “这部分是为您专门设计的。”麦克声音都带了点激动,“北境贵族里,能有这种享受的,您是唯一一位。” 路易斯看着那一池池热水,忽然有些心动。 在外头,别人还在寒风里裹棉被; 而他呢?能一边泡着温泉,一边喝着热酒,简直美滋滋。 就像是大多数人只能骑自行车的时候,你却开着迈巴赫。 路易斯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麦克一脸“只有这种待遇,才能配得上赤潮领太阳”的神情。 路易斯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要立刻泡进温泉里的冲动。 “之后有的是机会。”他暗暗安慰自己,迈开步子继续跟着麦克来到二楼。 上楼的路,是一条盘旋而上的螺旋梯。 阶梯是用粗大的原木与石块筑成,踩上去坚实有力。 每一级台阶都有恰到好处的宽度,哪怕穿着盔甲的两名骑士也能稳稳通行。 路边设有扶手,用磨光的橡木打造,握上去温润而牢靠。 “巩固、耐磨、安全,这才是主楼梯该有的样子。”麦克拍了拍栏杆。 当然,这只是给领主和贵客用的主楼梯。 据他说,在另一些角落,还有专门用于紧急调动的竖梯,那种能让士兵快速上下穿梭,遇袭时还能直接封锁。 而二楼没什么好看的。 “都是一些士兵和仆从们的住宿区。”麦克随口介绍了一句。 宿舍排布紧凑,走廊两侧是一间接一间的房屋。 每间房间里都有木床、毯子和一个简易衣柜。 布置虽朴素,但整洁有序,足够挡风遮雨、保暖过夜。 路易斯随意推开几扇门,看了看。 大同小异。 他在二楼没多停留,便继续顺着主楼梯往上走。 三楼的主厅,是专为领主准备的重要会客空间。 贵族来访、盟约签订、官员觐见……都在这里。 整个空间挑高极高,天花板由粗壮的橡木梁撑起, 梁上还留着几只铁钩,夜里挂上吊灯,一点就是满屋光明。 墙上一面赤潮领的旗帜高高挂起,赤红为地,中央一轮金太阳,象征秩序与荣耀。 另一侧,则是几幅尺寸不小的油画,画中是卡尔文家族的历史荣光。 最大的一幅里,路易斯的祖先正随铁血帝国的初代皇帝征战沙场,披甲策马,英气逼人。 “这些都是布拉德利特地从南方订制的。”麦克在旁介绍,“请的是有名的宫廷画匠。” 路易斯点头表示满意。 拿卡尔文家的荣光来狐假虎威,挺好。 以后谈判时,也能多几分底气。 穿过主厅,麦克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木门。 “这是您以后的办公室,当然现在还是空的需要您以后自己设计。” 房间还空荡荡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回响清晰。 一张大桌子孤零零摆在靠窗的位置,桌面干净光滑,只放着一封空白的文书和一支羽毛笔。 另一侧是空书架,尚未填满,木料的香气还未散去。 第102章 维拉男爵 “这楼除了办公室、会客厅,基本就是房间。”麦克推开一扇门,露出空荡荡的室内,“不过都还没装修,您要不要自己设计设计?” 比二楼的房间大很多,一看就是为领地比较重要的人或者客人住的,特别是路易斯住的主卧大得离谱。 路易斯淡淡地摆了摆手:“没必要搞太复杂,能住能用就行,简单点比较好。” 麦克点点头:“那行,我就按北境贵族的标准来了。” 正说着路易斯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希芙:“对了,你以后办公也得常来,不如干脆搬过来住吧。省得你每天来回跑,三楼的空房给你留一间。” 希芙微微一愣,她下意识想拒绝。 她但开口却是:“……也好。”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很,而她的脸颊悄悄泛起一点不自然的红。 她在心里找补:只是因为方便工作,还有……这里真的很暖和……才不是为了其他原因。 麦克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咳了声,把视线默默移开。 接着众人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四楼的风一下就扑面而来,带着高处特有的寒意和视野开阔感。 “这上面嘛就是我们赤潮领的最后一道防线。”麦克笑着拍拍身边的石墙,语气中满是自豪,“不管谁来,都得在这儿碰个钉子。” 他抬手指了指墙顶,悄无声息的拍马屁:“这些箭孔,就是您设计的那种斜角结构,外面看不到射手。 咱们这边却视野通透。敌人还没靠近,就先中一箭。简直是天才般的设计” 路易斯只是轻轻摆摆手,但眼神明显愉悦。 “这边。”麦克带着几人绕过拐角,指向几根木架,“是投石架的预设位置。现在还没装,不过我已经留好槽口,到时候一放上去,就能直接开打。” 说完他又踱到屋顶边缘,指着隐藏在屋檐下的几处管道接口。 “这就是您图纸设计的几处沸油口。敌人一旦靠近爬墙,我们就往下倒热油,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后悔。” 路易斯扫了眼那些毫不起眼的管道口,眼里浮现一丝满意:“效果不错,比原图更精巧。” “除此之外,”麦克又指着石墙边的木梁,“这里还能临时加装弓弩,甚至放滚石。” 接着,他朝下一指:“你看下面,南边的山道、北边的林线,一清二楚。 如果起风下雪,咱们还能装上挡风布帘和御寒罩。人就守在这儿,十天半个月都不带打哆嗦的。” 他最后看向路易斯,语气自豪:“放心吧,领主大人。只要有一百人守住这楼,几千人也别想破。” 风在石墙间穿梭,发出猎猎声响。 但站在这座堡垒最顶层的众人心中,却只觉安定得就像一座山。 逛了一整圈,路易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座新堡垒,比他预期的还要出色。 安全、舒适。 冬日里有稳定的热源,夏日也有良好的通风。 坚固的墙体与岗哨构成完整的防线,内层生活区却温暖宁静,仿佛雪原中的一座庇护所。 而且这座堡垒的审美也正对他的胃口,朴素但不粗糙,厚重却不沉闷。 路易斯沿着土楼堡垒高地缓缓踱步,目光扫过一层层厚重的石墙、环绕的热水管道,以及远处林间泛着寒光的巡哨岗楼。 从这些布置就可以看出麦克与其他工匠的用心程度。 “很好,非常好,安全、舒适,还特别合我胃口。”路易斯真诚夸奖道。 麦克站在他身侧,一直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评价,听到这句话终于长舒一口气,像石头落地般。 “能合您心意,是我莫大的荣幸,而且我们只是按您的构想尽力去做,真正了不起的是您那份图纸和思路。 从温泉引流到地热调温,再到整体布局,简直是天才的设计。” 路易斯笑了笑,伸手拍拍他肩膀:“别太谦虚。没有你带着人一砖一瓦拼出来,再好的构想也是空谈。” “这是我该做的。”麦克挺直腰板 路易斯接着语气严肃道:“剩下的收尾别放松,细节打磨下。我准备过几天就搬进来住。” 麦克连连点头:“明白了!我会亲自督工,重新查一遍,绝不留一丝疏漏!” ………… 秋意渐浓,风中带着点刺骨的凉。 一行几十骑走在蜿蜒的林间土路上,蹄声不急不缓。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身着黑披风的青年骑士。 他面容俊朗,嘴角却挂着藏不住的得意。 他就是新任的维拉男爵。 原本他只是维拉家的第三子,还是庶出。 领地的宴会都轮不到他露面,家族的仆人见了他都只当空气。 于是维拉干脆撂挑子,跑去霜戟城混日子。 结果,谁能想到? 雪鹰城那场大战,直接让父亲死了,大哥二哥也死了,连的尸体都找不到。 这对别人是灭顶之灾,对他? 简直像梦。 爵位、封地、族人、金库,全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 “哈哈哈哈!老天真是开眼啊!”维拉忽然大笑一声,吓得身边一匹马都打了个响鼻。 他兴奋得忍不住拍了拍腰间酒壶,又回头冲身后一众骑士吆喝道:“等回去本大人就封你们几个当领地骑士,肥差好活,喝酒睡人,一样都少不了!” “哎呀那可得谢男爵大人提携!” “哈哈哈,到时候咱们一个人一座屋,天天有肉吃有女人睡!” 队伍里笑声不断,喝酒的、吹牛的、骂街的,热闹得很。 “喂,老维,你爹那小老婆还在不在啊?” “嘿嘿,不知道啊……”维拉男爵嘴角勾起,目光飘忽不定,“那女人……啧啧,真是个尤物。腰细腿长,看得人浑身发紧。” “你小子可真够黑的,连你爹的都惦记?” “我爹都死了,还管什么?人都死了,关照继母是我这个大孝子应该做的。” 他笑得下流,身体一紧,压根藏不住自己对那位“继母”的念头。 身后一阵哄笑,污言秽语满天飞。 但没有人注意到,那片不起眼的树林深处,几道身影悄然掠过。 风声微紧,落叶翻飞。 第103章 袭击 就在下一秒,几只乌鸦从树枝上掠过,惊起的那一瞬,一声尖锐破空。 前方那匹领头战马脖颈炸裂,鲜血如泉喷涌,在嘶鸣中重重倒地。 “有埋伏!!” “拿武器!” 但他们才刚掏出一半短剑,林中的攻击就如冰风暴般席卷。 几道身影如箭矢般从草丛冲出,刀光连闪。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矛从背后刺穿,倒在落叶里还在抽搐。 其中一人试图跳下马逃跑,却被一道飞索缠住脚踝,瞬间被拖入树丛,转眼只剩一滩血迹。 “啊啊啊!” “别杀我!” 马匹和人类的惨叫声,乱作一团。 仅仅两分钟。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维拉男爵的“兄弟们”,死的死,昏的昏。 维拉男爵躲在一堆马鞍后头,一边发抖一边自言自语:“贵族……我是贵族……你们不能杀贵族……” 一个满脸伤疤的雪誓者走过来,拖着大刀,嘲笑道:“嘿嘿嘿!杀的就是贵族!” 另一名雪誓者附和:“这狗东西……干脆宰了,给巴恩斯的亡魂出气!” “等等。”一清冷如雪的女子声音。 那是雪誓者领头,穿着黑色披风,弓还没收,眼神却比刀还锋利。 她容貌极美,却没有丝毫温度,像座精心雕刻的雪雕:“我们不是来泄愤的,是来找祭品的。” “不是捉几个平民就行?还如此大动干戈。”有人反驳。 “你不懂。”领头女子目光扫过众人,“只有罪血,才能唤醒古神。” 她走到维拉男爵面前。 他已经吓得尿了,腿间一滩黄水,嘴巴哆哆嗦嗦:“别杀我……我有钱……有地……我能……” “我们做个交易。”女人的声音突然柔了几分,却更让人寒毛直竖。 “帮我们找五个铁血贵族,找到了,我就放你走。” 维拉男爵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磕头:“这还不好办!我知道!我知道哪里有好多贵族!我带你们去!” 那张脸上写满了谄媚和活下去的贪婪,就像狗看到骨头。 雪誓者们再次笑了。 只是这次,他们更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猪。 ………… 雪鹰城一役,像席卷了整个雪峰郡上层。 雪峰郡的老贵族,几乎死得干干净净。 而侥幸活下来的少数,也大多被埃德蒙公爵下令处刑,连带整个家族一并清算。 留下来的,只剩些边角料。 旁支子侄、外嫁的女儿、还有几个还没长齐嘴的继承人,被草草地推上家主之位。 领地是继承了,但多数没什么实权。 但兵?打没了。 粮?快断了。 权力?呵,笑话。 有的封地正闹饥荒,领民饿得打铁锅当饭吃,还有的封地被流民占了,城门都换了流民守。 听说甚至还有已经暗中向雪誓者投诚的。 可奇怪的是,这些新贵族却并不太慌。 他们反而……还有点兴奋。 本来就不是嫡系,现在还能当个爵爷,不亏。 在北境头衔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一场战争翻盘,狗就能变成狼。 但他们还是有一件事,真的咽不下去。 雪峰郡的郡守命令下来了。 新任郡守,名叫路易斯·卡尔文。 他确实有功,这是大家都承认的。 但郡守?一个南方来的年轻男爵?统领整个雪峰郡?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新晋的家主,全要归这个南方佬节制。 并且成为他的附庸?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从小就被教导,这些南方佬都是阴险狡诈的软蛋。 可没人敢说出心里话。 因为任命书最下方,盖着一枚沉沉的火漆印。 那是埃德蒙公爵的权印。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哪怕你心里不服,表面也得笑得像在祝贺你自己父亲当了郡守一样。 于是在正式拜访那位“新郡守”之前,北境的新贵族们悄悄聚在了一起,商议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位新郡守。 召开这场密会的人,便是弗斯子爵。 他是已故弗斯伯爵的侄子,虽然伯爵爵位被总督削去了,但留下来的子爵头衔倒是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他头上。 而且从血统到辈分,再到昔日声望,他依旧是这一群“新贵”中最有分量的那位。 哪怕弗斯家族已经元气大伤,可其他贵族依然对他有几分敬重、几分畏惧。 毕竟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曾受过弗斯家族的恩惠,有些甚至还是弗斯家族的封臣。 弗斯子爵披着一件深灰披风,坐在主位,神情严肃。 “人数差不多了。”他环视一圈,语气低沉,“除了维拉男爵,还没人来?” “出发前说要跟我们一道的,后来又不见人影,估计路上耽搁了吧。” “哈,说不定是又去哪儿寻欢作乐了。”有人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 “他倒是真的走运,”另一个年轻贵族眯起眼,“原本连族谱都没资格进,现在成了正牌男爵……运气这东西,有时候真让人嫉妒。” 众人一笑,但笑声很快就冷了下去。 没人再接话。 这场小聚的气氛,有点尴尬,也有些压抑。 他们都知道这次聚会的真正目的。 在正式拜访新任郡守路易斯·卡尔文之前,统一口风,抱团取暖。 “都说点什么吧。”弗斯子爵终于开口,嗓音低哑,“现在的形式,大家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向众人,眼神冰冷,“我们若是不联合起来,便只能有让南方佬被各个击破的份。” 众人沉默片刻后,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位脸色微黄、身形削瘦的男爵。 “首先我们到底要怎么和那位‘南方郡守’打交道?是表示恭敬?还是保留姿态?” 他说话指关节时不时敲下桌子,眼角藏着一丝试探:“我们是才是雪峰郡的主人,祖祖辈辈都是。” 另一名新任子爵嗤了一声:“可任命书上,他是我们整个雪峰郡的郡守,换句话说,理论上我们都是他统辖之下。” 这句话一出,屋里再次陷入尴尬。 谁都不愿承认这个现实,但那枚带着埃德蒙公爵印章的文书就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人心头。 此时弗斯子爵缓缓起身,扫了一圈:“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得统一立场。” 第104章 一锅端 弗斯子爵冷笑一声:“我们才是雪峰的主人。我们在这里经营了一百来年,是人心所向,老百姓都记得我们的恩惠。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只要振臂一呼,一切还会回到我们手上。” 他眼神在座一圈扫过,目光停在几个犹豫不定的新贵族脸上。 “一个靠运气捞爵位的南方小子,懂什么治理?他那什么男爵领……比我家马厩都小。” 几人忍不住笑了,有人还补刀:“听说他出身虽然是大族,但也只是被抛来北境的废物。” “命好罢了,投了个好胎,捡了个战功,又捡了个郡守头衔。” “可运气这东西嘛,迟早会用完的。” 弗斯子爵挥了挥手,语气更轻松了些:“我认为阳奉阴违,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他说什么,我们就听着。至于做不做?理由多得是灾民、兵乱、天寒地冻。 我们可是北境本地贵族,谁敢真追责?北境贵族联姻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 他敢动我们一根汗毛,看看有多少人跟他翻脸。” 在座的所有贵族都点头,表示确实是这个理。 有了结论后屋子里的笑声很快轻快起来,空气中洋溢着某种得意而膨胀的味道。 “来,为我们雪峰未来的真正主人干一杯!” 他们推杯换盏,笑声越发张扬,完全不知道此刻屋外的风中已隐隐传来异样的寒意。 庄园外,一群身影悄然潜伏。 领头女子披着黑羽披风,弓箭在手,神情冷静如冰。 而维拉男爵躬身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宅,声音低得发抖:“就是那里,有好多北境贵族今晚都在聚会。” 他试图挤出笑容,取悦那位冷面女子:“我这不是讲信用嘛,五个?那里面起码十个,个个都头衔在身,您满意吗?” 女子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挥手。 几名雪誓者像幽灵般掠出。 庄园外围只有十几个骑士在摸鱼,喝着酒,靠着墙打盹。 只听“噗”的几声,几支羽箭悄无声息穿喉。 剩下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后方勒晕。 “这几个还能用。”女子轻声道,“带回去,可以献祭,别浪费。” 接着夜色之中,数十道黑影猛然跃出,闯进了宴会厅内。 有人刚举杯,就被一掌拍晕。 有人敢拔剑反抗,就被当场斩杀,鲜血溅在桌布和银器上。 “敌袭!!” “护卫,护卫!!” 惊叫声四起,厅堂之内乱作一团,贵族们慌不择路。 但他们早已被酒精麻痹、警戒松懈,一时间无人能组织起有效抵抗。 几个胆大的试图冲向门口,结果刚一开门,就被雪誓者迎面砍翻。 “留下活口。”女子再次提醒,“能活捉的,全带回去。” 她一步步走入厅堂,看着那些在地上挣扎哀嚎的贵族,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这些就是铁血帝国的贵族?真是滑稽。” 维拉男爵躲在领头女子的身后,像条喘气的老狗一样弯着腰,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啧啧……这下倒霉的,都怪你们看不起我。” 他看着那些满脸惊恐、被拖出大厅的贵族,一个个头发散乱,哭喊求饶,甚至裤子都湿了。 维拉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猥琐得意。 他已经开始畅想回到封地后要怎么重新布置主宅、清点金库、安排几个小妾了。 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落下:“这些人还不够。” “……哈?”维拉猛地一抖,像被人一盆雪水从头泼下。 “你说、你说什么?”他声音发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领头女子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同结冰的刀刃,轻轻划过维拉的脖颈。 “这些人,”她声音低冷,“还换不了你的命。” 空气骤然凝固。 维拉只觉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像条被捏住脖子的老狗。 “我、我、我还能带你们去找别的贵族!真的!”他连滚带爬,趴到女子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的,我还有名单的!” 没人回应他,雪誓者们只是冷笑着看着这场可悲的表演。 “比如……比如那位‘郡守’!”他猛地抬头,声音拔高,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路易斯!对,就是那个南方来的小子! 他是新上任的郡守,所有雪峰郡的贵族都要去拜访他,你们也可以去那边守株待兔!” 女子微微眯起了眼,似乎终于对他说的内容动了一点兴趣。 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趴在地上的男人。 “……你确定?” 维拉连连磕头,脑袋都磕红了:“我可以带路!我知道他住在哪,我还能假装去拜访,我有封地,我有理由接近他!” “别杀我……别杀我啊……” 他鼻涕眼泪都糊在脸上,嘴角却仍压不住一抹扭曲的笑。 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谁都能卖……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红铜的窗户洒进房间。 路易斯从宽大却简朴的床上坐起,揉了揉额角,脑袋还有些沉。 昨晚是他在这座堡垒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屋子不算奢靡,但也远称不上寒酸。 地板用的是打磨平整的橡木板,脚踩上去温热舒适。 靠墙摆着一排低矮书架,桌上则是南方运来的墨水与羊皮纸,旁边放着一只嵌银笔架。 正中铺着一块巨大的兽皮地毯,来自一只巨型冬熊,毛色灰白,踩上去柔软无声。 一旁的壁炉已经熄火,但屋内依旧温暖。 暖气从地板与墙角的石槽缓缓升起,由温泉热流驱动,就连帝都贵族也未必享受得到这等冬日恩赐。 比起王都那些铺金贴银的奢侈卧房,赤潮堡少了浮华,但多了沉稳与体贴。 路易斯眯了眯眼,轻声道:“还挺不错的。” 但就算是换了环境,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依旧没有改变。 他打了个哈欠,顺手点开“每日情报系统”,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在眼前浮现,上面迅速跳跃着几行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第105章 每日情报更新 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在路易斯眼前浮现,面板上迅速跳跃着几行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北境旧贵族残余在弗斯子爵号召下暗中聚会,试图联合抵制新任郡守路易斯,各贵族各怀鬼胎。】 【2:维拉男爵在雪誓者胁迫下,带领三十五名旧部突袭弗斯庄园,活捉十二名与会贵族。】 【3:维拉男爵被迫带领三十五名雪誓者南下,计划于今日袭击赤潮领,企图活捉郡守路易斯。】 【4:北部寒杉领出现疫病“白眠热”,如不及时处理,将迅速扩散至雪峰全境,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的每日情报系统更新的情报,每条都是重量级的。 路易斯原本靠在床头,看到第一条时,就直接坐直了身体。 北境旧贵族群体联合抵制自己。 “这他妈是要孤立我啊……”他喃喃低语。 路易斯原本还想着,既然埃德蒙公爵让他担任郡守,那就该担起责任。 而雪峰郡如今百废待兴,正该领主之间互通有无,共度难关。 可这些人……居然私下里串联起来,试图阳奉阴违,架空自己? “真是人心险恶。” 他脑中飞快思索起应对之策,却在看到第二条情报时,就忍不住笑了。 维拉男爵突袭弗斯庄园,十二名贵族被活捉去献祭。 “原来已经全被雪誓者关进笼子里了,那我也省事了。”路易斯低声笑了出来。 感谢雪誓者,感谢维拉男爵。 不过,还没笑完,他看到第三条时,脸色又沉了下去。 维拉带路,将目标转向赤潮领,企图活捉自己。 “好你个带路狗。”路易斯怒斥,完全忘了刚刚前一秒还在感谢这位带路党。 三十五名雪誓者不算多。 但现在的雪峰郡,雪誓者正规军团已撤,只有一些残兵在苟延残喘,这批还能在雪峰郡自由行动的,必然是雪誓者中的精英部队。 若不是有每日情报系统,自己或许真的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他们拿去当“祭品”。 吃着帝国的粮,还想反手把帝国贵族送进古神锅里?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带路党。 维拉男爵已有取死之道! “可惜啊,我有每日情报系统。”路易斯声音不高,却透着几分寒意:“所以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要换一换了。” 靠着情报系统他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接着路易斯看向第四条,这一次笑意彻底收敛了。 北部寒杉领出现疫病“白眠热”。 路易斯盯着这条情报,眉头缓缓皱起。 白眠热是一种强传染性、高致死率的疫病。 北境每十几年就会爆发一次。只要出现,就意味着死亡与混乱随之而来。 因为它极强的睡眠诱导性与致命的寒性反应,民间更喜欢叫它:“雪灵之咒”。 初期只是嗜睡、恍惚,像是累了太久的小病。 但三天后,体温会骤降,患者会睁着眼,喃喃自语。 他们会复述梦中的画面,讲出一些模糊而怪异的“未来片段”。 第五天开始沉睡,心跳微弱,泪腺渗出冰水一样的液体。 第六天会突然高热,像是体内燃起烈火。 第七天多半是死翘翘了。 若不加遏制,这种病足以在整个雪峰郡,甚至北境引发恐慌与秩序崩塌。 路易斯闭上眼,脑中迅速分析:这不是诅咒,是病。 更具体地说,应该是低温激活的魔菌类疾病。 “孢子很可能是借助潮湿寒风,再沿着皮肤或鼻腔入侵,最后最终定植大脑,影响神经系统。 嗜睡、幻觉、低体温症状……也符合魔菌感染特征。” 令人意外的是解决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让患者暴露在五十度以上的高温热能环境,持续半小时,就能有效杀死魔菌,阻止病变恶化。 病人也会自然醒来,脱离危险。 听上去,几乎像个笑话。 可问题就在于这种“简单”的做法,得及时。 一旦错过时机,魔菌扎根脑部,患者沉睡太久,连高温都救不回来。 最棘手的是,传播速度,发病速度太快了。 很多领主等发现问题时,自己领里的人已经倒了一片。 还有一点就是类似于桑拿的环境,怎么在北境这个鬼地方重现。 过段时间连水都要靠砸冰取的地方,要让一整间屋子升到五十度,还得持续半小时?怎么可能?! 路易斯很快想到一个办法:蒸汽。 桑拿、蒸汽室、地热熏蒸,都是可行的手段。 而赤潮领刚好有温泉资源。 但下一秒,他就摇了摇头:“不行。” 赤潮领是自己领地核心地带,是粮仓,是堡垒,是未来一切的起点。 他绝不允许哪怕一丝病毒带进来。 而且但寒杉领到赤潮,来回最少四天,时间完全来不及。 “不能把人带来,只能把热送过去。” 他脑中迅速运转,飞快筛检着最近的所有情报,想着应对之策。 忽然他猛地想到一件旧情报。 赤潮领的地热核心,那里栖息着一群火背龟。 他眼中闪过一抹光。 火背龟是一种地热生物,栖息在温泉与岩浆缝隙之间。 它们背上的能量块,能储存极大的热量。 当温度积累到极限时,便会化作蒸汽喷发。 瞬间的高温与湿度,仿佛天然的桑拿房。 “白眠热……正好怕这个。” 火背龟,简直是为这场疫病量身定做的克星。 高温,蒸汽,湿润的空气还有魔法热能。 只要建个小房子,摆一只乌龟,治疗、净化、隔离就能一应俱全。 他原本的计划,是驯服它们。 慢慢来,建立信任,让这群地热龟成为赤潮领冬天的守护者。 但现在……哪还有“慢慢来”的时间。 “对不起了龟龟。”路易斯抱歉道,“为了整个寒杉领,只能先先杀几只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龟壳是一次性的,取下之后热量估计只能保持一两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火背龟稀少,猎杀一只就少了一只。 但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龟龟未来可以慢慢培育,死人就救不回来了。 第106章 维拉拜访路易斯 要做的事很多,太多了。 路易斯穿好衣服,简单洗了把脸,扣紧披风扣子,便踩着急促的步伐走进办公室。 门还没完全关上,他已经开口:“叫兰伯特来。” 话音落下,近侍们立刻飞奔而去。 片刻后,兰伯特快步入内,还未开口,路易斯已下达命令: “带上一百名赤潮骑士,马上埋伏到赤潮领正门外,敌人是雪誓者精锐。” 他眯起眼,声音冰冷得像带着刀:“找好时机,直接用人海战术堆死,可以留几名俘虏问话,其余格杀勿论。” 兰伯特心头一震,毫不迟疑:“遵命!” 第二条命令,紧接着发出:“再叫三名骑士,加上两名医师,带上这些指南,立刻赶往寒杉领。” 近侍接过他甩在桌上的几页手写草稿,连字迹都写得很潦草。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隔离。”路易斯指着草稿上的第一条命令,“在寒杉领调配人手,立刻动工一批密封小屋子,能锁住热气的。 凡是出现嗜睡症状的人,全都集中管理在那里,做好隔离,不准乱跑,不准藏匿,违者格杀勿论。” 他刚刚甩出的是自己临时写的《卫生与健康操作指引》。 比如,全领民推行“煮沸饮水法”,饮用水必须彻底煮沸。 每人发一块草布,蒙住口鼻。哪怕多么粗糙,也要防止飞沫传播。 …… 侍卫接到路易斯的命令,就脚步不停地去布置任务了。 第三条命令也从,路易斯口中迅速下达:“召一些猎人,骑士,准备出发。目标是火背龟,地点在赤潮温泉地热带。 能抓就抓,抓不到就杀,取下它们的龟壳有大用,不用太多,六七只就行了。” 近侍们短促地应了一声,便立刻各自奔走。 而路易斯刚下达最后一条命令,正打算小歇一口气。 就有一名侍卫快步推门而入,微微喘着气:“大人,外面来了一队人。” “嗯?”路易斯眉头一挑。 侍卫赶紧补充道:“为首者自称维拉男爵,说是要拜访您。” 路易斯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他突然起了点小小的兴致:“让他进来,不过只准带两个人。另外告诉兰伯特,等那三人进来后,就直接动手。” 侍卫躬身领命,飞快退了出去。 ………… 十几分钟前。 赤潮领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维拉男爵一身贵族服饰,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但刚下车就看到前方几名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士堵在路口,横刀拦人,神色毫不客气。 “站住。”为首骑士沉声道,“报上名来,有什么事?” “呵。”维拉抬起下巴,语气倨傲,“我是维拉男爵,前来拜访赤潮领主路易斯大人。” 那几名骑士互视一眼,立刻有人转身往城内奔去通报。 没过多久,那人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路易斯大人同意接见!” 维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骑士的语气顿了顿,“您的人只能进三位。其余人请留在城外等候。” 听到这里,维拉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咬牙道:“明白了,我去商量一下。” 他拨转马头,带着身后的人来到一旁低语。 换了面对雪誓者时,维拉脸上的傲慢瞬间消失,换成了极其谄媚的笑容,腰都差点弯成了弓。 “阁下们放心,”他讨好地说道,“我把路易斯引出来,到时候一动手就是手到擒来,连镇子都不用打。” 那名女雪誓者,穿着一身贵族骑士的制式铠甲,眼神冷漠而锐利。 她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随即她挑了一名看上去最沉稳的雪誓者骑士,一起跟在维拉身后。 维拉一路高昂着头,目光中充满了对赤潮骑士们的轻蔑。 三人骑着马,缓缓往赤潮城门口靠近。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埋伏在暗处的赤潮骑士如潮水般涌出。 一百来名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士迅速合围,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雪誓者包了个正着。 短暂的混战后,土地被鲜血染红。 这些雪誓者精英拼死反抗,但在绝对的战力压制下,一切挣扎都成了徒劳。 赤潮领骑士们原想至少留几人活口,可这些雪誓者自知逃不了,直接启动了沸血狂战想要多换几个人。 可人数差距实在太大,直接被活活耗死了。 而且一队被捆缚着的贵族,在混乱中被及时救出,共计十二人,虽有冻伤与惊吓,却都尚存一口气。 另一边,维拉三人在赤潮护卫的带领下,慢悠悠地穿过镇街。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队伍已经在寒风中覆灭,鲜血正染红荒土。 而且他们身边的护卫可不是什么普通随从,而全部都是精英骑士。 表面看似恭敬引路,实则时刻戒备,一旦发现异动,立刻便可出手斩杀。 街道上炊烟袅袅,行人们衣着整洁、脚步轻快。 孩童笑声回荡,老人坐在门前晒着稀薄的冬阳,偶有路过的少年少女见到骑士,还会恭敬行礼。 维拉看着街上的炊烟和笑脸,心中却泛起浓烈的厌恶。 他完全见不得这些平民过上好日子。 在他眼里,这些贱民就该跪在泥地里挣扎,而不是像这里的人一样,穿着干净衣裳,笑着晒太阳。 那笑容刺得他双眼发痛。 维拉心中冷笑,路易斯真是个不称职的领主,完全不知道怎么利用领民。 但表面上,他还是强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赤潮护卫继续前行。 而身旁那名雪誓者女首领也微微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扭曲。 作为雪誓者,她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终于他们被带到一座城堡前。 而这座城堡远出乎了他们的想象,粗大的圆柱形矗立着,整体是简陋粗犷的石材结构,丑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如果要攻打这种地方,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拿下。 女首领忍不住咬了咬牙,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 她决定,等下一有机会就把路易斯杀了,以防他没有被骗出去。 第107章 卡尔文老爷心善 护卫没有给他们太多停留的时间,直接让他们进入城堡,一路攀升至三楼的宴会厅。 一道年轻的身影坐在高位,气息沉静如水。 那便是是路易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年轻、还要俊朗。 维拉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与恶意,但表面却是满脸笑容,刚想开口寒暄。 但他的话语还没出口,就听到护卫说道:“动手!” 几乎同时,十几名赤潮精英骑士从厅内、屋顶、四周窜出,动作快得像是早已蓄势待发的猛兽。 女首领心中猛地一凛,本能地去掏藏在腰间的匕首。 然而她的手刚刚摸到刀柄,左腕便猛地一痛! 原来一柄短剑寒光一闪,准确无误地击打在她的手关节上,直接让她整条手臂发麻。 与此同时,三名精英骑士一左一右扑上,膝盖重重抵住她后膝关节,使她整个身体失去平衡,被直接按翻在地。 另外一名雪誓者也不甘示弱,低吼着挣扎,但他刚一动弹,后颈就被一记手刀劈中,直接瘫软在地。 至于维拉,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手腕便被拧得咔咔作响,被直接压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动弹不得。 短短三秒,三人被彻底制服,跪倒在路易斯面前。 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维拉咬牙怒斥道:“路易斯大人!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一份大礼,就在城外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厅里回荡,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 路易斯俯视着他,似笑非笑道:“送礼物?你是指……那三十几名雪誓者吗?” 维拉闻言心脏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惨白。 路易斯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放心,我已经收到了。不过是由我的骑士们亲自去拿的,不劳你亲手送到。” 简简单单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维拉的心里。 他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瞳孔剧烈收缩,声音颤抖地问道:“怎、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望向那名雪誓者女首领,以为是雪誓者那边泄露了情报。 女首领也冷冷看向他,眼神中满是讥讽和怀疑。 场面一度僵住。 路易斯靠在高背椅上,微微一笑道:“别猜了,是龙祖在昨天梦中告诉我的。” 维拉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 紧接着他终于反应过来,雪誓者已经全灭了。 否则路易斯不可能在这里跟他们谈笑风生。 他哆嗦着连忙下跪,重重磕头:“路易斯大人、郡守大人,饶命!我、我是被胁迫的!这是我故意引雪誓者入陷阱的,真的!我是忠于你的!” 还没说完,路易斯摆了摆手:“堵上他的嘴,吵死了。” 赤潮骑士应声上前,一把揪住维拉的头发,将布团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会议厅终于恢复了安静。 路易斯这才转头,看向那位清冷美丽的女首领:“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回答我,我可以放了你。” 女首领冷冷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路易斯也不恼,抛出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们雪誓者,到底在献祭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女首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却始终没有开口。 路易斯等了几秒,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袖。 “看来,你也不会回答了。”他说得很轻,却像敲定了判决,“都拖出去外面杀了吧。别弄臭了这新修的城堡。” 骑士们恭敬应道,开始拖拽三人。 维拉的双腿疯狂挣扎着,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 想要发出求饶声,可嘴巴已经被堵住了,只能用可怜的眼神死死看着路易斯。 但路易斯没看他,只是转身看窗外风景。 唉,卡尔文老爷心善看不得这些。 三人很快被拖了下去,押到城堡外。 鲜血溅在冻硬的地面上,短促的惨叫声后,世界恢复了安静。 收拾完这件小闹剧,路易斯决定亲自去看看火背龟的抓捕情况,免得中途出了什么意外。 只是他心中仍有些遗憾,刚才他原本想从雪誓者女首领口中套出情点报,可惜没成功。 情报系统时不时会有,关于贵族被雪誓者抓去做祭品的情报,但祭祀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从未有过详细信息。 路易斯对此一直很好奇,可惜这次也没能问出来。 “算了,下次再遇到雪誓者,再看看吧。”路易斯微微叹息,迈步朝着火背龟围捕地前行。 结果刚踏出城堡没几步,就看到兰伯特带着一队人匆匆走来。 走近一看,竟是那群被绑的废物贵族。 为首的是弗斯子爵。 看到路易斯出现,这些狼狈不堪的贵族们连忙跪倒,纷纷感谢,嘴里不停地喊着:“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路易斯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这群人会直接被雪誓者俘虏过来,而且还一个没死。 有些麻烦,还好不多。 他淡淡吩咐道:“直接处理掉吧。”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些被押来的贵族们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有的脸色苍白,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有的怒吼着破口大骂着路易斯,喊着他们的身份地位。 还有的,只是呆呆地看着路易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为年轻的领主,竟然真的说出这种话。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路易斯已经迈步走开了,接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弗斯子爵眼睛一亮,以为路易斯只是在吓唬他们,想要看他们出丑。 这个南蛮子坏的很。 可下一秒,路易斯淡淡地说:“对了,处理得干净一点,伪造成是雪誓者干的。” 话语平静得像是在让厨师杀只鸡。 贵族们彻底明白了。 路易斯不是在开玩笑,不是下马威,是真的要他们死,好像他们这些贵族的生命一文不值。 他!他怎么敢的! 绝望如潮水般涌上他们的面孔。 有的瘫软在地,不停哀求,有的发疯般怒骂…… 兰伯特点了点头,说道:“遵命,我会处理好的!” 于是路易斯身后,很快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唉,卡尔文老爷心善,听不得这些。 他加快了步伐。 第108章 可怜的龟龟 路易斯策马疾行,往赤潮领地热区深处进发。 然而刚刚踏入外围,战马就已经开始不安,发出焦躁的嘶鸣。 “到这儿就不行了?”路易斯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徒步往前走。 明明已入秋,北方大地早该冰凉刺骨,但在这片区域,地表温度早已突破八十度。 连厚底马靴都挡不住那种烫脚的感觉,仿佛踩在炙烤的铁板上。 他脱下厚重的狼皮袄,只穿着轻便的衬衣。 体内斗气涌动,化作一层细薄的护体膜,勉强抵御着侵袭而来的高温。 可即便如此,仍旧感觉浑身像被蒸煮一样,汗水几乎瞬间湿透了脊背。 眼前一片红褐色的裂隙地带,炽热的蒸汽在岩缝间升腾,十几只火背龟半埋在地热带中,慵懒又警惕地吐着热气,偶尔一抬头,甲壳闪着淡淡的红光。 这里就是火背龟们的巢穴所在,喷涌地热的核心处,也是赤潮领立身之本。 路易斯深吸一口热气,抬步往核心地带走去。 这里的赤潮骑士们已经抵达地热区有一会了。 由于没有斗气护体,普通猎人只能在外围给点意见,具体行动还是这些骑士来进行的。 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看来行动不是很成功。 “报告大人!”一个骑士快步上前,气喘吁吁道,“这火背龟,实在太难搞了! 它们虽然没有攻击性,但警觉性极高,稍一靠近就缩进龟壳……防御力堪比城墙,再加上他表面的高温,完全没法下手!” 路易斯沉默了片刻,做出决断:“那就先暂时停下,先观察,不要刺激它们。” 骑士们纷纷点头,松了口气,各自休息去了。 路易斯则站在滚烫的地面上,仔细观察着这火背龟。 他知道必须找个更聪明的办法,而且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经过半天的观察,路易斯终于发现了异样。 火背龟,正在进入求偶期。 炽热的地热区里,稀稀拉拉几只雌龟,被成群的雄龟们团团围住。 躁动的雄龟们呼吸粗重,眼里满是压抑了整整一季的饥渴。 每当靠近雌龟时,雄龟们便用头敲击雌龟的甲壳,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是火背龟直接的求爱信号。 通常雌龟若有意,会在地上懒懒蹭两下,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摩擦声。 若无意则直接缩壳,喷出炽热白雾,劝退效果显著。 不过这里的雌龟们很聪明。 她们既不点头,也不拒绝,只摆出一副“你还有机会”的架势,吊着一圈雄龟团团乱转。 有的蹭了两下又缩回壳里,让雄龟撞个空。 有的露出半截尾巴,吸引一群雄龟打成一团,然后顺手喷一口雾气,熏得满地打滚。 更精明的雌龟干脆伸出舌头,点了点地面,意思很简单:拿吃的来。 于是雄龟们拖着笨重的身躯,满场翻找,叼来烤焦的小蜥蜴、干瘪的石果等等,堆到雌龟跟前。 雌龟们一边吃一边挑剔,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雄龟好不容易找来的美食。 等吃饱喝足,她们随便晃晃壳子,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暗示,然后继续吊那群雄龟。 路易斯眯起眼,感觉这场景是哪里见过。 此刻雄龟们的性压抑,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它们躁动、焦虑,几乎随时都会失控。 路易斯眼前一亮,心中已经冒出一个绝妙的损招:“很好,我们来点下作的,行动代号龟男陷阱。” 于是他立刻吩咐骑士们,开始收集雌龟的尿液。 交配季的雌龟尿,味道浓烈刺鼻,像被火烤过的硫磺混着烂泥,熏得人眼泪直流。 一众骑士脸色发青,但是领主下的命令,他们又不好拒绝。 只能捏着鼻子、举着瓶子,开始小心翼翼地接尿。 为了加强效果,路易斯又叫来炼金师配了其他的液体,混入其中,味道瞬间扩散数倍。 整个营地仿佛被盖上了一层浓烈的臭气锅盖,连最勇猛的骑士都被熏得蹲地狂咳。 与此同时他还令工匠动手编织出一批简易的芦苇假龟壳。 在假壳内部,悬挂几片真正的小石头。 只要轻轻晃动,就能发出类似雌龟蹭地的沙沙声。 这些准备就绪后,计划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路易斯带着骑士们躲在炽热岩地后方,专挑那些被性压抑折磨得躁动不安的雄龟下手。 这些倒霉的家伙,甲壳蹭得锃亮,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有的甚至抱着石头狂蹭,自己排解寂寞,场面惨不忍睹。 确认目标后,路易斯掏出那只涂满刺鼻雌龟尿液的假龟作为诱饵。 一拉细藤,假龟壳就在地面左右晃动,发出暧昧轻佻的摩擦声。 配上那股浓得能熏翻苍蝇的“爱之气息”,效果堪称毁灭性。 只见那只躁动的雄龟脖子刷地伸长,鼻孔张到最大,眼珠都快蹦出来了, 一副连亲妈都不认,只认“老婆”的架势。 于是它发出一串奇怪而低哑的吼声,轰隆隆朝着假龟扑来, 机会! 路易斯立刻挥手。 几名早已准备好的骑士飞快出手,将浸透了同款雌龟尿的粗麻绳精准地套在雄龟脖颈上。 藤蔓猛拉! 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闷响,那只热情似火的雄龟被硬生生拖进了寒铁笼子中。 寒铁笼沉重坚固,不仅能承受火背龟的全力冲撞,还能隔绝它们因愤怒与饥渴交织而喷吐出的高温雾气。 成功捕捉! 短短两天,路易斯亲自指挥,连续捕获了四只最躁动、最失智、最无可救药的雄性火背龟。 虽然它们还在笼中咚咚乱撞,发出悲怆又饥渴的呼喊,但终究只能空留一腔热情,无处宣泄。 “可怜的龟龟。”看着牢牢关押的火背龟们,路易斯轻声道。 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即安排人手,准备将火背龟押送到寒杉领。 尽管这些火背龟远未被真正驯服,路易斯还是在尽量不动用过度暴力的情况下,把它们安全地运回了寒杉领,还为以后真正驯化,打下基础。 路途约需四天。 为了避免途中火背龟暴动,路易斯特意设计了简易的移动防护装置。 他还让医师们配制了温和的草药,轻轻催眠火背龟,让它们一路保持半昏睡状态。 赤潮领的秋风中,路易斯站在赤潮堡上,低头望着渐远的运输队伍,希望他们早点到达吧。 第109章 雪灵之咒 伊恩蜷缩在狭窄的隔离间里。 空间很小,仅容得下几张破旧的草席和一两床发硬的毯子。 这里的空气混杂着潮湿与腐败,像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四周一片昏暗。 耳边不断传来压抑的声音。 有人咳嗽,有人呻吟,有人低声哭泣。 还有人在胡言乱语,喃喃着不存在的名字,或者自顾自复述着怪异的梦境。 这已经是病症后期,伊恩猜测对方可能活不久了。 伊恩裹紧身上的破毯子,瑟瑟发抖。 明明空气闷热潮湿,他却像是赤裸着躺在冰雪中,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冻着发麻。 头剧烈疼痛,就像一张纸被慢慢撕成碎片。 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一种奢望。 伊恩知道自己得的不是普通的病,这是“雪灵之咒”。 这是北境流传已久的噩梦,每隔十几年,必然席卷一次的死亡潮。 伊恩闭上眼,想要集中精神,可是太冷了。 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吸进碎冰。 血液仿佛停止流动,连心脏也像冻住了一样迟缓。 忽然间,在眼前模糊的黑暗里,他看见了艾琳。 这是他的妻子。 那张熟悉而温柔的笑容,就站在隔离间的门口,轻轻向他招手。 “伊恩……”她在叫他。 声音飘渺得像梦,又带着令人心碎的真实。 伊恩眼眶一热,几乎想要挣扎着爬过去。 但理智却死死拽住了他。 不对,这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雪灵之咒”的幻觉。 就在昨天,就在隔壁隔离区里,有人也是这样,说看到了死去亲人的幻影,然后第二天便死去了。 伊恩咬紧牙关,将指甲刺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把自己拉回现实。 可身体太虚弱了,连痛觉也变得迟钝。 痛苦像一只手,缓慢却无情地攥住了他的脖子。 他害怕,但不是因为死亡。 而是因为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米娅了。 他的女儿。 那个在秋风里追着枯叶跑的小小身影。 那个在篝火边咧着牙笑的小女孩。 那个曾经因为太饿而哭泣,如今却终于能安心入睡的孩子。 明明米娅还那么小。 而且生活才刚刚开始好起来。 几天前,他们还拥有一间属于父女俩的小屋。 米娅能在这里安稳地睡着,不再半夜惊醒。 工作虽然辛苦,但只要努力,就能拿到工分,换取食物和衣物。 最重要的是,米娅还交了朋友,是几个同样被救下的小孩,她们总在营地中央追逐打闹。 那时候的伊恩总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张久违的笑脸,心里便涌上一种温暖得快要融化的感觉。 好像是……终于可以相信了,未来,真的会慢慢变好。 可是现在。 该死的传染病,就像一道无情的闪电,劈碎了这一切。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 米娅该怎么办? 她又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这场疫病吞噬? 伊恩的呼吸变得微弱,一阵强烈的眩晕涌上头顶,像是整个人被卷进了冰冷的深渊。 他正一点一点,被寒冷和绝望吞噬。 而隔离间外,夜色浓得仿佛凝固。 ………… 白眠热的传播,快得可怕。 几乎每一个角落的人,都出现了症状。 伊恩所在的隔离区,被彻底封锁。 医生、士兵们一条条执行着路易斯大人的命令,没有任何宽容,没有任何迟疑。 所有人都明白,事态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根据命令,所有人必须佩戴防护用具,每天定时饮用煮沸过的水,以减少病毒传播。 感染者被分批隔离,家家户户拉起了帆布和木门,营地被生生割裂成一个个孤岛。 即使如此,收效依然微乎其微。 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场疫病的蔓延速度,快得像一场失控的洪水,快得让人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防线,就像风中枯枝,那样脆弱、无力。 眼见局势正一点一点崩坏。 因此恐惧与绝望像浓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渗进了营地的每一寸空气中。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突然隔离区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 一名全身裹着风雪的骑士踉跄冲了进来,脸色涨红,大声喊道:“路易斯大人抓到火背龟了!已经在路上!蒸汽屋准备好了吗!”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负责后勤的官员眼眶瞬间发红,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点头,声音颤抖着吼了回来:“准备好了!!” 第二天清晨。 十几名骑士骑马拉着这沉重的寒铁笼子,终于将几只巨大的火背龟运了过来。 那几只火背龟,躯壳厚重,背上生着暗红色的能量块,这些救命的关键。 但此刻因为昏迷药剂,龟龟全部昏迷不醒。 有人高呼出声:“火背龟到了!!有希望了!!” 整片隔离区爆发出一阵欢呼。 压抑已久的悲伤与绝望,如同被春雷一声击碎。 众人感谢着伟大领主路易斯大人,相拥痛哭。 黑暗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火背龟被小心翼翼地运进了改建好的蒸汽房间。 然而,它们仍然一动不动,人们茫然,对于怎么唤醒他一无所知。 骑士马力奥从人群中走出。 他记得路易斯给他的任务,火背龟是需要“激活”的。 马力奥深吸一口气,斗气在体内轰然流转,灌注全身。 然后一脚狠狠踩在其中一只火背龟的壳上。 “咚!!”一声闷响。 昏迷中的火背龟猛地一震,背上的能量块瞬间亮起赤红的光辉。 紧接着,“嘶——!!” 它们纷纷苏醒,弓起壳体,喷出炽热的白色蒸汽。 滚滚高温迅速充满了整个蒸汽房,驱散了寒冷与死气。 医生们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一边大声指挥,一边把最危重的病人抬进蒸汽充盈的房间。 湿热的空气笼罩了每一寸冰冷的肌肤,仿佛把人从死神手中硬生生夺了回来。 病人们一个接一个被送进这温暖的空间,紧闭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被蒸汽的热浪逼退了。 第110章 将您的恩情铭刻在心 伊恩被小心地抬了起来,被几名医护人员搬进了蒸汽室。 如今他已经是白眠热晚期了,在不治疗他可能熬不过今晚。 于是医师让他第一批进了蒸汽室。 伊恩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隐约听见一阵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 是自己已经死了吗?他们在搬自己的尸体吗?他这样想着。 接着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空气里全是厚重的水汽,温暖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渗透进早已失去感觉的四肢。 呼吸也变得容易了些。 “坚持住!马上就会好了!”有人在他耳边喊着。 昏沉的意识中,伊恩仿佛沉在冰湖底的人,终于浮到了水面。 他感觉到血液开始重新流动,指尖慢慢恢复了知觉。 又酸又痛,却又那么真实。 他努力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蒸汽和忙碌的人影。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伊恩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身体居然慢慢的在恢复,居然有人会不计成本的救他。 在这个世界上,像他们这样的难民,根本不值钱,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可现在,居然有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救他们。 肯定是那位路易斯大人! 只有他才会救自己这样没什么价值的平民。 随着他慢慢恢复,气温也越来越高了。 高温炙烤着他的皮肤,连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火焰。 太热了,太痛了。 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不是因为他是抖m,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救了。 伊恩在心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虔诚地感谢着伟大领主路易斯大人。 而整个领地从昏迷中逐渐苏醒的,不仅是伊恩。 其他的病人们,脸色苍白的领民们,也已经从那片死亡的阴影里,缓慢地爬了回来。 所有的人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欢喜。 身体的疼痛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正在活着,活在这片热气腾腾的蒸汽中。 一些领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四周的蒸汽与忙碌的医生们。 他们嘴里嘟囔着:“我还……活着吗?” 那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确认,充满了无比的震惊。 旁边的医护人员低声回应:“我们都活下来了,是路易斯大人救了我们。” 一句简单的话,却蕴含着无尽的感激之情。 躺着蒸汽室内的人们眼中含泪,摸着自己依旧微弱的心脏,低声感激:“谢谢……谢谢路易斯大人。” 他们没有太多力气说更多的话,来表达心中那股从死里逃生的感激。 但每一个病人、每一位领民,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生命并没有遗弃。 他们的领主拼尽全力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路易斯大人像是太阳的光辉一样,温暖而灿烂。 蒸汽房内的温度依旧升高,却不让人感到窒息。 每所有都沉浸在这一份难以言喻的温暖中。 想是太阳的光线洒进了寒冷的土地,把每个人从寒冷的深处,温暖得如同春日的阳光。 在路易斯的帮助下,寒杉领终于在死亡的阴影中,重新看见了生的曙光。 ………… 路易斯坐在书房中,手里拿着一封从寒杉领送来的信件。 他撕开信封,缓缓展开信纸,查看关于寒衫领的最新情报,内心祈祷着不要出现其他幺蛾子了。 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匆忙中写下的。 “尊敬的路易斯大人,寒杉领已度过白眠热的危机,火背龟的蒸汽治疗成功有效,感染蔓延的势头得到了迅速的遏制。 多数患者已经恢复,原本危急的病人也已苏醒。 感谢您及时送来火背龟,为我们带来了生的希望,领民们对您感激涕零。 在您指引下努力抗争的这些日子里,我们只失去了二十六位村民,还有五名年幼的孩子,这是一件悲伤的事。 然而多数人仍旧坚持下来了,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希望您继续保重身体,我们会将您的恩情铭刻在心。” 路易斯放下信纸,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二十六个,五个孩子,听起来数字不小,但比起他原本的预想,反倒算是幸运的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自己已经尽力了,至于那些未能活下来的,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毕竟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无法完全掌控的灾难。 它带来的痛苦无法忽视,但至少大多数人都挺了过来,这也证明了自己的努力确实大获成功。 火背龟的作用,也在这次危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且这种魔兽的能力远不止治疗白眠热。 首先火背龟所产生的高温蒸汽,可以为整个领地提供一种持久而稳定的热源。 只要温度积累到一定程度,它就会自然释放高温蒸汽。 但在寒冷的北境,有这样一份持续稳定的温暖,无疑是无比奢侈的财富。 蒸汽可以引导到温室,栽培作物。 也能送到住所,为人们抵御严酷的冬季。 虽然赤潮领有地热用不上,但自己其他的领地就可以用上了。 但时不时要到地热那边充能,可能有点麻烦。 更重要的,火背龟的蒸汽,不仅仅能解决寒冬的问题。 定期暴露在这种炎热蒸汽中的人们,身体状况似乎也能有微妙的改善。 蒸汽的热力与湿气,像是天然的桑拿房。 可以刺激血液循环,帮助排出体内的毒素,增强免疫力。 对于见习骑士来说可能有特殊效果。 “得想个法子,彻底驯服这类魔兽……甚至,培育下一代。”路易斯暗暗盘算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侍卫推门而入,沉声道:“报告,领主大人,哈维男爵求见。” 约恩? 路易斯正整理着手边关于火背龟的资料,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丝笑意。 他顺手披上外套,利落地扣好衣领。 “走,去看看。” 路易斯迈开步子,带着侍卫穿过走廊,朝外走去。 第111章 赤潮领的不同 路易斯披着外套,走出城堡正门。 脚下是压实的泥土路,沿着中心广场向四面延伸。 房屋紧紧簇拥在一起,篝火和炊烟在寒风中摇曳,勾勒出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象。 这里已经不仅仅是那个简陋的营地了。 赤潮领的居民区以城堡为中心,像涟漪一样向外扩展,街道、集市、仓库、作坊…… 一切都在迅速生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地方已经隐隐有了城镇的雏形。 或许明年再发展发展,就能称作赤潮城了。 而随着人口增长,领地的繁荣也会吸引觊觎者的目光。 或许是时候动手修建一圈简易城墙了。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计划。 远远地路易斯就看见尘土飞扬中,一队骑士正往这边靠近。 为首的是一匹黑鬃马上的肥胖少年。 “老大!!”约恩兴奋地挥着手,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 骑士们押着几辆沉甸甸的马车,车上堆满了麻袋和木箱,沉得几乎要压断轮轴。 路易斯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约恩一跃下马,笑得像个小孩子,拍了拍旁边的粮车,“我家老头怕我冬天饿死,特地让人送了一堆粮食过来!” 他得意地挺了挺胸膛,眼睛闪着富二代特有的纯洁光芒。 “特别是我这次在前线立了二等功,老头子高兴坏了,爆了我不少物资,这有你九分功劳。正好路过你的领地,就想顺路来看看你!” 约恩拍了拍胸脯:“老大,要不要?我这儿粮食暂时够了,分你一点没问题!” 路易斯笑了笑,摇头拒绝:“我这边也花钱买了不少,还留着些库存,暂时不缺。” 就这样两人并肩走在寒风中,往城堡方向走去。 一路上约恩睁大了眼睛,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小孩似的左顾右盼。 赤潮领和北境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街上来往的领民脸上,竟然带着笑意。 不是那种强撑出来的僵硬笑容,而是真正的、发自心底的轻松。 一排排半地穴式的集体居所沿路而建,虽然简陋,但在北境属于豪宅了,还排列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道路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虽谈不上什么一尘不染,可至少没有北境其他地方常见的污泥和臭味。 最让约恩震惊的是,每当路易斯走过,领民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站直身子,朝他鞠躬行礼。 有的人高声喊着:“领主大人!” 有的小孩兴奋地挥手,大声叫着:“路易斯大人早上好!” 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在寒冷的风雪中像火焰一样温暖。 而且那些目光里,没有一丝畏惧,只有发自肺腑的尊敬与信任。 约恩骑在马上,嘴巴微微张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撼。 他的封地在赤潮领稍北部一点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情况却糟糕得多。 街道泥泞不堪,领民们的破房子东倒西歪都是零时拼凑的。 而且自己的粮食补给等,都是远在南方的伯爵父亲资助的。 更别说什么笑脸了,大多数人都愁眉苦脸,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之前他也觉得这很正常,北境太苦了,谁能活得轻松? 他甚至怀疑自己拿到的,根本不是“封地”,而是一堆破烂和麻烦的土地。 但是他也看过其他领主的领地,其实情况都差不多,甚至有些更惨。 特别是刚刚经历过战乱,到处都是烧毁的房屋,破碎的篱笆,地上连一根像样的柴火都难找。 人们神色麻木,衣衫褴褛,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绝望。 在这样的北境,这样的时局下,他原本以为所有地方都是一副破败景象。 但看到眼前这一切…… 约恩咽了咽口水,实在忍不住了。 “喂,老大……”他一把勒住缰绳,转头眼神复杂地盯着路易斯, “我们都是差不多时间来北境的,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怎么……怎么把领地搞得这么好?” 路易斯闻言,装逼一笑,这马屁简直拍到他心里了,但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那些正在街道上忙碌的领民们。 人搬运木材,有人修补房屋,孩子们穿着粗布小袍在一旁追逐打闹,空气里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然后他轻轻地说道:“其实很简单。” 约恩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仿佛在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法。 “把领民,当成真正的人就行了。” “……”约恩骑在马上,嘴巴微张,呆住了。 “就这样?”约恩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路易斯。 “嗯。” 约恩嘴角微微抽了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 约恩只觉得路易斯在说正确的屁话。 可他再看看周围井然有序的一切,又不得不思考这句屁话中的深意。 他们就在约恩的惊叹中,骑马缓步前行,很快城堡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当看到城堡的那瞬间,约恩再次瞪大了眼睛。 赤潮领的城堡,粗犷厚重,仿佛一头披甲的猛兽,静静盘踞在寒风中。 夯土和石材堆砌而成的城墙,像从大地中自然生长出来一样,带着一种原始的压迫感。 没有浮夸的装饰,没有南方常见的高塔与雕花,只有冷峻、实用,和隐隐透出的野性力量,散发着北境气息。 约恩的表情快要凝固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城堡。 路易斯……居然已经把城堡修起来了?! 而他至今还住在一间木屋里,虽然也是精心建筑的,但怎么可能跟城堡比。 这差距,简直比赤潮领到王都的距离还远。 “怎么样?”路易斯得意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炫耀,“还行吧?” 约恩一边抬头看,一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半晌,他憋出一句评价:“震撼……就是……就是建有点丑了。” “……” “你懂个屁。”路易斯立刻反驳道,“这是硬核工业风!” 约恩看着那又粗又大的圆柱体,嘴角微微抽搐。 这要是工业风,那自己住的那堆破木板房,岂不是乡村艺术了? 第112章 温泉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沿着宽阔的石梯,一路走到了城堡一楼的深处。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白茫茫的热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约恩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粗犷但一应俱全的温泉池。 四周是夯土打底、石砖砌边,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只有最实用的构造。 池水被天然地热加热,翻滚着细密的蒸汽,弥漫在整个大厅里,隐隐还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声。 空气中混着淡淡的矿石味道和炽热的温润气息。 城堡外头还是呼啸的寒风,室内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但在北境这种地方,居然能泡上温泉?! 简直比拥有黄金矿脉还让人羡慕啊! “老大……”约恩一边脱外套一边感慨,语气里满满的酸味,“你领地居然有这种好地方?” 路易斯站在一旁,懒洋洋地笑着。 “侥幸侥幸而已。”他随口敷衍着,实际上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得意。 约恩已经一脚踏进了温泉池,整个人差点舒爽得呻吟出声:“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温热的泉水渗透进每一寸冻僵的肌肉里,寒意被一点点蒸发,连骨头都暖了起来。 虽然比不上帝都那些雕梁画栋、香气扑鼻的豪华澡堂。 但这股原始粗犷的温泉味道,却也有种独特的魅力。 “哈……要是能天天泡就好了,这才是贵族过的日子啊……”约恩靠在池边,半眯着眼,舒服得差点打起了呼噜。 路易斯斜看了约恩一眼,忽然开口道:“要不……今年冬天就留下来吧? 赤潮领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温泉泡,日子可比你那边好多了。” 约恩听了,微微一愣。 他望着雾气缭绕的石厅,又看了看池外堆得整整齐齐的柴薪,还有远处厨房传来的热气腾腾的香味。 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他很快又咬了咬牙,把那份诱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不了。” 他摇了摇头,眼里却多了几分笃定。 “我还有自己的领地要守。就算那地方烂、屋子破,总归是我的地盘,冬天也得自己熬过去,更何况有那么多领民,等着我守护呢。” 路易斯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看来经过这半年的历练,约恩还是成长成为了一名比较靠谱的领主了。 说完约恩抹了把脸,似乎怕气氛变得太怪,赶紧咳嗽一声,转开了话题:“老大,你现在算是雪峰郡的新主人了?” 路易斯耸耸肩,懒洋洋地泡在水里:“算是吧,承蒙总督大人信任。” 约恩劝道:“要我说,趁现在尽快确定自己的地位比较好,最好是办一个仪式。虽然现在战后有免税期,但郡守的权力…… 还是能动用一部分的吧?要是真让那些北境老牌贵族插手进来,可就麻烦了。” 路易斯叹了口气:“我当然想过。不过眼下是冬季将至,又是战后余波,整个北境能正常运转的领地都不多了。 说白了贵族也没剩下几个。能在这个节骨眼子上凑出一场正式继任仪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也是啊……”约恩有点泄气地嘀咕了一句。 说起雪峰郡这些贵族,路易斯忽然想起了前不久那十二个被雪誓者害死的北境贵族。 虽然他们的死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路易斯还是顺手写了封信,将此事报给了埃德蒙公爵。 结果公爵只是淡淡地回了个批示,没有追问细节,更没有责难,只是让他安心明年春天,会有人补上这些空缺。 就像清点牲畜一样,毫不在意。 路易斯嘴角勾了勾,笑容里带着几分冰冷。 看来埃德蒙公爵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废物。 既然如此,之后自己行事……也没必要再束手束脚了。 就这路易斯胡思乱想时,约恩已经转道了下个话题。 “喂,老大,我告诉你个秘密。”他小声,活像怕被谁偷听了去,“我爸最近传信来,说帝国准备加大推进北境拓荒令。” 路易斯睁开眼,挑了挑眉:“扩展拓荒令?” “嗯。”约恩点点头,“皇帝打算再送一批贵族子弟上来,而且这次,范围更广、人数更多。听说选拔条件也比以前严格多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这次能来的,不是什么歪瓜裂枣。必须是家族直系血脉。 另外还境界必须精英骑士,有过至少一次战争经验记录,还要能带起至少一百人以上的骑士队伍。” 约恩翻了个白眼:“换句话说,皇帝是铁了心,不想再让南方那些贵族把废物送上来糊弄人了。” 路易斯思考着,这条信息意味着什么:“皇帝这是要削弱南方贵族的力量吗?要不然,他这些年怎么会这么疯狂地往北境塞南方贵族子弟?” “谁知道呢。”约恩耸耸肩,“反正我觉得其中有猫腻,不然这些年皇帝殿下不会突然这么着急。” 两人又小声聊了一阵,但因为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推测了半天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明年春天将会有一大批新的开拓贵族,从南方浩浩荡荡赶来北境。 不过,路易斯倒是没什么可慌张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即便皇帝决意加快推进,送来一批又一批所谓的“开拓贵族”,但谁知道来的是什么样的货色? 别说什么“直系血脉”“精英骑士”,真正能扛得住北境寒冬、战乱、贫瘠的人,又有几个? 再怎么挑精挑细选,南方贵族子弟们吃惯了软饭,能吃得了北境这口苦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而且就算来的,真的是一群精英中的精英又如何? 路易斯也不会完全怕他们,毕竟他已经在北境站稳了脚跟。 赤潮领也是北境少数几个不靠家族,能自给自足的开拓领地。 他的军队,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能打仗,也能守家。 他现在是雪峰郡的郡守。 就算那些新来的家伙真有几分本事,也得老老实实在自己面前低头行礼。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卡尔文的其他兄弟被送来这个鬼地方。 路易斯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113章 下雪了 约恩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整装出发了。 他还不忘跟布拉德利讨价还价,用一些玉米和香料换走了好几筐熏鱼,喜滋滋地收进了自己的辎重里。 看样子,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种味道浓郁又能久存的赤潮领特产。 临行前,他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笑着对路易斯说道: “明年春天我再来,到时候还要一起泡澡!” 周围的骑士和随行士兵们都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 一时间,城堡门前充满了奇妙又热闹的气氛。 路易斯无奈地扶额,目送着约恩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骑士、粮食,还有一车熏鱼,扬长而去。 ………… 北境的雪,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夜里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悄然地吹拂过大地。 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路易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变得洁白的世界。 寒气中带着湿润的味道,赤潮领的村庄、山坡、河岸已然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雪花飘落得像是轻纱,慢慢笼罩了整个领地。 窗外,村里的屋顶已经隐约被积雪装饰成了洁白的颜色,树木也像是披上了银色的长袍,静静地伫立在冷风中。 这一切,看上去美得不可思议。 然而这也意味着北境最为艰难的季节,终于来临了。 对于北境的领主来说,最难的不是寒冷本身,而是如何在这漫长的冬季里保持生活的运转。 补给、粮草、火种、兽皮……每一样都显得尤为重要。 好在路易斯早已做好准备。 赤潮领的管理模式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领地都不同,走的是一种赤潮特色的封建领主制度。 资源的分发不仅仅是维持生计,更是让每个人都感受到自己在这个领地中的重要性。 冬季的物资分配,路易斯调整了粮食的分配标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差距,确保每个家庭都能吃饱。 每个家庭,无论是农民、工匠还是骑士都按的家庭人口得到自己应有的资源。 三口之家每家每周能拿到20斤粮食,在确保不会铺张浪费的情况下,足够度过生产力不足的冬季。 当然除了粮食外,路易斯还特别安排了御寒物资。 每家都能得到一件棉衣和一条毛毯,确保大家在冰冷的夜晚能取暖。 至于取暖的柴火和炭块,也是根据家庭规模合理分配,保证每一户都能在寒冬中保持温暖。 路易斯还设立了额外的奖励制度。 作出比较多贡献的人可以得到更多粮食或取暖物资,作为他们努力的回报。 比如工匠、木匠、铁匠等技术型劳动力,或者卢克、米克等管理层。 骑士们就不用说了,路易斯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这些负责保卫赤潮领的超凡战士,有着特殊的优待。 路易斯通过这种合理的分配,不仅保证了领地的顺利运转,更加强了人们对他的信任。 按劳分配的方式,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赤潮领的一部分。 哪怕是最底层的劳动奴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贡献有价值,能获得足够的过冬物资,不会害怕被抛弃。 而冬季的赤潮领也因此保持了秩序。 ………… 今天的任务是分发棉衣、毛毯、柴火和炭块等取暖物资。 这些都是这个严冬里最珍贵、最重要的救命之物。 一件棉衣,一条毛毯,一捆柴火,几块炭砖等等。 它们决定了每一个家庭,能不能熬过接下来的漫长寒夜。 “每人一件棉衣,每户一条毛毯……” 路易斯站在堆满物资的仓库前,手中拿着羊皮纸,认真而细致地核对着每一项内容,确保不会被贪污。 他一边低声向分发的工作人员确认,一边亲自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名字,也没有混淆任何一个数字。 当发放正式开始时,路易斯还直接走到了广场分发台旁边,和工作人员并肩而立。 看到路易斯在这里,让前来领取物资的居民们一时间都怔住了。 没有人料到,他们的领主大人,竟然会亲自到场。 那些眼神,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湿润。 没有人高声呼喊,也没有人放肆欢呼。 氛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就像害怕一开口,便会打破这难得的温暖氛围。 他们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在轮到自己领取物资时,低声向路易斯道一声谢,或者在握着毛毯和棉衣时,轻声地与他交谈几句。 有人在接过棉衣时,低声说道:“谢谢您,领主大人……愿神明保佑您长命百岁。” 路易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温和。 偶尔还会同居民们交换几句简单的话语,很是亲民。 有一个瘦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棉衣,穿着破旧的鞋子,冻得鼻头通红。 他仰头看着路易斯,小声嘀咕道:“我以后……也想帮您打仗,像骑士那样,保护大家。” 路易斯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笑道:“我会等你长大的。” 孩子眼睛一亮,攥紧了手里的衣服,眼神格外坚定。 还有妇人拿着沉甸甸的煤炭,走得一瘸一拐,在经过路易斯身边时,悄悄把一只手放到胸前,比了个祈祷的手势,小声念道: “龙祖啊,请眷顾赤潮领,请眷顾伟大的路易斯大人。” …… 发放还在继续,领民们一一排队上前。 有些人会对着路易斯说几句感激的话,有些人不善言辞只是感激的看着路易斯。 最让路易斯欣慰的是,没有任何人有一点抱怨。 毕竟在过去的冬天,他们这些普通居民们只能勉强支撑。 一日一餐,寒风刺骨的木屋里,靠着微弱的火光和温暖,勉强生存。 好多人甚至不得不烧掉家具,拆下破旧的门板来取暖,只为了熬过漫长的冰雪季。 而如今他们能裹着厚实的棉衣,围着柴火堆吃上一口热汤,夜晚还能抱着毛毯安然入睡。 这样的改变,在这个严酷的北境,已经是奇迹一般的存在了。 居民们心里明白,没有路易斯,这个冬天他们很大概率会被风雪埋葬在茫茫冰原之中。 第114章 令人震惊的情报 窗外的寒风带着北境独有的刺骨冰意。 当路易斯醒来时,房间里却温暖如春。 因为地板下暗藏的地热管道正在缓缓送出温暖的气息,让整个卧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因此他只盖着一条轻薄的羊毛毯,仍能一夜安睡,不被寒冷侵扰。 路易斯缓缓坐起身,随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 起床第一件事依旧和平时一样,下意识地抬手,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他眼前悄然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今日赤潮领北部岩谷发现一条成年冰脉巨蛇已进入冬眠状态。】 【2:铁血帝国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已正式同意北境总督的建议,批准将路易斯·卡尔文晋封为子爵。】 【3:尤尔根·洛肯大法师在赤潮领北边不远处意外昏迷,目前情况不明。】 路易斯一眼扫到第一条情报,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在北境,冰脉巨蛇可是价值能排进前几名的魔兽! 它的蛇胆虽然无法直接提升斗气,但能够清除血脉中的杂质,增加天赋,加快修炼进度。 对天赋平平的自己来说,这种提升,比什么都重要。 更别提那滋补的蛇肉、抗寒的鳞片、珍贵的蛇牙…… 可以说整条冰脉巨蛇浑身是宝! 但是正常情况下,想要猎杀一头成年冰脉巨蛇,可不容易。 成年冰脉巨蛇,光是盘卧起来,身躯直径就如同一座不小的房屋,宛若冰原中的巨型怪物。 而且这种魔兽血脉中蕴含着浓烈的冰寒元素,一口蛇息便能瞬间冻结对手。 更别说,它们的鳞片坚韧如寒铁,能抵挡大部分武器的攻击。 想要拿下他,即便是以赤潮领如今的战力,也得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然而现在,深冬将至,冰脉巨蛇已进入了冬眠。 警戒性极低,反应迟钝,正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路易斯捏紧了拳头,眼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了。 必须拿下! 接着路易斯扫到第二条情报,让他更加兴奋了。 自己确认晋封子爵! 路易斯心中一阵轻松,连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翘起。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有很大的机会。 在北境这种人事任命,以及伯爵以下的封爵,只要得到了总督埃德蒙公爵的支持,晋封几乎只是走走程序的事情。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但让路易斯忐忑的,是皇帝本人的态度。 毕竟自己身上还挂着“卡尔文家族直系血脉”的名头。 作为目前皇帝重点打击的对象之子,居然在北境混一个郡守,这位独断专横的皇帝心里未必没有芥蒂。 到时候哪怕埃德蒙公爵力荐,也可能前功尽弃。 “还好,看来没有出什么意外。”路易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第三条情报,则让路易斯几乎心惊得说不出话来。 尤尔根·洛肯,大法师,昏迷于赤潮领北部。 “卧槽!尤尔根大法师……?”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几乎只存在于童话和史书里。 法师是这个世界上极为稀有的职业。 身为贵族的他也只在家族内见几次,神秘兮兮的。 据传在千年前,法师还活跃于世间,数量众多。 可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猎巫运动。 自那以后法师几乎彻底从公众视野中消失。 有传言说他们集体隐匿于山林深处,也有人笃定他们已被灭绝。 当然在这千年的历史中也偶尔有法师的出现,但是也是凤毛麟角。 而现在赤潮领里居然出现了一位昏迷的大法师。 这已足够震撼。 可更让路易斯内心波涛汹涌的,是那个名字—— 尤尔根·洛肯。 这个名字,在他学习帝国史料的时候见过,并且十分熟悉。 那是追随铁血帝国初代皇帝征战的传奇魔法师,距今……已经整整四百年了。 “大概是同名同姓吧……”路易斯低声安慰自己。 但如果是史书上的那个人,那将是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北境甚至整个帝国的风暴。 无论真相如何,既然这件事已经出现在赤潮领的土地上,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已经沾上了因果,倒不如主动去面对。” 路易斯低声呢喃,轻轻合上半透明的情报面板。 “兰伯特。集结骑士队和猎人小队,准备出发,今年的最后一次狩猎。” 路易斯没有过多解释。 而兰伯特和骑士们倒是习惯了。 领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心血来潮出去狩猎,而且每次狩猎,领主总能找出几只魔兽猎物。 于是大部队快速集结了,然后浩浩荡荡出发。 阳光从灰白的云层缝隙中洒下,一匹匹战马踏雪前行。 沿途他们打了不少野味——野鹿、雪狐、甚至还有几只荒地野猪这种低阶魔兽。 气氛很好,骑士们边打猎边猜测着今日的战果,笑声在风中回荡。 因为他们知道,按照领主的惯例,猎到的魔兽肉大多都会分给大家。 但路易斯真正的目标,显然并不是这些低阶魔兽的肉。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穿过漫天飞雪,直直看向那片北方岩谷的方向。 那里藏着自己真正的目标。 忽然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队伍的前行节奏。 “让开!快让开!” 一名猎人气喘吁吁地从队伍前方跑了回来,脸色潮红,额头冒着蒸汽。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路易斯面前,一只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白气。 他语速极快地道:“咳、咳……领主大人!前、前方岩谷边缘……发现了一条巨大的蛇!!” “巨大的蛇?”骑士们微微一愣,互相对视。 路易斯猛地坐直马背,想着终于来了,直接问道:“多大?” 猎人还没缓过气,结结巴巴地比了一个圆形:“盘起来……比、比一栋屋子大得多……我们不敢靠近,就赶紧跑回来了!” “带我过去。”他披风一甩,已然走在最前。 骑士们旋即纷纷跟了上去。 第115章 冰脉巨蛇 山谷深处,唯有风声低吟。 岩谷就在前方,然而地面突兀凹陷,宛如一条巨大的伤痕,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 仿佛曾有一只庞大的生物在此经过,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凹陷痕迹。 路易斯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停下:“不要出声。” 所有人立刻放慢脚步,不发一语,再缓缓靠近峡谷。 在谷底冰雪掩映之下,那庞然的轮廓若隐若现,一圈一圈的蛇身盘了起来,如一座山丘般。 这是一只冰脉巨蛇,正在沉睡。 它鳞片上结着薄霜,折射出诡异的微光,让人不寒而栗。 身体直径粗如房屋,长度蜿蜒数十米,蜷伏在冰岩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巨物。 蛇头伏在前方的巨石上,闭合的眼缝中依稀可见深蓝色的光纹,那双獠牙半露在外,寒气逼人 呼吸极慢,每一次吐息,都带出一层凝霜。 哪怕它此刻在冬眠,仍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见到这庞然巨物的一瞬间,所有骑士的呼吸几乎停滞。 有人瞪大了双眼,手中长矛微微颤抖;有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就连兰伯特都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清晰可见。 但路易斯看着那庞然身影,神态却异常冷静,毕竟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见所有人都心态都不太妙的样子,于是他先小声下令道:“所有人,先退到谷外。” 他一挥手,众人立刻如释重负般悄悄退出山谷。 直到重回山谷口时,远离那沉眠中的魔兽,压抑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那是冰脉巨蛇吧?我在魔兽图鉴里见过一张图画,没它真实体型的三分之一大。” “居然真有这种怪物存在……” “天啊,那东西要是醒着,我们这点人手连皮都刮不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越说越惊恐,但却又带着隐隐兴奋。 这时路易斯举起手,轻轻一压:“安静。” 众人立刻闭嘴。 他眯起眼,看向山谷的方向:“这是一次几乎不可能再有的机会。 你们也看到了冰脉巨蛇正在沉眠,我们不需要冒着性命,应对它醒着时的狂怒。 只要一击致命,我们就能赢得这一场伟大的猎杀。” 他停顿片刻,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并且杀了它,今晚所有人都有热腾腾的蛇汤喝。” 听到“蛇汤”二字,原本紧绷如弓的气氛瞬间松弛了几分。 骑士们互相对视一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们没有喊出声,怕远处的蛇被吵醒,但那种兴奋几乎从眼里冒出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魔兽。”旁边一位年轻骑士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雀跃,“据说可以滋养血脉,增进修为!” “如果能喝到一碗蛇骨汤,我说不一定还能再进一步。”一名老骑士兴奋地说道。 “嘘。”眼看人群越来越激动,有人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别吵,你想它醒来吗?” 于是众人又安静下来, 但他们眼中的光亮,已经悄然点燃。 那不是单纯的猎食的渴望,而是对超越自身桎梏的本能渴求。 毕竟冰脉巨蛇哪怕在北境,它也是能排进前几名的魔兽。 它的鳞、血、骨、胆、肉……任何一部分都价值连城。 蛇肉,几乎每一块都是滋补强身的大补之物。 而此时他们的领主路易斯说会把蛇肉分给他们吃,这如何不让他们感到兴奋呢? 而且没有人对领主的这份慷慨,感到任何意外与质疑。 毕竟那可是路易斯大人,一个说到做到、从不让追随者失望的领主。 别看北境支援匮乏,他们却每天能吃饱喝足,时不时还有魔兽肉改善伙食! 这是他们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仿佛只要跟随路易斯,就总有好处。 为此别说冰脉巨蛇,就算是冰霜巨龙,也是上去一秒六棍! 忠诚! 就在众人神情激动却不敢出声时,路易斯轻轻一挥手,唤来了兰伯特和几位精锐骑士。 他们悄然退到山谷口一侧,围成一小圈秘密交谈。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路易斯低声道,“目标是巨蛇的颈脑交界处,这里的薄鳞之下,是蛇类的神经枢纽。” 他说着拔出匕首,在雪地上勾勒出蛇头轮廓,在脖颈后方点了下。 “这一点,可以一击必杀,也必须一击必杀,否则它醒来……就麻烦了。” 兰伯特神情沉稳,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带上十二位最稳的兄弟,悄悄接近,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决。” “很好。”路易斯看着他,“而其余骑士会分散部署,一旦失败,立刻远程压制,阻止它逃脱或反扑。” 说罢,他打开随行黑箱。 箱中十二支短柄投矛整齐排列。 矛身为深灰色魔兽骨打造,矛头内嵌装着魔髓的魔晶。 “这是‘破甲爆炎矛’,虽然远不如‘冰火两重天’的威力,但一旦命中,魔晶内装的魔髓会也爆裂,形成高温高压冲击,足以破开它的颈鳞。” 路易斯语气冷静,目光坚定:“只要你们刺中那一处,它就撑不了几秒。” 几位精锐骑士默默接过武器,没有一人退缩。 “一击后立刻撤离,就算失败了,也要优先保住性命。”路易斯最后补充道。 这一句让所有骑士神色微震,旋即露出感激的神情。 “祝你们好运。”路易斯最后说道。 众骑士立刻低头行礼,无声,却庄重,表达着对于这位年轻领主的敬爱。 并且他们眼中闪烁着几乎按捺不住的光芒。 亲手猎杀冰脉巨蛇这种机会,或许一辈子只有一次。 接着队伍悄然分散,兰伯特领着十三位精英骑士,如鬼魅般贴着冰岩滑下谷地。 其余骑士则迅速在周围布防,屏息待命。 山谷深处,那条沉眠的巨蛇仍旧缓慢吐息,冰霜在它鼻尖悄然扩散,对猎人的逼近一无所觉。 兰伯特带领着十二位精锐骑士,踏雪而行。 每一步都极其小心,并且全神贯注。 毕竟一击必杀,只有一次机会。 第116章 屠蛇 兰伯特带领着十二位精锐骑士,踏雪而行。 他们每一步都极其小心,不敢留下任何声音。 随着冰脉巨蛇的巢穴渐渐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巨蛇的呼吸声像是沉雷,低沉而有节奏地响彻山谷。 它的每一次呼吸带着特殊的寒气,都让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降低几分。 庞大的身躯微微蠕动,仿佛在沉睡中也能感受到靠近的威胁,不由得让人心惊胆战。 突然,一声微弱的碎冰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是一个年轻骑士踩到了冰面上的薄冰,轻微的响声在平时几乎无法察觉。 但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它却如同警钟般刺耳。 “嘘。”兰伯特立刻回头,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骑士们立即屏住呼吸,静若寒冰。 等到确定冰脉巨蛇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声音后,兰伯特这才微微点头,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众人再次缓缓移步,这次更加小心了,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幽灵般轻盈无声。 十三人的身影如同黑影般消融在冰雪中,靠近那头庞大的冰脉巨蛇。 虽然没有为了不发生任任何声响,他们放慢了脚步,但毕竟是精英骑士的速度还是比常人快了几倍。 不过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既定的位置。 兰伯特朝着路易斯微微点头,示意所有人准备好了。 远处的山谷口,路易斯的手缓缓落下,如风雪中的号角,瞬间传递到每一位骑士的眼中。 “扔!” 十三位骑士几乎是同时动作,长矛脱手,破空而出。 每一支矛都带着破裂空气的震响,朝着冰脉巨蛇呼啸而去。 “轰!” 冰脉巨蛇的脖部脆弱的地方猛然爆开。 冲击波带着冰屑与雪花四散,巨大鳞片如暴雨般洒落,爆炸声震天动地,仿佛整座山谷都在这一瞬间沸腾。 震动中的冰脉巨蛇开始剧烈挣扎,庞大的身躯像是在反抗死亡的降临。 整座山谷因巨蛇的挣扎而震动,连岩壁都在震动中裂开,带起一道道惊涛骇浪。 “撤退!”兰伯特大喊,但声音几乎被轰鸣声吞没。 所有骑士立刻转身,飞速撤离。 几位骑士的皮肤还被飞溅的冰片擦伤,鲜血渗透,但没有人因此停下脚步,全都迅速远离。 冰脉巨蛇张口发出刺耳的嘶吼,寒气如暴风般席卷,瞬间冻结了几块岩壁。 尾巴在空中剧烈摆动,几乎能扫倒一切。 但它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最终僵硬。 实际上它的脖部刚刚就已经彻底炸烂,神经中枢被破坏,已经算是死亡了。 这些威力巨大的反击,其实也只是死前的本能挣扎罢了。 最终,冰脉巨蛇在风雪中倒下。 尾巴依然翻动,但它的生命已经消逝。 庞大的身躯静静躺在冰雪中,四周弥漫着白烟。 由于没有人能确定他是否已经完全死亡,山谷里依旧一片寂静,空气沉甸甸的,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 过了一会几位精英骑士才鼓起勇气迈步向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冰脉巨蛇的尸体。 每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触动那庞然大物的残余威胁。 他们用长剑轻轻戳了几下巨蛇的鳞片,目光不离那微微颤动的巨躯。 再来到蛇头位置低头看着冰冷的蛇眼,确认了巨蛇的生命迹象确实已经完全消失。 他终于忍不住朝着路易斯的方向,高声喊了出来:“路易斯大人!它没气了!已经死了!” 这一声喊出,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压抑气氛。 骑士们纷纷爆发出欢呼声,兴奋的情绪犹如被压抑的洪流一下子冲破了堤坝。 “哈哈!我们成功了!” “简直太顺利了!” “居然这么简单,真不敢相信!” 喜悦的笑声与兴奋的喊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连兰伯特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虽然依旧保持着骑士的冷静,但他心中的压力却瞬间释然了。 “幸不辱命。”兰伯特向着路易斯行了一礼。 路易斯面容平静,但眼中却闪烁着喜悦之情:“兰伯特,干得漂亮。” 这条恐怖的巨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消灭了。 但其实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是,路易斯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些破甲爆炎矛、冰脉巨蛇的弱点、甚至是周围的地形布置,都是他事先调查或安排好的。 当然那其实他深知,面对这样强大的魔兽,即使准备充分,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带了这么多的骑士,用来以防万一。 等到大家的欢呼声渐渐平息,路易斯才挥手示意大家冷静下来:“现在,开始处理它的尸体吧。” 他的话音刚落,众骑士立即进入状态,开始分工合作。 大部分的骑士迅速检查了冰脉巨蛇的尸体,确认它已经无法再给他们带来任何威胁后。 开始剥下巨蛇的皮鳞,切割蛇肉,提取魔晶和其他有用的部分。 而小部分骑士则负责清理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再度激起雪崩或者其他意外。 冰脉巨蛇的尸体巨大无比,处理起来费时费力,但这一切都没有让骑士们退缩。 他们迅速地分散开来,忙碌动手。 巨蛇的魔晶蕴含强大魔力,提取这块魔晶不仅能为领地换取巨大的资源。 更是极为珍贵的炼金材料,拿给希尔科看看能不能再搞点炸弹出来。 而巨蛇的皮鳞、肉体以及其他部位,也都具有极高的药用、食用和装备价值。 其实那颗巨大蛇胆的价值对他来说最大,传闻它能极大地净化血液,提升修炼速度。 尤其是像他这种天赋本就残缺的人,或许它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 看到蛇胆被小心取出,它被骑士们用皮革和布料精心包裹,确保不会受到损害。 他才缓缓松了口气,转头对兰伯特说道:“你再调几位骑士跟着我,去北边看看。” 兰伯特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路易斯只是感到无聊,想要出去逛逛。 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路易斯是想专门到北边捡一位传说中的大法师。 “好,我这就去召集。”兰伯特应了一声,转身走去。 第117章 濒死的传奇法师 柔软的白雪层层迭迭地覆盖在山坡、林间与岩石上,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脚下厚雪松软,马蹄踏入,留下一道道蹄印。 路易斯一行人缓缓前行。表面上看去,他们不过是随意地穿行在雪原间,像是狩猎后的放松散步。 但队伍的方向早被路易斯悄悄引导着。 他们行进的路径,正是情报系统所示那位大法师所在的北方。 忽然前方一名先锋骑士策马飞奔回来。 “领主大人,前方发现一具老人尸体,形貌枯槁……而且他的伤口有些奇怪。” “尸体?”路易斯眉头紧皱,心中一沉,“走,过去看看。” 这不对劲,每日情报系统明明显示那老家伙只是“昏迷”,不该是死了。 骑行不过片刻,便看到先锋骑士所说的奇怪尸体。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披着破烂斗篷,盘坐在半埋雪中,如苦行僧一般。 与路易斯曾在史书插画上看到的,那位意气风发、袍袖翻飞的“洛肯大法师”,根本没有一丝相似。 最显眼的,是他胸前心脏处。 那是一个散发着幽暗光芒,如拳头大小的裂痕。 裂口仍在缓缓扩大,周围皮肤不断崩解,黑色纹路朝着四周蔓延。 “这不是昏迷啊……”路易斯忍不住低声吐槽系统,“这他妈都像死透了。” 正当他沉思系统是不是出错时,那具“尸体”的嘴,竟微微动了。 “唔……呃……” 一名骑士惊呼出声:“他还居然活着!”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一瞬凝固,就这个鬼样子还能活? 路易斯自己站五米外,将众人护在身前,挥手示意:“你过去听听他在说什么。” 一名骑士闻言走上前去,耳朵贴近那干瘪的嘴唇。 只听他声音微微一颤,复述道:“他说……告诉圣约翰有人违反了原初之誓。” 路易斯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圣约翰?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微微皱眉,脑海中若有所思。 周围的骑士们面面相觑,也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们也在努力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但下一刻,异变骤生! 那奄奄一息的身影,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咕……”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压抑至极的低吟声从老者的喉咙深处震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中翻滚。 突然! “咻——!!!” 一团暗紫色的能量波猛然从他口中喷吐而出,带着刺耳的音爆声,朝着五米外的路易斯激射而去! “小心!!” 兰伯特怒吼,身形如雷电般冲出,浑身气息暴涨,脚下雪地直接炸裂! 可是,来不及了! 那吐息来的太快了,几乎没有半点征兆! “噗——!” 能量波正中路易斯眉心,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的身子剧烈一震,仿佛被雷击,仰面倒下,重重摔在雪地之中。 “路易斯大人!”兰伯特的怒吼划破雪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震惊与愤怒。 而那口能量波喷吐而出后,老者的眼中也随之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他的胸口处,那原本就如诅咒一般的幽光裂痕,忽然开始剧烈扩张! “滋——滋啦!!” 裂痕像蛛网般疯狂蔓延,幽紫的光芒沿着血肉扩散,仿佛有某种古老而诡异的力量正在从内部撕碎他的一切!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被瞬间吞噬!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只剩下一件破旧的法师长袍,孤零零地飘落在雪中,缓缓塌陷。 仿佛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路易斯大人!!” 另一边,所有骑士们看到路易斯中招,全都脸色骤变,纷纷飞奔而来。 兰伯特第一个跪下,一把托起他的身体。 “您怎么样!” 其他人也迅速围拢,警戒着四周,气氛如临大敌。 意识沉入黑暗,路易斯的大脑仿佛被某种力量猛然撕开。 无数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 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能被这些陌生的记忆、影像、情绪,强行注入! 但这些信息只是汹涌而过,没有停留,他也只能捕捉到极少一些片面的画面—— 一位黑发青年,静坐于石台之上。 四周有几十位盘腿而坐的身影在听他授课。 他讲着某种古怪的呼吸法,像又不像任何帝国的修行体系,吐纳间仿佛与天地共鸣。 画面一变。 一个中年男人,在火光中微笑。 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眼角布满皱纹。 再一幕。 八个朦胧的人影,围绕着一名被钉在石板上的老者。 他们面目模糊,低声念咒,手中不断进行某种恐怖的仪式性肢解。 那老者始终睁着眼,似乎……在看向路易斯? ………… 画面崩塌,意识空间如同镜面般“咔嚓”碎裂。 路易斯的神志,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抛出混沌。 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灰白天顶与木梁交错的天花板。 他正躺在自家领地的房间里,身下的软垫微微下陷,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的脸。 那是希芙正低头望着他,白发微乱,眼中带着惊喜与不安。 “路易斯……你醒了!”她声音颤了颤,轻声喊道。 周围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布拉德利、兰伯特……等人都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路易斯缓缓眨了眨眼,脑中那些如残留的记忆碎片还在回荡。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神情一凛,昏迷前的记忆,他陆续想起来了。 洛肯大法师、紫色能量波、还有那句「有人违反了原初之誓」……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平静:“兰伯特,留下来。其他人,先出去吧。” 语气不重,但众人都听得出那是一种需要私下谈话的信号。 希芙愣了一下,虽然满脸担忧,还是咬唇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布拉德利看了兰伯特一眼,沉默地拍拍他肩膀,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路易斯与兰伯特两人。 第118章 原初冥想术 房门合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兰伯特站在床边,神情仍带着一丝不安,开口道: “大人,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从没见过路易斯那样的状态,眉心中招、直直倒下、生死不明…… 对他来说,这是这辈子最恐怖情景,内心带着无尽的自责。 路易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身体一切正常。 但脑海深处,多出了一个心脏形状的印记。 “大概也算没事。”他声音低沉道,“你跟我说一下大概发生了什么?” 兰伯特立刻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汇报: “我们当时随您北行,前方侦骑发现一个倒在雪地里的老者,他胸口有诡异裂痕。 …… 接着那老人被胸口裂痕反噬,直接崩解消失,只留下一件袍子。 您当时昏迷不醒,我们就立刻将您带回检查……身体、斗气都没有异常。我怀疑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诅咒。” 兰伯特简洁地将他所见所知复述了一遍,神情中满是担忧。 路易斯只是听着,微微点头:“前半段……和我记得的差不多。” 却让他心中浮起更多疑问。 那位法师,若他真是传说中尤尔根·洛肯,那他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赤潮领的雪原里? 又为什么死得如此诡异? 还有那道打进自己脑海的光波究竟是什么? 自己在昏迷中看到的那些画面……是他的记忆?还是什么信息?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像针一样扎得脑子发涨。 路易斯皱起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一件件来。”他晃了晃脑袋,尽量把那些杂念压下。 “这事有谁知道?”他抬头看向兰伯特。 兰伯特点头:“您昏倒的时候,回到领地时有不少人看见。但关于那位魔法师的事……目前只有同行的几位骑士知情。” “封口。”路易斯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是。”兰伯特立刻应道,“属下会处理好。” 路易斯接着问道:“对了,我……昏了多久?” “嗯……其实也不算久,大约一天。” “这样啊……”路易斯低声应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气氛安静了一瞬。 路易斯接着说道:“你辛苦了,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兰伯特点头,躬身退下。 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路易斯靠坐在床沿,眼神微沉。 脑中的疑问一个都没少,反而越压越重。 “希望这里面……能给我点答案。”他缓缓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块半透明的界面浮现在他眼前,像水纹一般荡开,文字开始快速跳动、排列。 今日的情报数量,只有两条。 【1:七日后,雪峰郡将彻底进入极寒期,预计伴随暴风雪来袭。】 【2:尤尔根·洛肯大法师已将“原初之心”及“原初冥想术”传承于路易斯·卡尔文,随即被虚空虫啃食而亡。】 看到第一条时,路易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他早已安排妥当,所有防寒措施都已到位。 让布拉德利照计划执行即可,不需要他再多操心。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第二条。 这一条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部分。 这条简短的系统通告,却抛出了三个他完全陌生的名词“原初之心”、“原初冥想术”、“虚空虫”。 其中“原初之心”大概就是他脑中的那块心脏形状印记。 但这东西到底有何作用? 是力量的种子?封印?还是某种传承容器?或者是诅咒?一无所知。 “这废物系统就不能别当谜语人吗?”路易斯低声咕哝。 “说清楚点会死吗?要是早说清楚,我至于跑过去让那老头当面吐一口痰把我喷晕?” 可无论他怎么吐槽,系统依旧冷漠无言,没有任何补充。 他暗自咬牙,压下继续咒骂系统的冲动,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原初冥想术”这个词上。 这几个字让他隐约想起梦中的某个片段。 那些混乱、难以捉摸的记忆中,唯独那一幕格外清晰。 山巅之上,一个黑发青年盘坐于风雪之间,面前围着几十名听众,也都盘腿而坐。 他的语调平稳,讲述的是某种结合呼吸节奏与意识调息的修行法。 “原来……那就是‘原初冥想术’吗?”路易斯低声呢喃。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忆那青年的言语、节奏与动作。 然后试着照着做。 万万没想到,仅仅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感悄然升起。 思绪仿佛沉入一层透明的水面,外界声音逐渐远去,心跳、呼吸、雪落枝头的声音都慢慢淡化。 与此同时,脑海中那道形似心脏的印记,竟也微微发出幽光。 和斗气的呼吸术不同,原初冥想术更柔和,重在引导,而非锤炼; 它是“引水入池”,而非“凿山蓄泉”。 虽然路易斯从未接受过任何有关于魔法的教育, 但他隐隐觉得,这所谓的冥想术,本质上是一种激活魔力传承的钥匙。 它不像斗气呼吸术那样,需要将元气强行纳入身体血脉中压缩融合。 斗气是在锻肉,把血肉当成兵刃,把骨骼当成剑鞘, 修炼者通过特殊的呼吸节奏,将天地间的“元气”引入血液里,再有血脉锻造成贯通全身的力量体系。 但冥想不是那样的。 那是一种精神引导法,就像把意识当作丝线,投向无垠的魔力潮汐。 只有当心神足够专注,足够空灵,那些漂浮在世界缝隙中的魔力才会悄然靠近。 不是硬拉,而是“共鸣”。 一旦共鸣建立,魔力便会如水般流入意识之中, 被引导、被塑形,最终成为术式的基础,成为魔法真正的源头。 路易斯终于明白了。 斗气,是靠肉身去“抢夺”的力量。 冥想术,是靠意识去“倾听”的力量。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却在最初那一层“呼吸与意念的调和”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路易斯若有所思:“说不定,它们……原本就是同源的技艺,只是后来分道扬镳,走出了不同的进化路径。” 于是路易斯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除了每日运转潮汐斗气术,也要抽出时间修炼原初冥想术。 也许他真的能走上“双修”的道路。 或许有一天,他不仅能横剑冲锋,也能挥手驱雷唤火,成为一名异世界甘道夫。 第119章 只是摔了一跤 路易斯的房间门外,布拉德利、希芙、兰伯特,还有几位贴身侍卫,正焦急地等候着。 虽然他们已经看到路易斯苏醒。 但像这种突发状况,哪怕“醒了”,也不能彻底打消心中的担忧。 几人交换眼神,却都识趣地没有擅自闯入,只能守在门口等着。 好在他们没等太久,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路易斯缓步走了出来,身形虽还有些许倦意,脸色也稍显苍白,但其余的也和平时一样。 众人一拥而上。 “路易斯大人,您感觉怎么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哪里不适?” 他摆摆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什么大事。大概……就是走神摔了一跤,晕了过去而已。” 众人顿时一片寂静。 兰伯特嘴角抽了抽,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希芙露出“你以为我信吗”的表情。 最后布拉德利叹了口气:“总之,大人平安就好。” “布拉德利,今晚准备一场晚宴吧。”路易斯接着吩咐道:“就用那条冰脉巨蛇的肉,让所有骑士都来,能吃多少算多少。” 布拉德利一愣:“大人,您才刚醒来,身体……” “我没事。”路易斯淡淡打断他,“而且我本来就答应过他们,要用巨蛇肉开个宴会。”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再说我突然晕倒的事,肯定也传出去了。与其让他们胡思乱想,不如现身给大家看看。” 布拉德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路易斯转过身,顺口又补了一句:“对了,每天早上都把那蛇胆切下来一块,煮汤给我喝。” “好的,大人。” 这种能改善血脉的东西……路易斯才不会大方到随便分人。 他倒是想看看,这些蛇胆能改善自己多少血脉。 众人见路易斯神色如常,也就纷纷松了口气,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 唯独希芙,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路易斯注意到了她,走近了几步,嘴角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怎么,你不会是……很担心我吧?” 希芙像是被突然戳中了心思,脸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下一秒,她转身就跑:“我、我去工作了!” 只留下路易斯愣了一瞬,随即失笑。 “欸?这次居然不反驳了。”他摇摇头,看着希芙逃跑的背影:“还挺可爱捏。” 其实他又怎会没察觉? 希芙那种欲言又止的小动作,每次对自己嘴硬心软的反应,还有偶尔望过来的视线…… 早就不是单纯的属下对领主的敬意了。 “嘛……傲娇白毛美少女,确实挺合我胃口的。”路易斯伸了个懒腰,嘴角微微勾起。 ………… 夜幕降临,冰冷的夜风拍打着窗棂,宴会厅内却亮如白昼,烛火在吊灯上跳动着,驱散了一部分阴霾。 骑士们陆续落座,冰脉巨蛇的蛇肉被切成厚实的块状,由厨师炖煮、熏烤成各种菜品端上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炙热而油腻的香味,但众人的情绪却并未随之高涨。 这本该是一次热烈的庆功宴,但现在谁也提不起那个劲儿来。 “领主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是被魔兽袭击了……” “嘘,别说了,那个是谣言。” …… 窃窃私语在酒杯碰撞声中传递着。 大家都强撑着笑容,强迫自己举杯,但每一声干杯里都透着几分不安。 坐在角落的韦尔低着头,一言不发。 “要是那天我也在就好了。”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这句话。 训练课结束后,他才听说了路易斯大人昏迷,被兰伯特他们背回来的。 韦尔心中涌出某种难以言喻的自责。 如果自己在的话,是不是就能做点什么? 就在众人心中笼罩着一层不安时,大门忽然被侍从拉开。 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缓步走入宴会厅。 黑底红纹的礼服裁剪得体,衬得他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每一步都沉稳从容,毫无异样。 自然是路易斯·卡尔文。 “领主大人来了!” “真的……没事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但随即又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纷纷起身注目,看着他走上前方的住座。 路易斯来到台上站定,扫视众人一圈,嘴角微扬。 “今天的宴会,迟了些。也确实……让大家担心了。” 他顿了顿,随即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毕竟我……摔了一跤,晕了过去。” 话音落下,短暂的沉默之后。 “噗。”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瞬间在整个大厅炸开。 连坐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韦尔也忍不住嘴角抽动。 谁都知道,那不可能只是“摔了一跤”。 他们的领主大人,一位精英骑士,会因为摔跤晕过去? 开什么玩笑。 但就是这样一句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却反而让所有人都安心了。 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众人举杯相碰,终于有了真正的笑声与喧闹。 随着路易斯的登场与发言,大厅的气氛终于彻底松动。 丰盛的蛇肉在长桌上飘起热气,油脂泛光,金黄酥脆的外皮之下,是冰脉巨蛇那蕴藏磅礴能量的精肉。 被切片、烤制、炖煮,配以各类香料,令人垂涎欲滴。 “这就是……冰脉巨蛇肉啊。”一名年轻骑士望着面前那厚实的蛇肉,眼睛都亮了。 “别看了,吃!然后赶紧运气!浪费了这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旁边的老骑士早已三口两口将肉吞下,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运转斗气。 伴随着众人体内血气的律动,魔兽肉中的精粹被迅速转化为斗气,灌注四肢百骸。 大厅中,一名高个子的年轻骑士忽然身躯一震,紧接着体表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光晕。 “突破了!” “喂!又一个!” 欢呼声此起彼伏。 今晚至少有三名年轻骑士在这场庆功宴中顺利突破了瓶颈。 就这样,庆功宴在酒香、热肉与突破的喜悦中落下帷幕。 第120章 希芙主动出击 夜幕深沉,赤潮堡三楼东侧室。 温暖的地暖将寒意隔绝在外。 但床上的希芙却蜷得更紧了些。 她裹着厚厚的毛毯,仰头望着天花板,脸颊微微泛红,一双深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茫然。 “谁会喜欢一个南蛮子啊!”她心里暗暗咬牙,“卑鄙、无耻,总是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可是无论她怎么告诫自己,那个人的身影却偏偏挥之不去。 脑海里反复闪回:他低声与人交谈时那种不疾不徐的温柔。 驯服“冷锋”时,那份小心翼翼却又透着自信的模样。 还有那一次…… 他抬眼冲自己笑,眼角那抹狡黠的弧度,让自己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可恶……”希芙猛地坐起身,狠狠将枕头砸到地上,银白的短发因为动作凌乱地垂落脸侧。 “该死的路易斯……!” 她低声骂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那天路易斯晕倒的场景、自己站在门外无力等待的感觉,也一次次刺痛着她的神经。 希芙的手下意识伸向胸口,指尖轻轻触碰那枚冰凉的银坠子。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回忆就像潮水般涌回。 那个遥远的夜晚,炉火映着母亲的脸,她坐在兽皮椅上,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着她和父亲年轻时的往事。 “寒月的女人若心动,就去追猎,就像冰原狼那样咬住不松口。” “你以为你父亲追得到我?呵,是我先亲的他,那时候他吓得像鹿一样跳起来,脸都红了。” 年幼的希芙那时只觉得有趣,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如今,她却突然明白了母亲话里的含义。 她低下头,望着指间的银坠,轻声自语:“原来这就是……心动吗?” 紧接着她的脸颊腾地红了,红得像被炉火炙烤过的苹果。 “啊啊啊!”她怪叫着,一头扎进被子里,用力把整个脑袋盖住:“不、不可能啦……他才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明明更喜欢那种冷酷、沉默、只对自己温柔的男人。 可路易斯那家伙,油嘴滑舌、喜欢装模作样、有时候还很孩子气…… 偏偏又细腻懂得包容,幽默坦率,遇事冷静可靠,让人忍不住依赖…… “我……我只是看中了他的潜力!”她缩在被子里为自己辩解,“复仇的路上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而已。” 可是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这个借口有多可笑。 几秒后,房间陷入死寂,他还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突然希芙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得像猎豹。 她跳下床,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毫不犹豫走向衣柜。 “我不能再骗自己了。”她站在镜子前,抬头仔细打量。 银白短发略显凌乱,苍白的皮肤衬得五官愈发立体,深蓝色的眼眸冷冽清澈,贴身的衣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知道自己是北地万里挑一的美人。 最终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在下定某个决心,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果断坚定。 就像猎人踏出冰雪,追上猎物的那一刻。 临出门前却还是嘴硬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我只是要确认一下……确认他到底有没有那个胆子。” ………… 夜已深沉。 路易斯脱下那一身沉重的礼服,换上宽松的家居衣物,随意盘腿坐在床上。 他面前是一盏微弱的小油灯,暖黄色的光线将房间映得半明半暗,像是笼罩了一层安静的梦境。 他低垂着眼帘,呼吸悠长平稳,专注于体内的气息流转,试图捕捉那一丝似有若无的魔力涌动。 正当他渐入佳境时,房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随之而来的是侍从略显低沉的声音:“大人,希芙小姐求见。” 路易斯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么晚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 一股夜风悄悄溜进来,带着北地夜晚特有的寒意。 希芙裹着一件厚重的斗篷,银白短发在火光中微微发亮,脸颊因为夜里的冷风而泛着淡淡的红色,呼吸略显急促,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大人……”她站在门口,嗓音压得很低。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油灯在发出轻轻的“噗噗”声响,投下两个不安分的影子。 “这么晚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路易斯率先开口,声音平稳柔和。 希芙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斗篷下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摆。 “是出什么事了吗?”路易斯又问了一遍。 希芙鼓起勇气说道:“你以为……我只会为了公事来找你吗?” 路易斯一愣,不明所以,喉结下意识动了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见那盏油灯轻轻跳动的声响。 希芙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光。 “唰——” 她忽然解开了披风,那件厚实的斗篷“扑”地一声滑落到地上。 路易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希芙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内衣,修长纤细的身形暴露在油灯的暖光里。 寒月部落少女特有的苍白肌肤在微光中泛起细腻的光泽,既带着野性之美,也透着一股清澈的羞涩感。 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急促了一些,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喜欢你!” 说完,她整个人都像炸了一样,猛地别过头,双手攥紧了斗篷,快喘不过气来。 “你、你别误会啊!才不是因为你有多好……只是、只是我……” 路易斯怔了几秒,看着眼前这个冷傲的小狼。 平时总是冷静自持的她,此刻却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倔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所以,你确定不是跑来催我要冬季物资清单的?” 希芙本来已经红透的脸瞬间更炸了,冷哼一声,死瞪着他:“我真后悔今天没带狼进来……让它直接咬你一口,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路易斯失笑,终于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神逐渐认真。 “那……小白。”他缓缓开口,眸子深了几分,“你今天来,是想要我回应吗?” 希芙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倔强的红晕,脚步却丝毫不退。 “我来,是告诉你。”她咬了咬牙,嗓音低下去,“我不是那种会等别人慢慢想通的人。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我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路易斯看着她那副倔强的样子,心头一阵发烫。 他轻轻笑了声,眼底那抹玩笑彻底褪去。 走上前一步,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她耳后散乱的银发。 “希芙。” 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她没有退开,反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神躲闪却又倔强地抬着下巴。 “笨蛋……”她低声呢喃,声音发颤。 “嗯。”路易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低低的,却格外温柔。 他缓缓将她拉入怀中,手掌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语气带着微微的笑意:“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缓慢但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像是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希芙睁大了眼睛,身体微微一颤。 她从没想过,路易斯会这么直接地亲了上来。 可很快,她也闭上眼睛,颤抖着回吻。 动作有些生涩,像一只初次狩猎的小狼,笨拙又炽热。 她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内心狂跳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路易斯的衣襟,仿佛不抓紧,他就会消失一样。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纠缠。 “明明是我先来的……”希芙低声抱怨,声音还带着喘息,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结果……怎么变成你主动了?” 路易斯低低笑了声,伸手将她搂紧,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一把抱到床边坐下。 “你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下一步……意味着什么吗?” 希芙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脸颊滚烫。她咬着唇,眼神闪烁,却没有退缩。 “代表我不再逃了。”那声音带着决心,小小的,却清晰无比。 希芙将靠近路易斯的耳朵,湛蓝的眼眸闪着光芒。 “也代表……”她的嘴唇贴着路易斯的耳廓,吐息微微发颤,“……你也别想跑掉了。”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炉火轻轻摇曳,火光在墙上跳动,映出两人紧靠的身影。 那一刻,北境的寒意不再。 只剩下彼此的体温、炽热的气息,还有那份无法再隐藏的情感。 他们终于不再用语言试探,而是用最真实的触碰、最靠近的距离,交换彼此压抑许久的情感。 床帘缓缓落下,隔绝外界的一切。 今夜北境的风雪再冷,也融不掉这间屋子里悄然升起的温度。 第121章 希芙的决定 炉火的余温还在微微跳动,将阴影拉得斜长。 希芙蜷在厚被中,侧身躺着,静静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路易斯的呼吸平稳,眉头舒展,睡颜清秀得不像平日那个总是藏着一腹心思的贵族。 他的黑发微微散乱,贴在额前,长睫毛在火光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睡梦中的他的少年模样,令人心悸。 希芙看得有些出神,嘴角轻轻上扬,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满足与温柔。 她用轻轻用手指蹭了蹭他鼻尖,又飞快缩回去,像个做贼的孩子。 可笑容没有维持太久,她的眼神便渐渐暗了几分。 身世的阴影又悄然浮现脑海,像雪夜里压过心头的沉沉风暴。 寒月的血脉、族人的惨死、兄长的断后……一切都没变。 她依旧是那个背负复仇的北境孤狼。 “现在的你……还太弱小了。”她看着路易斯,低声在心里说着,“要不要告诉你呢……” 希芙指尖拂过他睡着的脸,动作像羽毛一样轻:“告诉你我是寒月部落最后的公主,是个带着血债和仇恨活下来的人?” 她迟疑了好久,心里来回挣扎。 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还是等你再更强一些吧。” 她低语,眼中重新点起光芒。 “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强大得足以承载我真正的名字和命运。” 她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像封印秘密一样。 “晚安,路易斯。” 然后希芙闭上眼,靠在路易斯身侧,像一只终于找到栖息地的雪狼。 ………… 赤潮堡办公室,炉火正旺,温暖安宁。 窗外寒风呼啸,预示着第一场雪即将来临,而室内却温柔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布拉德利笔直站立,厚实的靴子踏在地毯上音,身上的披风挂着一点点雪霜。 他一边翻阅手中的简报,一边向主位上的路易斯做着汇报。 “报告领主大人,赤岩仓至昨日傍晚为止,第四批冬季物资已全部封装完毕。”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略带南方的口音。 “根据您的指示,赤潮领所有居民的物资分配已经完毕…… 各工坊与哨塔留守人员也已收到加倍粮配与取暖物资,包括限量供应的冬装冬靴…… 热温棚中的‘快生菜’已完成第一轮采摘,共计六十七篮,足以在雪封之日前提供营养补充…… 另外,冬季渔场的建设已初步完成,部分冰下渔网投入使用,捕捞测试显示每日可稳产水鱼三十尾左右……” 他语气越发条理清晰,却未注意到,在那张宽大的桌子后,坐着的路易斯面容依旧端正认真,手上却悄悄动了点小动作。 路易斯左臂自然搭在椅侧,手指若无其事地落在旁边希芙的腿上,隔着她贴身的黑色紧裤,指腹缓缓滑过那温热的线条。 希芙原本正默不作声地陪坐在一旁,低头听着报告,结果突然一下紧绷了身子。 她猛地侧头看向他,深蓝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鲜明的红晕。 可她却没有躲开。 只轻轻咬着唇,用手指悄悄掐了一下路易斯点手掌。 路易斯却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继续缓慢描绘着她大腿外侧的曲线。 希芙脸上浮现出一抹又羞又怒的神色,偏偏又有些无奈,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愿言说的愉悦。 她悄悄移了移身子,像是想逃,又像是故意让他摸得更清楚些。 “此外,从南方买来最后一批的粮食已经进入北境……” 布拉德利继续低头念着手里的总结简报,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老练。 虽然声音平静无波,但他那双历经世事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坐在桌边的两人。 毕竟嘛,他也是住在城堡第三层的人,哪里会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的“进展”呢? 说实话在这个世界,年轻领主们早就该有几位侍妾才正常,路易斯到现在才刚捂热一个,速度已经算是慢得让人摇头了。 不过稳重、克制,这也是这位年轻领主一直以来的风格。 布拉德利也不多嘴,只是尽忠职守地继续报告。 “总而言之,赤潮领的居民,今年冬天的生活质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与充足。”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欣慰,“绝大部分居民不仅能撑过寒冬,还能过得相当滋润。 而其他四个新领地的情况稍微差一些。虽然物资和资源都在源源不断地调拨。 但他们基础还薄弱,特别是寒杉领,之前出现了疫病。” 布拉德利抬眼,看向路易斯:“不过凭借着赤潮领的支持和您目前建立的模式,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 我预计至少也能保证大部分居民活过这个冬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感:“这已经是其他北境领地难以企及的成果了。 您应该知道,北境今年……很可能要死掉一半以上的人口,许多地方连救都救不过来,特别今年刚打完仗,死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空气里一瞬间有些沉重。 桌后路易斯收回了落在希芙大腿上的手指,脸上也恢复了平静认真。 他沉默片刻,没有接着布拉德利的话题,毕竟自己又不是神明,不可能救下这么多的人,他能做的是就是让自己领地少死一些人。 于是他岔开话题,开口问道:“热温棚那边,现在规模到什么程度了?” 布拉德利立刻翻看着资料,答道:“首批建成5座温棚,每座面积约200平方米。 农业官米克在第一棚取得成果后,立刻组织人手扩建。 过去30天里新增了12座,总数达到17座,总面积大约3400平方米。” “可以再多建一些。”路易斯的声音不疾不徐,“不仅能补充冬季的蔬菜供给,还能尝试养护一些药草作物…… 新鲜绿菜还能有效预防坏血病,这一点在寒冬中尤为重要。” “很好。”布拉德利点头,“属下会立刻安排。” 两人一来一回,话题干净利落。 而桌子另一侧的希芙虽然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但那眼睛却时不时偷偷瞄向路易斯。 脸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心跳仿佛还没完全平复。 第122章 龟魅香 实验室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既有尿腥味,又有某种被烧焦的草药残渣味,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味道,混合成一种绝妙的地狱风味。 地上四处散落着零碎的草药、翻倒的药瓶,还有一些干涸不明的液体痕迹。 淡黄色的蒸汽在半空中飘浮,带着一丝潮湿而暧昧的温度。 希尔科戴着手套、捂着鼻,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啧,真是见鬼了。 我可是翡翠联邦都认可的天才炼金学徒、未来的大炼金师,结果呢?现在居然在这里提炼龟尿?!” 他满脸写着不甘,却又不得不进行这项艰巨任务。 几周前,那位看似温和实则变态的路易斯大人,亲自下达了这个听起来就很莫名其妙的实验指令: “调制一款能安抚雄龟躁动情绪的药剂,并借其求偶本能行为引导温和发热。” 听到这任务时,希尔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伟大的炼金术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但路易斯很仔细地告诉了这药物的重要性。 “寒冬快来了,赤潮领有地热还能撑住,可外面那些地方?没地热,没资源,烧柴取暖那点东西根本不顶用……” 于是希尔科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七轮失败。 不是炸锅就是烧穿桌子,甚至还有一次差点把实验室给炸了。 直到昨天,他终于在无数母龟排泄物中,提取出了一种微熏气味的元素。 这是他用母龟的尿液为主料,再配上几种常见却难以调和的药草,最后经过复杂的萃取中和。 模拟出了雌性火背龟发情素,掺杂微量镇静剂。 既能引发雄龟的求偶本能用来发热,又不会损耗它们的生命力,还能顺带软化那可怕的攻击性。 他给这东西取了个羞耻度爆表的名字:“龟魅香”。 “不得不说,这法子虽然下作了点,但效果应该……嗯,靠谱。” 希尔科一边总结,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沾上污渍的长袍,长叹一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偷那鬼配方了……” 他摘下手套,推开实验室的窗户,冷风灌进来,终于稀释了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 实验场外,寒风凛冽,但围观的人群却兴致勃勃,气氛格外热烈。 “……终于要开始了啊。”希尔科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心情意外有点紧张。 他的视线落在场地中央,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火背雄龟,这就是这次试验对象。 背壳上隐约冒着热气,粗壮的四肢不安分地在地面上刨着。 另一边路易斯神情专注,双手背在身后,和身旁的希芙一起站在最前排。 实验正式开始,几名助手一齐将“龟魅香”缓缓倒入蒸馏装置。 “释放‘龟魅香’第一轮!”助手喊了一声,立刻后退。 很快,淡淡的黄色烟雾在空地上缓缓弥散开来,裹住了那只巨大的火背龟。 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微妙的味道。 混合了腥、骚,还有点奇怪的草药气息,令人皱眉。 “……啧,这味道,每次闻都恶心。”希尔科一边皱鼻子一边死死盯着那只火背雄龟。 起初这只雄龟只是微微抬头,似乎有些疑惑。 可不到半分钟,它突然兴奋起来,重重地踩着地面,缓缓向那摆放好的假母龟靠近。 “来了。”路易斯期待地说道。 火背龟开始绕着假母龟打转,鼻孔里喷出热气,动作越来越急躁。 终于它一跃而上,开始…… 激烈地摩擦,并且发出一阵阵奇怪的低吼声。 “啊……!”希芙捂住了眼睛,脸颊一下烧得通红,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手缝瞄了几眼这个奇怪的场景。 然后偷偷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路易斯。 但偏偏他脸上毫无波澜,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仿佛只是盯着一块普通的石头在看。 没过多久,火背龟的甲壳就开始泛起一层通红,仿佛被烘烤过的铁块,隐隐冒着热气。 “开始了。”路易斯挑了下眉毛,后退一步。 希芙下意识跟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正在“工作”的大龟。 火背龟越来越热,壳面泛着暗红的光,周围空气都扭曲起来,蒸汽一阵阵扑出,整个试验场都在跟着升温。 “靠得太近会被烫伤。”路易斯低声提醒,语气平静。 火背龟的中心温度能上到七八十度,效果很不错。 希芙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第二次接触。”实验员又补洒了一点药剂。 雄龟这次明显变得顺从了许多,摩擦完之后没有暴躁,而是安静趴伏下来。 “这药水比预期还快。”希尔科忍不住咧开嘴,眼神发亮。 而第三轮“龟魅香”释放后,火背雄龟的蒸汽释放频率明显下降,释放的热量也没有那么高了。 “温和度……确实在提升。”路易斯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低声吩咐:“再试一次,确认它是否允许近距离检查。” 带着斗气的骑士实验员缓缓靠近,那雄龟只是微微晃了晃,没有攻击动作。 实验成功。 “很好,这次的实验很成功。”路易斯转身,目光投向人群中偷笑的希尔科喊到,“希尔科!” “在!”希尔科立刻挺直身子,表情满是期待。 “赏你一百枚金币。”路易斯从骑士手中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抛了过去。 “啊!!好重!”希尔科差点没接住,连忙说道:“大人英明!领主大气!哈哈哈,老子这次发了!” 抱怨?什么抱怨?全忘了! 嘿嘿,真香! 短短几天的密集训练后,赤潮领的十二只雄性火背龟,终于完成了驯服与适应。 赤潮领的驯兽骑士团队很快集结完毕,十二只驯服后的雄性火背龟列队而出,甲壳上那抹深红色的光芒在寒风中闪烁着微弱的热意。 “按照计划四个新附属领地,各配三只,务必在严冬之前到达。”路易斯下达指令。 “是!” 骑士们利落应声,开始一批批将火背龟装载上寒铁特制的运输架。 沉重的身躯,缓慢的动作,即使是驯服了,这些庞然大物也依旧不太“省心”。 根据计划,每片领地的每只火背龟将在寒潮来袭时集中供暖,维持3到5天的温暖环境。 一旦背部的能量块耗尽,就立即送回赤潮重新补热,再派出新的龟顶上。 虽然办法有些笨,这暂时已经是最优解。 “真麻烦啊……”一旁的希芙忍不住低声感叹。 路易斯盯着那些龟看了许久,说道:“至少能救命不少人的命,不过数量还是太少了。运输麻烦、生育也不积极……来年,一定得加大养殖力度。” 第123章 冬季产粮 看完龟魅香实验,路易斯转身准备离开实验场。 他刚迈步,又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希芙面红耳赤,还站在原地,正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只雄性火背龟,看它兴致勃勃地在假母龟的背上来回摩擦。 路易斯忍不住笑了声:“行了,看够没有?一会儿我得去农区巡视温棚,你也跟来长长见识。” “啊?”希芙猛地回过神,脸“唰”地红到脖子连忙说道:“我、我没在看!” 但那副慌张模样,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啦好啦,”路易斯一边笑一边挥手,“就当你没看吧。” 希芙小声嘀咕:“本来就没在看……” 寒风中,两人骑马而行,往农业温棚的方向走。 前方十几座温棚的轮廓已在灰蒙天色下浮现,像是雪地里鼓起的温暖丘壑。 一走近,希芙便闻到了一股湿热的泥土味,还有淡淡的……植物气息。 在这片寒冷的世界里,这气味显得格外不真实,像是从别的季节偷跑出来的。 温棚区整齐排列着,一眼望去,一共十七座,各自编号清晰。 外围密密实实裹着兽皮和麻布,缝隙间透出丝丝热气,仿佛在轻轻呼吸。 路易斯停在最近的一座前,抬手掀开帘布。 “来,看看。” 一股扑面的温热瞬间涌了出来,像是从寒冬一下子跨进了早春。 棚内绿意盎然,快生菜整整齐齐地排着队,透着水灵的光泽。 再往里,冬萝卜的叶片舒展开,根茎已经鼓得圆滚滚的,仿佛在得意地炫耀。 希芙眨了眨眼,注意到棚体四周缠着一圈圈银白色的东西,像是粗糙的丝带,微微泛着光。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带着一点疑惑。 “反光层。”路易斯简短地说了一句。 希芙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只是外层,棚内靠墙的地方也竖着几块打磨得发亮的石板,几乎能映出人影。 就连角落的麻布上,也掺着细细的银布,在昏暗中隐隐泛光。 “只要白天有一丝光,这些就能把它全都‘赶’进来,不浪费一点。”路易斯随口解释,又抬手指了指棚顶挂着的几块微光闪烁的矿石。 “这是通过商会买的中阶光石,还把整个棚子也做成了反光箱结构,这样子只要有一点阳光射进来就能够用了。” 希芙知道这肯定是路易斯的主意,因为他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奇奇怪怪但十分有用的东西。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嫩绿的叶子。 手指还带着外头的冷意,可触到的——是清清楚楚的、活着的温暖。 “这种天气……”她轻声喃喃,眼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居然还能长出菜?” 路易斯也很吃惊,自己只是提了个想法,米克居然能执行得这么好,果然是系统认定的农业天才。 这时,米克从另一座温棚里钻了出来。 他身上沾着一片湿泥,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满是热气,仿佛这冷天里唯一的暖阳。 “领、领主大人!”米克快步走来,笑得一脸憨厚。 他对路易斯的感激,溢于言表,曾经只是个奴隶,如今不仅被解除了奴隶籍,还被任命为赤潮领的农务官。 娶了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原住民寡妇,生活安稳。 而如今他的妻子又怀孕了。 路易斯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调侃:“行啊,米克,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这才多久,又添了新成员?” 米克耳根子一下子红了,连忙低下头,挠着脑袋憨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易斯见状,摆摆手:“行了,你还是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吧,让她也长点见识。” “是!领主大人。”米克这才收起笑容,挺了挺腰,结结巴巴的汇报起来: “现、现在……一共建成了十七座温棚,总面积三千四百平方米! 快生菜轮作已经完成一轮,采收超、超过了五十篮。 冬萝卜也已播、播种入地,预、预计再过一个多月……第一批就能收成……” 虽然米克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但每一项情况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路易斯一边听,一边走进温棚深处。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头顶偶尔滴下几滴水,棚里弥漫着湿润的土腥味与青草香。 他蹲下身,摘下一片快生菜的叶子,指腹轻轻一搓,嫩叶清脆,汁水饱满。 又探手拨开一株萝卜苗,能看到浅浅鼓起的根茎,白净结实。 “干得不错,米克。执行力很到位。”路易斯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看向米克,笑着点头, “下一步,再摸索些药草类,还有耐寒谷物……让我们的人,哪怕寒冬也有新鲜菜吃。” 视线扫过成排的温棚,他又补了一句:“再多建一些,规模再扩大一圈。” 米克听完,连忙点头应声:“是!领主大人,我、我一定干好!” 离开温棚后,路易斯和希芙骑马沿着赤潮河缓缓前行。 北风呼啸,沿河一片苍茫雪白。 希芙裹紧了斗篷,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好奇地四处张望。 “那是在……捕鱼吗?”她指着前方低声问。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沿河两侧的河段被粗麻绳圈起,间或立着几座临时搭建的布棚。 渔夫们穿着厚重皮衣,在结冰的河面上忙碌,偶尔传来冰镩敲击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嗯,冬季渔场。”路易斯一拉缰绳,带头策马靠近,“走,去看看。” 只见几名渔夫正围在冰洞边,熟练地往上拉渔网。 水光一闪,一尾尾银亮的活鱼接连甩落在冰面上,扑腾着,带起细碎的冰渣。 “路易斯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渔业官卢克急忙迎上来,嘴上却挂着一副讨喜的笑,“这可是个好兆头啊,咱们这儿啊,今年可……” “少拍马屁,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路易斯打断了他的话语。 卢克“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是!报告大人!” 他指了指冰洞边的渔网,眼中掩不住的骄傲:“冬季渔场的第一阶段已经完工,冰下渔网系统正式投入使用。现在,每天个洞能稳产鱼类三十尾左右……” 路易斯扫了眼那一堆活蹦乱跳的鱼,点了点头。 这个产量,虽然不是特别大,但稳得住,关键是持续性。 “不错。”他低声道,语气里透出几分赞许,“继续完善网点布局,别松懈,把效率再提一提。” “是!”卢克听到路易斯的话语,立刻答到。 希芙站在一旁,双手抱紧了披风,视线随着那一尾尾甩上来的活鱼移动。 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暖意。 她偏头看了看那个站在前方的男人。 路易斯的身影笔直挺拔,面色平静,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哪怕面对的是最细琐的民生项目,也是一副仔细的样子。 希芙的眼神悄悄变得柔软,忍不住低声喃喃:“真是……厉害啊……” 路易斯转过头来,眼角余光恰好瞥见她那双深蓝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点慌张似的闪躲。 他愣了下,随即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笑道:“走吧,我们回城堡。” 希芙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低头小声应了一句:“嗯……” 第124章 不一样的领地 北风裹挟着雪尘,从远山一路吹来,像是刺骨的锋刃,席卷着赤潮领的大街小巷。 即便赤潮领算是北境偏南的地区,也终于感受到了深冬的冷意。 一出门,呼出的白雾便浓得仿佛能在空中结成冰。 河面上的薄冰开始静静地蔓延开来。 林中传来偶尔几声低吼,都是开始南迁的野兽。 而赤潮领的猎人们,也抓住这短暂的时机,猎获不少野味。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北境的寒冬真的来了。 然而寒冬的来临,并未让赤潮领的秩序丝毫混乱。 家家户户都将分发的棉布塞进门缝,防止冷风钻入屋内。 门口也铺上了一层稻草,踩上去软软的,不容易打滑。 “来,快披上!”母亲把赤潮领分发的新棉袄披在孩子身上,又细细地系紧腰带。 屋里炉火通红,热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孩子们围着火炉笑闹。 屋外的雪再怎么飘,也隔不进这半地下的屋子。 “再冷也不怕了。”一个小孩兴奋地喊着,和伙伴们冲进雪地,扑向白茫茫的天地打雪仗。 街边角落里,几个老人裹着厚衣服和被子靠着墙壁坐下歇息,抬头看着街景,感慨不已。 “原本啊……每年都是硬熬过去的。”一位老猎人叹了口气,眼神微沉,“可还是冻死不少人。哪像现在……有吃有穿,这全靠路易斯大人。” 一位流民抱紧怀里的新棉袄,眼眶微红:“要不是路易斯大人收留我……我怕是早就冻死在雪原上了。” 远处铲雪的奴隶们停下动作,抬起头相视一眼。 “是啊。”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我们也是啊……不在怕被像材料一样,随意被抛弃了。” 所有人的眼神里,都有一丝归属感和希望,是过往的冬天从未有的东西。 街头巷尾、饭桌边、炉火旁,赤潮领的每个地方,人们都在感恩起那个带来这样变化的人。 “路易斯大人……就是咱们的太阳啊。” “是啊,是这雪原里唯一不会冻死人的冬天。” ………… 村头的小广场上,百姓们的脸颊冻得发红,呼出的白雾在空中缓缓飘散。 他们簇拥而立,看着台上。 一名穿着厚斗篷的领地官员站上高台,展开一份公文,朗读声在寒风中清晰回荡: “各位乡亲父老,请注意赤潮领即将进入极寒期!这将是多年罕见的严冬,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共克时艰。” 他抬高了手中的羊皮纸,语气郑重,带着一点激昂:“伟大的领主路易斯大人,心怀仁爱,不舍一人孤苦! 他已下令无论是谁,贫民、奴隶、流民,只要身处赤潮领,皆是赤潮的子民! 如有任何困难,务必第一时间上报,赤潮领绝不会让任何人孤立无援!”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小声感叹:“真是仁慈伟大的领主啊……” 官员语气愈发高昂,感情真挚地继续念道:“领主大人始终将大家的安危放在心头!在其他地方,灾寒将至,冻饿之灾横行之时。 而在赤潮领,我们有熏鱼,有粮仓,有冬衣,有炉火! 我们将是帝国北境唯一一片不会冻死人的土地!” 这句话一出,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欢呼与喧哗声,脸上皆带着自豪与感激之情。 “赤潮领万岁!”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路易斯大人万岁!”喊声很快此起彼伏,在这个严冬,竟让人热血沸腾。 官员抬手示意安静,是:“记住,这不是奇迹,而是我们团结与奋斗的成果!只要紧跟领主大人的步伐,我们一定能战胜寒冬,迎来新的春天!” 人群爆发出新一轮的掌声与叫好声。 他们眼里都透出一种光,带着希望,带着坚信,他们相信路易斯大人会说到做到。 如自己写的软文一样,赤潮领在路易斯的治理下,赤潮领的冬日虽然寒冷,却井然有序,稳稳当当。 家家户户炉火通明,孩子们仍能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炊烟缓缓升起,熏鱼、黑麦、土豆等等粮食堆满了仓库。 然而赤潮领之外的其他北境领地,却没有这般幸运,拥有路易斯这样一个领主。 ………… 风从北面刮来,卷着雪粒狠狠砸在屋檐上。 这里是麦金尼男爵的领地。 同样在北境,但是一个比赤潮领更靠南一点的领地。 可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死寂一片,连其他的动物也没有。 几间破败的屋舍,门缝破了个大洞,风雪肆意钻进屋内。 屋里几个百姓蜷缩在角落,披着薄得几乎透明的破毯子,满脸冻得铁青。 孩子瘦弱到连哭声都听不见,只是睁着干涸的眼睛发呆。 “……再坚持几天,或许雪就停了,或许能出去找点树皮。”有人低声呢喃,眼神里既有麻木,也有一丝奢望。 可没人回应他的言语,大家都太冷,冷到连点头都费劲。 一个破木桶里雪被堆满,这就是他们的饮水与食物。 有个老人缩在墙角,呼吸微弱,眼皮耷拉着。 突然一阵风吹开门板,他的身子颤了颤,没再动静。 “死、死了……”有人小声说,声音带着发抖,听不出是冷还是怕。 但没人理会,因为这可太常见了。 这些还是自由民,而奴隶的地窖里,更惨无人道。 角落里几个干瘦到只剩骨架的身影歪倒着,裹着破麻袋,像是随时会碎裂的枯枝。 空气里混杂着霉味与腐臭,沉甸甸压在每个人胸口。 那味道里,不仅有死亡的气息,还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几具尸体倒在墙边,脸上覆着一层薄霜,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死前仍在等一丝救赎。 可这里是赤潮领的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 没人哭,也没人惊慌。 只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默默看着,甚至懒得挪动。 死一个?死几十个? 没差了。 死去的奴隶都被丢到雪地里,连个像样的坑都没有,任凭大风将雪堆在他们的尸身上。 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角落里一个中年汉子靠着冰冷的土墙,怀里搂着奄奄一息的妻子。 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说话时几乎听不出声音:“熬着吧,活一天算一天,难道指望那个主人救命?” 他没说完,冷笑一声。 那笑声低沉又干涩,像被冻裂的柴火,听得人心头发凉。 没人回应,只有一阵风掠过,破烂的窗帘剧烈抖动,像是在为这里的死寂默哀。 然而镜头一转。 不远处的麦金尼男爵府邸内,如同另一个世界。 大厅灯火通明,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驱散了所有寒意。 长长的宴会桌上堆满了食物,整只烤羊、刚出锅的乳猪、油亮的香肠串,成筐的水果被随意堆放。 许多只是被咬过几口就丢在一旁,烂得发黑。 地上撒着大块面包渣,混着洒落的酒液,被人一脚踩得稀烂。 麦金尼男爵正醉醺醺地半靠在椅子上,怀里搂着一名年轻的女仆,呼吸间尽是酒气。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女仆的雪白兔,笑得放肆:“来,亲一个,给本大人添点好运!” 周围的几名骑士也喝得红光满面,赌桌上的牌散乱一片,铜币银币堆得老高。 “哈哈,麦金尼大人,你这手烂得不行啊!”一名骑士大笑着将牌扔出,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少废话!”麦金尼骂骂咧咧地扔掉酒坛,踢到地上,浓烈的酒香溅了满地,顺着石砖缓缓流淌开去。 没人去管。 反正这屋子里酒肉管够、女人管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屋内的世界和屋外的世界天壤之别。 麦金尼其实只是一个新临时继位的新男爵。 前任兄长在雪鹰城的战役中战死,而他靠着家族的身份顺势坐上了男爵之位。 虽说刚经历战争,但实际上麦金尼的领地并没有真正受过什么雪誓者的袭击。 反而因位置偏僻、在山沟沟里,暂时的安稳,成了他享乐的温床。 战争与饥荒对他而言,不过是赌桌上的谈资罢了。 “嘿,来来,继续!把那瓶好酒也拿过来!”麦金尼放声大笑,眼神放肆地扫过另一边的侍女们,“来来来,靠过来一点!” 就在一片喧嚣混乱中,管家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咳,大、大人……” 麦金尼正搂着女仆喝酒,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什么事?没看老子正高兴着呢?” 管家额头沁出冷汗,小声道:“是、是粮仓的事……刚才盘点了一遍,发现……呃,储备、储备可能……不够整个冬季用了……” “哼,不够就不够啦,让那些奴隶饿死好了。来年开春再买新的就是,饿死几个烂命,碍得着谁?” 管家脸色发白,眼珠动了动,终于咬牙低声提醒:“可是……不仅是奴隶……连男爵府的储粮……恐怕也不足。” 这句话一落,原本笑闹的厅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麦金尼缓缓转过头,醉意里透出几分阴冷:“……你说什么?” 第125章 抢粮 麦金尼缓缓转过头看向管家,满脸不耐烦,醉意里透出几分阴冷:“你说什么?” 管家身子抖了一下,声音发颤:“是真的,大人……粮仓虽然看着不少,但这段时间,您……每日设宴款待,粮肉消耗极大……照现在的速度……恐怕撑不过二月底……” “啪!!” 麦金尼腾地站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力量之大将那瘦老头打得跌倒在地。 “胡说八道!你在咒我饿死?!”麦金尼咬牙怒吼,脸上已然狰狞。 管家捂着脸跪倒在地,身子瑟缩着,一声不吭。 这位男爵每日三餐开宴,整头牛、整只羊地杀,酒每周进一车,剩菜一日扔两桶…… 如此挥霍,便是有十个粮仓也填不住。 但他不敢说。 厅里一阵沉默,只有火炉噼啪作响。 忽然麦金尼眼珠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油腻的笑容: “嘿嘿,这点小事,难不倒本男爵!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 管家连忙站起身,忙不迭拍马屁:“大人英明!敢问是什么妙计?” 麦金尼哈哈一笑,仰头灌了一口酒,甩着酒壶得意洋洋地说:“别人冬天囤粮,我屯兵。 只要等赤潮领那些傻子把粮运到隔壁的苍鹿领,我们就抢一波,不就行了?他们可富的很,每隔十几天就有粮运过去。” “哎哟,大人高啊!”旁边的骑士立刻粗声粗气地拍马屁,“这才叫北境贵族!辛辛苦苦攒粮食有什么用?只要轻一捞,不都是我们的!” “就是就是!”另一个骑士咧嘴笑,举起酒杯:“来,敬麦金尼大人!冬天不饿肚子,全靠您老英明神武!” “没错!”一群人哄笑着附和,杯盘碰得当啷响,场面热闹极了。 麦金尼听得心花怒放,搂着怀里的女仆,一脚踢开空酒坛,豪迈一拍桌子: “行了!等再有粮过来,咱们就出兵,这些日子,兄弟们先吃好喝好,别委屈自己!” “哈哈哈!!谢大人赏!” 而管家迟疑了好一会,还是咬了咬牙,低声提醒道:“大人……这、这恐怕不妥啊……苍鹿领可是卡尔文男爵的地盘!一旦被查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麦金尼“啪”地一拍桌子打断。 “蠢货!”麦金尼翻着白眼,仰着胖脸:“谁跟你说要明抢啊?戴上面具,换套衣服,再把运粮的全杀了,不留痕迹,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他笑得肥脸都在抖,眼睛眯成两道缝:“蠢货才光明正大去抢,聪明人是做完拍拍屁股走人。” “对!对!” “男爵大人太机灵了!” “这不就是……什么来着,战术欺骗!” 骑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吹得天花乱坠。 甚至有个喝高的举着酒杯嚷嚷:“干脆说是雪誓者干的!那群家伙杀人放火什么都干,正好背锅哈哈哈!” “高!实在是高啊!” 麦金尼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把怀里的女仆搂得更紧:“瞧瞧,瞧瞧!这才是聪明人的脑子嘛!” 管家想要最后在抢救一下:“可……万一卡尔文大人那边……” 麦金尼不耐烦地摆手:“别整天卡尔文卡尔文的,吓唬谁呢?他再能耐,也吓不到我。” 他一口闷了杯酒,粗鲁地抹了抹嘴角:“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快去吩咐下去,找个人盯梢,等再有粮食过来,就马上动手” “是……”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但也只能退出宴会厅。 大厅里又是一阵吆五喝六的吵嚷。 桌上烛光摇曳,映出一张张红光满面的笑脸,在这深冬的夜里,堆积成一幅荒诞的画卷。 ………… 赤潮领通往苍鹿领的主要运输路线,要穿过一片浓密的林地,再蜿蜒穿行一段狭窄的山谷。 冬季里,这里积雪深厚、地势险峻,向来是土匪埋伏的“理想之地”。 这天一早,麦金尼男爵接到情报,赤潮领送往苍鹿领的粮食队伍,正好今天经过那片山谷! “好机会啊!”他搓了搓手,满眼放光,像是看见了盘中肥肉:“这种刺激,我可得亲自看看!” 于是麦金尼决定亲自披挂上阵。 虽然他荒淫无度,最近把修为落下了,但是他也曾经努力过,已有高阶正式骑士的修为。 领地内的几乎所有能动的骑士都被召集了出来。 但因为之前雪鹰城战争损耗太大,实际留下的骑士并不多。 正式骑士也就十来个,还有一名精英骑士,外加六十多个见习骑士,这便是他手下的所有骑士。 对于北境贵族来说算少,可对付一个粮食运输队? 轻而易举。 “这可不是打仗!”麦金尼哈哈大笑着,“就一帮押粮的,一口气冲过去!吓都能吓跑他们!” 出发前,骑士们又在领地里喝了个痛快,酒气冲天。 “为胜利干杯!” “抢到的粮食今晚就开吃,哈哈哈!” ………… 雪落山林,寂静无声,只有这伙“土匪”踩着厚雪,埋伏在山谷中最窄的一处。 “来了,他们来了!” 麦金尼蹲在山坡上,眯着眼,兴奋得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谷口那边,一队押送粮食的队伍缓缓驶入。 二十几名骑士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六十多名士兵,个个目光警惕,护着十几辆满载粮食的马车。 沉重的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嘿嘿,发财啦……看上去比我想的多啊……”麦金尼舔了舔嘴唇,眯眼看着前方队伍。 他身后七十多名骑士戴着粗糙的黑布面具,简直像一群嗜血的野狗,全都已经摩拳擦掌。 “都给我听好了!”麦金尼压低嗓子,却压不住那股得意的兴奋,“对面不过是二十几个骑士,咱们人多装备也不差。只要一个冲锋,他们就得崩!” “哈哈哈!” “麦金尼大人英明!看您带我们发财!” 麦金尼得意极了,深蓝色的斗气在他身上隐隐闪烁,整个人像一头憋不住的野兽。 他举起长剑,深吸一口冷气,压着嗓子低吼:“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啦!!冲!!” 下一瞬山坡上骤然炸开一团团斗气光芒,骑士们像一股深蓝色的洪流,带着兴奋与杀意轰然冲下去! 麦金尼最先冲锋,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慢悠悠前行的粮车,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今晚的娱乐活动了。 “敌袭!!” 几乎是同时,押送粮队的骑士们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只见从山谷两侧,冲出来一大群骑士,身穿厚重的斗篷,脸上全都戴着粗制的黑布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冷厉的眼睛。 “……土匪?”带队的红袍骑士惊道。 “不对劲,这斗气……!”副手惊呼一声。 只见那些“土匪”中,赫然所有人燃起深蓝色的斗气,带着压迫性的强烈气息扑了上来! 红袍骑士脸色一变,厉喝一声:“全部警戒!保护粮车!士兵们,先撤!” “可是,大人……” “这是路易斯大人的命令!保人最优先!” 没有丝毫犹豫,那名红袍骑士猛地一挥剑,一团炽热的红色斗气瞬间在他周身炸开,如同点燃的烈焰,带着滚烫的冲击波朝前扑去。 几十名士兵立刻得令,扛着盾牌、护着粮车迅速往山谷出口方向退去。 “别让他们跑了!!”麦金尼一眼看出对方的意图,顿时勃然大怒,“都给我冲上去!把那些粮车全扣下!” 麦金尼像冲入战场,深蓝色的斗气骤然炸裂开来,剑气撕开了空气,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身后的骑士们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斗气乱作一团,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稳住阵型!交叉防御,掩护后撤! 骑士们,跟我来!” 赤潮领的红色斗气如烈焰般在雪地中延展开来。 带队的红袍骑士挥剑带头拦下了冲上来的敌军。 他们没有贸然迎战,而是始终保持着一个防御弧线,引导敌人往两侧分散,死死护住粮车的退路。 麦金尼这边的人虽然多,但喝酒后冲动鲁莽,彼此之间喊打喊杀,完全没有章法。 一时间双方斗气交织,战场上不断爆出“砰砰”的撞击声,雪地都被炸得飞溅开来。 “去死吧!!”麦金尼怒吼一声,长剑横扫,深蓝色斗气如巨浪翻涌,逼退了三个赤潮领的骑士。 但当他再想追击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拉开了距离,迅速合围回来,守得滴水不漏,甚至杀了麦金尼的几个骑士。 “可恶!!”麦金尼暴躁地踢翻一具自方倒地的尸体,“这些杂碎!” 几个他带来的骑士也开始叫嚷:“大人,他们撤得太快了,我们只抢到一半的粮啊” “闭嘴!继续抢,先把能弄走的全装上!” 混乱中,几名赤潮领的士兵没能及时撤出,伴随着惨叫声,被那群蒙面的敌方骑士利落斩落,鲜血在雪地上拉出几道刺眼的红线。 可即便如此,赤潮领的骑士们始终稳住了阵脚,严格执行战术,护住绝大部分士兵,迅速撤出了战圈。 “快,保护粮车,分批撤退!” 一阵急促的口令声后,运粮队伍消失在了远处的谷口,仅剩下几辆已经被劫下来的粮车,以及一地未曾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哈哈哈哈!” 麦金尼喘着粗气,站在抢来的粮车前,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得意还是发狠的笑,盯着那些粮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哼……看见没有?还不是让老子拿到了东西?” 他猛地拍了拍粮车,声音里带着一丝发泄似的狂傲: “卡尔文那小子算什么东西?再硬的刺头,也挡不住我麦金尼男爵来抢粮!” 周围的骑士们都大笑起来,有人挥舞着剑,粗声大骂: “哈哈!赤潮的骑士就这水平?打个照面就开始逃!” “就是!要不是跑得快,他们早死光了,哈哈哈!” 几个见习骑士得意洋洋地围在粮车前,像劫匪一样拔出长刀,叮当几声,把系紧麻袋口的绳结挑开。 “来来来,看看这帮南方佬送的都是啥好东西!” 其中一个蹲下身,将麻袋口一拉开,顿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喔,这回发了发了!” 他眼睛一亮,伸手抓出一条鱼:“熏鱼!” 另一个骑士也扒开旁边的袋子,大声喊道:“这边有蔬菜干!也有新鲜蔬菜!见鬼,他们哪来的新鲜蔬菜!” “快看这桶,熏鱼!配烈酒一绝!” “妈的,还有腌野猪肉!这么大一块,看这油脂,肯定腌足了盐!” 他们像一群掏宝的孩子一样,在粮车边翻翻捡捡,嘴角油光水滑地笑着。 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块干肉,嚼得嘎嘣脆响。 “咱们才几个人,这些够吃到春天都撑死!” 麦金尼也走近瞥了一眼,嘴里也啧啧两声:“啧,有酒、有肉,还有熏鱼,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可真不赖啊……现在,这些可全都是我的了。” 他这样说着,但眼角微微抽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 事情不太对劲…… 原本的计划,是趁乱把这帮押运的全宰了,一个不留,最好连尸体都烧个干净。 那样一来,就算赤潮领怀疑,也无从查起。 可偏偏,这次只砍了几条杂兵的小命,大部分人却被那群该死的赤潮骑士护着逃走了。 “妈的……”他心里暗骂,目光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咬牙切齿。 要是那群人回去之后察觉出什么,万一把矛头指到自己头上…… 麦金尼脑海里闪过刚刚那些骑士的红色斗气,还有那个年轻郡守的名声。 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是赤潮领的对手。 寒风呼啸着吹过山谷,麦金尼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但很快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丝不安从脑袋里甩出去,嘴角重新勾出一抹阴狠的笑。 “哈……怕什么,我戴着面具呢,他们能认出来个屁!”他说着抬起头,接着猛地吼道:“装车!回去庆功!!” 欢呼声再次响起,寒风中,掠夺者们笑得越发猖狂。 第126章 赤潮骑士,出击! 赤潮领的运粮队顺利脱离险境后,红披风骑士立刻下令:“所有人隐蔽起来!暂时不要动,等我回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剩余的骑士和士兵躲进一片密林。 自己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红色斗气瞬间爆发,如一缕疾风般冲出了林地。 沿着小路一路狂奔,直奔赤潮领。 “一定要尽快通知路易斯大人!”他心中念着,速度催到了极致。 ……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路易斯大人!”红披风骑士气喘吁吁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神情紧张,“出事了!昨天运粮队在穿越苍鹿林地时遭到埋伏,粮食被劫——我们怀疑是雪誓者的人干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观察路易斯的反应,心想听到这件事,大人肯定会震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路易斯只是微微偏过头,脸上看不出一点惊讶。 “哦?”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如水,“雪誓者?戴着面具?” “是的,大人!”红披风骑士一头冷汗,“他们斗气是深蓝色,蒙着黑面具,杀了几名士兵,不过我们其余人已安全撤回。” “嗯。”路易斯淡淡应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这些细节,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低头理了理袖口,随口说道:“根本就不是雪誓者。” “啊?”红披风骑士一愣,“可……他们……” 路易斯抬起头,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雪誓者可从来不蒙面,他们杀人,是要让你记住是谁杀的。” 红披风骑士脸色一变:“那……那是谁?” “我知道是谁干的。”路易斯打断他,抬起头,眼中冷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红披风骑士满脸疑惑,却没敢多问。 实际上路易斯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骑士的通知。 今天早晨,他就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得知了这一条情报。 【1:麦金尼男爵将于今日在苍鹿林南部峡谷设伏,假扮土匪,目标为赤潮领的运粮队。】 “呵,居然有人敢劫我的粮,杀我的人……”路易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声音冷得像是结了霜。 “看样子真是活腻了。让兰伯特立刻到书房来。” “是!”侍卫应声而去。 不多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兰伯特带着一身风雪快步进来:“大人,您找我?” “召集两百名骑士。”路易斯缓缓起身,“我亲自带队,前往麦金尼的领地。” 兰伯特有些错愕,忍不住抬眼看着路易斯。 这位年轻的领主虽然果断严厉,却一直信奉克制与理性,从未轻易主动出手。 这次竟然要亲自带兵? 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低下头,用力应道:“遵命!” 兰伯特立刻转身奔出大厅,开始紧急调动骑士团。 不多时,赤潮领骑士团便迅速集结完毕。 整整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在雪地上列阵,黑色和红色相间的披风猎猎作响。 “就位!”兰伯特大声喝令,红披风骑士们迅速排整了队形,眼神如同利刃。 城堡大门缓缓开启,路易斯策马而出,黑红披风在风雪中飞扬。 “出发。” 路易斯冷声下令,马鞭一挥,率先纵马前行。 而在他身边,韦尔紧紧跟随,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之色,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 铁甲在肩头压得微沉,战马的鼻息喷涌出热气,韦尔的心跳也和战鼓般轰鸣起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身侧的路易斯,只见那位冷峻的领主面无表情。 “一定要为路易斯大人立下一份功劳!”韦尔紧握缰绳,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已经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策马冲锋、斩杀敌将的场景。 队伍浩浩荡荡,马蹄声震动了整片大地。 赤潮领的精锐骑士们如一条红黑色的铁流,在寒风中奔涌而出,去向那场即将到来的清算。 ………… 麦金尼正躺在宽大的长椅上,手里高举着酒杯,笑声在城堡的大厅中回荡。 “哈哈哈!今天可真是痛快!兄弟们,来,喝!这是我们应得的战利品!”他大声喊道,举起酒杯,将烈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一旁的骑士们也放声大笑,推杯换盏。 几人甚至脱下铠甲,正和几个侍女胡闹,整个大厅里满是荒淫享乐的气氛。 “哼,说什么赤潮领厉害?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那个什么路易斯男爵,算个屁!” 麦金尼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讥讽地笑出声:“埃德蒙公爵真是瞎了眼,居然让他当上郡守。 啧,也不过是个南方来的小屁孩罢了,天真得很!这种人撑不到明年!” 一旁的骑士们也附和大笑:“就是,哪有大人厉害,今天咱们可是真把他耍得团团转!” “赤潮的骑士?笑死人了,净是些软骨头,要不是跑得快,早成咱们刀下亡魂了!” 麦金尼得意洋洋:“他早晚得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靴子!” 忽然,大厅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什么东西?!”他皱起眉头。 还未发作,就见自己的老管家满脸煞白、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声音发抖: “男爵大人不好了!有一大批敌人来了,已经快到咱们城堡外了!!” 酒杯顿时从麦金尼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透出难以置信:“是雪誓者吗?!” “不是……不是啊!”管家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看上去,好像是……赤潮领的骑兵!”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麦金尼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抖:“怎、怎么可能?被发现了?我们这次行动不是天衣无缝吗?!!” 不仅是麦金尼,此刻大厅里原本还在欢闹的骑士们也都纷纷变了脸色。 四周的喧嚣声戛然而止,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缓过神来,麦金尼踉跄着冲向大厅一侧的窗户,颤抖着推开厚重的木框,探头看了出去。 第127章 破城! 麦金尼颤抖着推开厚重的木框,探头看了出去。 一瞬间,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只见远处的雪地上,一支黑红色的骑兵队伍正朝着城堡急速逼近,铠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 当然最醒目的,是那一面面随风猎猎作响的旗帜带着红底金太阳纹章。 这确实是赤潮领的旗帜! “这……这不可能!”麦金尼喉咙发干,眼珠死死盯着那支骑兵队。 “怎么会是他们……怎他们么可能被发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甚至连腿脚都有些发软。 此刻大厅里已经彻底乱了套,骑士们纷纷起身,慌忙抓起武器,一片手忙脚乱。 麦金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低声咒骂:“妈的……这下玩大了……” 随着赤潮领的骑兵越来越近,麦金尼终于反应过来,咬牙一挥手,吼道:“升旗!都给我到城墙上去!快!” 片刻后,城堡上方的高塔竖起了象征麦金尼家族的蓝金色旗帜。 护卫们手忙脚乱地封死城堡门,拉起闸桥,纷纷端着弓弩紧张地布防。 而麦金尼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快步爬上城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镇定。 “哟,这不是我尊贵的邻居,赤潮领的卡尔文大人吗!”他探出头去,装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要来做客,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呢!” 麦金尼的话音刚落,城下赤潮领阵中便有一名骑士催马向前。 他扯开嗓子怒吼:“麦金尼男爵!你少在这装蒜,你的人抢我们赤潮领的粮,杀我赤潮的兵,运粮队的血还没干!现在还敢嘴硬?!” 他拔出长剑,剑刃上斗气闪烁,直指城头:“路易斯大人亲自带队前来,就是要你偿还这笔血债!” 话音落下,后方数百名赤潮骑士齐声呐喊,杀气冲天。 那一片红黑相间的军阵如同怒海巨浪般向前推进了一步,震得地面都隐隐发颤。 麦金尼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头“咯噔”一下,强撑着高声回道:“什么运粮队啊?这事儿我一无所知! 卡尔文大人,你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是我干的吧?你有什么证据吗!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帝国男爵!” 说到最后,他嗓音都有点变了调,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大军。 但这次没有人回应他,赤潮领的骑兵不断的向前,杀气腾腾,马蹄声仿佛重锤一般砸在人心上。 “快,弓箭手全部上墙!油罐推上来,挡住南侧缺口!”麦金尼见此情形,连忙回头低声吩咐。 他脸色难看得快滴出水来,心里暗骂:妈的,这架势是玩真的……不过只要守住一晚上,他就得退兵!一定要扛住! 其实他还有一丝小侥幸。 大家都是铁血帝国的贵族吗嘛,总得先走个过场,站前喊几句话,摆摆架子,然后自己再演讲几句,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 可他没想到,路易斯连半句话都懒得搭理他。 那双冷漠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猎物,连回应的兴趣都没有。 只见路易斯一抬手,平静的命令道:“攻城。” 短短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却如同惊雷炸响! “是!!”赤潮骑士们齐声怒吼,声势震天。 整齐的骑士方阵如洪流般铺展开来,前排数十名骑士迅速将由魔髓与火油制造的魔爆弹装填到投掷架上。 “放!” 伴随着高喝,魔爆弹如同数颗陨石般划破长空,拖着尾焰砸向城墙! “轰!!!” 剧烈的爆炸仿佛撕裂了天地,火光与碎石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幕末世景象。 这座麦金尼想像中坚不可摧的城墙,在这股骇人的冲击下,一个巨大的缺口被轰开,犹如一个张开的血口。 在剧烈震动中,麦金尼死死抓住身边的垛口,耳边尽是爆炸的轰鸣声,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炸裂。 “怎、怎么可能……!!” 他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墙角,整个人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脑中一片空白。 这不是来威胁的……这是来灭我的啊!! 有的缺口后,赤潮骑士们如狂暴的狼群般席卷而入,雪地上铁蹄轰鸣,杀声震天。 守军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防线瞬间崩溃,兵败如山倒。 “挡住!快守住缺口!!”麦金尼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而他眼见局势彻底失控,脚下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朝里面逃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后厅,惊恐地环视四周,最终一头扎进城堡深处的酒窖。 他背靠着满墙的酒桶,浑身发抖地缩成一团。 门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着兵器撞击声和绝望的哭喊。 这些声音像一张死神的网,越收越紧。 这些平日里只知道饮酒作乐的骑士,怎能是那支纪律森严、杀伐果决的赤潮铁骑的对手? 打斗声越来越近,很快酒窖的门,轰然被踢开。 “啊!不!别过来!我、我是贵族!我是男爵!!” 麦金尼被几名赤潮骑士一把揪起,像拎小鸡一样从阴影中拽了出来,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他还想挣扎,却被一脚踹翻,膝盖重重砸在雪地里。 整个人趴伏着,被按在了路易斯的面前,冰冷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颈。 “唔……呃……”麦金尼打了个激灵,连忙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卡尔文大人……啊不,尊贵的赤潮领主!”他声音发颤,哭腔都快破音了,“这、这都是误会啊!是误会!! 咱们可是邻居,是盟友!你要钱?要多少我都给!要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您一句话我把领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分你一半!我们可以好好谈,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麦金尼额头砸在雪里咚咚作响,一边偷偷打量路易斯的神色。 虽然表面惊,但他心里却冷笑着。 哼,装什么冷酷,这家伙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真的对一个贵族下死手。 麦金尼低着头,眼底划过凶残的光,心里早已盘算好下一步的报复。 第128章 麻木 “所以啊,路易斯大人,咱们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呢?” 麦金尼见路易斯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立刻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谄媚到极致的笑容:“我是真心悔过!只要您高抬贵手,钱、女人、领地、资源,全都给您! 赤潮领和咱们一直是好邻居嘛,这点小误会,没必要……” “斩了。”路易斯听着有些烦,直接淡淡吐出两个字。 声音平静到几乎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宣读一则无关紧要的通告。 “啊?我可是贵族!你、你不能随便杀……”麦金尼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仿佛被一巴掌抽烂,僵在原地,眼珠子直直瞪圆了。 可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空洞。 他不过是运气好才继承了哥哥的男爵,年纪不大,从没人教他如何治理、如何守责。 只是看着父亲和兄长威风凛凛的样子,以为只要披上贵族的皮,就没人敢动他。 欺男霸女、压榨百姓,从来没有人因此惩罚他,他就以为这就是贵族的特权。 直到今日,直到那个比他还年轻、在战场上杀出封地的少年贵族站在他面前,下达了斩首令。 “噗!” 刀锋利落地斩下,鲜血高高溅起,喷洒在雪地上。 麦金尼的脑袋滚落在雪地上,脸上还僵着那副惊骇欲绝的表情。 他的嘴张着仿佛还想再辩驳一句,睁大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 怎么会……这不按套路来啊!! 赤潮骑士抖了抖刀,甩落血迹,冷冷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麦金尼的人头最终,停在那些余下的骑士脚边。 血泊缓缓蔓延开来,映出一张张震惊到极点的脸。 “这……这不可能……” “他、他居然真的杀了麦金尼大人!” 一名年纪稍长的骑士喉咙滚动了一下,连忙扔下武器跪倒在地:“我投降!我们愿意归顺赤潮!” “赤潮领的大人!我们……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效忠!我们……愿意为您鞠躬尽瘁!” “卡尔文大人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对对,我们是被麦金尼逼的!我们以后一定誓死效忠大人!” 此刻他们的眼神中已经没有半点所谓的骑士尊严,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卑微的乞求。 但路易斯只是低低扫了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合格的骑士。 他们的剑早已被酒肉腐蚀,心志早已在奢靡和贪欲中腐烂不堪。 此刻看似低声下气,但一旦有机会,必定是反噬的毒蛇。 更何况,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手对赤潮领的粮队出手。 这样的人,留着只会败坏其他战士的风气,埋下祸根。 “一个不留。”路易斯语气淡漠如死水,抬手一挥。 “是!” 赤潮骑士们如同疾风骤雨般扑了上去,剑刃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快,快跑!”一名麦金尼手下的骑士嘶吼,声音里带着颤抖。 然而话音未落,一柄长枪已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人高高挑起,鲜血喷洒如雨。 “啊!”有人试图举剑反抗,可还未挥出,脑袋已被重斧劈成两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更多的人拿着武器想逃,可他们早已被赤潮骑士们包围,刀剑交错如死神的镰刀,迅速收割着生命。 砍击声、骨裂声、血水喷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很快又归于死寂。 城堡广场上,七十余名骑士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厚厚的积雪,弥漫出一股腥甜而压抑的味道。 一场清算,迅速而彻底,麦金尼的余党,被彻底抹杀殆尽。 战斗结束得太快了。 韦尔收起长剑,站在血迹斑斑的城堡广场上,望着遍地的尸骸,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一直幻想着跟随路易斯大人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场景。 可谁能想到,这场所谓的“出征”。 自己除了在旁护卫,根本连像样的敌人都没碰上。 “这……就结束了?”韦尔低声嘀咕,满心都是意犹未尽。 路易斯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怎么,失望了?” “啊……不,不是……”韦尔急忙收敛表情,却怎么都掩盖不住那点落寞。 路易斯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走吧,既然你没打过瘾,就陪我四处走走。” 韦尔一愣,随即猛地挺直背脊:“是!路易斯大人!” 风雪呼啸,带着细密的冰粒打在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易斯踩着积雪缓步向前,视线扫过这片破败的街道。 而韦尔默默跟在他身边,警惕的观察周围。 这是麦金尼男爵的领地的居民区。 乍看之下城堡周围的地方和北境其他领地并无二致。 可走得越近,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便越发浓烈,透过呼吸,带着冰冷的死意。 路边几间摇摇欲坠的屋舍,门框早已断裂,窗户上挂满厚厚的冰霜。 透过裂开的门缝,能看见屋内缩着几团影子。 他们裹着几块破布,蜷缩在角落里。 眼睛空洞,无神,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路易斯,像是在看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过客。 但没有人动。 没有人呼救,没有人躲避,甚至没有哪怕一丝反应。 那是一种彻底麻木的神情,他们已经命中注定过着这种腐烂的生活。 再多一个陌生人出现,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才是北境的真实。 其他地方或许会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而赤潮领之所以不同,不是因为它幸运,而是有路易斯的存在。 屋内,一个少年正切着一只死老鼠,刀法生硬。 旁边陶罐里煮着黑水,锅边结着一圈油渍。 他身后坐着一排更小的瘦弱孩子,他们也神情麻木,呆呆的坐在屋子角落。 韦尔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指已经攥紧了剑柄。 那一间间屋舍里,蜷缩着的,只是一个个早已死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另一间房子里的破木桶装着雪水和烂菜渣,这些就是居民的晚饭。 街角的墙下,堆着几具尸体,身上一丝不挂,赤裸裸躺在地上,毫无尊严。 一条野狗走过来,咬破了其中一具,森森白骨裸露出来。 “这……”韦尔低声开口,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忽然翻涌上来。 那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他和母亲,被关在奴隶贩子的地窖里的日子。 食物只是一团混着雪渣和谷壳的浆糊。 每一天都在寒冷和饥饿中熬着,每一个夜晚都听见有人在痛哭、哀嚎,或者咽气。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蜷在角落里,抱着母亲,盯着黑暗发呆。 不知是在等一场奇迹,还是等死。 他不想再去回忆。 可眼前这片土地,这些人,那目光里的麻木与绝望,就像是一面镜子,把他曾经的过往,一点不差地反射了出来。 如果没有路易斯大人…… 他和母亲现在,也许还在那个地方。 或者早就冻死、饿死,被随便扔在路边,连个墓都没有。 “是他把我们从那种地方,拉了出来。”韦尔深吸一口气,想要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可又忍不住后怕起来。 他从心底感激路易斯大人,是他把他们母子两从地狱中拉出来的。 由于韦尔也曾经经历过这些,所以他看不得这些景象。 看不得那些人,像当初的他一样,被丢弃在人间地狱,无声地等待终点。 韦尔缓缓转过头,看向身侧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分明在问:您一定会做点什么的,对吧? 路易斯站在风中,双眼望着前方。 他看见了那一具具暴露在风中的尸体,那些麻木僵立的眼神,还有孩子们攥紧的拳头与目光中的不安。 即使在北境,这样的惨状也极为罕见。 路易斯突然觉得直接杀了麦金尼,反而有些可惜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然后回过身,在临时安置的营帐里提笔给埃德蒙公爵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整封信加起来不过寥寥数百字,大致总结为三条: 麦金尼勾结盗匪,袭击赤潮领粮队,证据确凿。 自己已带人前来讨个说法,过程中麦金尼剧烈抵抗,已于交战中身亡。 其领地目前情况极度恶劣,百姓如行尸走肉,请公爵大人判断后续处置。 而这里的悲惨只要如实写出来,不需过度渲染,就足够让人读后眉头紧皱。 至于“交战中身亡”这个说法,路易斯不是在逃避责任。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麦金尼该死,罪大恶极,死得太晚了。 只是路易斯清楚,贵族之间讲究一个“说得过去”。 哪怕对方是混账,但至少也是一名男爵,不能明着说“我看他不顺眼,一剑斩了”。 所以他给了一个勉强圆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还有点漏洞,但至少能让埃德蒙公爵有相信的理由。 至于公爵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写完封好信件,他走出帐篷,唤来随行的疾风鸟。 路易斯将信挂在它脚腕上,目送它振翅而去,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第129章 冬曦领 不到半天,疾风鸟便掠过寒空,带着回信稳稳落在路易斯的肩头。 他取下信卷,眉梢微挑,显然也没想到回应会来得这么快。 回信的内容不长,关于麦金尼的死,埃德蒙公爵根本就没提,仿佛这种层级的小领主生死毫无分量,根本不值得他多费笔墨。 而信的重点在最后一段。 麦金尼无直系血脉继承,领地暂由路易斯代管,后续安排另行通知。 路易斯看完信,轻轻一笑,果然和他猜得一样。 在埃德蒙眼中,麦金尼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死就死了,不痛不痒,都懒得追问太多。 倒是他顺理成章地多了一块地盘。 所谓的后续安排,应该也是不会有的,只要自己治理起来,就默认是他的领地了。 这种不被追究、反而得利的结果正是他要的。 新的问题随之浮出水面,那些饿得皮包骨、眼看就要死掉的自由民和奴隶,该怎么办? 路易斯站在破败的广场中央,目光冷冷扫过那些蜷缩在地、奄奄一息的人群。 最好的方法是还是等他们慢慢死去,然后自己再引进新的居民,这是最节省资源的方法。 当然这个答案并没有出现过在他的脑海里。 毕竟他不是麦金尼那种,把人当牲口的蠢货,而是北境冉冉升起的太阳。 路易斯随即抬手下令道:“分发食物。” 骑士们听令而动,将原本被麦金尼强抢来的那堆粮食拖了出来。 袋口被扯开,粗粮、熏鱼和腌肉滚落一地,很快又架起了大锅,烧水煮粥。 粥里甚至飘着细碎的肉丝,香气在寒风中弥散开来,熏得人群眼睛发直。 一开始,人们只是颤抖着看,满眼惊惧和怀疑,尽管吞咽着口水,但没有一人敢上前。 “这……这是陷阱吗?不可能……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 “难道想骗我们聚过来再杀光吗?” “别……别过去……这不是真的……” 可真正看到食物被一碗碗端到他们面前时,那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幼,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幻觉般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这不是做梦吗?真的……有人给我们吃的了?!” “我真的能吃吗不是开玩笑的?” “天啊……粥里有肉……是肉啊!我已经三年没碰过肉了……” “快看,是真的!是真的!有人吃上了!” 分发粮食的骑士们高声宣布:“都听好了!这些都是你们的新领主,伟大的路易斯大人,赏给你们的! 从今天起,你们归赤潮领管辖,路易斯大人是你们真正的主人!” 那一刻,所有的质疑,所有的迟疑,全都被这一句话击穿。 “他……他是新领主?他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了我们?” “我们这种人,真的配活着吗?” “他不是人,他是神的使者,是龙祖派来的救星!” 当真正热腾腾的粥端到面前,那些麻木许久的人终于崩溃了。 寒风还在呼啸,冰雪无情地拍打着破败的屋檐,冷冽的空气仿佛能割裂人的皮肤。 那些自由民和奴隶们本该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可是此刻没人再顾得上寒冷。 一个个裹着破烂的麻袋、发霉的毯子,甚至只是几块捡来的破布,脚下连鞋都没有。 赤着脚踩在结冰的泥地里,尽管瑟瑟发抖,但他们依旧疯了一样地冲出来。 “吃的……有吃的!” “真的,是真的!” 饥饿胜过了一切,哪怕寒风将他们的身体冻得发抖,也根本挡不住他们靠近的脚步。 有母亲颤抖着抱着孩子喝下第一口,眼泪混着汤水流下,脸颊冻得通红,泪水一流就结成冰痕。 有孩子小口小口地抿着,像是在品尝世上最珍贵的圣水,喝到一半却又停下,把剩下的递给躺在旁边的弟弟。 有老人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边颤抖地吃,一边喃喃自语着:“龙祖保佑……路易斯大人……万寿无疆……” 有小女孩攥着碗,边哭边笑,嘴角沾着米粒,脸颊冻得通红,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碗。 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一阵阵蒸腾,热粥的香气混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弥漫在广场上,形成了一道最温暖的风景。 这是死亡与寒冷交织下,他们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的“人间暖意”。 整个广场,仿佛从冰封的地狱中撕开了一道裂口。 那热气、那泪水、那颤抖的感激,共同交织出一幅近乎圣洁的画面。 而当路易斯再次经过人群时,场面已经彻底失控。 那些人本是低声哭泣、颤抖着感谢,可当目光捕捉到那抹年轻的身影时,仿佛被雷电击中,僵了一瞬,接着哭声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路易斯大人……!” “救命恩人!” 人们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先是稀稀拉拉几个人,转瞬间便是整片人海同时伏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是他救了我们!是他让我们活下来的!” “伟大的领主大人,请收下我们的忠诚……哪怕是用命来还!” 他们不顾体面,不顾膝下的污泥与碎石,哪怕伤口被磕裂,也依旧一遍又一遍地跪拜着。 像是信徒见到了天降的神祇,只想靠得更近一些,哪怕只有一些。 “谢谢您,谢谢您啊……路易斯大人……” 他们哭着、喊着、颤抖着,场面几乎令人窒息。 而站在路易斯身旁的韦尔,看到这样的场景,早已激动得红了眼眶,浑身发抖。 他挺直胸膛,声音却无比坚定:“这就是我追随的人,路易斯大人!” 这些人如此激动,是因为他们从未被当作“人”看待过。 在麦金尼家族统治的那些年,他们只是工具,是牲畜,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 哪怕是最基本的温饱,也是一种奢望。 哪怕是轻飘飘的一句慰问,也从未有谁说过。 他们活着,只是为了让别人活得更好,他们的死,也不会有人记得名字。 这些人早就不奢求什么救赎了,早就学会了闭上眼、咬紧牙,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会照旧的时候,那个年轻领主来了。 他下令分粮,熬粥,派骑士守秩序,甚至命人将虚弱的老人和孩子一个个背出屋外、送上热食。 粥里居然有肉,有油星,热气蒸腾,不掺水、不掺灰,是真正能救命的食物。 这不是转模作样的施舍,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梦见的仁慈。 他们当然知道路易斯可以不这样做。 他是新的领主,他有所有的理由继续把他们当做“烂摊子”。 像麦金尼那样任由他们死去,然后再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皮。 可伟大的路易斯大人没有。 他选择了救他们,哪怕他们已经脏得像泥土,瘦得像枯枝,连“活下去”的念头都快忘了。 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跪拜、这样哭喊。 不是因为路易斯是谁,也不是因为他们盲目崇拜谁。 而是因为他们终于相信,他们的命,是有人放在心上的。 他们痛哭,是为了昨天那一个个倒下却没人收尸的亲人。 他们磕头,是为了今天这迟来的一碗热粥。 他们呼喊,是为了明天哪怕再苦,也终于能看见一点光。 那一刻,他们终于记起了,自己原本也是“人”,不只是劳动工具。 当然并不是单纯的发放食物,路易斯命人先对人口进行彻底清查。 大半天后,负责此事的骑士带来了一份沉重的数字。 “全领地……还能动的,总共只剩一百三十二人。” 路易斯站在寒风中,望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上的无数尸体。 这个数字是自己能想象到的,毕竟冬天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的,就算这里没有被雪誓者骚扰,但在那个废物的治理下应该也是死了大部分人。 “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他低声说道。 从零开始建设? 已无可能。 麦金尼的领地早已烂透,如今又正值寒冬,从头重建只会拖死所有人。 路易斯很快下令:“先分批移民,将他们送往苍鹿领、冰脊领、雪原领、寒杉领。” 那是赤潮近年来新设的四处营地,秩序虽刚刚建立,资源也紧张,但只要他再多拨些粮食,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赤潮领,他并未将这些人安排进来。 那里是赤潮真正的核心,一旦混入了什么不安定因素,哪怕只是一点传染病,也可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冬季转移,就此展开。 起初,有人担心会被排斥。 但抵达的第一天,就有人接过他们肩上的包袱,递上热粥和干净的被褥。 赤潮的百姓早已习惯了互助。 因为他们也是在不久前的悲惨生活中,被路易斯救下。 所以有足够的同理心,来接纳新的居民。 这是对于路易斯的信仰,不是俯首膜拜,而是在风雪中分出火光帮助别人。 而这片废土,路易斯也赋予了它新的名字:冬曦领。 “寓意着寒冬尽头的第一缕曦光。”他说。 第130章 双修 原先的那些领民们迁移到了新的领地,被安置在新建的半地穴式居所里。 这里空间不大,甚至有些拥挤,但温暖、安全,比起那片死气沉沉的废土,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世界。 甚至还有每天两餐,热粥加黑麦面饼,能填饱肚子,味道还不错 这已是他们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生活。 第一晚,一个瘦小的老头递来一碗热汤,新来的男人小心地接过,手还有些颤。 “谢、谢谢……” “别谢我。”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好几颗的牙,“其实我们也刚搬来没多久……领地里的这些人都是靠路易斯大人才活下来的。” 那人怔了怔,低下头,看着掌中的热汤:“他不认识我们,却肯救我们。” “路易斯大人从来不问你是谁。”老人语气温和,“只管你能不能活下去。” 屋子里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低声的啜泣,有人偷偷擦了眼角。 “这不是营地,”他轻声说着,“是天堂。” 他们从未想过,还有人愿意朝在地狱中的他们伸出手。 而那个名字路易斯·卡尔文,已深深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 解决完麦金尼那摊破烂事后,路易斯的日子重新归于平静。 而随着寒冬正式降临,连领主的工作也一天天变得稀薄。 雪封山路、河面结冰,连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都没有了。 甚至每日情报系统刷出来的内容,十条里有八条是“谁家的马踢坏了谁家的门”、“仓库的老鼠又学会新花样”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虽然霜雪中的生活确实不易,但他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困难。 布拉德利作为老管家将领地的一切日常事务,统筹得非常好,大多数问题根本用不着理由是出面。 所以这段时间路易斯基本就只专注于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修炼,如今他可是斗气魔法双修! 别的不说,斗气魔法双修,听起来威风,实际上是活生生的双倍牛马生活。 就像是上了一天班,回到家还得辛辛苦苦码字,服务书友老爷们。 路易斯自己也清楚,斗气这一块,他的原始天赋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如果按照正常节奏修炼,想要踏入中阶精英骑士,保守估计至少要三到四年。 但如今只用了两三个月,他就已经一脚迈入了中阶精英骑士的门槛上。 全靠之前那条冰脉巨蛇的蛇胆。 它属于那种喝了等于重新投胎的极品补品。 而路易斯雷打不动每天一锅蛇胆汤,持续喝了半个月。 虽然味道嘛……勉强能下咽。 但清理血脉杂质、增强体质、改善斗气感应等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两月,路易斯就是中阶精英骑士了。 过去那种“光凭毅力磨出来”的修炼法,真是连回忆都让人头皮发麻。 而现在呢? 他只需要每天喝汤、再加点基本锻炼,修为就能肉眼可见地上涨。 感恩蛇哥做出的伟大贡献! 至于魔法修炼,那就不太一样了。 他修炼的自然是洛肯大法师吐在他脑里的那个“原初冥想术。” 每天盘坐静心聚集魔力也不是太难,甚至感觉还挺顺畅的。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任何法师,不知道任何魔法知识,甚至根本不知道修炼进度。 没有人指导,也没有教材可读,连“魔法初学者该会什么法术”都一无所知。 至于“自己的天赋好不好”“魔力聚得好不好”、“这个冥想法到底牛不牛”更是完全没概念。 只是单纯模仿,记忆中的那位黑发青年修炼着的冥想术。 他的魔法修炼过程,就像是把一桶桶水倒进一口黑井里。 井有没有装满?不知道。 井底有没有东西?也不知道。 于是他只能坐在屋里专心冥想,一边积攒魔力,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祈祷: “要是有个野生法师能掉到我赤潮领附近就好了……不管老的少的,活的就行。” 第二件事嘛……也算是双修。 路易斯和希芙两人年纪都不大,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初尝禁果后,曾经那份拘谨早已抛之脑外。 干柴烈火,一旦点燃,就停不下来了。 希芙从不推辞,甚至……偶尔还会主动。 夜里蜷在他怀中时,那双蓝色的眼睛总像带着点故意的挑衅与黏意。 轻轻一瞥,就让人心神不宁。 于是每到夜深时分,木墙之外听不到一点声响,只有炉火“噼啪”燃烧的声音,以及些许那么规律的喘息与微响。 他们从没说破什么。 没有承诺,也没有未来的打算。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路易斯也从未主动问起。 但就像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主动避开那一步。 但她曾在一个冬夜,背对着他说:“如果有了孩子……记得别让他们太辛苦。” 路易斯愣了一下,轻轻伸手抱住她:“不会的,他们会有个安稳的家。” ………… 寒冬正在慢慢退去。 这是冬末,春天的脚步已然在远方隐约传来。 路易斯从床上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窗外的光还透着灰蓝。 他侧过头,看见希芙正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平稳,睫毛微颤。 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嗯……”希芙嘟囔了一声,眉头微皱,却没有醒来,只是把脸微微偏向他的方向,像只在睡梦中寻觅温暖的小兽。 白银色的短发垂在枕边,衬得那张清冷的脸带着几分柔软的红晕。 睫毛在苍白的面庞上投下细细的影。 而她的身形,虽然仍是精干利落的战士体态,但线条却悄悄多了些曲线。 过于瘦削的地方变得柔和,骨架与肌肤之间充盈了健康的张力。 经过这一整个冬季的相伴与抚慰,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她的气息逐渐变得温润。 路易斯眨了眨眼,心中微微一笑。 好看得过分了。 他没有再吵醒她,只是小心地抽出胳膊,坐起身,挥了挥手。 一道半透明的光屏便在他眼前浮现出来,面板上迅速跳跃着几行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 第131章 邪祟正蠢蠢欲动 半透明的光屏如水面般泛起涟漪,接着三条情报迅速浮现: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今日赤潮领北部岩谷北岭发现霜叶藤大规模生长,持续一周内最佳采摘窗口。】 【2:铁血帝国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已正式下达新的北境拓荒令。】 【3: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这场危机将于今年冬季席卷整个北境,不亚于两年前的大叛乱。】 “霜叶藤?!” 躺在床上的路易斯直接坐起,连带被窝里的希芙也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他倒是顾不得许多,眼中已闪出兴奋的光芒。 霜叶藤,那可不是一般的药草。 那是拥有“安抚魔兽情绪”、“稳定低阶魔兽躁动”特性的稀有植物,一旦采集得当、配药成功,简直能成为驯兽师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玩意儿可是神器啊……”路易斯喃喃,脑海里飞快闪过了驯养魔兽的难题。 魔兽并非纯粹靠肌肉横行的蛮兽,而是靠体内微量魔力维持体魄、感知力与各种能力的超自然生物。 正因如此,它们才那么难以驯化。 魔力在魔兽体内运行极不稳定,常导致精神中枢受扰,情绪狂躁、焦虑,甚至陷入类似“集体发疯”的状态,严重降低驯化效率。 部分魔兽一旦遭遇关押、断食、剧变等刺激,就可能出现“魔力应激自爆”,当场炸死。 而且同类之间若有一只情绪失控,也会因魔力共鸣引发群体暴走,称为“怒潮效应”。 “所以高魔性就意味着低可控性……” 这几乎成了魔兽驯养领域的死结,所以路易斯遇到一些魔兽才没打算养殖,都是杀了吃肉。 而霜叶藤这类的植物,便是打破这死结的一丝曙光。 至于希尔科调制出的龟魅香,顶多只是让火背龟变得‘不想动’,哪里算得上驯服? 不过是顺着火背龟的发情期打了个顺风球而已。 而之前收服的冰原狼,对方强归强,其实魔力含量并不高,只是靠本身强横的肉体当优秀坐骑。 但未来,若能安定高魔性魔兽,将其驯化成可控养殖。 无论是拿来当食材,还是炼金物品,或者直接当成战力,那才是真正的起飞。 “要是有霜叶藤……那种只敢杀来吃、根本不敢养的魔兽,就能尝试净化、稳定下来……甚至成为我们赤潮领的专属战兽。” 一想到这,他嘴角已经抑制不住上扬了。 不过像霜叶藤这种稀罕玩意…… 往往会引来一大片魔兽围绕生长,采摘有些麻烦。 虽然情报里没有提及这类危险,但路易斯从不会对这种事情掉以轻心。 将这条情报记到心里,路易斯接着看向第二条: 铁血帝国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已正式下达新的北境拓荒令。 “哦,这玩意儿终于下来了?”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路易斯对于这个情报倒也没有多么惊讶。 早在入冬前,约恩就向他透露过一点风声。 毕竟约恩他爹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能提前听到一些内幕也不稀奇。 “不过就算真推行了,估计也没几个南方贵族小少爷能熬过这一关。” 路易斯撑着下巴思索,北境可不是南方的温室贵族能轻易插足的地方。 这里有寒冬、贫瘠、战乱,还有那些已经扎根的地头蛇。 哪怕拓荒令的选拔条件再怎么严苛,真来的人八成也只是嘴硬身娇的纨绔,南方贵族也不可能把他们真正的精英派到这里来。 可能会比自己这一批的贵族好一些,但多半也会水土不服。 “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开拓领主不多。”路易斯自吹自擂了一下。 他笑了笑,反倒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 如果这批拓荒者里有几个能勉强撑下来的,那路易斯倒是愿意看看能不能合作。 如果不行,嗯…… 让他们在雪峰郡消费点金币、顺便“贡献”一些失败者遗留的物资或地盘,也不失为一种收益。 他将目光落在第三条情报上: 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这场危机将于今年冬季席卷整个北境,不亚于两年前的大叛乱。 这条情报路易斯瞳孔微微收缩,心头不由一紧。 “两年前的大叛乱”这几个字,对任何一知晓那段历史的人来说,绝不是轻描淡写的名词。 那一年,雪誓者突然联合北方蛮族,还有隐藏在北境内部的叛徒,掀起了一场震撼整个帝国的动乱。 数座城池一夜间沦陷,防线崩塌,帝国军被迫节节败退。 整片北境几乎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原本还算得上富庶的数个伯爵领成了焦土,流民奔涌,饿殍遍野。 直到公爵血战三个月,支撑到帝国主力部队赶到,强行切断了蛮族的补给线,这才堪堪遏止了灾势。 但从此北境一蹶不振,战乱频发。 如果这一次的危机将“不亚于那一场”? “……不是小打小闹了。” 路易斯眯起眼,嘴角的轻松笑意悄然收敛,眼神也逐渐沉了下来。 他靠在床头,望着半透明的情报界面,思绪翻涌。 “雪誓者养育的邪祟”…… 到底是怎样的灾祸?他们究竟在献祭些什么? 他经常在情报里看到经常有骑士、贵族被雪誓者抓去献祭。 可惜他至今没有搞清楚,雪誓者在献祭些什么,就算抓到落单的雪誓者,他们也是拒不回答。 情报系统写得这么严重,却又语焉不详,而且还是第一次有这么远的预言性情报,这才是最让他不安的地方。 “今年冬季……也就是还有一年左右。” 他低声嘀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披着被子靠坐在床头。 还算有时间,至少能提前做点准备。 最坏的打算……就把人一卷,粮一带,土楼一封,跑路便是。 他不是什么保守城池到死的主。北境这种地方,不怕战火烧上门的贵族,只会变成焦土上的笑话。 “唉,真麻烦啊。” 想着这些,路易斯将每日情报系统随手一挥,界面如雾气般散去。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希芙,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语气带着笑意:“懒虫,起来啦。” 第132章 雪川狂牛 “就是那里。” 路易斯半蹲在高岩后方,目光穿过稀薄的雾气,牢牢锁定远处那块悬崖台地。 他身后还有几十名骑士,都是正式骑士和精英骑士,一起看向那里。 藤蔓如蛛网般攀附在冰岩之间,青蓝色的叶片在晨光下闪着微弱的冷光,一簇簇花苞静静盛开,透着几分妖冶的美感。 这就是霜叶藤,而且旺盛到罕见的程度。 “真是……肥得过头了。”路易斯低声咂舌,眼里却透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可还不等他再多说一句,那一片藤蔓之间,突然响起了低沉而诡异的鼾声。 “呼……呼——咚。” “卧槽,那什么是……”韦尔惊道。 “看清楚了。”兰伯特的声音冷静,“整整八头雪川狂牛,全都窝在那藤蔓下面睡觉。” 所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雪川狂牛,被称为寒地魔兽中的“移动巨岩”。 体型庞大到让人怀疑它是从冰原深处爬出来的怪物,皮肤厚如冰岩,并且性格极度暴躁。 尤其是春季时节,这群庞然大物还会因为体内魔能堆积和旧疾发作,陷入所谓的“狂化期”。 就算是五名精英骑士,也扛不住一只的正面冲击。 “正常,太正常不过了。”路易斯眼睛却没从那片宝地上移开,“像这种宝地,不被魔兽霸占才奇怪。” 而奇怪的是,明明这个时间正是雪川狂牛的狂暴时间,可偏偏那群狂牛现在正一动不动,安宁得像是被下了魔咒,连偶尔翻身时都只是慢吞吞地哼哼两声。 藤蔓盘绕着它们的蹄下冰岩,花叶随着鼻息轻轻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凉意。 “这是霜叶藤的安宁气味。”路易斯低声道。 霜叶藤能缓慢释放出一种天然的魔力稳定因子,专门安抚那些体内魔能躁动的魔兽。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狂牛们正处在最危险的狂化期,却偏偏在这里聚集。 这里的霜叶藤群是它们找到了天然的“避难所”。 “强攻吧!一拥而上,把它们干翻……”有骑士低声提议,眼里燃起战意。 可话音未落,路易斯微不可察地横了他一眼,瞬间压住了所有骑士躁动。 “你真以为它们是睡着了吗?”路易斯目光死死盯着雪川狂牛所在的那片台地,“错了!狂牛的本能其实一直在运作,它们只是被藤蔓分泌的气味麻痹了神经,暂时陷入浅睡眠。 只要我们靠近一步,体温、血气都会扰乱空气里的魔能波动,一旦他们敢知道就会发狂,到时候需要花巨大的代价才能将他们击败。” 空气像是凝固了。 韦尔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瞄了一眼那群怪物。 雪川狂牛全身覆盖着如岩石般坚硬的外皮,每一头都有十五吨重,光是胸口一起一伏,都让人感到脚下震动。 韦尔咬了咬牙:“那怎么办?难不成真等它们自己走?” “不。”路易斯缓缓摇头,“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但是要用动脑子的方式出击。” 接着他开始将脑中的计划脱口而出:“崖顶放引兽香,能逼它们往高处逃,布置陷阱用钩索缠住牛腿,拖慢它们速度。 最后用寒铁网拉出一道封锁网,一旦它们冲下来,就别想再走,到时候就任我们宰割。 记住在它们离开藤蔓之前,谁都不许动。我们不是去挑战,而是等它们自己跳进陷阱。” “这……您这是打算牛藤一锅端啊。”韦尔惊道。 路易斯嘴角浮起一抹凉意:“这是风险最小,收获最大的办法。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霜叶藤,不是跟雪川狂牛拼命的。” 说罢,他挥了挥手:“回去准备装备。六个小时后,各自就位,等我指令。” “是!!” 骑士们低声应命,立刻分散而去,返回赤潮领中心做准备。 路易斯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台地。 藤蔓依旧静静地缠绕在岩石上,几头庞然大物仿佛沉睡,却随时可能苏醒。 ………… 雪风猎猎,天边泛起一抹深灰。 路易斯指挥着骑士布置陷阱。 “那边,架起引兽香。”他的声音低沉命令道,“我们要让逼它们自己上钩。” 骑士们低声应诺,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崖顶一根粗大的木桩被牢牢钉入冻土,几名士兵迅速将一罐黑漆漆的引兽香捆上去。 另外一边骑士们一根根鹿骨钩索悄然埋入积雪之下,宛如埋伏的毒蛇。 那是一条天然的冲锋之路,陡峭而宽阔,正是狂牛逃亡的唯一退路,也是它们的死亡通道。 而在崖底,寒钢链网如同巨蟒盘伏,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两侧潜伏着的几十名骑士们屏息潜伏,双手紧握锁链,肌肉高高绷起,仿佛随时要将这条锁链拉紧成绝杀之阵。 过了大半天,一切就绪。 “点火。”路易斯一声冷令,打破死寂。 “噗!” 火光跃起,引兽香猛地烧旺。 青烟瞬间腾起,化作一道刺鼻的浓雾,浓烈的异味在空气中炸开。 在寒风中狂舞,犹如一条无形的锁链,直勾勾地拽向下方的怪物群。 寂静,骤然中断。 藤蔓丛中那些庞大的黑影开始躁动不安。 雪川狂牛们缓缓抬头,牛眼中闪烁着赤红的光芒,浑身的皮肤微微颤抖,像是一块块移动的钢铁巨墙。 “呼呼——!” 一头最靠前的狂牛猛地刨了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紧接着。 “哞!!!” 山谷回荡着撕裂空气的咆哮,几头巨兽猛然起身,头顶巨角如战戟般昂起,直奔崖顶狂奔而去! 震耳欲聋的重蹄声响彻山林,仿佛十几台坦克同时启动,地面剧烈震颤。 “第一步完成,全员按计划行动。”路易斯冷冷吐出指令。 狂牛群怒吼着冲上陡坡,积雪飞溅,碎石滚落。 “咔嚓!!” 第一头狂牛的重蹄猛然踩下,掩藏在雪下的鹿骨钩索骤然收紧,钩爪狠狠扎进它那粗如石柱的后腿! 巨兽瞬间失去重心,十五吨的躯体“轰然”一声翻滚下坡,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雪崩! 紧跟着,第二头、第三头也相继中招,被钩索缠住腿部,剧烈挣扎,怒吼连连! “动手!!”路易斯一声暴喝。 两侧埋伏的骑士立刻出手“破甲爆炎矛”在空中划出一道灼热的弧线,狠狠插入狂牛的厚皮! 刹那间,魔晶内装的魔髓启动! “轰!!” 一声闷爆,炽热的火焰与高压冲击波炸裂开来,火光照亮整片雪地! “砰!!砰!!” 连续几支爆炎矛命中目标,狂牛的胸膛、颈侧瞬间被炙烤出焦黑的裂纹,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焦糊味。 如果是寻常魔兽,这会儿早已在这场地狱火中灰飞烟灭。 然而,这不是普通的魔兽,这是雪川狂牛。 它们那厚重如岩的皮肤只是微微卷起几缕焦黑,巨大的身体几乎纹丝不动。 唯一的反应只是愈发狂暴的怒吼! “哞!!!” 一头巨牛剧烈摇头,鲜血从钩索勒出的伤口喷涌而出,却依旧发疯般向前冲去。 其他几头也全身颤抖,魔能在皮肤下翻滚,眼睛里闪烁着狂暴的血光! 韦尔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这怪物到底是什么做的?连爆炎矛都不管用吗?” 路易斯站在高地,眼神冷得像刀,嘴角却勾起一抹森冷弧度:“没错,它们的防御近乎无解。但我们真正的目的可不是靠这个来杀它们。”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群陷入狂怒的狂牛,眼中光芒锐利至极。 “是要逼它们跳进陷阱。” 两侧的骑士早已心知肚明,这场狩猎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死局。 “轰!!轰!!轰!!” 破甲爆炎矛连续不断发射,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在雪夜中一闪一灭。 带着滚烫的热浪和飞溅的碎冰,狠狠砸中狂牛们的脑袋、脊背,炸出一道道焦黑的裂痕。 还有人抛出短矛、石块,精准打击牛眼、鼻孔等弱点,彻底将这些巨兽激怒到极点。 更前方,几名骑士突然出现,一边迅速撤退,一边高高举起一面巨大的红布,在风雪中挥舞着。 仿佛是死神的旗帜,在引诱这些失控的怪物朝着死亡陷阱一路狂奔! “嗷!!” 雪川狂牛们已经彻底丧失理智,十五吨重的庞然大物踩得地面寸寸龟裂! 狂怒与剧痛在神经中交织成一种可怕的冲动,令它们爆发出令人窒息的冲锋力量,整个山谷都在颤抖,仿佛一场野兽的洪流正在肆虐! 它们眼中已经没有恐惧,只有那面随风猎猎作响的红布! 必须将其撕得粉碎! 于是它们不断加速,更快!更快! 路易斯站在高地,凝视着那片即将爆发的战场,笑道:“继续!!让它们往死里跑!!” 终于那群发狂的巨兽轰鸣着冲向崖底出口! “拉!!” 埋伏已久的几十名骑士齐声暴喝,猛地拽动早已布好的链索! “起!!” 顷刻间,红色的斗气如烈焰般在他们全身炸开,沿着手臂疯狂汇入寒铁链索! 几十名力士骑士双眼血红、肌肉高高鼓起,脚下的积雪瞬间被炙热斗气蒸发成一片白雾,空气中传来令人心悸的低吼声。 “咔嚓咔嚓!!” 崖壁两侧的寒铁链网猛然收紧,缠绕在岩壁上的滑轮开始飞快转动,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 那些粗如巨蟒的链索在斗气的加持下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张开了一张大网。 “砰!!” 第一头狂牛狠狠撞上去,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网阵剧烈颤抖,岩壁随之震碎,雪崩般的碎石雨点般落下! 然而那由寒铁打造的锁链网只是微微一震,纹丝不动! 第二头、第三头…… 更多的狂牛呼啸着冲来,几十吨的庞然巨物互相堆叠着挤进网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吼声! 它们挣扎、怒吼,狂躁地摇晃身体,试图碾碎面前这张障碍。 但链网死死卡入两侧的锁扣中,嵌入岩石深处的地锚像钉入地狱的钩爪,根本不给这些野兽半点挣脱的机会! 血液、雪屑、怒吼声交织在一起,场面震撼如地狱开门。 那群被困住的雪川狂牛陷入彻底的疯狂! 可那寒铁链网如同死神之手,紧紧锁死每一寸缝隙。 一头狂牛嘶吼着抬蹄猛踢,结果重重踹在自己同伴的侧腹,巨力撕裂了皮肉,喷出一片血雾。 另一头挣扎的牛猛地甩角,竟将旁边同伴的眼睛刺穿,鲜血四溅,狂吼声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场面彻底失控,十几吨重的巨兽彼此撞击、碾压、践踏,挣扎中反而将自己同伴撕成血肉模糊的残骸。 那原本令人畏惧的野兽之群,竟被自己的狂暴所反噬,陷入一片血腥的地狱漩涡! 路易斯站在风雪之中,双眼冷冷盯着这幕屠杀盛宴。 “收网完成。”他目光扫过那些已成瓮中之鳖的怪物,冷冷说道:“开始收割吧。” 听到路易斯的命令,那群骑士猛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哦!!” 低沉的怒吼在雪谷间回荡,斗气瞬间点燃,手中的长枪闪烁出一道道森冷光芒。 他们像一群即将扑入猎物群中的死神,齐步冲入那片血腥的炼狱。 第一排骑士高高举枪,狠狠刺向那最前方的狂牛! “噗!!” 枪锋撕裂了厚重的皮肤,深深扎进肌肉,带出一片热浪般的鲜血。 狂牛怒嚎,脖颈高高扬起,巨蹄在雪中乱蹬,试图挣脱,却只能带动铁链发出哀鸣。 “继续!!” 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枪接连刺入! 锋刃转动,搅碎筋肉,血花如同红色喷泉飞溅。 “哞!!” 狂牛们在网中疯狂挣扎,彼此挤压、践踏,怒吼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到极点。 可它们等来的只是下一根致命的枪刃无路可逃,根本无力反抗。 斗气顺着寒铁灌入它们的体内,撕裂经脉,麻痹神经,一头接一头重重倒下。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声哀嚎消散在风中。 雪地上只剩下冰冷的尸体在网中堆叠如山,和骑士们粗重的喘息声。 第133章 北境拓荒令·第二轮 围猎结束后,骑士们兴奋地围着那些巨大的狂牛尸体,看着血泊中的庞然大物,忍不住窃窃私语。 “大人,这些……要怎么处理?”一名骑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路易斯俯瞰着那一地的巨兽残骸,双手抱胸沉吟片刻。 说实话,这些雪川狂牛皮糙肉厚,既不是什么珍稀魔兽,也没什么药用或炼金价值……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肉还挺好吃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笑道:“既然辛苦打下来的,那就全都拖回去,办个春宴,庆祝丰收。” “哦——!!”骑士们欢呼起来,赞叹路易斯大方慷慨,士气一下子高涨到顶点。 可路易斯的心思早已转向真正的目标。 这些牛根本不是关键,霜叶藤才是他花了那么大力气精心布局的原因。 当然不可能直接把藤蔓连根拔起带回去,那种做法太竭泽而渔了,真正长远的,是将其合理驯化种植。 “去,把米克叫来。”他命令道。 没多久,赤潮领的农务官米克就带着几名移植草药的老把式跑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点没掩住的兴奋。 “大人,您有吩咐!” 路易斯抬手指了指那一片繁盛的霜叶藤,语气平静:“准备移植这种植物。” 他扫了他们一眼,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记住挑1到2年生的幼苗,根须要是蓝白色的,叶脉不能发黄,这样的存活率最高。 挖的时候注意,根系要完整,带着土团,别让它散了。藤茎别扯断,尤其是新长出来的嫩枝,那是春天长势最关键的部分。 要是能找到带小侧芽的根块,那就更好了,那玩意是它扩张的核心。” “明白了!”米克咧嘴一笑,眼睛都亮了,“殿下放心,这片藤林,我们一定给您原样复刻回去!” ………… 霜戟城,深夜。 厚重的帷幕隔绝了窗外北风的呜咽,壁炉中火光微弱,炭木“啪”的一声炸裂开来,映得满室幽红。 埃德蒙公爵坐在自己的书桌后,指尖缓缓拂过那封覆着金色火漆的密信,信封上的皇家巨龙纹章依旧熟悉。 他早已认出这封信出自皇帝亲笔。 直接拆封,没有多余的仪式。 他静静看完,眼中不见波澜:“还是来了啊。” 他语气不悲不喜,唯有眉宇间的几分疲。 其实这封信的内容他早已从皇帝的来信中得知几次了。 只是这次,是正式下达了——“北境拓荒令·第二轮”。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 上一批所谓的“贵族子弟”还没在冻土上种出一袋麦子,倒是先死了一半。 活下来的,也不是疯癫就是逃兵,全成了北地人口中的笑话。 当然也有路易斯那样脱颖而出,不过也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他知道这一道道命令的真正意义:并不是真的看重北境的开拓,而是皇帝在推行权力平衡、在削弱八大家族,尤其是那些在南方根深蒂固的老贵族。 他本人,或者说他的埃德蒙家族,早已无力反抗皇帝的命令。 两年前的叛乱,北境血流成河,霜戟城差点陷落。 他的家族死了三分之二,族谱上划去的名字比活人还多。 埃德蒙家族如今虽名列八大家族,实则除了北军的指挥权,其他如财政、影响力、商路,早已名不副实。 “也好……”他喃喃。 对于削弱其他八大家族,他未尝不乐见其成。 至少能在帝国庙堂的权力洪流中,为自己家族腾出一丝喘息的空隙。 当然皇帝也承诺过,之后会让北境本土贵族也有资格参与南方新领地的开拓,作为交换。 埃德蒙对此倒是深信不疑,因为他知道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对自己撒谎的。 他们是老相识了,皇帝还是皇子时,曾在北境驻守三年,两人曾同饮并肩作战。 那几年的情谊是真,后来数年书信往来也未曾断过。 只是近几年,这位昔日的朋友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他越来越看不懂…… “咚、咚。” 正当埃德蒙凝望窗外、思绪万千时,身后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父亲,可以进来吗?” 是一个甜甜的声音,如雪地上落下的第一束阳光。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进来吧,艾米丽。”埃德蒙的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温和笑意。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端着银托盘的女孩踏进书房。 她穿着一件厚实的贵族蓝白长裙,围着围裙,手中托着热气袅袅的咖啡,步伐稳稳的,动作却轻得像一只猫。 “看你又熬夜了,”艾米丽小声埋怨道,把咖啡稳稳地放在书桌上,“我让人多加了点奶,不要再喝那么苦了。” “嗯,知道了。”埃德蒙伸手接过杯子,手心的温热顺着杯壁传来。 他曾对别人说,若艾米丽生在帝都,说不定早就成了哪个王妃。 其实皇帝也提过帮忙联姻的,但是那时候的艾米丽太小,而且自己舍不得,就婉拒了。 如今他抬头看着站在火光中的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堵。 她确实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不能在拖下去了。 “怎么了?”艾米丽察觉到他的沉默,歪着头问。 “没什么,”他笑了笑,掩饰般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只是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艾米丽没听懂他的意思,或者说,她懂得,但不愿点破,只是低头轻轻笑了笑。 埃德蒙望着她那带着微笑的脸,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姑娘,大概要便宜路易斯那小子了。 他与卡尔文家的年纪门当户对,战功也有,能力更是出类拔萃,皇帝那边虽然没明说,但也没有提出反对,这是默认了。 而两家的书信往来里,细节也在逐步确认中。 若不出意外,今年恐怕就得办婚礼了。 总觉得……是不是该再晚一点,再多陪她几年。 再多看她几次从门外走进来、端着咖啡、叫他“父亲”的样子。 可惜啊,人终究不能把女儿锁在身边一辈子。 “艾米丽。”埃德蒙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缓慢,“这件事……本来还想再等等看。” “嗯?”艾米丽正替他把披肩的扣子系紧,闻言抬起头,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他,“什么事呀?”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你……可能要嫁人了。” 她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噢。”她低头,眼睫垂下,在炉火中投下一点柔和的阴影。 “其实,也算是时候了。”她声音轻轻的,“我知道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换做别的家族,恐怕都已经生第二个孩子了吧。” 埃德蒙有些怔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 “那……父亲给我挑的是谁?”她像是随口一问,却又难掩语气里的好奇。 埃德蒙顿了顿,像是在权衡用词,最后叹口气,道:“路易斯·卡尔文。” “啊,是那个……”艾米丽微微眯起眼,在脑海里翻找着记忆,“卡尔文家的么?南方来的开拓领主,对吧。” “嗯。”他点头,“也是八大家族的人……不过和咱们家有点不同。” 艾米丽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那位“年轻开拓者”的名字,在霜戟城这阵子频频听人提起他。 什么“清羽岭奇袭”“战功卓著”“贵族废土中的异类”说得简直像是什么北境的救世主。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那个能让父亲露出凝重表情、甚至愿意考虑把自己嫁出去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全凭父亲安排。”她乖巧地一笑,双手交迭在裙摆前,姿态端正得像贵族小姐应有的模样。 但她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狡黠神色,还是没逃过埃德蒙的眼睛。 “艾米丽……”他瞥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不会打什么逃婚的主意吧?” “哪、哪有。”她睁大眼睛,一脸“我好无辜”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吧”她故作思索地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俏皮,“提前见一见总是必要的……万一长得太凶、笑得太假、脾气还臭,那我、我总得考虑一下怎么逃走嘛,对吧?” “你这丫头。”埃德蒙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你要是跑了,我也得发军令捉你回来当联姻逃兵。” “哎呀好痛。”艾米丽捂着额头,咕哝着,“那我提前写封信告诉他‘我很丑’,说不定他就主动放弃了呢。” “他才没那么傻……” “那就只能祈祷他好看、好笑、好欺负咯。”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裙摆轻轻摇晃,“总不能叫我嫁个又凶又秃的老头子吧?” “他才十九岁。”埃德蒙扶额。 “小弟弟啊,那我考虑一下。”说着,她哼着小调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阵暖暖的咖啡香气。 离开父亲的视线后,艾米丽这神情慢慢变冷。 刚刚说的话语是与父亲开玩笑的,但他确实也有想法想要去见见自己的那位未婚夫,看看他有没有资格。 ………… 新的《北境拓荒令》并不只是送给埃德蒙公爵,厚重的皇室信封送到了每一位有义务参与派遣的贵族书房之中。 卡尔文公爵一早就得到了信使的来访。 他坐在自家书房中,手指敲着信封,脸上的笑意有些玩味。 “又来了啊……”他轻哼一声,将信纸抽出,“和去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写了几句要求,倒是显得好像真的在‘认真筛选’似的。” 他略过那些漂亮话,视线落在重点上: 选拔标准:要求必须为家族直系血脉、精英骑士以上实力、有战争经验,并能带领至少百人骑士队伍。 “……噢?”他挑了挑眉毛,不怒反笑,“这次还学聪明了呢,怕我们再送点废物去混日子?” 他想起去年那场荒唐的赌气。 当时几乎所有贵族都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政治上的姿态”,没几个当真。 于是他也顺势将表现最平庸、最没存在感的儿子送了过去,顺带甩掉一个家族边角料。 谁知道那个天赋极差,没什么存在感的路易斯,居然如蛟龙入海!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那儿子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装傻? 于是如今再面对类似的命令,他并未轻率对待,而是整整花了一夜时间,在自己的十几个孩子之间反复斟酌。 最后他挑出了两个人。 不是最优秀,最优秀的要留在帝都,留在他身边,作为家族的继承种子。 也不是最差的,那些毫无前途的废物,只会在北境的雪地里化作无名尸骨,达不成自己的目的,他也知道路易斯只是个特例。 这两个,刚刚好。 他要的,不是“送去死”,而是“验证”。 验证到底是路易斯本人有本事,还是卡尔文的血脉,在北境的乱局中天生就比别人站得稳。 “管家。”他终于开口。 “在,老爷。”一个管家达到。 “去,把帕尔与韦里斯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明白。” 不多时,门外脚步传来。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两个身影先后走入,目光端正、身姿挺拔。 “父亲。” “父亲大人。” 卡尔文公爵点了点头,目光在二人之间一一扫过。 帕尔二十一岁,自幼表现优异,战术学习尤其出色,只是有些傲气。 韦里斯二十岁,沉稳少语,擅长骑战与队伍统领。 这两人不会在帝都政治中引起太多风浪,却也足以在北境搏一个结果。 “你们知道,北境的拓荒令又来了吗?”他语气平静。 两人一愣,随即点头:“是。” “我已将你们名字递交上去。”他看着他们,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三个星期内,准备好随部队出发。” 他们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质疑父亲的决定。 “上次去的是你们的弟弟路易斯。”卡尔文公爵缓缓道,“他做得不错,出人意料。” 两人低头:“是。” “我想知道,那是他个人的本事,还是卡尔文的血,天然就适合在北地打天下。” 卡尔文公爵站起身来,语气里多了一丝沉沉的威势:“你们要么在那里站稳脚跟,要么就死在那片雪地上。” “明白。”两人低声应道。 第134章 卡尔文兄弟 离开父亲书房时,韦里斯没有回头。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他却没有迈步离开的打算。 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光下,眼神微沉地看着天空,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改怎么做。 他的哥哥帕尔站在几步之外,两人对视了一眼,但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两人都有同一个父亲,但他们并不熟。 特别是在这个庞大的卡尔文家族里。 兄弟众多,派系林立。 而韦里斯并没有所谓的派系或者说根基。 他的母亲是一名平民女子,准确来说是是被父亲一时起兴看中的一位女仆。 美丽温柔,却身份低微。 她并未受到家族里的多少特权,也未参与任何家族事务。 因此韦里斯没有同母兄弟姐妹,也没有多少家族资源,连在举餐时的位置,都是悄悄坐在边角最不显眼的那一张椅子上。 并且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就病逝了。 自那以后,他便更加沉默寡言,只在家族骑士团中默默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韦里斯的目标一直很简单。 他不想插手家族内那些弯弯绕绕的争斗,不想参与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 他只是想在卡尔文的旗帜下,做一个尽职的战将,战场拼杀、稳稳积功,或许这辈子能拿个小爵位,安稳度过一生。 为此他付出了很多。 他默默地在图书馆里翻阅卡尔文历代的战术笔记,钻研战阵变化和地形战法,自己掏钱请教退役老骑士,跟着他们练骑术、学带兵…… 渐渐地,韦里斯的努力有了结果。 在几次家族的军事考试中脱颖而出,终于开始被父亲注意,家族资源也慢慢向他倾斜。 他想着或许再过几年,真的能混出点模样了。 但没想到是这个“出头”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父亲让他去北境,担任一位开拓男爵。 明面上是爵位,但他很清楚这其实是放逐,也是试炼。 北境天寒地冻,强敌环伺,资源稀缺,想在那里活下来,哪怕只是“活”下去,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韦里斯没有退缩,他明白这是一场危机也是一场机遇。 他想起了路易斯,那个母亲同样出身平民、一直在家族里沉默无声的弟弟。 短短一年如今却在北境打下了硕大领地,坐上了郡守之位,成了家族在北境的掌旗人。 他并不羡慕,反而感到振奋。 韦里斯·卡尔文也要在那里,为自己开辟出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天起他便没再离开过图书馆。 他取下那本最上层、封皮早已发白的《帝国北境边防志》,认真翻开。 接着又拿了《北方粮食管理通则》《雪地军服录》《边境战法略记》…… 他只有一周时间,这唯一的机会他绝不会浪费。 ………… 而要前往北境的另一个人——帕尔·卡尔文,在听到命令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终于轮到我了吗。”他几乎是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封疆拜爵,一统边荒的机会……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啊! 从小到大,帕尔一直是家族里最被看好的那一类孩子。 聪明、刻苦,尤其在战术兵法上,几乎是“天才”级别的存在。 那些教过他的导师无一不在背后感叹:“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更不用说,他的母亲出身于东南赫赫有名的艾兰托家族。 虽然没跻身帝国八大家族,但掌握着两座重要港口,地位不容小觑。 两个姐姐早就嫁入其他权贵之家。 而他的同母哥哥,塞尔顿·卡尔文,如今执掌着家族近三成的商行,已是名副其实的实权人物。 这种出身,这种背景,帕尔从来都没低过头。 听说路易斯现在已经成了北境郡守时,他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路易斯?那个存在感稀薄到让人忘了的家伙?呵,也不过是走了狗运罢了。” 他完全不服。 明明当初路易斯被派去北境时,他还讥讽过,说那不过是送死的差事。 结果呢? 现在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透明人”,居然成了北境新贵。 说不嫉妒是假的,说不膈应更是骗人的。 帕尔一直觉得,除了那几个真正掌权的兄长之外,家族里其他兄弟根本都不值一提。 路易斯?更是笑话。 不过狂妄归狂妄,帕尔不是傻子。 北境是什么地方,他心里有数,那可不是帝都的舒适圈。 哪怕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去了那里,不带点真本事、不做点准备,分分钟就会被那片冰天雪地吞得渣都不剩。 于是帕尔悄悄找来了二哥塞尔顿,还有母亲,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些“起步资金”。 书房里,火光暖黄,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柴薪,映得墙上的家族徽章时明时暗。 帕尔握着命令书,一脸兴奋地朝着两人报告道:“父亲让我去北境开拓领地!” 母亲脸色一下变了,猛地坐直:“北境?你没开玩笑吧?” 帕尔点点头,眼里闪着光。 母亲皱起眉头,声音都抖了:“那里可是个鬼地方!冷得要命,到处都是疯子,你这是去送死!不行,我得去找你父亲,换个人去.” 帕尔立刻反驳道:“那个没什么用的废物路易斯,都能在那边能成为郡守,那我也一定行。” 塞尔顿半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目光落在弟弟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路易斯,这个名字从帕尔口中说出来时。 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已经不是那个沉默寡言、在家族中几乎隐形的八子了。 在路易斯刚前往北境的时候,他曾经让人抹杀这个不起眼的潜在对手。 之后没有成功,他也并没有在意,那只是一步闲棋。 可谁能想到,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还是出现了,那个被家族冷落多年的家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迅速崛起了。 塞尔顿微微眯起眼,指尖敲击的节奏也停了下来。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些年来,路易斯在家族中的“无能表现”,会不会全都是装出来的? 那个家伙……是不是早就在等待机会? 等着脱离家族的牵制,等着找到一个能孤注一掷的战场? 虽说以路易斯目前的实力,还不至于威胁到自己争夺公爵之位,但现在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看待他了。 目光回到眼前的帕尔,他的这个同母弟弟。 野心大,眼光高,能力……嗯,有一些,但远远没到能撑起局面的程度。 说白了就是典型的“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塞尔顿心里清楚得很:帕尔这点本事,要是真不长眼地闯进北境,多半是有去无回,死得渣都不剩。 他沉了口气,盯着帕尔:“听好了,到了北境,别逞强,先稳住。低调务实点,真遇到麻烦的话……别嫌丢脸,找路易斯合作。 他能混到现在,肯定有他的门道,别小看了,但要提防一点。” 帕尔嘴上点头:“知道了,二哥。” 可那神情,哪里有半分放在心上的样子,眼里分明还带着一丝不服气。 塞尔顿看得一清二楚,冷哼一声,又敲了敲桌子:“我说的可不是开玩笑,别拿命去赌运气。北境,可不跟这儿一样。” 帕尔不服气地抿了抿嘴,脸上还有些倔强,但终究没再顶嘴。 塞尔顿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红着眼眶的母亲。 他叹了口气:“母亲,父亲的决定你是知道的,谁去说都没用。他一旦定了,就不会改。 我们能做的,就是赶紧给帕尔备好资源,让他先稳住,别真出了事。” 这话一出,帕尔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他叫他们来,就是等这句话,其他的话语他根本不在乎。 母亲抹着眼泪,点点头,声音发颤:“是啊,是啊……快准备吧,能给的都给他,多一分底气,总归是好的。” 说完,她亲自回卧室让骑士搬来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推到帕尔面前:“这里有八千金币,还有一批艾兰托港口的精米和干粮,我会派人一路送到北境。” 塞尔顿接着说:“我挑了五位老管家跟你走,他们都是自己人,懂后勤、供给那一套。你少管他们的事,只要别亏待他们,他们能保证你不饿死。 再从我的卫队里拨三十名正式骑士给你,加上父亲给的那些支援……应该能让你在北境先立住脚。”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了帕尔一眼:“可惜的是……” 母亲接话了,叹声说:“你在北境,没有亲信、没根基,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帕尔低头看着那些箱子,嘴角忍不住勾起,带着点轻蔑的笑:“靠我自己,也够了。”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在他眼里,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北境?不过是个荒凉冰冷的地方罢了。 别人怕,他可不怕。 尤其是看到眼前这一堆资源时,他心里更是彻底放下了担心。 八千金币、一批精米干粮、几十名正式骑士,还有五位专门处理后勤的老管家。 这种配置,已经是家族能给的最好待遇了。 他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路易斯那个家伙,不就是走了狗屎运? 当初北上,连一千金币都不到,还带了不过四十来个骑士,就敢硬着头皮冲上去。 现在自己手上呢? 父亲给的、哥哥给的,加起来至少有路易斯的五六倍战力,钱也多好几倍。 他都能在北境混出个郡守来,自己这么天才,再加上这资源,岂不是直接人在北境称霸了? 塞尔顿看着他那副轻飘飘的样子,心里暗暗皱起眉头,总觉得不太踏实,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第135章 爆炸就是艺术 湿润的寒风带着些许藤香,从谷口悄然溜进。 大片遮光布投下幽幽暗影,一抹霜白色,在灰岩地面上静静舒展。 “这几株……又长高了一点。”米克蹲在藤架旁,指尖轻轻点在一片刚展开的新叶上。 “生命力很强。”站在他身后的路易斯淡淡说道,目光落在那些柔软却充满张力的茎蔓上。 这里是专门为了打造魔法植物的“魔性阴圃”。 土壤里掺入了由希尔科精制的“魔髓土”,能够维持魔力活性。 并在圃地上空挂上寒光结晶布,模拟北境阴崖的低温与光照环境。 令人惊喜的是,新苗们适应良好,不仅没有枯萎,甚至还冒出了几根卷须,轻轻缠在护栏上,似乎在探索新的家园。 但并不是所有霜叶藤都那么幸运。 那些叶脉发黄、年岁久远的老藤,即便小心翼翼地移植,也依旧在移出地面的那一刻,根系断裂、藤蔓萎缩,很快失去了活性。 “这堆没救了。”米克遗憾地摇头,“根都烂成糊了。” “别丢,”路易斯轻描淡写地说,“全送去给希尔科。” “明白。”米克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忽然回头。 “对了领主大人,要不要看看霜血赤莓?长得不错。” 路易斯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欣喜,微一点头:“带路。” 他们穿过藤架,走向另一侧温棚。 空气明显温暖几分,地上铺着一层淡紫色的特殊土壤,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几株低矮的紫红植株静静伫立,叶缘隐隐泛红。 “这几株,就是霜血赤莓。”米克弯腰,小心掀起一角保温布,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 “七个月前种下的,现在已经进入幼苗生长期了。” 路易斯蹲下,指尖轻触叶片,微热的魔力波动透出一丝野性,又带着某种未被驯服的潜能。 “不错。”他轻声道。 “如果环境继续稳定,三到五个月内,就能结果。”米克笑道。 霜血赤莓。 正是路易是当初通过“每日情报系统”低价捡漏的杂种子。 现在已经快要结果了,过段时间就能批量产出能增强骑士斗气的果实了。 “很好,继续盯着。” “明白!”米克挺直了背,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骄傲。 ………… 霜叶藤的药剂没让希尔科花太久时间。 第二天下午,他就端着一只泛着蓝光的玻璃瓶,一脸轻松地递到路易斯面前:“大人,药剂成了。” “这么快?”路易斯接过那瓶药剂,眉头微挑。 瓶身用炼金玻璃封存,内里是一种粘稠的浅蓝色液体。 轻轻摇晃时,有细密的寒雾从瓶口渗出,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与薄荷混合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魔力波动。 路易斯凝视了几秒,低声道:“味道很轻,不刺激。温度比空气低,应该有短时间的降温作用……能让情绪躁动的魔兽产生缓慢冷却反应?” “您理解的大差不差。”希尔科摊了摊手,然后忽然眯起眼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作为实验对象?总不能是雪川狂牛吧?这些可不够用啊。” “当然不会。”路易斯顿了顿,吐出三个字:“狂暴兔。” “狂暴兔?”听见这个词时,希尔科挑了挑眉,“嗯……确实是个合适的对象。刺激性足够,反应也够激烈,观察反馈会很清晰。” 狂暴兔,是种北境上最“不符合逻辑”的魔兽。 小小一只,耳朵毛茸茸,蹲在那里看着就像某种可爱的雪地吉祥物。 但只要靠近三米内做出一点点突然的动作。 比如打个喷嚏、拣个石头、甚至只是眼神稍微凶了一点,它就会瞬间膨胀! 脊背那一抹红铂色的脊骨会像引线一样“滋啦”点燃,下一秒…… “嘭!!” 整只兔子就会炸成一团漫天血雾,然后炸得你亲妈都认不出来。 这不是夸张,哪怕是披着甲胄的精英骑士,如果没开斗气,照样能被它炸成一地盔甲零件。 路易斯接着补充道:“而且一旦能控制这玩意,就能定向收集它们身上的‘红铂魔晶’。 这种魔晶一旦加上魔髓的爆炸效果,呵,不能想象。” 希尔科的眼睛就亮了:“红铂魔晶……魔髓……如果再加入少量凝焰花的结晶。 不、不对,这种稳定性还不够,但如果能先冷却外壳,让内核延迟一秒引爆……” 自从那次试作的“冰火两重天”爆弹成功后,他的爱好就好像被路易斯调教得变得有些古怪。 平日里最大的兴趣,而是窝在工作间,把各种魔晶和魔髓混在一起,试着调出不同属性、不同范围的魔爆弹。 爆炸,就是艺术! “红铂魔晶……”希尔科喃喃念着,眼神几乎发光,“那种魔晶纯度极高,自带引爆属性,配合魔髓和火油简直是天作之合…… 比起冰甲熊的魔晶还要灵活,虽然威力可能少不少,但胜在一旦驯服了狂暴兔,就可以无限量获取啊!” 他想起那颗已经用掉的“冰火两重天”魔爆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那一爆,至今仍在他的梦中重播。 可惜那几颗炸弹用完就没了材料,从那以后,连个像样的爆炸都调不出来。 但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我们能稳定驯服狂暴兔,就相当于掌握了一座会长魔晶的矿山。”希尔科舔了舔嘴唇。 接着希尔科和路易斯两人对视一笑。 那是爆破信徒之间的默契。 如果这计划成功,赤潮领可能会成为全北境最危险的领主领地了。 至于“去哪抓狂暴兔”这个问题嘛,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麻烦,但对路易斯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在很早之前每日情报系统,系统就推送给他了。 【“狂暴兔”大群活跃于赤潮领外西南方向林地处,数量超过100只。】 彼时他刚入冬,四面八方一堆烂摊子,别说猎魔兽了,连领民吃饭都成问题,这条情报自然被他打上了待用的标签扔在一边。 但如今,霜叶藤试剂初步成型,队伍也整备完毕。 “也是时候行动了。”路易斯摸了摸下巴。 ………… 林地深处,魔雾缭绕,队伍屏住呼吸,等待猎物的降临。 路易斯大手一挥:“开始行动!” 骑士们立刻将诱饵草撒在设定好的阵眼位置,清甜的气味迅速扩散,像是在唤来一场麻烦。 狂暴兔,到了。 它小小一只,耳朵竖得笔直,但谁都不会被这副外表欺骗。 那一道深红色纹脊,如同暴雨前夕的雷云,一旦触发,引爆的就是这威力巨大的天然炸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兰伯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蒸馏装置,确保药剂喷口对准预定的方向。 他身后的三名精英骑士已在预设点位展开,各自手持粗制大网,神情专注。 人家精英骑士都是用在战场上一决胜负的。 但路易斯老是让他们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 “咔哒。” 装置启动的瞬间,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一缕透明雾气被蒸馏器缓缓释放,在风中悄然扩散。 那是霜叶藤提炼而成的安抚药剂。 无色无毒,却在空气中飘荡着一丝初雪般的香气。 淡淡的、冰凉的、像是林中精灵的呢喃,轻轻抚过肌肤,又像是在替紧张的神经敲奏一段安眠曲。 狂暴兔的动作,果然缓了下来。 它原本紧绷的后腿微微松弛,耳朵也不再前倾警戒,而是轻轻抖了两下。 眼中的赤芒似乎散去了几分,竟就地趴下,用前爪挠了挠鼻子,看起来……困了。 “现在。”兰伯特低语。 网手骑士脚步一沉,猛然跃出!捕网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罩下! “啪!” 兔子被一网打中!成功——? 不。 下一秒,兔子背上的红铂纹骤然亮起,像是火星被扔进了油锅。 它的身体鼓胀、蠕动,仿佛要炸裂成一团血肉火球!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 “快撤——!” 兰伯特一声怒吼,所有人朝四周翻滚躲避。 “轰!!” 巨响中,爆炸在原地炸开。 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兔,化作一团翻滚的血雾和碎骨,把附近一块岩石都炸出了裂缝。 好在,所有人都及时撤离,无人受伤。 只是空气中仍残留着一股焦糊味道,提醒着他们,这不是游戏。 远处的岩石后,希尔科一边拍掉身上的灰,一边低头在本子上唰唰记录: “药剂生效,约延迟自爆时间1.02秒,已达预期初步标准。雾化浓度仍需提高,释放速度略慢。建议调整药剂比重。” 第二次行动,在当天下午进行。 这一次药剂经过重新配比,霜叶藤的提取浓度整整提升了三成。 为此希尔科几乎榨干了炼金坊那口大锅,连蒸馏器都烧坏了一套。 “这一次,连兔子都该睡着做梦了。”他拍着路易斯的肩膀信心满满地说。 行动流程几乎照搬第一次,只是喷雾释放器的位置更靠近中央,释放速度加快,并提前五秒启动。 确保药剂在狂暴兔进入捕网区域前就已完全覆盖周围空气。 狂暴兔再次出现,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看它的眼神都像在看一枚计时炸弹。 雾气悄然散出,空气中再次弥漫那股熟悉的“初雪清香”。 狂暴兔嗅了嗅,前腿停下,耳朵轻轻一抖。 然后,它……坐了下来。 安静地,乖巧地,就像一只正在等待投喂的小宠物,完全没有上次那种神经绷紧、蓄势待发的爆裂气息。 “捕!” 网手飞扑而出,捕网准确地罩在兔子身上,这一次,没有爆炸,没有红芒闪现。 空气宁静得出奇。 所有人目光投向那只被困住的小家伙,只见它困倦地眨了眨眼,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像是被雾气熏得微醺。 “成功了。”路易斯轻声道,嘴角浮起笑意。 希尔科已掏出记录本,唰唰写下:“无自爆反应,说明药效已成功覆盖。目标精神状态稳定,控制成功。” 狂暴兔被顺利捕获,没有炸成天女散花的血雾,也没有把骑士们吓得跳脚,甚至还在捕网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路易斯站在风中,望着兔子被装进特制的黑铁笼,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 “魔爆弹工厂计划,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希尔科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接下来只要批量驯养,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炸弹了!” 于是,赤潮领的第一座“驯兔小型培育场”正式投入运转。 它位于一处天然地底岩洞中,岩壁经细致加固,光照刻意调暗,仅有几盏昏黄的灯散发着温吞的亮光。 而最关键的,是岩洞中央那台体积不大的通风蒸馏装置,滴答作响地运转着,不紧不慢地将霜叶藤素缓缓雾化、稀释后注入空气。 清香淡得几乎无法察觉,却能悄然渗入神经,柔和地压抑狂暴兔的爆裂本能。 放眼望去,一只只狂暴兔窝在各自的小隔栏里,耳朵垂着,毛茸茸的身子缩成一团,安静得不像传说中“会爆炸的野生魔雷”,更像是一排排毛绒馒头。 它们的背脊红铂纹仍隐隐闪光,却仿佛失去了点燃的冲动。 “这气味真行。”希尔科戴着防护面罩走在通道中,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喃喃,“就像给一锅火药盖了层棉被。” 培育模式也已经确立下来。 一类是“自然淘汰式”,在长时间稳定环境中观察兔子的寿命,等它自然老死,再完整取出红铂魔晶。 另一类则是应急方式“主动引爆式”,通过特定的声光刺激诱发自爆,再由专门的骑士来收集收集未碎裂魔晶制作大炸弹的 “那就拜托你了,希尔科。”站在平台边,路易斯望着下方那些静静躺着的狂暴兔。 “明白!”希尔科连忙点头答应。 谁能想到,未来某一天,改变北境战局的不是巅峰骑士。 而是这些温顺地躺在霜叶气雾中的“爆炸兔子”呢? 第136章 封爵仪式 魔爆弹试验场内。 希尔科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向路易斯展示着掌心那颗巴掌大小、表面有陶罐包裹住的魔爆弹。 “这就是第一代成品。”他的声音颤抖却充满自豪,“扔出去,能把三米厚的石块炸成碎渣。你知道吗?我甚至只用了一颗的魔晶含量。” 说着他点火,伸手一抛,只听“嗖”的一声。 那枚魔爆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远处一块被做成测试目标的巨石上。 下一刻—— “轰!!” 爆风卷起地面碎石,烟尘翻涌,巨石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希尔科低声笑着,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我就能找到最完美的配比,到时候……说不定能一次炸塌整面山坡。” “没问题。”路易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那是一个领主看见未来战争神器初现锋芒时的笑容。 “领主大人!” 一声带着少年特有音调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兴奋。 韦尔从通道尽头快跑而来,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激动:“皇帝的使者到了!”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头,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这消息早在意料之中。 “嗯,我知道了。”他淡淡应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事实上,他确实早就知道。 在两个月前,他就从每日情报系统中收到了提示: 【帝国中枢已拟定文件,将他由男爵晋升为子爵,并计划派出特使前来宣读与封赠。】 更意外的是,这次帝都破格做出“就地晋封”的决定。 通常来说,哪怕是北境的封爵也需亲赴帝都,由仪礼官主持。 而如今因北境尚未平息的动荡与路途危险,皇帝亲自下令,允许特使代行大典,以表对其战功的认可。 韦尔压低声音靠近一步,小声说道:“老布拉德利已经在主厅等候了,脸都笑皱了。” “那就别让贵客久等了。”路易斯这才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 路易斯推门而入时,帝都来的使者已端坐在大厅中央。 他身穿紫金滚边的骑士袍,袖口与领口绣着帝国巨龙徽章,神情沉稳威严,像一柄静立的长剑,不怒自威。 路易斯一眼看出他超凡骑士的实力,并且认出他的勋章是血龙军团的人。 而一名侍从站在他身后,抱着着一只红漆木箱。 箱盖已开启,箱内铺着帝国黑丝绒布,中央放着两件东西,一卷烫金边的任命诏书,与一枚闪耀着银光的子爵徽章。 一道低沉庄重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以帝国皇帝之名,今授路易斯·卡尔文子爵位,因其于北境克敌制胜、守土安民、功绩卓著——特此嘉奖。” 廷臣尚未多言,厅中气氛已然炸裂。 布拉德利老管家站在一旁,面上虽还努力维持着矜持,但嘴角的颤抖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一生见惯大风大浪,但路易斯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北境开拓领主走到今日只用了一年,还是震惊到他了。 “一年……竟只用了一年。”他低声喃喃。 韦尔则站在队列中,拳头早已握紧,像要压住胸膛里翻腾的热血。 “子爵大人……!”他喃喃地念着这个新封号,眼中满是敬意与憧憬,“路易斯大人果然很厉害!” 希芙站得稍远一些。 她不太懂子爵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封爵是否意味着什么新的责任或危机。 但她知道,这个男人站在台阶上的模样,与金纹旗帜交相辉映的模样,真好看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为他开心,是真的。 而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路易斯时。 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慌乱、没有兴奋,甚至嘴角的笑意都只是浅浅的。 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感谢陛下。”他低声应道,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我将以子爵之名,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令人意外的是,封爵仪式简简单单就结束了,而且一结束,使者便毫不拖沓地起身准备离开。 并无多余寒暄,也没有期待款待的意思。 正当众人还沉浸在余热未散的喜悦中,路易斯却已经悄然换上了斗篷,亲自将使者送出门外。 雪正下着,北境的风一如既往地冷冽。 城堡外,马车早已备好,马蹄在雪地上踏出一圈圈深深印痕。 路易斯披着狼皮大氅,走在使者身侧,脚步稳重。 “今晚留下用个饭?”他语气温和而诚恳,“我们这儿没什么好酒,但熏鱼和魔兽肉,都还有些风味。雪狼肋骨,你应该没尝过。” 听见这番话,使者拂了拂肩上的披风,笑了笑,像是很受用路易斯这个姿态,却仍摇了摇头。 “我还要赶赴下一位晋封之地。”他语调轻松,却带着一丝官场中的分寸感,“在北境,可不止你一人立了战功。” “那我就不强留了。”路易斯点头,没有勉强。 他回头一招手,一名骑士便搬出一个沉沉的大箱子,搁在雪地上,箱盖开启间,金光隐隐。 并无什么繁复的宝石雕饰,只有一袋袋厚实的金币整整齐齐堆迭,简单易懂。 “些许北境特产,不成敬意。”路易斯坦然说道,语气谦和得体。 使者一瞥,有些震惊北境的贵族贿赂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但他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代我向陛下问安。”路易斯又低声说道。 “我会的。”使者答道,翻身上马,利落如初。 雪中的马车很快驶入风雪,轮辙碾过积雪,渐渐远去。 路易斯静静站在原地,未急着返回。 风卷过他的披风,撩起发梢,他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眼中并无过多留恋。 ………… 清晨的霜戟城尚未完全苏醒。 晨雾从白塔顶端的雕栏滑落,像羽毛般轻盈地洒入庭园。 花房里,一束雪茉莉在新一轮阳光的召唤下缓缓绽放,洁白而脆弱。 艾米丽站在花房中央,穿着一袭灰蓝色的晨衣,长发挽起,袖口沾着一丝清露。 她低头看着那一簇绽放得近乎倔强的雪茉莉,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指尖轻抚过花瓣,她的目光却早已不在花上,而飘得极远。 几天前父亲埃德蒙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 他的语气不是命令,甚至带点玩笑的口气。 但她知道,这一种无可置疑的陈述,理所当然得仿佛她的一生都早已规划妥帖,只需按图索骥。 艾米丽当然知道贵族女子需要承担的责任,可心中却泛起难以平息的波澜。 她不是软弱的玻璃花瓶,不会被轻易安放在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被父亲亲手摆上的。 “路易斯·卡尔文,”她低声念出那个名字,带着几分怀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是传闻中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英雄? 还是某个靠机缘巧合,被北境战争推上高位的贵族? 她不愿仅靠耳边的赞誉去构建未来的画像。 她要亲眼去看、去听、去判断,这个将来可能与她并肩共度一生的男人,是否值得她的一生付出。 “诺拉。”她唤道。 门外很快传来回应,一个身着灰裙的女仆轻步走进花房,语气恭敬:“小姐?” “我打算出一趟远门。”艾米丽眼神平静,但唇角却带着一丝倔强,“这次的‘奇妙之行’,我们稍微绕点远路。” 诺拉微微一怔,奇妙之行是她们偷偷出门的暗号。 她立刻猜出来艾米丽的想法:“小姐是要……前往赤潮领?” “嘘。”艾米丽竖起一根指头,“这件事除了你,不准告诉任何人。我要亲自去看看,他是什么人,不是听人讲,也不是听父亲夸。” 诺拉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安排马车和行装。” “衣服要朴素些,我可不想一路上被认出来。”艾米丽转身走出花房,指尖仍残留雪茉莉的清香。 她走过白石回廊时回头看了一眼,晨雾已散,光芒正洒在城堡的斜檐上,像是在为她点燃一段未知的旅程。 ………… 夜幕低垂,霜戟城的灯火自高塔一路亮起。 火炉边,埃德蒙公爵静坐在长桌一侧,银器轻碰瓷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今日食欲不振,只让人送来一碗热汤与几片面包。 一名满头银发的老仆靠近时,步伐放得极轻。 “小姐今晨离城,随身仅带贴身侍女诺拉,沿南道方向离去。”老仆低声说道,“需不需要属下派人追回?” “她终于忍不住了啊……”埃德蒙公爵轻声道,语气中不见愠怒,反倒像是早已预料笑道:“让她去吧,她若不亲眼看见,就不会心甘。” 埃德蒙转头,对身旁一直静立的近身骑士吩咐道:“让维克多去,暗中护送,别惊动她。” 维克多是一个有着超凡骑士实力的护卫,值得信赖。 骑士立刻应声:“遵命。” 火炉中的木柴“啪”地一响,火光微盛,映出公爵眉眼间罕见的柔色。 第137章 卡尔文公爵的信 诺拉的准备工作以极快效率展开。 首先是准备几辆外表普通的马车,马车的外侧用灰布罩住,朴素而不起眼,车顶略带灰尘,看上去就像一路颠簸风雪的旧物。 车厢里堆满了木箱和布包,从外面看来,那正是一个典型流浪行商的货柜。 所谓“流浪行商”,便是在北境常见的一种游走商人,不靠固定的铺子谋生,而是靠马车行走于各个领地之间,贩卖丝绸、香料、药材或其他生活用品。 他们或换取金钱,或以物易物,长年漂泊,几乎不被注意。 在赤潮领,偶尔也曾有几位流浪行商来访,但由于路易斯掌握着卡尔文家族的渠道。 物资大多是定向采购、直送领内。 因此对这种不固定来源的小商旅并不太感兴趣。 接着诺拉亲自监工,在马车后方安排了十余名护卫。 盔甲全部换成简式的铁皮甲,款式粗朴,更像是雇佣兵出身的临时护卫,与贵族骑士毫无关系,低调而实用。 最后的准备是最关键的一步,易容。 诺拉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泥胶、唇彩与暗红色的碎粉,还有微量药草混合出的染料。 她捻起一撮颜料,转身看向艾米丽;“小姐,易容用的,画出一道大疤痕在脸颊,这样就更不像贵族了。” 艾米丽毫不迟疑地点头,坐在梳妆镜前闭上眼睛,仍人摆弄。 诺拉手指灵巧,将假伤痕一点点描绘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这一条从眉骨斜斜划过的旧伤,带着淡淡的红与灰。 她又在鼻梁与下颌处点上灰尘与污迹,让艾米丽整张脸少了几分娇贵,多了几分风霜。 镜中人不再是那位霜戟城中光彩照人的公爵千金,而像是一个疲惫却坚韧的女商。 艾米丽望着镜中的自己,轻轻一笑表示很满意:“确实像模像样。” 当然这一切“秘密出行”的安排,又怎会瞒得过她的父亲? 艾米丽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表演”。 她演给父亲看,表示自己的态度,她知道父亲应该会同意的。 果然在她动身前的那个黄昏,老管家低声向埃德蒙公爵报告了此事。 餐桌旁,公爵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那片浮动的雪色,沉吟片刻后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让她去吧……”他吩咐身侧的亲卫,“让维克多暗中护送,别让她察觉。” 于是就在第二日清晨,雾霭还未散去之时,几辆马车低调地驶出霜戟城的西门,悄然奔赴赤潮领。 艾米丽不知道,那位少年子爵是否值得自己托付终生。 但她愿意亲自去看看答案。 ………… 开春的早晨,路易斯已经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红茶,带着点柠檬草与薄荷的清香,一口一口喝着。 身旁的老管家布拉德利神情一贯严谨,将一迭厚实的文件放在路易斯面前的左手边。 其实这一堆文件并不多,这是冬季治理的常态。 赤潮领虽然人多了点,但毕竟是北境,入冬之后一切都被雪压住了节奏。 比起秋季分粮和战后建设的焦头烂额,现在这点日常琐事简直像假期一样轻松。 这时候布拉德利提醒道:“最上方那一封,是老爷的信。” “卡尔文公爵?”路易斯挑了挑眉。 路易斯随手撕开蜡封,展开信纸。 优雅工整的笔迹映入眼帘,熟悉得让他一眼就知道是父亲亲手所书。 他一边读,一边轻轻晃着椅子,越读嘴角越扬起一丝玩味的笑。 首先是惯例性的寒暄,祝贺。 “恭喜你,终于成为子爵了,不愧是我多年细心栽培的成果。” “细心栽培个鬼啦。”路易斯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我从会走路到来到北境,一共见你不到二十次,多数还是在家族聚餐的宴会上。” 第二段才是重点,公爵非常欣慰地表示,已替他安排了一桩“极其体面的婚事”。 对象是埃德蒙公爵的爱女,艾米丽·埃德蒙小姐。 “哈……” 路易斯看到这条重磅消息,神情淡淡,并没有太过震惊。 毕竟每日情报系统已经将这件事,报过几遍了。 而且他今早还收到了一条有关于艾米丽小姐的情报。 【1:艾米丽小姐于凌晨离开霜戟城,伪装为流浪行商车队出发,疑似前往赤潮领】 这条情报倒挺有意思的,引起了路易斯的兴趣。 当然他并没有特别紧张或急着应对。 反正人还没到,再说她也没打算光明正大地来相亲,只是“伪装成行商”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长什么样的。 自己也不好大肆安排。 接着是第三件事,这件事是路易斯还不知道的。 “家族为了全力支持,皇帝陛下发布新的《北境开拓令》。 已决定派遣你两位兄长韦里斯和帕尔,前往开拓领地。到时他们若有困难,还请相互照应。 当然你依然是卡尔文家族驻北境的代表,家族北境诸事以你为主。” 看到这里,路易斯挑了挑眉:“让我这个郡守给他们当保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信纸边缘敲了两下,脑海里迅速权衡了一番。 韦里斯和帕尔,这两个兄弟名字有些陌生,甚至对于路易斯没什么印象。 “唔……两位哥哥过来要是求上门来,自己能帮就帮,但我也不会贴上去。 但要是真不服,不懂事,那也别怪我冷眼旁观了。” 他对于这些兄弟并没有恶意,但也没有情分。 血缘不能代表一切,尤其是这种根本没有感情的“血缘”。 在这寒风和战火交织的北境,只有靠得住的伙伴,和拿得出手的实力,才配谈未来,才配与自己结盟,得到自己的帮助。 他摇了摇头将信纸迭好放入信筒,抽出一页信纸,提笔飞快写了一封回信。 内容不多,大概是:“已知悉北境开拓令之事。感谢父亲关心,赤潮领一切安稳,愿卡尔文家族荣光不坠。” 没再多写什么,简短有礼,字句规整却冷静疏远。 写完后他将信纸装入信封,滴蜡封章,递给一旁的布拉德利:“送回去吧。” “是。”管家小心收好那封回信,接着说道,“大人,还有一些本地事务。虽然琐碎,但也需尽快处理。” “嗯。”路易斯点了点头,翻开第一页。 第一份是来自河务队的回报 “赤岩河上游积雪消融,水位开始上涨,可能会有水患。” 路易斯扫了一眼地图,迅速圈出河段:“让河工队明日出发,调取木料仓的木头,同时把重型铆锤带上。” 他说得干脆,“顺便叫两队民兵协助,别让水淹了屋子。” “是。”布拉德利记下。 下一份,是路务队的请求:“融雪加速,道路泥泞难行。” “拨十车麦秸,以草道压路。别铺太厚,铺多了反而陷脚。” “明白。” 接下来是工坊呈报:“冬衣储备过剩,建议减少产出。” “皮手套、毛靴暂停,转为修补与库存整理。腾出人力安排修桥与堆雪障。” …… 路易斯落下笔,一项项事务如同稳稳砌起的砖石,被他顺利理好。 布拉德利站在旁边,看着领主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做出各种决策,有些吃惊。 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但那行云流水的从容,还是让他忍不住心中暗叹:“他虽年轻,却已经比不少老领主更像一位真正的治地者。” 路易斯合上最后一份呈报,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望向窗外那正逐渐化雪的街景。 街角屋檐早已不再挂冰,行人脚边的雪泥化成一滩滩黑褐色的泥水,车辙深陷、犬吠频繁,麻雀重新回到了檐角,叽喳个不停。 他轻轻吐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道:“春天要来了,又到了……的季节。” 那不是简单的气温变化,而是一整块领地即将苏醒的征兆。 接下来便是,冰封解冻、牲口出栏、工坊复工、种子入地…… 路易斯想着或许可以策划一个节日用来庆祝。 于是他抽出一张干净的纸,蘸墨、提笔。 不一会儿,一张构思清晰的节日策划案便已写好。 他将纸摊在案前,审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任何遗漏,便唤来布拉德利。 “我要办一个欢庆日。”路易斯平静地说,“为了三件事,一是庆祝春季的来临,二庆祝赤潮领成立一周年,三庆祝我的子爵册封。” 他将写好的纸推到布拉德利面前。 布拉德利低头看完,微微睁大眼睛。 他不是没见过贵族办节庆,但大多是宴请宾客、饮酒取乐,根本与平民百姓无关。 而这份策划里,路易斯的每一笔设计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目标。 让整个领地都参与进来,从老到少,从奴隶到农户,人人都在这欢庆中找回“归属”。 “这……确实十分新颖。”布拉德利一时语塞,良久才道,“未曾见过如此周详、而又贴近人心的节典方案。属下这就去安排各处执行。” 第138章 艾米丽奇遇记 艾米丽刚踏入赤潮领时,心里其实并没抱太大期待。 毕竟在来之前她看了赤潮领之前的资料,这里不过是北境偏远的角落之一。 北境的苦寒与荒芜,她从小跟着父亲见惯了。 就算有了领主,那能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她刚抵达边界时,看到的不过是大片被风雪洗刷得苍白死寂的荒地,几乎没有一丝人烟。 她几乎要确定这地方大概跟其他领地也差不多,荒无人烟、死气沉沉,顶多多几根插在雪地里的破木房子罢了。 可随着马车深入,她的想法开始动摇。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艾米丽透过车窗向远处望去,本以为只是荒凉无边的北境景致,却意外捕捉到一抹异样的画面。 赤潮领的居民区隐隐出现在视野中。 远远望去,那已经不再是她预想中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而带着一种奇怪的秩序感。 整片聚居区的轮廓清晰,街道呈网格状铺开,纵横之间井然有序。 那些半地穴式的房屋在昏灰色的北境大地上起伏排列。 虽看不清细节,却透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工整感。 更令她意外的是,那镇区的中心隐约可见市场的轮廓。 集市的遮阳棚和排布密集的摊位像点缀般连接在一起。 连片的作坊区上方时不时冒出一缕缕白烟。 即使距离遥远,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微弱却持续的喧嚣和生机。 艾米丽微微屏住了呼吸。 北境的镇落,她见得太多,习惯了杂乱、破败和暮气沉沉。 可这里从遥远的视角看去,却像是…… 在荒莽大地上悄然开出的一朵花。 随着马车一路驶近,赤潮领的轮廓愈发清晰。 街道不再是远处的线条,而是实实在在展现在眼前的景象。 艾米丽发现之前远观时的震撼竟然只是开始。 当那些模糊的轮廓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碎石铺成的街道宽敞而平整,车轮碾过去时发出坚实的声响,竟然没有一丝泥泞和松垮。 道路两旁立着简单的木桩路标,边缘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凌乱的感觉。 再往里看,那一排排半地穴式房屋紧贴着低矮的坡地延展开来,石墙厚实,屋顶覆着防寒的厚草。 虽然谈不上漂亮,但给人一种异常坚实、耐用的踏实感。 哪怕是最边缘的房舍,也都规整完好,没有半点破败的影子。 “天啊……”诺拉贴着车窗,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喊出来,“这真的是北境的村镇?!” 艾米丽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盯着窗外。 那些房屋,那些街道,不是应付检查的粉饰,也不是短暂集中的整顿,而是从根子里透出来的安定。 她的视线落在街道上的人们身上,心头更是一阵异样的感觉涌上来。 几个满脸通红的孩子在街角追逐着一只咯咯叫的家禽,笑声清脆得让人恍惚。 路边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提着沉甸甸的篮子,正和邻居有说有笑地交换着物品。 街上来往的男人和妇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 那不是她在北境其他地方看到的那种木然麻木,也不是为了生存硬撑出来的假笑。 而是真正的,安心的表情。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刚熬过冬天的样子。”诺拉喃喃说,声音里透出掩不住的惊疑。 艾米丽微微点头。 的确她太清楚其他北境领地的景象了。 冬天刚结束,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居民该是面黄肌瘦、精神萎靡,许多人甚至连站稳都困难。 可这里的人…… 无论是面色还是气质,都透着一种叫人难以置信的充盈。 她的视线掠过不远处的集市,那里几个摊贩正吆喝着售卖货品。 甚至有腌制好的肉干,一些零散的布料,货品比她想象的要丰富太多。 再往里是作坊区,铁匠铺的炉火噼啪作响,打铁声清脆而有节奏,锯木的声音一下一下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铁的味道。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艾米丽心里那个压了很久的念头终于冒了出来。 这不是奇迹,那就是某种近乎疯狂的治理能力。 可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凡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块真是北境吗?”诺拉又问了一句,眼神满是复杂。 艾米丽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轻声开口:“是的,这里是北境,是赤潮领。”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路易斯的那点防备与警惕。 在这一刻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另一种情绪更深的好奇和战栗,正在迅速蔓延开来。 她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凭什么,能在这片死地里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马车缓缓停下,街口站岗的几名侍卫早已注意到他们,警惕地上前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领头的侍卫沉声问,目光在马车和随行的几人之间扫了一圈。 诺拉连忙从车上探出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举起双手示意无害:“别误会,我们是外地来的商行,想在你们这里找点生意做。特地过来拜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见你们的领主?” 那侍卫微微眯起眼,盯着诺拉打量了片刻,似乎在判断真假,随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等着。”他说完,转身快步朝镇里走去,显然是去禀报了。 艾米丽在马车里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透过车帘看着那侍卫的背影:“纪律还不错。” 诺拉收回目光,低声笑道:“居然一点都不刁难,看起来还挺讲规矩。” 等待的间隙艾米丽没有闲着,继续透过车窗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街道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有人挥舞着扫帚,将街角残留的积雪一点点清扫干净。 有人在张罗着摆桌椅,把一张张木桌擦得锃亮,整齐地排在空地上。 还有一群青壮年正齐心协力搭建一个简易的木质舞台,边搭边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笑容。 街头巷尾,红与金的丝带在风中飞舞,一面面鲜亮的旗帜被高高挂起。 赤潮领那红底金太阳的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卡尔文家族的黑红月纹旗帜也赫然在列,增添了几分肃穆的气势。 整座小镇似乎都沉浸在一种热烈而喜庆的氛围里,仿佛连空气中都带着隐约的喜悦。 诺拉瞪大了眼,看得入了迷,忍不住低声感叹:“真有点意思……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庆典吗?感觉比我们在霜戟城的节日还热闹。” 艾米丽点点头,脑海里一时间也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你们这是在准备什么?” 一个正在搬运装饰品的中年村民听到艾米丽的问话,笑呵呵地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擦了把汗,带着掩不住的自豪回答:“啊,我们啊,是在准备明天的开春节呢! 庆祝赤潮领成立一周年,嘿嘿,还有路易斯大人成为了子爵,可得好好热闹一场!” “子爵?”艾米丽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他……已经是子爵了?” 那村民笑着点头:“是啊,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这儿还啥都没有呢,就一块荒地。 是路易斯大人,他救了我们啊!当时我们连活下去都困难,是他把我们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 旁边一个年轻的妇人也笑着接话:“是啊,路易斯大人对我们可好了。 不但给我们房子住、饭吃,还教我们怎么养活自己,这一年下来,我们都快忘了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你们看那旗子。”中年村民指了指迎风招展的红底金太阳旗,眼中带着发自肺腑的敬仰之情, “对我们来说,路易斯大人就像那太阳一样,照亮了我们这些苦命人的路。 领主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啊!” 他们说这话时,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光亮。 那是一种打心底里涌出的感激和尊敬。 艾米丽静静看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去年才是开拓男爵……一年不到就成了子爵? 这速度简直离谱。 而且她本以为这片北境荒地和其他地方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苦寒之地罢了。 可现在,这街道、这活力、这居民眼里的笑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最让她意外的,是路易斯在这里的威望。 那种几乎带着崇拜的感情。 她只在自己父亲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的属地看过。 可现在这群普通的百姓,提起路易斯时的神态,甚至比那些对公爵顶礼膜拜的臣民还要真挚热烈。 “路易斯大人就像太阳一样……” 那句话仍在她耳边回荡着,令她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理得好不好、能不能让人吃饱的问题了……是彻彻底底赢得了人心。 艾米丽微微吸了口气,眼中满是好奇:“路易斯·卡尔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才来北境一年,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第139章 两个女人见面 赤潮领的城堡内,路易斯正蹲在一群孩子中间,眉眼带着笑意,耐心地指点着。 开春节的排练进入冲刺阶段。 而这出剧,正是他亲自编写的:《伟大领主路易斯用计谋粉碎邪恶雪誓者的阴谋》。 “来!卡尔,下一个动作要更有气势,你可是本剧的主角,赤潮领的守护者!” “是!”小男孩昂首挺胸,努力摆出威风凛凛的样子。 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但那股认真劲儿别提多可爱了。 一旁被分配演“邪恶雪誓者”的几个孩子低着头,小声抱怨:“呜……我才不坏呢。” 路易斯笑了笑,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反派可是很重要的,没有你们,英雄哪能这么厉害?” 更边上那些长相普通的孩子正在一排排练“花草树木”。 扮演围绕粮仓摇摆的背景,他们摇着自制的大叶子,也不亦乐乎。 “记住啊,等爆炸那一幕,大家都要一起往后倒,假装被震飞,懂了吗?”路易斯比划着。 一个孩子兴奋举手:“路易斯大人,那我们能不能喊一声‘啊——’?” “当然可以,声音越大越好!” 希芙在旁边看得忍俊不禁:“你真的很用心啊。” 剧本虽然简单粗暴:雪誓者深夜潜入粮仓,结果路易斯英明神武、智计百出,用假粮仓引爆火魔爆弹,一举歼敌,百姓们欢呼“路易斯万岁”…… 这种一看就是简化版的“清羽岭伏击战”,专门为没什么文化的居民修改的版本。 但不得不说,孩子们演得那叫一个投入。 尤其是扮演路易斯的小帅哥,一身“领主披风”,手叉腰站在高台上,大声宣誓:“我,路易斯,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赤潮领的和平!” 气势十足,像模像样。 正当孩子们在舞台上排练得热火朝天,笑声和喊声此起彼伏时。 一名侍卫匆匆走来,躬身禀报:“大人,外面来了个流浪商人,说是从外地来的,想求见您,说是谈生意的。” 路易斯挑了挑眉,心里顿时有数。 流浪商人? 还能是谁?恐怕就是那位“未婚妻”艾米丽小姐吧,来偷偷打探自己来了。 想到这,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当然,虽说心里也有点好奇,毕竟还没见过这位未婚妻长什么样 但作为一个堂堂领主,总不能贸然跑去见一个流浪商人,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眼下这场伟大话剧才刚排到最精彩的地方,怎么能半途离场? 路易斯理了理披风,站起身看向一旁正分发红布条给小演员的希芙。 “希芙,麻烦你跑一趟。”他意味深长说道。 “这个流浪商人……可能并不简单。是否要做买卖随你判断,但不妨邀请他们留下来,参加明天的开春节。” 希芙抬眼看他,虽然没怎么懂路易斯言语中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她收起了手中那条绣着太阳纹的红布,轻轻一甩斗篷,转身跟上侍卫的脚步。 而站在原地的路易斯,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还是带着一丝笑意。 未婚妻与情人提前见面? 真不是我有恶趣味。 他低头拍了拍孩子们的脑袋:“来,继续排练,我们马上就要炸翻全场了!” ………… 希芙随着侍卫走到那群“流浪商人”前,目光在领队身上停住。 对方身穿灰蓝色斗篷,兜帽半掩着脸,只能看见露出的半边轮廓,冷白的皮肤、带着细微疤痕的面颊,还有一双清冷的眼睛。 是个女人?希芙挑了挑眉,略带一丝意外。 不过也仅此而已,这年头流浪商行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并不太惊讶。 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气质太干净利落,不像普通的行商头目。 另一边艾米丽也偷偷打量起眼前这个银发女子。 那头漂亮的短发,深蓝色眼睛,以及那种一看就属于北方部落的气质…… 让艾米丽很快捕捉到一种微妙的感觉,有些太自然了。 艾米丽心里泛起几分直觉:这个女人,和路易斯的关系……不简单。 不过她也没露出什么情绪。 这世界本就是一夫多妻制,一个十九岁的年轻贵族,手里没有几位亲近的女子才不正常呢。 只是一丝小小的好奇:居然会是北境出身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挺好看。 接着艾米丽微微一笑:“你是这的官员?” “我叫希芙,是路易斯大人的秘书。”希芙点了点头。 “秘书吗?”艾米丽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艾米。” “您好,艾米大人。”希芙礼貌地点头,“我家领主现在事务繁忙,不便见客。不过,我可以先代为接洽。” “贵领主很忙,自然可以理解。”艾米丽淡淡道,嘴角却压不住那点小小的失望。 她原本是想至少偷偷看一眼路易斯的样子,毕竟那是未婚夫啊,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但心里早有预料,以路易斯如今的地位,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接见一个陌生的流浪商人。 在简单寒暄后,场面很快回到正题。 希芙走到货车边,目光在那些摆出来的货物上略略扫过。 几匹色泽尚可的丝绸,散发着清香的香料包裹,一些晒干的药材,以及几袋来自南方的干果、油脂,都是常见的货品。 她指尖随意拂过一块丝绸的边缘,淡淡说道:“这些……看上去是不错的东西,只是对我们赤潮领而言,目前都不算急需。” 艾米丽微微一笑,并不显得意外,“确,这趟只是顺道路过北境,带的货物也只是常规补给,不是什么稀罕货色。” 希芙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挂着得体的笑意:“我们暂时就不采购了。” 话说到这里,气氛倒也不算冷场,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生意”本就不是重点。 希芙突然想起路易斯之前的吩咐,补了一句:“不过明天就是我们赤潮领的开春节,如果您和商队有兴趣,可以留下来一起看看。” 艾米丽本还在暗自琢磨要怎么厚着脸皮开口留下来,没想到这话自己送上门来。 她眼睛一亮,连忙答道:“真的?那太感谢您的盛情邀请了,我们一定留下来。” 她嘴上客气,心里却轻轻舒了口气。 很好,不但能留下来,还能亲眼看看赤潮领的节庆…… 也许能再找机会瞄一眼那个未婚夫本人。 希芙见事情已谈妥,做了个手势:“请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沿着街道穿过几条巷子,很快一座座半地穴式的小屋映入眼帘。 房子半埋在地面之下,只露出一道低矮的门楣和厚实的土墙。 希芙推开其中一座的门:“你们暂时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几人走了进去,艾米丽四下打量。 这间房屋虽然简陋,家具也不多,但墙角收拾得干干净净,木制的床铺上铺着厚实的兽皮,室内比外面暖和许多,让人一进来便觉得安心。 角落里摆着一只粗陶水壶和几个杯子,简单却周到。 艾米丽环视一圈,眼中透出几分新奇:“这种房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感觉很适合北境的环境,冬天住着应该特别暖和。” 她的手轻轻摸过墙壁,能感受到透过厚实土层传来的微弱热意,暗自点头。 “谢谢招待。”艾米丽客气地朝希芙颔首。 “不客气。”希芙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等房门关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艾米丽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有些随意地拨弄着桌上的杯子,思考着这充实的一天。 虽然今天没能见到那位未婚夫,但赤潮领的给她的惊喜已经太多了。 但想到明天的庆典,她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希望这位‘赤潮领主’,别让我失望啊……”她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好奇与期待。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穿透厚重的云层,艾米丽便睁开了眼。 屋外传来隐约的人声,风中夹着一种温暖的气息。 是面包和粥的香味,在微寒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像是开春节的预兆,让人不由得心生期待。 她披上披风,打开门的一刻,阳光恰好洒落在刚被扫净的街道上。 街头巷尾的人们也陆续走出家门。 每个人都穿上了自家最干净、最体面的衣物。 虽然大多还是粗布棉衣,但洗得干净、熨得平整,那份认真让艾米丽不禁放慢了脚步。 “是因为今天有节日吗?””她喃喃自语,看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也随着他们的脚步前进。 接着她带着几位侍卫和诺拉来到了广场,发现这里已经开始排队了。 队伍分成了好几列,虽然人很多,但秩序却意外地井然,和她印象中的北境难民场景完全不一样。 艾米丽原本以为要排上好一阵,没想到不到十分钟便轮到了她。 她接过士兵递来的木碗和面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面包烤得金黄,外脆内软,一看就是用上好黑麦粉做成的。 而碗里的粥更是让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不只是米粒分明,还有碎菜、肉末,甚至飘着一点葱花的香气。 粥的颜色浓郁温润,带着淡淡的油光。 一闻之下,竟让她肚子也开始叫唤了起来。 “这不是平民能吃到的食物吧?”她有些发愣地望着手中的食物,心底下意识泛起疑虑。 冬天刚过,按理说领地的粮仓早该见底,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品质的粥? 她侧过头,轻声问身边的中年妇人:“请问……你们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吗?” 妇人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整洁、大概看出了是外来的商人,便笑着解释: “不是啦,今天是庆典,才有这样的热粥和大面包。是路易斯大人说要大家一起吃好一点,热闹热闹。” 艾米丽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只是特别的一天。 她就说嘛,现在这个季节,许多地方都还在咬着牙熬日子,能天天吃上这样一碗粥未免太奢侈。 “不过,”妇人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粥,一边接着说,“我们每周可以去粮站领一次粮,拿回家自己煮。分得不少呢,三餐都能吃饱。” 艾米丽手中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这妇人那不加掩饰的满足神情,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这……真的不是在说谎? 霜戟城的居民在冬末春初,能吃上两顿、哪怕是半饱就已经算得上富裕了。 可眼前这些人……脸色红润、神情放松,甚至还有余力聊笑嬉闹。 这地方……富得像梦一样。 “三……三餐都能吃饱?”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迟疑。 “嗯哪。”妇人笑了笑,“吃得饱,吃得暖,孩子们都不再哭着饿肚子了。” 妇人把碗里的最后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多亏了路易斯大人啊……要不是他,我们哪能有今天的日子……” 妇人一边说一边笑,那种带着旧苦日子和新盼头交织的笑容,让艾米丽有些发怔。 艾米丽原本只是悄悄地、带着几分好奇和几分怀疑,看那个未曾真正谋面的未婚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毕竟在她听来,他只是个年纪轻轻的贵族子弟,战功赫赫,锋芒太盛…… 她不确定那是虚有其表,还是他真的有什么本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冷冰冰的军功表,不是空洞的赞誉,而是这样一座城镇。 她低头看了眼热粥,手心传来的温度竟让她心底升起一丝奇异的安心感。 “得吃饱饱,”妇人笑着提醒,“等会儿还有比赛呢。” “什么比赛?”艾米丽抬起头,好奇地追问。 “嗯。”对方挠了挠后脑勺,似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根绳子,然后人拉着人……嗯,就……看谁拉得动谁吧。” 艾米丽听得一头雾水,试图在脑中拼凑出画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比赛”。 第140章 赤潮运动会 艾米丽听得一头雾水,试图在脑中拼凑出画面,却怎么也想不出那妇人口中的“拉力比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妇人笑着挥挥手,便抱着空碗往回收点走去。 转眼便到了上午。 赤潮领的骑士和士兵训练场热闹起来了。 此刻这里已经被改成了临时运动场,木制的高台已经搭起,顶端插着赤潮领的旗帜。 一张手绘的比赛项目表被钉在前头,用绘画以及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拔河”、“接力跑”、“投石比赛”、“木柴接力”…… 虽然不华丽,却透着一种朴实的生活气息。 艾米丽本来只打算“看看就走”,毕竟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在人群中久留。 但走到运动场边,她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着,手里挥舞着自制的小旗子,在大人身边绕来绕去。 这些温馨热闹场景吸引了她。 她想了想终究没走,而是找了个广场边缘的木台阶坐下。 一开始艾米丽还是有些拘谨,怕被识破身份,但很快她发现,没人注意她。 人们的眼睛都追随着场地中央的比赛,情绪随着胜负此起彼伏,像是一锅正在沸腾冒泡的开水。 她的身边蹲着个小男孩,手里抓着半块糖饼,嘴里嘟囔着:“我们居民区有长腿科尔,一定能赢!” 当他知道艾米丽是外面来的客人,便与她绘声绘色地讲解规则。 拔河是用麻绳,两边十人混搭,不分男女。 扛米袋跑要绕着广场一整圈,最快的一队能得银币。 还有什么“木柴接力”,得把一捆木柴传来传去,看哪个队最稳当。 这些比赛不复杂,甚至有些笨拙,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全民参与。 不论是农户还是奴隶、男女老少,全都咬着牙拼劲全力地奔跑、拉绳、投石。 没有人在意身份,没有人在意出身。 只为了让家人、领居、朋友看见自己的努力,让他们为自己加油。 胜者会被人簇拥着欢呼,奖牌是铁刻的圆牌子,奖品是银币和一袋袋摆在桌上的食物。 而那些输了的人累瘫在地上,满脸沮丧,但都能得到一块小面包,或者一颗糖果,以及身旁人笑着拍拍肩的鼓励。 最初艾米丽只是静静地坐着,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她看着场地中央,那些农夫、铁匠、渔夫们在尘土中奔跑、摔倒又爬起,笑着相互搀扶着。 动作笨拙,场面也不算优雅,甚至带着点可笑的拙劣。 “这些……有什么意义吗?”艾米丽忍不住在心里低声自问。 可渐渐地,她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这些人们高声呐喊和笑容绽放的那一刻,眼神里透出的光是真实的。 绝不是贵族宴会上假笑的面具,不是贵族舞会上装模作样的逢场作戏。 这是属于普通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孩子们踩着灰尘在场边奔跑,抱着糖果和奖牌,笑嘻了。 大人们挥汗如雨,彼此击掌,失败的人照样笑着走下场地。 即便输赢已定,也没有人抱怨争执,只有一声声笑闹和长久不息的掌声。 这份氛围,单纯到几乎让艾米丽忘了他身处何地,为了做什么。 这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难得拥有的娱乐。 终于轮到最后一场——拔河大决赛。 广场一下子沸腾了,喧嚷声震得人心发麻。 人们挤到场边,孩子扒着大人肩膀往前探,连卖糖的小贩都顾不上生意,提着小篮子往里钻。 两支队伍蹲好身子,死死攥紧一根粗麻绳。 参与者是几十张朴实的脸庞,有黝黑的铁匠、粗壮的柴夫、瘦削的少年。 但没有一个是贵族,没有一个人有骑士血统。 可他们的眼神,全都一样坚定。 裁判手臂举起,空气仿佛瞬间凝住。 “开始!” 一声令下,整个广场炸了。 “拉啊!拉啊!!” “别松!顶住!” “快了快了,再一下!” 呐喊、掌声、鼓劲声响成一片。 两边的人同时低吼出声,脚下死死蹬住地面,双手拉得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把一切都拧进那根麻绳里。 艾米丽屏住呼吸,看着那群人在泥土里拼死拉扯。 有人摔倒了被一把拽起,有人快要撑不住了还在咬牙坚持。 汗水、尘土、呼喊声,全都搅在一起,热得像要烧起来。 就连她身边的护卫们也忘了职责,挥着拳头大喊着为陌生人加油:“加油!拉啊!” 麻绳一点点移动,全场紧张得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最后一下!一起上!啊啊啊!!” 终于随着一声爆喝,麻绳猛地被拉过标志线。 “赢了!!” 掌声像雷一样炸开,人群一片欢呼。 那群人倒在地上,笑着大口喘着气,脸上脏得不成样子,可眼里全是亮光。 诺拉兴奋地拍手:“好有趣啊,这种比赛我还是头一回见!” 艾米丽没回应她的话语,作为从小培养的贵族子女,除了有趣,她能够从中看到得更多。 场上那些人笑着、喊着、唱着。 那不是单纯因为胜利的笑容,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荣耀感。 或者说是归属感,团结感。 是人民对这片土地的真心热爱。 如果只是为了点奖品,吃饱肚子,他们也不会赛后围着队伍高唱歌谣,嗓子喊哑都不肯停。 他们是在为了“我们的赤潮领”拼尽全力。 这不单靠几条政策能换来的成果,而是某种已经深植进内心的情感。 路易斯让这里的人民学会了为自己、也为他而骄傲。 艾米丽心里一阵发凉,却又隐隐泛起一丝震动。 而那个她原本以为只是靠几场漂亮战役出头的未婚夫,如今却在这片荒凉而年轻的土地上,悄然播下了从未出现过的种子。 “路易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艾米丽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了霜戟城,那是她熟悉到几乎闭眼也能走完每条街道的地方。 北境最富庶的领地,没有之一。 可那里的人们呢? 永远低着头走路,永远小心翼翼地活着。 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却从不笑。 即使在节庆之日,也只是被命令列队观礼,看贵族庆典的热闹,仿佛自己只是摆设。 她突然意识到——那座城市从未让人真正生活过。 而是被允许“存活”。 “为什么会这样?”艾米丽低声自问。 她突然开始幻想,如果能把这种氛围、这种比赛、这种人与人之间真实的连接,带回去…… 会不会有一天,霜戟城的孩子也会在雪地上奔跑、笑着拉起父母的手,为一个小小的奖牌拼尽全力? 但她很快明白,那不是制度的问题,不是某条法令或某次活动能复制的。 路易斯之所以能做到,不是因为他发了多少粮,盖了多少房。 而是因为他亲自走入了这片土地。因为他给予这些人信任、耐心、希望。 而在父亲的领地里,那些人与土地的联系早已被生活的重担所割断,留下的只是冷漠的沉默和麻木的生存。 她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的这个未婚夫可以改变整个北境。 其实艾米丽想得没错。 这场热闹非凡、连小孩子都能跑上台领奖的“赤潮运动会”,可不是心血来潮的玩闹,更不是哪个居民拍脑门想出的消遣。 这是领主大人路易斯亲自点头批准、甚至在细节上都参与设计的活动。 目的当然不只是“让大家开心”。 在这个还残留着北境寒意的开春时节,资源已经有些不够,战火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 正因为如此,这样一场全民参与的比赛,反而显得格外重要。 通过比拼体力、速度与默契,他们能赢得奖品,赢得掌声,更赢得一份“集体的荣耀”。 不是某个人,而是“我们赤潮人”的胜利。 对路易斯而言,这是一场细致入微的布局。 他要用比赛来培育友好竞争的氛围,让人们在你追我赶中拉近彼此的关系。 在欢笑和呐喊中找到归属感,找到自己是这个地方的认同感。 更重要的是,那些一起练习、一起组队、一起加油的片段,会慢慢在他们心中生出一种东西: “领地自豪感。” 只要有人在广场上为同一个队伍呐喊。 只要输了比赛会懊悔,赢了比赛会流泪,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知道这叫什么,因为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东西。 让居民不再只是被管理,能有赤潮领主人翁的意识。 但路易斯知道,有了这种东西。 赤潮领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他们就能团结一致,共度难关。 平民们的比赛结束后,欢呼声才刚落下,又一次由号角引导的震动响彻了整个广场。 “接下来,是骑士团的表演赛!” 场面顿时安静了几息,随即在孩童和青年们期待的叫喊声中再次沸腾。 一排排披甲骑士在阳光下登场,赤潮领特有的黑红披风随风扬起,像燃烧的火焰,肃穆又炽烈。 他们身披重甲,佩剑于腰,步伐整齐如一。 走过观众席前方时,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经过反复锤炼的仪式,没有丝毫多余与松懈。 阳光照在他们银灰色的胸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辉,整齐的马蹄声仿佛战鼓擂动,在空旷的广场上敲击人心。 让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挺直了背脊,仿佛他们也是这铁流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艾米丽看得怔住了。 她是贵族子女,常年与父亲麾下的近卫精英骑士打交道。 那些人自诩精英、训练有素、礼节严谨…… 但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群人,纪律性和精神面貌和他们相比,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了。 甚至不比较境界实力,他们更胜一筹。 那种统一的步调,那种相互配合时默契无声的协同,那种即便在表演中也丝毫不懈怠的投入感…… 她从未在父亲的骑士团中见过。 她甚至觉得,如果将这支队伍放上战场,他们未必会败给北境的那些同境界的老牌骑士团。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表演赛。 首先登场的是马上枪术对决。 两名骑士在对面的起跑线上策马停驻,手持骑枪、马甲遮面,一声令下后。 “喝啊!!” 蹄声如雷!骑枪如龙! 两骑疾驰而过,在中央碰撞出沉闷的一声,枪头准确击中了对方胸前标靶,火星飞溅。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如浪的欢呼声! “好厉害!太帅了!” “他、他没事吧?!那一枪好像真的打中了!” “我长大也要成为骑士!” 孩子们的眼里仿佛燃起了火焰,那是他们终生的梦想。 紧接着是步战擒拿演武。 两名全副重甲的骑士手持钝剑,对峙、试探、格挡、扫腿,每一下都沉重有力。 尽管使用的是演练用具,但每一次撞击都真实得让人心跳加速。 观众看得屏息凝神,有人不由自主地模仿起那一招一式的动作。 骑士表演的最后,终于迎来了压轴好戏。 “与魔兽的实战环节。” 当主持人高声宣布时,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兴奋的骚动,无数人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高,生怕错过哪怕一秒。 几名精英骑士登场,红色斗气缠绕在长剑之上,宛如炽焰流光,煞是耀眼。 他们的对手是一头冰川野猪。 体型足有大象那么大,皮厚肉糙、牙长脚快,是北地常见的低阶魔兽。 虽然在战场上不值一提,但在这片广场上,它依然是一场绝佳的表演道具。 而这些骑士,显然也很懂“表演”。 他们没有一拥而上秒掉野猪,而是你来我往,斗气一闪一闪仿佛在给观众们带特效的斗兽秀。 时而猛地冲刺,时而故意滑步躲避,在掌控全局的前提下,把野猪打得团团转,却又每次都差之毫厘地放它一马。 全场欢呼如浪起伏。 有观众激动地跳起来大喊:“快追上!一剑劈死它啊!” 还有人揪着身边朋友的胳膊嚷:“天哪他刚刚那招突击你看到了没?!” 艾米丽站在人群中,不禁轻轻笑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是因为猎杀魔兽本身有多罕见。 而是这种“故意打慢一点给大家看”的战斗方式,简直像是……和魔兽演歌剧。 “原来战斗也可以当成表演来看……还挺精彩的。” 斗兽秀结束,最后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在号手吹响象征胜利的旋律时,整齐列阵的赤潮骑士们齐刷刷举起长枪,胸甲碰撞,马蹄顿地。 他们高声呐喊:“为赤潮!为路易斯大人!万岁!!!” 这一声,震撼如雷。 那一刻,整个广场仿佛在空气中共振。 孩子们兴奋地跳起来模仿动作,大人们激动高呼,有人热泪盈眶,有人紧握拳头。 欢呼声层层迭起,如潮水席卷四方。 “赤潮万岁!!” “路易斯领主大人万岁!!!”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像是汇聚成了一股滚烫的洪流。 艾米丽站在人群中,仿佛被这股热浪吞没,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看着那些人,那些战士、平民、孩子…… 他们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崇敬,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 不是因为血统,不是因为出身,也不是因为家族荣誉。 他们是在真正地、由衷地敬仰一个人——路易斯。 不是因为他是贵族,不是因为他是战胜了雪誓者的年轻领主。 而是因为他给了他们希望。 他让他们觉得自己也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个“赤潮”的名号。 他不只是他们的领主,更是他们的家长,他们的太阳。 艾米丽有些窒息,这种场面……在她父亲的领地从未见过。 她的父亲是整个北境的主宰,是权力最高的存在,但人们畏惧他、服从他,却从不拥戴他。 艾米莉握紧了拳头,此刻她对于路易斯的好奇达到了更高点。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上,路易斯也正静静地俯瞰着广场的欢腾。 他站在阳光之后,双手抱臂,神情平静。 “嗯……效果不错。”路易斯喃喃低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至少能让他们知道,哪怕将来再有战争,他们的背后也有一支随时能战的骑士团。” 这一刻人民的热烈和崇敬,对他而言,也并不陌生,也不值得沉溺。 因为他太清楚了,这片北境的土地正持续处于危险之中。 如今的平安不过是短暂的喘息,并且他明确知道在今年冬天,北境会有一场更大的灾害。 必须用清晰、强硬的秩序来维系眼前的安宁。 这场骑士演武,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取悦谁。 不是炫耀,也不是浪漫。 理由是只是为了展现一下领地的军事实力,给他们点安全感。 接着路易斯转身,开口问道:“晚宴准备得如何了?” 布拉德利点头:“差不多了,食材已全数送达广场,表演队伍也在最后排练,再过一个小时便可开始。” “嗯。”路易斯点点头,抬眸望向天色。 第141章 路易斯闪亮登场 半日的运动会在一片欢呼与笑声中圆满落幕。 随即开春日的最后环节——春始盛宴拉开帷幕。 如今的赤潮领,已非当初那个荒凉据点。 随着流民归附、边境安定,人口已突破三千人。 再想像最初那样围坐在一个小空地上共餐,早已不现实。 于是这场全领地的聚餐被分成了两部分。 在广场中央,绝大多数居民围坐成片,炉火升起,木桌成排。 丰盛的食物被一一端出:炖菜热粥、烤肉面包,还有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小点心。 有人唱起了歌,有人跳起了简易的集体舞,孩子们围绕着篝火追逐打闹,欢乐弥漫在空气中。 在这欢腾的人潮之中,一道年轻的身影缓步走入。 那是赤潮领的领主——路易斯。 “咦,是路易斯大人!” “快看,领主来了!” 人们惊讶地站起,神情激动得像见到了神明般。 不,是见到了太阳。 他们望向他,如同寒夜中久候天明的人第一次仰望黎明的光。 那份明亮、温暖,足以点燃胸腔里熄灭许久的火焰。 路易斯一桌一桌地走过,低头问候。 他没有高高在上,只是轻声笑着:“今天的菜合胃口吗?孩子们都吃饱了吗?前几天下雨没影响工地吧?” 哪怕只是几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点头,就像是冬日初生的太阳,渗进人心,驱散多年寒凉。 有老人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仍紧紧握住路易斯的手,哽咽着:“大人……多亏了您,才让我们今天还能围着桌子吃饭……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而这声音,引来了更多人的附和。 那些目光,那些泪水,那些笑容,全都指向一个人——路易斯。 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认真地、一如往常那样聆听、回应,但人群却像是终于抓住了希望。 因为他们知道,有他在赤潮就不会冷。 ………… 而在赤潮城堡高塔主厅中,另一场更为庄重的宴会,也正悄然展开。 这没有夸张的金银装饰,也没有贵族应酬式的虚浮寒暄,只有一张张擦得锃亮的橡木长桌,整齐铺列在火光跳跃的石壁之间。 能步入这座厅堂的,是整个赤潮领真正的支柱。 能坐进这座高塔的人,要么是赤潮的正式骑士以及精英骑士。 要么就是负责日常运转的各路管理者:农务总管米克、渔业的卢克、技坊长、井工头、粮仓女管…… 甚至是还有几个仍带着粗布工衣、脸上写满紧张的劳动代表。 他们或是农民,或是工匠,甚至有一两个奴隶。 他们也用自己勤奋的工作,得到的认可是作为奴隶的代表,来到这间宴会中。 但他们也很快会脱离奴隶籍,成为一名自由人。 在这个宴会厅里没有谁高人一等,没有谁需要低头。 因为在赤潮,只要肯努力、能为他人提供帮助,他们就配得上坐在这座大厅,与领主共饮。 这些路易斯给予他们的权利。 而艾米丽,作为来自霜戟城的“友邦来客”,居然也被安排在这场正式宴席中。 作为一名“流浪行商”的她感到有些意外。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她周围的人,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 他们穿着整洁,但明显不是礼服,而是经常活动的工作装。粗布麻衣之下,是被阳光晒出的深肤、是被锤柄磨出的老茧。 他们的谈笑也没有那些贵妇的含蓄装腔,反而热烈真挚。 “米克,你那边春耕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吧,麦克给我造了一种重犁,非常好用。” …… 这些“贵客”,竟然在主桌旁大声说笑,互相敬酒,交换的是农事、渔情与井渠维修经验,以及最近工作中的困难。 而他们的脸上,却写满了光荣与自然。 不卑微,也不拘谨。 艾米丽怔怔地望着他们,不明白路易斯为什么要这样做。 接着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扫向高位。 她以为能看到那位青年领主,可并没有,路易斯不在。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坐在旁边的一位女工:“请问路易斯大人什么时候会来?” 那女工研究着烤肉怎么样好吃,闻言笑了笑,道:“领主大人呀?还在广场那边给居民们打招呼呢,估摸着再过一会就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轻松的,却又带着一种隐约的骄傲。 仿佛在说:他是我们的领主,我们都知道他会做什么。 而就是在那一刻,艾米丽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明白了,为什么这片土地会焕发出截然不同的气息。 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原本出身低微的人,脸上会闪烁着那种不属于底层者的尊严光芒。 路易斯,一开始是靠着家世或权力坐上这个位置。 治理领地的时候他并没有利用权力,对付这些居民。 路易斯没有高居王座,而是走在人群之中。 以亲手缔造的秩序,换来了属于他们的忠诚。 那一刻,艾米丽轻轻低下头,眼神里再无困惑,只剩下一份真正的敬意。 就在她低头沉思时,大厅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 而是一种极自然的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杯盏,转过头去。 最先起身的是一位老工匠,紧接着是更多人,椅子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掌声与呼喊像浪潮般炸开: “路易斯大人!” “我们的领主来了!” 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敬意和感激,就像在迎接真正的守护者。 艾米丽也立刻抬起眼。 他来了。 那位传说中的赤潮领主,年轻的子爵,自己的未婚夫。 路易斯闪亮登场。 他穿着一袭剪裁利落的黑金制服,色泽内敛却不失威严。 艾米丽望着那走入主厅的年轻领主,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路易斯和她想象中的“战场英雄”完全不一样。 她曾在霜戟城翻阅过关于清羽岭之战的情报,看着写着“以百敌千”、“击溃雪誓者精锐”的报告时。 她脑海里构筑出的,是一位粗壮、棱角分明的少年将军。 也许和她父亲一样,脸上会有密布的伤疤,带着威严与让人恐惧的样子。 毕竟能在这样的乱世中脱颖而出的人,怎可能不是一头咆哮的猛兽? 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路易斯,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并不魁梧,身形修长而有力,线条分明却不夸张,像是一把收敛锋芒的剑。 皮肤在烛光下透着微光,脸庞清俊。 甚至艾米丽,忍不住在心底补了一句有点英俊过头了。 最让她无法忽视的,是他的眼神,像是深海夜色,平静、沉稳,却暗藏风暴。 这不是战场上狂吼着砍杀敌人的猛将,这是一位能坐在山巅上,俯瞰全局的王者。 艾米丽收回目光,低头掩饰住一点点微妙的羞赧。 “原来……我的未婚夫,是这种类型的吗。” 她嘴角浮起一丝看不清意味的笑意,心跳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快了半拍。 并不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真正令她动容的,是这两天所见所闻—— 是运动会上传来的欢呼,是广场上的呐喊。 是居民眼中掩不住的骄傲,是那些曾经沉默的人重新昂首的姿态。 那是一个领主真正赢得人民信赖与拥戴的模样。 这才是艾米丽最着迷的地方,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自然是长得帅。 路易斯终于步入了赤潮城堡的主厅。 掌声、敬语、站起身的动作一时间如潮水般响起,但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在入座前,悄悄扫过宾客席间某一个角落。 他的视线在那里停了半秒。 一位女子正低着头,姿态拘谨得近乎……鬼祟。 她的脸上,有一道斜斜的旧伤,从眉骨一路延伸至下颌,像是被利刃割开的印记。 伤痕淡却清晰,触目惊心,几乎第一眼就让人将她归为“战乱中幸存的女子”那一类。 但路易斯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去,似是并不在意。 化妆术的技术不错,颜色调得很稳,连光影都处理得很细,可惜骗不到我。 既然她不想以真面目相见,那就等她自己开口吧。 反正不急。 路易斯收回目光,没有多做停留,脚步不停地走向主座,披着黑金制服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锐利的影子。 他一跃而上,坐在了高位之上,举杯向众人示意。 大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声音。 “各位同伴们,这一年我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寒冬。”他缓缓扫视全场,“是你们的坚持、你们的辛勤劳动,让这座领地依旧燃着温暖的火。 我特别要感谢熏鱼坊的女工、粮站的搬运工、木匠组的工匠们,是你们的付出撑起了这个冬天的粮仓与屋顶。” 他顿了顿,笑着举杯向众人:“现在,春天来了。未来一年,我们会继续修路、建屋、耕田、捕鱼,把家园变得更好。 今天不分贵贱,不论职位,不论是站在城墙上的骑士,还是种田种地的农人,这都是属于每一位赤潮人的节日。 吃好!喝好!尽情欢笑吧!这一刻,赤潮属于你们!” 第142章 艾米丽下定决心 厅堂内短暂的寂静,仿佛被点燃的火星击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位坐在边角的老工匠,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陶杯,喊出了第一声:“赤潮万岁!路易斯大人万岁!” 紧接着,那声音如山洪般从四面八方爆发开来。 “万岁!” “赤潮万岁!!” “为路易斯大人干杯!!” 掌声、呐喊、杯盏碰撞的脆响汇成一片热潮,仿佛整座厅堂都在震颤。 有人激动得红了眼眶,有人攥紧拳头不停挥舞,更有人一边喊一边灌下一大口烈酒,脸上带着久违的畅快笑容。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的感激,不是盲目的崇拜,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艾米丽坐在桌前,心跳随着那一声声“赤潮万岁”起伏不已。 这不仅是一次宴会的高潮,还是一个领地的灵魂正在觉醒。 接下来的宴席间,笑声与碰杯声此起彼伏,一群孩子在侍从的带领下兴奋地跑上了小舞台。 一位年纪稍大的孩子挺直背脊,学着大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喊道: “我们是赤潮儿童剧场!为大家带来《伟大领主路易斯用计谋粉碎邪恶雪誓者的阴谋》的故事!” 场下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和掌声。 小演员们分好角色:个头最高的卡尔披着一件明显是用桌布改的“领主披风”,神情无比郑重,扮演路易斯,台词里反复强调“守护赤潮领的和平”。 几名孩子戴着自制的“雪誓者”面具,挥舞木剑扮演反派。 还有一群最小的孩子干脆扮演“花草树木”,摇晃手里的纸叶片,用稚嫩的动作拼出一个“粮仓”的场景。 高潮部分,正是路易斯智破敌军之计。 卡尔大声喊着:“点燃火魔爆弹!” 随即,整个“粮仓”剧组的孩子们一齐“轰”地摔倒在地,装出震天动地的“爆炸”效果。 引得场下哄笑声一片,叫好声连连。 紧接着还有几段轮番登场的歌舞节目:有的是歌颂路易斯大人平定战乱、重建家园的民谣,也有赞美勤劳百姓辛苦付出的合唱。 整个大厅洋溢着一种朴实而热烈的欢乐气氛。 只是艾米丽的心思几乎没有停留在这些节目上。 她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飘向那个高座之上的年轻领主。 看着他在笑声中举杯,平静从容;看着他偶尔低头,和身边的管事低声交谈,眉宇间透出几分深思。 那些节目,虽然有趣,甚至有几幕让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可是艾米丽的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的,却是那几个问题: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他们成为夫妻,她能否真正走进这个人的世界? …… 艾米丽怔怔地望着,微微出神,连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路易斯……”她在心底默念着那个名字,带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悄然萌生的憧憬,悄悄想象起了他们的未来。 就这样,喧嚣热烈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宾客们三三两两笑着告辞,带着余兴未消的满足陆续离开了大厅。 可艾米丽却几乎没有听清最后的送别词。 她怔怔地坐着,心跳像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久久无法平息。 那些欢笑声、那群孩子的表演,还有满堂的祝酒声,都像是一场模糊的梦境。 唯有那个高座上的人路易斯。 无比清晰,牢牢占据着她的脑海。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喃喃,强作镇定,可内心却像被火苗舔舐一般,炙热难耐。 她一路回到居所,依旧没能从那片胡思乱想中脱身。 站在镜前,她的眼神在烛火中闪烁不定。 终于艾米丽像是做了某个决定般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诺拉。 “诺拉,”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帮我卸妆吧。” 诺拉一愣,迟疑了一瞬:“可是小姐……”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艾米丽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打断了。 那是种决绝的光,带着期待,紧张,以及勇敢。 诺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再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熟练地为她卸去了脸上的妆容。 一点点描摹的阴影被擦去,掩盖的色彩褪去,镜中人的面容仿佛重获新生。 那道原本刻意画出的伤疤,随水痕一同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无可辩驳的绝美容颜。 高挑的鼻梁,深邃的蓝眸,带着北境特有的冷冽与锋锐。 如一朵盛放在雪原之上的鲜花,冷冽而艳丽。 那一刻,那个略显沧桑、仿佛藏匿在人群中的女商人,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位真正的艾米丽·埃德蒙。 曾被誉为“北境之花”的贵族小姐,如今带着全新的决心,优雅又带点英气地站了起来。 “披风,换掉。”她低声说着。 随手扯下那件灰扑扑的兜帽斗篷,换上了那袭早已准备妥当的深蓝礼服。 锦缎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形,既端庄又充满压迫感。 她轻轻整理了下裙摆,抬眸望向镜中人,眼底隐隐有光在燃烧。 “诺拉。”她缓声说道,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叫一名赤潮的侍卫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侍卫沉稳的脚步声。 打开门侍卫一时有些懵住,这是谁啊? 这里不是一直只住着一位低调的女商人吗? 怎么突然间,竟冒出这样一位气质非凡的绝美女子? 但他还是礼貌说道:“小姐,请问您有何吩咐?” 艾米丽缓缓转过身,抬起下巴,用高傲的语气说道:“请你去通报卡尔文子爵,就说他的未婚妻,艾米丽·埃德蒙,请求会面。“ 听到这个姓氏他心头一震,几乎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背,根本不敢质疑分毫。 “遵命!我这就去通报!”侍卫匆忙应声,动作利落地转身离去。 门再次关闭,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艾米丽慢慢吐出一口气,望着门的方向,手不自觉攥紧了裙摆。 “路易斯……”她在心底低声念他的名字,眼里闪烁着期待、忐忑。 第143章 见面 开春节后夜晚,赤潮领主堡的办公室静谧而温暖。 晚宴的喧嚣早已散去,壁炉中燃着暖火,映照着石壁与书架,空气中还着蜂蜜酒与炖肉的香气。 路易斯脱下披风,刚刚坐到书桌前,准备处理几份节日后的政务文书。 这时一名侍卫敲门走入,语气低声而谨慎:“大人,有位女子请求会见,声称自己是……‘艾米丽·埃德蒙’。” 路易斯手中羽毛笔微顿,抬起头,眼中掠过一抹意外:“艾米丽·埃德蒙?” 本以为这位出身高贵的未婚妻会在观察完赤潮的一切后悄然离去。 没想到她竟选择了在节庆之后主动现身,这有些让他感到惊讶。 “请她来到这里吧。”路易斯沉声说道。 侍卫应声点头,快步离去。 赤潮领主堡的木门轻启,一阵夜风轻拂而入,随即是那位少女的步伐声,轻盈而坚定。 艾米丽踏入书房,身着一袭深蓝礼服,披风在身后微扬,胸前佩戴着象征埃德蒙家的银鹰徽章。 蓝发垂落肩头,衬得她整个人清冷端庄,五官精致而立体,身形玲珑而挺拔, 每一步都带着贵族特有的自持与优雅。 她来了,卸下面具,带着真实的自己站在这个少年领主面前。 艾米丽的目光落在路易斯身上。 那一瞬间,他正从文书中抬头望来,金红色的炉火为他面庞镀上温柔的光。 他眼神清澈,面容沉静,披着黑金制服的他比宴会上更显肃然与沉稳。 艾米丽感到心跳仿佛略停了一瞬。 而另一边路易斯望向她,眼中也微不可察地一亮。 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贵族小姐,端庄、冷静,神情沉稳自持。 然而她眸光中那一抹隐约的紧张,仍被路易斯捕捉到了。 “艾米丽·埃德蒙。”艾米丽站定,行了一礼,语气清晰从容,“或者说你未来的未婚妻。” 路易斯起身,回以得体的礼节:“家父确实已来信提过此事。” “我来此是观察你是怎么样的人。”艾米丽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坦率,“这桩联姻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我必须亲自判断它是否值得。” 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一些却格外真诚:“我希望由我自己,做出决定。” 片刻静谧,火光跳动着映在路易斯清俊的脸上,表情淡然,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艾米丽轻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不会。”路易斯微笑,语调温和,“我理解你的做法。若换作是我,也会如此。” 他没有揭破她在宴会上的伪装,用那种让人安心的、无声的接纳,将她的试探与疑虑一并包容了。 这一刻艾米丽睫毛颤了颤,像是松了口气般地笑了,唇角一点弯起,美得几乎不可直视。 路易斯请她入座,两人隔着书桌而坐,壁炉微光映照在两人脸庞。 “赤潮领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艾米丽率先开口,聊起她最感兴趣的话题,“街道干净,房屋有序,百姓脸上带着笑。我从没想过,在北境会看到这样一处像样的领地。” 路易斯淡然回道:“能得到埃德蒙小姐的评价,是我的荣幸。赤潮原本一片荒凉。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有了今日的模样。我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他们前面。” “可不是每个领主都愿意去做。”她低声补了一句,蓝眸望向他,“我路过集市时,有个老人拉着我说‘我们领主是太阳,是落雪天里唯一的火’。” 路易斯笑了一下:“看来我得托人去谢那位老人。帮我赢得了一点印象分。” 艾米丽笑了出来,蓝眸弯弯地看着他,竟有些不舍地移不开视线。 “你做的事,可能不仅会改变赤潮……还会改变整个北境。”她轻声说。 路易斯耸了耸肩:“那可太沉重,我只打算好好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就这样谈了许久,气氛从最初的试探,逐渐过渡到带着暖意的轻松,仿佛两人都在无声中卸下了盔甲。 随着话题的深入,两人之间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艾米丽捧着茶杯的手不再僵硬,她吐出一口气,目光柔和,终于卸下了那一层初见时的理智外壳。 “其实我……不是那么抗拒联姻,只是,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把未来交出去。”艾米丽顿了顿,神情有些踌躇,“今天见你,我觉得父亲的选择也许没有错。” “感谢你的信任。”路易斯微微一笑。 艾米丽的眼睫轻轻一颤,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片刻后,她起身,礼仪得体地整理了一下披风:“我明日便要启程回霜戟城。父亲还等着我交报告呢。” “欢迎你再次来访。”路易斯也起身,伸手为她拉开门。 门外夜风轻拂,拂起她的蓝发。 艾米丽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睛。 “你真让我意外。”她轻声道。 眼神里闪着复杂的情绪,既有贵族小姐应有的矜持,又藏着少女难掩的悸动。 下一秒,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浅尝即止。 “期待下次再见,赤潮的领主大人。” 路易斯站在门口,看着艾米丽的背影渐渐隐入夜色,风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吻过的地方,嘴角不由轻轻扬起,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春风拨乱了心弦。 他轻轻关上门,转过身,刚一抬眼,就对上了希芙的目光。 希芙站在书房一角,一直静静地看着,灯光打在她眼中,映出一片细碎的波光。 她没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脸上依旧是那副一贯的冷静。 但那股压抑的情绪,却像炉火里的火星,悄无声息地烧在心上。 路易斯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我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希芙低下头,手指轻轻绞着衣角。 “我知道,”她轻声说,“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不该有妄想……你是领主,她是公爵之女。” 她语调尽力保持平稳。 但那一瞬间,路易斯却看见她眼神里掠过的那点委屈。 他走过去,语气尽量温和:“我不是想让你受这种委屈。我只是……” “我相信你。”希芙忽然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她抬起头,眼睛盈着一层湿意,却强自压抑着不让它落下来。 下一秒,她踮起脚,忽然抱住他,软软地贴了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没有艾米丽的矜持,却有种更直接的、几乎令人心疼的信任。 “我相信你,不论以后是什么样……我都在你身边。”她的声音轻轻地,却将他的心都融化了 路易斯愣了一下,随即伸手轻轻揽住她。 第144章 至尊法师 夜幕低垂,乌云压境,仿佛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沉闷的压迫感。 法师林深处,那座古老的高塔静静矗立在森林边缘。 苍白的月光勉强从厚厚的云层间透出几缕,将塔楼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辉。 塔顶的环形回廊上,至尊法师奥瑞利安负手而立。 在他身前,一只铜制的信鸦静静伏在雕花石台上,双眼灰暗无光,许久未曾闪动。 那是他的师兄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的传信工具,几个月前还会定期带来自己的消息。 哪怕只是寥寥数语,都证明那位老友的平安。 可现在这几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太久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吧。”奥瑞利安低声自语,嗓音里透出一丝难掩的沉重。 他抬起右手,指尖在空气中缓缓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圆形魔法阵,蓝白色的光芒微弱地浮现。 “来。”一声低唤。 片刻后,十二道灰袍身影来到了此处,齐齐在他面前单膝跪地,银色的面具在魔法光芒下泛起冷冽的反光。 “至尊。” 他们的声音低沉肃穆,仿佛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 奥瑞利安抬起手,空中浮现出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标记着铁血帝国北境的轮廓。 “尤尔根·洛肯大师,以几个月未有来信,你们十二人即刻前往北境,寻找他最后现身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缓,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压迫感。 “是!” “带回一切……无论生死,务必带回真相。” 光芒一闪,十二位银面法师无声无息地离开,只留下一阵诡异的静默。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在室内,投下细碎而朦胧的影子。 昨日的狂欢远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余温未散的气息,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路易斯缓缓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向身侧扫去。 希芙正蜷缩在他怀里,银白的发丝零乱地铺散在枕头上,苍白的脸颊带着几分倦意,呼吸平稳而柔软。 他视线微微一滞,在那张沉睡的面容上,眼角有一滴尚未干涸的泪痕。 路易斯的指尖缓缓抬起,轻柔地擦去了那滴泪。 “辛苦你了。”他轻声呢喃,转过身坐起,熟练地伸手一抬。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嗡”地一声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散发出冰蓝色的微光。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至尊法师奥瑞利安·索尔因担心好友尤尔根·洛肯大法师杳无音信,已派出12名银面法师前往铁血帝国北境调查此事。】 【2:七日后预计出现大量双头熊群迁徙。】 【3:山岭积雪加速融化,冰川溪水暴涨,苍鹿领居住地被淹。】 “奥瑞利安·索尔?”路易斯看着第一条,眉梢轻挑。 这个名字他压根没听过,但“至尊法师”这四个字实在不容小觑。 能拥有这种称号的人,应该不是凡人。 不过,洛肯大法师……他可太熟悉了。 那个倒在自己面前,临死前硬是吐出一道能量波,将断断续续的记忆和那套原初冥想术塞进他脑海的老登…… 路易斯压根不认识任何法师,没人指点,也不清楚进度算快还是慢。 整个修行像是闭着眼在摸索,唯一的倚仗,就是那死去的老法师留给他的破碎记忆。 “或许这十二个银面法师,能让我有机会接触……真正的魔法世界。” 但关于洛肯之死这件事,路易斯并不打算随便说出口。 他不是信不过人,而是本能地觉得:知道太多、说得太早,反而可能坏事。 还是暂时别提,等接触到真正的法师再看情况吧。 他目光转向第二条,嘴角微微上扬:“双头熊迁徙……资源类情报啊。” 这种双头熊,说白了就是低魔世界的“战略级牲畜”。 魔法含量不高,但性情比较温顺,搭配自家培育的霜叶藤,大概率能训服。 双头熊的肉质里还带点魔力,吃起来不仅美味,还能稍微强身健体,对骑士们的膳食补充极佳。 搞不好还能养成商品链,卖给其他领地换资源。 搞个“赤潮牌魔兽肉干”听起来也不是不行。 他已经在脑中规划起:可以设个围场,驯养、切分、腌制、熏烤。 不过那也是7日后的事情了,他默默的把这条情报记下,接着往下看其他情报。 至于第三条,便是典型的预警类情报了。 冰川溪水暴涨,洪灾将至。 “这种小事,就别麻烦我亲自去了。” 他披上外袍,提笔写了一封措辞干净利落的书信,嘱咐驻守苍鹿领的地方官员: 加固堤坝,紧急疏散人口; 若缺木材与工匠,可从本地支援; 必要时引水分流,保护农田和民舍。 封好信后,他走到窗前,招来一只疾风鸟,系上信封,放飞而出。 那道羽影破空而去。 “搞定。”他伸了个懒腰,把一切杂念暂且放下。 距离双头熊的出现还有七天,现在更要紧的,是眼下的春播。 昨日他便与米克约好,今日要去巡视田间与农业事务。 ………… 初春的阳光尚带寒意,残雪在田埂间未散。 湿润的泥土混着蒸腾的白气,仿佛大地正在从冬眠中缓缓苏醒。 翻耕声不绝于耳,粗壮的耕牛拖动改良重犁,在湿滑的土壤上缓慢前行。 重犁的金属齿刃深深划入冻土,翻出黑黝黝的地皮。 几位赤膊的农夫赤着脚站在泥水中,脸颊被蒸汽和冷风交替煽红,吆喝声随着白气腾空而起。 走在田埂上的米克低声向身旁的路易斯汇报:“这块田去年翻过,今年只需浅锄修渠。” 他的靴子沾着厚重的泥巴,手中却稳稳捧着一团湿泥。 路易斯看着他把泥巴轻轻搓开,贴在掌心,像在抚摸什么极其珍贵的宝物。 “还能再热一日。”米克说,声音像是对泥土而非对人,“后天这一片就能下锄。” 路易斯望向田埂下,那里有一道细细的渠流,在田垄之间蜿蜒而行,热雾氤氲,仿佛春意正自地下悄然生出。 那便是温泉水。 他记得清楚去年初春,为了抢在雪融之前翻土播种,是他提出了“引温泉水融冻土”的想法。 当时众人还满脸狐疑。 可如今不过一年,工匠们已能自行铺渠立槽,连温差都掌控得分毫不差。 “你们干得不错。”他微笑着点头。 米克站在他身旁,脸上表情十分高兴,明显听出了这句夸奖的分量。 “我们引了南边温泉支流,”他简洁地说明,“工匠头子改了水道结构,用鹅卵石底槽稳定流速和温度,热水能均匀渗入冻层……比去年提前了整整半个月开春。” “但您看。”接着米克带着领主绕到另一侧,指着一块泛着灰白晶渍的泥地,“是盐,地热化冻快,但底下那点盐碱也给逼上来了。 明年可以试试盖层板子,弄个温室隔热的种法。热气不直接顶地,能缓些。” 他说得不多,但字句清楚,像是早在心里反复琢磨过。 “记下来。”路易斯点头,朝一旁的希芙示意。 这时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前方传来。 米克脚步一顿,转身笑道:“正好,肥料已经准备好了。” 几名工人正将一车黑棕色的肥料倒入田头。 桶盖一揭,味道如同某种野兽肚肠中腐烂的气体,直冲鼻腔。 “底肥是新配的。魔兽粪、草木灰、鱼肠脏,还加了坷垃粉,虫不敢靠,肥劲儿也大。”米克自豪地介绍。 “坷垃粉还够用?”路易斯问。 “这是希尔科大师的新配方,炼金室现在全力产出,够支撑春耕主田。”米克顿了顿,“另外,去年的巨人尸骨也没浪费。” 米克带领众人来到一块标着“小木牌”的田边。木牌上用炭笔写着【高效肥试验田】几个大字。 他走到旁边一小块围着篱笆的田地前:“这是试验田,用的是寒晶灰,从那冰霜巨人尸体中提取出来的。试着看看效果。” 路易斯说道:“继续推进吧。农业这一块……你干得不错。” 米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米克带着路易斯走到了育苗棚。 棚子坐落在山脚北边的洼地里,四周用厚重的木桩和兽皮挡风,顶部覆着半透明的油脂膜,既能采光,又能保温。 棚内的空气湿润而温暖,仿佛每一口气都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 夹杂着一丝硫磺的味道,暖意扑面而来。 路易斯走进育苗棚,温暖而潮湿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最中央的空地上,一只庞大的火背龟安静地沉睡着。 它蜷成一团,背壳上布满赤红色的龟纹裂缝,仿佛一块火山岩般炽热。 龟的呼吸缓慢而沉重,间或传出低沉的呼噜声。 微弱的热气从龟壳缝隙间散发出来,驱散着棚内的寒气。 米克低声说道:“这只火背龟从热区搬来后,一直在这里休眠。它的体温能持续释放热量,刚好足够维持苗床的温度……算是我们今年的大幸运。” 路易斯望着那静卧的龟,心中暗自点头,靠着霜叶藤稳定火背龟,育苗棚的温控问题解决了大半。 沿着中央的小道,两侧是整齐排列的苗床。 黑麦的芽苗刚冒出绿尖,芜菁和马铃薯则还安静地埋藏在湿润的泥土中。 米克在一旁解说道:“您当初的主意确实有效。育苗的好处,我们能提前抢占时间。 尤其是在田地解冻之前就能开始种植,也能避开病虫害的高发期,种子发芽率也高了不少。” 路易斯点点头,目光凝视着那一片片早已破土的绿芽:“更重要的是,这样能确保苗期的管理。 集中育苗,可以更好地驱虫、补水和施肥,也能挑选出弱苗,保证最后移栽的都是最强壮的。” 他走近一株特别生长旺盛的芜菁苗,伸手轻轻触摸了下嫩叶,感受到苗木的生机与蓄势待发:“这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方法。” 但路易斯也瞥见了不同,就在一排排绿意盎然的苗床之间,也有那么一角显得黯淡。 这几株苗叶边缘发黑,茎部隐隐泛白,一看便知是染上了霉病。 米克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一丝懊悔:“这排苗出了些问题,主要是前几日夜里回潮严重,通风不畅。我已经让人做了隔离处理,不会传染开来。” 路易斯蹲下察看了一眼,霉斑确实控制在一小片区域,处理得及时。 他没有责备,只是轻声道:“没关系,你安排就好。” 短短几字,却让米克心头一震。 他低下头,顿首应声:“……是!” 这一瞬间,米克眼圈泛红。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赤潮领时,身上还戴着奴隶的项圈,手掌满是冻裂与伤痕,在泥雪中畏缩地躲避目光。 而如今他能站在育苗棚中,带着队伍种田养地,说话被聆听,建议被采纳。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年轻领主给予的,他会一直记得领主大人的恩情。 路易斯没有注意到米克的眼圈泛红,也未察觉那一句“我会一直记得”背后的沉重与感激。 他只是看着那一排排嫩绿的新芽,心中默默点头:做得不错。 这才是他要的不仅仅是温暖潮湿的育苗棚,不只是那些被雾气环绕的芽叶。 是一个正在变得有序、自足、甚至可持续的领地。 他的思绪已经越过了这片棚地,延伸向了更远的边境。 除了赤潮领,其他五处封地如今也陆续开始了春季开荒。 虽说没有赤潮领这样的地热资源、火背龟和温泉灌渠可用。 但他们有配发的开荒工具、基础储粮与一套被实践验证过的“赤潮模式”。 若能贯彻到底,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这个冬天,便有可能第一次实现自给自足,无需再从外地购粮。 温热的气流从育苗棚深处缓缓拂来,带着泥土与生机的味道。 他收回视线,对身后的米克点头:“继续保持,把你们今年经验都记下来。” 米克猛地直起腰,眼中透出几分光亮:“是,领主大人。” 第145章 双头熊 雾气弥漫,把整个谷口裹成了灰白色的梦。 站在山丘上的路易斯拉紧披风,看着前方缓缓升起的冷雾:“雾够浓了,开始放香。” “是!”一名骑士迅速将炖锅盖掀开。 一股香气浓郁的热气飘了出去,带着兽脂和肉骨的味道,在冷雾中扩散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香味,而是专门针对野兽嗅觉调配的诱导型炖料。 根据希尔科他们之前的实验,只要闻到味道,熊就会忍不住靠近。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兰伯特握紧武器,眼神戒备。 雾气弥漫中,最先探出头的,是几只圆滚滚的小家伙,是双头熊的幼崽。 它们像毛茸茸的雪球,四肢短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脑袋上居然顶着两张迷你熊脸,一左一右,好奇地嗅着空气。 湿漉漉的鼻尖一耸一耸,显然被香味吸引,却又警惕地东张西望。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从林中响起,母熊们登场了。 它们比幼崽高大许多,背脊宽阔,肌肉饱满,双脑袋一边低吼,一边冷冷打量四周,带着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厚实的毛皮是灰白和浅棕相间的颜色,像极了冰雪中诞生的巨兽。 那双獠牙泛着冷光,雾气里呼出的白雾如同轻烟缭绕。 很快,整支兽群陆续出现,大大小小的双头熊挤作一团,几十只站在一起,像一支混乱却强悍的野兽军队。 有的还在打闹推搡,发出低低的“呜噜”声,偶尔一爪拍在泥地上,立刻带起湿土飞溅。 “……好多。”连兰伯特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些庞然大物一旦踏入雾区,原本沉稳有力的步伐顿时变得迟疑起来。 它们的低吼声渐渐变轻,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沙哑,仿佛连气息都带上了几分迷茫。 “嗷呜……”一头成年的双头熊晃了晃脑袋,两个脑袋同时剧烈甩动,像是试图驱散脑海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昏沉。 但没用,它的步伐开始踉跄,厚重的爪子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歪斜的轨迹。 连原本紧张盯着周围的眼神都变得涣散了。 “嗒!” 另一头熊甚至突然停下,左右两个脑袋对视了一眼,像是互相嫌弃。 然后居然打了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低吼,像是喝醉了一样。 雾剂生效了。 路易斯眯起眼,看着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缓缓涌动,心里很清楚,那里面掺杂着的,正是精心制造的霜叶藤素。 这种东西对人类影响不大,但对魔兽神经系统的干扰作用却极强。 越是魔力浓度低的魔兽,越容易中招。 就在一切看似顺利推进的时候,异变突生。 “吼——!!” 两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同时炸响。 浓雾中,两头比其他双头熊都要高大一截的成年雄熊猛地冲了出来。 它们毛发炸立,巨大的爪子狠狠刨着地面,四只眼睛泛着凶光,血红一片,透出疯狂的杀意。 “糟了!”一名见习骑士惊呼出声。 这两只显然是族群里的领头兽,体型壮硕,肌肉如铁石般鼓起,隐隐泛着一层暗蓝的光泽。 它们鼻腔喷吐着白气,低吼声里带着一种异常的烦躁和暴戾。 霜叶藤素对它们起效了没错,却并没像对其他熊那样让它们乖乖迷糊。 反而让它们察觉到了同伴们的异样,愈发警觉和暴躁! “吼!!” 一头雄熊猛然撞上木墙,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数米高的墙掀翻,轰隆作响。 另一头则咬碎了一根粗大的木桩,眼睛死死盯着最近的骑士,猛扑而去! “快闪开!!” 但这支小队可不是毫无准备的菜鸟。 兰伯特的声音迅速压住了混乱:“麻绳!霜叶爆瓶准备——拦住它们!” 五名骑士几乎是同时动了,动作干净利落。 两张加重特制的麻绳网猛地甩出,呼啸着飞向扑来的巨兽。 咔啦一声,第一头熊被结结实实地套了个正着,巨大的身躯在地上疯狂挣扎,巨爪撕扯着绳索,但一时间没能挣脱。 另一头也被绳索精准地绊住了前爪,轰然翻倒在地上,发出愤怒的嚎叫。 在地上疯狂翻滚,试图挣脱束缚。 “投!”兰伯特一声令下。 两瓶闪着冰蓝光泽的小瓶子疾飞而出,带着寒光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地砸在两头巨熊的头顶。 “砰!” 银色的雾气瞬间炸开,像潮水一样涌出,包裹住巨兽的脑袋,浓烈的霜叶烟雾如同一张湿冷的网,紧紧裹住它们。 巨熊剧烈挣扎着,低吼声变得沙哑而急促,四只眼睛仍死死盯着周围。 凶光不减,但动作却越来越缓,越来越迟钝。 几秒后,它们终于不支地跪伏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眼神中带上了迷茫,之前那种暴烈的凶性彻底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无力的挣扎。 ………… 白岩谷依旧被浓雾笼罩着,谷底那片悄然改建的驯养场静静矗立。 雾化装置嵌入崖缝,每隔三日便喷出一层冰凉白雾,整个山谷仿佛成了一个被驯服的雪地牢笼。 兽栏已经整齐落成,木制结构缠绕着水苔、铺设树皮碎片,粗粝简陋,却足够模拟出山林的气息. 只是,这不是为了舒适,而是为了让这些双头熊吃得下、长得快。 每只熊都有独立的栏位,投食周期一丝不差,早晚各一次。 麦团混着炖煮的兽骨汤倒进食槽,那种浓郁的香味,已经成为它们吞咽和反应的第一信号。 训练的成效很明显,尤其是那些幼熊,几乎是天生的食物猎手。 “音哨测试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以上。”驯兽员艾格一边翻着污渍斑斑的记录本,一边语气带着难掩的兴奋, “听见哨声跑向食槽的有十七头,其中三头能在三息内到达,反应非常快。” “香气引导呢?”路易斯缓缓问道。 “效果也不错,特别是对那锅熬得稠厚的兽骨汤最敏感。”艾格点头,“我们已经开始加大条件反射的训练,确保只要闻到味道就主动靠近,不需要多余引导。” 他抬手指向谷底的景象。那边,几名驯兽员正在做分栏管理。 幼熊被集中到一侧小栏内训练,成年熊则被安排在外圈。 沿着规定路径活动,让它们适应固定的行走模式。 栏前一排排挂着粗糙的记录板——进食量、反应时间、情绪标记…… 甚至有几项简短的性格备注。 “编号十四,幼崽,进食积极,偏瘦,增加投喂。” “编号三十七,成年雄熊,进食量超标,需限制,防止过胖。” 浓雾在谷中再度弥漫开来,如同一层缓缓飘动的幕布。 忽然一声低沉的吼声响起。 不是警戒,而是那种慵懒、带着惯性反应的嗓音,夹杂着一种单纯的饥饿本能。 路易斯停住了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头幼熊。 那幼熊正趴在一块结冰的石墩上,懒洋洋地舔着一根冻硬的兽骨,两颗脑袋时不时地互换角度,咬得咔咔作响。 听到脚步声,它抬起头,慢慢地靠近了栏边。 两双眼睛望向路易斯,眼底带着一种本能的嗅觉反应和几分麻木的渴望。 路易斯没作声,从驯兽员手中拿过一小块冷肉,在指间掂了掂,然后随手抛进栏内。 幼熊几乎是本能地低头衔住,转身退到石墩旁,啃得专注。 两个脑袋像习惯了争夺,偶尔扭动一下,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路易斯注视着那头幼熊,缓缓开口:“没必要驯得太乖……只要它们吃得快,长得肥,多生育就够了。” 视察完驯养场的整体情况,路易斯的心情意外地不错。 一路走来,他看见栏中那些幼熊一个个反应灵敏,食欲旺盛。 训练成果比预期还快一步,尤其是那几头抢食时的模样,让人觉得养得确实有模有样。 他目光转向另一侧,视线落在一头成年双头熊身上。 那家伙体格壮硕,毛发浓密油亮,两个脑袋来回摆动,眼神凌厉,鼻翼微张,像是时刻在嗅探气味,浑身透出一股难驯的狠劲。 路易斯看了两眼,嘴角忽然勾起个浅浅的弧度,随口说道:“艾格,宰一头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艾格一愣,也十分兴奋,他还没尝过魔兽肉呢:“遵命。不过……要选哪一头?” “就这只。”他抬手一点,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躁动得厉害,又不怎么配合驯养,用处不大。” 厨师队很快抵达,领地总厨“哈尔德”亲自带队,裹着厚厚斗篷,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兴奋。 几口大锅、便携炭炉、整套砧板刀具,动作麻利得像打仗一样架起了现场厨房。 剥解、切割的过程由几名经验丰富的骑士协助完成,那头巨熊很快被处理得整整齐齐。 部分肉块直接投入大锅熬汤,骨髓和厚骨一并下锅,汤汁泛起细密的泡沫。 另一部分则切成大块,撒上霜盐和干草籽,直接架在炭火上烤制。 炊烟与雾气交织,香气浓得发黏,谷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原始野性的诱惑。 几头栏中的熊嗅到味儿,两个脑袋同时探了出来,张望着外头的动静,不知道还以为是煮自己的食物。 雾谷中央,很快搭起了一圈临时围坐的长桌,用粗壮的原木搭成食台,铺上厚实兽皮作席。 冰冷的土地和热腾腾的炊烟形成鲜明对比。 路易斯坐在首位,披着厚斗篷,手上拿着一杯热汤。 旁边是兰伯特、韦尔等骑士。还有总厨哈尔德,艾格,以及几名主要的养殖员。 烤熊肋骨很快被送上桌,油脂滋滋作响,外层焦脆,里面还带着一丝粉红的肉质。 汤锅那边则加入了雪芽根、霜盐和熬到浓稠的骨髓,香味扑鼻,连空气都带了点黏腻的鲜美感。 韦尔瞪大眼,想着双头熊的模样:“这、这真的好吃吗?” 路易斯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肋骨,细细端详,随后果断咬了一口。 咀嚼几下,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仔细品味。 “……嗯。”他缓缓点头,“肉质结实,带点野性腥味,但确实比普通牲畜细腻不少。脂肪不腻,肌肉纤维感很强……” 而刚刚嫌弃的韦尔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吃得飞快。 但没过多久就瘫在了席上,揉着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真香……” 兰伯特拿起汤碗,一口饮下去,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能感觉到一丝斗气在流动,虽然不强,但确实有点提升。” “嗯。”路易斯点头,“这种细微效果如果量产下来,足够支撑低阶骑士的补给。很有价值。” 没有骑士血脉的艾格和哈尔德对视一眼,也各自尝了一口。 艾格咂咂嘴:“味道是真的不错……就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吃了一个小时多,最后实在没有话题了。 艾格一边啃着烤肋骨,一边翻开随身的小笔记本,含糊说道:“大人,正好汇报一下畜牧情况吧。” 抹了把嘴,他清了清嗓子:“目前赤潮领的牲畜种类主要是牛、羊,还有从极北引进的驯鹿,这些耐寒生物适应得比预期快。 不过数量还不算理想,虽然规模扩充了不少,但要完全支撑全领地消耗,还差得远。” 他语气一转,带点自豪:“不过现在的存栏量,维持一千人左右的供给没问题。最近一批牛羊幼崽刚出生,半年后能翻一倍。” 路易斯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点头,神情颇为认可。 喝完最后一口,他看向艾格:“你做得很好,进展超出预期。 但这还不够。畜牧是领地的根基,我们必须建立稳固的供给链。我会再购一批牲畜,重点是成年的母畜,争取两年内把规模拉上去。” 艾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大人英明!只要再添批种畜,畜牧规模很快就能成型,赤潮领的粮肉供应肯定大大改善。” 赤潮领的畜牧业,正如这片冰雪大地上悄然冒出的新绿,正在稳步壮大。 第146章 挑选领地 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尚未消融的冰雪,从空旷的原野一路扫来,拍打在风雪中前行的队伍上,像刀一样割着人的脸。 帕尔拉了拉斗篷,咂了咂嘴:“这玩意儿真能叫‘开春’?连根草都没见到。” 他骑着高头大马,红黑披风上绣着金线纹章,显得格外扎眼。 即使在这北地荒野,他依旧一副“贵族少爷出来郊游”的派头。 而在他身后不远,韦里斯低头裹紧了黑色斗篷,不声不响地骑行着。 他的眼神一直在前方与四周巡逻,留意着地形、地貌、气候与行军速度的变化,甚至不时记下沿途倒塌的岗哨与野兽留下的痕迹。 帕尔从未主动与他说过几句话,其实他根本看不上这个“私生子”。 而韦里斯也没想和他说什么,他们虽然为兄弟但并不太熟悉,走在一起只是因为同路可以互相有一个照应。 霜戟城终于出现在雪原尽头。 城墙巍峨高耸,石材粗犷却不失厚重,斑驳的表面上残留着战斗过的痕迹,仿佛随时都能再度升起旌旗、抵御敌军。 两面旗帜高悬于城门两侧,猎猎作响,在风雪中虽略显褪色,却依旧能辨出那是霜戟城的银鹰纹章。 门楼之上,守卫持戟而立,盔甲在寒光中泛着铁灰色的光泽,目光警惕。 靠近时,一名守卫喝道:“止步!来者何人?” 帕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拨开斗篷上的雪,扬声回道:“卡尔文家族的人。帕尔·卡尔文,我身旁这位是韦里斯·卡尔文,都是帝国受封的开拓领主。” 那名守卫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神情不敢懈怠,听到“卡尔文”三个字后目光顿时肃然,立即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门楼上传来回应:“准许通行,卡尔文家的客人请进。” 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发出低沉的金属摩擦声。 守卫向两人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城。 帕尔一边驱马入内,一边小声嘀咕:“至少门还像个样子,里面就不知道是什么鬼模样了。” 刚一进门,一名穿着厚重披风的中年官员便快步迎来。 他在两人面前微微欠身,语气简练:“我是埃德蒙公爵派来的随员。两位请随我前往总督府,埃德蒙公爵已得知你们的到来。” 两人点点头,便随着他行走顺便看看周围的模样。 霜戟城的街道泥泞不堪,积雪与污水混成一团,马蹄落下时“咕叽”一声,仿佛踏进了尚未消融的寒冰与血迹。 但不同于印象中贫民区那种狼藉肮脏的混乱,这里的街道上几乎没有闲散百姓的踪影。 反倒是士兵与骑士的身影随处可见, 他们披甲戴盔,神情冷峻,步伐整齐,偶尔擦肩而过时,会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向腰间的剑柄。 城中建筑大多以石材筑成,风格粗犷简朴,石墙表面斑驳、布满冻痕,如同老兵的伤疤。 木料多已风化,门窗上钉满铁片或粗铁钉,许多屋顶都曾塌陷过。 却用木板与皮革临时支撑起来,寒风中还挂着未干的雪霜。 这些房屋,分明不是为“生活”而建,而是为了“守住”。 沿街岗楼高耸而沉默,有些角度已微微倾斜,却仍在风雪中屹立如山。 没有叫卖声,没有炊烟,没有孩童追逐打闹。 霜戟城没有任何“城市”的烟火气。它更像是一具沉眠中的战甲,虽然外观不怎么样,但是能抵挡住敌人攻击。 “啧,这哪是城市,分明是一座前线堡垒。” 帕尔低声咕哝着,语气里藏不住那份贵族少爷特有的轻蔑。 他瞥了眼身侧的韦里斯,似乎在等一个附和的回应。 可韦里斯却未应声。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一座城、一条街、一个个沉默穿行的士兵。 他眼神里掠过一抹短暂的凝重,仿佛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这不是荒凉,而是战争的遗痕。 这里没有混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秩序,一种必须靠牺牲与压抑才能维持的平静。 韦里斯低下头,收紧斗篷,眼神微垂。 此行原本就不该轻视,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片土地的沉重。 当然他没有回应帕尔的抱怨,也没有表达自己的忧虑。 帕尔见他一言不发,也只是撇了撇嘴,翻了个眼。 他性子骄傲,并不打算自降身份去追问一个沉默的人在想什么。 于是两人就在这沉重的街道上并肩而行,彼此沉默,各怀心思。 随行的书记官走在前方,语气平稳地道:“再过两条街就是总督府,两位请稍作忍耐。”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个粗粝的城堡,这便是总督府 总督府的门扉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踏入府中,第一眼便是肃穆。 并没有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也没有丝绒地毯与琉璃灯盏,只有一张厚重的长桌,几面年久的书架斜倚墙边,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面深蓝色的军旗。 而在那军旗下方,正坐着一位身形高大、气势如山的男人。 埃德蒙公爵,北境之主,整个北境的实际掌舵者。 他的脸仿佛是用岩石雕刻的,而那道从左眼角蜿蜒至下颌的刀疤,令多了一股沉冷的杀意。 即便坐着不动,也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帕尔眼神一凝,立刻收起了之前的轻浮,换上了训练有素的笑容,微微行礼,手中恭敬地递上皇室印章封蜡的开拓证明。 “卡尔文家族,帕尔·卡尔文,特来报到。” 韦里斯紧随其后,动作利落,但神情如常,沉默寡言地也呈上自己的文书。 “韦里斯·卡尔文。”他说得简单,没有多余言辞。 埃德蒙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印章,眉头挑了挑,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缓和:“哦——是卡尔文家的……是路易斯的兄长啊。” 那一瞬间,连那张刀疤脸也勾出一点点笑意。 那一瞬间,他脸上那道狰狞刀疤似乎也柔和了几分,甚至露出一点罕见的笑意。 帕尔愣住了,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居然……直呼路易斯的名字?还认得是他们弟弟? 忍不住在心里咂舌,路易斯什么时候和这位总督交情这么深了? 接着寒暄几句后,埃德蒙公爵便挥手让人拿来一张详细的北境地图,铺展开来几乎覆盖了整张桌面。 “除了红圈标注的区域,其他地方都可以选。”他说道,语气淡然。 帕尔一看,立刻眼睛一亮:“这……还能选这么多地方?我以为去年那批人早抢光了。” 埃德蒙公爵淡淡一笑,语气带着点冷意:“去年确实来了不少‘开拓贵族’……只可惜,冬天和战争不是讲情面的。大部分都死光了。” 帕尔神情一滞,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韦里斯却是目光沉静,低头认真查看着地图上的标记。 他心知埃德蒙说的没错。 如今这些“可选区域”,看似诱人,实则多半都已是血与火洗礼后的空地。 “这几个位置”埃德蒙伸出粗壮手指,在雪峰郡几个点上点了点,“靠近你们兄弟路易斯那边,资源尚算丰富,也算是个好起步。”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分明带着些许“你们可以优先考虑”的暗示。 因为路易斯的关系,所以他对卡尔文家族的子弟有些好感,多说了几句。 而在踏进总督府之前,帕尔的脑子里早就已经把那张北境地图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上百遍。 他并不是真的关心哪块土地更肥沃,也不在意哪个地区资源更丰富。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地盘归谁管。 “雪峰郡?哈。”他心底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那一块区域。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跑到路易斯的地盘上去? 帕尔自认为比弟弟强太多了。比出身、比相貌、比见识,甚至比与父亲的关系…… 他始终觉得路易斯就是个没人重视的废物罢了。 只不过是运气好,刚好赶上开拓政策,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混了个郡主的头衔。 真要论实力,他怎么可能屈居其下? “我来北境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给某人打下手的。” 所以他把目标放在雪峰郡以外,东边的冻岩谷、西北的狼原坡,甚至更远一点的落雾丘都在他的考量里。 这些地方荒凉、少人,但却意味着自由,也意味着机会。 帕尔甚至想好了,如果运作得当,他的领地将来可以成为北境新的贸易枢纽。 一旦通路打通,再加上他家族的背景,不出几年,他就能独自封地称主,搞个伯爵的头衔。 到那时,父亲也该另眼相看了吧。 至于那个所谓的“郡主弟弟”? 他将来大概会成为某位贵族的附庸,守着几座渔村和山谷窝棚过一辈子吧。能维持不破产就不错了。 帕尔这么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志在千里”的神情 他将地图拉近自己眼前,手指一顿,在其中一处干脆地点了下去:“这里,看起来还不错。” 埃德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块位于寒雾河以南、靠近狼原陂的地带。 地势略有起伏,但南边有河,西侧有山,山中据说有丰富的铁矿,而河流则可通向更远的霜林平原,算是个兼具资源与交通潜力的区域。 “哦,这里啊……”公爵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寒雾河是条好河,附近林地也多,打猎、取木都方便。 山脚那一带的矿脉……也还没完全探清,兴许有点运气。” 他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旁观者的意味,像是在看一个年轻人急着施展拳脚,但是其中的风险他也没说出来。 他微微眯了眯眼,语调略带一丝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确定就在这里?” 帕尔嘴角浮出一抹自信的笑意,双手抱胸,点头如钉:“当然。” “好。”埃德蒙嘴角微扬,笑容里藏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成分。 他没有再评价这选择的好坏,只是将这片区域轻轻圈出,留了个记号。 接着,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韦里斯:“你呢,你选好了吗?” 韦里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 他原本也如帕尔一般,想着避开雪峰郡,另择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自立门户。 他并非甘心臣服于弟弟之下。 可这一路北上,他看得太多了。荒芜的村镇、残破的堡垒、冻死在路边的流民与被野兽啃咬过的残骨。 北境根本不是适合开拓的土地,而是一片吞噬弱者的战场。 而路易斯却偏偏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韦里斯不愿承认,但他明白了一件事能在北境立足的人,不是靠血统,也不是靠背景,而是靠实力。 而他的弟弟路易斯,显然有这种实力。 与其死守虚荣、在风雪中孤军奋战,不如识时务而行,至少先活下去,再图后计。 他轻轻抬手,指向雪峰郡边缘一处靠近冰脊领的领地。 那是一片地势稍高的地区,靠近青岩裂谷,附近林木资源丰富,还有一条支流蜿蜒而过。 地理条件在北境已算不错。 埃德蒙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点了点头,将那片区域也圈了出来:“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帕尔闻言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但韦里斯没有看他,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挑选这块领地。 北境不是讲尊严的地方,是讲生存的地方。 以自己的资源,有着靠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埃德蒙伸手,从桌侧取出一枚沉重的钢印。那是北境行省的开拓印,代表着这片荒原上的最初主权。 他将两份盖着皇室印章的文书一一摊开在桌上,目光略作停顿。 “既然你们都已选好领地,那从此刻起。你们就成了北境的男爵” 话音未落,他便将钢印重重盖下,金属与纸张碰撞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韦里斯与帕尔的心中皆是一震。 那一刻,他们正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成为了真正的开拓男爵。 哪怕眼下这头衔尚未带来任何实际财富,哪怕未来凶险未知,但这一纸承认,意味着他们将有资格站在北境的赌桌上,搏一个自己的未来。 兴奋、忐忑、野心与不安,在两人胸中翻涌。 埃德蒙将文书递还给他们,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北境严寒艰险,愿你们早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堡垒,也愿你们能活到明年春天。” 他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能在这里活下来,本身就值得尊敬。” 他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却不失关切:“总督府的开拓补给有限,你们可以去黑市看看,有些前期生存物资和奴隶,或许能找到用得上的东西。记得讨价还价,别当肥羊。” 帕尔眼中闪过些许轻蔑,毕竟他身后可是有庞大的卡尔文商会,但还是点头应下。 韦里斯则默默收起文书,郑重点头。 两人从总督府办公室出来,阳光正好洒落在石板街上,空气中却仍带着一丝北境特有的冷意。 正当帕尔调整衣襟、准备昂首阔步地踏上男爵之路时,一道身影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那是一位身着深蓝长裙的女子,身姿婀娜,举止端庄,仿佛天然自带光辉。 她的蓝发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眉眼精致冷峻,却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高贵气质。 帕尔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目光黏在那道身影上,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问身边的随行官:“这位女士是谁?” 随行官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带着些许敬畏:“埃德蒙公爵的女儿,艾米丽大人。” 帕尔一听,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脑海里顿时开始飞快运转。 埃德蒙的女儿? 那岂不是……正好! 年纪合适,出身高贵,家世匹配。 怎么看都是自己完美的联姻对象。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起未来的婚礼和两人第一个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叫做“亚瑟”好一点? 然而那位蓝发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朝他看上一眼,只是如雪般冷静地走过。 目光始终平视前方,仿佛他们只是街道上的两块不起眼的石头。 另一边,韦里斯却始终沉默。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女子身上,而是在低头沉思。 他知道自己真正该关注的,是路易斯。 那个昔日自己瞧不起、如今却能在这片蛮荒中站稳脚跟,甚至赢得公爵认可的弟弟。 自己要怎么与他接触?是坦诚求助,还是谨慎靠近?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雪峰郡的方向,心中默默做出决定: 如果能握住那根通往未来的绳索,哪怕低头一分,也值得。 艾米丽步伐优雅,从总督府前的阶梯上缓缓走过,靴底在石板地上踩出一串干净利落的回音。 她没有看身边任何一个人。 包括那两个刚刚获得开拓权、正处于人生最激动时刻的年轻人。 对她而言,这段时间以来,父亲帐下前来登记封地、谄媚巴结的年轻贵族实在太多了。 刚才那两个在艾米丽眼中,也不过是父亲帐下那一长串“报备封地”的名单上随机冒出的两个名字而已。 尤其是她刚刚从赤潮领回来。 见过路易斯那般惊艳的男子后,其余男性都变得黯淡无光。 “父亲。”她轻声道,微微行礼。 埃德蒙公爵一见她进来,就笑了,“你这次去赤潮领,感觉如何?” “我只是去霜戟城周围看看。”艾米丽回答得有些勉强。 “别装了。”埃德蒙拿起酒杯晃了晃,轻敲桌角,““你带了几套便装我都知道。真以为老子什么都不查?” 艾米丽轻咳一声,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坐到父亲对面,“好吧,我就想亲自看看他。” “啧,女大不中留啊。”公爵摇头,笑得意味不明,“我这女儿,是不是快被拐跑了?” “父亲!”她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泛红。 “行行行。”埃德蒙摊摊手,笑意更浓,“那你倒说说,你这趟到底看到什么了?” “赤潮领,比我想的好很多。”艾米丽语气变得认真,“街道整洁,治安很好,居民很安心。我看到很多人笑着生活……那不是演出来的,他们是真的在努力生活。” “听起来像个虚构出来的地方。” “不是。”她摇头继续说道,声音有些低,却透着炽热的光, “他们称路易斯是‘太阳’,说他是带来希望的人。我一开始以为是宣传手段,但他们的眼神骗不了人。是信任,也是尊重。” 埃德蒙盯着她看了几秒,似笑非笑,“观察挺仔细的嘛。看来我这准女婿让你印象不错?” “我……”艾米丽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他确实比我预想的可靠。他有勇气,也有耐心,懂得治理。 那片被战火摧毁的土地,正在慢慢恢复。他……是认真在做事的人。” “这就好。”公爵放下酒杯,“这样我把你嫁过去,也安心了。” “谁说要嫁了。”艾米丽轻哼一声,侧过头不去看他。 “你不愿意,我还能逼你?”埃德蒙笑着摇头,“但你这话说得也太晚了点,你那点小心思,早都写在脸上了。” 艾米丽咬了咬唇,没有再反驳。 房间短暂地安静下来。 “父亲。”她忽然轻声道,“你觉得……他值得托付一生吗?” 埃德蒙顿了下,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冷静理智的女儿,此刻难得有点动摇。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世上没有真正‘值得’的人,只有你自己想不想去相信。至少从你这次的反应来看,他现在做得很好。” 艾米丽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埃德蒙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女儿说话时带了几分主观感情,甚至可能有些夸张。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说明她真的看重那个年轻人。 而且要不是路易斯确实有两把刷子,她不会这样评价。 “看样子,这小子……应该不会让我女儿吃亏。”他心里默默想道,神情也松弛下来几分。 第147章 卑微的韦里斯 路易斯处理完开春的粮食问题,想着该处理别的问题了。 而每日情报系统预言中的“冬季灾难”始终像一把未落的剑悬在他心头。 虽然情报中并未明言将会发生什么,只提及“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 而且情报还提到这场危机将于今年冬季席卷整个北境,不亚于两年前的大叛乱。 “如果真的是雪誓者召唤出了什么东西……是野兽也好,是怪物也罢,自己必须有充足的准备。” “当然若真是邪神……”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那我会直接开润。” 当然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他,就算来到这个奇幻世界,他也没有多少神明信仰。 有用的就拜一拜,如果没用的那就是假的。 而要是危害到自己的,那就是邪恶的怪物该除去。 他并不自负,甚至在心底早就准备好应对最坏的情况。 而为了这一刻,他需要在灾难降临前,为领地打下一道“能藏得住人、也挡得住怪”的防线。 而为了应对这场可能的浩劫,他召见了麦克,赤潮领最老练的工匠头子,也是赤潮领的城堡总工程师。 “土楼结构的经验,我们已经有了,我想在赤潮领再建两个。”路易斯一边翻开地图,一边指向五个领地,“还有其他5个营地都建至少一栋简易土楼。。” “就像赤潮城堡那样?”麦克眉毛挑起。 “更粗糙一点。”路易斯淡淡道,“平时当粮仓、当物资仓库、训练场、厩舍…… 但一旦有灾害袭来,就能马上关闭大门,让百姓躲进去,躲个一个月也没问题。” 麦克挠了挠胡子,眼里却是闪着热光:“这种事你早该说啊!你知道现在赤潮的工队效率有多高吗?粗略建一栋,不带装饰那种,半个月一座!” “这是你们的效率,其他领呢?” “那得看各自的工匠活路咋样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把我们这边派一队过去指挥,兴许还能快。” “麦克,我总觉得……我们这冬天怕是要迎来大敌。”路易斯凝望北方,雪岭深处云层翻滚,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老工匠,“你还有什么适合这里的防御措施没?” “您这是问对人了。”麦克眼睛一亮,顿时从腰间摸出一卷布满灰尘的粗布图纸,脸上满是孩子般的兴奋神色。 他一边铺开图纸,一边手指如飞地比划起来。 “这第一样,反坡斜道配滚木陷阵!” 他从抓了羊皮纸迭在一起在一起,“咱们把附近山道修成之字形的缓坡,敌人一来,他们想冲?慢慢绕吧。我们就守在转角处设伏。” 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一截小木棍,往那‘山坡’顶上一放。 “到时候,滚木带钉,从斜坡一砸”他做了个猛推的手势,“轰隆一声,谁敢上,谁没命!” “蛮族来一窝,滚下去一片。”他说得眉飞色舞,甚至配上了砸落时的拟声。 路易斯听得直点头,手指轻敲下巴:“好,这东西建在通往土楼的坡道上刚好合适……敌人爬得越辛苦,死得越惨。” “还有更妙的,”麦克拍拍膝盖站起来,咧嘴一笑,“您听说过震动柱没?” “震动柱?”路易斯挑眉。 “咱们北境的冻土硬是硬,但震起来比谁都快。我打算在外边雪地底下埋几根大空心柱子,柱中吊铜铃,大批量的敌人走动或者野兽来袭,地一震,铃铛就响。” 麦克敲了敲靴子,“咱们人在城里就能听见‘叮铃铃’,那时候谁都甭睡,直接备战。” 路易斯眼睛也亮了:“不需要巡逻,靠土听风动……这就是真正的北境智慧。” 麦克自豪道:“那是,我可不是吹,咱们北境工匠平时不说,可脑子里早就装满了这种应急玩意儿了。” 路易斯缓缓点头,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好,那这几样就按你说的,尽快落实。” 麦克嘿嘿一笑:“到时候,咱们的敌人还没见着人,先得见着滚木、摔进陷坑、听铃声吓个半死……” 麦克的话音刚落,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位侍卫走进来。 “领主大人,有一队人马在外求见。”侍卫略微躬身,“带头的那人……自称是韦里斯·卡尔文。您的兄弟。” “韦里斯?”路易斯眉头一挑,语气中掺着几分难掩的意外。 他早就通过情报系统得知,自己的两位兄长已经抵达北境。 但他没想到的是,韦里斯会先来见他。 “让他进来吧。”他淡淡说道,却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审慎。 护卫领命退下。 ………… 赤潮领的城门前,寒风轻拂着披风,韦里斯·卡尔文稳坐于战马上。 眼神深深落在远处那座圆形巨型土楼般的城堡上。 那不是他印象中的“北境领地”。 他曾路过太多北境的荒芜。 饥饿的民众、塌陷的屋舍、泥泞的道路…… 但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赤潮领,却像是被另一种力量刻意雕琢过的一块异质存在。 两侧的半地下民居虽不华美,但整齐划一,窗沿上还挂着干燥的香草,驱虫御寒。 一群衣着简朴但精神饱满的孩子正围着井边嬉闹,老者坐在门前的高背木椅上闲聊,目光温和,毫无惧色。 再往远处望,几个带着红黑披肩的巡逻骑士正缓步巡逻,胯下战马沉稳,甲胄齐整。 “路易斯的领地,不得了……”韦里斯喃喃出声。 他是从雪风岭一路走来的。 沿途见过太多披着贵族名头却治下如粪坑的领主。 强征劳役、滥杀寒民、堡垒里金杯美酒,城外却饿殍遍野。 可现在他亲眼看到一个领地民众在雪中安稳生活。 “这家伙……居然在一年之内,把这种荒地治理成了这个模样?” 他握紧了缰绳,眉头紧蹙,但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敬佩。 “我之前还是小看他了。” 他望着那座仿佛披甲盘踞在雪地上的城堡,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无法想象,这竟出自一个一年内还被人视作‘家族边角料’的家伙。” 就在他惊叹不已时,一位身穿红黑配色制服的年轻侍卫走上前。 他语气恭敬,不卑不亢:“卡尔文阁下,领主大人请您入内。” 韦里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重新系好披风,策马上前。 一路深入赤潮领腹地,城中景象却一层比一层让他吃惊。 街道边有整齐的木栏引导行人,沿路的积雪被定时清理。 居民走在街上并不慌张,反而带着某种与北境风雪格格不入的安宁神色,仿佛习惯了这个地方的秩序与温暖。 赤潮领的城堡就在眼前了。 它并不如家族的南方府邸那般富丽堂皇,也没有高塔飞檐,但那沉稳厚重的构造也很让人惊叹。 城堡门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暖流便扑面而来。 他心头一震。 北境的堡垒,居然能做到这样的室温? 走进主厅,他只觉得衣襟鼓动,一点寒意都感受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发怔的温暖。 地面铺着干净的木板,墙边设有通暖火道,淡香从不远处的炭火锅中缓缓飘出。 几名身着赤潮制服的女仆正忙碌着,动作有序,没有慌乱,甚至还有余力对他颔首微笑。 “怪不得连总督都记住他。” 他终于明白自己所面临的,不再是一个家族边角料,而是一个真正能在北境创造秩序、带来希望的统治者。 他正打量着大厅细节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韦里斯抬起头。 那人身穿简洁的深色礼服,步履平稳,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神清澈,面容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肃然与沉稳。 与记忆中那个沉默无声、总是垂着眼眸的弟弟完全不同。 “韦里斯。”路易斯开口,声音平静而低沉,“欢迎你来到赤潮领。” 韦里斯怔了怔,随即挺直脊背,微微低头致意。 路易斯也在看着他。 目光平静,却在脑海中迅速翻过记忆里那点零碎的情报。 韦里斯·卡尔文,母亲是家族里的平民女仆,出身边缘,始终处在权力核心之外。 沉稳务实,通过自学与努力在军事考试中崭露头角,是家族中为数不多真正靠自己打下底子的子弟之一。 这些信息寥寥无几,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韦里斯,比记忆中的资料多出了一份难以忽视的变化。 那张脸仍旧带着熟悉的轮廓,可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 路易斯微微眯了眯眼。 看上去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至于打算做什么……那就要看接下来的谈话了。 韦里斯低头行了一礼,嘴角带着客套却略显拘谨的笑意:“好久不见,路易斯……不,该叫您一声‘郡守大人’了。” 接着语气中不自觉透出几分感慨:“赤潮领真是令人敬佩的地方。一路走来,我见过的北境领地,不论大小,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里。您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音,带上几分试探:“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想向您求个方便。 我如今也算是北境的开拓领主了。封地位于雪峰郡边缘,嗯,说到底,还在您的辖区之内。” 韦里斯微微抬起眼睛,神色有些复杂,略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 随后语气放缓几分:“实不相瞒,路易斯,我那块地盘……荒得不像话,周围环境险恶,物资人力也都紧缺。眼下正是初建之时,困难重重…… 您能否在这关键时候,稍稍伸一把手,帮我稳住初期局势?无论是物资调配,还是其他什么支持,我都感激不尽。” 他话说得有些卑微,能看出那股北境贵族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的无奈与克制。 路易斯微微挑了下眉,心里有些意外。 韦里斯的态度,比他预想中要低姿态得多,没有丝毫挑衅,也没有任何假装的强硬。 这让他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至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 他笑了笑,语气也放缓几分:“韦里斯,别那么客气,什么‘求方便’啊——咱们是一家人,这点事,我当然会帮忙的。” 他顿了顿,眼神认真起来:“你的地盘刚起步,确实挺难的 这几天我就安排工匠和队伍过去,先帮你把基础架起来,有什么具体需要,随时跟我说。” “真的……谢谢你,路易斯。”韦里斯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那点防备都化开了,眼底透出一丝久违的放松和感激,“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哪那么多客套话,”路易斯摆摆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大家都不容易,你能撑起来一块地,也是给我帮忙。” 他站起身,拍了拍韦里斯的肩膀:“好好干吧,等你那边稳定下来,我再亲自去看看。” 韦里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好!”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聊起了些家族小时候的事。 虽然为数不多,但那点共同的回忆,还是让气氛不再那么拘谨。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后院偷摸骑马,被老马夫抓住的那回吗?”韦里斯笑着摇头,带着几分自嘲,“那时候真是天真,以为躲在柴堆后面就没人找得着。” 路易斯也笑了笑:“记得,那天你摔得可狠了,结果最后挨骂的是我。” 两人相视一眼,笑声里带着点复杂,说不上亲密,但至少有一层久违的熟悉感。 天色渐晚,韦里斯本是打算当晚就赶回的。 路易斯说得很自然:“行了,别折腾了,今晚就留下来吃顿热饭,明天再走。” 韦里斯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饭桌上气氛比之前松快不少,虽然谈不上推心置腹,但至少不再有隔阂。 路易斯看着这个久未打交道的兄弟,心里竟也多了几分暖意。 饭后,他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随着韦里斯这样的新领主陆续到来,是不是……可以顺势开一场会议。 把这些分封在雪峰郡的开拓者们都聚起来,正式确立一下自己的郡守权威? 他眼神微微一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第148章 新的骑士预备役 春日和暖,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赤潮领中央的骑士训练广场上。 广场中央一座由橡木与黑铁钉加固而成的临时高台静静矗立。 高台之上,路易斯披着红黑交映的披风,身姿挺拔如枪。 身后站着的八名少年少女,穿着全套盔甲,神情肃穆。 他们的肩背挺得笔直,腰间悬着长剑。 这是去年滴血石试炼中通过的八人。 一年过去,如今他们都已经是见习骑士了。 最为出色的自然是韦尔,他已突破为中阶正式骑士。 少年站在最前,阳光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盔甲胸口处赤潮徽熠熠生辉。 而台下广场中,密密麻麻站着七十余名少年少女。 他们稚嫩、瘦弱,脸庞上刻着营养不良留下的浅影,却也写满了兴奋、激动与无法言说的憧憬。 他们都来自赤潮领辖下的六座附属领地,是滴血石认证的骑士血脉持有者,是被命运偶尔垂怜的幸运儿。 可他们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台上那位领主的存在,他们今日不会站在这里。 他们不过是奴隶、工匠、流民的孩子,是将要在饥寒与战火中死去的“死鱼”之一。 在去年掠夺一切的冬天来临前,他们的家园早因为战争而破败,父母在寒风中弓着背拾柴,在雪夜里为了口粮争吵、哀求。 许多兄弟姐妹,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便消失在了冬天。 但路易斯大人出现了。 他派出援粮,带来粥锅和帐篷,让他们在废墟中得以存活,派人巡视,将他们一一安置。 是他从泥泞中把他们与父母拉了出来,是他将希望的火种塞进他们手中,并说:“拿着这个,活下去。” 并拿出试血石为他们滴血,为他们找到了命运以外的可能性。 而在这些孩子之中,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她名叫米娅,来自曾被战乱摧毁的白石村,是木匠伊恩的女儿。 她本不该活到今日。 去年她因高烧濒死,在夜风中瑟缩颤抖时。 是路易斯派出的赤潮骑士将她背进了营地,医师连夜守着火盆,为她退烧祛寒。 后来瘟疫爆发,她的父亲也病倒了。 如果不是路易斯大人冒着生命危险猎来火背龟,并亲自指挥研发出蒸汽疗法,她的父亲伊恩早就被烧成灰。 路易斯不只是救了他们,而且让她没有成为孤儿 而如今米娅也能吃一日三餐,也能在阳光下与其他孩子玩耍。 一切都是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少年赐予的。 所以当她站在这里,抬起头看向台上时,那不是普通的敬意。 那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崇敬。 “我要变强。”她曾这样偷偷地对父亲说过,“我要保护你,像路易斯大人那样。” 她父亲伊恩本不舍得让她来参加骑士试炼,怕她吃苦、怕她离家太远、怕她再一次生病。 可当他望着女儿眼中那坚定,最终只是轻轻说道:“去吧。” 如今这些孩子们站在这座传说中的赤潮领上 他们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紧紧贴在路易斯英俊的面庞上 他就如神祇雕塑般肃然,却比任何传说中故事里的英雄都要真实得多。 在他们的眼中,此刻的路易斯就是太阳。 而他们就像是首次见到太阳的地底人。 那光芒太过刺目,却无法移开目光。 他们躁动不安,小声议论着。 有人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那是幸存后的庆幸,也是对恩人的感激。 还有人死死咬住嘴唇,仿佛怕自己一松懈,就会从这片梦想之地中被赶走。 没人愿意再回到从前,也没人愿意失去这个机会。 而路易斯的目光缓缓扫过广场,扫过那些被风雪磨砺得苍白,却炽热的脸庞。 下一刻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 路易斯开口了:“你们每一个,都是上天选中的人。你们的血液中,有资格登上骑士战场的印记。” 没有用复杂的辞藻,但每一个字,都如铁锤重击在心口。 台下的少年们怔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像在确认这句话是否是对自己说的。 路易斯没有理会他们的神情,继续说:“你们之中多数人会倒下、放弃、迷失。但也会有人,真正成为赤潮骑士。” 他说着,右手一扬:“一年前,有八人通过了试炼。” 随着他手掌一挥,台后走出八名少年。 他们齐步前出,步伐整齐,盔甲铿然作响。 令台下的孩子们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他们和台下的孩子同龄,身形并不高大,却有一种压迫感在缓缓逼近。 最前方的韦尔最为显眼,已是正式骑士中阶。 他的站姿笔直,像一柄随时可出的长枪,明明一言不发,却让不少台下少年本能地吞了口唾沫。 他面容冷峻,双手背后,眼神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冰雕。 但若靠近些看他耳尖微红,眼角藏着控制不住的雀跃。 没错,他在乐,乐疯了。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路易斯大人亲口点名”,还站在了最前面。 他忍得很辛苦。 但外人看不出来,他依旧是那个天才骑士。 路易斯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响亮、更有力:“他们曾与你们一样。青涩、迷茫、甚至惧怕。但现在他们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利剑!” 他的声音如号角冲破沉雪:“你们也可以!” 话音落下,广场炸开了。 孩子们瞬间被点燃。 掌声、欢呼、激动的喊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我也要成为骑士!” “是我就能行!我也能站到那里去的!” “路易斯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少少年当场面红耳赤,紧紧握拳,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一刻,他们相信:他们的命运,真的可以改变。 而高台上,风吹起路易斯的披风。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说:“那就来证明给我看。” 接着一位身披灰铁重甲、肩披赤潮骑士披风的男子踏上高台。 他的脚步声敲击在少年们的心上,每一步都沉重有力。 他面容冷峻,肌肉紧绷如岩,灰铁护肩上刻着斑驳的战痕,无声诉说着他走过的鲜血与火焰。 他不是别人,正是赤潮预备役的总教官,巴恩斯。 他原就是卡尔文家族的见习骑士教导官,只是因为得罪人才不得不跟着路易斯来到北境。 让他当赤潮预备役的总教官正好不过了。 巴恩斯站定,扫视广场众人,目光如同冰锥刺骨,冷厉无情。 他沉声说道:“我不会对你们温柔,这里是战场的预备场,哭鼻子的回去,痛快的滚回家。” 开口便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几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脸色一白,脖子本能一缩,甚至有孩子脚下微微发抖。 但无一人退后。 他们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却倔强得如同被风雪压弯却不倒的小草。 有人嘴唇被咬得泛白,有人低头死死捏紧拳头。 他们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残破的村庄,还有曾经那个高烧不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想到了如今能站在这里,是谁将他们从地狱里拽了出来。 是那个站在高台上、如太阳般耀眼的领主——路易斯。 这份恩情不能白白浪费,这次机会绝不能错过。 路易斯见状满意地笑了笑。 他望着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心中默默低语:“如今我不缺金钱,也不缺资源……只要能培养出哪怕十个正式骑士,这一切都值得。” 他很清楚,真正决定未来战场胜负的,从不是冷兵器或墙砖的厚度,而是骑士的数量。 是那些能够驾驭斗气、直面敌人的超凡之力。 为了应对未来的动荡、潜伏的危机、乃至可能燃起的更大规模战争,他必须拥有更多自己的骑士。 当他也曾动过直接招募正式骑士的念头。 可现实是残酷的。 那些出身正统、已达正式的骑士,几乎全是贵族自幼培养出来的死忠。 就算给得起价码,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改旗易帜”。 “那不是用钱能买来的忠诚。”路易斯心知肚明。 当然他还是没放弃,只要是无主、战乱流亡的独行骑士、他依然愿意开出高价,网罗其中最能打的那批。 反正现在的他不缺钱,魔髓矿一开,就是印钞机。 勉强也算是“矿老板”了。 当然真正能够信任,永远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骑士。 于是他已经在心中制定了下一步计划: 每次有新一批流民与奴隶归入赤潮领,就组织一次滴血石检测,检测出有骑士天赋的孩子。 设立临时骑士学舍,供远地孩子食宿修炼; 依托每日情报系统,秘密定向挖掘那些“隐藏种子”。 其实这些孩子中,已有三四位表现出超凡骑士资质,路易斯心里早已悄悄记下名字,准备重点培养。 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除了韦尔外,巅峰骑士的天赋…… 但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这些年幼却不曾退缩的孩子,将是未来“赤潮骑士”的基石。 第149章 两个不同的领地 北风从寒雾河的方向吹来,掠过营地外那排临时搭建的木桩围栏,令人不寒而栗。 帕尔·卡尔文立在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岩丘上,身披镶银长披风,神情冷峻。 他看着远方,那片尚未开垦、被积雪掩盖的铁矿所在之地,本该在那里拔地而起一座繁荣矿镇的。 可现实远不如他当初的规划图纸。 脚下的冻土仍坚如铁板,帐篷被狂风撕裂过三次,柴火堆早已被烧得精光,夜里甚至连炭火都要省着烧。 两天前,一个工匠因为燃料不够在夜里冻死,脸上还带着“看到老奶奶”的笑容。 当然最惨的还是一个月前的那场狩猎。 那天夜里,营地南缘的雪林被某种低沉的吼声撕裂了寂静。 数匹战马嘶鸣着逃窜,值夜的哨兵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有东西!”就被撕成血雾。 帕尔披上铠甲,亲自带人前往围剿。他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北境常见的雪地狼王,哪知刚踏入林中,一道裹着寒气的黑影便猛地掠过雪岭。 “快,结阵!”他喊道,可那东西的速度比风还快。 林下伏雪被撕裂成一道道沟壑,有士兵直接被尾巴抽飞出去,撞在枯木上时身骨尽碎。 火把在狂风中摇曳不定,照出那魔兽的半张面孔,竟是一头成年的“裂齿雪蜥”。 本不该出现在春季,也不该出现在这片人烟密集区域。 可它就是出现了,而且异常狡猾。 帕尔下令包抄,亲自冲上前斩出一剑,红色斗气挥舞,却只斩断它的一枚侧鳞,那怪物怒吼着腾跃而起。 尾巴卷走两名战士,跃入山坳中的冰沟,瞬间没了踪影。 虽然他手下的骑士众多而且实力很强,但那魔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整场追击持续不到一刻钟,等众人重新点起火把,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雪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焦炭般的血腥。 二十七人阵亡,三人重伤,还有五匹战马在逃窜中撞入岩壁,活活摔断了脖子。 帕尔一度沉默无言。 他站在那冰沟边,久久望着蜥兽逃遁的方向,眼中布满血丝。 “只是一头蜥蜴……居然能把我的骑士撕成这样?” 那一晚他回到营地后没有回帐篷,而是独自坐在火盆边到天明,手中那枚裂齿鳞片,反复摩挲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明,他都未曾合眼。 回到现实,帕尔握紧手中羊皮手稿,风中发出哗啦的脆响,将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他皱了皱眉,把手稿小心收回斗篷内侧。 那是他写给卡尔文公爵的信。 当然不是报告困境,而是“寒雾领已成雏形,后续只需少许补给便可推进大局”的胜利公文。 “区区一点寒风,挡得住我帕尔·卡尔文的志向?”他轻哼一声,“不过是北境罢了。” 一名管家喘着粗气冲上山坡,脸上带着慌张:“殿下!营地南侧又被魔兽袭了……我们失去了三匹马和一袋面粉。” 帕尔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是吗?那是……那是因为他们放哨不力。不是问题。” “可那头魔兽是从冰沟下面钻上来的,营墙压根没挡住。” “不是问题。”他打断对方,声音比寒风还冷,“这说明地形复杂,我选中此地,正是因为它有足够‘变化’。变化意味着潜力。” 管家脸色怪异地低下头,默默离开,只留下帕尔一个人站在岩丘之巅。 他望着营地那一排排斜歪的帐篷,有些甚至还没撑起来就被风掀翻,像摊在地上的尸体。 那条本该解冻的寒雾河仍旧结着冰。 连带着他寄望的“商道枢纽”梦也冻结在春天之外。 “等我的二哥把物资送来……就不一样了。”他自言自语,像是为了确认,又像在自我安慰。 但心底某处却不由得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路易斯·卡尔文。 “哼,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帕尔猛然挥手甩去积雪,“而我才是在真正的北境开疆拓土。” 他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只是每当夜里风雪袭来、野兽咆哮、帐篷摇晃。 他裹着斗篷缩在火盆前,内心那股名为“现实”的寒意,总会悄然爬上心头。 或许北境,比我想的要难搞一点点。 “不,不是我的问题。”他低声重复。 ………… 春日初融,残雪在松林深处仍结着薄霜,但阳光已经能照进韦里斯封地的中心广场。 与帕尔那片“空有野心却寸草难生”的冻土,韦里斯的领地已经完全不同。 那是一片被整齐夯实的土地,四周是新立起的围栏与半地穴式房屋,屋檐覆着青灰的木瓦,炊烟正悠悠升起。 “早啊,领主大人!”一个抱着柴火的壮年工匠擦了擦额头,冲韦里斯咧嘴一笑。 “嗯,继续努力,别忘了傍晚把边哨的水缸再查一遍。”韦里斯点头,语气温和。 谁能想到,一个半月前的他还站在雪地里发愣,不知道“冻土”到底该从哪一层开始挖。 他曾带着家族的官员与工匠,也带了一些物资。 但若只靠那些…… 现在大概无从下手,还在争论木梁的厚度,或者在为“帐篷该钉在哪块地上”彼此争吵。 可如今不仅主屋基址已立。 采用赤潮领常用的半地穴式集体构造,地基下沉、墙体包泥、顶部覆土,冬暖夏凉且极度节能。 集体食堂与哨所也搭了起来,甚至小小的“广场”边,还种了几棵从赤潮领带来的矮松苗。 孩子们会在下面追逐、笑声在冰雪未尽的清晨显得格外清亮。 这一切的改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是弟弟路易斯派来的援助改变的。 二十名工匠,几乎每人都能独当一面;三名医疗人员常驻,解决了随行老弱的困扰; 十名后勤官员,把一切事务打理得比家族宅邸还井然; 那位赤潮领派来的年轻文书,更是像半个老师,把《赤潮建制手册》逐页讲给他听,从民规、配粮到巡逻表,每一项都手把手教到他明白。 这一切的帮助他都记在心里。 夜色渐深,营地已归于宁静。 主屋内火盆微烫,映得书桌上一封尚未封口的信纸泛着暖光。 韦里斯坐在那张由赤潮工匠亲手搭建的木桌前,笔尖在纸上稍作停顿,半晌,才重新落下。 他原本以为,这封信是要寄给父亲的。 他在草稿里斟酌了许多漂亮话:地势如何得天独厚、规划如何井然有序、百姓如何初安无忧。 可等真正动笔时,却发现心底最想写的,却是另一封信。 是给弟弟的,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份援助,是为了什么?”韦里斯曾反复这样问自己。 可如今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听着营地外孩童的嬉笑声,他忽然明白,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 无论动机如何,路易斯都确确实实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那不是施舍。 而是手腕,是判断,是统筹,是一位真正贵族所该拥有的胸襟与气魄。 “真正值得敬畏的贵族。” 这是他在致父亲的信中,这样形容路易斯的。 而写给弟弟的那封信则更加私人。他没有太多花哨的措辞,只在结尾认真写下: “您的恩情,我暂时还不起。但请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还上。无论是以我个人,还是以领地的名义。” 韦里斯轻轻吹干墨迹,封好信封,放入了第二日将前往赤潮领的物资车中。 ………… 夜晚赤潮领的主堡中,路易斯坐在书案前,手中翻着厚重的战备图册,旁侧堆放着一迭新送来的公文。 炉火中炭木噼啪作响,映得他的侧颜愈发冷峻。 “这封,是来自韦里斯大人的。”希芙递来一封信 路易斯略一颔首,接过信时神情未变,唯独指尖停顿了一瞬。 他取起旁边的小刀,划开封口。 很短的一封信,不谈家族,不谈功绩,只谈一件事: 感激。 他读得很慢,字斟句酌,仿佛在从字里行间寻找韦里斯写下这段话时的情绪。 写得并不华丽,甚至带着点年轻贵族的生硬,但里面那份隐隐的诚恳,却瞒不过他。 “果然……”他低声道,“我没有看错。” 路易斯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总有一天我会还上”。 眉眼间淡淡地舒展出一丝笑意。 不是欣慰,不是欢喜,是那种下棋人看到关键子落稳的淡然满足。 韦里斯·卡尔文,应该是个好领主,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这就足够了。 这封信对他而言,远不只是情感上的肯定,更是三重策略成果的验证: 一、政治上,韦里斯的迅速稳定代表了“亲赤潮派”的第一次成功输出。 日后若召开郡守会议,雪峰郡内将不仅仅是他孤身倡议,而多了一位实际“治理成果”的盟友 二、军事上,韦里斯领地位于雪峰北侧外缘,河谷通道旁,是天然的防御节点。 如今营地成形,等于悄无声息地将一枚“楔子”打入北方与雪誓者缓冲地带。 未来一旦北境再起战端,这里可以作为补给中继、警戒哨点,甚至是撤退回廊的第一节点。 三、制度上,他通过支援的方式,悄然输出了赤潮领的建设模板:从地穴式集体房到《简化民规》,从物资统筹到账册登记。 一切援助,实则是一次赤潮治理体系的完整演练与试点复制。 若将来需要将治理模式推广别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口碑。 第150章 雪峰郡格局 布拉德利管家轻轻推开门,手里拿着一迭文件和一张地图,脸上带着一丝谨慎的神色。 他走到路易斯的办公桌前,低头恭敬地说道:“大人,这是雪峰郡目前所有贵族的资料。” 他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摊开,放在路易斯面前。 路易斯伸手拿起文件,瞄了一眼,随即又看向那张地图,指尖在上面轻轻滑过。 那张地图上,雪峰郡的领地被细致地标出,不同的颜色和符号代表着各个贵族的领地划分。 路易斯的目光沉静,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看来,贵族这里已经差不多聚齐了。” 管家布拉德利轻声附和:“是的大人。如今雪峰郡的贵族群体。 包括新近继承的北境原贵族和从南方来的开拓贵族。大多数贵族都已经到达雪峰郡。” 路易斯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些名列在资料中的贵族名字,思考着其中的政治格局。 自己想要开郡守大会,就必须完全了解这些贵族的资料。 路易斯一边翻阅文件,一边问道:“那你给我说说,哪些是值得关注的?” 布拉德利顿了顿,接着开口:“嗯,首先是约恩·哈维男爵。 约恩男爵来自南方哈维家族,虽然家族的根基不算十分深厚,但其父亲是皇帝面前的重要新贵,拥有不小的权力和财富。 凭借父亲的支持,约恩男爵才得以顺利成为北境的开拓贵族,并在这里生存。 约恩的领地位于雪峰郡的西南部,靠近冰川峡谷。 虽然土地贫瘠,气候极端,但约恩凭借他从家族带来的先进水源管理技术和小规模的牧羊业,逐步稳定了当地的经济。 虽然起初并未显示出很强的治理能力,但他在一年的时间里,依靠着他的家族资源和人脉,逐渐站稳了脚跟。 在北境的贵族中,他已经逐渐崭露头角。” “他的领地虽然发展较为缓慢,但他与您之间的合作关系依旧稳固。”布拉德利简短地总结道。 路易斯听着管家的话,默默点了点头。 约恩虽然在能力上有些欠缺,常常显得笨拙和急功近利,但他却从未怀疑过这个人的忠诚。 无论是在帝都的训练时,还是如今在北境,约恩总是那个在危机时刻会站在自己一边的人。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路易斯轻声自语。 布拉德利微微点头,接着下介绍另一位路易斯熟悉的贵族。 他口吻中透露出一丝赞赏,“接下来是您的哥哥,韦里斯男爵。 他虽然是卡尔文家族中地位不算显赫,但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大人您的支持,在北境站稳了脚跟。 他的领地靠近雪峰郡边缘,青岩裂谷附近,这个区域地势险要,是天然的防线。 虽然资源相对贫瘠,但也有冰川附近的水源和周围丰富的林木资源。 可以说他的整个营地建设,几乎全是借鉴赤潮领的经验。而他也学得很快,深知如何把这些宝贵的资源最大化利用,进而稳住了民心。 而且韦里斯大人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有远见,他已经开始着手提升领地的防御工事,确保这里能成为您未来战略布局的重要一环。 并且可以说是完全站在了您的阵营。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韦里斯少爷都会是您在雪峰郡乃至北境的一员得力盟友。” 路易斯点了点头,显然对布拉德利的评价感到十分认同。 若韦里斯能在北境扎根并持续成长,他无疑会成为自己阵营中的重要力量,甚至有潜力成为第一大将。 而除了上面这两位完全是路易斯阵营的人,其他的人这点就不确定了。 “接下来的南方贵族还有两位,比较重量级的。” 布拉德利继续道:“第一位是约瑟夫·卡拉迪,卡拉迪家族的六子。 他一直处于家族的边缘地位,虽然有着相当的野心,却因缺乏实权而倍感压力。”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因此约瑟夫并不像他父亲或兄长那样能够安稳地坐享家族的财富与权势,他一直在寻找突破口获得更多的权利。 近年来他试图通过联姻和政治联盟来稳固自己在家族中的位置,但始终没能如愿。 这次他是自愿来到北境的,他大概是看重的更多是北境的潜力,尤其是将领地临近清羽岭的战略位置。 如果能够控制那一带,未来对帝国剿灭雪誓者的通道将至关重要。” 路易斯微微皱眉,布拉德利继续补充道:“他是个典型的野心家,口才出色,善于交际。 但不能忽视的是,他的立足并非单纯为了自己的权力,而是看中了这片荒凉之地作为战略跳板,获得更长远利益。” 布拉德利补充道:“约瑟夫的领地靠近清羽岭,地理位置上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 我们需要注意他背后的动机,是他可能会想通过与我们的合作,获得进一步的资源与军事支持。这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必须谨慎处理。” 路易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他的野心很明显,但如果能够有效利用,也许可以成为我们北方防线的重要一环。 我们只需要确保在利益的交汇点上占据主导地位,避免他过度膨胀。” 布拉德利点了点头,继续介绍下一位:“第二位是艾德华·诺特,诺特家族的次子,家族与皇家骑士团关系密切。 虽然年轻,但今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超凡骑士的水平,不过却没有太多的军功。” 布拉德利稍微停顿,语气变得更加谨慎:“据传艾德华的本性其实相当懦弱,虽然看似勇猛,但面对真正的挑战时,他常常缺乏果断与决策力。 为了磨砺他的意志,诺特家主才将他送到北境,想要通过战火来逼迫他成长。等20年开拓期结束,他很可能会回去继承家族。” 路易斯听完布拉德利的介绍,沉默片刻,思考如何利用艾德华的软弱性格来为自己所用。 而且他的背景和父亲的意图却为他提供了不少潜在的价值。 布拉德利继续道:“还有一些来自南方的小贵族,他们的背景并不显赫,实力较为薄弱。” 他简洁地总结道:“首先是托马斯·卡尔温……” 接下来布拉德利,简短的念了一串名字的信息,都是一些南方来的小贵族。 最后他总结到:“这些小贵族的加入对我们并不会造成威胁,并且他们的资源较少,在目前并不算多大帮助。 或许能在某些场合上发挥一点作用,但也不能寄予太高的期望。” 路易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这些小贵族虽然没有太大影响力,但可以作为附庸式的支持者。 若能合理利用,也能在一些场合中充当辅助角色。” 布拉德利继续说道:“接下来是一些原北境老贵族的继承人。 由于雪峰郡战役和政治清算,这些家族的地位已经大幅衰落。 许多家族的嫡系成员几乎全部战死或被清算,所以他们大多都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比如维拉男爵家族,原家主和长子、二子、三子都死于战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这种大规模的断代使得继承权被迫转移到旁支,原本地位较低的旁系成员被推上了家族继承的位置。 像是格兰特家族,新继承人是个外嫁的女儿,她继承了爵位,但完全没有统治能力。 她依赖于其他家族的支持,甚至有些显得软弱无力……” 布拉德利的声音沉稳:“这些家族的继承人,虽然名义上拥有贵族身份,但实际上没有实质性的权力。 他们的统治更多是靠着家族的血脉,而非个人能力。 路易斯大人,您要警惕他们的潜在威胁,他们很可能成为北境稳定的障碍,或者在外部势力的支持下,对您构成挑战。” 路易斯沉默片刻,目光凝视着远方,似乎在思索布拉德利所提到的这些新贵族和老贵族的情况。 “虽然这些老贵族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他轻声说道,眼中透出一丝冷静的思考,“但我们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 毕竟除去雪峰郡,整个北境的大部分土地还是被这些家族所占据。 他们依然掌握着传统的地盘和资源,甚至一些家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沾亲带故。 即使他们现在看似没什么实际权力,血脉的影响力和家族的资源依旧是他们的一张牌。 我们如果太过轻视这些家族,可能会在未来的博弈中付出代价。”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淡然一笑:“在这个复杂的局势中,我们不仅要看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要看到他们背后可能潜藏的力量。 维持雪峰郡的稳定,首先要确保这些家族的忠诚,或者至少将他们转化为我们的盟友。” 在布拉德利简洁地介绍完雪峰郡的各个情况后,路易斯静静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在纸上勾画。 原本他以为雪峰郡的局势已经足够简单,自己作为郡守,应该能轻松掌控一切。 毕竟雪峰郡如今只有他一家独大,背后实力尚可。 然而随着布拉德利的详细介绍,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原本简单的局面,突然变得复杂了。 两位来自南方的开拓贵族约瑟夫·卡拉迪和艾德华·诺特的到来,为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虽然目前的实力还完全比不上自己,但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可不容小觑,虽然不是八大家族,但也是近年来皇帝的新贵。 “看来事情比我预想的要棘手得多,得使一些手腕了”他低声自语,继续在纸上画下自己的计划。 他们的加入将为北境的格局带来巨大的变数。 路易斯转向布拉德利:“我要开一场宴会,主题就是关于我的郡守职位和雪峰郡未来的规划。” 布拉德利听后,眉头没有皱起,反而露出了几分淡淡的认同。 路易斯的决策通常都不简单,而此时提早召开这样的宴会,显然是为了确立自己作为郡守的统治地位,确保所有人的位置都明晰,权力也能够得到有效的分配。 “我明白了,郡守大人,”布拉德利回答道,“宴会的安排和请帖我会立刻开始准备。至于贵族们的邀请函,我会一一发送,确保每位都能收到。” 布拉德利离开后,路易斯靠回椅背,目光深邃地注视着眼前的地图。 脑海中,北境的局势像一张错综复杂的棋盘,他的计划渐渐成型。 雪峰郡的局势,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那些曾经的老贵族家族,虽然战后大多死完,但他们的影响力依然深远。 特别是那些位居边缘的继承人,虽然表面上看似顺从,但背后暗潮涌动,个别家族甚至在积蓄力量,伺机反抗。 而那些来自南方的开拓贵族,像约瑟夫·卡拉迪和艾德华·诺特,他们的野心与力量也不容小觑。 路易斯思忖片刻,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图,目光中透着冷静的决心:“如果整个雪峰郡能在同一阵线,这个冬天,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知道,北境的防线需要从内到外进行重构,单纯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威胁的。 而这次宴会,不仅仅是为了让贵族们知道他的郡守地位。 更多的是为了凝聚所有人的力量,迎接即将到来的危机。 他已经决定,宴会的首要任务是确立自己的权威。 对于那些小贵族,路易斯不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贡献。 能让他们在宴会中感受到他所代表的权力和未来的希望,那就已经足够。 对于那些有强大背景的贵族,例如卡拉迪家族和诺特家族,他需要更精巧的手段。 接下来的宴会,将是一个考验他智慧和策略的舞台。 “无论如何,我的能力必须让所有人感受到。”他低语道,带着一丝冷笑。 他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在地图上做起标记。 北境的局势严峻,但他已经做好准备。 宴会之后,必将是一次新的开始。 第151章 郡守会议前的重要情报 又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窗外的寒风卷着雾气,屋内却暖意融融,像某种能令人放松的安眠药。 路易斯醒得很早,不是因为被寒气惊扰,而是习惯。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的每一日都像是攀崖者在踩绳,不能松懈,也无法停步。 他侧过身,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女孩。 银发披散,眉眼柔和,原本冷冽如狼的希芙,此刻睡得像只没有防备的小狐狸,微微皱着眉,似乎被梦魇缠住了。 他悄悄拉过身边的毛毯,小心地为她盖好,又将被角掖进她肩头。 “嗯……”希芙嘴角轻哼了一声,身体缩了缩,却并未醒来。 路易斯低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坐起身。 还有七天,就是他亲自设立的郡守会议。 一次定权的集体会议,也是一场必然爆发的角力盛宴。 最近几天,系统似乎也察觉到这场博弈的逼近,每日推送的情报都与“雪峰贵族”相关。 只是大多数都是些家务琐事与无关痛痒的秘闻。 谁家的管事和厨娘私奔了,谁家的酒被偷了,谁在宴会上多喝了两杯…… 虽然也能算“内幕”,但对路易斯来说,远远达不到“战略价值”的门槛。 今天能不能给点干货啊,废物系统。 于是他坐在床边,轻轻挥了挥手:“来吧!” 一如既往地,那道半透明的光屏在他眼前悄然展开,字体带着冰蓝的光辉,从上而下滚动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约瑟夫与翡翠联邦七大商会之一“银盘行会”签有私密条约,出卖卡拉迪家信息,换取长期物资支援。】 【2:银盘行会运往约瑟夫领地的第一批物资半晚将会路过赤潮领北面峡谷。】 【3:格兰特男爵目前正面临破产危机,对新的势力有求于人。】 【4:艾德华曾被约瑟夫激将“没种不敢争权”,因此陷入内心动摇与焦虑之中。】 “卧槽,系统爹!”路易斯看着情报,差点兴奋的跳起来。 就连身边的希芙也微微翻了个身,睫毛动了动。 “……出什么事了吗?”她声音低哑迷糊,眼睛都没睁开。 “没事,继续睡吧。”路易斯压低声音. 希芙翻身,再次沉沉睡去。 而路易斯的眼神早已恢复冷静,他缓缓抬头看着那仍在闪动的光屏。 约瑟夫与翡翠联邦七大商会之一“银盘行会”签有私密条约,出卖卡拉迪家信息,换取长期物资支援。 他的呼吸微微停顿,盯着那一行字看了两遍,又看了第三遍。 “他疯了吗……”他喃喃出声,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惊。 路易斯原以为约瑟夫不过是个有野心的年轻贵族。 擅长结盟、试探与煽动,对权力有野心,但还不至于胆大包天。 可现在看来,自己可能低估了他的胆量,也高估了他的理智。 居然真的敢勾结翡翠联邦?! 还是银盘行会! 这不是普通的边境走私,也不是灰色交易,而是与联邦七大商会之一签署秘密条约! 银盘行会可是翡翠联邦的真正权力核心之一,是能够影响战事、操控政局的巨头势力! 而卡拉迪家…… 他们的领地位于西南,距离联邦最近,是帝国与联邦的屏障与战略缓冲。 将他们的信息出卖给银盘行会,等于是亲手打开帝国的大门! “这已经不是勾结,是叛国了……”他压低声音,目光中却闪烁着愈来愈明亮的光。 哪怕是在腐败的大贵族圈子里,这种事情也能瞬间让人沦为众矢之的。 这就是他的手段? 出卖边境贵族信息,换联邦的长期物资支援? 确实高明,如果足够隐蔽,那确实能够空手换取大量的资源。 富贵险中求,简直胆大包天。 但更令人兴奋的是,下一条情报。 银盘行会运往约瑟夫领地的第一批物资半晚将会路过赤潮领北面峡谷。 “哈哈哈哈哈。”笑声压得低,却掩不住喜悦,“谢了,这回给我送了颗天降神雷啊!” 他本来还担心约瑟夫像蛇一样狡猾,自己要像拆炸弹一样小心对待每一步。 可这情报的组合,就像是敌人自己把绳索打好了结,说:“来吧。” 关键还不是怀疑,而是实锤,连运输路线和时间都有了! “人赃俱获、天赐良机!” “我连演都不用演了!”路易斯兴奋得眼睛发亮,“只要今晚派人盯住北面峡谷,等车队一到,直接查货、抓人、立案……约瑟夫的政治生命和生命,就直接宣布终结。” “至于这案子背后能扯出多大的风波……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 他只负责引爆。 余下的火,交给那些总督、审判庭、与皇帝去头疼。 路易斯强忍着雀跃,继续扫向第三条情报。 【3:格兰特男爵目前正面临破产危机,对新的势力有求于人。由外嫁女儿继承爵位,缺乏治理能力,软弱无力,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 “哦?”他挑了挑眉。 果不其然,这位女男爵终于撑不住了。 一个从外地回来的女儿来继承领地,还没有任何治理经验? 这在动荡的北境,无异于在风雪中架一座纸桥。 “软弱、无助,又正好有求于人……”路易斯轻轻摩挲下巴,嘴角微勾。 这种贵族最适合被“温柔接管”了。 不需要动兵,不需要威胁,只要一点粮草支援,一批赤潮文官,再附上一纸“合作治理”的委任书…… 她就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掌控权,甚至感恩戴德。 他自语道,眼里闪过一抹冷静的算计:“看来这份旧贵族残余的领地,很快就能化为赤潮的延伸。” 而最后一条情报,则显得比起前三条要“轻巧”得多。 【4:艾德华曾被约瑟夫激将“没种不敢争权”,因此陷入内心动摇与焦虑之中。】 路易斯看完这条,只是淡淡一笑。 “啧,果然还是那副样子。”他靠回椅背,目光一沉。 这条消息虽然没有确凿动向,却足以印证两个判断。 其一,约瑟夫的确已经在布局,策反拉拢毫不掩饰。 其二,艾德华……比起敌人,更像是被利用的棋子。 “软弱、自负、没主见,还容易被激将……布拉德利说得一点没错。”路易斯轻声念道,“他连自己是不是该出手都要靠别人来推一把。” 这样的人,一旦拉拢成功,也许有用。 但若留之不管,等着被别人掌控,那可就不妙了。 “看来,也该让艾德华做个选择了。”他合上情报面板,眼里光芒一闪,“是成为盟友,还是变成弃子,就看他自己了。” 将情报面板轻轻挥散,路易斯长长吐出一口气,脑中已经迅速拟好数套应对方案。 不过先修炼,斗气与魔力双修,如今这两进展倒是挺快的。 约四个小时后,才完成每日例行的修炼,但现在也就九点。 换好衣服,路易斯先拐进了外院东侧那间宽敞的事务室。 布拉德利正在桌边对着几份名单核对,老管家一如既往地衣着得体,神情专注。 看到路易斯进来,向他汇报到:“疾风鸟已经送出二十一份。只剩三位贵族的确认未回,但按照时程应该不会有意外。” “宴会的场地布置呢?”路易斯走到他身边,目光一扫桌上的图纸与清单。 “已经看到您的要求,安排好了。”布拉德利顿了顿,推了张纸过来,“这是座次草案,您可以过。” 路易斯扫了一眼,眼角微挑:“约瑟夫的位置靠得我太近,可以拉远一点。” “明白。”布拉德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错。继续按这个节奏推进。”路易斯轻轻点头,转身便走,“我先去一趟骑士营,下午回来我们再确认食材和礼仪细节。” 接着路易斯径直去了骑士营地,找到正在训练的兰伯特。 “我需要你召集三十名赤潮铁骑,马上出发。” “目标?”兰伯特一愣,停下手上动作。 “北面峡谷。”路易斯语气轻淡,“一伙商会将经过那儿,我们要给他们一个热情的欢迎。” 兰伯特听着路易斯的话语中的含义,感觉有些震惊,试探着问:“要不要……蒙面?” 路易斯斜睨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这是正义出击!” ………… 北境寒风凛冽,傍晚时分,银盘行会的车队缓缓行进于峡谷小径之间。 铁轮碾过冰雪掩盖的石道,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车队看似寻常,却绝非普通商队。 十余辆厚重马车后方,披着北境商会徽记的布幔下,掩藏着大量的物资箱。 沉甸甸的箱体里,装着的是精炼后的金币、上等面粉、腌制肉块,还有帝国禁止私运的大量药材。 车队的最前端,一名中年男子身披银灰长袍,头发束得一丝不乱。 他正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人,银盘行会高级干员卡兰。 卡兰,今年三十七岁,是银盘行会麾下的高级干员之一,长期活跃于翡翠联邦与帝国边境的灰色地带。 由他来负责这次重要的任务。 而在车尾几辆封闭马车中,囚笼里蜷缩着的,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奴隶。 他们身上虽穿着统一的粗布衣物,却整洁干净,坐姿笔直,几乎没有丝毫喧哗与骚动,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安静。 这些人是被调教过的。 银盘行会以“效能至上”著称,尤其是在奴隶培育方面,早已形成了一整套残酷高效的流程。 从语言指令到反射动作,从任务适应到心理服从,这批奴隶早在出发前就被“训练”为可以高效利用的工具 工匠懂得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定制任务,医者知道如何配合药剂而不多问一句话,管理奴才能熟练执行封地事务却绝不主动表现欲。 他们的眼神平静而空洞,没有挣扎,没有祈求,甚至没有对奴役的怨恨。 他们已被“塑造”得近乎完美。 听话、能干、有一技之长、不添麻烦。 这些人是卡兰此行的“敲门砖”。 “全都是能用的聪明货。”卡兰掀开其中一辆囚笼的布帘,看着那些麻木的工匠,医师等。 “只要这批人到了约瑟夫手上,不出一年就能撑起他那摊破局,这足以体现我们的诚意。” 卡兰不像那些大多数惯于内部斗争的行会议员,也不屑于玩弄嘴皮的商业掮客。 他是实干派,属于“哪怕把手弄脏也要结果落地”的执行型人物。 作为联邦的中坚力量,他出身寒微,却靠着一桩桩“完美无瑕”的任务攀升至如今的位置。 每一次行动,他都亲自布线、亲自收网,从不假他人之手。 “从约瑟夫那拿到的第一手资料确实有价值。”卡兰喃喃低语,手中翻看着一个布封皮的笔记本。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帝国西南贵族的物资需求、驻军规模与防线的松动位置。 这些资料,还只是“交易前的试探性礼物”。 “商会总部很满意,只要我们能稳住这条渠道,银盘行会就有机会成为第一个成功在帝国西南渗透的联邦行会。”卡兰合上笔记本,神色愈发郑重。 而且若能将约瑟夫打造为“样板”,未来只要控制好这个点,就能用他去影响周边家族,动摇帝国内部的力量结构。 “我这一车人、一车物资……不是货物,是敲门砖,是投名状,是联邦伸进帝国腹地的第一根钉子。 钉子若钉进去了,后面才有铁锤、有开山斧。” 所以说这不是一桩简单的走私任务,这是一次有望写进联邦历史的战略级渗透。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甚至放弃了主要官道,选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 车队每日只在黄昏行动,避免被骑士巡逻所盯上。 “再忍几天。”他低声道。 “等物资交接完成、信任建立、对接点打通,接下来就是蚕食整个帝国西南的起点。” 然而他并不知道,属于他的“黄昏行动”,这一次正好迎来了夜幕捕猎者。 第152章 银盘行会 黄昏前,北面峡谷起了风。 路易斯站在一块高地上,眺望下方狭长的车道。 “果然走这条。”他轻声说。 斥候早已锁定了银盘商队的每日行程。 傍晚时出发,避开官道,走小路,沿峡谷穿行。 这支车队藏得很深,但还是被他提前摸清了。 峡谷两侧,陷马坑与滑石带等陷阱早已布好,标记做得极隐蔽。 几支引火火炬藏在地势制高点,随时可用作集结信号。 两端通道则安排了可移动的围堵障碍,一旦激活,便是瓮中捉鳖。 兰伯特按照指令,调集了三十名赤潮精英铁骑与五十名正式骑士,全部身经百战。 “尽量留活口。”这是路易斯的要求。 为了引敌入局,他特意安排两名骑士在商队行进途中偶然在巡逻。 逼迫对方提前进谷加速,踏进陷阱。 局,已经布好。 只等猎物自投罗网,还好没让他等很久。 随着最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峡谷腹地,两侧埋伏已久的信号骑士几乎在同一刻高举火炬。 “点火——!” 火光在风中炸亮,埋伏的骑士得到的信号立即启动了陷阱。 霎时间,两端的峡谷口如巨兽合颚。 轰隆! 滚落的巨石夹杂着激起尘烟的木栅轰然坠下,将整支车队锁死于山谷之中! 前方陷马坑骤然崩塌,几匹领头的战马惊嘶着腾空跃起。 铁蹄乱踏、车辕倾斜,数辆马车翻覆在地,滚木撞碎车篷,哀嚎与咒骂响成一片! “冲!”兰伯特一骑当先,赤潮铁骑前锋随之如怒涛暴涌而入! 斗气在他剑锋聚焦,炽烈赤红如烈焰长蛇,拖出数尺光焰,照亮整个峡谷! 刀剑未至,寒意已刺骨。 几声短促惨叫撕裂寂静,商队护卫长刚刚扬起号令旗,尚未发。 便被一记横扫斗气斩从马背上劈飞,撞碎旁边车板,血溅三尺! 后方囚车边的护送者仓促回头,未及抽刃,就被从天而降的骑士一一扑倒,重击压制,顷刻瓦解。 “分段切割成功!”兰伯特目光如刃,扫视战局,旋即抬剑一指高坡,“精英部队,压上!” 然而车队中央,忽然腾起十道锋锐斗气,如冷冽尖针,自地而起。 那是银色的光,凝如寒铁,锐如破空之矛! “来了……”他目光一沉。 十名身披灰甲的银盘护卫如游魂般闪出,无声踏入战局。 银色斗气缠绕于身,如风中碎雪,又似切割空气的利刃。 他们人数不多,却个个战力惊人,比起精英骑士强出不少。 这是行会精心调教的强者,专为暗线护送而生。 赤潮骑士们虽人数占优,阵型却遭瞬间扯裂。 斗气风暴激荡间,红银交错,宛如两股怒潮激撞,战局骤紧! “别让他们突围!”兰伯特怒吼,赤红斗气自脚底喷涌,一踏石壁跃起,剑如流星,刹那封路! 正面硬撼! 他剑锋直指一名银盘领队,两股斗气在空中激撞,碰撞出扭曲的光圈与惊雷般轰响! 赤潮铁骑虽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却在这十名灰甲强者面前短暂受挫。 有人一敌三,仍稳扎不退,步伐快如幽影。 忽然,两侧山坡“咔哒”作响——滑石带启动! 碎石与滚木如雨倾泻而下,打乱了银盘强者的立足节奏. 短暂破绽中,兰伯特一记破体突刺,疾若奔雷! 轰! 他如陨星坠地,硬生生将一名银盘护卫撞飞数丈,砸碎马车! 另一名强者试图借势跃向车尾,冲出乱阵,却在半空被兰伯特跃起拦腰截断! “回去。” 话落,红剑锋如蛇缠绕,斗气灌注,一击锁喉,将对方震晕落地。 而在最末端,卡兰正翻找一只油布包裹,满脸疯狂。 他抽出几张折叠紧密的情报文件,点燃火把,高举欲焚。 “晚了。” 沙哑低语间,兰伯特骤现,一记肘击猛砸其背,卡兰整个人被击飞数米,带着火把翻滚坠入泥地! 火把跌落,火星四溅,却未能点燃文件。 卡兰尚欲挣扎翻身,却已见一柄长剑横在喉间。 兰伯特神情冷峻,眼底火光跳动。 “结束了。” 伏击战至此落幕。 烟尘未散,峡谷一片狼藉。 而被死死压制在地的卡兰,仍保持着一副嘴角带笑的表情。 他披着半开的灰袍,脸上沾着泥土与火星,却依旧用那双老练的眼睛打量着局势。 “唔……我想你们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更像个无辜的商人,“我是冰焰商会的下级管事,这趟只是来运点药材……” 他话没说完,一道年轻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峡谷边缘传来:“你是银盘行会的吧。” 卡兰神情一滞,猛地抬头。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身披暗红披风的青年缓步走下坡道,靴底踏在碎石上的声音仿佛敲进人的心口。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释放斗气,甚至看上去有些过于年轻。 但整个峡谷的空气仿佛瞬间低了几度。 卡兰眼皮猛跳,心中警兆大作。 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我们是…… 这支队伍行前没有半点风声! 路线是随机制定,连货物都做了掩饰! 除非……是约瑟夫动了手脚? “你是谁?”卡兰咬牙,仍试图拖延时间,“你知道银盘两个字要负多少责任吗?你只是个……土匪,放了我商会可以给你们丰厚的赎金。” “账本。”路易斯开口,不为所动。 兰伯特立刻从腰包中取出那本用油布包裹的厚册,递上。 路易斯翻开几页,指尖一顿,眼神微凝。 “西南边防驻军日粮换算表”、“东南线骑士投放进度:第三批预计抵达时间6月中旬”…… 每一行笔迹都细致工整,显然出自某位贵族亲笔。 最关键的一页,落款清晰可见。 “约瑟夫·卡拉迪。” 这是他给银盘行会落下的把柄,显示自己诚意。 却没想到如今落在了路易斯的手上。 路易斯也没想到约瑟夫胆子会大到这个地步。 他合上账本,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仿佛在权衡什么。 “你说你是普通商人。” 卡兰勉强扯出个笑容:“也许……那位卡拉迪阁下才是真正的问题。 你看,我只是个中间人,负责运送,连货物都没过目,你真想抓人,应该去找他。” 路易斯脚步缓缓走近,停在卡兰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没有开口。 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表情,不屑辩解,也无意争论,只是静静等着你说完,然后决定你的命运。 卡兰的笑容顿时僵住,冷汗顺着脖颈滑下。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并不是那种可以靠说辞蒙混过关的普通军官。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卡兰脸色一沉,换了种语气,低沉却郑重:“你到底是谁?” 路易斯没有回答。 只是垂眼看着他,就像猎人看着口中的猎物最后挣扎。 卡兰眼神闪烁,权衡片刻,忽然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我明白了。你不是来卖命的士兵,你是个聪明人。” 他吐出一口血沫,低声道:“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开条件。真正的条件。” “银盘行会从不亏待识时务的人。只要你愿意……”他抬头,声音缓慢而诱人: “你可以成为银盘的合作人。我们有资源、有渠道、有联邦议员撑腰。 甚至是某些贵族议会的空席或者一片领地,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金币、奴隶、土地、特许经营权,我们都可以安排。 你要女人?一个团都不是问题。你要地盘?联邦领地的控制权,我能替你递话。 只要你点个头,没人会追究这场埋伏。” 卡兰望着路易斯,试图从那双眼里找出一丝动摇。 而路易斯笑了出来。 不是讽刺,不是愤怒,而是真正的失笑,仿佛听见什么荒唐的笑话。 堂堂卡尔文公爵之子,北境之主的未来女婿,卡尔文家族北境全权负责人、雪峰郡的郡守,赤潮领的太阳…… 会被这些东西打动? 路易斯看向那双拼命试图操控局势的老狐狸眼睛,语气温和却透着轻蔑:“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些东西?” 他转头看向兰伯特:“亲自押送他,连同所有俘虏与证据,带到霜戟城,交给公爵定夺,相信那边有专业的人会撬开他的嘴巴。” 兰伯特单膝跪地,郑重应声:“遵命。” 卡兰脸色瞬间苍白,仿佛被扼住咽喉。他挣扎着高声喊道:“等等!你不懂!你不知道你正在卷入什么!银盘行会不是你能……” 啪! 兰伯特一记利落的后手挥掌,将他打得话都说不出口,鲜血从嘴角滑落。 他强撑着睁眼,却已然失了精气神。 被压走时,他还在徒劳地扭动,却换不回一句回应。 那些铁笼中的奴隶也随之一同押解,甚至还有尚未“成品”的未成年女孩。 他们的眼神空洞,失去了自我,但如今,那些冰冷数字和交易凭证,却将成为铁证。 数万枚金币,盖有银盘徽印的密封木箱,还有约瑟夫·卡拉迪的亲笔信。 真是够下本的。 路易斯站在峡谷中央,望着押解队伍缓缓远去。 他没有将那些财富收入囊中,尽管诱人至极。 这种东西若自己动了,反而会留下把柄。 倒不如一并交给埃德蒙公爵,他自然知道怎么借势出击。 这放在帝国层面,已然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一位贵族通敌叛国,一整条走私渗透链暴露,甚至牵扯到联邦的核心商会。 而他便是揭开这一切的破局者。 第153章 庞大野心 霜戟堡的地下石室,潮湿、低温、灼热铁器混杂着血腥味,如同某种扭曲的炼狱。 卡兰被倒吊于刑柱之上,全身血污斑驳,曾经挺拔结实的身躯,如今只剩一副被折磨得痉挛抽搐的骨架。 拷问官将一枚烧红的铁针按入他小腿的神经交错处,顿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哀嚎。 他崩溃地尖叫,声音像受困猛兽的呜咽,重复着他已经说过的话语:“是约瑟夫!是约瑟夫·卡拉迪!是他先找的我们……是他主动献图! 给出了帝国西南的布防图!连帝国西南哨塔的换岗时间,都是他写下来的……” 埃德蒙公爵静静站在拷问架前,手中翻着那本银盘行会的账簿与笔记本。 纸页因血迹潮湿而微微卷起,但上头字迹清晰,连约瑟夫的签名也潦草真实。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字,不知在想什么。 卡兰剧烈喘息着:“我……我只是个中转……运输、调拨、按需送人送药材……约瑟夫才是……他想当联邦的‘桥头堡’…… 他说他被家族边缘化,要借你们帝国的烂局做大……求你,求你让我死吧……给我个痛快……” 他那双原本冷厉的眼,如今早已涣散发黄,布满血丝,哭腔与呜咽混在喉头,已分不清是哀求还是咒骂。 “为什么不杀了我……”他颤声低语,“你们帝国人比联邦还毒……” 埃德蒙没有说话,只缓缓翻到笔记本下一页。 那里用奇怪的缩写列出了贵族需求清单: “巨阳药剂×12,适龄美女奴隶(13-17)×18,西岭私盐、魔髓、软金……” 他缓缓合上那本笔记,深吸一口气,怒火在胸膛中翻滚,但脸色却出奇地冷静。 “看来是真的,约瑟夫·卡拉迪……你真是胆大包天。” 他转向银面刑师:“封喉,止血,继续保命。我要他活着,活到能把约瑟夫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张图,全都吐出来。” “是。” 卡兰崩溃地呜咽出声,像一只筋骨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猎犬,在绝望中仍被迫咬出同伴的名字。 而埃德蒙的身影,已经踏入石室尽头的长廊之中,声音低得像是命令,又像是判决: “准备对皇帝的密函!如果这是真的,那不仅是叛国!是动摇帝国西南根基的大罪!” 埃德蒙公爵回到了办公室,沉默地端起酒杯,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反射出幽暗的光。 他抿了一口,酒香稍微缓解了他内心的愤怒。 那双锐利的灰眸沉思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怒。 “这个疯子……”他低声喃喃,语气低沉,夹杂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愤懑。 这个年轻人不仅参与勾结联邦、渗透军队的账目往来,竟还敢明目张胆地将这些罪行白纸黑字记录在案? 他理解为什么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表忠心,但胆子简直大得惊世骇俗。 埃德蒙公爵轻轻摩挲着账本的封皮,指尖微凉,但心底却燃起了熊熊怒火。 而想到带着这些证据回来的另外那个年轻人…… 埃德蒙公爵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目光凝视着桌面,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路易斯……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居然能破获如此大案,而且该拿的证据一件不少,该收的俘虏一人未漏,连那堆黄金都不曾私吞半枚,全数封存送来。”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在口中留下淡淡的甘香,目光越过了烛火,仿佛穿透了那辽阔的北境,落在遥远的赤潮领。 “稳重、果断、干净利落……还懂得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他低声自语,脸上的笑意浓郁,甚至有种捡漏的感觉,“此子一旦羽翼丰满,未来不可想象,还好自己先下手为强。” 而喝完酒,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锋锐,像是打破了所有温和的表象,浑身的气息陡然凝重。 “至于约瑟夫……”他猛地合上账本,眼神一凛,“来人。” 侍从立刻推门而入,低头躬身,神色恭敬,似乎察觉到公爵的愤怒。 “前往赤潮领立刻把约瑟夫·卡拉迪抓过来,不允许出任何意外。”公爵冷冷吩咐。 “此案太大,不适合我们直接审,直接送至皇都,由陛下来定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冷笑和深深的轻蔑:“也让陛下好好看看,北境扫出的这摊西南烂泥,究竟是谁的。” ………… 一人站在北境山峰的高处,眺望着天空。 他叫约瑟夫·卡拉迪,帝国名门卡拉迪家的第六子。 不是废物,也从不是被忽视的边缘人。 他自幼便展现出出众的才智与胆识,十九岁便被委派协助管理南境财税,甚至一度担任管家族在五个行省的贸易代理权。 在卡拉迪家族那层层门第森严、等级分明的体系中,他是被真正信赖、赋权的人。 但他却清楚,这一切都终究不属于他。 在这套铁一般的家族传统里,爵位、封号、家主之位,早在他出生那一刻便与他无缘。 “我是第六子,我生来便只能被使用,不能被继承。 所有荣耀,最终都归于那个坐在上座、空有其表的长兄。 而我哪怕替他打下整个帝国,也不过是个好用的管家。” 于是他带着北境开拓令、一笔丰厚的支援资金,以及仅仅两百骑士,主动请命奔赴北境。 在清羽岭附近的领地,荒芜、遥远、寒风凛冽。 但是战略要道,是可以建功立业之地。 他选择了这里,就像赌徒押下最后的筹码。 只要赢了,他便能一跃而起,逼得整个卡拉迪家族重新正眼看他。 然而北境的风雪,比他想象中更加残酷。 还未入冬,地面便冻得铁硬,牛车寸步难行,帐篷外夜风如刀,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那些他自南方带来的“能干工匠”,三天之内就病倒了一半,剩下的不是在逃跑,就是在烤火时哭。 约瑟夫立在风雪之中,披着灰色披风,眼底却没有一丝退意。 他早就料到了困难。 北境不是温室,派系林立、寒苦荒蛮,坐镇一方并非轻易能掌控的棋局。 但他不是轻率之人,他从未想过孤注一掷,做了多手准背。 在出发前的一个星期,他便与“银盘行会”的代表秘密会面。 那是在家族的一间香料铺后院里,十分隐蔽。 一张轻描淡写的地图被缓缓展开,圈出的却是帝国西南防线一座座驻防堡垒的位置、兵力调动的频率、辎重路线的详细路径。 这些情报,自然换来了沉甸甸的回报。 而且他早已为最坏的局面做了充分准备。 一旦局势失控,他可以直接越境逃往联邦,到时候有专人接应。 在联邦那边,他已有一座新领地、一条新身份,还有两位愿意庇护他的翡翠高层。 他们承诺一旦他成功引动西南的动乱,便会推荐他进入联邦贵族议会,以“外来精英”的身份获得永久的保护权。 当然他并不打算就此屈服于敌国。 凭借着他的聪明才智,以及银盘行会的强力支持,他相信自己能在铁血帝国的北境闯出一番名堂。 去联邦是他的最后手段,是当一切都无法挽回时的退路。 他依然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与机遇,在北境站稳脚跟,成为一位有权有势的人物,而非甘心做敌国的傀儡。 这一切他谋划已久,布局之细致,足以令任何老狐狸都惊叹。 当然这不是背叛,这是远见,他心中始终这样告诉自己: “如果帝国看不见我的价值,那我就让别人来承认。” 他甚至觉得……那些笑他“失宠”的贵族,终有一日会后悔。 就在他站在帝国议会之上,俯瞰他们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封雪白的请帖递到他的手中。印章火漆未干,纸张光洁如新。 亲兵小心地捧着信说:“雪峰郡郡守路易斯,邀请您前往赤潮领参加宴会。” 约瑟夫挑眉,眼角缓缓扬起。 “来了么,新官上任,总得烧几把火。” 他拆开信,目光扫过流畅优雅的字体,嘴角却勾出一抹不屑的笑。 “他以为这场宴会,是他掌控的舞台?真可惜,我早就在等这一刻。” 他已经拉拢了南方新贵出身的开拓贵族,以及一些渴望上位的北境边贵。 这些人和他一样,对所谓的“战功出身的少年郡守”充满轻视。 在他们眼里,路易斯不过是个侥幸得势的贵族,擅长打仗,却对政事一无所知。 他们认为,路易斯根本无法掌控人心。只要他们能够悄无声息地蚕食他的班底,架空他的权力…… 很快自己便能成为这片领地真正的主人。 当然所有这些都要依靠银盘行会的强力支持。 按照时间推算,他们的资源应该也快要到了。 一只鹰若失去了爪牙,就不过是只漂亮的鸟罢了。 约瑟夫扣上斗篷,披风随风而扬,眼底闪烁着一抹阴冷的锋芒。 “路易斯,我会让你亲眼看见!你的位置,也不过是我踏上去的一块垫脚石。” 第154章 约瑟夫的布局 路易斯·卡尔文的郡守就职宴会和雪峰郡第一次议会将在赤潮领召开。 消息一出,各路贵族便纷纷提前启程,赶往这片年轻贵族的封地。 他们心里都打着各自算盘,想为自己获取更多的利益。 雪峰郡这片区域去年刚打完仗,接着就是北境的漫长冬季…… 照理说大家都应该是一团糟才对。 结果刚踏入赤潮领境内,众人就集体沉默了。 这也太不符合预期了吧? 原本他们想象的是一片破屋狼烟,结果眼前竟是一条条平整的石子路、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的街道,连路边种的树都整整齐齐排成一线。 “这……我们走错路了?”有位南方男爵扶着马鞍喃喃。 “开什么玩笑,这要是战后废土,那我们自己的领地岂不是原始森林?” 另一位北境贵族一脸不甘,话说得嘴硬,眼神却忍不住飘向那井然有序的村落。 农夫正在耕田,孩子背着书本跑进朴素的学校,居住区还有公告牌写着“本月发粮标准”。 贵族们彻底沉默了,他们的领地还在为春季没粮愁眉不展,这边居然开始发粮了? 偶有巡逻骑兵经过,盔甲雪亮,步伐整齐,一看就是拥有斗气的骑士,根本不像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披风猎猎作响,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一众贵族感到压迫。 不像是在欢迎贵族们,而是在展示自己的实力。 有人咂舌,有人皱眉,更多人在心里暗暗咬牙。 赤潮领,不像个新崛起的战区封地,更像……一个运转良好、纪律森严的“新型领主政权”。 尤其是那几个老牌的北境贵族继承人,一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一两年前,他们有些人来过这里,亲眼看过这块地方的模样。 这可是个战火焚烧、村落被毁、连树皮都被原住民剥来吃的废土。 根本就没有贵族来这边费力开拓。 可现在呢? 走在平整干净的道路上,两旁还能看到被修复过的水渠,粮仓边站着巡夜的卫兵。 就连平民的表情都不是那种“活着就谢天谢地”的麻木,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平静。 “这不合理……”有个男爵低声喃喃,“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把北境变成这副模样。” 但不管信不信,眼前的事实就摆在那里。 原本他们还觉得自己身为北境本地贵族,理所当然比那个靠战功起家的少年更懂这片土地。 可此刻那种优越感却开始崩塌。 真就像原始人第一次看见高楼、电灯,还有自来水。 “这是……被改天换地过了。”一位男爵目光复杂。 而最让他们羞耻的是,这竟然是路易斯一个“外来人”干出来的。 ………… 约瑟夫·卡拉迪坐在马车中,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赤潮领街景,眼神沉了几分。 不管看哪一处,这里都不像是经历过战争的地方,反而像是一个已经稳定数年的核心领地。 他缓缓皱起眉:“这个路易斯,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强。” 他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这片土地的秩序和繁荣,正是他原本为自己规划的“三年计划”目标。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一年就办到了? 他沉默片刻,随即轻轻一笑,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安慰自己式的自信: “治理好领地只是入门而已。做贵族,要的是影响力、人脉、格局……要懂得如何玩政治。 他做得再好,一个不懂得和贵族打交道的‘战功小子’,也终将被孤立、被掏空。” 他从小在西南各大贵族之间游走,耳濡目染很清楚那一套温水煮青蛙的政治操盘。 权力从不靠明抢,而是靠慢慢剥夺。 很快约瑟夫就换上温和又诚恳的笑容,开始私下游说各位贵族,正式进入“私下操作”阶段。 他提出多个“郡主建议”,每一项听起来都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甚至让人觉得他是在为路易斯减轻负担。 “郡政应有贵族共治精神,我建议成立‘雪峰郡贵族议事团’,由我们共同协商大事,这样更稳妥。” “军事政治提名也该慎重,重要岗位由议事团提名、郡守审定,双重把关,防止权力过于集中。” “雪峰郡与雪誓者阵营交接,战争风险始终存在,不如设立一个‘应急粮储中心’,由我们贵族出面管理物资,分担郡守的压力。” 表面上他是在分担责任、共谋稳定。 实际上他每一步都在架空路易斯的权力。 让议事团掌握人事、粮食、行政,最终将那位年轻郡守变成一个没有实权的“吉祥物”。 至于资源诱饵? 约瑟夫当然准备好了。 银盘行会已经答应了好几批支援粮草和金币…… 这些他都能拿来‘做饼’。 约瑟夫唇角微翘,眼中满是算计:“等这群人咬下第一口,就会舍不得松嘴了。” …………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约瑟夫便主动找上了那位格兰特小姐。 她站在花园一角,仿佛一个被遗忘的装饰物。 穿着有些过时的礼裙,腰间紧束却掩不住肥硕的体态,圆润的手指紧张地搅着手帕,眼神闪避着约瑟夫打量的目光。 她讨厌这样的场合。 她知道自己太胖、太怯懦、太没有“贵族该有的样子”。 自己明白之所以被邀请,不过是因为“格兰特家的名义”还在,而不是她本人。 “格兰特小姐,初次见面。”约瑟夫微笑着走近。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而礼貌,仿佛她是宴会上的主角。 她先是怔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声回应:“……您好。” 没人这么主动对她说过话,至少不是带着敬意的。 “您是格兰特家的正统继承人,是北境老贵族中不可忽视的血脉。”约瑟夫不动声色地开口。 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惜,“但这些人,真的尊重您吗?” 那肥胖的脸颊微微一颤,她想反驳,但说不出口。 他只是轻轻几句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不邀请您,不与您共饮,不提您的封号……明明您坐在这里,却仿佛不存在。” 格兰特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有些湿润。 她忍了很多年。 父亲去世、家族式微、被外嫁,被夫家排挤。 而这次回北境之后,她也从未真正被“接受”。 她想重振家族,可她什么也不懂,谁也不教她。 “但我不是他们。”约瑟夫的声音像夜风一样温柔地拂过她的耳边,“我知道格兰特家族的荣耀,也知道您该有的地位。” 她的心在剧烈跳动。 久违的、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防线。 约瑟夫倾身一点,像是分享秘密般轻声说道:“加入我们,贵族议事团会给您一个席位。不是装饰,而是真正的投票人,拥有话语权。” 格兰特有些怔住,抬头看他,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一丝期待。 但她还是犹豫,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走上那张会议桌。 “而且,”约瑟夫微微一笑,“我们即将从家族那边获得一批药材、粮食、香料与罕见织物。” “到时候我会优先考虑让您管理其中的份额,这不只是财富,更是一份能证明‘我不是无用之人’的机会。” “当然,我不是在施舍。”他顿了顿,语气转柔,“只是……尊重。” 格兰特的手紧紧握住手帕,内心剧烈动摇。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他有目的。 但她又能拒绝吗? 这些年,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重新站起来、不再被视为“可怜外嫁女”的机会。 她咬了咬唇,眼中有些水光,最终点了点头,羞赧地低声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约瑟夫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的情绪,只是礼貌地点头致谢,随后转身离去。 但在心底,他几乎要笑出声。 “北境老贵族也不过如此。”他在心中冷笑,“哪怕他们自诩高贵血统,只要被人忽视久了,一点温柔与资源,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格兰特就是第一块砖。只要撬开这一角,老贵族的团体防线就会开始松动,一个一个地倒下。” 就靠着这三板斧 一句“你值得被尊重”、一张“你也能有地位”的席位承诺、再加上一点点实打实的好处。 约瑟夫几乎像攻城掠地一样,在短短两天里拉拢了好几个犹豫不决的贵族。 每一次交谈都像是精准布置好的棋子推进。 有的贵族心虚于家族势力衰微,不敢违逆新秩序,约瑟夫便给他们“话语权”的幻觉。 有的贵族手头紧,盘剥不动自家领地,就被他以“家族支援”许以丰厚配额。 还有几个看似桀骜不驯的老贵族,也被他一句“你们才是真正的北境根基,不该被边缘化”讲得频频点头。 但这些手段奏效最重要的前提,是路易斯·卡尔文的沉默。 在宴会开始前的几天,路易斯几乎没有出现,也没主动接待任何一位贵族,都是由管家布拉德利安排接待。 约瑟夫本以为他至少会私下谈话、会安排人拉关系,哪怕摆个姿态。 结果连场面话都没有。 就仿佛这些贵族的到来,不过是他例行公事安排的一场“流程性会议”。 这一点简直让约瑟夫又好气又好笑。 觉得自己的对手实在太弱了。 “这种人居然能成为郡守?”他心中嗤笑,轻蔑得几乎要翻白眼。 “治理能力再好又如何?你不懂得打理人心,不会周旋权谋……你就不配站在郡守的位置。” 他目光看向那古怪的城堡,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以为让他们看到干净的街道、整齐的军容就够了?天真!” “贵族不是老百姓,你不给他们实权、不给他们体面,他们就会自己来拿。” 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年纪轻轻的新贵族。 他不谙权谋,不善结交,坐拥好局,却注定守不住。 这场宴会还没开始,他已经笃定:胜负已分。 ………… 当然,约瑟夫这一套并不是对所有贵族都有用的。 尤其在他试图游说约恩·哈维的时候,那简直是拿脑袋撞了铁板。 他早就知道约恩和路易斯私交不错,但他始终坚信一句话:“没有贵族能拒绝诱惑。” 只要约恩愿意松口,帮忙说服路易斯“开放权力”,把部分权限交给所谓的“贵族议事团”。 “到时候你就是第三把手,仅次于我和郡守大人。”他这么许诺,语气笃定得仿佛已经看到约恩点头投诚的模样。 更别说他还搬出一整套资源筹码:粮食配额、驻军协同、甚至南方商会的渠道优先权。 在最后他还补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路易斯一人独掌大权,到头来你我不过是走卒……他若失败,我们都成牺牲品。” 说完他还不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等着约恩犹豫、权衡、动心。 约恩接过酒杯,脸上浮现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语气却轻松又配合:“你说得挺有道理,确实,该思考一下未来的走向了。” 他点点头,甚至还加了一句:“路易斯也应该将自己的权力交出来一部分,让我们大家来分担的,毕竟大家都为雪峰郡操心嘛。” 约瑟夫笑了,眼神愈发笃定,他觉得这就是成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约恩翘起的嘴角并不是在同意他。 而是单纯觉得好笑。 约瑟夫刚说的那些资源,大概还不够自家老登每个月寄来的一根毛大。 第三把手?你做梦都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还有啊,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全是靠着老大,也就是你说的‘独掌大权’那位。 六七年前在帝都,他就罩着我了,我抱这条大腿都快练成艺术了,谁会为了一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腿,转头把亲哥卖了? 不过你这话术,挺像个南方贵族的。 虽然心里极度不屑,甚至有些想笑出声,但约恩表面上却维持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和体面,甚至刻意表现出了一点“慢半拍”的钝感。 他装作认真倾听的模样,时不时露出“啊……原来如此”的神情。 仿佛对约瑟夫口中的那些“改革”与“议事团”制度产生了浓厚兴趣。 而后两人话题悄然滑入另一个维度。 酒,女人,节庆舞会,哪家贵族家的千金与马夫私通,哪位女伯爵在宴会上喝醉后闹出了笑话。 约瑟夫越说越放松,甚至拍了拍约恩的肩膀,一副“你我有共同语言”的样子。 “哈维男爵果然不是书呆子啊!就知道你这种人懂享受。”他笑得得意,仿佛已经把对方纳入麾下。 约恩也跟着笑,笑得有些傻:“哈……我其实也不太懂,只是听得多了。” “那没事,改天请你喝我家族寄来的梅露酒,听说是皇帝都爱喝的东西。” “那可太荣幸了。” 等到话题彻底聊散,约瑟夫看了看时间,起身道:“今天也聊得挺久的,不打扰你休息,我们改日细谈吧。” “嗯……我今天确实有些累了。”约恩配合地点点头。 还露出一副恍惚的神情,像是脑子还停留在“梅露酒”与“千金与马夫私通事件”里。 约瑟夫满意地走了,步伐轻快,像是刚赢下一场赌局。 “真是轻松得让人怀疑人生,原以为哈维这家伙不好搞,结果也不过如此。说到底年轻贵族哪有几个扛得住权力和利益的诱惑?”他在走廊里心想。 由于最近的一切都太顺利了,让他没有丝毫怀疑。 可当他走出屋门时,那双方才还略显迷糊的眼睛,此刻已经清澈如刀锋。 约恩轻轻一笑,那笑意里透着几分讥讽,更多的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无趣。 “哼‘第三把手’,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随手整了整衣襟,脚步轻快却毫不张扬地走出书房,来到路易斯的办公室 “老大,那个约瑟夫来者不善,给我开了一堆价码……你要准备一下,他可能准备不少。” 路易斯坐在火炉边喝茶,听完只淡淡一笑:“随他去吧。”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我有自己的准备,你放心就好。”路易斯语气淡得像是在讲天气。 约恩眨了眨眼,见路易斯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了,他100%相信自己老大的手段。 而另一边,韦里斯由于是路易斯亲哥,倒是没等人来拉拢,就自己察觉出了些不对劲。 “那个约瑟夫……到处在和人低声私语,动作太多了。” 他皱着眉来找路易斯,语气罕见地带着些不安:“我建议您稳住点,该见的贵族……也得出面露露脸,别让人觉得你太高冷了,到时候太被动。” 路易斯却只是轻轻点头:“明白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韦里斯见他神色从容,也不好多说,只是心里却总有种暴风雨将至的直觉。 而约瑟夫还在心满意足地布下他的棋局,却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在了棋盘边缘。 第155章 宴会上的交锋 路易斯的就职宴会终于在一片寒风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来自北境各地的贵族陆续抵达,一边打量着眼前这座奇特的城堡,一边交头接耳地低语。 这座建立不过数月的“城堡”,样貌说不上好看,甚至……有点丑陋。 就单纯一个圆筒型的样子,装饰只有一些小雕文,看上去更像是从雪地里随便砌出来的军事要塞。 但当他们踏入宴会厅时,一切印象都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那是一间宽阔的圆顶厅,地面用经过抛光的赤金石板铺就,四周壁炉中的火焰跳跃着暖光,将雪夜的寒意挡在门外。 天花板上悬挂着十余串手工铁艺吊灯,灯油中掺了魔粉,燃烧时光线温润不刺眼,宛如阳光落在雪上。 厚实的红金地毯沿着主通道铺开,墙上还悬着赤潮领的红色旗帜与卡尔文家族的家族徽章旗帜,颜色沉稳却不失尊贵。 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厅内的温暖,外头寒风如刀,而城堡内却温润如春。 贵族们一边褪下披风,一边暗自诧异:“这地方,怎么做到的?” 约瑟夫站在人群中,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暗自打量着几个通风口的设计,又往地毯边缘瞄去,想找出热源的布局。但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靠普通火炉能做到的。 “有趣,看来这位年轻的领主,还真舍得花本事。”他心中一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以后我建城堡,也照着来一个。” 宴会厅中,菜品一道道被侍者端出。 金盘银碗闪着光,盘中食物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各种好酒好肉,甚至还有些魔兽肉。 当然不是什么珍贵的魔兽肉,但这也很体现诚意的了。 “魔兽肉……这是怎么弄来的?”有贵族低声惊讶。 “……这得花多少?”他们吃得嘴上赞不绝口,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因为这一场宴会,分明是砸钱砸资源砸手段的高调炫耀。 而主人路易斯,却迟迟没有现身。 “这小子……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几位年长的贵族脸色微变。 “难道就把我们这些人晾在这里?” “呵,也许他真的以为自己打了几场胜仗,就能当个真正的北境共主了?” 这正是约瑟夫·卡拉迪的机会。 他穿行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一边寒暄、一边交换目光,那些原本还犹豫不定的贵族,逐渐悄悄向他靠拢。 “至少他懂得礼数。” “是啊,比起那个郡守……还是约瑟夫先生更像个贵族。” 就在这气氛逐渐倾斜、众人心思浮动。 约瑟夫心中暗喜:“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 他端起酒杯,准备迎接这场政治角力中的第一个回合胜利。 而就在众人交谈渐渐低沉,目光不断地向主位投去的时候。 宴会厅尽头的双扇门,在无声中缓缓开启。 一阵寒风被拦在门外,而一道人影在温暖灯光的映照下,缓缓走入。 那是一位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的少年。 黑发轻垂,眼神沉静如夜,穿着一袭深色礼服,剪裁合体却毫不张扬,金属质地的肩饰与扣带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面容冷静淡然,仿佛宴会并非为他而设。 在这温暖得如初夏的宴会厅里,却自带一丝夜风的冷意,令人难以忽视。 这就是雪峰郡新任郡守,路易斯·卡尔文。 他身后紧随两名披甲骑士,一左一右。 宛如护卫王座的石像鬼般沉默肃穆,身躯强健、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样子货。 这一幕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几秒。 “这么年轻?” “那就是……路易斯?” “居然真有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场。” “像极了战场上见过的军官……不是那种公子哥。” 有贵族低声私语,他们话中带着惊讶与几分困惑。 有人本以为他是个靠军功上位的毛头小子,却没想到这副从容淡定、全场镇住的姿态,会让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不敢再随意交头接耳。 约瑟夫也望向了他。 他的酒杯停在半空,目光微凝,嘴角笑意未散,却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不妙。” 他心头忽然泛起一丝危机感,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这个年轻人,太过镇定,没有过多铺垫,直接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主位上。 “这小子……没那么简单。” 但约瑟夫还是强行压下那份动摇,暗自握紧了酒杯。 “年轻终究是年轻,再稳,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他对自己这样说着。 但一滴冷汗,还是悄悄从鬓角滑落,在温暖的宴会厅中显得格外刺骨。 路易斯缓步走上宴会厅正中的高台,背后的两位骑士在台阶下停步,沉默守卫,身影笔直如枪。 他没有带稿,也没有特意准备什么隆重的致辞,只是站定,微微颔首,扫视全场。 目光落到每一位贵族脸上,既无挑衅,也无讨好,只是一种沉静而稳重的目光接触,仿佛在向他们一一确认。 仿佛在说我记住了你们的面孔,也知道你们此刻在想些什么。 大厅一时静默下来。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感谢各位,在百务繁忙之际,依旧愿意莅临此地。也抱歉,让诸位久候了。 刚刚临时处理了一点政务,耽搁了些时间。” 他语气平静,没有自我解释得太多,反而更显分寸得体,甚至让几位原本略有微词的贵族暗自点头。 还开了句玩笑:“我知道,赤潮领的城堡不够精致,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粗糙。” 台下有贵族闻言干笑一声,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但我希望今晚的宴会,能让诸位吃好、喝好。” 他摊开双手,姿态从容而大方:“魔兽肉、香料汤、雪鹰酒……这些都是我吩咐提前三个月筹备的。为了今日,为了诸位,若有怠慢,还请多担待。” 路易斯落座后,宴会重启,琴音悠悠,烛光明艳。贵族们纷纷举杯,气氛一时间似乎缓和不少。 大多数人接受了他迟到的解释。 政务繁忙,在眼下的北境,也确实情有可原。 更何况宴会的排场实在挑不出错:香料的香气在空中飘散,魔兽肉烤得酥脆,连酒都是从遥远的南方特地调来的珍藏。 许多贵族在美酒佳肴中逐渐放松,甚至对这个年轻郡守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年纪轻轻,有分寸,有气度,还不吝大手笔请客。 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但总有人不是来吃饭喝酒的。 约瑟夫手握酒杯,面上带笑,眼神却冷了下来,他轻轻一个眼神递出去,不需言语。 于是几位原本还在低头吃喝的贵族,忽然就活跃了起来。 “啧啧啧,政务耽误……多辛苦啊。我们这些人,可就成了等饭吃的仆人咯?” “也不能怪郡守,年轻人嘛,忙得过来是好事……就是不知是忙哪个姑娘的事务?” 几句阴阳怪气的调侃顿时打破了宴会表面上的和气。 一位靠近高台的老贵族慢悠悠地放下酒杯,语气带着笑意,却故意拔高了声量:“郡守如此操劳,不然让我们分担些事务?” “说得对。”另一位身穿灰蓝礼服的中年贵族附和,“赤潮领日渐繁杂,是否该考虑……成立一个贵族议事团?由各位轮流主持,帮郡守分忧解劳,岂不更好?” 这些话说得极有分寸,表面为路易斯着想,实则字字诛心。 现场一静,许多人下意识望向高台。 约瑟夫低垂眼帘,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正是他准备多日的“杀招”。 早在宴会前,他便安排好这些人,在此刻提出这个看似公允的“贵族议事团”提案。 他甚至连细节都拟好了,只等此刻当众提出。 完全针对这个年纪尚轻的新晋郡守,如果他沉默与让步,便意味着软弱,而他的反驳与拒绝,则是狂妄。 无论如何,今晚之后“路易斯独掌大权”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而他约瑟夫,将成为“议事团”的实际主导者。 他端起酒杯,淡淡一笑,等着看少年骑虎难下、灰头土脸的一刻。 路易斯却没有理会那些咄咄逼人的质问。 他面带微笑地举杯,朝众人说道:“诸位,政务的事,我们明天再谈。今日我只想与大家共饮一杯,庆祝我正式成为新雪峰郡的郡守。吃好喝好,不谈正事。” 他的态度看似从容,却被不少人解读为软弱与回避。 几名贵族对视一眼,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冷笑:“拖延时间?他这是在拖时间吧?” 话语虽未明言,却越发尖锐,甚至带上了讥讽。 场中气氛越来越紧绷,约瑟夫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利刃穿心:“看来我们这位新郡守,对郡政的理解,和对酒席的热情一样浅薄。” 话音落地,席间一静。 他这一句,不止是对路易斯权威的挑战,更是对他能力的公然质疑。 约瑟夫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这一局,他早就布好。 自宴会开始起,他便有意示弱,将质问的机会让给旁人。 他让那些心浮气躁的贵族先试探,先逼迫,先把局势炒热。 而他则在一旁静候,像个老练的猎人,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现在猎物露出了破绽。 路易斯选择回避,选择微笑举杯,不愿正面接招,那就等于默认了软弱与无能。 这一句刺得不重,却极准。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理智却失望的模样,反倒更能激起周围人的共鸣。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他“本可以不说”,但“为大局忍不住发声”。 今晚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新郡守不值得信赖,甚至不配拥有这份权力。 而真正该掌权的人,正在这席间,懂郡政、敢发言、不怕得罪人的人。 比如他,约瑟夫·卡拉迪男爵。 路易斯闻言缓缓叹了口气,终于放下酒杯,用着无奈的口气说道:“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想留到明天再处理,让大家先好好喝一杯。” 接着他莫名的笑了起来,看向约瑟夫:“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现在吧。” 约瑟夫心中一喜,脸上的嘲意几乎藏不住。 果然是个年轻人,沉不住气,轻易就被激出来了。 他正要接话,却见路易斯忽然抬手,轻轻拍了两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大厅,众人一愣,旋即宴会厅两侧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队披甲佩剑的骑士鱼贯而入,步伐整齐,气势逼人。 而二十余名骑士悄无声息地立于厅中,封锁了所有出入口。 厅内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路易斯想干些什么。 一时间竟没人敢开口。 约瑟夫怔住了。 他本想站起来斥责,却发现自己的椅子仿佛陷在地面,四周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左右,心中猛然一凛。 不知何时,他已被层层甲胄森冷的骑士包围。 “路易斯……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开始发虚。 试图挤出一丝责问的威严,但语气中那股强硬已经透着几分发抖的空洞。 路易斯缓缓看向他,面色不怒,反而平静得近乎冷漠。 但他的目光早已不再是刚才的温和,从容的笑意也消失无踪。 “你们可以把他带走了。”路易斯淡淡说道。 还未等约瑟夫反应,两名骑士已一左一右快步上前,动作干净利落地按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反扣他手臂,另一手压制在他背后。 “你敢动我?!我是贵族!我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拼命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精英骑士。 可他是被一位超凡骑士牢牢钳制的,宛如困兽乱跳,却无能为力。 他的脸开始涨红,额角青筋暴起,眼神慌乱中带着尖叫:“你无权这么做!你在滥权!这是践踏帝国的贵族法典……这是……!” 他愤怒地咆哮,口水飞溅,脸颊扭曲,竟有些像一头被吓破胆的肥猪在尖叫。 他原本刻意维持的端庄姿态、衣着与贵族的仪态,在这一刻统统崩塌,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恐慌与羞恼。 “我可是……我可是皇帝任命的开拓贵族!你敢动我就是……” “闭嘴。”骑士长冷声一喝。 他抬手一掌精准地击在约瑟夫的颈侧动脉处,劲道沉稳有度。 “呃啊!” 约瑟夫发出一声又像呜咽又像哀鸣的古怪低吼,眼白翻起,舌头微吐,喉头一哽,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 像一袋被抽空的破面粉袋,带着一股难堪的肉响软倒在地。 “带走。” 带头骑士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两名骑士默默将约瑟夫拖出宴厅。 他衣摆拖在地上,靴子踢翻了一只酒杯,酒液淌了一地,留下一道狼狈不堪的痕迹。 他原本咄咄逼人、洋洋自得的模样,如今只剩一摊乱发满面、唾沫沾衣、四肢无力的可笑姿态。 全场死寂。 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在这静默中变得格外清晰刺耳。 宴会厅中没有人再举杯,没有人再开口,甚至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接着震惊迅速蔓延,众贵族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偶然,不是临时决定。 这显然是路易斯早就安排好的一场局。 他不是冲动行事,而是钓鱼成功,顺势收网。 “他……早就知道?” “那我们方才说的那些……” “完了……” 恐惧与懊悔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尤其是几位方才附和约瑟夫、言辞尖刻的贵族,脸色瞬间煞白,连呼吸都变得局促。 他们甚至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 有人额头冒汗,悄悄把自己藏到人群里。 还有人偷偷将屁股从椅子边缘往回缩了一寸,像个犯错的学童,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最惨的是一位年轻的男爵,本想借机“表忠”约瑟夫,说出几句刻薄话刷存在感,结果现在腿都软了,连尿意都控制不住,悄悄低头往下瞟,脸涨得通红,呼吸紊乱。 “我们是不是……站错队了?” 那一句话,不知是谁低声嘟囔的,像一把刀,悄无声息地划开了所有人的伪装。 没人敢动,也没人敢看路易斯的眼睛。 那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此刻坐在主位上神情淡漠,仿佛这场“清洗”只是饭后散步,顺手除草。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穿着黑袍、面带笑意的年轻郡守,并不是什么“年轻好欺负的空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而路易斯却仿佛完全不在意那群脸色苍白、心神俱裂的贵族们。 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轻轻地举起酒杯,神情温和得近乎冷漠。 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餐间的小插曲:“接着奏乐,接着舞。” 于是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割裂感。 一边是音乐与舞蹈,觥筹交错; 一边是刚刚被带走的贵族哀嚎未绝的尴尬气氛。 那种荒诞、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但路易斯仿佛全然不觉,只是微笑着将杯中酒轻轻一饮而尽,优雅地放下杯子,宛如什么都没发生。 第156章 暗流汹涌 “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路易斯的话语,音乐应声而起。 而整个宴会厅成了一个诡异的剧场,每个人都在强撑着笑意,一口酒喝下去仿佛是灌了七分毒药。 没人再提约瑟夫。 就仿佛那个人从未出现在这场宴席里,仿佛他那声凄厉的“你敢!”只是幻觉。 艾德华也在假装欢笑,眼神却已经涣散,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一边机械地附和着周围的寒暄,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还好那天我没答应约瑟夫。” 那场会面他记得清清楚楚,约瑟夫拉着他谈地权谈封地,还言之凿凿要“合力掌控议会主导权,来架空路易斯那个蠢蛋”。 他一度心动,但由于谨慎的性格,终究没有点头。 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躲过了一把悬在头顶的斩首刀。 可那股庆幸刚刚升起,随即便被另一种慌乱情绪吞没。 “可万一路易斯认为我也有牵连呢?要是我刚才再多说两句,是不是被带走的就是我?” 庆幸与惊惧交缠着撕扯内心。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此刻更想逃离的,是这场诡异的宴会,还是那个坐在主位上,始终神色温和的年轻郡守。 而坐在他不远处的约恩,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早就看那装模作样、满嘴利益的约瑟夫不爽了。 这会儿看着那人被骑士强行拖走,整个人都乐开了花,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他笑得像个看热闹的混小子,一边咽着酒一边低声嘀咕:“啧啧,这回栽得可够实在的。” 说着还故意用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韦里斯,眉毛乱飞:“看见没?早说他太装、太作……真以为老大是好糊弄的?这下好了,装逼装到牢里去了。” 一旁的韦里斯却没那么放松。 他没有回嘴,目光越过杯盏,落在宴会主座上那个始终温和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兄弟身上。 “他早就布好局,等着约瑟夫跳进去?还是刚才临场决定,突然发难?” 韦里斯自认为见过不少“狠人”。 但像路易斯这样,把冷静、威压和表演融合得天衣无缝的,他头一次见。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陌生的弟弟,究竟还有多少底牌没亮出来? 就这样在那勉强维持的乐声中,在众人强颜欢笑的尴尬氛围里,这场原本是为了庆贺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 当最后一曲终了,乐师们几乎是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中的乐器,个个额头冒汗。 但谁也不敢先走。 他们只是一个个望向主位上的路易斯,等着他的动作。 直到他缓缓起身,轻轻一挥手,温和地说了一句:“好了,诸位辛苦,今日就到此吧。” 这一声“解散”,就像放松了缰绳的战马。 众人终于可以动了,却也不敢太快,生怕露出一丝惶恐或轻慢。 他们如潮水般井然有序地离开宴会厅,步履拘谨,表情复杂,仿佛走错了一步就会被路易斯抓走。 直到回到各自的临时住处,才总算卸下了那副“其乐融融”的假面。 夜色中小团体悄然形成,三两成堆,各自议论。 有人皱眉低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只是一脸茫然。 “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凭什么……就把约瑟夫带走?什么罪名?” “难道他疯了?” “可要是疯了,为什么一切看起来又那么周密?” 他们像蚂蚁在黑夜中寻找出口,却始终绕不出那个问题的答案:“路易斯……为什么这么做?” 可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公开去问。 他们只是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 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笑容不多的年轻郡守,无论是不是在发疯,都比他们每一个人想象的,都要可怕得多。 ………… 漩涡中心的路易斯却淡定得像一池古井。 宴会结束不久,他便召见了韦里斯与约恩。 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入,约恩一进门就激动地说: “路易斯你刚才那招太帅了!我当时差点没笑出声,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就那么被带走了!” 韦里斯却没那么轻松。 他神情复杂地扫了眼门被关上的方向,低声问道:“路易斯……你就不怕出事吗?毕竟是直接把约瑟夫带走,这事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路易斯闻言,只是淡淡地一笑:“他被抓走,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什么?”两人一愣。 路易斯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波澜不惊:“是埃德蒙公爵下的令。他大概已经在被押往总督府的路上了,我也只是用这件事来立威的。” 约恩和韦里斯眼中露出惊色。 “我没提前告诉你们,”路易斯继续说,“是因为一开始情报还不确定。但现在证据已经摆在那儿,他叛国了。 今天下午就有总督府的骑士来到了赤潮领,跟我说明了这件事。 我临时就想着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来立威,也多亏了这些骑士的配合我才能演完这场戏。” 接下来在两人震惊和疑惑的目光中,路易斯简洁地讲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约瑟夫·卡拉迪,早在半年多前便暗中与翡翠联邦的「银盘行会」建立了联络。 他向对方提供了卡拉迪家族在帝国西南防区的机密资料,包括哨塔的换岗时间、驻军粮草的消耗计算,甚至东南线骑士部队的投放节奏。 作为交换,他获得了联邦提供的大量金币、药材粮食和“技术奴隶”。 而自己恰好拦住的前往他领地银盘行会的线人,然后送往总督府,这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更严重的是,证据不仅有他与银盘行会交易的详细记录,还有他亲笔签名。” 韦里斯瞪大了眼睛,而约恩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一片沉默。 约恩则低声咂舌:“我说他怎么敢这么跳,原来是想来个大的……” “不过现在,”路易斯轻描淡写地一笑,“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还有可能会牵扯家族。” 韦里斯脸色发白,喃喃道:“他疯了……” 聊完了约瑟夫的事,气氛一时沉默。 路易斯也不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好了,明天的会议,我打算做一些事情,需要你们两个配合。” 约恩一挺身:“当然,您说。” 韦里斯点头:“没问题,我们听您安排。” 路易斯简要交代了各自的分工。 约恩负责在场上稳定局势,适时表态立场,压住可能出现的躁动; 韦里斯则要替他从制度、效率和安全的角度合理化新政,替他打下“为民为公”的舆论基础。 两人一听都表示没问题,一拍即合。 随即三人继续小范围讨论了几个关键节点的处理方式,很快便达成共识。 第157章 会议 历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众贵族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纷纷赶往昨日的宴会厅。 不过此刻的宴会厅已焕然一新。那些金碧辉煌的帷幔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桌椅、朴素的布置和高悬的帝国徽章,仿佛空气中都凝固着肃穆与压迫。 宴会厅变成了真正的“议事之所”。 贵族们按照座位落座,不少人心头依旧忐忑,回忆起昨夜约瑟夫被带走的一幕,冷汗仍未干透。 而这一次,路易斯没有迟到。 他比所有人都早到,早早便站在会场中央,神情从容温和。 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金饰边军装,甚至胸前还别着那枚“北境之盾”。 他一边巡视着布置简洁、去除繁冗装饰的会场,一边与陆续抵达的贵族们逐一寒暄致意。 “格兰特夫人,今天的紫罗兰胸针很衬您。” 面对这位脸颊微圆、总是小心翼翼的中年女贵族,路易斯语气温和地开口,还微微颔首。 格兰特夫人一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急忙低头掩住慌张的神情,结结巴巴地回应:“啊……多谢郡守大人……我……我只是……” 她本来对路易斯心怀惶恐,昨天宴会上那一幕几乎吓得她彻夜未眠。 今日原本已做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打算,却不料第一句话就被点名。 可路易斯只是礼貌地寒暄了一句,便走向下一位贵族。 这让她松了口气。 “伯尔纳男爵,旅途辛苦。雪还未融,您能及时赶到,实属不易。” “韦伦子爵,听说您已经开始春播了?北境需要更多像您这样的实干人。” 每一句都不卑不亢,不多不少。 礼貌、得体,甚至可以说亲切。 可越是这样,每一位贵族心中越是发紧。 因为他们都记得昨天的约瑟夫被人从人群中带走,至今生死未卜。 于是不少人反倒宁愿路易斯高高在上、冷面以对,那样才像个“可以预测的郡守”。 如今他越温和,就越让人胆寒。 等到最后一位贵族落座,一刻不差,钟声恰好响起。 路易斯转身,缓步走上主位站定。 他居高临下,扫视全场。 没有多余寒暄,也没有铺垫开场,只有一句简洁有力的开场白: “诸位,冬雪刚退,春寒未解。而今北境动荡,疾风鸟带来的情报一封比一封更令人警醒,今年必与雪誓者一战。 这不仅是战场的较量,更是整个雪峰郡的考验。若我们还各自为政、明争暗斗,到头来只会让敌人坐收渔利。 团结,是活下去的唯一前提。” 话音落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鼓掌。 掌声之中,没人再敢当面质疑这个人,也没人敢再提起那个被带走的名字。 可落座后的每一位贵族心中都藏着疑问,路易斯究竟要做什么? 有人猜他要趁机削弱他们的权力; 有人怀疑他想进一步集中兵权,将骑士与军备统一调度; 也有人小声揣测,是不是要推行某种帝国从未试过的新政,甚至改变贵族的传统地位…… 更谨慎的人,则开始悄悄思考退路。 掌声落下后,路易斯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进入正题。 “关于约瑟夫的事,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猜。”他语气平稳,眼神扫过全场。 “这件事确实不小,目前还不便公开细节,但可以告诉各位一件事他人已经在昨晚押送往北境总督府,由公爵亲信亲自护送。”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人原以为约瑟夫不过是被路易斯私下扣押,或许还有回旋余地,甚至一度担心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而如今听到“已经送往总督府”这句话,一股更深层次的震惊在宴会厅中蔓延开来。 “连总督府都惊动了?” “到底犯了什么事?” “不是私人恩怨?那就是真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神色复杂,明显意识到这远比他们预想的严重。 多数贵族此刻才真正明白,路易斯不是发疯抓人,而是处理了一桩严重到无法掩盖的案件。 那些曾与约瑟夫走得近、昨晚还写信求援的人,这时只觉后背发凉。 只能心中默默祈祷,别牵扯到我。 路易斯没有理会底下众人是如何交头接耳、暗暗猜测的。 他眼神平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我知道,最近约瑟夫找过你们中的一些人。” 此言一出,如一盆冷水泼进会场。 那些心里有鬼的贵族立刻挺直了背,神色戒备,一些人甚至下意识握紧了扶手。 有人低头,有人屏息,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朝主位投去一瞥。 而路易斯却依旧从容,似乎并不打算深究。 他只是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是一个独裁的人。” 他扫视全场,平稳而笃定地说,“相反,我愿意把部分权力,分享下去。” 他举起手中一张写着数名贵族名字的纸张,轻轻晃了晃。 “我决定设立一项新的制度——‘雪峰议会’。”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聆听。 “这个议会,将由你们中部分有声望、有能力、真正关心雪峰郡未来的人组成。 你们可以参与议政,提出政策建议,反馈各地领地的实际情况,协助监督资源使用。” 这让众人有些吃惊,如今路易斯的威严已经达到了顶点,他却肯把权力交出来分享。 路易斯话锋一转,神情温和些许,语气也随之缓下来: “议会成员的具体名单,我会逐步确认。但我今天,可以先提几个值得各位认识与信赖的候选人。” 他转头,看向一侧那位年轻高大的男爵,露出一丝带有鼓励意味的笑意: “比如艾德华·诺特。” 会场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不少贵族侧目看向那位年轻人。 “出生于战场之家的诺特家族,即便是南方来的开拓者,也毫不逊色北境贵族们的勇猛。” 路易斯语调坚定:“而且年纪轻轻已是超凡骑士,是难得的国之栋梁。” 艾德华被路易斯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来,朝会场略微挥了挥手,“谢……谢谢郡守,谢谢各位。” 而路易斯早已准备好下一个:“还有罗兰·西里斯。” 他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那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罗兰先生出身北境老牌世家,为人谦和有礼,学识渊博,对本地局势熟稔,是我最尊敬的几位长辈之一。 有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贵族坐镇,我相信雪峰议会不会走偏。” 罗兰老先生轻咳一声,假装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他略微点头,平静回应:“若郡守真有此意,老朽自然尽力。” 说完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胡子,偷偷看了看四周的反应。 “第三位……”路易斯声音一落,很多人已经知道他会点谁。 “约恩·哈维。” “领地治理井井有条,财富雄厚,更难得的是,始终遵守郡府律令,从不逾矩,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话音刚落,约恩就猛地站了起来,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我愿意为雪峰郡出力!能和郡守共事,是我的荣耀!” 几人带头,气氛已经被彻底点燃。 路易斯趁热打铁,稳稳一压手势,让众人安静下来,继续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座的各位都有潜力、也有资格进入雪峰议会。” “这不是奖赏,也不是施舍。”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这是我们共同治理雪峰郡、度过寒冬的契机。” 话音落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如潮的掌声。 起初是前排的几位大贵族约恩、艾德华,还有罗兰·西里斯那位老爷子,率先鼓掌,神情带着几分激动与自豪,像是被选中的证明。 紧接着,更多人站了起来,掌声在宴会厅中回荡,如一阵冬雪中罕见的暖流,迅速蔓延开来。 路易斯话说的好听,他们听着开心。 可事实上所谓的“议会”终究只是个空架子。 它的设立不过是路易斯手中棋盘上的一道烟雾。 表面上这是一次破格的权力分享,是郡守对贵族们的尊重与信任。 但实际上最终的裁决权、指令权、人事任命权、财政调配权,全都牢牢握在他一人手中。 会议不过是让他们觉得他们有“被参与”的机会。 一种参与感,一点点荣耀的糖衣,足以安抚那些不安的心、喂饱那些虚荣的胃。 比起赤裸裸的压制,更安全,也更有效。 而路易斯只需沉稳地站在上位,偶尔颔首、微笑、倾听,便已足够。 路易斯从未承诺会真正下放权力。 他只是把每一个贵族都捧上了一个看似体面的高位,然后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低头。 但是一些小贵族开始露出怅然与失落,鼓掌得并不是那么热烈。 毕竟会议成员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 这时路易斯再次开口了:“我知道,并非所有领地都拥有强大的军队、丰富的矿藏,或者足以被称为‘代表’的声望。”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目光扫过那些坐在边缘、沉默许久的中下层贵族:“但我并不打算让其他人失望。” 会场重新安静下来。 “从本季度开始,我将设立一项名为‘振兴基金’的专项计划。”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所有资源贫瘠、领地困难的贵族,只要提交详细的发展计划,无论是要开采盐矿、开发田地、发展毛皮与狩猎业…… 只要合理,我的政务厅将提供初期的物资、技术、种子与劳动力支持,并酌情给予税收减免。” 不少人已经在低声讨论,惊讶这项政策居然直接面向下层贵族。 “该计划将由我亲自统筹,保证公平、透明、不受干扰。” 路易斯说得简洁,却足以让那些边缘贵族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以往的大贵族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想争取一点资源,只能靠攀附、靠输诚、靠苟活。 但现在,这位郡守亲自开了一扇窗。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只是敷衍的礼节,而是真切的期待。 路易斯也并不是想要做慈善家。 表面上这是一次普惠弱者、扶持边缘的小贵族之举,宽仁而高远。 但这不是慈善,这是分配权力的艺术。 “振兴基金”的资金虽来自赤潮领,却并非无偿恩赐。 只要资源下放,扶持落实,那些原本依附在其他北境大贵族羽翼之下的小贵族,自然会向更可靠的庇护者靠拢。 而路易斯这个将资源、资金与政策握在手中的年轻郡守,正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更关键的是,每一份扶持计划,都需要提交详尽的领地现况、资产估值、人员结构等数据。 在看似公开、透明、专业的执行中。 路易斯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小贵族地理与资源结构的摸底掌握。 并以此为基础,逐步建立起一个围绕在赤潮领周围、绕过大贵族控制的“直系藩属网”。 他不用兵,不动刀,只靠几道文书与几车种子。 就能打破大贵族对毛皮、盐矿、林场、驯鹿带等资源的垄断。 而一旦那些小贵族依赖上他,主动将财政、军事、甚至领地行政交给郡守府协助时。 路易斯便间接取得了他们的“土地控制权”。 这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收权。 不必通过战争,也不需要剥夺封号,只需要让他们在“感激”中交出权利。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真心信服。 在座的贵族中,并非没有聪明人。 他们或许还看不透路易斯的全盘计划,但那隐隐约约的掌控感、那一步步合围的安排,已足够让人警惕。 那不是一场单纯的议会筹建,更像是一场布好的局,而他们被优雅地推着入局。 可没人敢质疑。 毕竟昨日约瑟夫在这间宴会厅内发出的惨叫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冷汗未干,胆气已折。 于是他们只是静静坐着,目光浮动,在掌声与应和中归于沉默。 随着人群一道,归顺于表面上的“共议”。 心中那点怀疑和不安,被他们悄悄藏了起来。 藏在酒杯后、藏在低垂的眼睑下,也藏在那一句句表忠的掌声之中。 接着路易斯抬起手,像是要介绍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务:“最后一个议题,在议会机制确立的同时,我打算增设一支新的辅助机构。” 众人一愣。 他顿了顿,语气却轻得像是讨论明天的天气:“它将被命名为‘监察署’。” 这三个字让,空气微微一凝。 路易斯语调平稳,像是在安抚不必要的恐慌:“它的职责并不复杂,也与你们无关,如果你们一切循规蹈矩的话。”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监察署将会负责四件事:第一,确保税赋如期上缴;第二,核查各领地战备建设是否达标; 第三,留意那些妄图勾连外敌、危害边防者;第四,监察我们议会成员的行为是否符合誓言。” 台下的贵族们没有立刻回应。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被风冻住的面具。 有人下意识地握紧酒杯,有人眼神一闪,转瞬又低头不语。 “你们不需要害怕。”路易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监察署不是为了监视你们,而是为了保护我们共同的未来不被败类所侵蚀。” 他环视四周,一字一句:“所以不要步入约瑟夫的后尘。” 这一句落地时,厅堂内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 连壁炉里劈啪燃烧的木柴声,此刻都变得格外刺耳、清晰。 原本还有些交头接耳的贵族们,此刻全都噤了声。 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 贵族们彼此交换眼神,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狐疑、不安、挣扎。 但终究,全都被沉默吞没了。 路易斯目光锋利地扫过全场,语气忽然变得坦然:“如果诸位对监察署的设立还有疑问,我愿意听听不同意见,咱们可以公开讨论。”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挑衅,甚至带着某种诚恳的余韵。 可正因为这份诚恳,更叫人心惊胆寒。 谁敢说话? 约瑟夫的惨叫还在昨夜回荡,那画面在座诸人还历历在目。 再者路易斯刚才确实说了两件“大义之举”:议会确立、振兴基金,皆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时候谁若跳出来反对监察署,岂不是自己往坏人位置上贴? 反对“保护边防、查清税赋”的新政,那不就是……心虚? 场面沉默了数息。 没有人回应他。 路易斯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平稳得近乎温柔:“既然如此,那监察署的设立,就这样定下来了。” 轻轻一句,钉下全局。 坐在他右侧稍后方的约恩,略微动了动手指,刚想起身说些什么。 但见全场无人异动,便只微微颔首,做了个“赞同并支持”的姿态。 韦里斯原本也准备好了一段措辞,要从制度设计角度合理化“监察署”的职责,辅以效率和治安的考量…… 但此刻,他只需要露出一个略带欣慰的表情。 路易斯原本是打算让约恩稳住局势、韦里斯打出“为公为民”的论调,好让监察署以“众望所归”的姿态浮出水面。 但谁曾想,竟如此顺利。 戏都没来得及演,路易斯就已经掌控了节奏。 监察署的设立,并非临时起意,也绝非路易斯信口开河。 这机关虽冠以“监察”之名,职责却远不止是监督议会。 他可以调阅其他领地的一切税赋报表,核对进出账务与实际粮仓。 有权视察战备仓库、训练场、招兵情况,乃至亲临边防抽查军备。 记录每一位议会成员的表态、行动、私下来往……监控一切不明联络、可疑通信与暗中串联。 甚至拥有密折直呈郡守的特权,绕过议会本身的制衡。 这是原本只属于“情报系统”的权力,如今被赋予了合法性与公权力的外衣。 再无“密探”之名,却行“鹰犬”之实。 且不受议会问责,唯郡守一人马首是瞻。 可谓是雪峰郡的东厂。 就在路易斯话音落地之后,掌声响了。 起初是三三两两,像投石问路。 一个坐在中间席位的子爵犹豫着拍了两下,看看没人反对,才加快了节奏。 接着,更多人跟上。 “啪啪,啪啪。” 鼓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整齐,像雪地上迫不得已的脚印,一串接一串,却没人敢停。 可掌声背后,聪明人们的心,早已凉了半截。 坐在最角落、原本与约瑟夫私交甚好的尤金男爵,此刻掌心冰冷,额角渗出冷汗。 他拍着手,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甚至刻意迎着路易斯的目光点头致意。 但心里却像被人拿细针扎了一圈。 “监察署……这根本不是为了监督议会,而是要把我们一个个拴起来,用皮绳一圈圈勒紧。” 掌声如潮,在高天花板的宴会厅内回荡不休,仿佛在为一位新王加冕。 但就在这声势渐起之际,路易斯却抬了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便像刀割一般,生生将这掌声斩断。 厅堂霎时安静。 他没有急于讲话,只是站在那里,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张脸,像在做最后一次的点名。 确认谁臣服了,谁尚有余念。 然后他才开口,语气不再锋利,而是带着一种包容而沉稳的温度。 “今日之后,”他说,“雪峰郡,不再是一个松散的聚合体。” “我们不再只是勉强凑在一起的家族、贵族,不再只是各顾各利益的棋子。” 他的语调缓慢却坚定,像在钉下一根根桩子,将人心固定在一个共同的方向上。 “我们是一个共同体。因为从今天起,我们终于有了一个方向,一条路,一把刀。” 他的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厚重:“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头一震。 路易斯微微一笑,那一笑不带锋芒,反倒显出几分近人的温柔。 “我信任你们,你们也可以信任我。 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话音落地,一股压抑许久的气氛仿佛终于找到了出路,厅堂内重新响起了掌声。 有些人拍得更响了,像是急于表忠; 也有些人拍得慢,像在衡量路易斯的真正目的。 第158章 格兰特夫人 郡守府的议事厅才刚散去,寒风尚未褪尽屋内的余温。 一道怯生生的身影便悄然出现在书房门口。 那是格兰特夫人。 她低着头,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枯叶,站在厚重的橡木门前犹豫片刻,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路……路易斯大人,可以……和您谈一谈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细微的颤抖。 门开了,路易斯正坐在书桌后翻阅资料。 路易斯抬眼看见门口,并不惊讶,因为刚刚侍从已经通报过了,露出温和的笑容。 “当然,请进。” 格兰特夫人身上的礼裙显然已经不是当季款式,紧绷的腰身勒出些许泛红的痕迹,纱质裙摆有些发旧。 她走进来时,手中还攥着一条被揉皱的手帕,像是唯一能让她平静的依靠。 她在椅子边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坐下,双腿并拢,神情紧张得像个刚入宫廷的侍女。 格兰特低声开口,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似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接着她说起家族的困境,说起那块贫瘠到种不出麦子的土地,说起她如何试图仿照父亲留下的账本管理,却连最基本的收支都捋不清楚。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眼神飘忽不定,始终没有抬头看路易斯一眼。 “我试过去请教之前的封主与丈夫家的人,但没人愿意搭理我。 那些男人……他们觉得我只是个……临时顶上的废物,而且那边领地也没什么价值。” 说到最后,格兰特几乎带着哭腔,咬住唇角不让眼泪掉下来。 路易斯静静地听着,桌上的手指轻敲,像是掌握着整个节奏的指挥者。 待到格兰特说完,他终于开口,语调沉稳:“我看得出来,夫人。您一直在为自己的领地努力,只是缺乏方向与资源。”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在早春的冻土上,轻轻渗入,却让她眼圈一下红了。 “您愿意帮我吗?”格兰特声音细若蚊吟,仿佛这句话问出口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勇气。 路易斯微笑,像在回应一封长久等待的求援信:“当然,我愿意。” 路易斯在桌后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声音不带丝毫威压,却有种无法忽视的力量。 “您觉得您的领地,有没有任何值得开发的资源或产业?” 格兰特怔了一下,像是被点醒了什么。她张了张口,本想否认,却忽然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点头。 “其实……我做过一些功课。”她的声音不再颤抖,眼神中透出几分不安的光亮。 “我找人试过几种作物……我们有一块地,靠近老河床。虽然一直被认为是废地,但有几种作物在试种时成活了。” 她说到这里,悄悄握紧了手帕,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还有山里的狐狸和貂。 过去没人管,也没人系统捕猎……只是偶尔猎人打几只。皮子都卖得不值钱。” 她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什么,“溪流那边,冬天结冰结得晚,村里老人说那水养过鱼。虽然不多……但我觉得,也许可以……” 她说着低下头,像是害怕自己说得太多、太傻。 “很好。” 路易斯这两个字轻轻出口,却仿佛在沉静的夜中点燃了火光。 他从一堆资料中抽出笔记,迅速记录下她提到的三个方向,然后抬起头,目光里多了一丝笃定。 “特殊作物种植,冬溪冷水鱼养殖,再加上小规模的皮毛捕捞…… 这三者虽然各自不成规模,但若能组合设计、协调运作,将是一套稳固、适合您领地的小型综合型经济系统。” 他顿了顿,轻轻一笑,“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不依赖任何外部贵族网络。” 看着路易斯这么认真为他谋划,格兰特愣住了。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于被忽视、被排除、被冷眼相待。但眼前这个男人,不仅听进了她的话,还当真为她分析、规划未来。 “您是说,我真的能做成?” “不是‘能不能’,而是‘怎么做成’。”路易斯笔锋一转,画出几条草图,“基金会会为您调拨适种的种子,赤潮领的农业官员会在初期驻点协助。” “我会派一批经验丰富老农过去。皮毛方面,我们提供初级加工器具和腌制设施,由赤潮领统一回收,避免您被商队压价。” 他指着图纸上的三个点,轻声总结:“种地为本,鱼养作补,皮毛为流通。稳扎稳打,这应该够你们领地吃了。” 格兰特一开始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草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真的可以吗?”她声音颤抖,仿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路易斯却只是点头,语气温和:“可以,但我也会派人实地去考察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清晰:“放心吧,一旦确认具备条件,基金会会安排到底。 包括种子、技术、渠道、换货点,所有你一个人搞不定的,我们来。” 格兰特睁大了眼,猛地低头,连连鞠躬,声音哽咽:“……谢谢……真的……谢谢您……我不知道该怎么……” 她的眼眶早已泛红,泪光打湿睫毛。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贵族圈里连发言权都没有的边缘人物,不再是每日为债务发愁、夜不能寐的无助夫人。 她仿佛第一次,被人当作一位真正的贵族来看待。 拥有土地,拥有责任,也拥有被信任的资格。 他静静望着格兰特满是感激与羞愧交织的模样,心中却一片冷静。 她确实不够强,性格软,治理经验近乎为零。 但正因如此,她才是最理想的样板。 一位底层贵族夫人,被轻视、被边缘、被剥夺,却在赤潮领的扶持下重获生机。 只要她能站起来,哪怕只是站得勉强,就足以撬动那群还在观望的边缘贵族,那些家底薄弱却不愿低头的人。 他们会开始思考: “也许……我也可以像她一样。” “也许……我也可以交出部分权力,换一条活路。” 这是资源换控制的第一颗钉子。 格兰特也是路易斯要在这片土地上打下的,第一个“愿意被改变的人”。 第159章 会议后续 书房的大窗敞开着,风从雪融的山野吹来,带着泥土、残雪的气息。 路易斯身披深蓝披风,坐在会客厅正中的木椅上。 他面前没有摆什么高背王座,只是一张铺了亚麻桌布的圆桌,炉火将他的侧脸映出一圈柔光。 这是这两天来的第七位来申请基金的访客。 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领主。 他原本是在霜戟城当一名管事,结果就因为他远房亲戚在冬天冻死了,就被拉来当所谓的男爵。 可他根本一窍不通,又见剩下的领民可怜,只能前来求助路易斯。 颤巍巍从随从手中接过那幅已被汗水打湿的领地图,双手奉上,低声道: “我们家的地……只要您……能派人看看,我愿意……愿意交出管理权也行……” 他说着,语速越来越快,话音越来越低,仿佛生怕被拒绝。 路易斯接过那张领地图,指腹轻轻拂过潮湿的边角,像是也能感受到那双颤抖双手中捧着的沉重与无助。 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认真地看了几眼地图上标记的河流与湖泊。 “你们领地这条支流,冬天结冰得晚?” 老领主怔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是……是的,以前有猎人在那儿钓过鱼,只是后来人手不够,没人再去了……” 路易斯微微点头,低声说道:“种地的条件虽然差,但这条水系还在,冬溪里养的是冷水鱼,能活得久,脂肪也足。 你们人不多,不适合开大田,但可以先组织几个人,试着捕鱼。” 他抬起头,语气温和:“我会让物资组给你们拨几套基础渔具——冰锥、网笼、盐桶,还有保温篷布。 鱼是不能当年粮吃的,但能撑过最难的几个月,也能换些粮回来,等领地侦查完毕再决定做什么产业吧。” 老领主听着听着,眼圈便红了。 他本已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驱赶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斥责,反而愿意从实际出发,替他找出一条哪怕狭窄,却踏实可行的活路。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哽住了。 路易斯站起身,轻轻将地图递还过去。“这块地,先别急着交出来。你先去做捕鱼的准备,三个月后再看成果。” 老贵族接过地图,连连低头,双肩一抖一抖,像是在极力忍住情绪。 临走前他迟疑片刻,突然扑通跪地,哽咽道: “感谢您的仁慈……在这个冬天,还有人……还愿意帮助我们这群……快烂透的小贵族……” 路易斯没有搀他,但也没有避开跪拜,只是静静看着他。 赤潮援助基金的消息,在风雪未尽的北境掀起一阵悄无声息的狂潮。 在格兰特夫人得到资助后,两三日之内便有七八位小贵族匆匆来到路易斯的办公室。 他们面色憔悴,衣袍寒酸,捧着家徽与地图,低声祈求支援。 郡守府的议事厅内,炭火温暖,灯光明亮。 路易斯坐在主位上,身后秘书团与智囊官员围坐一圈。 每位求援者的发言,都有专人记录、归档、分析。 他本人则安静倾听,不动声色地拨弄着羽毛笔,时不时温声提点几句。 宛如教父一般。 当然这不是施舍,这是一场彻底的资源筛选与布局渗透。 “提交详细发展计划。”他淡淡地开口,“土地利用图、现有资源、人力清单,一个也不能少。” 一旦通过初审,赤潮便会派出自己的技术员和财政观察员进入领地,协助建设所谓“基础设施”。 实则是要彻底掌握产业的每个环节。 更重要的是所有产出物,必须通过赤潮统一回收、转卖。 渠道由路易斯定,价格由路易斯说。 这笔援助基金的真正用途,是把这些濒临死亡的小领地编入赤潮的经济网络。 用物资、技术、市场三条锁链,打造一个依附又可控的“半殖民体”。 救人?那只是意外之喜。 掌控地盘,吞下领地什么,扩大物流节点、加工点和外销市场,才是路易斯的目标。 对于那些毫无开发价值或者地理位置毫无价值的穷苦领地,他没有半点犹豫,随便给了个建议。 接着微笑着拒绝:“我建议您先尝试自救,若有实际成果,我们再行评估。” 而在这群领主之中,当然也不乏眼高于顶的家伙。 那日下午,一位披着白狐皮斗篷的贵族昂然步入郡守府。 他没有脱帽致意,只是随手丢下一封申请函:“我来,是因为愿意给你一点面子。” 秘书团神色一变。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冰:“面子?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郡守’。” 男人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两名骑士无声无息地“请”了出去,连那封申请函都被原样丢在门口。 厅内恢复寂静。 路易斯翻开下一份资料,淡淡道:“下一个。” 他并不急,只要第一批成功案例做出成绩,其他人迟早会排着队送上土地与资源,只求加入赤潮的系统。 就在赤潮援助基金如火如荼推进之际,雪峰议会,也悄然落定。 “由郡内各方代表投票推举,保障领民利益与贵族自治。” 官方公示上写得冠冕堂皇,听起来仿佛是北境政治文明的一大飞跃。 但议事厅内的那张长桌,却早已被路易斯精心布下棋局。 所谓代表,自然不能让谁都来。 多数席位,被“有声望、有能力”的人士提名进入。 翻译一下,大概可以理解为:路易斯的亲信能上,顺从者能留,不听话的?抱歉,门在那边。 约恩、韦里斯坐在靠近主位的位置,笑容从容。 艾德华、罗兰等人虽然与路易斯不亲近,却因“可靠易控”而得以入列。 至于那些仍然坚守“贵族尊严”的老派贵族? 在数个私下酒宴和协议交换后,勉强塞进一两个当“装饰花瓶”用。 议会表面上拥有“建议权”,实际上是一套暗藏否决权的投票机制。 真正的控制不在于否定一个提案,而在于决定哪些提案可以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议会第一日,气氛温和而热烈。 一名基层代表提出将部分修路预算用于边村防疫。 路易斯听完,微笑点头:“不错的提议,我们可以尝试调整一小部分。” 约恩带头鼓掌,其他人纷纷附和。 议会初次开张,要有气氛,得给点甜头。 下一项议案,则由某位被安排进来的花瓶贵族提出,建议议会拥有对各领地军队调动的咨询权。 场面突然静了一瞬。 路易斯不动声色,轻轻抬手拿起水杯的动作背后,秘书团早已在背后悄然传递纸条。 约恩打了个呵欠:“时机不太成熟吧。” 韦里斯干脆直接:“军队的事,不能乱碰。” 艾德华嘴角抽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议案以“多数反对”宣告搁置。 路易斯将水杯放下,露出礼貌的微笑:“既然大家有不同意见,那我们就尊重多数声音,讨论下一项。” 他的话不疾不徐,语气温和。 可那位提出议案的贵族却已经低下头,额角渗汗,仿佛明白自己这次开口,是怎样的一次“犯忌”。 而他身边的“非亲信小圈子”也在这一刻,安静如雪夜冻林。 雪峰议会,依然继续运行,像一台钟表,齿轮咬合完美,表盘洁白无瑕,指针准确清晰。 只是路易斯可以随便调节他的时间。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周的郡守会议,终于在第七天的夜晚画上句点。 各地贵族带着不同的心情离开雪峰城,返回自己的封地。 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愁眉苦脸,也有人一脸笑意,仿佛从赌场里带走了一笔可观的筹码。 他们离开时,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叫他“小子”、“幸运儿”或者“那位战后扶正的少年”。 他们知道,现在坐在郡守府主位上的是个真正的“雪峰之主”。 掌控雪峰、整合资源、令行禁止。 而他们远以为会议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却没想到真正的“会议后续”,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些贵族们刚一踏入自己领地。 准备喝一口久违的红酒、躺在温暖壁炉前哼哼小曲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些身影。 披着黑色披风,胸口别着雪峰郡守徽章,步伐沉稳如影子的监察官们,仿佛从雪夜中长出来的一般,默不作声地走下马车,越过城门。 他们没有任何通报,手中是盖着“雪峰郡守”火漆的委任状。 脸上是标准职业假笑:“别紧张,我们只是来例行检查。很快的,不耽误您用晚餐。” 贵族们脸当场绿了,然后黑了。 “监察署?他居然真的搞出来了?” “这不是说说而已?” “还特么直接派人到封地……这和抄家有什么区别!” 他们忍不住怒火中烧、拍桌跺脚,但最终却只能咬牙冷哼一句:“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 说归说,贵族们还是乖乖把封地档案递上去。 当然在账目里藏点虚报、在仓库里藏点货物,那是“传统艺能”。 监察署也知道,但他们不动声色,只记录、汇总、传回郡守府。 而路易斯也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掀桌子清算。 他只是淡淡一笑,把那一份份记录收好,贴上日期,放入名为“观察期”的木匣中。 这些大大小小的黑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会等到时机成熟在拿出来用。 雪峰郡贵族们以为他们还在博弈的棋盘上,直到会议结束,才发现他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靠着三板斧,路易斯打出了他掌控雪峰的王炸。 第一斧,振兴基金。 这是一只镀了金的胡萝卜,谁听话、谁配合,就能得到优先的粮食、药材、铁器和工匠援助。 反之别说支援了,你连粮仓的门都摸不到。 第二斧,雪峰议会。 表面上是集思广益,实际上是定规立制的合法舞台。 议员席位明面上由各地领主推荐,实则早已被路易斯用“忠诚筛子”过滤过一遍。 多数议案刚提出就通过,不通过的……等几次监察署例行检查之后,也就“豁然开朗”了。 第三斧,监察署。 冷面无情,独立于贵族体系,手持“郡守特令”。 表面上是例行稽查,实际上是雪峰郡的第二套神经系统。 只要有风吹草动,它就会像神经反射一样将信号送往神经中心——赤潮领。 于是雪峰议会与监察署就这样成了路易斯的“左右手”。 议会管方向、政策、制度设计,是理性的脑。 监察署管秩序、执行、震慑,是冰冷的刀。 而在其下一整套资源分配机制和舆论引导系统应运而生。 谁喊口号喊得响,谁听话配合治理,谁就能优先获得粮草、工具、薪柴与技术支持。 而此时的路易斯,已经不再是他人口中那个“战后空降、靠家族背景上位的年轻人”。 他是真正的郡守。 军政、财政、舆论、监察四权归于一身,郡守名实合一。 他不只是“一个人”坐在郡守宝座上,而是一整套新政权力系统的中枢。 一个年轻、果断、冷静、野心勃勃的雪峰郡支配者已经诞生。 当然不是所有贵族都甘愿俯首称臣。 一些心有不甘的老家伙悄悄绕远路,暗中给郡外的北境老牌贵族写信、送礼、甚至提出联姻。 他们不信一个年轻人就能真的独掌雪峰。 “只要外援出手,他路易斯的‘新秩序’,不也得崩?” 一时间,几位郡外北境老牌贵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借“和平维稳”的名义敲打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年轻郡守。 直到两个消息传出,让所有人都瞬间冷静下来。 第一个,是约瑟夫·卡拉迪以及卡拉迪家族的下场。 第二个消息,更让人无话可说: 埃德蒙公爵的女儿,北境最重要的贵女之一,正式与卡尔文家路易斯订下联姻。 那一刻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老贵族,手上的酒杯都稳稳放下了。 第160章 约瑟夫的结局 帝都地牢第九地下层,光明永不触及的深牢。 这里的空气里没有尘土味,只有潮湿、铁锈与腐烂混合出的刺鼻味道。 墙面覆盖着斑驳的苔藓,血迹早已渗入石缝,凝结成乌黑的纹路,像是某种诡异的纹章。 约瑟夫·卡拉迪,曾是意气风发的北境开拓贵族。 如今却只剩一团被剥去尊严、皮肤与人形血肉。 他蜷缩在铁制审讯椅上,双手悬挂,脚踝被生锈的锁链死死缠住,伤口溃烂化脓,连乌鸦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模样。 他低垂着头,发丝黏成一缕缕漆黑的绳索,早已分不清是泥水、血液还是泪痕。 “说吧,约瑟夫阁下,” 右侧的审问官笑着靠近,嘴角抽搐着,露出因烧伤而错位的牙床,“这已经是你第十四次交代了,我们想听第十五次。” 约瑟夫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那只肿胀的眼皮,看着那双布满疤痕的脸。 另一位审问官,懒洋洋地走上前,伸出义肢,啪地一声扯掉约瑟夫身上一小块尚未结痂的皮肉。 “啊……啊啊——” 他的惨叫仿佛连地牢都无法完全回响,因为这声音太熟了,连石壁都麻木了。 疼痛只能让他再重复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语。 一开始,他在惊叫中仍会思考: 是谁出卖了我? 那位路易斯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到了现在,约瑟夫已经不再思考,只想一件事:“杀了我……让我死……求你们……”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祈求死亡了。 “你想死?”烧伤脸的审问官轻声呢喃,语气就像是在调情,“对不起,陛下还没批准你死哦。” “还有我们想看看,一条高傲的狗,究竟能叫几声。” 他们笑了,像是说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一个拖长声音,一个冷笑出声。 约瑟夫听着这些笑声开始呕吐,却吐不出东西。 他曾是北境的无敌策士,意气风发,谈笑间掌控一郡,如今却连一句话都说不清。 他甚至开始羡慕那些在刀下干脆死去的室友了。 “也差不多了。” 装金属义肢的审问官将约瑟夫的话语再次记下来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似乎也累了,背靠在潮湿的石墙上伸了个懒腰:“能说的他都说了,反复说了好几遍。” 独眼的那位审问官一边把写满血渍的羊皮纸卷起,一边低声咕哝:“情报重合度九成以上,误差不到两句话。” “嗯,大概也挖不出什么新东西了。”金属义肢点头,“把这份供词、信件副本、账目,还有那封联络信全递上去吧……直接送给陛下。” “陛下看到这些,应该会笑的吧。” “至少嘴角会动一下。” 两人不再理会地上浑身颤抖的约瑟夫,慢悠悠地收拾工具,像屠夫清洗砧板那般随意。 他们离开前还互相低声说着什么“应该被公开砍头把”之类的词。 最后铁门咔哒一声关上,火把熄灭,地牢再次归于死寂。 黑暗中,只剩下一个人断断续续、混杂血沫的低声呢喃:“求你了……让我……死吧……” 约瑟夫的愿望,终究还是实现了。 三日之后,帝都——龙阳广场。 这是帝国最古老、最繁华的十字主道交汇之地,街道半封,巡逻军队持剑警戒,站位如林。 广场外围拉起了三层铁索围栏,名义上是“禁止闲杂人等靠近”,但围栏之外,黑压压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平民。 这是龙阳广场的惯常景象。 自现任皇帝即位以来,这里就成了帝都最著名的“肃政刑场”之一。 两三天就要有一个人头落地,罪名千奇百怪,但砍得最多的,偏偏不是普通人,而是曾经权贵。 落马的贵族、大商人、军官、学士,只要惹怒了“上面那位”,没一个能善终。 而到了近两年,这种“清洗”更是愈发频繁。 民间有句玩笑话:“谁若被叫进内务厅喝茶,家人就该去铁匠铺定棺了。” 但讽刺的是,哪怕如此血腥,百姓们却并不觉得害怕。 “又来了。” “谁啊?认识吗?” “不认识,大概又是哪家犯了事的贵族。” “听说是卖军械的那个家族?反正这些年砍得多了,我都记不清谁是谁。” 人群中有卖瓜子的、卖炒栗子的、小孩子骑在父亲肩头看热闹,还有老汉蹲在最前排占座位。 这一切像是市集,而不是刑场。 他们看不清高台上的罪状,更不在乎台上的人是谁。 他们只知道,今天又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要死了。 广场中央,那座寒铁打造、覆着黑布的高台肃然矗立。 四面悬挂通告,写着:【叛国、资敌、谋乱北境、欺瞒朝廷】 金粉描边,银钉固定,寒光森森。 但在围观人群眼中,那不过是“惯例”的装饰。 “你说他求饶吗?” “贵族一般都装得挺硬气的……但砍下来的时候叫得可响。” “我赌他晕过去。” 低语中,钟声响起。 押送犯人的铁笼车缓缓驶入。 押送犯人的笼车嘎吱停下,铁门开启,几名全副武装的禁卫走上前,将里面那个“人”拖了出来。 那是一具血迹斑斑、骨架扭曲的人形残骸。 约瑟夫·卡拉迪,昔日高坐宴席、侃侃而谈的贵族,如今在这片阴影中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了。 他被两名军士拖着,像拖一袋破碎的稻草人。 就在昨夜,审问官却破天荒地请来了一位随军医疗官。 “让他至少看起来像个‘人’。” “斩首总得体面点,不然吓到小孩。” 于是他的脸被清洗了,断掉的鼻梁被硬生生矫正,脸上的血痂被刮去,骨折处包了绷带外表看起来,还算“完整”。 他们甚至给他套上了原本定制的贵族黑袍,只是沾了血,洗得发灰,袖口破了两道口子,像是棺材里翻出的旧衣裳。 约瑟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上去的,也许是被推的,也许是被吊着的。 司刑官打开行刑名单,照着念道: “约瑟夫·卡拉迪,因触犯帝国律典:私通敌国、出卖机密、勾结商贾、煽动割据,罪证确凿,三罪并定,判以死刑——斩首,示众。” 他被压上寒铁台座,脖子被卡入冰冷的刽子架。 龙阳广场的寒风灌进衣襟,冰冷刺骨。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笑,还有人叫好。 他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人海,看见他们争先恐后地张望、评论、下注。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只是今日的“节目”。 “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约瑟夫在心里问自己,但再没有人回答。 前排看台上,几位新贵跪坐在布幕后,低头不语。 一些老贵族也到了,神情冷漠、衣装整齐,仿佛这是某种社交必须打卡的清晨仪式。 “真的是卡拉迪家的儿子啊……卡拉迪家这下要遭殃了。” “啧,三罪并罚,连贵族处刑特权都没了。” “皇帝陛下这几年,从来没开恩过。” 这些窃窃私语,没有传出一尺远。 所有人都知道,广场四周暗藏的红衣监察官正在记录每一句话。 司刑官回头看了看钟楼,时间正好。 高举的斩首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执行。” 刀锋落下,人头滚出数尺,鲜血如泉涌,溅染台阶。 人头落地的一瞬,整个广场仿佛凝固了数秒。 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斩得好!”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响了起来。 “罪有应得!” “再砍一个!” “斩得真干脆!” 笑声、叫好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惊叫与小贩的吆喝。 有人挥舞手帕,有人扔出铜币,还有几个年轻人趴在围栏上,兴奋得仿佛刚看完一场精彩的角斗赛。 他们不知道那个倒下的人是谁,也不关心。 对他们来说,那不过是帝都清晨的“节目表演”。 有血,有罪,有判词,有砍头,齐活儿了。 至于什么“卡拉迪家族”、什么“军事机密”…… 他们听不懂,也不在意。 这年头,只要不是自己的脑袋落地,那就是好日子。 广场边,刑台的血尚未干透,乌鸦已然落下,啄食着断裂的残骸。 而不远处的钟楼,又开始奏响帝国制式的报时乐曲。 ………… 因为这件事的,倒霉的不止是约瑟夫。 卡拉迪家主·埃尔曼坐在书案前,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没有往日的铁血与威仪,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与惶然。 他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着,墨迹在奏章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尾痕。 “以卡拉迪之名,与叛徒切割……以三座边地要塞与三成兵权,请求圣裁……” 他咬牙,在最后一行签下名字,将印戒狠狠盖下去,仿佛能把一纸罪过一同压碎。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以父亲的身份断绝亲子,以家主的身份断腕求生。 然后,他终于颓然靠回椅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与力气,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混账东西……该死的废物……”他低声咒骂,喉咙里带着粗哑与血腥味。 “勾结外商、出卖军情、招摇撞骗地玩些破烂把戏……他以为自己在演什么权谋戏?!” 他用力捶了一下桌面,力道之大让酒盏都跳了起来。 “他毁了自己,也把我几十年打下的根基、卡拉迪几代人的血汗,一并拉进了泥潭!” 怒火燃烧到了极点,最后却只剩下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不想哭,但眼眶泛红。 埃尔曼·卡拉迪一生打过无数场仗,躲过三次政治陷阱,从泥沼里把卡拉迪家拉到中心。 可他从未想过,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不是敌人,而是家人。 是那个他曾经亲手抱起的婴儿,如今用整个家族换取了一场极刑。 “混账东西……”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是喃喃自语,像是要把那个名字彻底从记忆中剔除。 他如今能做的是,希望这次皇帝能手下留情吧。 本以为会收到一个回复,哪怕是一句“罪不至此”,都能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什么都没有。 三日过去,五日过去,一点风都没有吹来。 直到第七天清晨,宪政部派来的快马骑士抵达卡拉迪宅邸,带来了一封皇帝政令。 厚重的书信被送上来时,他仍在书房里批阅军报。 密封上的火漆未干,印着帝国宪章的金色纹章,昭示着它来自最高权力——皇帝的枢密院。 他颤着手打开,一页、两页、三页…… 第一道政令,撤销西南防区军事承包权。 那三支驻守边境的老军团,将在接下来十日内被皇家龙焰骑士团接管。 卡拉迪家的军旗,将从要塞上降下,取而代之的是金龙旌旗。 第二道政令,褫夺贵族三权:贵族议会永久席位、军校引荐资格、皇家猎场特许证。 这是赤裸裸的剥爵行为,几乎等同于把整个家族逐出帝都贵族圈。 第三道政令,审查帝都资产,冻结贵族银行账户,两处家宅封锁调查。 …… 字字句句,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埃尔曼站在大厅中央,手中握着刚刚由皇家信使亲自送来的三道密封诏令。 信纸边角尚带余温,金漆的帝国纹章耀眼而锋利,仿佛在对他冷笑。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面无表情,却像每一个字都在他心口钉下一枚钉子。 “……撤销……剥夺……冻结……” 当最后一句话落下“即日起,特派官将进驻卡拉迪属地执行过渡管控”、 他仿佛被抽去骨架,一瞬间跌坐在那张他曾端坐无数次、象征权柄的主位上。 厚重的椅背撞在身后,发出一声空响,像是老屋塌陷前的最后一声喘息。 身侧的家臣、管家、侍卫、几位族儿子,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埃尔曼缓缓垂下头,捏着诏令的手掌在颤。 可他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羞耻,而是虚脱。 那些字句,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读出来的那一刻,才知道“剥夺”二字真正的重量。 那不是从他身上拿走一点权势,那是在拔他的筋,刮他的骨,是将整个卡拉迪家从帝国的黄金脊柱上,生生剜下来。 他发出一声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像是回音:“完了啊……” 第161章 婚约确定 帝都的风总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尤其是最近。 约瑟夫人头落地,卡拉迪家族遭清算的消息,不过短短半天,便已传遍整个帝国贵族圈。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官邸里的酒宴与沙龙聚会变得格外安静。 所有人都在压着嗓子谈论一件事:皇帝这次,下手太重了。 “再怎么说,也是五代贵胄……一句话都没留,就连根拔起?” “唉,卡拉迪……终归不是皇帝亲自扶起来的人。” “别忘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个被清理的大贵族了。” “还不是那一套……‘势力平衡’。平衡到最后,除了皇帝以外谁也站不稳了。” 没人敢公开批评皇帝,但那层薄薄的敬语之下,是藏不住的惶恐与警惕。 老贵族们明白,这是一次借刀杀人的“清算”,打着整肃之名,实则是将非自己出身的旧势力连根铲除。 而这个套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近几年来,几乎每一次丑闻、政变、叛乱、贪腐的背后, 都能找到一个老贵族的影子被牵连、牵扯,最终被悄无声息地从权力棋盘上扫出局外。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骑士、边军将领的“亲信贵族”被提拔、授爵、分封。 冠冕堂皇的说法是:“重塑均衡势力,防止地方割据。” 而现实却是,中央集权的齿轮已经在碾碎那些根植几百年的旧姓。 ………… 书房里弥漫着檀木香,炉火轻轻跳动,将墙上挂着的家族徽章映得金光浮动。 卡尔文公爵合上手中的情报信笺,微微眯起眼,靠进椅背。 半晌,他没有说话。 约瑟夫斩首,卡拉迪家族遭彻底清洗的消息,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震惊。 卡拉迪家主…… 一个典型的老派贵族,倨傲、迟钝、拿着旧权力当护身符,却没看清时代早已改朝换代。 他们败得并不冤。 卡尔文端起一杯温酒,轻轻啜了一口,口感温润,带着微妙的草药香。 他目光落在火炉中,随手一拨,木柴啪地裂出一道火星。 “又一座山塌了。”他在心中默默说道。 并非恐惧,只是感慨。 像他这样的人,见过太多兴衰成败。 贵族圈从来不是稳定的堡垒,而是一片时刻在塌陷与重建的战场。 卡拉迪家族的失势,不过是又一根陈旧的梁柱轰然崩塌。 “帝国……已经不再需要老贵族了。”他心底明白。 曾经并肩饮酒、在贵族议会上交锋过数年的名字,如今成了冷冰冰的罪人,被剥夺、被打碎、被清算。 帝国的贵族阶层正在被一位铁血皇帝按下“重启键”。 “再过十年,也许这大贵族里的姓氏,会换一半。”他若有所思地想。 沉重的思绪像浓雾般缠绕脑海。 卡尔文望着壁炉里那跳跃的火光,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这些实在太沉重了。”他眼神渐渐柔和,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件事。 比起权力博弈、贵族倾轧、皇帝铁腕,这件事显得温和许多。 但它对未来的意义,并不亚于任何一场政治决斗。 路易斯与艾米丽的婚约,终于定下来了。 路易斯与埃德蒙家的女儿的婚事,在一轮又一轮的试探、礼节性周旋、私下递话与密函之后,终于落下实锤。 说没有如释重负,是假的。 那天收到信的时候,卡尔文公爵站在信笺前,沉默许久。 他对这场联姻,是满意的。 甚至可以说,是他近年为数不多的得意布局之一。 艾米丽·埃德蒙,他压根就不认识,只是听说长相端正。 至于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敢说真的了解。 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以来的路易斯。 赤潮领的发展、清羽岭之战、立足北境击…… 一件接一件,像是突然之间,这个沉默寡言、几乎透明的年轻人,就脱胎换骨了似的。 婚约虽定,但感情什么的无关紧要。 这桩联姻,从头到尾就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是两家在高压下的本能自救。 一次周密而冰冷的资源交换。 埃德蒙家,手握北境最强重军,素有“北境之主”之称,算是北境的土皇帝,虽然这几年的实力因战乱有些弱,但也不容小觑。 卡尔文家则是盘踞东南百年,控制着八座主港,还有数不清的商团与关系网,在东南行省的贵族圈中一言九鼎。 两家同为帝国“八柱贵胄”,血统门第、军权地位,俱在一线。 但说到底,他们也有共同的弱点:他们都是开国老牌贵族。 而在如今这个铁血新政的时代,旧贵族不再被需要,他们只是迟早要被拔除的钉子。 所以他们握了手。 确立婚约只是开始。 接下来才是真正麻烦的部分。 婚礼流程必须光鲜,至少在明面上要滴水不漏。 两家都是老牌贵族,任何一项出错,都会被人拿来作谈资。 而在这个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他们哪一方都输不起。 仪式、书信、礼节、使者、宴席,一件不能少。 正式的婚书要准备三份,帝国贵族会馆、皇室档案署、以及双方家族各一份存档. 埃德蒙家的贺礼清单也要提前核对,避免“礼轻”或“礼重”的误会。 卡尔文轻轻揉了揉眉心,喃喃:“不适合我出面。” 他不是推卸,只是不能出面。 若他亲自踏足北境,哪怕只是参加一场婚礼,在皇帝眼中,那都等同于明牌表态: “我们结盟了,皇帝你管不着。” 太露骨了,太危险了。 他知道,那位皇帝不喜欢被挑衅,不喜欢被试探,更不喜欢旧贵族之间的“抱团取暖”。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活得太久、根扎太深、吃得太多的老贵族。 而除了避嫌,还有更现实的理由。 东南的局势,已不再是卡尔文家族一手遮天的地盘。 这几年,陛下像是闲来无事在下棋,一枚枚棋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东南。 如今的东南行省,明面上还是他执掌,实际上早已是层层缠绕、步步受限。 他若离开太久,哪怕只是去参加一场婚礼,也不知道回来时,还剩下几成领地属于自己。 所以他不能走。 不但不能走,还必须比任何人都安分,都“忠诚”。 于是他必须选一个既不太扎眼,又足够稳妥的人。 卡尔文公爵在脑中扫过了几个名字,最终思绪落在了某个身影上。 就他了。 卡尔文嘴角却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第162章 又掉法师了? 约瑟夫·卡拉迪,因叛国、资敌等重罪,被当众处以极刑,其家族亦在皇帝一声令下之下遭到彻底清算。 昔日名门一朝倾覆,引发帝国内贵族圈的一阵地震。 然而掀起这一切风暴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正窝在厚被窝里,睡得昏天暗地。 也不怪他,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加上连日的议会筹建、监察署成立、各贵族势力的摸排与笼络…… 他确实太累了。 于是路易斯·卡尔文,北境最年轻的郡守、议会缔造者、监察体系的幕后主脑、振兴基金的设计者…… 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路易斯少爷,该起床啦。”希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一束阳光倏然斜照进来,穿过室内的轻纱,落在那床团成一坨的人影上。 这是他亲口交代的,无论多累,每天早上九点前必须叫醒他,为了就是防止有一天自己彻底堕落。 路易斯感受到日晒,皱着眉嘟囔了两句什么,最终还是艰难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像极了早上不得不起床的普通人,发丝凌乱,眼神空洞。 “一年多了啊。”他喃喃地看着窗外破晓的光线,“从穿越到现在,我还真是彻底堕落成个贵族了……” 但不管身体多疲倦,意识还未清醒,习惯早已根深蒂固。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他本能地抬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启动情报系统。 希芙正好拿着毛巾进来,一边递水一边扫了他一眼,见他又一大早对着空气发呆,忍不住轻笑一声。 “又在发呆了。”她走近,顺手揉了揉他的脸,像在揉一只还没睡醒的小猫。 他却毫不在意,依旧专注地盯着前方。 他从不担心希芙或其他人看出异样。 事实上他早就验证过了,这个“每日情报系统”,只有他能看见。 无论是希芙,还是其他人,哪怕站在他面前,也只会看到他出神的模样,而不会察觉那在空气中缓缓浮现的光幕与文字。 系统的存在仿佛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那道半透明的光屏在路易斯眼前悄然展开,字体带着冰蓝色的光辉,自上而下缓缓滚动。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路易斯与艾米丽的联姻日期,已由双方家族正式敲定,为7月12日。】 【2:考特尼男爵不满监察团的管控,已送礼求助其表兄汉密尔顿子爵,企图借由其关系,在总督埃德蒙公爵面前控告路易斯“专断跋扈”。】 【3:三日后,银面法师三人小队在寒杉领附近遭遇不明生物袭击,两死一伤,幸存者莱希尔藏身于寒杉领领外一处岩洞内。】 看完第一条情报,他眨了眨眼,神色淡淡。 对他而言,这并不意外。 联姻只是时间问题,如今敲定在七月十二日,正好赶在北境真正入夏之前,一切都在他的预期之内。 “一个多月后吗……”他轻声喃喃。 对这联姻,他其实还算满意。 毕竟他已经见过艾米丽,那位拥有无可辩驳的美貌的女子。 与希芙不同,那是一种更典雅、端庄的风格,仿佛天生就该披着婚纱,行走在礼堂中。 “也挺让人期待的啊。” 他不自觉地想象起婚礼当天的场景,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当然作为大家族之间的联姻,他并不需要亲自张罗太多。 流程、仪式、陪嫁、宾客名单……都会有人安排妥当。 “唔……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了把。”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随手一挥,淡蓝光屏流转,他切换到了第二条情报。 看到“考特尼男爵”几个字时,他眼角微挑。 “又是他啊。” 这位男爵早就对自己的监察署不满,而且已不是第一次在系统情报中出现。 只是这次更妙他居然想让自己的未来岳父来管自己? “向我的老丈人告我的状?”路易斯嗤笑一声,嘴角带着几分揶揄,“这位考特尼先生,真是脑洞清奇。” 当然他并未打算立刻追究。 考特尼不过是困兽之斗,还不值得他现在动手。 但这一笔已经被他默默记在心底的小本本里。 “到时候用得着的时候……再翻出来也不迟。” 前两条都不痛不痒,几乎称得上是废报。 看来今天又是废物系统的一天。 路易斯撇了撇嘴,随手切到了第三条。 然后整个人顿住了。 银面法师小队,两死一伤?受伤的那位……居然正躲在寒杉领外的岩洞里?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死死盯着那行冰蓝色文字,确认自己没看错。 “……什么?” 他的脑中仿佛“嗡”的一声,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普通的小队,那是——银面法师!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的情报里提到,他们是奉至尊法师之命来北境调查死在赤潮领的那个大法师。 那时候他还想着,找个机会接触他们,说不定能从中打开魔法世界的大门。 结果这还没来得及接触,就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还重伤藏在他地盘边缘的岩洞里?! “开什么玩笑……这些法师怎么都爱死在我领地附近啊……”路易斯喃喃出声,脸色难得凝重。 这已经不是“偶然”可以解释的了。 这说明他的领地周边可能潜藏着某种未知的、恐怖的威胁。 这让他心头一沉,眉宇间浮现凝重。 不过他很快就做出决定,那名幸存者必须救。 不仅因为对方可能是自己通往魔法的突破口,更因为他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袭击了他们。 这事不查清楚,万一哪天袭击的目标换成了自己的领地呢? 更何况寒杉领周围,也有几条资源线索,正好可以顺路收回来。 “啧,真是个多事之秋。” 他起身洗漱,神色平静,内心却已计划周全。 洗漱完毕,他便找来兰伯特,低声吩咐道:“带上精英骑士团和正式骑士,准备出发,我们去寒杉领‘巡查’。” 兰伯特也没有多问,利落地点头去准备了。 第163章 惨烈的法师战斗 多月前,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突然失去了联系。 于是至尊法师下达了一个命令。 派出直属的十二名银面法师,前往北境寻找真相。 目标北境边境与更北方的部落废墟。 由于地点庞大,他们十二人、分为四组一队,分头寻找 这是一次不是很困难的任务,只是找个人而已…… 至少在最初的时候,大家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实很快就让这些意志坚定的银面法师们明白了什么叫“头绪全无”。 冰雪之地的风很冷,线索更冷。 几周时间一晃而过,没有遗迹,没有尸体,连一缕残留的魔力波动都没找到。 “这地方真是越来越像鬼打墙了。”莱希尔看着地图皱了皱眉,随手在脚边点燃一团魔焰。 三人围坐在小溪旁的营火边,拿出干粮开始啃嚼,面无表情地啃嚼。 “我早就说了,混进管理层才是人生正道。”莫迪咔哧咔哧咬着硬得能砸死人的面包, “银面法师听着风光,实际上和牛马有什么区别,法师的一句话,我们就得跑来北境林子里找个一个月都找不到的人。” “你想当上金面法师,得先学会舔屁股。”莱希尔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那还是算了。”莫迪斜了他一眼。 芙拉薇亚没说话,只低头撕着干粮,像是在思考。 她的目光偶尔投向林中阴影,那儿的风好像有点不对劲。 火光忽明忽暗,雪地与林影交错出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感。 “话说回来,我们真的还要往前吗?一点魔力残余都没有。”莫迪低声问。 莱希尔没有回答,只是望向林子的深处。 “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现在说回头吧。”他轻声道,“等下去问问附近的居民把” 而就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林风悄然变了味。 本该只是山林中枝叶摇晃的轻响,忽然夹杂进一种诡异的杂音 咯吱咯吱,像是骨骼硬碰硬的摩擦,又像锈蚀金属在冰面上拖行,沉闷而扭曲。 “等等。”芙拉薇亚停下话语,眉尖一皱,眸光猛地扫向身后。 “有东西过来了。” 下一秒,树影裂开,五六道人影从暗林中冲了出来。 他们披着破败的皮甲,披风残破如碎布,脚步却出奇一致,快得诡异。 面无表情,眼珠毫无焦点,像是被某种死意填满了整张脸。 他们胸口黑紫色的图腾像胎记一样浮现其上,仿佛活着般跳动,像心脏在皮肤外搏动,发出“噗、噗”的节奏声。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肌肉不是收缩,而是蠕动,如同一团团水蛭在皮下翻滚。 眼角和嘴角不断爬出半透明的虫丝,有些甚至能看到皮肤底下蠕动的虫体,如同梦魇入骨。 “这不是人。”芙拉薇亚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没有心跳……像是空壳,被虫操控着走路。” 莱希尔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戴上银面,手掌浮现出炽热魔纹。 而莫迪已经站起做好了战斗准备:“别管是什么了,先让它们停下。” “铠化术·岩化躯壳!” 一声低吼,灰纹飞速攀附全身,他宛如石像兵崛起,下一刻脚下轰然炸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扑了出去! “喝啊——!!” 一记猛拳直接将一名虫士打得飞起,撞断两棵树后砸进地面。 但—— “咯咯咯。” 那虫士发出宛如牙齿错位的怪响,从坑中翻起,咔嚓一声脖颈旋转一百八十度,双眼正对着莫迪,竟挥剑横斩! “我靠!” 莫迪抬臂格挡,剑刃在岩化手臂上拉出火花,一股反震力让他滑退半步。 这不是傀儡的力气,这是能杀人的实战战力。 “准备控场!”莱希尔低喝,右手一甩。 “火球术·连环!” 三道火球飞出,命中三名虫士,炸出冲天火焰! 火浪席卷间,那几名虫士仿佛烧焦的尸体翻滚倒地。 但下一秒,几人竟在火中起身,手中的斧头依旧握得死紧,躯体焦黑却毫无痛感地冲了上来。 “靠爬的也能冲!?”莱希尔低声咬牙。 一名虫士下半身已经被炸断,却用双臂像蜈蚣般地爬行,速度竟不比常人慢多少。 嘴角虫丝飞舞,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诡笑,扑向芙拉薇亚。 “恶心死了。”芙拉薇亚一边躲闪,一边念咒。 “迅捷祝咒·重护,莫迪!” 魔光飞旋,莫迪全身再度加速,瞬间抢至虫士侧翼,一记下劈拳将其整个人砸进地面,骨骼碎裂声伴随着虫囊爆裂的噗咚声响起。 空气中飘起一丝酸臭的虫浆味。 “莱希尔,后方还有两只!”芙拉薇亚高声提醒。 “知道了。”他沉声应答,左手连发。 “火球术!” 又是一波火浪呼啸而出,灼热的冲击照亮林间黑影。 但虫士们根本没有丝毫躲避的本能,他们不是“奋战”——他们是在“执行命令”。 哪怕断肢、哪怕眼球熔毁、哪怕已经没有一半身体,仍在本能般扑咬、挥砍、逼近。 他们不怕疼,不怕死,甚至根本没有在“死”这个概念中活动。 如同行尸走肉,却比尸更狠、更快、更强。 真正的恐怖,并不是它们没了意识。 而是它们还保留着战士的战斗本能,却完全不受“死亡”所束缚。 虽然虫士强悍得不像活物,但三位法师却也并非初出茅庐之辈,能成为银面法师,那已经是法师中的精英了。 多次的生与死的任务已经将经验、技艺、反应,烙印在他们的血肉之中。 即使面对这群怪物,他们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莫迪横冲直撞,拉住正面火力,沉重拳刃不断砸碎敌躯; 莱希尔精准控火,三秒一爆,绝不浪费一丝魔力; 芙拉薇亚则沉着吟咒,为两人不断附加护盾与速度增幅。 配合几近完美,他们边打边撤,向南方的小山沟撤退,企图借地形脱离纠缠。 但意外往往在最熟悉的节奏中悄然而至。 “迅捷咒——第三阶启动!”芙拉薇亚正低声咏唱。 就在此时,一名虫士猛然扑来,毫无预兆地贴身贴脸! “芙拉!”莱希尔惊呼。 下一秒,那虫士的胸腔猛然炸裂。 “啵!!” 一声黏腻可怖的破裂声中,一整个虫囊炸成碎浆,释放出带有腐蚀性的绿黑色液体,伴随着无数半透明的细小虫群,如溅落雨珠般飞洒而出! “啊啊啊啊!!” 芙拉薇亚来不及闪避,被正面覆盖,尖叫着摔倒在地! 衣物在瞬间被腐液融出无数破洞,烧灼声“滋滋”作响,她的肩颈和手臂浮现大片红肿水泡,皮肤被灼伤成惨白与红交错的色块! 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那些喷洒出来的虫子“钻”了进去! 几条如水蛭般半透明的细虫蠕动着,沿着她耳廓、鼻孔、甚至喉咙滑入体内! “咳、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身体抽搐,神志仿佛被瞬间搅乱。 芙拉薇亚猛地翻身,指甲死死抓住土地,口中喷出几滴混着血的黏液,眼神却已开始发虚。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脑内、骨髓、甚至灵魂上“啃咬”。 莫迪怒吼着挥剑,将扑来的虫影一一斩落,几乎是狂奔着冲回残垣后的掩体。 “芙拉薇亚?!” 女孩的身躯蜷缩在地,像被烈焰灼烧一般,全身痉挛不止,皮肤泛红如煮沸的水。 “可恶……你到底中了什么!” 他冲上前,一把抱起她,却骤然愣住。 颤抖停了。 她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安静得可怕。 “芙拉……你撑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撤,却还没站稳,怀中的女孩忽然动了。 不,是站起来了。 她缓缓直起身躯,动作机械得如同被线操纵的傀儡。 那张熟悉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温度与神采,只剩一片死寂。 “芙拉薇亚……?” 莫迪愕然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此刻正泛起诡异的紫光,仿佛深渊中浮出的鬼影。 而她指尖凝聚出的魔法波动,毫无疑问,是芙拉薇亚的魔法。 但极度紊乱,扭曲不堪。 “你还在吧?芙拉!如果你能听见,就……” 他的话未说完,芙拉薇亚忽然抬手。 没有一丝犹豫,一道紫芒瞬间破空而至。 莫迪瞳孔猛缩。 法术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的身体一震,口中涌出热血,眼神还停留在她脸上那抹空洞的表情中。 “原来……你已经……” 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生机。 而芙拉薇亚依旧笔直站立,像一具走动的尸偶,紫光从她掌心缓缓逸散,宛如寒夜中无声盛开的恶意之花。 莱希尔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莫迪倒下,看着那道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身影,如今被扭曲成某种怪异的容器。 “不,不可能……” 他的心脏仿佛被利刃攫住,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芙拉薇亚缓步朝他走来,步伐沉重、却极度平稳。 她的眼中依旧泛着那诡异的紫光。 不带情感,只带命令。 她的身后,五六名虫士也悄然逼近,身形畸异,面貌空白,如同同一个意志下的延伸肢体。 “集群意识!” 莱希尔曾在秘典中读到过的恐怖词汇。 他们正在构建某种共鸣,一种精神层面的融合。 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悲愤与惧意,猛地挥动法杖。 “……驱风——爆焰!” 狂风与烈焰交织而起,席卷前方,掀起一片灼热火墙,将逼近的虫士们暂时逼退,也为自己赢得了短暂的喘息。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唰——!” 一道粘液带着恶臭的嘶鸣袭来,狠狠命中他的左肩。 甲胄瞬间腐蚀塌陷,酸液沿着缝隙灼烧入肉,而下一瞬,几只手指长的虫子,扭动着钻入了他的伤口! “唔啊啊啊!!” 剧痛如雷霆炸裂脑海,莱希尔踉跄后退,脸色瞬间苍白。 他能感觉到,那些虫子在他体内疯狂游走,像是在寻找神经与经络之间的空隙……要控制他!要侵蚀他! “我还不能倒下!!” 他怒吼一声,咬破舌尖,用最后一丝清明强行聚集魔力,布下封锁经脉的短暂屏障。 哪怕会反噬、哪怕痛得发狂……他也决不能成为下一个傀儡! “位移术!” 刺眼的光芒吞噬了他的身影,下一秒,莱希尔已出现在数十米外,踉跄着重重摔倒在地,肩上的伤口撕裂开来,溅出一抹深红。 他强撑着身子,爬起几步,终于跌入一处山壁裂缝,狼狈地滚进了隐藏在藤蔓后的岩洞中。 岩洞深处,幽暗潮湿,石壁上满是苔痕与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潮腥的霉味,仿佛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风声也被封印在外,只剩他粗重的喘息回荡在沉寂的空间里。 莱希尔靠在粗砺的岩壁上,满身鲜血,连颤抖都已不完整。 他的体温忽高忽低,皮肤泛着诡异的苍白,唯有双眸仍带着一点点不甘的亮光。 咬牙撑起屏障,微弱的魔力将侵入体内的虫体暂时逼退。 但那只是饮鸩止渴的手段,拖得越久,代价越沉重。 “哈……哈啊……” 莱希尔的呼吸已经混杂着血沫,嘴角溢出的鲜红宛如凋零花瓣,散落在碎石之间。 额上的青筋鼓胀如蛇,体内魔力翻涌如潮,七成以上早已用于封锁经络、镇压腐蚀。 他只剩最后的三成魔力,勉强维持意识清明。 但信标术式刚一尝试,就崩塌成一团虚光。 “还是……不行……” 莱希尔的手垂落下来,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只能无力地滑落在身旁的石地。 时光仿佛被冻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扯他向死亡边缘坠落。 一日一夜。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光。 只有他体内那群死咬不放的“虫”,与一颗被煎熬得几近破碎的意志。 莱希尔曾以为自己会死在沙场、死在某个光荣的战役终点。 却没想到,会在这幽暗洞窟中,像一块废弃的布偶,静静腐烂。 第二日的黎明尚未抵达。 虫体,终于沉寂了。 或许是被压制到极限、或许是本能退散,又或许仅仅是沉睡。 他终于得以喘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像断弦般骤然崩溃。 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所有血肉与力量,缓缓滑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 “到此为止了么……?” 他嘴角牵动出一丝苦笑,像是在自嘲,又像在释然。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听见了一道声音:“你没事吧?” 第164章 寒杉领 寒杉岭外,密林深处。 清晨的风拂过树梢,拂散了夜间残留的雾气。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光斑,一支整编有序的骑士队伍正沿着林间小道前行。 领头的是一位少年,身披黑色披风,银色纹饰在日光下隐隐泛光。 他策马而行,看上去只是出来散心巡视,丝毫没有紧张之感。 “领主大人心情不错啊。”一名年轻骑士小声嘀咕。 被旁边的同伴用胳膊轻轻顶了一下:“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挺亲和的。说实话,跟着路易斯大人,比其他人都安心多了。” 虽然不清楚这次出行的具体目的,但他们已经习惯了: 只要是路易斯的命令,照做就是了。 自从雪誓者战役后,赤潮领的军士们已经对这位少年领主建立起近乎本能的信任。 穿过密林尽头,一处岩丘突兀而立。 裂隙宛如天劈,斜斜开出一道阴暗入口,四周布满了被寒霜侵蚀的藤蔓与碎石,隐约可见有兽类曾栖息于此的痕迹。 路易斯翻身下马,轻声道:“大家小心点,进去看看。” 他没有摆架子,也没有强装神秘。 就像只是突发奇想想探索一处旧地而已。 数名骑士主动上前,一边举起火把,一边清扫前方障碍。 他们心态轻松,甚至有人在调侃:“说不定这洞里藏着藏宝图。” 但随着深入,笑声逐渐消失。 岩洞深处,潮湿而阴冷。 而且空气中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灼腐味道。 这些古怪的气味,让他们有些警惕。 行至一处天然洞厅,光线豁然开朗。 “大人,前方有人!”前方的侦骑忽然高声警示。 所有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路易斯却只是神色一肃,步伐加快几分,火光照亮的尽头。 一具人影仰倒在石地上,半身浸泡在一滩泛着绿光的液体中,空气中弥漫着酸腐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他身上的灰银色法袍早已破烂不堪,左肩如同被烈焰灼穿,甲胄焦熔翻卷。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黑色灼痕,一段虫体残骸嵌入伤口,仍在轻微蠕动。 那一圈被魔力压制的封印痕迹在血肉间闪动微光,残忍而冰冷。 “是他……”路易斯看到这么可怕的伤势,目光一凝。 他刚想靠近,身旁却一声低喝:“路易斯大人,请往后退一步!” 是兰伯特,神色紧张地挡在他身前。 “上次……您可是被一个快死的老头一口气吐晕的。” 这话一出,不少骑士嘴角都抽了抽,显然记忆犹新。 路易斯也是惜命的主,倒没逞强。 他轻轻退了半步,耸了耸肩:“那是我大意了。” 两名经验丰富的骑士快步走上前。 其中一人半跪下来,伸出手掌轻探莱希尔的鼻息,又查看了伤口和脉搏,皱眉低声道:“还活着,不过伤得很重……快不行了。” 另一个骑士则试图唤醒他,声音不算大,却足够清晰:“喂,你听得到吗?你没事吧?” 毫无回应。 那具瘫倒在地的身体如同一截被抽去魂魄的残木,气息混乱至极,只剩下微弱的生命迹象维系着最后的意志。 路易斯站在远处,凝视着那人胸口的伤口。 一整块甲胄已经被彻底腐蚀,皮肉焦黑,血肉与残骸混成一团,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这画面叫人头皮发麻。 “…这要是再晚来几个时辰,大概就真没命了吧。” 他眯起眼,隐约记得上次那位传奇法师虽然也伤得严重,但好像受的伤不一样。 路易斯从怀中掏出两瓶绿色的药剂,瓶身镀银封口,光泽温润。 “喂他服下去。”他把药剂递给旁边的骑士。 “是。” 那是卡尔文商会出产的高纯度生命药剂。 他从当上“矿老板”开始,囤了不少货,在战火频发的北境,这种东西比黄金还好使。 现在对他来说这不算稀罕,但用在这个“稀有法师”身上,却是相当划算的投资。 骑士小心地将药剂一滴一滴地喂入莱希尔口中,过程艰难,但最终还是顺利倒了下去。 第二瓶接着灌下,过了一会儿,那人原本灰白的面色竟渐渐浮现出一丝血色。 “呼吸稳定了一些,体温也回升了。”骑士低声说。 “不过还是昏迷。”兰伯特皱眉道。 “那就带他回去吧。”路易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语气温和。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内心却浮现一丝不安。 “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一个法师队伍打成这样?而这种东西……还在我的领地附近。”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为不认识的法师:“你最好给我活下来,我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搞成这副模样。” 救下那位奄奄一息的法师之后,路易斯并没有原路折返赤潮领。 而是按源计划,踏上了通往寒杉领的旅途。 “嘛,也差不多该去了吧……”他在马上伸了个懒腰,“毕竟那也是我的领地之一。”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赤潮领之外,属于自己统治范围内的其他地盘。 理由嘛,其实就两个字:太忙。 战争、重建、粮食、流民、过冬、行政体系、卡尔文家族的北境事务…… 每一样都足够把一个正常人榨干了。 “不过忙归忙,我还是领主。”他靠着车窗,眼神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期待,“真想看看,寒杉领在我的政策影响下,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如果情况理想,百姓安居乐业,税收平稳,基层官员干净利落。 那他就可以放心地拍拍肩说一声:“干得不错。” 可如果不是呢? “哼……”他嘴角一勾,露出微笑,“那就……全员撤职重审。” 毕竟政策已经推行、资源已经分配,寒杉领若真搞砸了,责任人是逃不掉的。 “也别怪我心狠。”他轻声自语。 ………… 另一边,在寒杉领。 当路易斯大人即将来访的消息传遍全镇那一刻,整个寒杉领就像被一把火点燃了。 道路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挂满了彩布与迎风飘舞的赤潮领旗帜。 节日般的气氛蔓延开来,官员下令全城放假一天。 “今日不许有人留在家中,全体迎接领主!” 当然没有这一条命令,他们还是会全部聚集在一起迎接领主的。 广场上挤满了人,从清晨开始居民们便聚集在主街上,裹着厚衣裳,却眼神炽热地望着大道尽头。 “真的会来吗?”一名年幼的男孩仰着头问父亲,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会的。”父亲坚定地摸了摸他的头。 阳光刺眼,人群却越来越多。 但直到中午,仍未见马队身影。 一名骑士忍不住低声向旁边的文官抱怨:“你确定大人今天来?别是搞错了日子吧。” 文官苦笑摇头:“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声。 “来了!路易斯大人来了!!” 人群像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爆发。 雷鸣般的欢呼划破天空,夹杂着啼哭、跪拜与接近狂热的呐喊。 有人高举孩子,有人将自家的花朵抛向空中,像是献祭,也像是庆典; 甚至有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泪水地喃喃着:“太阳……太阳来了……” 而在人群中央,一位中年木匠听着欢呼声,泪流满面。 几个月前,女儿米娅在高烧濒死。 是赤潮领的骑士巡逻队将她救回路易斯大人的营地,并用珍贵药水治愈。 瘟疫爆发,他自己中了雪灵之咒,即将死去的时候。 是路易斯亲自冒险深入热区,捕获火背龟,在寒杉领建立了第一座蒸汽治疗棚,把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而今米娅被选为骑士预备役。 每周都从赤潮寄信回来,一笔一划地写着训练进度、长枪练习、夜间巡逻…… 既让他骄傲,又心疼。 对他来说,路易斯不仅是领主,更是“给他们家带来第二次生命的人”。 但这不是只属于他一家的感情。 在寒杉领,在这片从雪灾与战争中爬起来的土地上,几乎每个人,都曾在绝境中被那个男人拯救。 流民们在火堆旁吃下人生中第一碗热粥; 女人在雪夜生产,得到了医疗和炭火; 孩子们在他的庇护下读书、学习、训练,不再畏惧未来。 “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在那个冬天里了。”一名妇人颤巍巍地说道,双眼仍望着道路尽头,“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路易斯骑在高大的雪鬃战马上,一身深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穿耀眼的盔甲,也没有携带夸张的仪仗,只是一身朴素的战袍,风雪里带着微微寒气,却衬得他如晨光初照。 他的五官柔和、面容年轻,但又不显轻浮。 那是一种带着温润的气质,就像清晨天边第一缕阳光。 流民中有人失声哭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那种久旱逢甘霖般的情绪崩塌。 “那就是我们的领主?” “好年轻啊……” “可是……好像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嗯……梦里……有个身影,和他一模一样。” 人群中响起轻声低语。 他是是在混乱中建起营地、在暴雪中分发面饼和药水、在战后埋葬尸骨、给流民庇护的那个人。 是带来希望的人。 不是传说,也不是神祇。 而是活生生,走在他们眼前的、真正的太阳。 有人呆呆看着,忘了挥手,有人哭着扑倒在地。 他们跪下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感激,挥旗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热爱。 把赤潮领的太阳旗帜高高挂起,不是作为象征。 而是因为那上面,真的有光。 看到人群情绪几乎要将空气点燃,路易斯微微一怔。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赤潮领的庆典、战后归营的欢迎仪式,百姓们的感激与热泪他早已见识。 但眼前的情景……却更为炽热,也更为真实。 哭泣、跪拜、夹杂着喊声的感谢,一张张陌生却真诚的面孔,全都投射着近乎信仰的目光。 “可能是自己第一次来寒杉领吧。”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人,大概在心里等他很久了。 他勒住缰绳,在镇口停下,翻身下马。 他看向前方,声音不高,却如春雪融冰般穿过人群:“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迎接……也没想到,会被以这样的方式欢迎。” 他笑了笑,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位百姓,眼神里不含高傲,只有温和与认真。 “也许你们中的许多人……曾在最艰难的时刻收到了我们送来的食物;也许有人在风雪中得到了一床棉被,一份药剂,一个临时营地; 但你们能活到今天,是因为你们足够坚强、足够勇敢。 而我今天来,是来看望你们的,看看这片在苦难中站起来的土地。” 他接着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阳光的暖意:“而现在,春天已经到了。 冰雪正在融化,土地正在苏醒。这是播种的季节,也是希望的季节。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更不希望你们把感激放在嘴上。 只要你们能在这个春天里,努力耕种、认真工作、守护家人、为领地出一份力,那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一阵沉默。 风,吹过广场,吹过人群的发梢与衣摆。 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哽咽了一声,像是压抑了一整个冬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不知是谁先低声哽咽:“我们会努力的,领主大人……” 很快,情绪像雪崩般蔓延开来。 “我今年一定多种两垄地!” “我们不再逃难了,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家!”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呼喊与掌声,有人挥舞旗帜,有人激动落泪, 还有孩子跪地高喊:“赤潮万岁!领主大人万岁!” 那不是口号,而是他们活下来的真实见证。 他们曾在黑夜中见过这道光。 如今他们愿意为了这份光明而努力生活。 赤潮领旗帜正迎风飞舞。 底色猩红如血,却在阳光下泛着暖金的光辉。 旗帜中央那轮金色太阳,似乎真正闪耀起来。 第165章 写汉字的小笔记 告别了一张张激动感恩的脸庞,路易斯转身离去。 而那名昏迷不醒的法师,则被他亲自交付给寒杉领的医护人员。 “好好照顾他,一旦醒来,立刻来通知我。” 几名医护人员本以为只是寻常伤者,结果掀开临时担架的毯子时,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人还活着?” “他胸口……是被什么啃过吗?” “而且居然还能喘气……太、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满脸震惊,但他们也不是新手,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明白!我们这就处理!” 担架被小心推进了镇中的医务屋,在浓郁药香的屋子里,一场生死边缘的急救即将展开。 路易斯没有也多做停留,他迈步踏入寒杉领的政务厅。 说是“政务厅”,但它的模样和大多数人心中的想象可差远了。 实际上这只是一间被改造过的大型半地下居所。 建筑位于镇中心,由当地木材和山石拼搭而成,结构简朴却异常坚固,墙角斑驳的痕迹,清晰记录着北境风雪的侵蚀。 推门而入,温暖的炉火扑面而来,将外头的寒意悉数驱逐。 室内布置虽谈不上奢华,却极为整洁。 木制书架上排列着几本笔记和领地文书,摆着几张实用的写字桌,最中间的那一张已被人擦得锃亮,显然是特意为领主准备的。 镇长、农官、民事官、治安骑士、医疗事务官等人早已等候,纷纷起身行礼。 这些官员,多为卡尔文公爵从卡尔文家族调来经验老到、可靠忠诚的人手。 也有几位则是每日情报系统优先筛选出的“潜力股”:年轻、有干劲,更重要的是绝对信得过。 路易斯脱下风披与手套,环视众人,语气温和:“我想听听寒杉领现在的情况。” 镇长立刻答道:“领主大人,由于您的政策与支援,我们已经挺过了冬天,正在为开春准备。” 农官接着汇报:“冰层刚退,浅层土地已松动,预计十日内可全面翻地。种子、农具已由赤潮领统一发放,可以开始播种。” “今年还开辟了十多亩新田,”镇长笑道,“是流民主动干的。他们说既然活下来了,就想种点东西回报您。” 路易斯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寒杉领没有地热,条件艰苦,在这个时播种时间是差不多的。 路易斯坐在主位,听完农务汇报,轻声追问:“冬后人口可安?新近安置情况如何?” 一名民事官员立刻起身答道:“回禀大人,今春人口清点已完成,过冬流民死亡率不足一成,且近期不断有外来人口进入寒杉领。” 他展开手中的记录板,语速略快,像是在压抑某种兴奋:“目前已在寒杉集镇外扩建两处流民社区,住房与食水已经基本保障。 大多数流民愿意工作或学艺,正在安排。如今寒杉领的常住人口……已逼近一千人。” 路易斯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如果还有更多流民前来,也尽量接纳。粮食方面,赤潮领还能调配,尽量把人留住。” “下一步,治安情况如何?” 一位高大的治安骑士走出两步,单膝行礼:“回禀大人,寒杉领内秩序总体良好。冬末时在镇外林地发现两起小股盗匪,未造成伤亡,已驱离。 此外附近有一些破产的旧贵族兵投奔而来,我们按计划逐步接纳整编,目前暂未出现问题。” “很好,他们若愿意守规矩,便可以收留。” 路易斯接着提问了几项事务:药草储备、铁器维修、山路清理进度。 政务官们一一作答,没有迟疑,显然是早有准备。 “火背龟的热能装置运行稳定,”农官再度补充,“养殖区牲口存活率奇高。” “学坊方面,”另一名年轻事务官抬头微笑道,“已有六十多名孩童入学,今年春季会扩大招生至两倍,主要教的是常识以及手工方面,识字也有教,但是效果平平。” …… 听完众人的汇报,路易斯没有立刻说话,心中却早已默默点了点头。 这些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政策是他定的,但真正落到实处,靠的却是这些人一点点扛起来。 这里面临着种种困难,没有地热、没有余粮、没有便捷的运输线…… 可寒杉领挺住了,人口稳住了,田地种下了,连流民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于是路易斯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却透着肯定:“你们做得很好。” 厅中官员一愣,随即纷纷起身行礼。 路易斯继续说道:“冬天过去了,这是春天,也是新的开始。你们在最难的时候守住了寒杉的秩序,也守住了这些百姓的希望,我记下了。” 镇长闻言一时激动,忍不住说道:“领主大人这都是您的功劳,是您提前准备的政策与物资,我们才能撑下来。 说实话,要是没有您,我们这些人……光靠热血真干不来什么事。” 民事官员也附和着点头:“我们只是照着您定下的框架去做,能有这点结果,都是仰赖您的远见。” 话虽诚恳,但还是带着一些马屁。 路易斯一听,微微勾起嘴角:“也不必说得太夸张,没那么神, 但我知道,寒杉能撑下来,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扛着,嘴上说得再多,不如实在点。” 他伸手拍了拍桌边的箱子,轻轻点头示意。 一名随从早已准备好,拿出一个个小布袋交到每位官员手中。 袋子不大,却沉甸甸的。 “里面是十枚金币。”路易斯语气平常地说道,“是你们应得的。不是赏赐,是应得。” 官员们一时间都怔住了。 十枚金币。 他们这一辈子,很多人连摸都没摸过这么多金子,更别说一次就实打实地发到手里。 镇长嘴巴微张,最后只能颤声道:“这……这太贵重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政务厅中悄然蔓延开来。 他们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币袋子,有人眼圈泛红,有人紧紧攥着袋口。 那不是一袋金子,而是一份被人认真看见的尊重与信任。 “谢谢您,大人。”镇长率先低下头,声音低哑,却透出难以掩饰的激动,“我们……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把寒杉领建设得更好!” “我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家连饭都没得吃,”年轻农务官双手发抖地握着那袋金币,眼眶已然泛红,“现在他能在学坊学字,有饭吃有地睡,全是托您的福……” 面对众人感激的眼神,路易斯却只是轻轻一笑。 他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感谢。 “我说过在我手下做事,努力了就有回报。你们作出了成绩,那就该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承诺。 “领地是我在管,但领地的命运,是靠你们一双双手扛起来的。我相信你们,也希望你们继续撑下去。” 一席话说完,厅中气氛反而安静了几分。 “不过。”路易斯忽然转了转肩膀,开玩笑道:“我也不是铁打的,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是有点累了,带我去我住的地方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众人齐声应道。 镇长亲自领路,一众人簇拥在后,沿着寒杉镇清晨的街巷缓缓前行。 寒杉镇的街道依旧简朴,屋舍低矮而实用,石板路两旁堆着刚化的残雪,但每一寸地面都被细心清扫过,连积水都被扫向了排水沟。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那是些正在扫雪的老汉,修补屋顶的年轻人,提着木桶从井边归来的妇人,还有趴在窗台边咬着干面包的孩子。 他们抬起头来,望向街道中央那道被官员们簇拥着缓步前行的身影。 想要欢呼,但害怕打扰道这位伟大的领主,但那种炽热的情绪,还是能被路易斯感受到的。 终于一行人来到一座院门前。 “这是……寒杉镇现今最好的屋舍。”镇长神情略显紧张地介绍,手指向前方那一座新建的半地下式房屋。 说是“最好”,但也只是相对的。 这是一栋嵌入山坡的新式居所,砖石夯实,门窗厚重,屋顶覆着干草与石板以防寒气渗入。 尽管还带着些粗糙与简陋,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产物。 门前的院子已经铺好地砖,墙角竟然还插着一束早春的山花,颜色明亮,有些笨拙地装点着这个坚固的空间。 “这是寒杉镇现在最好的房子了。”镇长低声重新说了一遍。 似乎担心这简陋配不上这位从战场归来的新郡守。 “很好。”路易斯的语气不高,却让镇长松了口气。 接着他说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不敢多问,纷纷告退,只留随从为他放下行李、点燃炉火,然后悄然退出,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喧嚣与敬礼的声音终于归于寂静。 炉火噼啪作响,屋外远处传来柴刀劈木的声音与鸡鸣。 路易斯脱下披风,将配剑放在墙边,坐在床沿,静静看了片刻火光的跳跃。 他单独一个人,当然并不是为了休息。 这次来寒杉主要目的便是救人。 但他怎可能只为救下莱希尔,就拍拍屁股走人? “趁现在,把该做的都处理掉。”他低声自语。 路易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那是一本被反复阅读过的笔记本,纸张边角已经卷起,封皮也被磨得发白。 可即便如此,路易斯翻开它时的动作,依旧小心而庄重。 封面上密密麻麻写着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字符。 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那些不过是一种古老失传的密文。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他故意用中文书写的。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读懂的文字体系。 “毕竟如果哪天这本东西掉了,不小心被人捡到……”路易斯嘴角一抹苦笑浮现,“我可不想让谁猜到,我能预知未来。” 这本本子里记录的,不止是零散的念头,而是密密麻麻的信息。 都是每日情报系统提示的情报。 路易斯不信自己的记忆能十年如一日的完美无缺。 也正因此每一条情报,他都会工整地记在这里,并做好归类。 他指尖翻动,停在其中一页,上面标题赫然写着:“寒杉领资源汇总”。 “果然能用的东西还不少。”他低声呢喃。 “寒砾石……北岭矿口出产。”他低声念着,指尖点在那行字上,“虽然只是低阶石材,但结实耐砸,修筑道路、壁垒、甚至城墙都勉强够格……赤纹杉也有,不易翘裂、耐寒坚韧。” 他靠在椅背上,嘴角轻轻一扬:“这两样若配合得当,正好用来建造我的土楼式城堡……不光抗风雪,也能帮助防御外敌。” 他接着视线往下移,下面则是一些食物品类。 冷莓果灌木、山梅、冻鳞鱼…… 这些名字在他眼中没有浪漫诗意,只有赤裸裸的价值。 “嗯……虽说是偏远之地,但这些粮食特色倒是比赤潮领早期强不少。”理由是低声呢喃,指尖轻敲桌面。 冷莓果富含能量,虽酸却极耐储存,用来熬果酱、酿果酒皆是上乘。 山梅则是干燥易晒的良品,风干后作为补给点心极佳。 而冻鳞鱼则是严寒河段特产,鱼肉紧致,天然带有一丝冰韧的口感,是绝佳的营养补品。 “这些……都可以自己领民食用,也可以大规模培育出售。” 他脑中已经迅速演算起图景: 冷莓果与山梅,集中采集后交给果品加工坊,统一熬煮、腌制、晒干后包装贩卖; 冻鳞鱼可建简易烟熏坊与冷藏室,长时间保存不成问题。 若加上来自赤潮领的熏制技术,这些东西的商品化几乎是水到渠成。 “集中收购、加工,储存进仓……” “只要有一套系统,就能直接通过自己手上的卡尔文商会进市场。”他眼中亮起光,“这就不是单纯的粮食,而是寒杉领自己的产业链了。” 第166章 苍纹蜂群 路易斯的手指轻轻划过笔记纸面,视线接着迅速扫过一行又一行的资源情报。 可真正让他的目光停住的,是那一行用红笔特别圈注的字句。 苍纹蜂群,南林幽谷产,每年产蜜。 其蜜微微刺激斗气凝聚,虽效果不强,但长期食用可稳定体内斗气流动,适合骑士修炼日常食用。 他眨了眨眼,下一瞬嘴角抿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斗气体系的修行最怕两个字:不稳。 资质差者,一冲即散;资质高者,也难免走火入魔。 但若是能有这样一种能缓缓滋养、稳定调息的斗气补品,即便效果微弱,却可日积月累、润物无声。 这种东西可以在市场卖出天价! “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出手,”路易斯喃喃低语,“这种资源……必须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赤潮那片即将成熟的霜血赤莓果园。 那片位于温泉余热圈边缘的果林,如今正悄悄吐露出第一批深红果实。 霜血赤莓。 一种极其罕见的变异浆果,诞生于极寒与魔力共存的边缘环境。 其果肉深红如血,蕴含的魔力浓度远超寻常灵果,而这种魔力,对血脉骑士的修炼……有着近乎“催化剂”般的效果。 不仅能直接强化斗气强度,更有助于突破瓶颈,让原本需要数年才能完成的阶段,压缩到数月之内。 若是能将其与温和调和的苍纹蜂蜜一同提炼融合。 他脑中瞬间浮现出一瓶澄金色、微泛红光的斗气补品形象。 完美的骑士成长剂! “苍纹蜜……配上霜血莓……”路易斯喃喃着。 指尖已飞快地在笔记纸上画出两道醒目的红线,将两者重重圈起,连线。 这是一个可持续、可扩张的产业链。 更是一个能改变未来战力结构的核心项目。 一个属于赤潮的、真正“养骑士”的战备工坊。 “一个可以提升骑士成长效率的核心产业……就此成型。” 不只是为了钱。 而是为了下一场战斗的胜利。 危机正在一步步逼近,赤潮领未来需要更多强大的年轻骑士。 而自己得为他们准备最好的补品。 路易斯花了些时间,把笔记本上能利用的所有资源一一列了出来。 等到合上笔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冷色的晨曦。 “资源不怕杂,就怕没人理。”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打了个哈欠。 准备开始演一出“领主亲勘资源、勤政爱民”的好戏。 然后他就真的带着人花了两整天,装模作样地在寒杉领绕了整整两圈,确认资源位置。 直到第三天清晨,路易斯才终于拿出他亲手画的分布图, 一张羊皮纸卷铺在会议桌上,指着一处处用彩笔标好的区域,干脆利落地下令: “冷莓果灌木,集中采摘后制成果酱,设立小型熬浆坊,冬天也能存放,味道酸甜,极适合当做商品卖给贵族们。 加工后还能对外出售,标上‘雪岭原果’,保准能卖出好价。” “山梅种子,挑选健康的,移植到东南山腰三十亩试种。这东西根系浅、适应强,最适合拓展果园了。 冻鳞鱼呢,每旬设定一次统一捕捞,冷藏一部分,剩下送到赤潮领的腌渍、风干。 附近河道可以修个小型加工点,领民换工时也能赚点辛苦钱。 寒砾石和赤纹杉就更不用说了,可以修路筑墙,还可以制箭造车。 先让人标出矿脉、林区,分批砍伐和开采,可以搬运到各个领地。” 每说一项,镇长的眼睛就亮一分。 等到路易斯把所有安排说完,整个会议桌都安静了几息。 然后镇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领主大人,您这……这可不是普通的安排,这是在给寒杉领铺一条产业链啊!” 他的眼神里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激动:“我原本以为我们这小破地方,也就出点木头、挖点石头,连吃的都得靠赤潮领接济……哪儿想到,还有这么多潜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叹地看着路易斯的身影。 这个年纪还不算大的少年,仅仅绕着寒杉领转了两圈,就像能看透地脉似的,把整个领地的资源摸得一清二楚,分得明明白白。 “怪不得人家是雪峰郡的郡主啊……”镇长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钦佩。 这可不是那种只会坐在椅子上批命令的贵族,这是真正懂得怎么把一块地变成根基、把百姓变成力量的领主。 于是众人纷纷领命,地图上标注的每一处资源都已被详细交代,各项事务也分派得井井有条。 镇长与几位执行官连连点头,抱着笔记与图纸退出厅堂,准备投入紧张的筹备之中。 然而就在众人起身告辞之际,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路易斯最后没说的那片区域。 那是地图最下方,靠近南境林线的幽谷地带,上面用浓重的红墨水圈出了一道线。 路易斯察觉到了,他笑了笑:“这个由我亲自处理。” ………… 林影婆娑,藤蔓缠枝。 一行人踏入南林幽谷的那一刻,空气中便带上了异样的湿寒与沉闷。 这里常年被冷雾笼罩,阳光难以直射,满地腐叶、密林如网,像是某种沉睡中的古老巨兽。 路易斯走在队伍最前方,身披厚披风,目光在林间缓缓扫过。 随行的十多人人,皆是赤潮领中精挑细选出的正式骑士以上的战力。 斗气护体之下,即使有蜂袭也可毫发无伤。 只是此行,他们不是来战斗的。 他们是来请蜂回家的。 “到了。”兰伯特低声提醒。 眼前的灌木忽然断裂成一道空隙,一抹不协调的暗金色在其中缓缓晃动。 那不是阳光,而是蜂群。 成千上万只翼展不过拇指的“苍纹蜂”,通体深青,翅膀上隐有蓝色条纹,如同织锦般密集地栖息在林壁一侧巨大的蜂巢中。 它们静默地蠕动、飞舞,却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真是壮观。”一名骑士低声道,却不敢靠近一步。 “别小看它们。”路易斯眯起眼,“苍纹蜂群若感知威胁,会立刻发出自爆讯号,哪怕毁巢,也要全体扑杀入侵者。” 兰伯特苦笑:“大人,这玩意儿运不走的,根本无法强行搬迁。” 路易斯轻笑一声,却并不慌张。 他低头从随身的木匣中取出一小瓶淡蓝色的药剂,瓶口一开,隐隐有寒意扩散。 药液中掺杂了霜叶藤的凝露、寒霜兰的粉末以及夜雪苔的精油。 那是一种奇妙的味道。 像是雪夜的花香,又如冰霜中的草汁,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安宁感。 “这是……?”兰伯特怔住。 “是希尔科特调制的‘霜香诱引’。”路易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专门给蜂群准备的。 雾化后释放出的植物信息素,会渗透苍纹蜂的神经通路,压制他们的攻击与自爆本能。” “您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我可不是为了散步才来这寒杉领的。” 骑士按下机关,“咔哒”一声,雾化装置喷出一缕细雾,在空气中迅速散开。 这雾气里混合了几种特殊植物的香味,带有微微的凉意。 是希尔科特别为这次准备的药剂,能让苍纹蜂群镇定下来,不再躁动甚至自爆。 雾气很快钻入蜂巢,原本密集急促的蜂鸣声慢慢减弱了,像是被什么温柔地包裹着。 一只只苍纹蜂不再乱飞,而是静静地趴在巢口,像是陷入迟疑。 “现在。”路易斯轻声道,站在林木之间,眼神专注。 早已待命的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提着一个木箱,走向蜂巢边。 箱子里铺着旧巢片和蜂蜡,连味道都是从原巢中取出来的,让蜜蜂感觉这是一个熟悉的新家。 另一名骑士则拿出小刷子,把几滴特调的药水抹在木箱边缘。 很快就有几只苍纹蜂被引了过来,在木箱边试探地飞了一圈,竟缓缓地钻了进去。 “引上了!”有人低声惊喜。 几只蜂进去之后,更多的苍纹蜂也跟着动了。 一只接一只,从老巢飞出来,飞到木箱上空盘旋,然后落下,进入其中。 “节奏很好,继续引。” “别急,等蜂王。” 路易斯站在一旁,不插手,却始终在观察全局。 他们不能强行搬蜂巢,那样蜂群会失控。 而只要蜂王自己进入了新巢,整个蜂群就会跟着搬走。 十几分钟后,终于,那只略大一些、翅膀呈淡蓝纹的蜂王,从巢穴中缓缓飞出,绕着空气中的香气盘旋几圈,也钻进了新木箱中。 蜂群一瞬间爆发出新的动作,像是得到了信号,蜂群几乎是蜂拥而上地飞入了新箱。 “盖盖子,快!” 木箱轻轻合上,留着通气的小孔,没有封死。 蜂群在箱中嗡嗡低鸣,却不再激动,像是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新家。 “搬回去,运到寒杉领南坡。”路易斯吩咐,“那边阳光好,有水源,适合建临时蜂场。” “是!”几名骑士同时回应。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木箱,像是捧着一整片海量财富。 而路易斯站在林中,看着这第一箱苍纹蜂被顺利迁走,微微勾起唇角。 第167章 法师醒来 寒杉领的西南角,一排排整齐的蜂箱在阳光下错落而立。 “这里地势还不错,背风向阳,离溪水也近。”路易斯眯着眼环顾四周,语气透着一丝满足。 他的身边一位身披深红披风的骑士正恭敬地陪在一侧,不时翻看着随身的记录板。 那是此次负责试养蜂群的指挥者。 “蜂箱是按照您吩咐,用赤纹杉制的,”养蜂骑士报告道,“内层涂了冰纹石粉末,能适当隔绝寒气。” 路易斯轻轻点头,走到其中一只蜂箱前,蹲下身手指在木面上划过,细细感受那木纹的温度。 “很好。那么香雾装置呢?” “已经安装完成。”养蜂骑士顿了顿,走过去按下蜂箱后侧的开关。 “咔哒”一声轻响,一只小瓶应声弹出瓶口,雾气随即缓缓喷涌而出。 那雾细如丝线,在阳光中微微发亮,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 这是特调的安抚雾剂。 由“霜叶藤”、“夜雪苔”与少量“暗银叶”提炼出的香气。 专为抑制苍纹蜂那种近乎自爆本能的狂躁性而制。 “雾化频率设为每四小时一次。”养蜂骑士指了指蜂箱顶端那组转轮,“夜间间隔缩短为三小时,根据您上次的建议,加入了自动感应法阵。” 路易斯赞许地笑了笑。 再往前走几步,他抬头望向那些蜂箱上方略显奇异的“顶盖”。 那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一种用寒地野兽皮膜处理后的透明兽皮,柔韧而略具弹性。 骑士们用它搭成了圆顶穹顶,使蜂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温暖的微型温室中。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皮膜倾洒下来,照在蜂箱之上,连带着地面上的雾气都染上了一层温润的暖色。 “这样就能让它们在夜里也不会太焦躁了吧。”路易斯淡淡说着。 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 第一批迁入的苍纹蜂,在新环境中表现出的不是适应,而是躁动。 夜幕降临的第一晚,一个蜂箱内的蜂鸣声陡然升高,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压抑边缘疯狂挣扎。 巢壁被猛烈撞击,箱盖几度鼓胀,甚至有蜂直接撞穿通气孔,嘶鸣着冲入寒夜。 “蜂群出逃了!”巡夜的骑士大喝一声,斗气瞬间激发,寒光划破黑夜,封住蜂箱口。 路易斯闻讯而至,只见空中已经有几道微弱蓝光若隐若现,那是苍纹蜂自爆时留下的残焰。 “自爆率比预想得高。”他皱眉,看着那被烧出焦痕的蜂箱。 冷静得不像在看一群濒临失控的危险生物,而像是在拆解一个复杂的迷局。 “封箱、记录。加强香雾喷洒。”他下令,“告诉炼金学徒们,把‘霜叶藤’和‘夜雪苔’的比例再加深一个百分点,‘暗银叶’提升至稳定极限。” “是!” 雾化瓶的喷洒频率也被迫从每三小时调整为每两小时。 浓郁得几乎能凝成水珠的香雾在蜂箱四周扩散,夜风吹不散,月光照着都能看到那一层若有若无的银雾笼罩。 然而蜂群躁动的核心,并不止于环境不适。 是蜂王。 “蜂王拒绝筑巢……”养蜂骑士低声汇报,“它们似乎仍对旧巢的信息素气味有强烈留恋。” 一旦蜂王拒绝安家,整个蜂群就会陷入混乱。 群体失序,自我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路易斯站在坡地边,沉默地看着远方一只孤蜂在夜色中坠落,很是心疼,毕竟都是钱。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画图,重新排布蜂箱阵列。 “取消原来的平面排列,全改为阶梯式,按东南低、西北高排列,每箱距离模仿幽谷中天然蜂巢的垂挂高度。” 他一边讲解,一边在图纸上勾勒,“内部结构掏空,模仿岩壁凹槽式巢室,加入蜂王信息素残留液。” 这是模拟南林幽谷天然悬巢布局的全新尝试。 蜂箱不再是冷冰冰的一排排工具,而成了仿自然构筑的“家”。 跟着过来的炼金学徒熬红了眼。 骑士们则三人一组,轮班守夜,每日三次记录: 蜂群数量、蜂王活性、采蜜频次、夜间活动。 数日之后,雾松坡地的风,终于吹不散蜂箱周围那一圈柔和的嗡鸣声。 三箱苍纹蜂,已经稳定筑巢。 雾化装置仍旧按时喷洒香雾,骑士轮岗守夜。 但那种一开始令人紧绷神经的压迫感,已经慢慢退散。 蜂王的活动范围被标记,状态记录在册,行为已可预测。 原本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如今也被纳入控制之中。 偶有几次小范围骚动,但自爆现象再未出现。 “它们真的安定下来了。”一名骑士低声感慨,望着蜂箱间缓缓爬动的苍纹蜂,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平静。 白昼时分,蜂群已能自主飞出,开始采蜜作业。 过了段时间后,在一间特殊的蜂箱内。 特制的采蜜器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温润气息伴随轻雾逸出。 这是第一次采集到的斗气蜂蜜。 色泽呈现出柔和的淡金色,倒在银匙上时微微发光,像是有灵性般随气流轻轻荡漾。 “闻起来不错。”路易斯亲自接过采蜜匙,指尖沾了一滴。 路易斯将蜜送入口中,甘中带苦,苦中带凉,凉后却在体内泛起温热。 那是一种极轻微、但真实存在的斗气流动加速,像微风拂过斗气核心,带来一丝提振。 “还不够浓郁。”路易斯睁开眼,平静评价,“但已经合格。” 确认了寒杉领边缘的试养基地能够成功驯养苍纹蜂群后,路易斯心里有些开心,但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重要资源必须转移回赤潮领,那里才有足够的防护和资源保障。” 赤潮领不仅是他的领地根基,更是军事力量的核心。 像苍纹蜂群这种重要资产,只有在赤潮领,路易斯才能放心。 为了保障蜂群的安全,路易斯亲自督促准备了专门的运输方案。 运输用的车厢被改造为“雾锁箱”,这是一个密封且能控制温湿度的蜂箱。 内置魔法蒸馏装置,能低温缓慢释放由霜叶藤调制的香雾,持续稳定地抑制蜂群躁动。 而如今寒杉领的事务逐步步入正轨。 冷莓果加工坊已建立完毕,准备开始试产第一批果浆,山梅种子在山腰生根发芽。 冻鳞鱼的腌渍小作坊每日飘出咸香。 寒砾石与赤纹杉源源不断地被搬上运输车,送往各地。 而那三箱试养的苍纹蜂,装上马车准备前往赤潮领。 一切如计划般开花结果。 “该回去了。” 在他身后,一辆加固的密封马车停在暗巷中,车厢外罩着多重斗气结界,车里便是那三箱宝贵的苍纹蜂群。 另一辆车中,莱希尔安静地躺在铺了柔软兽皮与草药包的担架上,脸色依旧苍白,伤口处依稀还残存着深黑色的痕迹。 他至今未醒,然而路易斯没有犹豫:“带上他,回赤潮领” 毕竟这趟行程的主要目标便是他的,怎么可能把他放在寒杉领。 但为避免引起寒杉领民不必要的骚动与感激,路易斯选择悄然离开。 于是深夜中,一支不引人注目的车队悄然出发,沿着山道而去。 赶了整整三日,赤潮领的土楼城堡终于在视野尽头展开,仿佛迎接久别归来的主人。 那一刻路易斯从车厢内掀起窗帘,望着那熟悉的城门缓缓展开,仿佛一位等候多日的旧友,正静静迎接他的归来。 “……终于回来了。” 他靠在车厢软垫上,手中还握着一本摊开的笔记,目光却早已从书页滑落,沉入思绪深处。 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每一件事都能拖垮一个领主的睡眠。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报——大人!”年轻骑士的身影出现在车窗旁,气喘吁吁却压不住兴奋:“那位……您在山洞救回来的伤者,他刚刚醒了!” 路易斯眼神一凛,随即翻身而起。 车队后方,一辆小型医用马车正在慢速前行,车内铺着干净的兽皮。 路易斯掀开帘布,一眼便看到了那位法师。 莱希尔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唇色微紫。 那双眼睛半睁着,目光却仍显出些许恍惚。 “这里是……” 他望着车厢顶上垂挂的装饰,有些迟疑地开口,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你醒了。”路易斯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是路易斯·卡尔文,是一名子爵,偶然在山洞里救了你。” 莱希尔的眼神微微一颤,好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谢谢你,路易斯大人。”他轻轻地说,带着感激。 “我叫……莱希尔。”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翻找脑海中破碎的记忆,“抱歉我现在的头脑有些混乱。” 接着莱希尔突然咬紧了牙,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强忍着不去回忆。 “谢谢你。”莱希尔低声说,声音颤抖却清晰,“不论你是谁,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一条命。” 窗外的风吹动帘布,阳光斑驳落在两人之间。 路易斯缓缓开口:“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第168章 莱希尔的经历 吱呀作响的木轮伴着马蹄声轻轻震动,空气中残留着花香雾的余韵,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草味道。 马车内,莱希尔倚靠着车壁,身上裹着厚厚的灰蓝斗篷。 他的脸色仍苍白得骇人,额角贴着冷汗,眼神却比醒来时清明许多。 路易斯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莱希尔的眼睫微颤,缓缓地支起身体,艰难地靠坐起来。 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着马车顶的布幔,像是在斟酌语言。 说吗? 这个身份……要隐瞒吗? “你不必勉强。”路易斯望着他,眼中没有逼迫,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真诚。 “这毕竟是我领地附近发生的事。我有责任知道,你遭遇到了什么?提前做好防备。” 莱希尔望向那双眼睛,黑发少年笔挺端坐于马车另一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担忧,却依旧保持着端庄与克制的礼貌。 那样的姿态,让他沉默许久后,终于低声开口。 “我……是一名法师。”他说得很轻 “我奉命在这附近调查一些……特殊迹象,却没想到……在附近的密林中,我们小队遭到了袭击。” 路易斯的神色微动,似是被某个词语刺中了神经,他“惊讶”地睁大眼:“等一下……你说你是……法师?” 听到莱希尔说出那两个字时,路易斯做出了最自然不过的表情。 震惊、疑惑、接着是掩饰不住的敬畏与向往。 他演得很好,甚至连自己都几乎被这个反应骗过去。 莱希尔看着他那副震惊的模样,嘴角竟勾起一抹疲惫却真切的笑意,眼中隐隐浮现出一种自豪的情绪。 “对,我是。” 路易斯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可我听说,法师不是……早就绝迹了吗?几代前就已经被确认消失在历史中……” 其实有些夸张了,做为八大家族的子弟,还是见过两位法师的。 不过莱希尔并没有察觉出来,他微微一笑,像是对方的反应令他十分满意。 他挺了挺背,有些骄傲地回答:“并没有消失。只是从不在‘大众’面前出现而已。而且能成为法师的条件……极其苛刻,数量稀少,所以大多数人是不知道法师的存在。” 路易斯没有接话,像是陷入了某种敬畏的沉思。 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我从没见过真正的法术……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能学上一点。” 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当然,不是在你病着的时候逼你教我。你现在还虚弱得很,至少得等你能正常走路吧。” 莱希尔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但他并不打算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毕竟越是这种情绪投入的“好奇者”,越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顺势一顿,轻轻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那时候和同伴一起休息……可没想到,那地方居然潜藏了操控虫群的意志。我们……大意了。” “操控虫群?”路易斯眉头一皱,直觉捕捉到了关键词,“是什么?” 这才是他真正想听的事。 莱希尔低声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普通的袭击。可当它们从灌木间扑出来时,我们就知道错得离谱。” 他抬起目光,回忆之色渐浓:“他们看起来像是人类,白发,穿着破旧的皮甲,胸口纹着一些扭曲图腾,但他们不是活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 路易斯愣住了,脑海中浮现是雪誓者的形象。 在北境遭遇雪誓者的袭击可太正常了,但不是活人是什么意思? “你说……他们像是傀儡?” “嗯……准确说是被虫子操控的腐尸傀儡。”莱希尔点头,声音沉了几分, “他们的关节反折得像断线的木偶,行动古怪,像是被扯着线移动,毫无痛觉。肌肉下有虫群在翻滚,像蛆一样,不停地蠕动着…… 有一只断了手臂,却还用肘骨冲我扑过来,像野狗一样啃咬。” 马车内瞬时静了片刻。 毕竟他的话语实在是太吓人了,路易斯得花点时间消化。 莱希尔见路易斯没有说话,于是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像是把藏在心里的噩梦宣泄出来: “他们的体内……充满虫卵。爆裂时,体腔会炸开,喷出一片片半透明的虫群。” 路易斯脸色变了,感觉胃里泛起恶心。 “而最可怕的是,”莱希尔顿了顿,声音压低至近乎呢喃:“它们能入侵人脑内……操控意识。寄生者还残留部分记忆、技巧,甚至语言。我其中一位伙伴就这样被附身了。” 马车内的空气变得凝滞。 沉重的静默像一张缓缓落下的帷幕,将狭小空间裹得密不透风。 路易斯没有立刻开口,他的脸色已不复方才的温和从容。 “这种东西,已经在我的领地边境上活动了?” 路易斯低语,像是在和自己确认,又像是压着心中翻腾的浪潮。 怪不得莱希尔会伤成这个样子。 虫群、操控尸体、意识寄生、甚至可能保留生前的战斗本能……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揭开灾厄的序幕。 简直是句句惊悚,字字致命。 而且也许和情报系统预言中的“大危机”有关。 他抬眼,想要继续追问什么,却见莱希尔脸色苍白如纸,话语方落便已显出昏沉之态。 “别说了。”路易斯轻声道,带着几分压抑,“你先歇着。”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我会派人去你遇袭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留下的痕迹。” 莱希尔勉强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小心……它们并不……怕死亡……” 说罢,他缓缓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马车轻轻摇晃,车外风声呼啸,像是远处虫翅摩擦的回音。 路易斯拉开帘子,跳下马车,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前方骑行的兰伯特。 “兰伯特。” “在,领主大人。” “立刻派两名精英骑士,前往捡到那法师的山洞探查一番,务必谨慎,一旦发现异常,不必交战,立刻回来。” 兰伯特神情也变得肃然:“我明白了。” 交代完毕,路易斯回到车上。 马车再次启程,苍纹蜂群低鸣,一如既往地维持平稳行进前往赤潮领。 第169章 关于联姻的两封信 回到赤潮领时,天色正值傍晚。 城门外,布拉德利已率一队人等候多时。 老管家一身整装,见路易斯远远骑来,立刻上前几步:“大人,欢迎归来。” “嗯。”路易斯翻身下马,目光掠过他身后那辆特制的蜂箱运输车。 三箱苍纹蜂,正安稳地固定在车厢内。 “蜂群没有异常?”他顺口问。 “途中有两次轻微躁动,但雾化喷装发挥了效果,目前一切稳定。”驯蜂骑士简洁地汇报。 路易斯点了点头,望向身后另一辆马车。那是伤员车,莱希尔正躺在里面,额头缠着白布,脸色苍白,却还坚持睁眼向他微笑。 他挥手示意,几名随队医护立刻上前,将莱希尔小心抬下,送往主堡内的医务室安置。 至于蜂群,则被安排进入赤潮领南方的一块空地。 那里阳光充足、水源便利,又远离人群,是赤潮领专门划出的特殊培育区域。 一切安顿妥当后,路易斯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终于从一场无声的战役中脱身。 他摘下手套,望了眼暮色下渐归宁静的赤潮领,随后转身随布拉德利一同走向主堡深处的办公室。 原以为离开多日,公务积压成山,没想到推门而入后,桌面出奇地整洁。 除了几份等待签批的紧急文书,大部分事务竟已被布拉德利妥善处理。 “你做得很好。”路易斯坐下,目光落在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档案柜上,轻声说。 “不敢当。”布拉德利微微躬身,神情一如既往的谦逊沉稳,“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封口严实的信函,双手奉上。 “这两封信,是今天一早由信使紧急送来的。一封来自老爷,另一封,则是来自埃德蒙公爵大人。” 路易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接过信时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两封信的内容,八成就是关于“联姻”的事了。 路易斯先拆开父亲信封,熟悉的家族印章与笔迹映入眼帘。 而信纸上的话也证实了他的预感——联姻之事,已经确定下来。 婚礼将于七月十二日举行,为避免引起皇帝的猜忌,一切仪式从简,不会大张旗鼓地邀请贵族宾客。 卡尔文家族和埃德蒙家族都将低调处理,不会邀请太多嘉宾,就是熟悉的亲戚之类的。 信中还提到,因帝国时局动荡,父亲卡尔文公爵不会亲自出席婚礼。 届时将由路易斯的三哥,卡尔文家的第三子,代为出席,代表家族履行婚礼上的仪式责任。 到信里提到“三哥”会代表父亲前来参加婚礼,路易斯怔了一下。 他对这位兄长的印象,说实话……几乎等于没有。 从记事起,那位“三哥”便不在卡尔文家族的宅邸里。 据说被送去远方接受特殊的培养。 但家族内几乎没人知道去什么地方。 他没想到,家族会派出这么一位来代表参加婚礼。 但这也不是重要的事情,路易斯也没再多想。 “七月十二日,婚礼……”路易斯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他将那封来自父亲的信重新折好,收入桌边抽屉里。 在这片苦寒的北境一步步走到如今,他比谁都明白,一个稳固的联盟意味着什么。 而这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少女艾米丽·埃德蒙。 不仅是总督之女,更是他与北境力量深度绑定的象征。 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好看啊! 他取出一张干净的信纸,沾了沾墨,提笔落下。 开头几行不过是寒暄与确认,语气克制得体。 他告诉父亲,自己已经知晓婚期,并会全力安排,不会让婚礼出任何差错。 对于父亲无法出席,他表示理解,并承诺会与三哥好好会面。 字里行间并未透露太多情绪,但那行笔间带着一丝从容与自信。 末尾他例行简单提了一些领地现况,感谢父亲的帮助。 写完信后,路易斯稍微吹了吹墨迹,确认干透无误,才将信纸整齐地折起,放入信封之中。手指在火漆印盒上轻轻一按,赤潮的领徽随即烙印在封口处。 “这封信待会儿由你安排人送回家族。”他将信递给布拉德利,语气平静。 “明白。”布拉德利恭敬地接过。 路易斯的目光停留在桌角,那是一封尚未拆封的信,封蜡呈深蓝色,压印着北境埃德蒙家的纹章。 路易斯也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信中的内容不算长,却字字斟酌,风格沉稳而带着北境惯有的冷峻: 正如他所料,信中确认了联姻事宜。 埃德蒙公爵以简练的语言对他过往的战功表示认可,尤其是清羽岭夜袭一役,称之为“惊艳北境的决断”。 接着信中对婚约的正式促成表示满意,坦言“这不仅是家族间的盟约,更是北境未来的重要一步”。 随后,信件语气稍显柔和。 艾米丽虽为我之女,却并非柔弱无知之人。她自幼接受骑术与政理之教,兼具温婉与理性。 望你日后,不止以盟友视之,也能以丈夫之心待她。 她不是筹码,而是你风雪征途上的伴侣。 这段话让路易斯微微感动。 信件的最后列出了婚礼的安排事项: 婚礼将在赤潮领举行,场面从简,不邀请远地权贵,以避免引起皇室的过度关注。 届时仅有少数可信的亲属与贵族见证这一仪式。 婚礼所需物资与仪仗将由埃德蒙家派遣专人送达。 路易斯读完信,指尖在那封印着冰狼纹章的信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像是在回味那几句意料之外的叮嘱与赞誉。 “真不像传说中那位冷面铁血的公爵会写出来的话啊。”他喃喃道,嘴角微微翘起。 像是从字缝里看见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某种克制的温情。 路易斯抽出一张干净信纸回信。 写给埃德蒙公爵的内容并不长,却字句得当。 既表达了对对方认的感激,也郑重回应了表示对于婚约的珍视。 信末他写道:“请大人放心,她不会是我的附庸,而将是我人生路上的伙伴。” 写罢他将信纸吹干,折迭,封口,按上赤潮领的火漆印章,然后抬手递给一旁伺立的布拉德利。 “把这封信送去埃德蒙家。” “遵命,大人。” 路易斯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似是随口一说:“对了,这件事该让你知道了。” 他顿了顿,看向这位老成持重的老管家:“我将与埃德蒙公爵的女儿,艾米丽,缔结联姻。”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停顿了一瞬。 布拉德利的眼睛睁大了些,整个人微微一震,像是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他不是没料到路易斯终会联姻。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象竟是那位北境之主的女儿。 那位代表着帝国边疆武力与传统荣耀的公爵家,如今竟跟卡尔文家主的路易斯联姻。 “已经确定了?”他低声问道。 “是的父亲与埃德蒙公爵都商量好了,婚礼会在七月十二日举行。”路易斯淡淡地回答。 布拉德利沉默了两息,旋即躬身行礼,带着难得的热忱与喜色:“恭喜您,大人!这桩联姻意义重大!” 路易斯笑了笑,轻轻点头。 “婚礼你可以提前开始准备了,一切从简,不必铺张。”他说,“但也不能太俭朴了。” 布拉德利会意,神情一肃:“明白了。我会选出一套得体的流程,既不失体面,也彰显领主之风。” 他退出房间时,脚步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门轻轻阖上,留下一室静谧。 路易斯靠回座椅,仰头望着天花板。 这桩联姻,对他来说可谓极其重要。 它是一枚被精心打磨的关键齿轮,将他整个北境布局正式运转起来。 首先是地位的跃升。 埃德蒙公爵,那可是北境最高的权力象征。 他的女婿,不仅仅是一道亲戚名分,更是北境正统的直接背书。 雪峰郡的郡守之位虽已到手,想要真正压服地方势力、整合人心,他还缺一个名分,而现在有了。 想必以后不会有人不长眼瞎蹦哒了。 其次是卡尔文的角色转变。 身为卡尔文家族的“驻北境代表”,他已获得了二级权限,那意味着他可以调动整个东南体系中的一部分资源,包括物资、骑士、文官系统等等。 而如今这场联姻,使他成了两大家族利益的交汇点,再没有人能质疑他存在的必要性。 北境最强大的刀剑和东南最繁华的羽翼,就这样在他身上汇合。 北境有矿,但缺乏的是外部市场与补给。 而卡尔文掌控着南方的港口与商路,一旦由他居中调度,北境便可源源不断地将矿产、冰兽材料、稀有药材送往南方,换回粮食、盐铁与奢侈品。 南北之间,不再是冰雪与温润的割裂,而是利益交织的通道。 而这个通道的枢纽,就是他。 而且当他与艾米丽有了孩子,那将是卡尔文与埃德蒙家族的联合继承人。 不仅在血脉上自然继承两地权威,更会在政治格局上成为未来二十年帝国的关键人物。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遐想而已,政治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幼稚的,得看未来具体操作。 身体不舒服,感觉有些头疼。今天先五千字,明天继续万字。 第170章 老师,我想学魔法! 赤潮领南坡,新建的蜂场已初具规模。 整片场地坐落于背风向阳的山谷中,覆盖半透明兽皮穹顶以防寒气。 赤纹杉蜂箱整齐排列,间或喷出淡蓝色的安抚雾气,散发着霜叶藤和夜雪苔的气息。 苍纹蜂群在空中安静飞舞,秩序井然。 “蜂群状态很好。”陪同的养蜂骑士向路易斯汇报,“蜂王已适应新巢,斗气蜂蜜采集稳定,预计下月能扩大一批种群。” 路易斯点点头,神情满意。 这支蜂群产出的蜂蜜,虽斗气增幅不强,但胜在稳定持久。 正好配合霜血赤莓,打造出适合骑士常规服用的补剂。 他转头吩咐身旁的老管家布拉德利:“这件事归你管一管,从蜂蜜采集、存储,到后续加工都别落下。等霜血赤莓结果再找希尔科配合,把它和霜血赤莓搭起来,研发高效的骑士补剂。” 布拉德利听完,眼中罕见地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单纯的蜂蜜资源,而是象征着一批又一批骑士的诞生,是赤潮领军力根基的崛起! “明白了,大人。”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我会亲自盯紧,不让一滴蜂蜜浪费。” 就在这时,有人骑马来到了蜂场,打断了两人交流。 “领主大人!”一名披甲骑士翻身下马,脸上带着微汗,行了一礼。 他是被兰伯特派去,搜寻法师战斗遗迹的骑士其中之一。 “你们回来了。”路易斯站起身,拍了拍披风上的草屑,“调查得如何?” “回报阁下,我们按照路线搜遍了寒杉岭附近一带。”骑士将手中羊皮图展开,指节敲了敲上头的标注,“确实能看到高强度战斗的痕迹,比如烧蚀过的树林、断裂的地脉。” “有没有尸体?”路易斯目光平静。 “……一个都没有。”骑士迟疑了一下,“哪怕是一点点血迹都不见,像是……被刻意清理过。” 路易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张地图看了几秒,示意他接着说去。 骑士接着补充道:“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不像斗气战斗留下的。” “怎么说?”路易斯没有抬头,只盯着摊开的地图。 他知道那是一场法师与尸虫的战斗,但还是想听听现场是什么样子。 “地面确实被破坏得厉害,但不是武器砍击那种,更像是……高温融蚀。”骑士顿了顿, “有几处地表塌陷,焦黑、发脆,像被什么强烈腐蚀液体溅过。但四周的植被却完好无损,好像只烧蚀了指定区域。” 腐蚀,却没有蔓延? 路易斯指尖在地图上一处灰色阴影处轻轻一敲,“那些痕迹集中在哪儿?” “帐篷残骸、营火点附近,还有几块巨石边缘。最严重的几处,连泥土都没剩。” 骑士停了下,像在斟酌用词,“不是火,像是……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后再蒸发掉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细节比较异常。” “说。” “现场弥漫着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 路易斯微微挑眉,“是血腥味?” “不是,血腥味更浓更刺鼻。像是……尸体在炎热天腐败十天半个月的味道,但又混着金属和臭蛋那种气息。” 他骑士摇了摇头,皱眉回忆,“味道特别粘,黏在鼻腔里,哪怕我们回来了两个时辰,还觉得衣服上残着。” “是单一来源,还是整个区域?” “整个区域……风一吹,能蔓延到树林那头。”骑士眼神里有几分不安。 “而且那些焦黑的地方寸草不生。但再远一点的草却没受影响,看起来就像……有人精准划了个边界,里头全部烧毁、腐蚀、抹除,外头一丁点没碰。” “连野兽也没有靠近的痕迹?”路易斯缓缓开口问道。 “是……完全没有。我们原本以为有狼会在战后靠近觅食,但那片区域安静得可怕,一只虫子都没见着。” 他停顿了几秒,小心补充道:“像是……被诅咒了。” 路易斯看着地图那片林地的标记,一言不发。 骑士等了两秒,“属下的汇报完毕。”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是。”骑士行礼,快步离去。 蜂箱边,蜜蜂低鸣如潮,午后的阳光在木箱表面留下斑驳光影。 路易斯站在围栏前,手指轻轻拂过一只缓慢爬行的工蜂,目光却远远不在此处。 等到骑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路易斯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地唤道:“兰伯特。” 兰伯特从树荫下快步走来,脸上不见一丝笑意。他刚才在旁边听了个大概,神情早已变得凝重。 作为少数知情者之一,他清楚那片区域并非普通战场 那里是莱希尔与另两位银面法师,被虫尸袭击的地点。 而根据骑士所说,现场除了腐臭的残留气息,什么都没有留下。 “情况你也听见了。”路易斯看着他,“一个尸体都没留下。连血迹都像被……彻底擦干净了。” “还有那股腐臭。”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不是普通尸体该有的味道。” 兰伯特沉默点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根据骑士形容那是被某种“非人之物”啃噬过后的气息,像是死亡被发酵了一遍再吐回人间,浓得足以让战场骑士作呕。 “我不觉得是自然清理。”路易斯目光低垂,“也不该是什么动物为食。这更像是它们本身在‘掩盖痕迹’。” 兰伯特的神情十分凝重。 如果连虫尸都懂得清理现场,那就意味着,它们背后……存在组织性、存在智慧或者被人控制着。 “我们必须动起来。”路易斯转身吩咐,“即刻派更多骑士前往,扩大搜索半径,五里范围内地毯式排查。” “明白。” “驻守五到六名骑士在那片区域常规巡逻。每日三班换防,夜间也不准松懈。” “是。” “而且……”路易斯的声音忽然低下,“让他们小心。再小心。看到任何奇怪的尸体、腐臭、甚至是移动的‘影子’……一律不得接近,立刻撤回通报。” 兰伯特紧抿着嘴,低头领命。 如果搜寻骑士和莱希尔所说为真,那这些命令绝非夸张。 路易斯站在蜂箱前,看着兰伯特快步离去的背影,内心低沉,想着其他应对方法 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埃德蒙公爵。 他拥有更多的资源,更强大的战力,也掌握着北境真正的布防情报。 如果这些“虫尸”真的是某种敌人释放出来的…… 这位北境之主大概会知道它们是什么,甚至很高可能曾经见过类似的案例。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遭遇战,也不只是两位法师失联的问题。 “得让他重视起来。” 当然法师的事不是不能说,只是不能全说。 哪怕是埃德蒙公爵,也不该知道银面法师的真正身份与自己如何遇到他。 路易斯准备汇报得模糊些: 赤潮领的巡逻骑士发现一处异常战斗遗迹,地面焦黑、空气中残留强烈腐臭,疑似遭遇某种不明魔物或术式。 附近发现一名重伤幸存者,身份不明,自己恰好路过,将其收留救治。 足够简洁,却又暗藏危险信号。 而这种“未知危险”,正是最容易让公爵重视的东西。 “让他早些做准备吧。”路易斯轻声道,像是说给自己听。 养蜂场一时只剩下蜂鸣声在耳边回荡。 阳光斜洒下来,落在蜂箱的木盖上,暖洋洋的。 可路易斯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怎么也拨不开。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伟大的每日情报系统,来点关于虫子的情报吧。 ………… 天气正晴,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莱希尔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身后的护士缓缓推着他行走在赤潮领的街道上。 阳光不刺眼,微风带着熏鱼的味道,有些诱人。 他披着一件毛呢披风,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已有了几分精神。 这种能在地面上滑行的椅子,据说是领主路易斯发明的。 轮轴与扶手经过特别设计,即使是一个人也能简单操控。 赤潮领的人称它为“轮椅”,看起来还颇受欢迎,尤其是给老人与伤者使用时,简直就像某种魔法一样方便。 “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赤潮领主,果然不是寻常人。”莱希尔低声喃喃。 莱希尔略微动了动手指,想尝试引动魔力,体内却仍是一片空虚。 那熟悉的魔力流动仿佛消失了,只剩下干涸的空壳。 他低下头,指尖微颤,心中不禁浮起一丝灰暗。 虽然已经苏醒多日,但那场几近燃尽灵魂的过度消耗,带来的余波远未结束。 他依旧无法施展魔法,连最基本的召唤术都失去了回应的可能。 那曾经与世界相连的感应,如今仿佛一根断裂的弦,既无同伴回应,也无灵能回响。 莱希尔现在连一个简单的火球术都无法释放。 更糟的是,这种空虚感并非一时,而是可能…… 永远改变了他的魔法修行之路。 即便将来魔力逐渐恢复,也未必能回到巅峰状态。 这不是普通的疲惫,而是根基受损的征兆。 他心中翻腾着焦躁、懊恼,甚至一丝恐惧。 更重要的是他曾无数次想立即把这场危机与遭遇报告给至尊法师 然而没有魔力,他连传讯都办不到。 所以只能被迫留在这里,安静地等待恢复,或者等待伙伴自己找来。 为了散散心,这是他在赤潮领的第三次外出散步。 他原以为会是漫长无聊的等待,但这座领地,却出乎意料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街道虽简朴,但整洁有序,商户虽不多,却十分热闹。 最让他惊讶的是,这里的百姓,脸上竟然带着笑容。 在北境这样的地方,这种笑容可是十分罕见。 孩子们在街边追逐嬉戏,妇人提着鱼篮从集市归来,男人们坐在晒台上修补工具、喝着热汤。 “真是少见的景象……”莱希尔看着一对孩子在他轮椅旁跑过。 听到他们笑喊着什么“你相信光吗”时,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座领地,和北境的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轮椅缓缓沿着街边前行,莱希尔坐在上面,披着一件淡灰色的长斗篷,看着孩子们在远处追逐嬉戏。 他嘴角动了动,刚露出一丝笑意,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快的问候。 “哟,莱希尔,今天气色不错嘛。” 他的救命恩人,路易斯像是无意间溜达到这边,一脸轻松地站在他身侧。 莱希尔抬起头,见到那熟悉的脸,连忙点头致意。 “托您的福,我已经可以自己走一段路了……只是,”他低下头,语气稍微一顿,“暂时还无法使用魔法,召唤术也失去了回应。恐怕还得在这儿多留些时日,麻烦您了。” “这儿不麻烦人,”路易斯轻笑了一声,目光随风扫向远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催你。” 莱希尔微怔了一瞬,旋即低头轻声道:“……多谢。” 他十分感动,认为路易斯真是一个好人。 路易斯慢慢地在轮椅旁蹲下身,手指随意拈着一片路边草叶:“我派人去你们出事的地方查过了。” 莱希尔微微一怔,睫毛轻颤。 “那一带确实发生过剧烈战斗。”路易斯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歉意,“可惜……没找到你那两位同伴的尸体。也没有虫尸,一丁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莱希尔沉默了几秒,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他缓缓握紧扶手,低声道:“那就说明……它们根本没有被消灭。” 风吹过他苍白的侧脸,那抹曾经属于银面法师的骄傲,此刻化作难以掩饰的隐忧与焦虑。 而就在他微微低头,陷入短暂沉思都时候。 路易斯忽然开口,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几分认真:“对了,等你伤好些之后……我能请你教我一些魔法的事吗?” 莱希尔微微一愣,抬起头:“啊?您是说,您想学魔法?” 第171章 路易斯的魔法天赋 “您是说……” 莱希尔轻轻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与讶异“您……想学魔法?” “嗯。” 路易斯没有回避,反而点了点头。 这一刻莱希尔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停顿了下。 毕竟这并非一句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 一个普通人若想涉足魔法领域,也得先经过层层身份审查与天赋认证。 更何况教授别人魔法,尤其是非法师林出身的外人,是明确的违规行为。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后果的事。 但他……不好拒绝。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自己现在大概早已成为一具冷掉的尸体,连骨头都被野兽啃得精光了吧。 而且为了救活他,路易斯必定动用了许多资源,毕竟他知道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 “魔法并非普通技艺。”莱希尔斟酌开口,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它需要极高的天赋,远超常人的精神感知力和元素亲和性。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跨入那扇门。” “那就先试试我有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吧。”路易斯抬眼认真地看他,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莱希尔忽然有点头疼。 他居然认真的。 但仔细想来……魔力测试其实并不困难。 而且拥有资质的人,千万人中都难得一见,路易斯极大概率没有魔法天赋。 所以既然路易斯这么坚持,做个测试也无妨。 他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到时候没有反应,这名年轻贵族自然会知难而退。 莱希尔心中已经准备好,看着路易斯的眼神带着一种淡淡的歉意:很遗憾,恐怕很快就要让你失望了。 但路易斯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对结果根本不在意。 莱希尔看着路易斯的眼睛,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想要使用魔法,首先需拥有魔力,而确认是否拥有魔力的第一步,是冥想。” 路易斯点点头,神情认真。 这反而让莱希尔更担忧,怕路易斯知道结果会太过于失望。 “我会教你一种基础的冥想术,它用于感知魔力是否与你有共鸣……不过这门法术的真正难点,不在技巧,而在心境。” 莱希尔顿了顿,语气低缓下来,像是老师讲课那样娓娓道来: “首先你必须让意识进入极度纯净的状态。像透明的湖水,像夜半的风。不能有任何杂念,不能有躁动。 然后不是你去抓魔力,而是等待它主动靠近你。 魔力不是可以用蛮力征服的野兽,它更像是一种潮汐,在你安静的时候,它会自己漫上来。” 说完他不再多言,开始示范,闭上眼睛轻轻吐息。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开口道:“试试看吧,领主大人。将你的意识投向脚下的土地、空气、风的流动……如果你真的有魔力资质,它会回应你。” 路易斯点了点头,在一旁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当然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冥想。 甚至已经习惯用一个小时使用“原初冥想术”修行魔力。 但他不能暴露太多,毕竟原初冥想术的来处有些特殊。 而且他需要知道这个法师会教他什么,又能教到什么程度。 运用莱希尔教授的冥想术,路易斯的身体确实对魔力产生了共鸣,但他又感到了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这个冥想术的运行方式……很怪。 流程对,架构对,节奏也还说得过去,但细节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引导路径如同被人小心剪裁过,去掉了所有细节复杂度。 仅保留一条直来直去的主线路,甚至在几个关键节点中加入了刻意的阻滞。 那种引导路径像是刻意被“削弱”过的,就像一份被过度简化的传世法术图,只保留了最外圈的骨架。 简直像是……某种阉割版的《原初冥想术》。 他在心底低声冷笑了一下。 有趣。 不论是谁最初设计了这个版本的冥想术,他都有种直觉,这门术式不是自然演化出来的“简化版本”,而是被刻意剪裁过。 剪裁者显然拥有极高的法术构架理解力,却又不得不将它压低的样子。 是因为担心原本的术式泄露? 而莱希尔站在一旁,看着盘膝而坐的路易斯眉头微皱,似乎正在努力进入冥想状态。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他低声自语。 他很清楚,冥想术的门槛其实不低,尤其是对一个从未接触过魔法的“凡人”而言。 哪怕只是引导意识进入“精神平静”的第一步,也足以让拥有天赋的普通人卡上数月。 感应魔力,更是凤毛麟角。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温和:“不需要太着急。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次就感受到魔力的。嗯……其实,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感应不到也很正常。” 路易斯没回答。 他依旧闭着眼,呼吸缓慢而均匀,整个人沉入一种近乎“静止”的状态。 “……?”莱希尔眉毛微挑。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因为感应失败而懊恼才皱眉。 却没料到对方完全没有受到他安慰的影响,反倒是……越坐越沉,越坐越深。 不像是在装模作样,更像是在沉浸其中? 装得这么像?莱希尔心中暗想。 不,应该说……不可能装得这么像。 十分钟过去了,路易斯仍没有睁眼。 二十分钟过去了,呼吸依旧稳若老僧入定。 三十分钟后,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 那一刻,莱希尔是真的有些动摇了。 “你感受到了什么吗?”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路易斯微微点头,神情平静:“只是一点点……很淡的、凉凉的东西,好像从空气里飘进来了。” “……”莱希尔怔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 感受到魔力?第一次冥想就成功?而且还冥想了整整半小时? 开什么玩笑! 但那认真、朴实、不带丝毫炫耀的语气,又让这句“胡话”无法轻易否认。 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如水,没有夸张的激动,也没有讨好的逢迎。 这不像是编的。 莱希尔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沉默片刻,试图保持冷静,“你能再说一遍你感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路易斯想了想:“就像……呼吸的时候,吸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某种更‘轻’的东西。有点像……雾?” 莱希尔的瞳孔微缩。 他不是在胡说,真的感应到了。 虽然描述不算准确,但那就是魔力渗入时的典型感知。 一时间莱希尔心中有些复杂。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婉拒,却没想到居然真的遇上了一个“初次接触魔法却能成功入门”的天才。 还是他欠了命的恩人。 莱希尔抿紧嘴唇,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像自语:“真是见鬼了。” 他还是不相信,于是目光落在路易斯身上,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 “路易斯,”他缓缓开口,“既然你真的能感知魔力,那我们可以试试一个最基础的练习。” “什么?”路易斯一脸好奇地抬头,眼神干净。 “发光术。” 莱希尔轻声说道,站直了身体。 他伸出右手,掌心微微上扬,五指自然张开。 整个人瞬间变得安静而专注。 “这是最基础的塑能系魔法之一,用于感应魔力流动与基本的构型控制。” 他说着,开始缓缓引导体内魔力:“想象有一道温暖的气息,从心口升起,经由手臂流向指尖,不需要强行推动,只要顺其自然。”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微垂,低声咏念:“guang.” 随着音节落下,一点温润柔和的白光在他指尖悄然亮起。 那光犹如晨曦中的露珠,清澈、安静,却带着纯正的魔力波动。 在莱希尔指尖悬浮如星,微光波动间隐约勾勒出空气中丝丝涟漪。 这是……拼音?! 路易斯强行绷住表情,面上装作专注,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不对劲啊,这不就是‘光’的拼音吗? 而且除了带点口音其他没变。 设计这个魔法的,难道是中国人? 而且还直接拿拼音当咒语?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莱希尔,后者却神情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莱希尔也注意到路易斯的神情,但只是觉得这是路易斯第一次见到魔法所以震惊的表情。 他继续说道:“你看它不需要强力去驱使,而是需要你与魔力产生‘共鸣’轻柔地引导它。” 接着他目光一转,看向路易斯:“如果你真的有魔力,这一招你也应该能做到。” 这语气轻描淡写,却藏着试探。 路易斯压下内心中的惊涛骇浪,决定以后再想,现在先专心学习魔法。 但他只是笑了笑:“我试试看。” 他仿照着莱希尔的动作,也伸出右手,五指微张。 但在看似专注的表情下,路易斯心中却早已开始运作另一套系统。 先轻启冥想术的表层框架,不调动核心魔力回路,只调用浮于浅层、最容易驾驭的那一小撮魔力。 那魔力如海面轻风下的波纹,缓缓沿着手臂向下流动,凝聚到指尖。 与此同时,他默念那句咒语:“guang.” 一刹那,他刻意让魔力流速变得迟缓,路径略显紊乱,模拟出一个“新手魔法学徒”的状态。 呼吸不稳,眼神微凝,手指甚至有些抖动。 但真实情况是:他只动用了不到1%的魔力。 即便如此他的指尖还是在两三秒后,微微亮起了一点光。 莱希尔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不可能。”他在心中低语。 冥想术才刚教会半个时辰,对魔力的感应还未稳定,居然就能在引导层面尝试魔法投射? 而且成功了? 哪怕只有一丁点光,也说明了这个人不仅真的能感知魔力,而且还具备极高的控制力与精微精神强度,否则根本不可能精准引导魔力汇聚于指尖而不爆散。 这不是运气能解释的。 路易斯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缓缓收起手指,略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不过,好像真的挺累的。” 莱希尔的喉咙微微动了动。 他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吃力”地完成发光术的少年,竟一时无法判断对方是天赋异禀,还是……狗运当头。 但直觉告诉他一件事: 如果这个人真的要学魔法,那他或许未来会成为……大法师。 莱希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停留在那点已经消散的微光上,神情复杂。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 一个小小的基础魔法而已,哪怕失败,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居然真的让它亮了。 这不是巧合。 那光虽弱,却极其稳定,几乎没有一丝魔力逸散的痕迹。 这意味着使用者的精神集中度、魔力引导精度,甚至心志都达到了一个罕见的初学者极限。 他缓缓地皱起眉。 他到底是什么人……? 法师的修行远比外人想象的要残酷,对天赋的挑剔,对意志的考验,对背景的审查,一步都不能少。 而眼前这个人,不仅拥有魔力,还能在第一次尝试中成功施展魔法。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贵族,领主,出身清白,有身份、有责任、有立场。 若是他真心想走上魔法之路……难道这不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莱希尔的眉心舒展开来,低声喃喃道: “天赋……是肯定合格的,甚至可以称做天才。 背景……铁血帝国贵族,也足够干净。 而且……他救了我。” 法师林虽有严规,但若只是“私下指导一点点”,等他正式加入后再补,也不是不可接受。 就这样莱希尔说服了自己,于是他说道:“你确实有魔力,也拥有施法的潜质……不过魔法不是一件可以随意谈论的事情。” “所以?”路易斯问。 “所以”他顿了顿,郑重道:“在你正式成为法师林的成员之前,我不能公开地教你更多法术,也不希望你到处张扬。” 路易斯没有任何迟疑,立即点头,表情认真而坦然:“明白,我不会说出去。” 他甚至露出一丝孩子般的笑意。 “那就是说……我可以继续学,对吗?” 莱希尔一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怀疑或不满。 他本以为贵族在遇到规则限制时总会显露出一丝倨傲与不甘,可路易斯没有,他只是真心地开心。 这让莱希尔忽然有点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只能教一点点。作为准备。” “明白。”路易斯低头一笑,眼神中隐约有光闪过,但他藏得很好,只留下表面那份难掩的欣喜。 于是在赤潮领的那段修养时间里,莱希尔除了恢复身体,也开始偶尔教授路易斯一些最基础的魔法。 一开始只是出于试探,既然路易斯展现出了魔力共鸣,又能释放出基本的“发光术”,他便决定只是稍微教一些简单的塑能系法术。 比如火球术,定身术,光束术。 教学进度看上并不快,每个法术,路易斯大约需要三四天才能掌握。 他从构咒、调息、释放节奏到控制魔力输出,都得一项项去理解、练习、调整。 他会犯错,会失败,有时候咒文念错,有时候魔力释放过量,甚至第一次练火球术时还烧焦了一小片草地。 但莱希尔来说,这可是起飞的速度,法师林的学生平均半个月才能掌握一个基础魔法。 而且路易斯的“错误”都很合理,成长也极其稳定。 不像某些天赋差的魔法感应者反复卡在某个环节,而是每隔三四天,就像拆开一层封印,跨过一道门槛。 正好落在可以吸取经验、却不会伤身扰心的边缘。 尤其是在他初步掌握火球术后,莱希尔有些随口地提了一句:“火球术并非只能变成一个球。魔力是流动的,意志能塑形它。你可以试着……将它延展。” 他说这话时并没指望路易斯能理解,只是让他听个热闹。 可五天之后,路易斯再次将火焰召出时,莱希尔看到了那抹几乎不可能的轮廓。 火球没有爆散,而是延展、拉长,变得如刀刃般修长,表面有轻微的火焰流动,尚不稳定,但轮廓已清晰,像是一把粗糙的“火刃”。 “……你做到了?” 莱希尔几乎是失声地说出这句话,眼神震惊,像是盯着一只倒立拉屎的猫。 “这是……火刃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可置信、惊叹、甚至带一点点敬畏。 他自己当年掌握“火刃术”的时候,足足花了一个月,还靠着导师的三次施法演示和反复的精神引导。 要知道自己在法师里可算是精英,也也是个天才。 而路易斯……这个在边境领地里毫无魔法基础的贵族少年,仅凭他几句点拨和一次示范,便做出了雏形? “……天赋……不是一般的高。” 莱希尔怔怔地看着路易斯,眼神像是在重新评估他这个人。 这已经不是‘适合学习魔法’的程度,而是为魔法而生的体质。 构型感知、魔力调控、意志与咒语的契合度,每一项都几乎接近理论顶峰。 他甚至怀疑,如果让路易斯接受系统训练,不出几年,这人就会出现在法师林的核心层。 “如果我把他带回去……怕是连几位高塔议员都会心动吧。”莱希尔第一次生出了这种念头。 而站在他面前的路易斯,此刻只是微微垂着眼,低头收起手中的火焰。 他表现得克制、稳重,没有露出半分得意之色,甚至还故意皱了皱眉头,装出一副“还不太稳定”的样子。 “还不太行……线条总是飘。”他喃喃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甚明显的自责。 这是他有意掩去真实水准,令这火焰略显虚浮、边缘闪烁,仿佛还不够熟练。 路易斯当然可以做得更好。 他故意放慢步伐,隐藏了九成的熟练与深度。 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欺骗信任,而是出于自保的本能。 不能让莱希尔起疑,追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体内蕴藏着远超常人的魔力储备。 更不能让他知道,那条魔力回路的源头,并非他教授的普通冥想术,而是原初冥想术。 那套冥想术的魔力吸收效率,是莱希尔传授版本的二十多倍。且在学习魔法构型、元素感应、意志塑形时,他几乎不用死记硬背,只需理解一次,便能在脑海中自然重构。 这种学习方式,简直不像是“学”,更像是回忆。 而这也令他更加小心。 他不能解释这种天赋从何而来。 总不能告诉莱希尔,“一位大法师死前将一段残缺却惊人的神秘记忆注入了我体内”。 到时对方只怕会直接把自己解剖了。 所以他学得慢一点、笨一点,出错一点,失败一点。 哪怕莱希尔此刻已经震惊到难以置信,看到的,也只是他“允许被看到的部分”。 “我还有很多要学。”他抬起头,对莱希尔露出一个带着谦虚的笑。 而莱希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终轻轻点头:“你会成为一名很强的法师的。” 于是他教得更勤了。 一开始还有所保留,还会斟酌路易斯能不能承受、学得是否太快。可如今,那些顾虑早被他丢在了脑后。 从最初的一天一课,变成了早晚各一段教学。 偶尔甚至还会在饭后散步时,就着月光讲起魔力的流动结构或某些派系之间的理论差异。 莱希尔很少对谁如此热情。 可对路易斯,他真的控制不住。 因为他太适合当法师了。 魔力亲和度高,冥想时气息稳定如湖,释放法术时情绪清明、意志集中,理解力更是异于常人。 只要稍加提示,他总能迅速把握关键。 他曾见过许多“聪明人”学魔法,也见过天赋极高却浮躁的贵族子弟。 可没有一个像路易斯这样,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浪费。 他心底本还藏着一丝警惕。 可那点疑心,在路易斯一次次“合理失误”和“诚恳求教”中渐渐淡去。 他甚至开始说服自己:“以他的条件,进入法师林根本不是问题,我是为法师林……培养了一位未来的天才。” 第172章 总督府来人 霜戟城,北境总督府。 炉火安静燃烧,室内弥漫着松脂与酒香。 埃德蒙公爵倚在高背椅上,拨弄着桌上的银刀。信封上的火漆印是熟悉的太阳样式,这是赤潮领的印章。 他低低哼了一声,嘴角带笑:“这小子总算写信来了……该不会是谈婚礼的事?” 他撕开信封,展开纸页,开始阅读。 最初的几行确实提到了婚礼筹备的进展,比如场地,以及请帖名单……但很快,字迹变得急促。 接下来的内容就变成了:虫群、寄生、意识控制、腐蚀性液体、爆炸性传播机制、瞳孔泛紫的战斗傀儡。 信纸在他手中微微一颤,埃德蒙公爵的眉毛缓缓拧起,那道斜贯整张脸的狰狞疤痕也仿佛被拉扯一般,随之颤动。 这东西……他不是第一次知道。 三年前。 那是北境十年来最诡异的一场战事。 那年春末,霜痕河以北,一整片子爵领地。 约莫三座村庄、两处农场、一个骑士堡垒,在不到六天的时间里,变成了空壳地带。 最初报告只是野兽袭扰,接着就演变为村庄全员失联、驻军失联、驿站失联。 直到一支侦查骑队侥幸逃出,他们带回的情报几乎让总督府整夜未眠。 “死人在走动,像被线吊着一样,眼里透着光……他们胸口有在跳动的东西,不是心脏,是其他东西。 皮肤下面像水蛭一样蠕动,口鼻在漏丝…… 我们炸死一个之后,他的胸口直接爆开,像个虫囊喷出来的液体能把甲胄腐蚀得吱吱响。然后虫子从尸体里爬出来,往人身上钻!” 于是北境正统军出动了一整团精锐。 五队精英骑士封锁外围,一队超凡骑士携带大量魔爆弹与烧灼剂突入污染区。 战斗持续了两昼一夜,所有建筑物连同整片区域三十余里森林被一并焚毁。 魔爆弹将虫尸炸碎,火油与燃素灰浆彻底封死虫群的逃逸路径。有人形容那场战斗的最后十小时,“像是在看地狱呼吸”。 整场行动,军团失踪九十四人,确认感染五十七人…… 造成成了北境高端战力的惨痛损失, 那片土地后被标记为“寂火带”,是北境领地图册上罕见的永久封锁区域。 之后的三年,再未见类似事件,但是这种虫子出现的真正原因也没有调查出来。 可如今路易斯的信里写下的现象、症状,与当年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路易斯还写道:战斗现场无尸无血,像被精确清理过。 那意味着虫群不仅存活了下来,它们进化了,更智慧了。 至于路易斯提到了他救下了一名法师。 埃德蒙扫过这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并不惊讶,也不在意。 一个普通的法师? 在他这个层级的眼中,不过是些花哨的施术者,在真正的战争与政局中掀不起太大风浪。 毕竟他手下就有十几位法师。 死了不足惜,最大的用处也就是活着告诉了路易斯他们遭受到虫尸袭击的细节 埃德蒙公爵在办公室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像是权衡,又像是在翻找记忆。 “召维克·格兰瑟骑士来见我。”他忽然开口。 侍从一怔,旋即鞠躬离去。 不多时,大门被推开,冷风随披风一同卷入厅内。 来人是个身材颀长的中年骑士,白发后束,面孔冷峻,他的盔甲为银黑色半甲,披风暗红,边缘绣着金线。 他走路时没有发出金属撞击声,动作轻得几乎不像一个身披甲胄的人。 唯独那双苍灰色的眼睛,冰冷而凌厉,仿佛能穿透迷雾。 维克·格兰瑟骑士,超凡高阶骑士,效忠于埃德蒙公爵。 自幼在军中长大,历经大叛乱等多次恶战,曾独自斩杀三名超凡实力的雪誓者。 战斗时一贯不语,因而被称为“北境快刃”。 但除了战力,他还有一个极少人知的血脉天赋——感知。 激活血脉天赋后,他的感知极其敏锐,能察觉常人忽视的痕迹与气息,尤其在搜索与侦查方面堪称利器。 “我需要你带队前往赤潮领。”埃德蒙公爵语气低沉。 “虫尸的痕迹再次出现了。就在几天前,路易斯在领地边缘发现了残留腐蚀痕迹,情况和三年前那一场……极为相似。” 维克的瞳孔微微一缩,原本冷静如石的神情出现一丝罕见的波动。 他沉声问道:“确切的吗?” “已经确认。”埃德蒙点头,语气冰冷,“他本人未亲历,但派出去的队伍带回了情报。他说那些痕迹,与三年前……伯罗达河谷那场清剿时一模一样。” 一阵寂静。 维克缓缓垂首,声音低沉:“那种东西……不该再出现。”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派你去。”埃德蒙平静地看着他,“你参与过那一役,你知道那群东西有多危险。” “除此之外,”他语气一顿,目光变得更为凝重,“你的血脉天赋,也让你成为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若连你都察觉不到蛛丝马迹,那我们才真的该恐惧。” “我需要你评估是否有二次爆发的风险。如果确认威胁,不经请示,直接采取清理手段。” 维克沉默了一息,随后单膝跪地,低声应道:“遵命。” “你自己挑三十名你信得过的高阶精英骑士。”埃德蒙缓声补充,“我们不能赌它们这次只是‘偶然出现’。” “是。”维克起身,神色如常,却已如刀锋收鞘。 他转身离开,立刻去挑选骑士前往赤潮领。 ………… 赤潮领主堡的石梯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路易斯抬头望去,一名高大的骑士正随侍者步入办公室。 “维克·格兰瑟。”骑士自我介绍时微微颔首,语气干脆利落。 “欢迎,格兰瑟骑士。”路易斯起身,主动与他握手,“我正等您。” 二人分坐于长桌两侧,壁炉火光跳动,映在木刻地图和摆着的文件上。 路易斯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虫群的目击位置、事件的起因、当前封锁区域,以及赤潮领方面采取的应对措施。 过程中,他的语气始终平稳,哪怕提到战死者时也无多余哀叹,只是将事实摆出让人信服。 “我想亲自听一听那两位的说法。”维克语气不急不缓,看向路易斯,“尤其是那位法师……你信里提到,他是唯一的目击者。” 路易斯闻言点了点头,唤来侍从低声吩咐几句。 “我会把他们请来这里,”他抬眼看向维克,声音平稳,“你自己判断,不过我也在旁听,毕竟这件事还没结束。” “当然。”维克轻轻颔首,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老实说您处理得很好。” 不多时,侍从引来了两人。 先是那名中年搜寻骑士,身形高大、披着风尘与战意,行礼后安静站在一旁。 搜寻骑士将巡查结果一一复述,提到焦黑塌陷的营地地表、无血迹的清理痕迹、腐臭气息,以及那令人不安的寂静环境。 维克听着这些话语,脸色沉重。 每一处细节,都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随后是面色仍显虚弱的莱希尔,被搀扶着入内。 他有些吃惊,没想到路易斯会把这件事直接上报给北境总督。 法袍虽已更换,但他依旧面容苍白,魔力流动极弱。 他面无表情地陈述遭遇:河边的突袭、队友被寄生、自己中毒、意识腐蚀、强行压制魔力逃生,直到倒在赤潮领外…… 当然也隐瞒了一下,比如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任务…… 维克沉默听完,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比刚来时更沉了一分。 “情报已充分。”他向路易斯行礼,然后从披风内取出一个漆黑封蜡的信筒,“这是公爵给您的。” 路易斯接过信筒,没有立即拆开,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对维克的回应。 “我们会从您提供的位置展开排查,需要帮助的时候会跟您说的。” 维克平静地说完,披上兜帽,转身离去,动作不带半分迟疑。 片刻后,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彻底消失,办公室重新归于沉静。 路易斯沉默地看了信一眼,又轻轻放在桌边,随后转头看向莱希尔。 “抱歉……”他低声说,“这件事太严重了。我这里处理不了,只能上报。” 莱希尔轻轻点头,没有半分不满,语气反倒带着一丝释然:“我明白。能活下来已经是意外了,若不是您……我大概已经被焚毁处理了。” 他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有当地的贵族力量参与调查,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 说完就在侍从的搀扶下离开了。 路易斯独自坐回椅中,盯着那枚银灰色的信筒良久,指腹缓缓划过蜡封的边缘。 直到彻底确认身边已无旁人,他才轻轻解开信封,将折迭整齐的信纸抽出。 信件的开头依旧是礼貌而温和的寒暄,带着典型的公爵式语气与格调。 但路易斯只是扫了一眼,便跳过那些铺陈,目光径直落在后半段的重点内容上。 整封信主要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虫群痕迹的再度现身。 公爵言辞中罕见地带着几分压抑的严肃。 他提醒路易斯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超一般魔物骚动,并且把三年前的事情说得出来。 最后强调有必要时甚至可能会启用北境临战机制。 而寒杉领由于他们出现的第一地点与他本人所展现出的判断力,将被视为最前沿的观察点之一。 “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全力协助。”信里如是写道。 这话看似平静,实则代表了一种极其沉重的信任,这些内容倒是没有出乎路易斯的意料。 然而真正让路易斯微微挑眉的,是第二件事。 那是一份奖赏的通知。 准确地说,是他之前“偶然”在郊外识破并擒拿的那位翡翠联邦间谍,从而引出了约瑟夫这个胆大包天的卖国贼这件事。 引发了整个帝国西南行省大范围的情报清理行动。 如今这场风暴终于落幕,而他被写进了清理报告的开头。 “因此,兹决定,将原约瑟夫的直属地划归赤潮,作为此次情报清理关键行动的表彰。” 约瑟夫的那片位于清羽岭附近的领地,如今名正言顺归入路易斯麾下。 除此之外还有整整一万金币作为“额外酬劳”,以及数目不详、待后续安排的物资补给一批。 “嘛,这奖励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路易斯将信纸重新折起,语气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到底从表面上来看,他确实只是“恰巧路过,抓住了个间谍”。 而后续引发帝国地震般的连锁反应,说是“运气”也未尝不可。 这奖励可以说是丰厚的了。 而且自己还利用这件事直接整顿了雪峰郡大大小小的贵族,这也算是一种隐形的奖励。 他让侍从进来吩咐道:“让布拉德利来一趟。” 不多时,布拉德利便小跑着进门。 “安排一下官员,尽快前去接管新划给我们的那片地。”路易斯从容道,“把它正式命名为清风领。” “清风领?好名字。”布拉德利眼睛一亮,笔也已经飞快在记事簿上写起来。 “那片地原本由约瑟夫经营,他被抓之后应当没人管理。让人先去查一查,目前还有多少居民残留,能留下的,愿意留下的,先发放救助物资。” “明白。”布拉德利立即点头。 “告诉仓储那边,拨五十套临时农具,再从赤岩仓调出一批种子,春耕不能等。”路易斯继续吩咐,“再调三位农业熟手过去,带本地人一起做规划,尽量在月底前完成播种,也可以派些牲畜去运种子和器具” “是。”布拉德利一边飞快记下,“明白,我会安排资源官和地形师一同前往。” 路易斯沉吟一瞬,又道:“得做得漂亮点,别光是接收,最好一周内就让百姓看到变化,把咱们是‘来治理,不是来征税’这件事传出去。” “好,马上去办。”布拉德利笑着点头,见路易斯没有别的交代,便飞快收起笔记,匆匆告退去了。 第173章 银面法师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 莱希尔原计划是在体力恢复后,立刻施展“信标术式”,联络法师林的同僚来接应自己,并且告知他们情况。 但问题在于他魔力枯竭得太严重了。 于是他一共呆了一个多月, 一边静养恢复魔力,一边借着路易斯展现魔力天赋的契机,顺势教授一些基础魔法。 从最初的火球术、定身术,到后来的光束术、冲击波、魔力护盾、轻身术、灼烧箭、引火式、魔能手、缓落术、共鸣之触…… 一个多月下来,路易斯竟然掌握了整整十几种不同用途、不同派系的基础法术! 进度的太快,快得像是在吞噬知识,而非学习。 但学习魔法这段时光总是有结局的。 随着天气渐暖,莱希尔的身体也一天天恢复。 莱希尔坐在院子里,披着披风,指尖的魔力微微荡漾。 他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天他回头望了路易斯一眼,说道:“我差不多……可以施展信标术式了。” “信标?”路易斯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你是说,可以联系到你的同伴?” 莱希尔点点头:“我休息的有些久了,需要立刻把虫尸的内容告诉,嗯,总部。” 他话音一落,手中魔力流转,开始凝聚术式。 指尖的魔力缓缓旋转成一个银色的小型咒环,像一枚微型光轮,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温和但规律的波动,仿佛在向遥远的彼端发出某种“回音”。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一阵静默。 空气中只剩符文静静漂浮着,风吹过发出轻微的哨声。 没有传送门,没有魔法阵,没有耀眼的空间裂缝。 一切安静得出奇。 路易斯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微微眨了眨眼。 他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但目光却有些……疑惑。 莱希尔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凝滞,转头看了他一眼,略带困惑地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呃……”路易斯想了想,很认真地答道,“我以为,会有一道传送门,从空中‘哗’地一下出现,然后有人从光里走出来。” 他一边比划一边描述,眼神里甚至还带点期待与遗憾。 莱希尔沉默了两秒,随后露出一种“我不该期待你知道常识”的复杂表情。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位领主有时候会有些抽象的想法。 他扶额叹了口气:“这是信标术,不是召唤术。” “哦……” 路易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还以为会有人瞬间移动过来,把你直接接走。” “……”莱希尔沉默了一秒,嘴角抽了一下。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外行幻想”,但每次听见还是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语气无奈地解释道:“瞬移术?你以为就像放个屁一样简单吗。” 他顿了顿,换了个稍微正经点的口吻:“瞬移术确实存在,但那是高阶法术,消耗巨大。哪怕是熟练掌握的高阶魔法师,连续使用也极容易导致魔力枯竭,甚至精神反噬。” “而且它的最大安全距离……”他比了比指尖,“通常也就两百米上下,再远就极不稳定。” 路易斯听着,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那……你刚才用的这个信标术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就是……”莱希尔指了指空中那点还在缓缓闪烁的蓝光,“告诉我远方的同伴,我的位置在哪里。信号稳定之后,他们就会找方式赶过来接我,但不是那种‘嗖’一声从天而降的方式。” “那他们怎么来?” “骑马……” “哦……”路易斯露出一丝失望。 这个世界终归是个低魔世界,没有那种一掌劈山、瞬移千里、回溯时间的无敌法师。 或许也是有,但是肯定是极少数的。 大多数的魔法师……就是个会远程攻击、花样多一点的脆皮斗气骑士。 甚至远程脆皮法师,对上全身防御满点的斗气骑士,恐怕还没机会念完一段咒。 不过,这倒也不是完全失望。 他知道自己仍然会继续学下去。 因为哪怕是“花样脆皮”,那也是最锋利、最诡变的武器之一,只要用得好,就依然能决定战场的走向。 路易斯只是需要把那些虚幻的滤镜摘下来,然后以真实的方式去掌握它。 而且他如今也是一位精英骑士,勉强算是一名低配版的异世界甘道夫了。 路易斯想象自己一边使用斗气持剑冲锋,一边使用火球术轰炸的样子了。 恩,有些小帅。 ………… 果然在信号发出的几日后,三位戴着银色假面的法师骑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赤潮领。 他们全身被厚重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气息克制、言语寡淡,却自带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神秘氛围。 负责迎接的骑士不禁心头一紧,立刻快步通报了路易斯。 “让他们进会议厅,”路易斯点点头。 会议厅的门被轻轻关上,周围清静无声,只余烛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看到莱希尔的虚弱模样,三名银面法师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摘下了面具,露出掩藏在银色之下的焦急面容。 “莱希尔,”一位年纪稍长、声音沉稳的法师率先开口,“你终于出现了。我们这段时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还有莫迪和芙拉薇亚……他们人呢?” 莱希尔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轮椅上,身上披着一层薄毯,显得比过去更加瘦削。 他望着三人熟悉的面容,眼神里划过一丝波动,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像是压抑至极的悲伤。 三人见他沉默,面面相觑,不安越发明显。 “他们……出事了。”莱希尔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随着莱希尔将那场噩梦般的密林战斗一字一句缓缓叙述出来,会议厅内仿佛连呼吸声都逐渐被抽离,寂静得只剩下火盆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虫士、腐蚀性的虫液、自爆、寄生、同伴相残。 一个个冰冷而血腥的词汇,如同藏着毒刺的荆棘,从莱希尔的唇间缓缓吐出,狠狠扎进其余三人的神经里。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每一个细节都让他们眼神震颤。 当他说到一具虫士贴近芙拉薇亚自爆,虫液腐蚀她的面部与耳口,虫体入侵。短短几息,她瞳孔泛紫,转而用魔法杀死莫迪的时候。 角落那名年轻法师猛然站起,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你说什么……?!”他声音发颤,脸上浮现出愕然、震惊,还有不可置信的怒意,“你是说……芙拉薇亚她,被寄生了?死了?” 莱希尔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抹痛苦与自责:“我没能保护好她……如果我再果断一些,如果我当时不犹豫,也许……” “闭嘴!”年轻法师低吼一声,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仿佛想从他口中逼出一个更好的结局。 但几秒后他却猛地低下头,颤抖着肩膀:“不,对不起,是我……我不该冲你喊……” “没关系。”莱希尔微微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你有权责怪我,我也一直在责怪我自己。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更强一点,如果我的魔法再快半秒钟……” 他闭上眼,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但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救不了。”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灯光投下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 沉默良久,最年长的那位法师终于开口:“莱希尔,不要一个人背负全部。你也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会把这份仇、这份痛,一起记下一起还给那群虫,以及它们的背后之人。” “没错,”另一个女法师轻声说道,眼中泛着泪光,“你活下来,就已经是件好事了。” 莱希尔怔了一下,喉咙微微发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孤身与噩梦搏斗。 沉默再次在空气中弥漫,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沉默。 年长的银面法师缓缓站起身,目光从莱希尔的轮椅移向那扇紧闭的门,低声道:“我们必须立刻上报这件事。虫群不是普通的魔物。 它具备高度智慧、掌控尸体、甚至能够隐藏痕迹,这已经不是一场‘失踪任务’那么简单了。” “对,”女法师点头,神色凝重,“莱希尔,你撑到现在已经做得足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 年长法师从斗篷中取出一枚银色羽纹的徽记,轻轻一晃,空气中顿时传来一阵低沉的鸣声。 窗外夜幕如墨,一只全身黑羽、眼眸泛着碧绿光辉的魔兽扑棱而至。 那是“夜语者”。 法师林用于传送密信的黑乌鸦,传说中能穿越暴雪与风暴,直抵千里之外的法师圣塔。 “我们用夜语者发送虫群的初步报告,”他说着,将写好的密信寄在黑乌鸦腿部,“但这还远远不够。大法师们不可能仅凭几段字就调动资源,他们会要求证据、甚至亲自派遣观测团。” “你们的意思是……”莱希尔抬起头,眼中带着迟疑。 女法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莱希尔。你的状态,在这里是无法修复的。 魔力根基的伤不是靠几瓶药剂就能解决的,必须回到本部,让大法师级的疗愈师亲自诊治。” “可我……”莱希尔想说自己还有线索没说完,但话未出口,年轻法师已经打断了他。 “你想留下来帮忙?你连路都走不稳。”他说话仍旧有些冲,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带回去,让上面的人听见。” 莱希尔怔了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掌还在发抖,魔力通路像被烧焦的琴弦,微弱地嗡鸣着痛感。 他终于低下头,轻轻点了一下。 “好,我跟你们回去。” “那就这么定了。”年长法师一挥手,夜语者展翅飞起,振翅之间雪花四散,被魔法屏障挡在窗外。 而银面法师离开之前,特地在门口停下脚步,朝等候在廊下的路易斯深深一躬。 “这次多谢您的收留与救助,不然莱希尔恐怕……”那名年长者声音微哑,话语中带着诚挚的感激。 “但是现在我们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报答您,但下次我们一定会带上谢礼,再登门拜访。” 路易斯站在廊柱之下,身姿笔挺,眉眼间依旧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静神情。 他只微微点了点头:“嗯。” 短短一个音节,不温不火,显得贵气又疏离。 但只有路易斯知道,他不是高冷,他只是装得高冷。 毕竟“千万别暴露我教你魔法的事情,记住了。” 这是莱希尔在银面法师来之前,一脸严肃地叮嘱他的话。 “等我回到法师林,正式为你递交学徒申请,报备天赋检测结果。只有那时,你才能以合法身份公开使用魔法,明白吗? 不然我会被吊起来审一整天。” 路易斯答应了。 因此他只能保持一贯的沉稳与疏离,像个对魔法毫无兴趣单纯热心的普通贵族。 莱希尔已经能自行行走,虽然仍显得瘦削苍白,但不再是之前那个伤口溃烂、意识模糊的模样。 他披着灰蓝色的斗篷,脚步微慢,却带着某种不容搀扶的倔强。 临上车前,他回头望了路易斯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然后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路易斯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 其实他的内心在叹气:“唉……以后每天三次的法术课没了,以后要全靠自己琢磨了。” 他手指轻敲腰间的魔法笔记本,那是莱希尔特地在离开前留下的魔法笔记让他自学用的,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也还好……基础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剩下的,也不是不能靠自己琢磨。” 路易斯回头看了一眼远方晴朗的天色,嘴角浮起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174章 魔法测试 自莱希尔离开的第二天,路易斯便迫不及待地动身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原因,只是带着兰伯特、希芙,以及两位他最为信任的精英骑士,穿过赤潮领边缘的林地,来到一处荒废无人的空地。 天空澄净,冷风吹拂着枯草,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远处的乌鸦振翅声。 路易斯一路沉默,神情平静,脚步却比平日快了不少。 只有熟悉他的希芙察觉出他眼底那一抹难掩的兴奋。 像个终于等到生日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那个被尘封了太久的礼物。 “就是这里。”他站定在一块裸露的岩地前,轻声开口。 然后他抬起手,袖口一甩。 “火球术!” 没有冗长的咏唱,也没有繁复的手势。 空气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猛地搅动起来,魔力的波动宛如波涛从他体内汹涌而出。 众人只觉得胸口一紧,连呼吸都短促了半分。 下一瞬,他的掌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不是普通的火,而是高温凝聚、压缩至极限的赤红旋焰。 那火球剧烈旋转,仿佛随时会从他手中挣脱。 “退后一点。”路易斯淡淡说道。 然后他抬手一掷。 轰!!! 火球如流星坠地,带着令人战栗的轰鸣砸在十数米外的一棵老树上。炽热的火浪炸开,树干在一瞬间焦黑、炸裂,粗大的枝干在浓烟中发出呻吟般的断裂声,砰然倒下。 “……那是……魔法?”兰伯特愣住了。 “而且、威力也太……”骑士托马斯半张着嘴,一副看到了奇迹的模样。 但这还没完。 路易斯没有回头看众人,只是慢慢地走上前。 “火刃术!” 随着他步伐的迈动,一道炽热火焰从他手臂中延展而出,凝成一柄近一米长的火刃。 刀锋赤红、热浪翻腾,连空气都仿佛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 他举刃一挥。 火焰划破空气,斩在摆放好的木靶上。 三块厚实木盾在短短数秒内被斜斜劈开,切口焦黑、木质碳化,断面整齐得仿佛被刀匠打磨过。 “再来一个。灼烧箭·光束术!” 他左手张开,三枚灼烧箭瞬间凝聚于指尖,配合右掌迅速展开的光束术,魔法连携几乎一气呵成。 一道炽白的光柱如激光般喷射而出,将火箭裹挟其中。 “咻——!!!” “嘭!”“啪!”“轰!” 数块岩石目标接连炸裂,飞石四溅。远处的木靶直接被烧成焦炭,残片在热流中扭曲卷曲,落地碎裂。 空气扭曲,草地焦黑,风也停了,仿佛时间为这一幕按下暂停。 一连串魔法释放之后,路易斯终于缓缓收起手掌。 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火焰,像是沉睡的野兽吐出的最后一缕热息。 路易斯看到效果表示很满意,这是他自己将灼烧箭与光束术科研出来的成果。 火焰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仍弥漫着被灼烧后的焦味。 但比这股热浪更灼人的,是几人眼中几乎能冒出火的震惊光芒。 “您……会魔法?!”托马斯忍不住惊叫出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捂着脑袋不敢相信。 格林脸色苍白,喃喃道:“可……魔法不是早就绝迹了吗?那不是书里才有的东西吗!?” “冷静。”兰伯特开口了,他的声音仍是平稳而低沉,只是指尖却轻轻握了握袖口,掩盖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是知道法师的存在的,在家族的时候他就有幸的见过一次法师,而且上次袭击路易斯的那个僵尸的老头似乎也是法师。 但路易斯大人是什么时候掌握魔法的!而且威力这么大! 路易斯可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了,可从来没有学习过魔法,他有些怀疑人生了。 他望着那棵被直接炸断的老树,又看了看路易斯的手掌,眼神浮现出真正意义上的不确定。 希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大声惊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火光中那个不动如山的背影,那张曾在无数夜晚冷静到近乎无情的面孔,此刻竟有一丝久违的…畅快? 是的,她明白。 路易斯在众人眼中始终是那个完美无瑕的贵族领主、冷静筹谋的战术天才、节制、理智、强大。 可这次不一样。 他的步伐带着按捺不住的轻盈,他的眼神中藏着隐隐的光芒,那是自由的喜悦。 “原来你早就憋坏了啊。”希芙轻声在心里说道,嘴角浮出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发自心底为他开心。 路易斯转过身,看着仍旧呆立的几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学习魔法的时候都是与莱希尔单独相处的,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 装逼,爽! 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明白!”托马斯与格林几乎同时躬身,神情就像刚刚见到神启的信徒。 “……我知道。”希芙轻声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 兰伯特也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是。您有您的理由,我不会多问。” 路易斯微微一笑,转身望向那片焦黑的空地。 没人知道,其实刚才不过是他魔力的三成。 真正的底牌,他还藏着呢。 路易斯收回手中的火焰,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随后将视线停在格林身上。 “格林。”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上来一试。” 格林一怔,随即立刻挺直了身体,踏步上前。 他是家族正规军出身的高阶精英骑士,经历过数次战阵,曾斩敌数百,是赤潮领最值得信赖的战将之一。 但面对眼前的领主,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 路易斯是初阶精英骑士,仅是两级之差。 可在高阶体系中,那一级,往往是生死天堑。 本不该有悬念的对决。 然而,刚才那一连串堪称不可思议的魔法,彻底打乱了格林的判断。 他缓缓抽出骑士剑,躬身行礼,目光沉稳中透着一丝谨慎:“属下不敢轻敌……将全力以赴,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路易斯点了点头。 第175章 魔法实战 空地中央,风卷起枯叶,旋绕四散。 寂静中,有种近乎仪式般的肃穆。 格林缓缓走出几步,站在路易斯对面,手握剑柄,神情凝重。 “……大人,若我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他语气低沉,却听得出迟疑。 他并非不愿出手切磋,而是怕自己的刀,真的伤了这位大人。 但当路易斯点头,淡淡说了句“务必放开手,不用顾忌”时,格林终于松开了最后一丝束缚。 下一刻,斗气如潮水喷涌而出。 赤红色的斗气自他周身爆发,像是潮汐般盘旋身躯,轰然落地时地面应声震裂,碎石飞扬。 这是一种压迫感,如山峦塌陷,雷霆压顶。 “高阶精英的全开状态……”托马斯喉咙微动,“格林全力了。” “确实。”兰伯特语气低缓,“你看他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了。” 托马斯:“不会出事吧,到时候没轻没重,伤到路易斯大人就不好了。” 而另一边的路易斯,安静地将佩剑拔出,随手一挥,一道浅红色斗气在他身周泛起涟漪。 但那并不是他的重点。 是他另一只手双指并拢、微微闭眼时,那微不可察的魔力波动。 空气开始变热,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酝酿,压抑,等待引爆。 “大人的斗气层次……和格林差不少,”托马斯咽了口唾沫,“但气势上却差不多。” 兰伯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那双看似平静,却如火山下暗潮涌动的眼睛。 那是只属于“猎人”的目光。 路易斯已经选好了战场的角度,预测了敌人的第一步、第二步,甚至失衡的退路。 既然要测试实战的威力,那就要全力以赴。 当两人都准备完成,兰伯特沉声一喝:“开始!” 下一瞬。 格林暴起,像是绷紧的弓弦猛然释放! “突刺!” 长剑破空而出,空气在刹那间炸开一声闷响。 贴地的红色斗气划出一道电光般的轨迹,直取路易斯胸前! 他擅长的是在一瞬之间贴近敌人,用毫不留情的斩击终结战斗。 他很有信心自己的速度与爆发不输任何精英骑士。 可这一次,他的心却悬着一线。 “路易斯大人……毕竟是头一次实战用魔法,若真伤了他——” 他还在犹豫,那边路易斯已扬手掐诀。 “火墙术!” 语调不熟练,发音略顿,魔力流转稍显拖泥带水,但魔法还是成功释放了。 轰! 火焰屏障拔地而起,拦断了格林的冲势。 “……唔!”格林被迫急刹,斗气在足下激出涟漪。 “这火墙立得太早,节奏乱了。”火墙遮断视线,但路易斯并不满足。 而下一刻——“光束术·干扰!” 火墙后飞出数道白光,穿透灼热的火焰,像流星般疾速掠出。 它们没有破坏力,却精准指向胸、脚、脖子等“必须防”的部位,每一道都像是预判中的杀招,逼迫格林下意识格挡。 “不对。” 格林心中闪过一念,横剑挡下两道光束,却发现第三道根本不会命中,是个假动作。 “定身术。” 几乎是同时,脚下传来冰凉的魔力波动。他尚未抬腿,脚踝已被缠绕。 “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格林双眼骤睁,怒喝一声:“哈!” 灼热的红光在脚边炸开,将刚刚成形的术式撕成碎片。 他身体一旋,顺势拔地而起,空翻后退三步。 然而这一击,他耗掉了不少斗气。 “他在套我斗气……”格林落地,终于意识到路易斯的目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火墙后的路易斯,额角见汗。 他的咒语略显生涩,语调里仍带着犹豫。 好在他每次释放都不求完美,只求牵制。 而每一次牵制,都大概卡在格林的“必须反应”点上。 这不是熟练者的强大,这是智者的诡诈。 “灼烧箭·三连!” 还未等格林喘息,火墙再次开口,三道火焰箭矢激射而出,划出不规则的弧线。 不是正面攻势,而是“骚扰式干扰”,锁住格林的走位与跳跃路线。 格林侧身旋转,挥剑格飞两道,最后一道堪堪被斗气涟漪弹开。 战技完美,斗气依然被逼着使用,而且根本近不了路易斯的身体。 “我有些被动了。” 格林眼神一冷,终于意识到:路易斯是在将整场战斗,当一场棋局推演来操控。 他的魔法没压制性,没杀伤力,却像绳索,一根接一根缠住他限制、消耗、试探、扰乱。 “再这样下去,就真成消耗战了。” 他终于不再犹豫。 下一刻,他怒吼一声:“斗气爆发!” 轰!! 大地在他脚下龟裂,一股烈阳般的红光从他体内炸出,浓烈斗气冲击气浪般将火墙炸出一道豁口。 风旋灼热,火焰残片在空中翻飞,卷入炽流之中,形成一道撕裂战场的风口。 格林整个人化作流光,飞跃突进! “来了!!” 路易斯立刻咏唱:“冲击波!” 他双掌朝地猛压,一道半弧形的空气波前压而出,格林脚下一滞,强行用斗气护腿挡住,滑铲一段距离后继续冲来。 “光束术!” 白光如丝帘垂落,格林再度剑气横扫,一声轻爆,光束崩解。 格林已如猛虎般扑至。 赤红斗气在他身上翻腾,但因连番应对魔法而斗气透出紊乱之态,仿佛烈火正逐渐熄灭。 他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气息,右手猛然挥剑,直劈路易斯肩颈! “喝——!” 这一剑快、准、狠,蕴含残存的全部力量,若是硬接,连甲胄都会碎裂。 兰伯特看着有些紧张,正准备出手阻挡。 但路易斯没有硬接。 他抛弃咒语,踏前一步,身形一侧,斗气灌注脚下,像一道水波闪过锋芒,顺着格林剑势让开数寸,避过必杀。 同时,右手长剑并未与对方正面对撞,而是反手一拨,利用格林重心前倾之机,顺势一拧。 “咚!” 格林还未回过剑路,只觉胸膛被猛然一撞,路易斯的左肘已精准撞在他肋侧! 是角度刁钻、时机狠准。 格林闷哼一声,踉跄退后三步,持剑手臂颤抖。 被肘击破防的瞬间,他再也聚不起稳定斗气。 而路易斯,没有趁胜追击。 他只是踏前一步,剑锋一旋,利刃已指住格林的颈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格林睁大眼,胸膛剧烈起伏,但终究没再挣扎。 他缓缓单膝跪地,沉声低道:“我认输了。” 这次战斗尘埃落定。 托马斯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把憋着的所有情绪全喊了出来:“领主大人牛逼!!!” 他双手高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震惊,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 “刚才那肘击……太帅了吧!斗气一瞬逆转,直接剑指颈侧!这是战术,是天赋,是帅气的结合体啊!” 他一边狂热念叨,一边转头看向身旁同伴,仿佛要找人一起激动。 兰伯特却没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像是陷入沉思。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场中收剑而立的路易斯,一字一句地在心中掂量: “魔法打得不完美,但组合战术几近成熟……控节奏、耗斗气、牵制走位……若魔力更强些,几乎可单人压精英骑士。 以现在这状态,他至少是……高阶精英骑士水平,或者更强。” 希芙的呼吸因为紧张而不稳,指尖微微蜷着,藏在披风下的拳头始终没松开。 她知道他会赢。 可真的看到他那一剑逼退格林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眼神微热。 那是带着一点点悸动的敬意,也夹着一种莫名的安心。 但更让人震撼的,是路易斯第一次将魔法与斗气结合进一场真正的战斗里,甚至击败了一位训练有素的精英骑士。 路易斯默默地收剑,表面从容,心中却在飞快盘点方才的战斗。 这场赢得并不轻松。 火墙只布了一道,光束是基础层级,定身术也没强化咒式。 “格林是部下,不是敌人。”他低声自语,“能以最低的代价压制他,才是最合适的结果。” 路易斯望向远处的剑术场边缘,目光微凝,这是他第一次,把魔法真正带进实战。 “有很多地方还不成熟。火墙偏位、光束术速度不够、定身术太容易被破符……果然,魔法还是最适合用在‘出其不意’的时机。” 他反思着,嘴角却扬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但,我只用了一个月。” 从莱希尔教自己魔法,到今日为止,仅仅过去一个多月。 他从零开始建立魔法框架,借助《原初冥想术》,构建出十余种可实战化的法术。 如今不仅生存能力大增,甚至能改变小规模战局的走向。 而只要时间够,他的魔力将不断增长,他的战术体系也将完整起来。 原初冥想术,成了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路易斯收剑,目光扫过四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今天的事,不许外传。” 托马斯原本还想高呼“领主威武”,听到这句立马闭嘴,连连点头:“懂!绝对保密!” 而另外三人,也点头说道:“明白。” 第176章 策划婚礼 夕阳斜照,赤潮堡的高塔映出温暖的剪影,整座领地仿佛也沉浸在一种庄重中。 布拉德利站在婚礼主厅的正中,鼻梁上那副略显滑落的银丝单片眼镜随着他焦灼的呼吸微微颤动。 身为赤潮领的首席管家,他的职责本该是沉稳如钟的,但此刻他已经连续三晚没能好好合眼了。 “将卡尔文家的月纹横幅再往上抬半尺……是的,再高一点,不能遮住埃德蒙家的银鹰。” 他低声指挥着侍从,手中厚重的流程手册已经翻得卷角。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台阶、宾客席、大门入口、祭坛正位。 每一个细节都已雕琢近乎完美。 然而他知道,真正的贵族婚礼,完美永远不够。 这是一场不容失误的结合。 主持仪式的,是从北境的高阶神职者,在北境拥有不小的名望。 尽管仪式已经被路易斯殿下亲自简化了许多,但许多关键环节仍被完整保留,精炼而得体。 布拉德利甚至为每段都设置了音乐队伍,由赤潮领本地的乐团与北境传承的三弦笛手联合演奏,一边务实,一边象征“南北并奏”。 宾客席座位表已改了六次。 最前排是新娘之父、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与卡尔文家的代表。 后排则依照爵位与血统排列,由赤潮领核心骑士、亲贵、受邀贵族组成。 布拉德利走至窗前,看见空地上整齐排列的北境仪仗队正在训练队列银甲泛光,披风猎猎,踏步如鼓。 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在气势上,应该不会丢脸。 而婚礼场地的布置,则是他最自豪的部分。 主厅穹顶垂挂着交错的两大家纹旗帜,银鹰展翅、皎月清辉,象征着联姻与重塑贵族秩序的新篇章。 地面用石灰划出严整的通道,配合红毯与银饰装点,庄重中透着领主府特有的务实格调。 花卉则全部来专门培育花朵的贵族商会,经过三轮筛选,最终采用蓝铃、白薇与冰蔷薇搭配,寓意忠贞、高洁与北地荣耀。 至于宾客的饮食……他不无骄傲地记下了今日最新到货的南方食材。 云湾的冰鳞鲤、达兰产的水晶蜜枣、还有黑榛鹿肉干,都是卡尔文家特地从自有仓库中拨来的头等供品。 即便是一场不张扬的联姻,该有的体面,半点也不能少。 “还缺点什么……”他低声喃喃,目光又一次落在被红绸覆盖的仪式桌上。 “布拉德利大人,您已经三天没回房休息了。”侍从劝道。 他摇了摇头,强撑着精神翻出流程图第十六稿,嘴角挤出一句疲惫的回答: “这场婚礼十分重要……既要配得上卡尔文家的血统,也要让北境的贵族话可说,低调可以,但不能失体面。” 就在众人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时,路易斯终于抽出了一点时间。 准确来说,是在他收到艾米丽亲笔来信之后,他才记起自己的婚礼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 于是这天傍晚路易斯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踏入了主厅后方专为婚礼布置的宴会厅。 他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曾经用于授旗、授勋的宴会厅,如今被蓝色与红色的织锦装点成了一个贵族婚礼舞台。 乐师正在角落试音,沉稳的双弦琴与北境长笛和鸣出一串静谧旋律。 几名侍女围着台阶走动,背挺得笔直,尝试在不踩裙角的前提下完成迎宾礼程。 而几位年轻侍从则身披试用式礼袍,正在模拟誓约场景,低声而虔诚地背诵誓词:“在龙祖与众人面前,我立誓……” 整个空间充满了庄重,却也透着一种难言的紧绷感。 或许是帝国贵族的传统仪式过于严肃,或许是赤潮领的从属人员太过拘谨。 总之像是精心打磨的剑鞘,完美却少了一丝温度。 “您来了。”布拉德利闻讯而至,手中还拿着当天的流程卷轴,神情一贯地克制而沉稳,只是眼下略有些青黑。 “筹备得不错。”路易斯扫了一眼整个布置,轻声道。 布拉德利却显得有些迟疑,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我斗胆问一句,以您与艾米丽小姐的身份,这场婚礼是否……显得太素朴了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依照赤潮领目前的威望与地位,再加上一南一北两大家族的联姻……如果适当增添些仪式段落或加设观礼流程,也许会更彰显份量。”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场婚礼在贵族圈中早已被默认为“旧权联合”的重要信号。 若过于节制,是否会让人误解卡尔文家族已在帝都失势? 又或者让外界猜疑这场婚约是否仓促? 路易斯听完,神情却未有波动,只是目光缓缓移向不远处那对正在训练进场节奏的仪仗队。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语气低缓,“但不能更隆重了。” 布拉德利一怔。 “现在的局势,是皇室在清洗旧贵族,南境贵系节节退让,我这场婚礼已经足够敏感。”路易斯说着,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理性。 布拉德利低下头,轻轻应道:“明白。” 虽然路易斯嘴上说着从简,虽然因局势特殊不得不低调。 但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婚礼,而且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他并非多么痴迷仪式和排场的人,可正因为这一场婚礼背后所代表的种种意义身份的巩固、盟约的缔结、情感的兑现。 这场婚礼应该值得被铭记。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完美得近乎教科书的流程图,听着侍从们用毫无情绪的腔调背诵誓词,他心中却始终有个念头在轻轻敲打: “还缺了点什么……那种一瞬就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他缓缓踱步至观礼台的边缘,双手负在身后。夕阳将最后一缕光洒落在赤潮城的屋脊,远方的北境群山被金红包裹,夜色悄然袭来,天幕之上,已有稀星初现。 晚风中,远处的城民仍在为婚礼做着最后准备,孩子在巷道中奔跑,大人张贴旗帜、运送酒桶,一派繁忙宁静。 那一刻,路易斯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这一切能以一瞬惊艳收尾……哪怕只有几秒,也足够了。” 他微微眯眼,仿佛透过暮色看见了什么画面。 他嘴角一扬,转身对布拉德利道:“我们加一个环节。 夜幕降临时,我们在赤潮领的天空燃放‘焰火’。” 布拉德利愣住:“……火?阁下是说火盆?炬火?还是……” “都不是,”路易斯摆了摆手,眼中浮现一种美丽情景,“是会飞上天、然后在空中‘嘭’地一声炸开,发出光的那种火。” 布拉德利的眉头皱得像沟壑,也想不出来路易斯说的那是什么:“阁下,这是某种……兵器?” “也不是兵器,”路易斯笑道,“是一种用来庆典用的装置,只会吓人,不会伤人。但效果嘛,保准让所有人都闭嘴看着天,谁都忘了该敬酒还是该起舞。”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想让艾米丽看到那一刻。” 布拉德利一时语塞。他虽然是个追求完美的管家,但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参考物。 他沉默几秒,低声道:“……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东西。” “没关系,”路易斯已经转身大步离开,“我去找能做出来的人。” 为了将脑海中的灵感变成现实,路易斯马不停蹄地前往工坊区域。 那是希尔科的地盘,整个赤潮领最容易“炸出点什么”的地方。 此刻夕阳西沉,路易斯大步推门而入,铁门发出“砰”地一声回响,带出一道淡淡的火药气味。 “希……” 他话未说完,里面就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玻璃瓶倾倒和金属碰撞的“哐当哐当”,甚至还有凳子翻倒的动静。 等他走进实验室的主工作区时,只见希尔科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工作台旁。 身后的帘布刚被匆忙拉好,一道显眼的女影从帘布边若隐若现。 “你在干嘛?” “我、我?我在……调制药剂。” 希尔科脸上满是尴尬的笑脸,但那抹尴尬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像是个刚偷糖果被逮住的小孩。 而帘后那道女影似乎也慌得不行,一不小心露出半张脸,脸颊泛红,低着头缩了回去。 “你、你来得太突然了!”希尔科咳嗽着,耳根肉眼可见地泛红。 路易斯挑眉,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一圈满地狼藉,慢悠悠道:“嗯?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什么重要实验?” 那姑娘脸“刷”地红到了脖子根,躲得更后面了。 希尔科赶紧咳了几声,硬挤出一副严肃脸:“你、你是怎么知道了?” “知道什么?”路易斯歪头,双手抱臂,似笑非笑。 “就……‘骑士成长剂’研制成功的事啊!”希尔科眼睛里还带着那点惊慌。 “我们刚刚调制出第一批成品……实在太激动了,就……稍微庆祝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怎么知道的?!” 第177章 骑士成长药剂 “就……‘骑士成长剂’研制成功的事啊!我们刚刚调制出第一批成品…… 实在太激动了,就……稍微庆祝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怎么知道的?!” “哇,完成了?”路易斯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一下前倾,“你说真的?不是半成品,是真的完成了?” 刚才那点想调侃的坏心思,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希尔科听他兴奋得快要上桌跳舞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从实验台下的小型冰晶柜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被厚厚布料包裹的金属盒。 “既然都来了,就让你第一个见识下成果吧。” 他揭开布料,打开盒盖,从中取出一只装着药剂的玻璃瓶。 那瓶药剂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红色调,表面仿佛有淡淡的光晕环绕,像是某种沉睡中的生物在轻轻呼吸。 即使没有打开瓶塞,空气中也多出一丝微妙的气息既清甜又带着隐约的刺激感。 “这就是你说的骑士成长剂。”希尔科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孩子般,“以苍纹蜂蜜与霜血赤莓为主原料,融合炼金转化术与低温萃取术才研制成功。” 路易斯瞪大眼:“看着就不简单……这光,好像灵魂在流动。” “那是斗气因子在自然游动,”希尔科推了推眼镜般的护目镜,“说明它活性非常稳定。” 他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得意:“苍纹蜂蜜性温持久,能稳定斗气流动,适合天赋一般的学徒,长期服用能缓解训练时的内伤隐患。” “但光靠它太慢了。”希尔科指着瓶中幽紫光芒,“这就是霜血赤莓,魔力浓度极高,能极大提升斗气凝聚速度。原本需要三年才能晋升的初级骑士,而现在几个月就够了。” 他语气一转,眼神闪亮:“关键是融合。我们从蜂蜜中提取‘缓释因子’,中和赤莓的‘魔性催化’,炼成这瓶能稳定释放、持续提升的药剂。”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它不只是补品,更是一种战略资源。从骑士基础调息到进阶突破。 整整覆盖了骑士成长的最核心阶段。你要培养预备役骑士团?这玩意就是你后勤保障里的心脏。” 路易斯点头,他自然是知道这些,毕竟是他让希尔科制造的。 希尔科挠了挠头,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啊……这其实主要是简妮的功劳。” 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一指,那里正是刚才慌慌张张躲进窗帘后头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没想到会被点名,脸一下涨得通红,低着头: “我……只是擅长药剂配置的炼金学徒……主要是理论上的比例……还没来得及做完整试验。” “已经很了不起了。”路易斯真诚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肯定。 他话锋一转,看向身边韦尔:“你不是说在高阶正式骑士这个阶段卡了很久了吗?试试效果。” “嗯……卡了快半年了呢。”韦尔一脸苦恼地挠了挠头。 路易斯听得差点没笑出声。 半年? 要知道,普通骑士在这个阶段卡十年八年都算正常。 再天赋好一点的,也得三四年才能稳步突破。 他这是…… 天才的凡尔赛现场展示吗? “行了别装可怜了,赶紧喝下去。”路易斯直接递过药剂,语气懒得吐槽。 韦尔接过瓶子,也没多问什么。 他从来不会怀疑路易斯的话,不管是战略指令,还是实验性药剂。 没有理由,就像你会质疑太阳有一天会不和吗? 鲜红如血的药液在瓶中轻轻晃动,幽紫的光晕像微弱心跳般闪烁着。 “祝你好运。”简妮小声说了句。 “谢谢。”韦尔朝她笑了笑,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韦尔仰头将药剂一饮而尽。 短短几秒,他整个人猛地一震,眼中浮现出痛苦与惊讶交织的神色。 “呃!” 下一瞬,仿佛一团炽热的能量在他体内炸开,自腹部汹涌而起,如同野火燎原,沿着血脉席卷全身。 “呼……” 少年强撑着没有倒下,反而立刻盘膝而坐,闭上眼,开始运行呼吸法。 原本灼烧感如炽焰灼骨,但在呼吸节奏的引导下,那股狂暴的能量逐渐变得温和,仿佛清泉注入筋脉,缓缓流淌、滋润四肢百骸。 他的皮肤隐隐泛起红光,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点点上升,稳定、凝实、强劲。 片刻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压出一丝涟漪。 “这是……”路易斯目光一凝,有些不敢相信。 精英骑士的气息! 没错,那个阶段的韦尔终于……突破了。 十三岁,就成为了精英骑士! 他下意识瞥了眼那已经空了的药剂瓶,又看了看面前气息翻涌的少年,喃喃道:“这药剂……也太有效了吧。” 等韦尔睁开眼,眼中还有些发怔。 路易斯问:“感觉么样?” 少年抿了抿唇,努力组织语言,却又一副苦恼的模样:“呃……就是……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变强了。” “这不是废话吗。”路易斯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啦……就是……浑身都轻了,斗气像是活过来了,脑子也清了点,但又说不出来怎么回事……”韦尔抓头,露出有点羞赧的笑容,“我又不太会说话……” “你不用会说话,”路易斯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你只要继续变强就够了。” 接着他压下惊叹的情绪,侧头看向希尔科:“这种药剂,你们现在手上还有多少?” “七份,主要是材料问题。”希尔科摊了摊手,语气有些遗憾,“苍纹蜂蜜还好养,霜血赤莓是最大的问题,这一批是实验田里第一批结果的果实,数量确实不多。” “也是第一次种嘛。”路易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少归少,好歹有了成果。下一批产量翻倍,就好办多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兰伯特。 “你去安排一下,让人把这段时间表现最好的骑士找五个来,各个年纪、各个修为阶段的都挑一些。我想看看药剂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 “是,领主大人!”兰伯特立刻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带着五名骑士返回实验室。 其中有身经百战的老骑士,也有二十出头的斗气新锐,还有一名年纪尚轻的见习骑士,全都神情期待、眼神发亮。 “你们最近的功绩,我都记着。”路易斯开门见山地说道,“作为奖励,每人分到一份特殊的斗气药剂。是我们领地自己炼制的,用来加速你们的修行。” 五人听闻自己将获赠“强化修行”的神秘药剂,眼中几乎同时燃起了惊喜与激动的光芒。 “这……这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那名年纪稍长、眼角带着风霜的老骑士喃喃着,仿佛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们还能用得上这种珍贵药剂?”年轻骑士眨巴着眼,声音都微微发颤。 “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种等级的东西啊!”另一名瘦削中年骑士简直难掩狂喜,手指微微发抖,像拿着什么圣物。 “我一个见习骑士也能喝吗?”那名最年轻的见习骑士眼神怔怔地望着瓶中那抹幽幽紫光,简直不可置信。 “喝吧。”路易斯语气淡然,却含着几分鼓励。 这句话一出,五人瞬间像被点燃的引线,彼此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几乎异口同声道: “谢领主大人厚恩!” “路易斯大人万岁!” “干了!” “我已经等不及要突破啦!” “愿以此力,回报赤潮!” 他们如获至宝般接过药剂,轻轻拔开瓶塞,嗅到那股微甜中夹杂着一丝冰冷的气息,眼中再次浮现敬畏。 那紫红色的液体在瓶中缓缓流动,微光如灵魂般跳跃,每一滴似乎都凝聚了他们对力量的渴望。 “敬我们的命运。”年长骑士低声喃喃,仰头一饮而尽。 “喝下它,我要变强!”年轻人嘴角扬起,灌了下去。 于是五人陆续将药剂喝下,几乎同时身体一震,或皱眉、或咬牙,神情变得凝重而专注。 他们立即盘膝而坐,运起各自熟悉的呼吸法引导药力,进入修炼状态。 片刻后空气中涌动起一股淡淡的热流,仿佛某种神秘的脉动在房间内回响。 地板轻微震颤,一圈圈肉眼不可见的斗气波纹,从五人身上悄然扩散而出,宛如涟漪迭起的水面。 希尔科和简妮已经拿出纸笔在一旁飞快记录着他们的变化,以供下次改进参考。 路易斯站在一旁,环臂而立,目光静静扫过那五道身影,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约莫一刻钟后,最先突破的是那名原本停滞在初阶巅峰的中年骑士。 他猛然睁眼,眼中精光爆射,浑身汗如雨下,吐出一口长长浊气。 “我……突破了?”他似信非信地看着自己双手,轻轻握拳,感受到体内斗气运转顺畅、澎湃如潮,激动得险些落泪, “我卡初阶精英骑士了整整四年啊……这药剂……竟真能助我跨过瓶颈!” 另一人紧随其后,脸色微红,显然药力尚未能令他突破,但他仍满脸欣喜:“虽然没能突破,但我感觉体内斗气总量比先前多了近两成。 流转也更稳了,这就像是……多修炼了两个月的成果!” “我也是!”年纪最小的见习骑士兴奋地抬头,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激动,“我的斗气像是被拎起来一样,自然地就往全身扩散……我根本没想过能有这种感觉!” 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收益。 尽管并非人人一举突破,但那种“修炼效率被成倍提升”的体感,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纷纷起身,再次面向路易斯,纷纷行礼,神情感激: “多谢领主大人赐药!” “属下誓以余生,报效赤潮!” “这等恩情,铭刻于心,永不敢忘!” 他们根本没想到领主大人会如此慷慨将这种珍贵的药物赏赐给他们。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路易斯眼中划过一丝满意的光。 “效果比预期还要好。”他在心中暗自评估:“虽然不是游戏里那种‘一口下去原地起飞’的神药,但已然具备质变推动的战略价值,更关键的是它可以被量产。” “这批药剂只是初版。”他转头看向希尔科与简妮,微笑道:“等霜血赤莓大面积成熟,我们就能批量生产,用来培养真正属于赤潮领的骑士阶层。” “主材料我们会优化管理。”希尔科立刻补充,神情认真,“按现在的效率,下一轮能炼出二十到三十剂。” 等五名骑士兴高采烈地离去,路易斯才慢慢收回目光,心中却在迅速梳理刚才的全过程。 突破者集中在瓶颈期,尤其是卡在晋阶门槛上的人。 说明这类药剂的最佳用途,是‘辅助突破’而非‘拔苗助长’。 这瓶药剂不是某些传说中的神药,一饮而尽便能脱胎换骨。 它更像是一块助力跳板,在正确的时机给出精准推力。 尤其对那些卡在瓶颈的骑士,能省下数月、甚至数年的苦修时间。 这种效率上的提升,才是真正能撬动战力结构的关键。 未来只需确保原料供给稳定,药剂就能批量生产,成为赤潮领战略级资源。 更重要的是,这场实验成功不只验证了药剂效用,还让骑士们对他产生了更强的归属感 他们会牢牢记得,是谁让他们变得更强,谁能让他们变得更强。 接着路易斯看着还剩下的最后两瓶药剂,沉吟片刻随手将其中一瓶递向身旁的兰伯特。 “你也喝一瓶吧。”他说得很随意,仿佛只是分一杯茶水。 兰伯特接过药剂,低头微微一礼:“谢大人。” 他并没有多少激动,毕竟与他与路易斯的关系,么想都会分到的,但内心还是带着感激之情。 “剩下这一瓶……”路易斯看着掌心中那最后瓶紫红光芒的药剂,若有所思,“我自己留着,等卡在瓶颈时,再来喝这一瓶。” 第178章 烟花下的舞蹈 路易斯刚跨出实验室的门,脚步却突兀地停住了。 他眉头一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一下……”他低声自语,回头望向还在收拾药剂瓶的希尔科,“我差点忘了正事。” 他折返回去,走到那堆药剂架之间,朝埋头整理的炼金天才喊道:“希尔科,我其实今天来找你,不只是为了骑士药剂的事。” 希尔科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因为那个?你来得刚刚好,我还以为你鼻子比实验室的猫还灵。” 路易斯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想让你帮我做一种……嗯,特别的东西。” “哦?”希尔科来了兴趣,侧过头,双手抱臂,“什么样的?武器?药剂?还是魔力装置?还是魔爆弹!” “都不是。”路易斯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缓缓道:“我想做一种能在夜空中绽放光芒的东西。 最好五颜六色的,形状像……花一样,在空中炸开,再慢慢散落。 但不是真的爆炸。只是一种……庆典用的东西。” 希尔科脸上的神情逐渐微妙起来,眉头拧成一个问号:“你说……炸开、发光、有声音,不伤人? 听起来怎么像是……削弱版的魔爆弹?你是打算攻城的时候炸死几个鸟庆祝?” “不是炸药!”路易斯连连摆手,“它不会炸死人,也不会点燃房子。是……好看的、浪漫的,放在夜空里,像是在天上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还会落下像星星一样的火点,一闪一闪的。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蓝色的,还有金色和紫色……最好还能配上几组连发,像是在空中跳舞。” 希尔科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是在……描述一种魔法?干嘛找我,我是炼金师又不是魔法师?” “不是魔法,也不是幻觉,是实物。”路易斯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他在解释一个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东西。 “你想做一个……‘有节奏的、不危险的爆炸装置’,专门用来……放着好看的?这有什么用?”希尔科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微妙的怀疑。 “它可以用在庆典上、仪式上,比如结婚的时候放一场,所有人抬头仰望夜空,‘砰’地一声,一朵金色的花炸开,底下的人都在鼓掌欢呼,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你要在你婚礼上放魔爆弹?” “不是魔爆弹!”路易斯忍无可忍地强调。 希尔科露出一副“都差不多”的表情,默默地把一瓶刚盖上的药剂又拧开,可能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没闻错哪种致幻材料的味道。 “我明白了,大概吧。”他挠了挠头,“你是想要一种可以在将魔爆弹发射在空中的炼金装置,不伤人、效果多变、尽量好看。简单说……‘不杀人的魔爆弹’?” “对!差不多就那个意思。”路易斯松了口气,总算有点接近了。 “好吧,我试看看。”希尔科无奈摇摇头。 ………… 夕阳西沉,金红的余晖洒落在赤潮领北边的空地上,为一望无际的荒野镀上一层静谧温柔的暖色。 风吹过野草的缝隙,卷起一些尘土,也带来了即将到来的夜意。 路易斯牵着马,踏入这片稍显荒凉的试验场。 远处希尔科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正站在一台炼金发射架旁,神情专注,指挥着几名学徒将一枚枚形制古怪的炼金装置安置到架上。 地面上整齐排放着几筐粗大的金属筒,由于零时制造所以有些粗糙,看起来像是一堆等着升天的巨大萝卜。 “哇哦……”路易斯眨了眨眼,“这玩意比我想象得还……奇葩。” 而发明家本人希尔科,正披着他那件熏黑炼白袍,满脸兴奋地站在发射架前,指挥着学徒往金属筒灌一些粉末。 希芙低声吐槽:“为什么我感觉更像是赤潮城堡?” 路易斯嘴角抽了抽,哪里像了,赤潮城堡多么酷。 接着他目光扫过地面,眉头微微一跳,“还有,这些圆筒上……写的是什么?” 【试作观赏型魔爆弹】 【禁止舔食!!!】 【副作用:耳鸣/轻微晕眩/可能产生浪漫感】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路易斯头疼地扶额。 就在这时希尔科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猛地一挥手:“领主阁下!你来得正好!快准备好了!” 在空地中央,最后一组装置安置完毕。 “主料是新调配的魔髓粉,核心能量来源之一,”希尔科一边检查,一边向理由是介绍,“里面混合了微量引红铂魔晶……” “真的安全吗?”路易斯轻声重复,语气微妙。 “正常情况下安全。”希尔科毫不迟疑地答道。 路易斯眼皮轻跳,那不正常的情况下安全吗? “颜色方面,靠的是火苔灰和金银尘。”他继续说道,语调平静如水,“火苔灰在高温状态下呈现鲜红,金银尘在不同光照条件下可反射蓝光与金光。如果比例调整得好,可以同时炸出红、蓝、金三种色阶。” 他说得非常认真,就像在讲述一项高精度的爆炸工程。 “只是声音可能会大一点。”希尔科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路易斯,“大概像……大型魔爆弹那种响度。” 路易斯耸了耸肩,其实他无所谓的,毕竟到时候放烟火的地点离婚礼会场很远。 远处几个炼金学徒已经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一人快步跑来报告:“装置全部就绪,魔髓填装完毕,流程清晰明确。” 希尔科闻言,精神一震,露出一种少见的期待之色。 他朝众人一挥手,声音清亮:“所有人退后三十步!开始释放!” 炼金学徒们迅速散开,希尔科一掌按下身前的启动装置。 下一刻,数枚圆筒状装置发出一道低鸣,随即“砰”的一声划破夜空,带着金属撕裂空气的尾焰呼啸而起。 紧接着 “轰!” 天幕之上,第一枚烟火猛然炸开,如同怒放的烈焰莲花。赤红色的火焰如瀑布倾泻而下,在夜空中拖曳出一道道燃烧的花纹。 “啪!” 第二枚炸开蓝光,冷艳幽深,在红焰之间宛如冰晶绽裂,一瞬间点亮夜幕。 “咚——砰——啪!” 接二连三的爆响如鼓点般震颤在空气中,三色交织,金色星屑如流星划过天穹。 拖曳的尾焰在空中交错盘旋,如同神明挥洒的画笔,将漆黑夜空染成一幅燃烧的巨画。 它不是刺耳的轰鸣,而是一种厚重而低沉的炸响,仿佛战鼓,又仿佛心跳,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胸膛里。 路易斯抬头望着渐散的火焰残痕,眼神微动,唇角悄然浮现出一抹淡笑。 他低声自语:“比我预想的,还好一点。” 虽未能还原前世除夕夜那种层层绽放、繁星般耀眼的烟火,少了复杂的图案与悠长的节奏,整体也更粗糙些。 但在这个从未有“烟花”概念的世界里,这一幕已经足以令人心动。 粗粝,却震撼,简单却真实。 他缓缓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站在发射台边的希尔科。 他正抱臂站立,表情颇为古怪,一副“这算什么爆炸”的样子。 “不错……”路易斯认真地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只是还能再改进一点,让它……更好看些。比如说,不那么暴烈,颜色更柔和一点,形状更……像花,不是爆炸。” “花?”希尔科皱起眉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异教徒的胡言。 他伸手比了个不知道从哪看来的不标准手势:“你要真想让我搞那种不疼也不炸的软绵绵火球,我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一下‘爆炸’这个词的定义。” 路易斯无奈到:“我是要在婚礼上放,又不是要在战场上放!” “不过,要改也不难。”希尔科抱怨过后,恢复了炼金师那种把任何感性请求转化为公式的冷静,“你得先告诉我‘好看’到底是哪一部分? 是花型不够优雅?颜色不够纯净?还是连发频率不够节奏感?我当然能全都试一遍。” 他咧嘴一笑“这个很简单,我都可以做出来。” 希芙站在路易斯的身边,仰望夜空。 烟火在头顶缓缓绽放,宛如流星瀑布在夜幕中倒挂,红、蓝、金三色交替翻卷,如神祇手中的画笔,一笔一划描出不可思议的梦境。 她的眼神中闪过震撼与喜悦,像孩子第一次看到世界的奇迹。 那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浪漫景象,像童话,像梦,像遥远国度里才会发生的奇迹。 但那份喜悦并未停留太久。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些烟火,不是为了她而准备的。 虽然很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该期待什么,虽然早就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大大方方的。 但即使如此,在亲眼目睹这样的奇迹时,心里还是难免,会有点……难过。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眼神低落几分,长睫微垂。 风吹过她的发梢,她轻轻咬住下唇,像是在努力按下某个不该浮现的情绪,随即转身,悄然地想离开这片光火的余晖。 “你也是第一次看到吧?”路易斯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希芙一愣,刚迈出的步子停住了。 回头时,他已经笑着拦在她身前,脸上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狡黠,又有点笨拙的温柔。 “怎么样,好看吗?”他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聊一场雨后的彩虹。 她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确实很好看。 只是……那份美丽,不属于她。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出那句“只是”,但那抹沉静的神情已将心绪泄露得一清二楚。 路易斯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忽然退后半步,微微鞠躬,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夸张却极绅士的邀请手势。 “那么……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他笑着说,声音低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希芙怔了一下。 她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刻,听到这样的邀请。 更没想到,在烟火尚未完全散去的这一刻,路易斯竟会用这种方式,像是刻意为她……留下一个专属的回忆。 “你会跳舞吗?”她轻声问,语气中透着几分怀疑和挑衅。 “不会。”路易斯坦然回答,“不过,我会努力不踩到你的脚。” 那一瞬,希芙忍不住笑了,眸中那点点失落被烟火的余光重新照亮。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两人站在空地中央,没有音乐,没有舞池,只有漫天残焰与风中微动的火光。 步伐并不优雅,动作也略显拙劣,但他们都没有在意。 希芙轻轻靠近路易斯,掌心贴着他的手心,能感受到那人带着些微凉意的体温,像夜晚的风,又像是……久违的安心。 站在他身边越久,希芙越发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藏着比年龄更深远的目光。 那份温和背后,有着极其坚定的意志与冷静得令人畏惧的判断。 他是一个真正能改变战局、重塑秩序的人。 也是……在这片冷酷荒原上,极少数愿意留下一片火光、为人点灯的人。 她看着他那不太标准舞蹈却努力维持绅士姿态的动作,心中忽然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或许在他心里,她并不特别。 他未来注定会娶别的女人,或许不止一两个女人。 这个世界对强者从来宽容得可怕,尤其他这样的贵族领主,娶三妻四妾根本不足为奇。 她很清楚。 她从来都很清楚。 就像她知道这场舞不是为她准备的,烟火不是因她绽放,未来也不是为她独留。 可她还是伸出了手。 只要这一刻,他是和她跳舞的。 只要在这微光不灭的瞬间,她可以站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次、只有片刻。 她也愿意把这段记忆藏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去苛求,不去索取。 “路易斯……”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像怕打扰这场悄然降临的梦。 她不知道自己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也许什么都不能。 但她愿意陪着他,至少现在是。 不为权势,不为责任,只为……这一刻,他在看她,牵着她的手。 第179章 调查 灰云低垂,仿佛整个天空都因某种不祥的预兆而屏住了呼吸。 焦土的气味混着类似尸体腐败多日的腥臭,在风中如刀般划过嗅觉。 偶尔一阵风拂过,还带来一股类似金属腐蚀和臭蛋交融的味道,黏腻如沥青,令人作呕。 草木尽数枯败,连寻常林中鸟鸣都不曾响起,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前方那片密林。 维克站在封锁线前,背后是二十名身着深银色甲胄的精英骑士,列阵无声。 一名驻守的骑士迅速迎上,拦住去路,语气严肃:“前方是封锁区域,闲人禁止入内。” 维克不恼,只是从斗篷内缓缓取出一块铁制令牌,上刻赤潮领主的太阳印记。 “这是你们领主让我来的。”他语气平淡。 驻守骑士神情一变,立刻收敛起刚才的警惕,抱拳低头:“属下无礼,请大人见谅。里面请。” “嗯,没事。”维克淡淡应声,迈步而入。 穿过数层隔离线,他目光环顾四周,死寂的、焦黑的泥地,还有那奇怪的“太干净”的现场…… 没有腐烂的尸体,没有撕裂的痕迹,仿佛一切“被抹除”了。 一名路易斯派驻此地的骑士前来汇报:“从最开始到现在,没发现任何生物靠近这片区域,战斗的痕迹也止步于此。” “没有其他发现?”维克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让人如坐针毡。 骑士低头:“……是。” 维克没有说话,只低头望向脚下的地面。 他注意到土地表层有被高温灼烧后的碎裂痕迹,周围草叶枯黄却未燃烧,显然封锁线划定的位置十分准确。 “隔离线划得很好。”他说道,语气中带着肯定。 随后从腰间取出一本线装笔记本,快速记录下几句评语。 这将写入他提交给埃德蒙公爵的正式情报报告。 记录完,他微微抬头,望向远处那片黑土深处。 “好了。”他声音沉稳如铁,“接下来,我们来接手调查。” 穿过层层焦土与腐烂气息,维克缓步踏入林间空地的中心。 这里原本是一片浓密森林,但此刻枝叶枯萎、泥土焦黑。 仿佛有某种噬魂的灾厄曾在此逗留过一瞬,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拔剑在地上一触,低声:“启动。” 一刹那,体内斗气运转,沿着血脉流转至双眼、皮肤乃至每一个毛孔。 炽红的纹路自脖颈以下浮现于皮肤之上,如若活物游走。 他的世界,随之改变。 色彩褪去,只余冷暖之差的波纹世界。 眼前的密林仿佛变作灰白的剪影,而无数细微的残热痕迹、残存魔力波动、空气流动的路径,全都在他眼中浮现。 他“看见了”。 三道人影,迅捷而急促地穿梭在林间,斗篷翻飞,法杖挥洒出灼热与寒气交织的光芒。 他们的站位分散、配合有序,一人主攻,一人控制,一人压制。 法术爆炸在空气中留下一圈圈淡蓝色余痕,如水纹扩散。 而在他们正前方,几团庞大而异样的热源爬行而来非金属非血肉,蠕动的姿态令人作呕。 它在地面留下腐蚀痕迹,温度高得诡异,尾迹蔓延出蛛网状裂纹,一触即化。 那是虫群的个体,动作极快,气息紊乱却带着某种精密的协调。 “确实是它们。” 维克眼中微光微闪,瞳孔中映出灰白色的蠕动痕迹。 他语气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进化了。” 他缓步走到战场边缘,蹲下身,手掌贴地,一缕冰冷斗气顺着指尖渗入土中。 不是搜寻温度,而是在读那“路径”。 “这些虫子……不是乱冲进来的。” 他顺着那些隐约留下的腐蚀带与热迹,在“视觉之外”的世界中,看到了更恐怖的事实. 虫群的推进轨迹呈扇形,明显受过“控制”或“指引”。 它们避开某些障碍,分批围攻,最重要的是。 在死后还主动回收残骸、清理战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供人追溯的证据。 “不是野兽……是”维克站起身,眼神冷峻。 他记得三年前那一场噩梦,几千的的尸体如同洪潮,靠着数量以及寄生特质将整个北境军精锐碾成了血泥。 那时候的虫群虽恐怖,却像野兽,失控、混乱,毫无秩序。 而这一次却像是一支“部队”。 “更隐蔽……更高效。”他喃喃低语。 脑海中不祥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从腰间掏出一本随身笔记,在残页上写下几个字: “虫群行为趋于组织化,疑似测试型生物。” 他没有将这个推论说出口。 毕竟如果真有谁能控制虫群,那将不是一场防御战,而是灭境之战的前兆。 这时感知尚未收束的他,眉头微动。 “……?” 空气中,有一道极淡极淡的余波,顺着西南方向延伸而去,近乎消散,但尚未完全冷却。 那是虫群逃亡留下的痕迹,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逃不出他的法眼。 “它们没走干净。”维克目光一冷,瞬间恢复冷峻,“全员,战备。往西北,追。” 副官愕然:“阁下,我们还未……” “这里已经调查结束。”维克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冰冷,“走吧。” 维克一马当先踏入密林深处。 二十名精英骑士毫不迟疑,迅速列队追随,宛如一柄冷冽战矛刺入死寂森林。 一场静悄悄的追猎,就此展开。 ………… 魔力烛火静静燃烧。 灰蓝色火焰映在黑曜石墙面上,一道道冰冷眼神投射在莱希尔身上。 他站在“秘议厅”中央,身披象征银面法师身份的流光法袍,面色苍白。 左手不自觉地按着胸口位置,那里曾有虫爬过的灼痛感,如今仿佛仍在皮下翻涌。 上方层层阶梯,隐于阴影之中的,是法师长老团。 十七名年迈却魔力不衰的古老法师,沉默注视着这个带回灾厄消息的年轻人。 最上首的白金座位上,一人静坐不语,身披淡银法袍,帽檐下看不清容貌。 那是至尊法师——整个法师林的至高者。 莱希尔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报告开始。我、芙拉薇亚与莫迪三人,抵达铁血帝国北境,循踪调查尤尔根大法师失联事件…… 之后我们遭遇袭击。虫士六名,配合精准,无惧魔法,无惧死亡,战斗本能未失…… 芙拉薇亚被寄生了,保存了关于魔法和战斗的记忆,但完全不认得我们两……” 莱希尔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没有润色,没有删改,像是将自己剖开,赤裸地摆在长老们眼前。 除了教路易斯魔法的这件事。 如果说出“自己未经允许曾将魔法教给一个领主”,就算是以“报恩”之名,也难免引来动摇与指责,只能徐徐图之。 长老席上片刻沉默。 七位灰袍之人目光在莱希尔身上流转,像一张张无形的精神结界,将他切割、分析、拆解。 “你说的那种‘虫尸’……我们没有任何记录。”一位年长女法师终于打破沉寂,语气中夹杂警惕,“你确定你所见非是幻觉?亦或,是某种精神寄生导致的错觉?” “我没有疯。”莱希尔直视过去,平静如铁。 “议长。”他说,轻声唤道。 下一瞬,一道被封印魔力的蓝银魔纹匣自他袖中飘起,落在大厅正中。 “这是……从我体内剜出来的。” 咔哒。 封印符文如锁链般崩裂,一道淡淡绿光在空中扩散开来。 那是一只死虫。 仅巴掌大小,扭曲却精致,骨节规则如金属结构,细如发丝的虫肢上残留着某种腐蚀性的涎液。最可怖的是,那枚虫眼尚未完全干涸,似乎还在微微转动。 “这是……你体内的?” “我昏迷前它还活着。赤潮领的医生用外科手术取出,我用最后的魔力将其封印。它试图钻入我的脊柱。”莱希尔低头盯着虫子,声音像刀刃划过冰面。 魔法议庭第一次陷入了混乱。 低语与精神念波在空气中交错,长老们罕见地陷入激烈讨论。 有的主张封锁此事,防止恐慌蔓延,有的提议设立专门研究小组…… 紫银面具之下,那位至尊法师自始至终未曾开口。 他只是静静坐着,仿佛与这座秘议厅融为一体,仿佛他的沉默比任何人的言语都更具分量。 直到议长的目光第三次投向他,长老们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至尊法师缓缓抬起了手。 五指轻扣,一声沉响。 那不是法术,不是咒语,只是简单的一击,却像是重锤敲在了整座秘议厅的心脏上。 “此次虫群事件,非偶发。”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法师林将正式派遣大法师级别人员,率精锐小队,前往北境查明真相。” 四座皆震。 长老们纷纷闭口无言,微微颔首应诺。 莱希尔站在厅中,终于在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之后,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露出太明显的表情,但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在那一刻松了下来。 不是因为他得到了表扬,也不是因为自己得救,而是: 他努力想传达的危险,终于被真正听见了。 第180章 婚礼准备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悄然洒落在房间里。 一层薄雾般的晨光在地板与床沿投下柔和而朦胧的影子,映出室内静谧得仿佛时光停滞的光景。 昨夜烟火的余温尚未完全消散像是一场梦留下的尾音。 路易斯慢慢睁开眼。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下意识地向侧旁看去。 希芙正静静地蜷缩在他怀中,姿势有些小心,却又藏着一种不自觉的依赖。 银白色的短发散落在枕头上,像雪夜中悄然覆下的一层霜。 她眉眼安宁,苍白的脸颊因为睡梦而染上一丝红意,呼吸平稳温热。 昨夜她没有说什么,在舞步落幕后只是沉默地陪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路易斯知道她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模糊、甚至逃避。 她太聪明了,不会不知道那场烟火并非为她准备,也不会误解自己那句“舞伴邀请”背后的轻描淡写。 可她还是笑了,还是伸出了手。 “辛苦你了。”他低声呢喃,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极轻,仿佛不想惊扰怀中沉睡的少女。 右手轻轻抬起,手掌一挥。 伴随着一声“嗡”然轻响,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于他面前缓缓展开,浮现出熟悉的冰蓝色界面。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至尊法师决定派出三名大法师与精英银面小队前往铁血帝国北境,调查虫尸袭击案。】 【2:维克调查发现虫群已出现组织化战术行为,疑似智能进化,已派小组深入调查。】 【3:爱德华多·卡尔文受金羽花教廷主教之命,前往北境调查尤尔根·洛肯大法师失踪事件。】 悬浮于半空的蓝色光幕在他眼前轻轻震颤,一行行情报自动滚动刷新。 路易斯静静地看着,右手指节轻敲着膝盖,心情却是随着那三条情报起起伏伏。 第一条大法师和银面小队将亲临北境调查虫尸。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分,这是好消息。 能让法师林动用“大法师”等级的人物出动,说明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这不仅能减轻他自身的压力,更意味着有更高等级的力量介入,能短时间内为他挡下不少麻烦与怀疑。 再者如果虫尸的存在能被他们消灭掉,自己也不要烦恼了 第二条维克那边发现虫群出现组织行为,并追踪到虫尸活动踪影。 路易斯点了点头,又是一个好消息,但没什么好说的,希望他能查找出更多真相吧。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了第三条情报上。 那一刻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爱德华多·卡尔文。 他三哥的名字,出现在情报列表上,本应是件正常不过的事。可问题在于,他的身份后缀。 “受金羽花教廷主教之命。” 路易斯的目光凝住了。 金羽花教廷?……那可是金羽花教权国的掌权机构。 整个帝国上下谁都知道,这教权国与铁血帝国不对付,甚至可说是最重要的敌国阵营。 而现在三哥却是以“主教使者”的身份出现在北境,还恰好要调查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的失踪…… 他指尖微动,情报光幕上的字迹倒映在他眼中,却无法掩去他思绪的翻涌。 “他是什么时候和金羽花教廷搭上线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这是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若父亲不知,那就太危险了。 若是父亲知道,那这恐怕就是他布下的后手。 毕竟……皇帝近年行事愈发跋扈,逼得各路大贵族或暗或明地筹备退路。 卡尔文家族应该也不例外。 他不清楚三哥到底是参加自己婚礼,还是在调查大法师,或者借教廷之名来北境布局。 或许三者都有。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人物,在这时候出现,绝不能随便放任不理。 更别说他调查的对象,是尤尔根·洛肯。 失踪的大法师,就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与自己脑中的原初冥想术息息相关。 “也好……”他伸手,将光幕一指关闭,蓝光慢慢散去。 路易斯打算引导他,把注意力放到虫尸身上。 只要让越多的人卷入虫尸这摊浑水里,他反而越安全。 多一个人搅和进去,他就多一个遮风挡雨的盾。 接着他还是有些失望地望了光幕最后消散的位置一眼。 “还是没有……直接的虫尸核心情报。” ………… 屋外天色泛红,像一枚被轻轻揉皱的红缎子,沿着远山的轮廓慢慢铺开,在北境七月特有的干净晚风里泛起微光。 总督府的更衣室内,银镜高悬,白纱半垂,仿佛舞台帷幕。 艾米丽正站在镜前,裙摆微扬,指尖轻轻抚过嫁衣的领口。 这是她第三次试穿这件礼服,也是最后一次。 嫁衣为暗红色,底纹细密如织,金线从肩头蜿蜒而下,绣着北境象征的飞鹰与雪松。 腰间束着一条淡金束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笔挺的身姿。 她站在那里,仿佛雪原上的一朵赤红蔷薇,挺立,优雅,又带着令人无法靠近的凛冽。 艾米丽有一张典型的埃德蒙家族面孔,轮廓清晰,眉峰如刃,深色眼眸沉静冷冽。 她的发色继承了母亲的柔和,是一头蓝发的长发,此刻被盘成了北境贵族的“誓言式”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在烛光里染上金色光辉。 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专注又复杂。 嘴角略微上扬,却不带笑意,像是在试着适应一种新的身份。 “这样就真的……要出发了呢。”她轻轻说,声音像羽毛扫过干净的桌面。 艾米丽轻轻呼了口气,转身,对一旁的侍女道:“把这套嫁衣收好吧,明天上路就穿它。” “是,小姐。” 从艾米丽决定接受这门婚约,到现在不过三个月。 “太狡猾了吧,明明只是说了‘欢迎你来到赤潮’,结果我却开始期待他牵我的手,开始担心婚礼上的头饰会不会太土气。” 她坐在椅子上抱起膝盖,轻轻把头靠在膝上,低声嘟囔。 “他到底……会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呢?会不会觉得我的嫁衣太正式?还是说,会很认真地等我走近,然后笑着接我过去……” 她一边想,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花藤木椅上,散落着几张写了一半的纸。 她原本想写点什么,或是家书,或是婚礼前的告别感言。 可提笔时却只觉得空白远比文字沉重。 越接近婚礼她越不知所措,明明她不是这样的性格的啊。 门外传来一阵轻敲声。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是她的母亲,不,是继母,但艾米丽从来不这样称呼她。 对她来说,这个在她六岁那年温柔牵起她的手,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女人,就是她真正的母亲。 “你都准备好了吗?” 母亲穿着简朴的深蓝长裙,头发挽成了北境传统的圆髻,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温柔一些。 “嗯,差不多吧……”艾米丽点头。 她站起来,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轻轻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然后递过一杯热茶。 “我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连头发该怎么扎都不肯让我碰,非要自己梳一个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那是因为我怕你把我的头发梳得太‘乖’了嘛!”艾米丽小声抗议。 母亲笑了笑,用指尖温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会飞走的鹰。你总有一天会飞出这座城堡,去走你自己的路。” “可是这次飞得有点远呢。”艾米丽轻声说,声音里却没有犹豫。 “我……虽然只和他见过一面,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种靠家族活着的人……” “我相信他不会让我摔下去的。就算飞远了,我也不怕。” 母亲望着她,一瞬间有点恍惚。 “你已经长成女人了,艾米丽。比我想象中还快。” 她轻轻拥住艾米丽,把她靠在自己肩上。 “如果哪天你觉得委屈了,不管多远,就写信回来。哪怕我不能替你做什么,我也会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艾米丽抱紧了母亲,点点头:“不会委屈的。我才不会把那种事情让你看到呢。” …………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埃德蒙府前的石道上已响起车轮滚动与马蹄踏地的低鸣声。 浩浩荡荡的嫁妆车队在晨雾中列队,红底金纹的车幔随风微扬,十几辆精致马车一字排开。 箱匣迭得如小山般高,金银器皿、仪典用具、嫁衣梳饰,乃至艾米丽习剑的佩剑也安放其中。 守卫与仆从各司其职,气派而不张扬。 艾米丽身着一袭藏青色出行长袍,披着斗篷,从石阶上缓步而下。 她的继母挽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向车队,发髻被清晨露气打湿,神情温柔。 “父亲说,他稍晚一些出发。”艾米丽轻声说。 “他会赶上婚礼的。”母亲牵紧了她的手。 钟声敲响,车队缓缓启程,朝着赤潮领的方向驶去。 第181章 到达 七月正是北境一年中最短暂、也是最温柔的季节。 阳光虽淡,却轻盈地洒在旷野上,拂过林梢与麦田,寒风也仿佛歇了脚,只剩微微的凉意在发梢间轻绕。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赤潮城外的主路上,一支车队缓缓驶来。 为首的是由埃德蒙公爵府派出的仪仗队,后方紧随十几辆马车。 “这就是赤潮领了?” 公爵夫人艾琳娜坐在第二辆马车内,掀起帘子一角,望向窗外逐渐变化的风景。 她出身北境旧贵族,自小也算见多识广,跟随丈夫行省巡视多年,南北名地走过不少。 可眼前的这一幕,依旧让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街道整洁,边角无一纸屑,石板道像新铺的一样干净利落。 道路两侧是整齐搬运麦袋的工人,他们动作熟练、秩序分明,眉目间竟无半点疲态。 再远处是几名孩童在低矮的围篱边奔跑玩耍,发梢与笑声一同飞扬在夏日的风中。 马车外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随从靠近艾琳娜的马车车窗,轻声感叹道:“夫人……我一生行省诸地,从未见过如此安稳的边陲之领。” “这真的是……才开拓一年多的主领地?”艾琳娜在心中轻声自语。 坐在她对面的女仆长奥莉薇亚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些许欣赏的弧度:“农地整得不错,道路维护得也很平顺。”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最重要的是村民的脸色都很红润,这种地方即使不富贵,也绝不会贫穷。” 另一边艾米丽听着这些赞扬赤潮领的话语,嘴角微扬,像是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轻轻浮现。 随着车队往前,城门在远处渐渐清晰。 一队赤潮骑士在主道两侧列阵,身披黑底红纹的披风,每人都佩剑肃立。 领头的骑士单膝着地,高声宣道:“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命我等恭迎埃德蒙公爵之女、未来的女主人艾米丽殿下!” 迎接她们的是一位年迈却极有风度的老管家,他衣着考究,步伐稳重。 “欢迎殿下,欢迎夫人,领主大人正在为婚礼做最后筹备,由我先为两位安排休息。” 路易斯没亲自来是因为根据帝国的婚俗,尤其是贵族之间,新人婚礼前不宜见面。 于是马车缓缓驶入赤潮城的主街。 城内比预想中更热闹。 却又不是那种喧嚣无序的热闹,而是一种近乎节奏感的井然有序。 道路两侧挂起红蓝交织的绸带,象征着联合与喜庆。 风一吹绸带像波浪一样轻轻摆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添上一分温柔的节律。 市集正值午后,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地排得整整齐齐,货品归类清楚。 卖糖果的小贩穿着干净的亚麻围裙,正在往瓶子里装覆了蜜糖的烤果干。 一旁的旅乐歌手拨动琴弦,唱的是婚礼颂曲的新调子,竟然还挺有节奏感。 孩童哼着曲子跑过,扯下一条绸带缠在头上当作头巾,笑声脆生生地在人群中炸开。 就在马车即将拐过转角时,艾琳娜轻轻挑起帘子看起风景。 前方不远处,一家粮铺门口竟排起长队。 可奇怪的是那些排队的人面色不焦急,反而一个个都在交谈、嬉笑,偶尔还有几个衣着粗布的男人自发维持秩序。 这让她很是好奇,于是派几人去调查。 不久后一名女仆靠近车窗,低声附耳道:“夫人,那间粮铺是赤潮领自设的救济点。 只要肯干活,就能换粮,哪怕是流民……这儿的人,全都能吃饱。” “吃饱……”艾琳娜喃喃重复,似是在确认。 一名随行的年长骑士沉声补了一句:“在霜戟城,正规兵团之外的流民不是在偷东西,就是在闹事…… 可赤潮却能以饱民制兵,居然还不乱。这……简直不可思议。” 听到这句话,艾米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与有荣焉。 她悄悄地瞥了母亲一眼,却发现艾琳娜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甚至有些若有所思的认同。 艾米丽顿时脸颊泛红,低头轻咬下唇,心中泛起一阵甜意。 他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让人匍匐跪拜…… 可这里的人们却真心奉他为太阳,就因为能让他们吃饱饭。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三层高的宅邸。 门前花坛中,初夏的玫瑰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仿佛连阳光都被染上了一丝甜意。 随着赤潮领的不断扩张,以及路易斯影响力在北境日益增长,原本那种以集体地穴式居早已不是全部。 如今的赤潮,不仅拥有严格有序的城区规划,还陆续兴建起一批外来宾客专用的宅邸与接待所,这处宅院便是其中之一。 宅邸二楼的阳台上,风吹动窗纱,带着一点玫瑰的香气与远处市集传来的歌声。 总督夫人艾琳娜静静坐着,目光落在远处整齐排列的街道与屋顶上,神情恍惚。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鬓边几缕银丝上,将那向来威仪端庄的侧脸,也描出几分柔和。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不情愿这场联姻。 北境荒寒,而且赤潮领不过是才建立一年多的开拓之地。 而那位名叫路易斯的年轻人,虽说出身于与埃德蒙家族并列的“八大家族”之一的卡尔文家族,可毕竟只是个没有根基的开拓贵族,又能真正给予艾米丽什么呢? 她不是艾米丽的亲生母亲,但从艾米丽六岁起便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 她不忍看着这个聪明又温柔的女孩远嫁到这荒凉之地。 本是希望她能留在帝都,或者嫁去温暖富庶的南方,过上真正安逸舒适的贵族生活,而不是在北境吃苦、受冻,陪一个年轻人“打天下”。 但现在看来,也许她当初太悲观了。 她看到的是干净的村庄、丰收的田地,还有那密集而不混乱的街市、筹备得体的婚礼、以及每一个接待人员眼中的尊敬。 脚步声轻轻响起。 艾米丽走近,穿着一袭淡蓝家纹长裙。 她没有打扰母亲的沉思,只是默默走到她身边,轻轻挽住她的手臂。 “妈妈。”她轻声唤了一句。 艾琳娜回过头,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眼底浮现出万般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抬手,轻轻覆在艾米丽的手背上。 “我以前真的很担心你会受苦。”她声音柔和,语气却很轻,“我劝过你父亲让你嫁去南方,至少将来不会吃苦。” 她顿了顿,看向远处街道边正跳着舞的小孩们,又看了一眼远方的城墙与岗楼上笔挺站立的卫兵。 “可是你看,”她轻声道,“这城修得比你父亲的领地还规整;人也笑得……不像是怕什么。我竟也不自觉地安心了。” 艾米丽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眼中悄然浮出一点点水光。 总督夫人轻轻叹息,却是笑着的:“也许嫁到这里,真的不算委屈你。” “嗯……”艾米丽低声应了一句,脸颊微红,轻轻靠在母亲肩头。 在母亲眼中,她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交托了出去。 而这份托付,母亲终于能心甘情愿地放下了。 ………… 赤潮城的阳光有点刺眼。 帕尔·卡尔文骑在马上,披风随风卷动,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冷峻。 帕尔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婚礼,他本想回绝的。 但父亲在信中冷冰冰地说着命令:“给你弟弟的婚礼那边撑个场面。” 家族在北境的人手实在太少,父亲让他来是为了帮衬一些。 对于这场婚姻,他十分不满意。 因为在霜戟他曾远远见过艾米丽一面。 那时的艾米丽如雪中红梅,带着高岭之花的气质从他身边走过。 帕尔以为她会倾心于像自己这样“沉默少语、坚忍自强”的贵族理想型。 不是那种靠着好运气、随口就能赢得欢心的开拓男爵。 可她偏偏选择了路易斯。 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身上! “那个家伙不过是捡到了条肥地,又正好抱上了霜戟小姐的大腿罢了。”帕尔咬牙。 他不服气,自然不服气。 当初为了表现出“我靠自己也能开疆拓土”的气魄,他拒绝了总督安排的靠近赤潮的土地。 亲手挑中了寒雾河以南的狼原陂,根据情报那里矿藏丰富、有通商潜力。 可现实比他想象中更冷酷。 冻土开垦难如登天,直到最近二哥的支援,才好上一点,靠着一点点攒回来的口粮和士气才勉强苟住。 但他不承认失败。 “换做别人早就崩了,我能熬下来,已经是证明。” 他始终相信,只要资源齐全、支持充足,他绝不会比那个“靠命运眷顾的家伙”差! 哪怕现在自己衣襟上沾着泥点,来赤潮的马车破旧发抖。 站在城门外看到那一排排红白绸带与列队的骑士,他还是在心里冷哼一声。 “就这点排场?哼,待我狼原起势,总有一日叫他们都看着。”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撑住这个“撑场面”的任务。 或许他也可以趁此机会,再见艾米丽一面。 就当是向自己证明:“她选错了。” 帕尔策马缓行于赤潮城街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四下游移。 他的目光原本是带着轻蔑的,甚至有些等着看笑话的意味。可一路走来,他的神色逐渐凝滞。 城门口岗哨森严,士兵持枪而立,盔甲锃亮、神情肃穆。 不似某些贵族门下的装门面的摆设,这些人是真的经历过战阵的。 “啧,但也不过如此。”他嘴角轻挑,嘴硬道。 但这句讥讽只说出口一半,他便被城内景象堵住了话头。 街道干净得不像是北境。 商铺外挂起红蓝丝带,孩童在巷口奔跑,有人大声喊:“快快!领主大人的婚礼要开始啦!” 更远处几个年长的孩子正围着小孩子讲故事。 讲的是那位在清羽岭一战击溃雪誓者、救出三座村庄的“赤潮太阳”。 帕尔牵马缓步前行,眉头微蹙。 他看到身穿粗布的流民正在街角协助修路,有官吏在一旁指引路线,但几乎没有呵斥与驱赶。 身边的随从同样诧异,忍不住道:“这秩序……难得啊。” “哼。”帕尔冷哼一声,仿佛在掩饰什么:“演戏演得挺像。” 可他自己也察觉,那话说得有点心虚。 城头上列阵的赤潮骑士,让他更加不安。那不是典型贵族私兵的松散模样。 帕尔认出这些骑士大多来自卡尔文家族,再看看自己的骑士,同为卡尔文家族出生,怎么精神面貌差这么多。 他想挑刺,却发现根本挑不出什么。 “怎么可能……才一年多。”他心底发凉,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样。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位年纪不过二十的“路易斯·卡尔文”,也许真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幸运儿。 走过主街,帕尔在一处铺着赤色地毯的广场遇见了熟人 韦里斯·卡尔文,正与赤潮城的接待官打完招呼,缓缓转身,视线与帕尔对上。 两人彼此一顿,终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不亲近,却也没有到反目的地步。 “好久不见。”帕尔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 “是啊。”韦里斯点头,温和地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宴会厅,脚步相隔半步,交谈勉强算是自然。 “听说你那边春耕开始得挺早?”帕尔试探道。 “嗯,路易斯帮助我很多。”韦里斯语调平静,“已经划了三百亩地做试点区,种的是抗寒黑麦。今年……应该能收些口粮。” 他语气不紧不慢,既不吹嘘,也不遮掩。 “哦?”帕尔挑了挑眉。 “水车和播种工队也是从这里派下去的,”韦里斯继续道,“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生疏,但路易斯派的农官教得细,进展还算顺利。” 他提及“路易斯的帮助”,话语里带着感激。 帕尔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当然听过传闻,说韦里斯在雪峰郡驻扎后就主动投靠了路易斯,甚至把封地规划都按赤潮那一套来。 原以为那是“依附换温饱”的下策,没想到此刻对方讲得这么稳当。 不像是在炫耀,却比炫耀还刺人。 “我们那边也差不多。”帕尔强作轻松,“狼原陂那边水系还算通,我让人先把地整出来。虽说魔兽有些扰人……不过清得差不多了,春耕也动起来了。” 帕尔说着,一边用“也”“还行”“差不多”这类模糊字眼模糊了现状。 他不愿说那边冻层深、地翻不开,百姓散得快,夜间还得靠骑士巡逻才不至于营地失窃。 更不愿说,自己这一波能勉强种下的种子,还是靠二哥从南方运过来的。 他说完瞥了眼韦里斯。 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点头,没有追问、没有讽刺,反倒显得稳重得过分。 这一瞬间,帕尔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韦里斯越是这种低调认真,就越显得自己这边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扯了扯嘴角:“咱们都搞得也不错,一起做大做强。” 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想的是:“靠着自己弟弟的施舍过日子……真不丢人吗,,?” 帕尔敷衍地应付了几句,之后两人又寒暄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但直到分开,他心里都泛着一股说不清的涩味儿。 他是三兄弟里最年长的那个,而且出生最好,按理说如今也该是最稳当的那一个。 可如今再一比…… 路易斯横空出世,战功累累,如今的赤潮城几乎成了北境的新星领地。 韦里斯虽然起步晚,却正赶上路易斯鼎力扶持,也混得风生水起,至少衣食无忧、政务成形。 而他帕尔呢? 领地魔兽横行,民心涣散,靠着二哥接济勉强立足,至今还没能把地整明白。 若韦里斯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混得最差的,反倒是自己。 他越想越烦躁,跟着赤潮侍卫一路走回客舍。 城道干净,士兵肃整,连小侍童都彬彬有礼,仿佛这个地方不是刚崛起的新贵领地,而是早已统治北境多年的旧贵族一般。 这让他的心情更沉了几分。 回到客舍,斗篷一甩,重重坐下。他眼神晦暗,掀起银杯,像是要一饮而尽,结果只浅抿了一口,憋出一句: “哼……他不过是命好罢了。” 管家在旁恭敬斟酒,轻声提醒:“大人,此番前来,是公爵亲自授意的示好之行……并非比高低论胜负。” 帕尔没有立刻答话。 他当然知道这趟来赤潮,是代表家族做出态度。 让他承认路易斯已非边缘之人,而是北境实打实的新核心。 他只是没料到,现实比他想象的更刺眼。 他本以为,路易斯纵有些许战功,不过是狗屎运罢了。 韦里斯不过是抱了路易斯的大腿,算不得本事。 可今日所见所闻…… 帕尔脑中闪过那整齐的军阵、安稳的市集、有那些百姓嘴里敬仰的“领主大人”、韦里斯平静又坚定的语气…… 他咬紧牙关,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让他得意一阵。”帕尔低声道,“真以为凭几场胜仗就能坐稳北境……也太天真了。” 可连他自己都听得出,这话里没多少底气。 第182章 路易斯的三哥 正值婚礼筹备高峰,整个赤潮城都忙碌了起来。 主街两旁早已挂满红白丝带与羽毛灯饰,孩童奔跑穿梭,叫卖声与祝词此起彼伏,连寒风中都带着几分喜气洋洋。 但身为这场婚礼的核心人物,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却并未沉浸其中。 他翻着手中厚厚一摞贺礼清单,眉宇间没有半点新郎应有的轻松,只有习惯性压抑的疲惫与警觉。 他之前为了不引起帝都方面的警惕,路易斯在发布婚讯之初便刻意收紧宾客名单。 将参与资格限定在“家族直系与公爵圈层”之内,甚至谢绝了北境其他贵族的来访。 但北境贵族向来讲究“礼节场面”,就算本人不来,但是看在卡尔文家族与埃德蒙家族的面子上也会送上贺礼的。 “大人。”布拉德利匆匆推门而入,手持拜帖恭敬低头,“格兰特伯爵的使者到了。” 路易斯叹了口气,缓缓披上黑底金纹的半披风,长靴在红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回响。 他走出偏厅时,侍从们几乎忘了这是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人,他举手投足间已有老贵族才有的沉稳气度。 会客厅里,格兰特家的副执事欧伯特早已等候良久。 这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人,灰白两鬓,身着剪裁考究的黑金长袍,仪态端方、神情严肃,举止间颇有老贵族管家的沉稳风范。 他没有带随从,身后只是一名捧着锦匣的年轻侍从。 一切从简,却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格兰特家”的体面与分寸。 欧伯特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恭敬道:“格兰特伯爵因事未能亲至,特遣在下代为送上贺礼。” “欢迎阁下替伯爵阁下远道而来。”路易斯语调亲切却不失分寸。 接着欧伯特打开锦匣,露出其中那颗通体深蓝的魔晶石。 晶体宛如凝固的夜空,深邃而寂静,表面浮现出细微的光脉流转,如微波荡漾,内里蕴藏着纯净而稳定的斗气波动。 “这颗魔晶石,出自极北深岩矿窟,可储能、可恢复斗气,是格兰特伯爵为大人的婚礼特意准备的礼物。” 欧伯特低声道,神情恭敬,眼神却在悄悄观察。 路易斯伸手轻轻按住匣盖,未细细端详那颗魔晶石,只是抬眸淡淡一笑。 “请代我向伯爵大人转达谢意。”他说的语气温和,眼神中带着诚意,“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会铭记于心。” 欧伯特闻言,再次低头致意。 接着两人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言语得体得近乎无懈可击。 临别时路易斯亲自将欧伯特送至前厅,一路礼数周全。 “真像一位已经执政二十年的老领主了。”欧伯特在离开赤潮领城堡时,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送走格兰特家的副执事,路易斯刚一落座,布拉德利便轻步进门,在他耳畔低声道: “大人,卡尔文家族的代表已到。是三公子,爱德华多殿下。” “是吗?”路易斯语气平稳,脸上没有明显波动。 茶盏在指尖微顿,杯中茶水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卡尔文公爵的第三子,爱德华多·卡尔文,路易斯对这位“兄长”的记忆近乎空白。 连长相都停留在孩提时模糊的一瞥。 其实在贵族子嗣众多的卡尔文家族里,消失十数年的“兄弟”,与死去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但是路易斯在每日情报中早已得知这位“多年未归的三哥”此次来赤潮,并非只是代父出席婚礼那么简单。 表面是家族使者,暗中却肩负金羽花教廷主教所托,来北境调查“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的失踪案。 路易斯放下手中茶杯,语气温和地道:“让他进来吧。” 门外随即传来几声稳重的脚步声。 没有夸张的随从排场,也没有刻意的张扬,只有一名身穿深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走入会客厅。 那长袍剪裁得体,丝缎光泽中隐隐泛着图腾般的几何纹饰,显然出自南岸贵族之手。 他步伐稳健,姿态从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上去温和亲切,带着几分南方贵族特有的悠闲气息。 路易斯早已迎上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姿态如春风拂面:“三哥,好久不见。” “哎呀,真是好久,十几年了吧,上次见你还不会走路”爱德华多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开玩笑道。 他那笑容温厚如旧友相逢,语气松散得几乎像调侃:“这几年你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北境之星啊。父亲都说……你让卡尔文家的血统重新在战场上发光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金边书信与一枚精致的银徽章,纹饰为卡尔文家族的红色月纹。 “父亲的亲笔信,还有这枚‘家族核心’的徽章。”路易斯接过笑容不改:“父亲一直挂念,我明白的。多谢三哥亲自带来。” 语毕两人落座,话题也自然转向了日常。 “其实,”爱德华多端起茶杯,语气轻松地一笑,“家族送来的东西远不止这两样。 外头车马都快塞满了,听随行的人说一堆箱子都堆在小广场上了,压根搬不进来。” “是吗?”路易斯轻笑了声,略带无奈,“找你让他们稍候片刻吧。赤潮城这几日库房也快腾不出地方了。” “嗯,我看出来了。” 接下来的交谈中,两人都守住了分寸,没有虚伪热络,也无试探逼问,一切都很自然,就像像春日里的薄云。 但路易斯早就知道,爱德华多的真正任务,并不是送礼而来。 他是为“调查”而来。 而他的“调查目标”,正好是路易斯不愿被人窥探的核心秘密之一。 按流程来说应该多交流一会儿,但此刻天色渐暗,赤潮城内灯火初起,一日忙碌即将告一段落。 城中的街道与宅邸正渐次点亮,烛火映得整座城池像被柔光笼罩的琥珀。 大厅前厅人来人往,城主府的管家与侍女脚步都没停过。 爱德华多见状,正准备回去休息,路易斯却亲自拦下了准备回房的爱德华多。 “三哥,”他笑着开口,语气中有几分恳切,“好久不见了,一起吃顿便饭吧。” 爱德华多微愣一下,随后笑道:“现在可是你最忙的时候,我不该添乱。” “不会麻烦,”路易斯摆摆手,“我刚刚吩咐下去的,小厅那边已经布置好了,菜也只准备了四五样,我也正好想静一静。” 他看着哥哥,语气轻松却坚定:“从帝都回来这么久都没见上一面,今晚若不多说说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爱德华多终于笑着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两人并肩转入偏厅,避开了喧嚣与热闹。 宴席设在一间暖香静雅的小厅,木地板打理得一尘不染,炉火在墙角轻燃,驱走夜色初至的微凉。 窗户掩着半帘,外头隐约可见庭中灯影点点。 桌上菜色不繁,却温雅得体,是赤潮城擅长的地道菜式:清炖蔬汤、蜜烤香禽、特制熏鱼,皆是暖胃不腻之物。 厅中仅留布拉德利与两名心腹侍者随侍左右,但退得极远,几乎无声无息。 “北境战后重建得如何?”爱德华多举杯,像是随意一问。 “还算顺利吧。”路易斯含笑作答,“反正我这边已经基本恢复了。” “我刚刚来城堡的时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也确实如此,你做得非常好啊。” “谢谢三哥夸奖。”路易斯轻轻摇头,语气不卑不亢,“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罢了。” “来之前父亲大人一直念叨着你治理有方。”爱德华多语带笑意,“我原先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治理有方案,简直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就替我多谢父亲挂念了,不过这点小成绩,还不值得家族太放在心上。” “你这么谦虚,倒让人有些讨厌的了。” 起初两人的话题都不急不缓,偶尔开点小玩笑,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也像是初次试探棋路的棋手。 接着他们轻描淡写地谈起帝都。 关于皇帝最近“旧疾复发”、几位亲王在朝会上的异动、帝都流传的秘闻…… 爱德华多像个和气的说书人,点到即止,却总能引出值得玩味的细节,甚至能让路易斯发出低笑。 就这样几轮酒过之后,路易斯渐渐看出了些端倪。 这位“三哥”,恐怕并不像他表面那般温吞。 他说话极有分寸,不会引导你说出不该说的东西。 但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把气氛引到他能听、能记、能判断的位置。 如果没有每日情报系统,而自己不够警惕的话,很可能会掉入陷阱。 路易斯微微眯起眼睛,笑容依旧温和,只是心中多了分提防。 他轻抿一口酒,装作随意地眺了眼窗外夜色:“说起来,三哥,你知道吗……最近在我的领地附近,出了点怪事。” “嗯?”爱德华多的目光略有一丝好奇,却依旧显得懒散,“怪事?你可别告诉我,是婚前的新郎压力大到看到鬼了。” “哈,若真是那样倒好了。”路易斯笑了笑,压低声音,像在说某种不便张扬的闲谈,“最近有支巡逻队,在森林边缘,捡到一个昏迷的法师,据说是在林子里被虫袭击的。” “虫?”爱德华多微微一怔,“法师被虫袭击了?” “这可不一样。”路易斯勾起嘴角,眼神却冷了几分,“那人说,虫子会攻击活人也罢,最离奇的是,它们连尸体都不放过。” “尸体?”爱德华多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对。他们会操控尸体。” 那句话一落,小厅里一阵沉默。 爱德华多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后文。 路易斯也没有立刻继续,而是又喝了一口酒,仿佛要借这口酒让话语变得更“轻描淡写”一些。 “那名法师亲口说,虫子的行为不像野兽。它们配合得极其有序,几乎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貌似还保持了尸体生前的战斗技能。” 爱德华多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回椅背,眼神变得深邃。 “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野外袭击。” “我也觉得奇怪,”路易斯从头到尾,就像是在谈论一些有趣的事,“我派人去现场看看,你猜怎么样?” 他抬头看了看爱德华多,像是要确定这个兄长是不是已经听懂他言语背后的分量。 “结果几乎没找到完整的尸体,血迹也很少。就像有人特意清理过现场。只留下了一些腐臭得不像话的味道,还有……树皮上些许被灼蚀过的痕迹。” 这时候爱德华多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仿佛终于从“饮酒聊天”的语境中抽身出来,换上了另一个身份。 他歪头想了片刻,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你说的那些虫子……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比如颜色、纹路,或者形态特征?数量方面呢,多不多?” 路易斯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回答道:“那些虫子非常小,小到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却能钻入人体,操控人的四肢动作,就像拽着傀儡线一样。 不是那种活尸乱走,而是有目的、有队形、有秩序的移动,至于数量我不知道。” 接着他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这种事我本不想声张,总督也让我别多说出去,可你来了,我就想着有些话还是要和自己人说说。” 接着就没再多聊这件事,继续谈论起帝都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聚餐结束,仆人撤下银盘,壁炉里火焰仍在燃烧,照着两人送行时那最后的寒暄。 可当爱德华多独自走回临时起居室时,他脸上的笑意却早已消散。 他走得不快,像在消化方才那顿饭后消食的“情报”。 路易斯的那些话语,一字一句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内心已经下了判断了,这件事多半与自己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路易斯的陷阱。 第183章 母巢 林海寂静,寒杉如柱。 即使是正午,阳光也难以穿透枝叶,落入这片死气沉沉的密林之中。 踏入此地的骑士们,仿佛走进一座沉睡的古老坟墓。 他们已经在这片林区搜寻了将近半个月。 然而一无所获。 可没有人因此抱怨,更没有人质疑领队之人,他们百分百信赖他。 因为走在他们最前方的,是“北境快刃”——维克·格兰瑟。 他深银色的甲胄泛着冷光,二十名北境精锐骑士沉默地跟随在他身后,穿梭于死寂林海之间。 这支小队是维克亲手挑选、训练、带领的骑士。 他们从来不是靠眼睛搜敌,而是靠维克的感知能力穿越战场,已经立过几次大功。 可只有维克自己知道,他心底那根紧绷已久的弦,已然悄然颤动。 线索被清理得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自然。 林地就像是被什么“洗刷”过,所有可感知的异常全被抹去,只剩下了虚无。 哪怕是他,不消耗斗气的情况下,也只能依靠些许蛛丝马迹,顺着最微弱的气味与痕迹向前探路。 他也不是没焦虑。 因为时间越久,只会是越难找。 维克清楚这一点,却只能压下心中不安,继续向前继续赌那模糊直觉的正确性。 然而今天终于不一样了。 他在树干的一道裂缝上,找到一小块深褐色残渍。 维克抬起指尖,轻轻触碰那粘滞的痕迹,随后在鼻前一闻,眼神骤然一变。 “跟紧我,别掉队。” “是,大人。”一名年轻骑士应声,语气虽稳,却难掩紧张。 维克垂下眼帘,右手指节轻轻敲了敲脖颈处的护甲。 “启动。” 一丝极淡的银蓝斗气顺着脉络流转,他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如裂纹般的炽红纹路。 世界在他眼中骤然改变,色彩褪去,灰白与暗影交织。 空气中的波动、地面残留的热迹与魔力回流痕迹,被他精准捕捉。 他扫视林地,一步步踏入那片被常人称为“完全无痕”的寂静之地。 “这里,有过虫群。”他语气低沉,没有多余修饰。 地面之上看似完好无损,实则温度结构被扭曲。 微弱而规则的腐蚀余波蜿蜒而行,如同曾有无数身影通过,却强行掩埋了一切痕迹。 “被刻意清理过了。”维克蹲下,将手掌贴在枯叶之下的湿土。 一名刚加入不久的年轻骑士忍不住开口:“但队长,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可追踪的线索。” “你们看不到,是正常的。”维克缓缓站起,目光平视前方,“它们已经学会掩藏,不只是腐蚀,而是控制腐蚀的痕迹扩散。” 他转身向西北偏北的方向看去。 灰白世界中,那一抹极淡的热源波动如死灰残烬,被风吹动,欲散未散。 “那边。”他说罢迈步而行,身后的银甲骑士无一犹豫,默默跟上。 没有人质疑。 他们跟着维克走,走入无痕之地,走向那未知的密林深处。 夜已深,密林深处的雾气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搅动,翻卷不休。 银甲骑士们悄然行进,靴底踏在落叶与腐植间,无声无息,如同幽影穿林。 维克忽然停下,举起手让所有人立刻止步。 空气变了。 一股黏腻而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不像普通的腐烂味,那是一种被时间熏黑了的腐败气息。 混合着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内脏破裂后的苦腥,还有某种不属于生者的冰冷黏液。 它像是一根冷指插入鼻腔,缓缓搅动人的神经,让人忍不住作呕,又无法逃避。 不仅是维克感受到,所有人都闻到了这股臭味。 “味道变重了。”一名骑士低声说,声音透出一丝紧绷。 紧接着队伍隐蔽靠拢,屏息前行,循着那越来越强烈的尸臭。 他们绕过一段悬岩与塌陷的巨木,来到了谷底的一线豁口。 眼前的景象让几名经验丰富的老骑士都下意识握紧了武器。 那是一座……巢穴。 或者说,一座来自噩梦深处的邪神殿。 这座巨巢如同一座活体蜂巢,树脂结构纵横交错,嵌套出无数通道与空腔,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虫王居所。 仿佛是一枚尚未孵化完成的虫后卵茧,却又有着哺育万千尸群的子宫特征。 它呈灰白色,表皮湿润松软,如同剥去了全部血色的肌肤,在冷风中不断蠕动,有节奏地鼓胀又塌陷。 表层不断渗出湿润的黏液,填充着缓慢蠕动的管状孔洞,仿佛正有更多虫尸孕育其中。 整个结构由一种不明树脂构成,半透明、未干的质地仿佛正在缓缓呼吸。 是虫尸。 那些本该安息的人类尸体,如今却被强行“重置”。 被剥夺意志、抹除个性,仅存一具被灵能操控的躯壳。 还有成百上千的成品,在巢穴表面缓慢攀爬,动作协调得近乎诡异,既无生机,也无僵硬,更像是一群被灌入指令的仪式苦役者,在完成某种古老、神秘的献祭流程。 一具具尸体——人类的、魔兽的,甚至是身披破碎甲胄的骑士遗骸。 被他们分批扛来,安静地排队,最终被投入到树脂底部一道裂开的“缝隙”中。 而在这座巢穴的正上方,高悬着一团巨大的肉囊,那是母体。 肉囊与巢体之间以多条蠕动的肉质“纤维”相连,将裂口处投入的“献祭品”缓缓传输至上方。 每一次蠕动,整座巢穴便发出一阵低沉如心跳般的声响。 空气仿佛随之震颤,如同一口正在呼吸的地狱风箱,吞吐着死亡与诞生。 而最可怖的,是那表皮之下浮现的人类面孔。 不是幻觉。 一个个面孔,如同被压在半透明树脂之下的灵魂残影,正缓慢浮现、挣扎、滑动。 有的满脸痛苦,眼眶炸裂;有的神情空洞,嘴唇微动,似在低语; 而其中一张赫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嘴角上扬,眼球缓缓睁开,正对着维克的方向。 这一瞬间,维克全身血气仿佛被冻结,喉咙发涩,几乎没能发出声音:“那是……” 他认得那张脸。 哈尔德·布洛男爵。 一个曾在霜戟城宴会上与他数次打过照面的北境贵族,说话总带笑意,举止彬彬。 却去年的战后神秘失踪,官方报导为“阵亡、尸体未回收”。 如今那张熟悉的脸却如浮雕般嵌在母体表面,带着僵硬的笑容与微微含泪的眼神,仿佛在梦中哀求……或是在嘲笑。 “这东西……”维克声音仿佛从喉骨深处渗出。 他身后的二十名精英骑士,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压制了声音。 他们是北境最强的战士,每一人都经历过各种的血战,刀剑与火焰早已刻入骨血。 但此刻他们沉默着,有人脚步后撤半步,有人瞳孔紧缩,有人握着长矛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不可能的……这……”一名年轻骑士喃喃自语,仿佛在试图用理智堵住恐惧的裂缝。 “这太恶心了……”副官也额角渗出冷汗,似乎仅仅是看见母体,便让精神遭受污染。 维克强行压下翻涌到喉头的呕吐感,肩膀紧绷,眼眶下的皮肤已浮现出几丝炽红的斗气纹路。 那是过度压抑感知后的应激反应。 但维克依然冷静。 他短促而低声地下令:“标记坐标,全体后撤,我们搞不定它,必须请求支援。” 副手听到维克的命令只是点头,开始组织撤离。 维克扫视队伍,确认所有人已开始执行后撤,也准备撤离。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虫群忽然集体停顿,仿佛某根无形丝线被瞬间拉紧。 那些原本忙碌搬运的虫尸齐齐抬头。 动作整齐到令人头皮发麻,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延迟,如同同一具意志操控下的木偶军团。 接着它们同时扭动头颅,发出咯吱作响的骨节摩擦声,缓缓朝维克的方向看来!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冻结。 不是杀意。 而是注视,一种超越生命的注视,如同整个巢穴将他“确认”为目标。 精英小队的骑士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斗气骑士。 可就在那整齐如钟摆的注视落下时,所有人却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下一瞬。 虫尸齐齐发出一声诡异的咔哒脆响,像是骨头错位,又像是颈椎脱臼的弹响。 随后它们扑了上来。 毫无预兆、毫无蓄势。 那些攀附在巢穴表面的虫尸如潮水般脱离,仿佛坍塌的尸墙,在重力与意志的引导下一股脑儿坠落! 然后在半空中灵巧地翻滚、腾跃,以绝不符合尸体构造的动作扑向队伍。 骑士们已经陷入了虫尸的猎杀领域!! “全力撤退!!把消息传出去!”维克怒吼,声如霹雳,震散林间死气。 下一刻,他斗气轰然爆发! 银灰色的光焰如风暴般席卷四周,气流激荡,卷起满地落叶,逼得逼近的虫尸一时间停滞。 副手眼角一跳,似有所悟,却终究没说话。 队员们紧咬牙关,转身疾退,无一人迟疑。 身后那道银光却未曾跟上,只隐隐听见,风声如裂。 第184章 婚礼 黎明尚未苏醒,薄雾轻罩赤潮城的屋檐,露水挂在石板与藤叶之间,如同世界刚刚睁开一只眼。 而今天并非寻常的一日。 这是属于伟大的领主大人路易斯·卡尔文的婚礼之日。 天色依旧昏暗,赤潮城外广场上却已人影憧憧。 人们三三两两自发汇聚,几乎看不见一人手持兵器或喧哗叫喊。 他们穿着最好的一套衣服,有人还系上了自己绣的“红底太阳肩章”那是赤潮旗帜的颜色。 不知是谁先带头,家家户户纷纷带来了“庆典之食”。 一锅锅冒着热气的新鱼汤摆在铺好的布席上,汤底滚着野姜与萝卜,鲜香扑鼻。 风干的粗麦面包摞在一旁,旁边还有孩子们用手紧紧攥着的莓果酒壶,浓甜之气中带着一丝酸涩的野趣。 整个广场没有吵闹、没有催促。 人群安静地围坐,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目光沉静,只望向那巍然伫立的赤潮城堡。 那座他们曾经在最寒冷的冬夜仰望过的城堡。 “他让我们吃饱过冬,又打退蛮人。” “他今天要娶妻了,我们得来祝福。” 声音虽轻,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众人默默点头。 甚至有人悄悄拭泪,是个老妇人,身上披着粗旧的披巾,面颊风刻霜蚀。 “我的儿子……若不是去年被雪誓者杀死,说不定也能等到这一天,吃饱睡暖。伟大的领主大人……是他救下了我们这些人啊……” 她的话并未惊动太多,旁人听见只是轻轻拉了拉她的披巾,有人递上热汤,有人扶她坐下。 为了不给领主大人添麻烦,无人高声叫喊、无人大声唱歌。 却又仿佛所有的情感都浓缩在这夏日未醒的一缕风里。 太阳尚未升起,而赤潮领的“太阳”却早已矗立人心。 ………… 城堡的钟声,在第七响后沉缓落下。 赤潮城主堡深处的宴会厅双门悄然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百姓的祈愿隔在身后。 从门廊望入,仿佛步入另一个世界。 高穹穹顶上,两面大幅纹章随风浮动。 卡尔文家的月纹红辉炙热,而埃德蒙家的银鹰振翅欲飞,彼此交映,在厅顶织出贵族联姻的信仰光辉。 四周烛台林立,皆以北境传统高脚铜铸打造,火光温柔而稳重,与窗外漏入的晨光交错,洒在墙面与旗帜上,映出一种肃穆的圣洁。 而那由贵族商会三轮挑选出的蓝铃、白薇与冰蔷薇,被巧妙地编入花架与桌饰之间。 蓝铃如晨风轻颤,白薇挺立,冰蔷薇晶亮如霜雪初融,它们不是为了艳丽,而是为了铭记——忠诚、坚贞、荣耀。 所有这些从高空飘落的纹章布幔,到红毯每一寸石灰符纹的勾勒; 从花卉选种到烛台的高度与摆位,甚至连入场光线的角度。 不止如此,现场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卡尔文家族对传统的敬重,却不曾显得奢靡。 这些布置让宾客一旦踏入,便不自觉地屏息放轻脚步。 都归功于布拉德利亲自设计与安排。 这位卡尔文家的老管家、赤潮主堡的内务总管,整整一个多月的忙碌。 只为这一刻的完美落成。 甚至他没有在正席之上,也不在众人焦点中。 但这场婚礼的每一处呼吸与节拍,都藏着他的手笔与信念。 宾客早已就位,婚礼大厅内鸦雀无声。 最前排的长椅上,端坐着一男一女。 一人是北境总督、帝国重臣,埃德蒙公爵。 他身着黑银交织的典礼礼袍,肩披银鹰披风,鹰目微闭,面容如石雕般冷峻威严。 今日他放下了一切公务亲至赤潮,以父亲的身份。 埃德蒙缓缓睁开双眼,在他那如鹰的眼眸中,那一刻竟透出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柔和。 那一抹神情,仿佛将时光拉回十余年前。 那时的小艾米丽披着鹅黄色小斗篷,在雪地里追着鹰疯跑,一边跌倒一边喊他“父亲!快看我抓到了!” 一眨眼没想到到了她出嫁的时候了,这让他一时感慨万千。 他身侧的女人,则是艾琳娜公爵夫人,艾米丽的继母。 她一贯端庄沉静,帝国贵族夫人的风范自带天成。 然而此刻,她却紧紧握着一条雪白绣花手帕,指节微微泛白。 艾琳娜望着红毯那端即将现身的少女,眼角早已泛红,唇角颤动,仿佛正努力抑住某种情绪。 她记得那孩子第一次唤她“母亲”的声音。 记得她半夜发烧蜷在被窝里,自己握着她小小的手,喂药一勺一勺。 记得她教她穿礼裙、教她跳第一支舞,记得她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 如今她要嫁人了。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低头掩去湿润的眼角。 她并不知道,透过窗户,艾米丽已经悄悄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除了感激,还有一丝深深的不舍。 这场婚礼对艾米丽而言,并非只有荣耀与家族,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告别之一。 而埃德蒙家族的其余成员与家臣,按血统与礼制肃然就座于后排。 伯爵、男爵、子爵…… 他们或不熟悉卡尔文家族,不熟悉路易斯。 但今日作为埃德蒙家族的一员,他们也必须见证这场由族长亲定的联姻。 卡尔文家族并未大规模派员远赴北境,毕竟东南行省与赤潮相隔万里。 最终只有原本就在北境担任开拓贵族的帕尔与韦里斯两位兄长,以及代表父亲前来的三兄爱德华多到场。 爱德华多表情从容,举止得体,仿佛只是来观礼的宾客。 表面上他始终带着微笑,实则心思早已不在婚礼本身。 昨夜路易斯提及“虫尸”之事,引发了他极大的关注,也唤醒了他作为教会使者的警觉,或许与自己的任务有关 帕尔的神情则要复杂得多,目光始终带着嫉妒与不甘。 他羡慕路易斯如今的荣耀,却又难以启齿自己的落败与失势。 相比之下,韦里斯显得坦然许多。 他发自内心地为路易斯感到高兴,毕竟路易斯这位弟弟给予了他无数实质性的帮助,也让他的领地在北境站稳了脚跟。 此外还有一些卡尔文家族在北境的旁系贵族被派来“撑场面”,当然大多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们面上恭敬,心中却各有盘算。 路易斯作为卡尔文家族在北境的代表,他的威望越高,他们未来能分得的利益也就越多。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一位身披金线法袍的神职者静静站在仪式台前。 他是北境最高阶的教士之一,面容严肃,双手迭在身前,整个人就像某种被封存在神像里的古老誓言。 没人敢出声,连一根掉落的针恐怕都能在这静默中清晰可闻。 只有音乐,悄悄流淌了出来。 从侧殿传来细碎而柔和的音符,一开始只是几声低低的弦鸣,仿佛雪地上的第一道脚印。 然后一支寒月三弦笛悄然加入,音色苍远,像北风在山巅打转。 那是赤潮城与寒月部族的联合乐团,专为今天准备的庆典曲目。 据说光是磨合这段“南北合奏”,就排练了整整两个月。 此刻一奏响,整个礼堂仿佛被划开了时空的裂缝,南境的浪潮与北境的霜,在音符中短暂结合在一起。 神职者睁开眼,抬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 两位主角,应该登场了。 音乐轻轻一顿,仿佛风雪中的万籁俱寂。 紧接着悠扬的号角声响起,自礼堂两侧升起如晨钟暮鼓。 最先出现的是新娘。 艾米丽缓缓步入礼堂,她身着象牙白的嫁衣,裙摆宛如雪浪轻扫大地,每一步都似踩在晨光之上。 披风由北境特产的纱线精心绣制,银丝流转,宛如夜空星河垂落肩头,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仿佛连风也屏住了呼吸。 头纱半掩着她的脸,透过轻纱,可以看到她的眼眸微微颤动,像湖水泛起轻柔的涟漪,藏着一丝紧张,也藏着一丝不肯说出口的欣喜。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枚旧银吊坠,款式古旧,却被擦得发亮,那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饰品。 它贴在她的肌肤上,就像某种沉默的守护。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台下。 埃德蒙公爵端坐其位,神情沉稳而无波澜。 艾琳娜夫人则轻轻拭泪,目光里满是柔情。 艾米丽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泪光不受控制地在眼眶打转。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今天是她的婚礼,不是怀旧的日子,不是离别的日子。 紧随其后,礼堂另一端的大门缓缓开启。 在众人目光聚焦之下,路易斯·卡尔文踏入殿中。 他穿着改良过的北境礼装,墨黑底色深沉内敛,将身形衬得更加挺拔。 胸前悬挂着银色双纹章一边是卡尔文家族的月纹徽记,一边是赤潮领特有的太阳,象征着他如今在帝国北境的卡尔文家族全权代理人的身份。 他肩披红金披风,未佩剑,却自带一种冷冽的压迫感。 没有浮夸的珠宝,也没有华丽的金饰。 但他整个人就像一柄藏于鞘中的长剑,静静地立在那里,锋芒不显,却无人敢轻视。 路易斯的步伐稳健、从容,目光扫过堂内宾客,却在看到礼堂另一侧的新娘时,不由一顿。 那身嫁衣,仿佛为她而生。 还有她的眼神,她的姿态,她站在那儿,如雪夜之中忽然绽放的暖光。 纱幔之后的笑意与泪意交融,令他一时有些怔然。 真的很美,他心里这样想着。 另一边艾米丽的目光也穿过人群,落在那身披礼服、迈步而来的男人身上,心头忽然轻轻一震。 一身黑色披风,整齐的制服,眼神坚定得仿佛能穿透风雪。 第一次见到路易斯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仅俊朗,还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像光,却不刺眼。 就像太阳能让人安心的存在。 “糟糕,比想象的帅多了。”她心中轻声说着,唇角却止不住地缓缓扬起。 在神职者的示意下,两人一步一步走向彼此,最终在礼堂中央缓缓汇合,站在彼此面前。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音乐与祝福仿佛都在他们之间静止,整个礼堂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仪式,终于要开始了。 在神职者的示意下,路易斯·卡尔文与艾米丽·埃德蒙并肩走向礼堂中央。 他们的步伐如镜中倒影般对称,每一步都踏在乐声的节拍上,庄重而宁静。 当两人最终在礼堂正中汇合,面对彼此站定的那一刻,四周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音乐、香烛、宾客,还是头顶流转的彩光,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神职者高举镌刻龙纹的权杖,古老而庄严的声音在高殿回荡: “在龙祖见证之下,于众人面前,新人将立下三誓——” 第一誓,家族之誓。 “你可愿誓守血脉荣耀,扶持配偶,共谋家族昌盛?” 路易斯伸出右手,执起艾米丽戴着轻纱的手,掌心的温度温热,却不带犹豫。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稳:“我愿。” 他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哪怕内心并未泛起太多情绪。 他并不讨厌她,但也称不上熟悉。 艾米丽·埃德蒙,这个名字从政略的角度无比重要,从情感的层面,却只是第二次见面。 政治联姻。 他早已清楚这场婚姻的本质。 但他依旧把誓言说得铿锵。 艾米丽看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愿。” 声音轻微颤抖,却不含糊,她准备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 从知道要嫁入赤潮领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不只是作为“女儿”或“贵族小姐”,而是作为“妻子”和“未来的领主夫人”被送来的。 她不能软弱。 可父母眼中的骄傲、教母压低声音的叮嘱,还有那日夜揣摩的礼仪与对未来的想象。 在此刻,却像潮水一样从心底涌出,险些把她淹没。 她低下头,掩住眼角悄然溢出的水光。 第二誓,帝国之誓。 “你可愿为帝国尽忠,信守法理,永不背离?” “我愿。”路易斯毫不迟疑。 “我愿。”艾米丽紧握着礼裙边缘,她知道,这个誓言是她与家族的延续纽带,亦是她进入这个新世界的第二道门槛。 第三誓,信仰之誓。 “你可愿奉龙祖为引,在光明与苦难中携手前行?” “我愿。” “我愿。” 艾米丽眼中有泪光,在纱幔下微微闪烁,却不再回避。 就这样,三誓已成。 神职者庄严宣布: “以龙祖之名,你们的命运,将由今日起交汇;血脉与信仰之链,已将你们紧密相连。” 掌声响起,彩花如雪纷飞。 龙纹权杖轻点在两人之间,白金与赤金交织的圣徽光芒微闪,如同古老神祇赐下的祝福。 艾米丽微微颤了一下,感受到那一抹热意落在眉间,却也像真正烙印在了命运深处。 前排宾席上,艾琳娜公爵夫人悄然拭泪,指尖掠过眼角的泪光时,却又迅速恢复了贵族女性一贯的端庄。 她看着女儿仿佛长大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一种莫名的失重感。 那不是悲伤,而是如将羽翼长成的雏鹰推向天空前,母鹰的成全。 埃德蒙公爵坐在她身旁,神情沉静如昔。 即便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依旧是那个冷静无波的帝国重臣。 然而就在艾米丽正式宣誓的那一瞬,他眼底还是闪过一丝轻柔的光。 另一侧,帕尔·卡尔文靠坐在座椅上,神色晦暗。 他咬紧后槽牙,却努力维持着那张贵族应有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更像嘲讽。 “政婚罢了,她才不会真喜欢他。”他低声嗤笑,一半是讥讽,一半却是不甘。 他无法接受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弟弟,如今竟迎娶了整个北境最耀眼的女子。 “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这样自我安慰着。 而随着婚誓完成,典礼进入庆祝流程。 首先是圣徽加冕。 神职者将象征夫妻结合的双环圣徽置于新人肩披之上,徽章上镌刻着龙翼与旭日,寓意信仰与未来。 路易斯单膝下跪,接过徽章,再起身亲手为艾米丽别上。 那一瞬,艾米丽睁大了眼睛。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掠过她颈侧的丝发,几不可察的温柔,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真地在做每一个细节。 随后是礼仪献酒,两人共持银杯,分别将故乡酿制的酒献给彼此。 路易斯为她斟上赤潮领酿的酒,酒色清透,入口却如寒夜烈风般灼热。 他看着艾米丽喝下,微微一笑:“不习惯的话可以换水。” “我挺喜欢的。”艾米丽喉头一紧,低声说。 她是认真的。 酒辣,但有种北境特有的清冽和直白,就像他一样,不多话,却总让人印象深刻。 紧接着,宫廷乐手奏响诗歌颂典。 吟游诗人走至殿中,吟唱帝国编年诗节选,歌颂龙祖荣光与新人结合之喜。 歌声如流水般缠绵流转,仿佛历史在此刻重迭新一对贵胄之婚,正书写在帝国延续的篇章里。 而后是宴席。 彩光变幻,银盘流转,香雾升腾。贵族宾客相继起身向新人致辞,道贺声与觥筹交错的碰杯声此起彼伏。 长桌之上,来自帝都的红焰龙虾、赤潮领的冻浆蜜栗、还有王室特供的金羽鹤肉逐一上桌,交织成一场味觉盛宴。 艾米丽坐在主座,虽略显拘谨,却努力回应每一句致词,面带微笑。 她偶尔侧头看路易斯。 他依旧那么冷静,处理着每一位宾客,谈吐有度、应对从容。 可她注意到,他有好几次都会在她看向他之前,就已经看过来。 他们的目光对上,他便轻轻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仿佛心有灵犀。 典礼接近尾声,乐章渐息,酒香袅袅,礼节与寒暄逐渐退去。 就在众人纷纷准备离席时,路易斯却微微倾身,低声在艾米丽耳边道:“跟我来。” 艾米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拉住。 “路、路易斯?”她被他牵着,裙摆在长廊微扬,只能小跑着跟上他步伐。 两人穿过宴会厅侧门,走上那座面朝星空、俯瞰整座礼堂的巨大阳台。 随即,路易斯对身后侍从做了个手势,随行的礼官当即高声宣布: “请诸位贵宾移步阳台,共赏新婚礼礼之景。” 人群很快汇聚至此,寒夜在火盆与热酒中并不刺骨,反倒多了几分庄重与神秘。 远处夜空澄澈如洗,星光寥落,仿佛专门为这一刻让出舞台。 艾米丽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路易斯却已站在阳台中央,朝人群微一点头。 “这段婚姻,不仅属于我们两人。”他语气平稳,望向群星下那一双双注视的目光,“也属于这个北境。我想,让它被人记住。” 他抬手示意,在远处一排金属装置被点燃。 下一秒,第一枚炼金烟火飞天而起。 轰——! 夜空中盛放出一朵炽热赤红的太阳,中央芯焰灼灼,如烈焰之心。 人群一片惊呼。 “是太阳……赤潮的象征!” “真漂亮啊……第一次见到魔髓烟火……” 艾米丽也怔在原地,火光映入她的瞳仁,她悄然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看着那赤红火莲在空中盛放。 紧接着第二响响起:轰隆! 这一次,是冰蓝色的火焰倒挂而下,宛如漫天雪瀑自天穹洒落。 晶光似雪,飘零如幻,笼罩住整座赤潮领,如同整个世界都被温柔的雪雾包围。 艾米丽屏住了呼吸,好美…… 第三响——! 一道金,一道银,双翼般的巨大烟火自天顶炸裂,展开于穹顶之上。 振翅飞翔的光影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瑰丽弧线,形如银鹰翱翔,隐隐构成埃德蒙家族徽纹的一部分,寓意秩序与联盟。 “哇哦……”连贵族小孩都不禁拍掌,年长者也肃然起敬。 而路易斯则微微挑眉:“希尔科果然是有点本事。” 他原本对那家伙所谓的“炼金天才”是嗤之以鼻的。 毕竟这个人平日里成天说些奇怪理论,又老是惹事,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只要这家伙认真起来,确实能做出点不得了的东西。 礼堂阳台上却已是一片喧哗与震撼交织的低语。 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贵族宾客们几乎无人不愕然。 “那是什么?……魔法吗?”一位南方贵族惊讶地眯起眼。 接连三响震天动地的烟火后,夜空并未归于沉寂,反倒愈加热烈。 随着机关一一启动,一连串绚烂的光影腾空而起,花型、流线、漩涡、星雨、凤尾……一个接一个,几乎将整个夜穹染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 贵族们目不暇接,几乎全被钉在原地。 “那是……魔法?”有人怔怔开口,语调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确认的敬畏。 “不对……是幻术?怎么会有这么整齐的变化?!” “看那轨迹……是魔爆弹吗!魔爆弹居然能做出这种效果!” “这、这已经不是我们印象中的‘礼炮’了吧……” 众人低语四起,却没有一人愿意移开视线。 他们来过无数场婚礼,见过无数种奢华排场,可从未见过这种用“天空”作画布的仪式感。 那不是烟火,是一场彻底碾压所有想象的宣言。 哪怕是向来镇定的埃德蒙公爵,也微微抬头看了片刻。 他向来不爱热闹场面,对奢华也不以为然,但这一刻他难得地停下思绪,沉默凝望,眼中泛起一点亮光。 “确实挺好看的。”他说。 仿佛连他自己都被迫承认了这场“年轻人婚礼”的不同寻常。 而站在他身旁的艾琳娜夫人则完全无法掩饰眼中的惊艳,她眼眸亮得像是被烟火映亮一般,小声感叹道: “真的是……太漂亮了。” 她不只是说那烟火,更像是在感慨这场她女儿的婚礼、这个夜晚的意义。 “你早就准备好了?”艾米丽轻声问,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星火。 “不是为了大家。”路易斯看着她,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少见的认真,“是为你准备的。” 艾米丽怔住了,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却无法吹散她眼中的震动。 路易斯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个字,“我明白你为这一天付出了多少。但我不想让你觉得自己只是家族筹码。” 他转头望向空中那色彩交辉的火光,语气低缓却坚定:“今天过后你是我妻子。我希望你回想起今天的场景,是欢迎你、为你绽放的光。” 艾米丽怔怔地望着他,看着这个命中注定的人。 火光再次绽放,星雨洒落她的肩头,而她的心跳,也仿佛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你为什么……”她张口,却发觉喉咙发紧,连声音都轻颤着。 “我不擅长说动人的话,”路易斯轻声笑了笑,“但我知道你值得这样的夜晚。” 那一瞬间,艾米丽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缓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风声微动,仿佛也温柔了下来。 这一刻属于他们,不属于任何联盟、家族、帝国。 只属于她与他。 第185章 新婚之夜 夜色深沉,宾客散去,灯火也熄得差不多了。 厚重的木门在侍从退下后轻轻合拢,只余下一声“咔哒”,将世界隔绝于外。 寝室宽敞安静,纱帐低垂,空气中残留着玫瑰与焚香的微甘气息。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艾米丽站在房间中央,垂着头,两手下意识地捏着婚服的裙摆。 那是今日婚礼上,她引以为傲、所有人惊艳的嫁衣。 可此刻艾米丽看着它却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耳根在发烫,心跳快得像刚打完一场战。 她甚至不敢看路易斯。 “这就是,所谓的新婚之夜吗?”她在心里默默问。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衣料摩挲的声音。 路易斯脱下了外袍,稳稳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接着走向她,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艾米丽感到他站在了面前。 然后她的手被握住了。 他的手很暖,掌心干燥有力,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你还紧张?”路易斯问,声音低沉中带点调侃。 还不等她回答,他忽然神情一正,煞有介事地道:“要不……我现在去把神父叫回来?我们再正式举办一遍仪式。” “噗。”艾米丽终于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唇边却已露出笑意。 “你在胡说什么啊。” “你笑了。”路易斯也笑了,低头在她手背轻轻一吻,“那我就放心了。” 路易斯没有急着推进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艾米丽,”他低声说,“我不会急,更不会让你害怕。” 他抬手,轻轻替她拨开一缕垂落的蓝发,然后开始解她婚服上细密的衣扣。 他的动作极其温和,每解一颗扣子,都会在她耳边低语。 有时候是调皮的玩笑:“这扣子也太难解了……” 有时候是温柔的念白:“你今天真的很美,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耀眼的新娘。” 艾米丽原本就红透了脸,被他这么一说,简直连脖子和肩膀都快要烧起来了。 “你……你别说了。”她嗫嚅着别过脸去,却又忍不住轻笑。 她明明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膛,却在这一个个轻柔的瞬间里,慢慢安心下来。 那种不确定、那种“这是政治婚姻”的自我提醒,仿佛在这一夜,悄悄被某种无形的情感溶解了。 艾米丽轻轻合上眼。 她被他轻轻带到床前,没有急促的动作,也没有浮躁的情绪。 一步步缩短彼此的距离,不像夺取,更像引导。 “你不用紧张,有我在。”他低声说,像在安抚,也像在承诺。 艾米丽咬着唇,脸早已埋进了枕中。 每一寸接触,像是在打破那层若即若离的距离。 他偶尔低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像是玩笑,又像是撒娇:“你还会后悔吗?嫁给我这种‘政治工具’。” “闭嘴……”她轻轻锤了他一下,却不敢看他,只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然后身影慢慢交缠,烛火轻晃,帷帐之中,时光仿佛静止了。 直到夜色深沉如墨,风声静止,外头的一切早已与他们无关。 他们在这片柔光里,终于真正地成为了夫妻。 ………… 清晨的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铺在雕花木床与浅金色的毯子上。 温暖,却不刺眼。 路易斯醒得很早。 他一向如此,即便是昨夜……经历了不平凡的一夜,身体略感疲惫,但意识却清醒得惊人。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回到脑海。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侧,触及柔软温热的一团。 艾米丽蜷着身子睡在他怀里,呼吸平稳,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一只雪中沉眠的小兽。 也许是太累了,连梦都未曾挣扎半分。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潮红,那是昨夜情绪与温度交融的痕迹。 路易斯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没动。 蓝色的长发在晨光中如流水般铺散开来,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 她的五官依旧精致得令人心悸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瓣,还有那双闭着的冰蓝眼眸,即便此刻未睁,也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不愧是「北境之花」。 这评价从前听过无数次,他却从未真正上心。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那些话都太肤浅了。 她不仅美,美得还极具分量。 不只是外表,而是能让人心生敬意与保护欲的那种存在。 路易斯轻轻抬手,指腹划过她的发梢,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醒了她。 理由是想起昨夜她伏在他怀中时,眼里泛着的泪光、努力隐忍的声音。 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虽然昨夜确实美好,甚至足以载入人生的某页珍藏。 但一早起来还是要工作,毕竟铁血帝国北境行省雪峰郡,还在他肩上担着呢。 他微微抬手,打开了每日情报系统。 “唰——” 一道半透明的光屏在路易斯眼前悄然浮现,熟悉的字体缓缓滚动。 当路易斯的目光落在面前浮现的每日情报光幕上时候,微微一怔。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维克带领北境精英骑士深入暗雪密林,追踪虫群踪迹,于密林深处发现巨型母巢。部队暴露后交战,维克自愿断后,确认壮烈牺牲。】 【2:幸存骑士卡尔单骑逃出,今日早晨抵达赤潮领,将亲自向路易斯与埃德蒙公爵报告事发详情。】 【3:母巢为绝望女巫第2号试验品,弱点特征:高度恐惧极端高温爆炸;而母巢中枢囊核一旦摧毁,将引发结构性崩塌,全体虫体瘫痪、集体倒毙。】 路易斯眯了眯眼,沉默看着情报滚完。 今日更新的内容,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重要。 三条情报,全都关于虫群,全都……震撼至极。 发现母巢毫无疑问,是巨大的突破。 他早就预料虫群有主脑存在,但这是第一次,它从“猜测”变成了坐标清晰的“目标”。 可接着第二行字让他眉头一紧。 维克,死了。 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北境超凡骑士性情直爽、话不多,却眼神极沉稳的男人,如今成了情报中的“牺牲者”。 路易斯的情绪起伏不大,但内心深处确实泛起一点淡淡的遗憾。 “还挺可惜的。”他叹气,“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见过一面的人,却让他有些惋惜,大概是因为这种主动断后的高阶骑士本该活着。 而且一个超凡级的战力就这么死了,也从侧面说明了那个地方有多危险。 这不是小股虫尸活动的巢穴,而是极有可能失控、甚至污染整个雪峰郡以及北境的根源。 而且还离自己的领地那么近,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第二条情报却让他略松一口气。 “至少有活口回来。公爵那边……就交给他解释好了。” 有人来通报,路易斯就省下了一大堆怎么“合理掩饰情报来源”的麻烦。 但真正让他坐直身子、眼神锐利起来的,是第三条情报。 “……绝望女巫?” 路易斯低声念出那个陌生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记录,没有传闻,连帝国密报中也从未出现过。 这个名字本身就令人心中发寒。 “母巢……是她的试验品?” 这不是普通的魔物繁殖,也不是无意识的异变。 它背后有意志,有设计,有控制。 虫群不再是野兽,而更像某种被操纵的兵器。 有目的地扩张,有逻辑地布巢,有试验、有迭代、有进化。 “如果那只是‘第2号’……” 那“第1号”呢?第3号、第4号……还藏在哪里?又有怎样的意图? 一念至此,他不禁握紧拳头,掌心已微微渗汗。 路易斯不是怕战斗,也不是怕敌人。 他怕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在黑暗中悄悄布局的、玩弄人类命运的幕后之手。 “虫群只是表面。真正的威胁,是制造它们的人。” 但下方那条情报,却如一道雷光般击中他的脑海。 “极度高温爆炸恐惧。中枢囊核一旦被摧毁,整座母巢瘫痪。” 路易斯猛地一愣,紧接着唇角缓缓扬起。 “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他坐直身体,眼神逐渐锋利起来,像一头在雪地中捕捉到猎物气息的狼。 仓库里的某样东西立刻浮现在脑中。 红铂魔爆弹,希尔科得意之作,一颗就能摧毁城墙数米厚的防御。 本来只是储备应急,现在却像是为这一刻量身打造。 “母巢怕这个?那我可真是提前下好了注。”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种“好运终于落到我头上”的畅快感。 这意味着,他们有主动出击、解决母巢的可能,而不是被动等待虫潮吞噬。 “只要能接近……只要能炸到那颗核心……” 他的脑中已经开始模拟突袭路线,兵力配置,引爆条件…… “好消息。”他低语,眼底却已浮现战场的冰冷轮廓。 “接下来,只剩怎么干掉它了。”他缓缓合上光屏,神色收敛,深吸一口气。 虽然母巢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阴影。 但至少现在他们终于掌握了可以反击的钥匙。 “只要有情报……我就能赢。”他轻声说道。 路易斯掀开被褥,动作极轻,生怕吵醒了艾米丽。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抬眸望向窗外,天还没亮透,只泛出一层极淡的银蓝。 他理应还有四个小时可供修炼,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上午公爵就要启程回霜戟城。 昨夜席间,那位丈人语气诚挚地邀请他共进早餐,说是要“好好聊一聊”。 两人之间,既有家事,也有北境大局要谈。 “所以修炼时间只能压缩了……” 他盘腿坐下,目光一凝,在斗气与魔法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后者,毕竟自己有着原初冥想术魔法的收益更高。 路易斯缓缓吐息,体内魔力沿着回路缓缓流动,进入冥想状态。 而他的脑中却早已开始构思战术:怎么接近母巢核心?怎么布置魔爆弹?有没有能承担潜入任务的队伍? 第186章 不平凡的早餐 清晨的微光透过赤潮城高窗,轻柔地洒落在雕花长桌与银边餐盘上,宛如在这宁静的早晨轻声絮语。 这是路易斯第一次,与埃德蒙公爵一家共进早餐。 也是第一次,以“赤潮领主”与“女婿”的双重身份,端坐在北境权势最重的公爵桌旁。 他穿着整洁的黑色礼服,礼节完备,不卑不亢。 公爵坐在主位,神情淡然,眼神如雪原般深远。 他的左手边,是艾琳娜夫人,依旧一袭雾蓝长裙,温柔端雅。 而路易斯的右侧,是艾米丽,坐姿拘谨,却眼神悄悄落在他侧脸上许久。 长桌上摆满精致的早餐:银盘上铺着热腾腾的麦饼与奶酪,细瓷壶中是温热蜂蜜酒,还有切成薄片的烟熏鲑鱼,色泽金橙、香气扑鼻。 但空气中最浓烈的,并非食物的香味,而是那种微妙的、尚未完全舒展的家族气氛。 “这鱼还挺不错。”埃德蒙率先开口,拿起一片烟熏鲑鱼,眉毛微微挑起。 “赤潮的特产。”路易斯平静应道,“工坊里专门熏制的,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准备一些,让您带回霜戟城。” “嗯。”公爵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未变。 艾米丽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目光掠过桌面,落在父亲与丈夫之间,神色略带紧张。 她清楚,这顿饭不只是早餐,更是一场检验。 “你们……相处得如何?”公爵开口问题。 艾米丽小脸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路易斯没有回避,只是神色平和地答道:“挺好的,艾米丽是一个完美的妻子,能够娶到她是我的幸运。” “哼。”埃德蒙点点头,鼻音里却藏着某种检验的意味。 而艾琳娜在一旁轻声笑了一下,温和地说:“艾米丽确实是个倔脾气,从小就不肯轻易让人看出软处,还需要你包容一下。” “母亲。”艾米丽微红着脸低声抗议。 艾琳娜温和地轻拍她的手背,嘴角却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埃德蒙却没笑,他盯着路易斯,语气低了一分。 “这丫头……嘴硬心软。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比谁都在意。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是我在这个世道里,最希望幸福的人。” 他目光直视路易斯,语气平静,却比兵锋还要重。 “我把她嫁给你,固然有与卡尔文家族结盟的意思,但不只是为了结盟,我想让她过得好。所以我希望你不是把这桩婚事,当成一次普通的政治交换。”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静。 艾米丽睫毛轻颤,抬头看了丈夫一眼。 路易斯沉默了一息,放下刀叉,转头看向艾德蒙公爵,语气沉稳:“我不会的。无论最初的理由是什么,现在还有未来我都会真心待她,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艾米丽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听得出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承诺。 一如他昨夜,在自己面前说出的那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温柔。 公爵看着路易斯,许久没有说话。 艾琳娜却先缓缓笑了:“够了,埃德蒙,你别把早饭吃成问讯。艾米丽都快要坐不住了。” “我哪有。”艾米丽嘴角一抿,轻声反驳,可耳根还是红了。 埃德蒙终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端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 话题在沉默中轻轻转了个弯。 “说起来,”公爵放下杯子,目光投向窗外逐渐升起的晨雾,“我原本也只是听说你领地建设得不错。”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随口聊起别人的近况。 “可昨天绕了一圈,”他顿了顿,眼神微眯,像是仍在回忆所见的一切,“你的领地还是让我……有些意外。” 路易斯略一愣,刚想开口,公爵却已自行接下了话头。 “街道整洁,百姓面色不差,粮仓、工坊、集市……我没想到你只花了一年的时间,把一个战乱边境,硬生生打造成了繁荣之地。”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感慨,甚至有些无奈。 “我年轻时也干过类似的事,但你用的时间比我短,做得比我稳。”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避开了路易斯。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在治理民生上确实不如眼前这个年轻人。 尽管在军政方面叱咤多年,但百姓口中的安稳、饱腹与希望,从来没像在赤潮领这样具象。 不到两年的时间,从残破战地到如今的城墙、街市与秩序。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愿相信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做到的。 简直是个天才,比他自己做得强上不少,甚至民生方面远远超过了自己。 而且仅仅花了一年的时间 他不愿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有可能为整个北境带来一场谁也无法想象的变革。 艾米丽静静地坐着,手指轻抚茶杯边沿。 父亲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轻轻挺直了脊背,嘴角也悄悄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骄傲。 她想起那些那些领民谈起路易斯发自真心的笑容,甚至称呼他为北境的太阳。 那是她亲眼见证的,也像父亲说过的,但父亲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夸大其词。 而现在,父亲终于也亲自看见了。 接着德蒙公爵语气一转,带上了些许调侃:“就连这座城堡,也让我刮目相看。” “结构扎实,塔楼分布合理,粮道、岗哨、内厅防线都有所照顾,而且外形很壮观,很符合我的口……” 路易斯微微瞪大了眼。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城堡的评价实用耐劳,内部温暖如春。 但是评价外表不是“丑”,就是“奇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夸这座城堡的外观。 而且还是埃德蒙公爵。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艾米丽,却发现她正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唇角却微微上扬,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本以为,您会觉得它太不像贵族城堡了。”他低声道。 “但这就是北境的风格,不是吗?”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酒。 “不过……”埃德蒙公爵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晨雾之下,赤潮城的街道已经开始苏醒,远处传来锤铁与马蹄声。 “虽然你这边看着风平浪静,但整个北境的情况……并不太妙。”埃德蒙公爵话锋一转,像是卸下了方才的欣赏,换上了统帅惯有的沉重。 “今年多地灾荒,物资紧张,叛匪、盗寇、粮道上的冲突层出不穷,骚乱未平,后勤告急。 虽然去年那场清洗让雪誓者元气大伤,原本计划秋季发起终战……但现在看,我打算延后,推到来年春。” 他说得平静,没有试探、也没有商量,像是在更新一条已经定下的命令。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下眼,盯着自己杯中的浅金酒液,眼神微微闪动。 延后对于如今的北境而言,确实是合理决策。 稳妥,谨慎,循序渐进。 但对他而言,却并非好消息。 路易斯脑海中闪过的是每日情报系统里的那一条模糊而压抑的预警。 那段无法验证的文字,那句来自未来的警告。 【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这场危机将于今年冬季席卷整个北境,不亚于两年前的大叛乱。】 他握紧了杯柄,却无法将这些说出口。 公爵不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毕竟路易斯仍无法用“来自神秘系统的情报”去说服任何人。 而且自己的情报并不多,说出来反而很可能误导了公爵的判断。 只能等,等更多线索浮现,等那个冬日危机的轮廓真正清晰…… 路易斯有种直觉,也许……那个藏在黑暗山谷中的母巢,就是预警中提到的“养育的邪祟”。 他暗自记下这一点。 但面上他仍只是轻轻点头,神色如常,仿佛只是一个听命的下属在接受将领的部署。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士兵快步走入,单膝跪地,急声道:“殿下,维克小队的卡尔骑士……负伤归来,求见。” “受伤?”路易斯脸色凝重,缓缓站起,目光凝在远处的拱门方向,像是在克制情绪。 但他并不惊讶卡尔的归来,也不惊讶他带着伤。 毕竟早晨的每日情报系统,早就告知了卡尔的归来与他带回的信息。 而公爵皱着眉头,几乎没有犹豫:“让立刻他进来。” 铁靴踏入石砖地面,发出沉重而黏滞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从血泊中走来。 卡尔全身裹着干涸与尚未凝固的血迹,一只手紧紧捂住肩口的伤口,另一手死死拽着侍卫的手臂,如同拽住最后一根尚未沉没的浮木。 他踉跄着走入厅内,踝骨似乎已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膝盖几乎是跪着滑入众人视野。 路易斯快步迎上前去,半蹲下身,将那浑身狼狈的骑士搀扶住。 埃德蒙公爵未动,只是缓缓抬眼,那双仿佛永远不曾动摇的眼神中,投下一道阴影。 不需多问,仅凭这一副模样,埃德蒙便已明白——维克,凶多吉少了。 他只是将手指扣在椅扶上,节奏缓慢得近乎冷漠,像是将心头某种悲悯的情绪,一寸寸压入骨中。 卡尔抬起头,看清那道熟悉的身影,血污下的嘴角浮现出微弱的笑意。 “公爵……大人……”他声音嘶哑,像是刀子在沙中割裂,“您……您在这里……” 他挣脱侍卫搀扶,咬牙半跪,姿态依旧保持着骑士的体面,哪怕下一秒便会昏厥。 “汇报情况。”埃德蒙语气低缓。 卡尔点头,胸膛剧烈起伏几次,终于将自己心头所想,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虫子的母巢。”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窗外遥远的方向。 “在暗山密林西南入口20公里内,他们所在……不,是某种……活的东西筑成的巢穴。” 他闭上眼,仿佛那恐怖的景象仍然牢牢钉在他的视网膜上。 “它……它在呼吸。”他声音轻得像风,“那不是石,那是肉。灰白的、布满黏液的……上面有孔洞,不断张合,就像……就像在喘息。” 路易斯没有出声,只是握着他的肩,感受到那具身躯仍在轻微发抖。 卡尔的神情在阴影中凝固,他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比划着某个形状。 “巢的上方,悬着一个东西……像人,也像某种胎儿……血肉一团,长着无数触须。我们看到它——用那些触须,把尸体一点点拉进它的体内……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几十秒后……新的虫尸,从巢壁里滑出来……像剥开的果实一样。” 议厅一片死寂,唯有壁炉中微弱的火焰噼啪作响。 “它们还穿着盔甲……还用着武器……我看到一个戴着蓝金臂章的虫尸,那是……是我们军团的人。”卡尔声音压低,带着几不可闻的颤音,“它们还会战斗,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埃德蒙缓缓坐回椅中,双手交叠于腿上,目光沉静而冷冽。 他什么也没说,但空气仿佛更冷了几分。 “然后是……我们被发现了。” 卡尔继续说道,像是用尽了全部意志力。 “维克当时……让我们撤。”他攥紧拳头。 “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几百只……也许更多。” 他努力抑制着颤抖,目光却一寸寸渗出恐惧。 “它们无痛、无惧、无声。我们打断它们的腿,它们就用手爬……断了手,它们就用下巴咬。动作……像野兽一样,但又有人类的战斗技能。” 卡尔喘了口气,似是用尽全力才挤出下句话: “还有他们会传染,我亲眼看到贝尼托中了虫囊……几秒钟后,他的眼神就变了,像是被掏空了。他拔剑,毫无征兆地,刺穿了西维尔的胸口。” 说到这里,卡尔停顿了一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对不起,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情报带回来。” 他低下头,像是在对所有死去的同伴致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再次从伤口流出。 整个说明的过程卡尔的嘴唇在发颤,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连呼吸都带着断裂。 他的眼神涣散,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句子时断时续,没什么逻辑,却还是把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母巢的位置…… 它那诡异扭曲的形态…… 虫尸的数量、种类,还有……战斗方式。 每一个词句都像是用精神挤出来的最后一滴血。 公爵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目光在听到“虫尸会快速传染”那一刻明显一震。 等卡尔讲完最后一个细节,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踉跄半步要趴了下去,好在被路易斯扶住了。 公爵沉默了好几秒,仿佛阴影在他心头缓缓蔓延,但他走上前,轻轻按住卡尔的肩。 “你做得很好,卡尔。”他的声音温和,却充满压下的沉痛,“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卡尔退下后,议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空气像被冻结了一般,连灰尘飘落的轨迹都变得清晰可见。 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坐在一旁的艾米丽双手紧握。 身形维持着得体的端坐,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动荡。 艾米丽不是个柔弱的姑娘。 她曾在战争中亲睹尸横遍野,也曾以精英骑士的身份跨马执剑。 但由于卡尔描述的过于惊悚,而且那么多的精英骑士以及一名超凡骑士就逃出来一个,更说明了母巢的恐怖。 而那东西就藏在赤潮领附近,而路易斯将直面这种恐怖。 艾琳娜公爵夫人,则只是静静坐着,表情一如既往地端庄。 这种事情她见过的太多了,她相信自己的男人可以解决的。 而埃德蒙公爵缓缓坐回高背椅中,他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沉入了冰冷深渊之下。 他不是胆怯的人。 相反他是曾在北境雪原上血战十几个昼夜的男人,是在雪崩中爬出死人堆、咬牙反杀的巅峰骑士。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在真正不可测的敌人面前,谨慎远比热血更为重要。 过了几息,他终于开口,低沉如风雪压境。 “霜戟……离那里太远了。就算我现在下令集结兵力,最快速度出发,援军赶到那片山谷,至少也要十天。 那东西……等得起吗?” 无人回答。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无力。 雪峰郡尚未恢复元气,赤潮领兵力虽在,但其他领地早在去年与雪誓者的反复争夺中元气大伤。 若想临时凑起一支能对抗母巢的队伍,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沉默之中,路易斯的声音突兀响起,却格外坚定:“等不起。”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到了那名年轻子爵身上。 “卡尔说得很清楚了。它们有战术,有分工,甚至懂得围杀与反伏击。那不是普通的魔物巢穴,那是一种……正在进化的智慧。现在他已经被惊动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动,它们就可能会先动。” 路易斯的语速极稳,但句句如钉,“到时候,不是我们去讨伐它,而是它主动越过密林,来吞掉我们。” “必须在它还未完全扩张、还未主动转为攻势之前抢先摧毁它。” 埃德蒙公爵眉头深锁:“你想带人去突袭母巢?” “是。”路易斯毫不迟疑,“我们有精锐,懂协同,而且我亲自坐镇,我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截杀。一旦等它扩散出虫群,那才是真正的尸潮失控。” 听着这番话,艾米丽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 她为他骄傲,为他那冷静沉稳、清晰果敢的判断所欣赏。 可同样也因他那不惜亲自涉险的意志,感到担忧。 “你太急了,路易斯。”埃德蒙缓缓道,语气中没有怒意,“不是我小看你,但你也听见了……二十名精锐骑士全军覆没,你的那点兵力够赌吗。” “我不是去赌。”路易斯声音依旧坚定,“我会带轻装部队,先观察外围,确认是否存在剿灭可能。 如果可以,我们一击毙命。如果不行,我们就活着回来,带更具体的情报回来。” 他顿了一下,目光沉稳:“而您也可以开始调兵,我们是双线并行,不是孤注一掷。” 议厅再度寂静下来。 数息之后,埃德蒙终于缓缓点头,嗓音低沉:“好。你去,但只带你信得过的人。” 他站起身,披风微动,眸光一沉。 “我也跟你一起过去。” 议厅内隐隐一震。 路易斯一怔,微皱眉:“大人,您……” “我没疯。”埃德蒙淡淡道,“我不信会有一个人,乐意让自己女儿刚刚完婚,就守寡。” 艾米丽闻言小脸一红。 “有我在最坏的局面……也能保下一条命。” 埃德蒙的语气依旧冷峻,却带上一丝欣赏。 他的目光在路易斯身上停顿了半秒,像是在评估,又像是某种警示,随后才缓缓移开。 “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实力。” 说罢,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副官侍卫吩咐道:“我带来的三十名精英骑士,也全权归他调度。” 路易斯面露喜色,说道:“谢谢大人。” 公爵没理他,继续对着侍卫说道:“你立刻快马加鞭,去通知吉布森,让他就地集结,待命一支军团。若有异变,随时增援。” 副官应声退下,埃德蒙却没有看向路易斯,只是微微仰靠在座椅中,指节敲击扶手的节奏未曾停歇。 他并不真正相信路易斯能解决这件事。 一个小领主再怎么锋芒毕露,也不可能轻松清剿那种诡异的母巢。 但他承认,那番分析确实让人无法反驳。 但派人试探、侦察,不失为一步棋。 能查清局势、及时压制。 而此刻的路易斯却静静站立,心中飞快掠过一连串的判断: 三十名公爵麾下精英骑士,加上我本部能调动的三十人……我手头总共就有六十名精锐骑士。 再加上八十名正式骑士,也可以在外围行动。 更不用说还有公爵这名巅峰骑士压阵。 还有红魄魔爆弹,那是专门针对母巢这类大型生物的杀伤手段…… 就算是母巢,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消灭能力。 第187章 出征前的准备 路易斯刚一踏出会客厅,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却在走廊的转角处停了下来。 风从高窗吹入,帘幔轻颤,日光洒在石砖地上,映出一双熟悉的靴影。 “你……真的要亲自去?”艾米丽语气里藏着努力压住的焦躁不安。 她站在他身侧,唇抿得紧紧的,却又强装冷静。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我该这么做的。” 艾米丽咬了咬唇,眼神紧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动摇。 “你也听到了……卡尔说的那些,它不是普通的魔物。”她声音带着一丝发抖,“明明可以只派人去查探,为什么非得是你?” 她的眼中并没有娇嗔、没有撒泼,有的只是的真切恐惧。 那种怕他一去不回,怕自己亲眼看着他投入一场孤注一掷的危险。 “我们才刚结婚……”她低声道,目光泛红,“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几句话。” 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几缕贴在脸颊,显得脆弱又倔强。 路易斯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这一刻走廊安静得只剩风声。 艾米丽愣了一瞬,随即微微侧过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她闭着眼,像是在偷偷掩饰眼角的湿意。 “那至少……你得答应我,”她低声呢喃,“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撤回来……” “嗯。”路易斯握着她的手指微微收紧。 片刻后艾米丽松开了手,轻轻吸了口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去吧我的英雄,去召集你的骑士。别让他们等太久。”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送别了艾米丽后,路易斯没有丝毫停留,步伐果断地转向城堡内的训练场方向。 兰伯特正带着几名副官在校场边巡视,一看到路易斯疾步而来,立刻停下行礼。 “领主大人?” “兰伯特,”路易斯沉声开口,“立刻召集所有目前驻留在赤潮领内的精英骑士和正式骑士,全员披甲集结,准备出征。” 兰伯特神情一震,目光顿时严肃下来。 “……全部?”他下意识确认道。 “全部。”路易斯点头,语气毫无回旋余地,“我要在半小时后看到他们全副武装出现在训练场。” “明白。”兰伯特没有再多问,利落地转身快步离开,去传下命令。 路易斯则立刻翻身上马,直奔赤潮城南街的炼金工坊。 门前有两名穿着厚布罩衣的学徒正往外运送器材,一见是领主本人到来,连忙躬身行礼。 “希尔科在吗?” “在、在,正在里面处理爆弹试剂!” 路易斯推门而入,熟悉的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炼金炉哔哔作响,各种试管与金属器皿摆满了整整三排长桌。 希尔科正戴着护目镜调配什么,一抬头见是路易斯,急忙摘下手套:“您来的正好!我刚实验出新一批的魔爆药基底,只需再……” 路易斯打断他,语速极快,“我问你,现在成品的红铂魔爆弹还有多少。” 希尔科愣了一下,反射性回答:“现成的?大概有六十多枚,还没来得及全部分类编号……” “拿出三十枚来,送到训练场。”路易斯直接下令。 “你是疯了吧?!”希尔科几乎跳起来,睁大眼睛,“三十枚!你是要用它炸平霜戟城吗?!你准备反了北境?!” “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路易斯的声音冰冷。 空气一瞬间凝固,希尔科看着他那双沉稳无波、却带着锋芒的眼睛。 意识到他是真的打算把这些爆弹用上,而且目标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 “我明白了。”希尔科舔了舔嘴唇,“我亲自封装,半个小时内送到训练场。” “越快越好。”路易斯点头,然后推门而出,再次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 北境罕见的夏日阳光落在披甲列阵的骑士肩头,却无人为此分神。 整整一百四十名骑士,正肃立于训练场内。 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望向前方的高台。 路易斯站在上面,身披红色领主战袍,手中拿着几张手绘图纸。 “各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场中所有躁动。 “我知道,这一次集合来得仓促。但在你们出征之前,我必须让你们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并不寻常。” 他将图纸展开,露出其上的惊悚绘图一座如血肉交织般的蜂巢结构,核心处画着一枚巨大的、悬垂在中空的“肉囊”,其下密密麻麻的“尸体”正被投入其中。 这是他提前让人绘制的画作。 “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母巢。” 他停顿一秒,让众人看清那张图,才继续: “它不是简单的魔物巢穴,而是一种活的、不断进化的智慧结构体。巢体呈现出蜂巢状,由外壳的骨肉层保护,而核心,则是这枚高悬的‘转化囊核’。” 接着他翻到下一张画纸,上面描绘着一种更具冲击性的怪物: 人类尸体与虫类融合,身体扭曲,骨骼裸露,双眼空洞,但手中却仍握着破碎的骑士剑与盾牌。 “这叫虫尸。”他语气平静,“它们由被感染的人类死者构成,保留生前的战斗本能,甚至能使用武器、防御姿态。 体内寄生的尸虫让它们几乎无法彻底杀死。哪怕被斩成两半,也会试图继续向你爬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会传染,只要一不小心被这些虫子寄生住,你也会变成了毫无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所以必须你们全甲全盔” 场下一阵低语,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骑士,也忍不住皱眉。 “我推测,虫尸的统一指挥来自于母巢的精神链接,正如蜂后控制蜂群,它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整套有战术、有协同的军团。” “所以,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摧毁母巢囊’,那是它的心脏,是整个系统的中枢。” 他扫视全场,目光炯炯,语气陡然一转:“我不会欺骗你们它有多危险。 已有一支队伍,由一名超凡骑士率领的二十名精英骑士,全部阵亡,只逃回一人。” 这句话如寒流般灌入众人心中。 一瞬的沉默之后,有几位年轻骑士吞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长剑。 但更多人则在沉默中挺直了背脊。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恐怖之敌,他们早已不再是赤潮领刚起家的被抛弃的骑士。 他们是赤潮骑士,是在尸山血海里跟着路易斯赢得过清羽岭的铁卫。 站在不远处的埃德蒙公爵静静看着,眼中有些许意外,也有几分欣赏。 他原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敢打敢拼、偶有谋略,却没想到竟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般完整而合理的敌情画像。 公爵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倒真是,将帅之才。” 一旁过来看热闹的爱德华多听着弟弟绘声绘色地讲述“母巢”与“囊核”的结构,眉头微蹙。 “像蜂巢,有集群思维,通过转化尸体制造士兵……”他似乎从脑海里翻出一缕熟悉的记忆,“这设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爱德华多垂下眼睑,轻轻吸了口气,低声自语:“那位失踪的大法师……该不会,也牵涉其中?” 他忽地抬头,走近高台:“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中午。”路易斯答。 爱德华多轻轻点头,勾起一抹浅笑:“那我也去吧,反正最近也没事干。” “你?”路易斯略有迟疑。 “别忘了,我也是超凡骑士。”爱德华多耸耸肩。 “可以。”路易斯思索半秒,点头,“那你留下,一起出征。” 接着路易斯在高台上重新展开图纸,开始战术布置。 “关于母巢的弱点,以下是我的推测。”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语气却毫不迟疑: “第一,母巢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它太过庞大,太过迟缓,构造也不适合支援虫尸以外的远程打击。 只要我们保持机动性,它就只能干瞪眼。 第二,母巢的中枢囊核极为脆弱。它被包裹在最深处的肉囊之中,那是整个虫群精神链路的核心。 一旦摧毁,很可能会让整片虫尸系统瘫痪、错乱,甚至彼此撕咬。 第三,它无法移动。母巢属于定栖型寄生体,深度依赖当前地形维持结构。 一旦我们确认坐标,就可以围剿推进,逐步压缩其战斗半径。” 他说到这,手指敲了敲地图中央那块用墨线圈出的区域。 “所以,我们的行动方案,是‘诱敌、分割、突入、摧毁’。”他将地图翻过一页,露出详细的战术图。 “正式骑士,五人一组。你们的任务不是决战,而是扰乱。 在外围不断吸引虫尸注意,引他们分流,切忌硬拼,虫尸再快也追不上你们的战马。别恋战,保全自己优先。” 骑士们在台下点头,那是他们平日常规演练的战术,熟悉得不能再熟。 “接着精英骑士,将分为两组。” 路易斯转身指向那两条红线包围的箭头:“第一组霜戟城的小队,负责烈焰封锁。 你们每人配备三壶烈焰火油,那是新炼制的高温蒸馏油,一旦引燃,温度足以灼穿虫尸。 你们的目标,是在母巢外围布设火线,阻断虫尸大规模回防,制造‘包围错觉’,迫使它们将精锐调往外围,从而打开中枢缺口。” “第二组赤潮领的小队,突袭中枢。”他的手指在地图最深处重重一点。 路易斯从桌下取出一个黑布包裹的木匣,啪地一下打开。 鲜红色的弹体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某种蓄满死亡能量的心脏。 “这是红铂魔爆弹,赤潮领的炼金成果。 内蕴压缩式高温魔素,一旦引爆,能在半径三米范围内制造超高热浪与冲击。就算是钢铁也会熔毁,更别说血肉构成的囊核。 每名突击骑士将携带两枚,并配备短管力炮筒用于发射。 你们将从虫尸缝隙潜入,以最快速度突击中枢,完成任务后立刻撤离。” 他合上图纸,目光环视全场,声音坚定: “这不是一场莽撞的赌命,而是一次有节奏、有分工、有胜算的猎杀行动,当然最重要就是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讲解完最后一页战术图,路易斯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骑士。 他们没有说话,却全都抬头看着他,神情凝重而专注。 空气中一片肃穆。 坐在主位旁的埃德蒙公爵原本只是静静观望。 但如今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敲打着椅扶。 心头的感慨难以平复。 “如此完善的战术体系,从战场结构、敌我分析到分工配合……连我都没能想到更好的应对方案。 原以为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只是横冲直撞,到时候再夺回兵权便是……但现在看来……” 他轻轻一笑,目光中透出欣赏与宽慰。 这个女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于是公爵毫不犹豫地第一个鼓起掌来。 掌声并不喧哗,却如号角吹响。 骑士们一怔,随即纷纷鼓掌。 那掌声由零星变得整齐,铠甲相击,声音如山风卷雪,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上。 有些骑士眼中已经燃起了光,是久违的那种为值得之主赴死也甘愿的光芒。 路易斯没有动,只是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缓缓压下。 掌声顿止,仿佛整片空气也随之收敛了锋芒,凝成一股即将爆发的力量。 他望着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稳的锋锐: “我知道,你们都是百战骑士,杀过真正的敌人,也看过战友的血流干。 但这次的敌人不一样。他们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不会痛苦,也不会投降。 而我们有有意志,有荣誉,有需要守护同伴。” 他语气一顿,眼神凛冽:“所以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猎杀一头怪物,斩断它的命脉,保住北境所有人的命。 但不要轻敌,也不要退缩。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负伤,有人……也许会倒在黑暗中。 但请记住,我们是北境骑士,是挡在这片北境与深渊之间的盾。 我们不为死亡而战,我们为生者而战。” 路易斯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整队:“现在回营整备。中午列队出发。” 他话音刚落,台下一片齐声回应:“是!!!” 第188章 疯狂的母巢 山风在密林之间穿梭,卷着一股呛鼻的尸臭气味扑面而来。 韦尔屏住呼吸半晌,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天哪,那就是母巢吗……太、太恶心了吧。” 他说得小声,语气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像是怕惊扰山谷下方那片死寂又蠕动的世界: 山坡之下,是一片仿佛被大地撕开的谷底豁口。 阳光无法穿透树冠,只留下阴翳幽暗的死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黑影。 母巢,就坐落在那阴影的最深处。 它像是某种巨大的蜂巢或是溃烂的器官,盘踞于泥泞之上,表面覆盖着苍白树脂般的壳层,每一次轻微的律动都带出黏腻的湿响。 那壳层上,嵌满了人类面孔的残影,多数是成年男性,表情皆扭曲、挣扎,如被永远定格在痛苦中,被封进恶梦般的琥珀。 而他附近的空地上,成列的虫尸在缓缓移动。 那些虫尸有的曾是人类、有的曾是魔兽、还有的依稀能看出曾是某个骑士的模样。 它们眼神空洞、步伐整齐,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动作整齐划一地将一具具尸体抬起、投进母巢敞开的裂缝里。 就像是一场死者的仪式。 无声、重复、没有终点。 那不是战场,更像是献祭的剧场。 没有一人说得出话来。 哪怕是埃德蒙公爵,久经战阵、见惯血腥,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站在路易斯身边,望着那片悖离常理的景象,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沉重神色。 他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像是在劝解:“我不觉得这东西是你该解决的。” 公爵的语气不是训斥,而是劝告,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已有认可,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已把他视作了未来可依的柱石。 但由于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就自己巅峰骑士的实力能不能抗衡,更别说路易斯手下的哪点骑士了。 他本想再劝几句,甚至动了心思要强令撤退。 但一侧头,他看见路易斯望向母巢时那双眼眸里没有一丝迟疑,反而像在审视一座待攻的城池。 年轻人神情专注、眼神炽热,那是唯有对“胜利”有所确信者才有的光。 埃德蒙本想再说点什么,劝他放弃这次危险的赌注,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让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吃点亏,也不是什么坏事。 谁年轻时不是被现实打过几次脸,才学会真正的谨慎与老练? 况且……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强得离谱了。 路易斯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距离母巢大约两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坡,三面被树林遮蔽。 为了抢在母巢蔓延之前确认其规模,路易斯在中午便率领突击队伍动身,昼夜兼程,直至今日傍晚。 才终于抵达这座腐败与恐惧筑成的“心脏”。 “准备。” 风还在山坡上呼啸,卷动起落叶与尘土。 但路易斯的声音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波动。他眯起眼睛,看着那被虫尸簇拥的巨大巢体,右手微微举起,指尖一抖。 藏身林下的骑士们皆屏息凝神,握紧了特制的投矛,那是绑缚了魔爆晶核的特制武器,足以撕裂岩石、焚毁铁甲。 路易斯一挥手。 “放!” 下一刻,数道寒芒自暗影中呼啸而出,划破天幕,直指母巢! 空气仿佛被撕裂,尖啸之声刺入耳膜。 长矛拖着耀眼红光,如同从天而降的火流星,轰然射向那黑红色的巨大巢体。 然而。 “啪!” 一根漆黑如墨的粗壮触手,从母巢表面骤然弹出,重重地抽击在飞矛上,将其连同爆裂的光芒一并击落在地。 嘭!火光炸起,却只在谷口外缘烧出一道浅坑。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无数根带着腥臭粘液的触手自母巢表皮炸裂而出。 如同受到惊扰的深海怪物,疯狂舞动着,构成一道令人窒息的防线,将所有袭来的投矛尽数拦下。 “啧。”路易斯眯起眼,低声呢喃。 而就在爆炸的余音未歇之际,谷底传来令人作呕的异响。 “咯……咯咯咯咯咯……嘎啊——” 一具本来正规整排队、投入尸体的虫尸,突然停住了动作。 它们的头猛然一歪,脖子上那些不自然拼接的骨骼处传来咯吱作响的蠕动声。 随后,它像失控的木偶般开始抽搐,口中发出某种模仿人类语言却全然不通的低语。 “咕喃……回……咕……母……” 它的手指扭曲、颤抖,脚步后退、旋转,像是在挣扎,又像在听从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 下一瞬,仿佛连锁反应被引爆,成百上千的虫尸身躯同时剧烈抽动。 有人形的虫尸开始仰头嚎叫,那声音既像惨叫又像欢呼。 魔兽形的虫尸开始跪伏在地,舌头垂地蠕动。 更有一些半腐烂的骑士残骸,竟高高举起手中断剑,向着山坡方向齐齐转头。 一双双浑浊白膜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对准了这群远方窥视者。 那不是怒吼,也不是呼唤,而是某种集合命令的回响。 它们猛地开始躁动,彼此推搡、撕咬,不顾一切地从谷底向坡上冲来。 阵型混乱、动作扭曲,却带着令人战栗的狂热。 一场纯粹的、疯狂的集群杀戮冲动! “扰乱组骑士,全军前进。” 路易斯的命令冷静而坚定,仿佛一块投进深渊的冰石。 随着令旗挥舞,数支骑士小队从山林两侧鱼贯而出,五人一队。 燃烧着红色斗气,骑乘战马如赤焰流星般沿着谷底两侧冲刺,瞬间将黑雾般蠕动的虫尸群搅乱。 “扰敌为主,不准硬拼!”前方队长怒吼着下令。 马蹄翻飞,泥土飞扬。 赤潮骑士们熟练地绕着虫尸外圈疾驰,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投枪横扫、火油瓶抛投、长矛穿刺。 每一击落下都撕开一片尸体与脓液的混沌,却绝不贪功,全数迅速撤退,但总有意外发生。 “唔啊!” 一道低吼猛然响起,前队的一名年轻骑士动作慢了半拍,肩头被某个虫尸挥出的重剑击中,连人带马摔翻在地,滚入泥土之中。 那不是普通的尸体。 它生前曾是北境精英军团的骑士,死后被母巢吞噬,如今却仍保持着行军时的肌肉记忆。 身躯僵硬如铁,却能精确挥剑斩杀,如野兽般扑咬,力大无穷。 “斯文!”一边的队友大喊着,但那人已再无回声。 他刚倒地,虫尸便一拥而上,将其淹没,甲胄被咬穿,皮肉翻卷。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那一具断裂的虫尸,在被斩断双腿后,竟用两只残破的前臂爬行。 牙齿紧咬着地面,如蛇一般窜出,再次扑向另一个骑士的战马后腿。 “靠!”另一名骑士迅速翻身后跃,甩出短矛将其钉在地上,才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 但更骇人的,还在后面。 被斩杀的虫尸体内突然发出咕咕作响的爆鸣声,一团鼓胀的囊状组织从其腹中炸裂开来。 喷溅出大片绿黑色的腐蚀液,洒在地面上,连岩石都在嘶嘶作响。 与此同时,数百只半透明的寄生虫从爆开的体腔中涌出,如烟雾一般升腾,疯狂蠕动着朝四周钻去。 “面甲!全封闭!” “闭气!别暴露呼吸孔!” 早有准备的指挥官怒吼着下令,所有骑士一边拉下密封面罩,一边继续挥舞长矛。 他们被虫子腐蚀得铠甲熔蚀,口中低吼,但眼神依旧坚毅清明,没有一人被虫群控制。 没有人逃跑。 所有人都在怒吼中一次又一次策马冲杀,绕行,撤退,再冲锋! 斗气疯狂燃烧,在每一名赤潮骑士体表化作熊熊红焰! 恐惧在每一次投枪掷出的瞬间压下。 怒火在每一次同袍倒下后灼烧。 虫尸如潮,赤潮骑士如火。 不断扰乱、牵引、骚扰,使母巢四周的虫尸被迫向外围聚拢。 那是一次与死亡比邻的“诱敌”作战。 但他们成功了。 当第一缕夕阳透过山林照入谷底时,远方母巢前的黑影已经稀疏。 大批虫尸被赤潮骑士引诱至外圈,围绕他们无脑地追逐、狂吼,却始终无法将这支精锐的火焰扑灭。 埃德蒙公爵站在岩石边缘,目光紧紧锁定着山谷中那支在黑潮中穿行的红衣骑士队列。 他并未说话,但眉宇间的震动却几乎难以掩饰。 这不是训练演习,也不是排场作秀。 那是一场在地狱边缘踩线的诱敌战。 而他们完成得如此干净利落。 精准的配合、坚定的阵型、在生死之间来回穿梭的冷静执行力…… 哪怕只是“正式骑士”,竟没有一人溃逃,没有一人被恐惧吞噬! 哪怕身边战友倒下,哪怕虫尸追咬不休,那些骑士也只是怒吼、咬牙、再冲锋! 埃德蒙震惊于路易斯手下骑士的纪律性 就连领都没建立两年,仅凭那点底子……居然,已经锤炼出了这种队伍吗? 他回头看了眼身旁静默的路易斯,少年一身深红披风,身姿笔直,脸上毫无动容。 仿佛那些冲锋的不是士兵,而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正稳步推进着他所布置的局。 而路易斯始终立在风中,望着前方,目光沉静如镜。 “很好,”他低声道,“继续,准备第二阶段。” 第189章 母巢的结局 路易斯抬起右手,手势简洁而果断:“继续,准备第二阶段。” “是!”旗令兵立刻高举信旗,双臂连挥数下,动作干净利落。 战旗挥出了出击的信号。 高地下方,早已埋伏多时的火线组顿时动了。 “接令!火线推进!” 骑士队长低声怒吼,战甲在夜中撞击出沉重回响,他一抖手中的战刃,脚下战马随之一跃而出,领着身后的精英骑士们骤然冲出。 沉重的火把高高扬起,随即抛洒而出的,是被调配得近乎沸点的火油。 嘭——! 烈焰一瞬之间吞噬了前线,火墙仿佛有生命,咆哮着、奔涌着,将整个阵地切割成数段。 虫尸被烈焰舔上肢体的瞬间,发出野兽般扭曲嘶哑的惨嚎。 但下一刻,哪怕半边身子烧焦,它们仍在爬动,仍在扑咬,仿佛燃烧只是另一种驱动它们前进的力量。 精英骑士队长策马上前,蓝色披风染着灰黑的火星,冷声喝道:“布列尔,你带左翼,其余随我往右,别让它们从火线里钻出来!” “遵命!” 北境的精英骑士出动了。 他们是走过尸山血海、在冰雪中刺穿魔兽咽喉的老兵,每一个人都能以一敌三。 但这次的敌人不是人。 “啊啊啊啊!滚开!” 一名骑士挥剑斩下一只虫尸的头颅,但对方却连死前最后一击都带着疯狂. 它已经被斩断的手臂竟还爬上他的腿甲,死死咬住不放。 “西恩!西恩你!” 另一名骑士扑过来将手臂拍飞,但那骑士已经倒地不起,血从护颈处涌出,一瞬间便将灰白盔甲染得通红。 火线继续推进,火墙像巨蛇一样扭动着把虫尸一段段封锁。 但也有精英骑士,在混战中被拖入火中,与敌同焚。 “等等……那是——贝尼托?!” 一声惊呼让数名骑士一瞬失神。那个身影…… 曾是他们的同袍,笑着与他们饮酒,睡在同一个营帐,曾立誓要在战场上彼此照应。 现在他却浑身腐烂,瞳孔泛绿,口中喷吐着尖锐嘶叫,身后拖着一串触须般的寄生神经。 “他……已经不是人了。” “斩了他!” 贝尼托扑了上来,嘴里咆哮着,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感情。 战友们在火焰与泪水中合力围杀,终于将这个昔日的朋友斩于火光之中。 头颅落地的一瞬,他的口中似乎还吐着模糊的音节。 烈焰翻滚、烟雾遮天,火墙像囚笼一般锁住了虫尸,也分割了它们的路线。 试图回援的高阶虫尸从另一侧涌来,却被烈焰逼得连连后退,在炽热中翻滚挣扎,化为焦黑的尸骨。 在火线最前端,封锁组的骑士死死挡住试图冲出的漏网之虫。 长剑如壁,血肉如墙,哪怕倒下也有人补位。 “只要火墙在,我们就能压制它们!” 一名满身鲜血的骑士咬牙高喊。 埃德蒙公爵立在高处,凝视那翻腾如潮的战场。 他的手紧握着剑柄,眼中难得浮现一丝肃然。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这不是混战,这是……一盘棋。 路易斯……这根本就是一步步,把敌人推上死路。” 火势仍在蔓延,虫尸试图突围,却被火墙封锁。 高阶虫尸想调头回援,却被反烧的热浪击退。 整个战场,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火网彻底锁死。 “成了。”骑士队长立于烟火之间,望着前方那一道道被切断的虫潮,“我们切断了它们的根系,让它们再也不能集体移动、不能返回母巢。” “但这不是终点。”他抬头看向更远方,那片火墙尽头的寂静区域。 那里就是突击组的目标所在。 “现在,是时候让那位年轻的领主……送出他真正的杀招了。” 浓烟蔽日,战场翻焰如潮。 精英骑士用血与火,在敌阵中撕开了无法愈合的裂口,为那最致命的一击——突击组的奇袭,赢得了唯一且关键的窗口。 浓烟滚滚中,路易斯站在山坡上,披风烈烈翻卷,火光在他眼底跳跃。 他望见战场上的裂口终于成形。 虫尸被火线撕裂,指挥层彻底中断,敌阵哀嚎如兽,陷入无主的混乱。 “就是现在。”他低声道,唇角一抹冷锋般的弧度。 “挥旗——突击开始。” 旗令兵高举战旗,猛然挥动,旗帜在滚滚硝烟中划出弧线! 突击信号,已出。 远处火线上,兰伯特猛地回头,望见那抹熟悉的旗帜在火海之中升起。 他面甲下嘴角一动,声音如铁片破空:“现在。” 突击组出动! 重甲铿然,脚步如雷。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所走的是一条不容犹豫的血路。 他们冲进火光与尸骸编织的炼狱,如一柄被战意锻造的利刃,毫不偏斜地直指虫巢核心。 烈火在身后如狂兽咆哮,火浪呼啸卷起灼风,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焦黑的虫尸横七竖八地堆迭着,有的还在微微抽搐,有的张着嘴像是在咀嚼死亡。 “清道!”兰伯特一声令下。 一道黑影掠过,一只残存的虫尸刚跃出半空,便被一柄细剑钉入眼窝,挣扎中被重甲兵一脚踩碎头颅。 “左边三点钟,高速接近!” 另一名骑士闻言立刻反手拔刀,寒光一闪,一道虫影应声而断,残肢甩在烈焰之中,瞬间焦炭化。 再前进! 剩余的虫尸在暗影扑出,如被血腥引来的鲨群不断扑出,却全被铁与火的合奏碾碎。 烈火瓶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一群蠢动虫尸之中。 “点燃。” 嘭——! 火焰轰然炸开,虫尸连声尖叫着在火中翻滚,挣扎的四肢拍击地面,像在给地狱奏乐。 它们的皮肤炸裂,体液喷涌,空气中弥漫着灼热恶臭。 但突击组无视这些,只一往无前。 不是因为他们无惧,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最锋利的那把刀,只为刺进敌人的心脏。 最终他们踏入了虫巢深处。 空气像是凝固的粘液,呼吸都变得沉重。 火焰无法彻底照亮前路,光线在这片区域仿佛被某种无形物质吞噬,只能勉强映出近前几步。 墙壁不是石,也非土,而是某种暗红色的、潮湿的、有温度的东西。 如同巨兽的内脏,轻微鼓动着,仿佛正在缓慢地呼吸。 不规则的褶皱在他们周围涌动,隐约可见流动的影子和……人脸。 那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地浮现在“肉墙”表面,模糊、畸变、甚至熟悉。 眼睛闭着,嘴唇蠕动,仿佛在低声呢喃。 下一瞬,它们睁开眼,看向骑士们。 “你们看见了吗?”一名骑士忽然低语,声音里带着颤抖,“那是……我哥哥的脸……” “闭嘴!”兰伯特沉声怒吼,斩断话语,“全员注意,虫巢会操控你的感知!不要去看!不要去听!” 可是人类岂能完全封闭感官呢? 有人听到母亲在呼唤他归家,有人听到战友在临终前的呓语。 更有人听到了自己死去的声音低沉、干涩,在叫自己的名字。 “往前冲,别回头。”兰伯特重复,语气如冰。 前方,是虫巢的心脏。 一处巨大的中空腔体豁然出现,宛如一座不该存在于人世的神庙。 腔体内壁布满柔软触须与螺旋状的“孵化层”,千百虫卵沉浮其间,如腐败浆液中的泡影。 腔体中央悬吊着那颗“囊核”。 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半透明的生物结构轻轻跳动,像心脏,又像某种古老神灵未睁的眼。 每一次跳动,周围墙体就跟着轻轻脉动,呼吸、搏动、共鸣…… 整个虫巢仿佛是这颗囊核的延伸。 “是它。”投射手轻声说。 声音像是压在口腔底部,一种本能的抗拒与恐惧让他不敢大声。 然后“它”睁开了。 囊核中央缓缓裂开一枚孔洞,露出内里翻滚的幽红光芒。 那不是光,而是某种纯粹的精神污染,如瞳孔在凝视,如地狱张开血盆巨口。 骑士们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有人的膝盖在颤,有人身体僵直,汗水浸透了内衬。 但没有人后退。 他们的甲胄灼热,心跳剧烈,呼吸沉重如锤,却依旧举起武器、压低身体、向前冲去。 他们是赤潮领的守护者,是燃烧中唯一能穿越混沌的利刃。 “红铂弹——发射!!”兰伯特的命令如雷霆炸响。 突击组没有丝毫犹豫。 轰!! 数十枚红铂魔爆弹几乎在同时划破空气,拖曳出细长而刺眼的火痕,精准射向囊核。 “撤!”兰伯特吼道 没有人等它们的结果,下一秒,所有人已经转身,全速撤退! 他们不需要确认命中,只要接近,就足够了。 背后一连串爆炸轰然掀起! 高温如炽日坠落,魔爆震荡如同无形之锤,将整座腔体的结构从根基震碎。 灼热烈焰狂啸着穿透孵化层,将那些蠕动的卵囊、柔软的寄生管线点燃、碳化、吞噬成火云! 囊核在爆裂的火光中扭曲挣扎,数十条黑色触须从腔体顶部垂落,疯狂试图拦截红铂弹。 但它们在高温下连一秒都撑不住,就像干草碰到炼狱之焰,一触即燃、顷刻焦糊。 那颗巨大“心脏”般的结构像是感知到了毁灭。 它颤抖着、抽搐着、睁大的“眼”中浮现出惊恐与仇恨,随即在火焰与震荡中彻底塌陷。 正如临终前的野兽,母巢在死亡前的刹那陷入癫狂。 残余虫尸被某种未知意志驱动,如疯狗般咆哮冲来,自爆、撕咬、燃烧,将自己化作最后的献祭! 它们已不再是军队,而是一群失控的诅咒。 每一具腐烂的身躯都在呻吟、爆裂,只为拖住撤退的突击组,将他们拖入同归于尽的黑暗中。 “挡住它!” 兰伯特怒吼,手起刀落,将一只疯狂扑来的虫尸一劈两段,黑血飞溅。 副队长紧随其后,一记旋斩将另一只炸裂虫尸击退。 下一瞬间,轰的一声,酸液如溶铁喷洒而出! “啊啊啊!” 一名骑士猝不及防,整张面甲被酸液腐蚀塌陷,金属与血肉一同冒烟、焦黑、崩溃。 他却没有退后一步,反而咬紧牙关,用扭曲的嗓音怒吼: “我来挡路!你们走!” 他高高举起盾,仿佛一面燃烧的铁壁,横立在唯一出口前,用烧焦的手臂将火盾死死抵住塌陷边缘,挡住扑来的虫尸洪流! 他浑身冒烟,身影在火光中摇晃,却岿然不动,如同死亡也不能动摇的守门人。 最后几名骑士拖着他的尸体奔出通道,身后爆炸声轰然撼地,整条虫巢通道如火山喷发般猛然崩塌、吞没一切! 炽热的气浪席卷而出,将他们抛上半空,重重落地。 背后是烈焰冲天的地底坍塌,像是一颗怪物的心脏被人从根部连根拔除。 他们做到了。 而外部战场,骤然剧变。 那原本如同潮水般推进、令人生畏的虫尸军团,在爆炸的一瞬,彻底崩溃了。 它们仿佛被某种精神利刃刺穿了中枢。 一头头怪物突然停顿、抽搐、低鸣,眼中失去了光芒,却多出了癫狂的混浊。 原本森严的军阵瞬间瓦解,那些曾令骑士胆寒的虫尸,此刻正发疯般地冲撞、踉跄、翻滚,将自己和周围的同类一同碾碎在泥中。 断肢、残躯、血液、脏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色沼泽。 虫潮之中,惨叫声、尖啸声、咀嚼声、骨骼碎裂声汇聚成地狱的交响乐。 而此时,战场上却无人发令进攻。 因为所有人都在震撼地目睹这一切。 就连久经战阵的霜戟骑士,也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恐怖的场景。 路易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眸光凝视着战场。 但他眼底却没有一丝动摇,反而……浮起一缕深藏的亮光。 “成了。” 他语调平静,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预计的结果。 “所有人,按既定路线撤退。” 他对身旁的旗令兵下令,“拉开包围,构筑防线,不必再主动进攻。” 旗帜挥动,命令如影而至。前线的骑士团迅速而有序地脱离战场,犹如潮水退去,不见半点慌乱。 而站在他身侧的埃德蒙公爵,最初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他望着虫潮自相残杀的景象,眉头紧锁:“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自相残杀?” 接着他的目光一闪,回想起方才那声震天动地的爆响。 拼图瞬间拼合,一切豁然开朗。 难道说……母巢,被炸了? 而母巢炸了后,虫尸没人控制,彻底疯狂了。 他转头望向路易斯,那少年仍然风尘未改,黑发被战火染得发灰,神情沉稳,眉目间没有喜悦,也没有骄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就靠那种‘火焰切割’?靠一次突击?一小队投射手与骑士?” 埃德蒙没有将心中惊涛骇浪表现出来,但他的目光,却久久停在那个少年的背影上。 他原本就不曾轻视路易斯。 清风岭一役,他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凡。 胆识过人、当机立断,虽有运气成分,却更有临场智略与战局感知。 那时他心中已有评语:这是可以雕琢的好苗子,将来或许能成为北境的中流砥柱,所以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但公爵没想到,路易斯的光芒不在未来,而在现在。 路易斯的沉稳冷静,不是伪装。 他的布局算计,不是侥幸。 那份把握战局的手段,冷静斩断敌军中枢的决断,早已超出有前途的范畴,而是——真正能掌局的人。 “原来如此。”他低声叹息,神情复杂。 埃德蒙公爵在心中第一次,真正地放下了那份贵族长者的俯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静的敬意。 虫潮失控后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失去母巢指令的虫尸群,像被抽干灵魂的空壳,在狂乱挣扎一阵后,开始迅速“自我消化”。 数十万虫尸,在极短时间内,便只剩下一地的血泥与碎甲。 等到天地归于寂静,路易斯才低声下令:“收拾战场,清点伤亡。” 但当清点结果传回,路易斯却沉默了。 赤潮骑士团,三名精英骑士阵亡,十二名正式骑士战死。 虽然是个很好的战损比,但他还是有些难过。 他们之中,有的人,是最初随他跋涉雪原、跨越北境的人,还有的人……在昨夜还与他谈笑风生。 战场上血雾未散,烈焰仍在余烬中跳动。 骑士们拖着伤体返回阵列,火盾被烧穿,甲胄焦黑,依旧笔挺立于原地,脸上的悲伤与骄傲并存。 他们知道自己赢了,也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 而这时,埃德蒙却注意到一件事: 路易斯没有露出喜悦。 他只是站在那里,眉头微蹙,望着虫巢废墟久久不语。 仿佛在他眼中,这场胜利并不完美,甚至……令人遗憾。 “这还不满?!”埃德蒙心中微微震动。 若是换做旁人,在摧毁母巢、全歼虫潮之后,哪怕再沉稳,也该松口气高兴才是,可他没有。 不是装出来的冷静,而是真心觉得:还有更优的解法,还有可以救下的战士。 这份严苛令他觉得后生可畏。 第190章 母巢的来历 烟尚未散尽,焦土间仍隐隐残留着虫尸碎裂后的酸臭味。 赤潮骑士们正在清理战场,回收魔爆残件,掩埋同袍尸骨,动作一丝不苟。 一道银白披风的身影,悄然绕过人群,独自走向那已然崩塌的母巢残躯。 爱德华多·卡尔文,卡尔文公爵第三子,金羽花的教廷调查者,自战斗开始以来便一言未发。 哪怕在母巢被摧毁的一刻,他却只是皱眉凝视,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为什么我觉得……见过它? 眼前残破的巢体如同焦黑石胎,裂缝中隐隐可见尚未干涸的粘液。 以及不应存在于世的生物组织。 它们依旧在抽搐,仿佛在死后也不愿放弃某种“诞生”的使命。 “……太像了。”他低声呢喃,终于走上前去。 爱德华多摘下手套,露出那只微微泛光的右手掌,掌心浮现一枚似羽非羽的金纹。 那是教皇亲自赋予的神恩,赋予他读取死者残忆的能力。 这也是教会让他来调查大法师踪迹的原因。 “如果你曾拥有意识……那么就告诉我。” 手掌轻触那曾是产卵腔的肉质壁面,一瞬间,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 轰! 脑海如被烈焰点燃,滚滚的信息浪潮袭来。 哭声、笑声、哀号、咒语、血、火、肉、孕育、啃食。 成千上万记忆如洪水般砸入他的意识,那种痛苦令人瞬间丧失自我。 “呃——!!” 爱德华多猛地跪倒在地,鼻中溢出鲜血,眼前一片模糊。 他几乎立刻断开连接,口中剧烈喘息,心脏如鼓擂响。 这不该是人能触碰的记忆。 但在那恐怖深渊中,他还是捕捉到了一段模糊却清晰的信息。 不是自然生成。 这颗母巢,并非自然诞生,而是被“播种”出来的。 一名披着白袍的女子,站在漫天风雪的山谷间。 一只只母巢卵被她从破旧皮袋中取出,按入冻土,埋下、封闭、诵咒、血祭…… “一袋子……”爱德华多喃喃道,脑海中残影回荡,那袋沉甸甸的卵体、那女子温柔却疯狂的微笑…… 她不是在制造兵器,她是在种植战争。 “这不是唯一的……”爱德华多喉结滚动,冷汗从额角滴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爱德华多站在残骸之间,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的“神启”,带来的不仅是疼痛与恐惧,更是一份沉重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启示。 如果还有其他……如果那袋卵体仍有残存…… 他能想象得到,当这些母巢在其他角落苏醒时,会有多少村庄顷刻覆灭,多少平民化为供虫群孵育的肉田。 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灾难即将降临”都毫无觉察。 “该……该上报给教会。” 念头初起,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的职责,他的身份,他的信仰,一直都是围绕那座高耸的金羽圣殿展开。 若有邪祟迹象,自当送交教会审判。 可下一秒,他就停住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些教廷高位者冰冷的眼神。 不是愤怒,不是担忧,而是计算与衡量。 “与帝国的关系牵涉多深?” “若扩散,对教会地位是否有利?” “是否可作为平衡帝国的筹码?” 他很清楚如今这些教会的主教,那些衣着圣洁的人是什么样的。 特别是教皇沉睡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不会帮帝国的。”他低声说,几乎是咬牙切齿。 一阵风吹过,血腥味与焦臭味混杂。 爱德华多望向不远处骑士们的背影,内心复杂。 如果不说,或许他就能保全自己,继续带着这层从容的皮囊周旋于世。 如果说了,他将不得不把一部分秘密交出,甚至承担不必要的关注与猜疑。 “但我……能安睡吗?主会怎么看?” 指尖攥紧了斗篷,他低头凝视掌心,那枚金色羽纹悄然隐去,只余微凉触感。 内心的挣扎如铁索在胸腔中缠绕。 责任、良知、身份、信仰,在灵魂深处剧烈碰撞。 最终,他抬头。 爱德华多深吸一口气,面容恢复平静,那股温文尔雅的从容又重新回到他脸上。 “我的确该说。”他低声,“但并不全说。” 能力的来源?不必提神恩。 就说是骑士血脉中的一种稀有共感异能,能在接触活体残留时感知片段记忆。 血缘天赋,世间五花八门,还有贵族一觉醒来多了尾巴都能说是自己的血缘天赋。 他多一个“共鸣记忆”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提醒他们提早警惕,就够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终于迈步,走向路易斯。 路易斯早已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在沉思什么。 爱德华多走近,停在他面前,略显犹豫地斟酌着语言,低声开口: “我的血脉能力——是能够读取死者残留的记忆片段。 而在母巢的腐尸上,我看到了一个女性法师的影像。” 他顿了顿,目光凝重,“她……是这整个虫群,至少是这座母巢的起源者和操控者。” 埃德蒙公爵站在一旁,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个母巢吗?” 爱德华多点了点头,语气沉重:“至少有十几个种子。” 埃德蒙没有立刻质疑,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骇人的画面: 若是十几座母巢分布在北境各处,甚至环绕着雪鹰城周边,那将会是怎样的灾难? 无数虫尸从四面八方涌出,吞噬一切生灵,连雪誓者都无法抵挡的恐怖景象瞬间让他皱紧了眉头。 “这……远比雪誓者更可怕。”他低声说道,神情凝重。 路易斯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微微一松,刚才还在思考怎么把情报系统中的“试验品”这件事传达给公爵。 没想到爱德华多先开了口。 路易斯心里感到一阵意外和敬佩。 他没想到这位身份是敌国间谍的兄长,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坦然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那一刻他看到了爱德华多隐藏在表面下的真诚和担当。 第191章 战后的规划 当然埃德蒙公爵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相信。 他眯起眼,微微侧头打量着爱德华多,眼神如刃般锐利。 他的声音冷静而低沉:“你说,有十几个种子。这意味着……这不是唯一的母巢。”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是。”爱德华多没有退缩,他的回答干脆利落,眼神却闪过一丝被神恩反噬后的疲惫,“那些虫卵并不是偶然出现的,而是被人为种下……” 埃德蒙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狐疑。 你在撒谎吗? 他是帝国的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是北境之主,在战场上和政治上见惯谎言与背叛。 越是在这种紧张时刻,越不能轻易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真相”。 但他随即意识到了一点:这小子没有理由撒谎。 爱德华多是卡尔文家的子嗣,路易斯的同父异母兄长,而卡尔文家,才刚刚与自己结亲。 现在说这种话,不但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甚至很可能让自己警惕他们这桩联姻。 如果这是陷害,那又能陷害自己什么呢? “公爵大人。”路易斯看到他犹豫的样子直接火上浇油,“我想起了一件事。您曾经说过三年前的那场虫灾,也无比疯狂,但是虫尸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有组织有纪律性的。” 他说着顿了顿,“而如今,这些虫尸不但数量庞大,而且有明确的‘巢’,有献祭、组织与统一行动的迹象。公爵大人,您认为可能是……同一个母巢成长了三年吗?还是说……” “是完全不同的‘母巢’。”埃德蒙接过话,声音低沉,“不然无法解释行为方式的变化。” 他闭上眼,思绪翻涌。他开始思考:若这是真的,那意味着北境至少存在两个、甚至更多尚未被发现的母巢。 如果这些母巢同一时间爆发,将带来怎样的灾难? 雪誓者的叛乱都不过是刀剑,而这是腐烂与绝望。 “如果真有十几个……”他睁开眼,那一瞬间的目光里,藏着些许被压抑的恐惧,“北境将不复存在。” 风声越发寒冷,灰烬与腐臭在空气中萦绕。 埃德蒙公爵立于风中,风裹挟着腐朽母巢的余烬从他肩头掠过,像是某种无形的预兆。 他目光深沉,思绪飞速运转,像一台为战争铸造的冰冷机器,开始权衡、筹划、应对。 “必须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部队。”这个念头最先在他脑中成型。 必须是绝对机动、绝对忠诚、以根除异变为使命的小队。 那种可以在北境暗林与沼泽间穿行,深入险地,执行最隐秘最危险任务的特殊兵种。 维克·格兰瑟,北境快刃。 这次正是他带着一队三十人的精英骑士深入腐化森林的浓雾中找到了母巢的蛛丝马迹。 如果维克还在,他一定比谁都适合应对接下来的事。 只是可惜了。 而现在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都人才,只能求助帝国神血池那边了。 而且必须向上报告,他抬头望向远方昏暗的天际,仿佛帝都那座被云雾缭绕的王座正隐约在目。 无论是皇帝本人,还是帝国议会,都必须知晓这件事。 哪怕会招来过多目光,但比起信息被拖延,真相被隐瞒,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然后是北境本地的贵族…… 每一个人都掌控着关键的兵力与资源,若不预先告知。 一旦多个母巢同时爆发,他们恐怕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他原本是想要今年先修养生息的,但目前的情况必须让他们先动起来,进入战时状态了。 而在埃德蒙公爵神情凝重、迅速勾勒出帝国层面的应对策略时,路易斯却始终安静站在一旁,他也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并不宏大,也不冠冕堂皇。 他思考的不想公爵那么宏大,只是眼前这片赤潮领,以及自己麾下的六座领地。 或者扩大到整个雪峰郡,其他地方就是他能力范围外的东西了。 而且他不会奢望别人能拯救自己的土地,也不会将赤潮领、那六座被他一砖一瓦建起的子领,寄托在其他人的承诺里。 战场焦土还未冷却,母巢焦点的回忆却已冷酷而清晰地烙印在他脑中: 灼烧、爆裂、虫潮瘫痪…… 预言中提到:“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 如今看来,十之八九,说的就是这群从深渊中孵化出来的虫尸与母巢。 这意味着什么? 很简单,接下来的所有准备,都必须围绕母巢展开。 他迅速在脑中列出几条关键信息: 母巢惧怕高温与烈焰。 被攻破后,所有虫尸将陷入瘫痪。 可释放心灵扰乱、具备晋升触手的防御机制。 赤潮领当前唯一有效武器,是红珀魔爆弹,库存仅限。 这远远不够。 “得加快新武器的研究,”路易斯低声自语,声音却如寒铁般锋锐,“不只是红珀弹,还需要能穿透母巢组织结构的火焰投掷装置、分布式爆裂引导……甚至考虑骑士战术的整体重构。” 而且这个母巢根本不是完全体,是实验体。 那么真正的母巢,或许将比这一次强上数倍、十倍,乃至百倍。 而对于母巢的情报,他根本无从下手,那个被称为“绝望魔女”的存在实在太过神秘。 他只能寄希望于每日情报系统能多推送一些相关的信息,或者期待公爵那边能尽快调查出些什么。 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战略、武器、敌人、虫巢——都暂且往后搁搁吧。 眼下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回家。 得回去让那些担心自己的人放心。 路易斯站在战场边沿,看着灰烬散尽的方向,吩咐几名可靠的随从留守处理后续事务。 “记得把那片区域封锁,母巢残渣别乱碰。” “所有虫尸统一焚烧处理,别留隐患。” …… 话讲得不多,但每一条都点到关键。 于是一行人踏上归途,浩浩荡荡的队伍如一条钢铁长蛇,缓缓归向那座赤潮城。 等他回到城门口,天色已暗了三分。 而她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 艾米丽一身轻装,站在门廊下,双手绞在一起,眼神里藏着焦急、小心,还有快要压不住的情绪。 她一看到那熟悉的黑色披风从人群中显现出来,整个人像脱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毫不顾忌场合地一下子抱住了他。 “你、你终于回来了……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鼻尖蹭在他胸前的肩甲上,仿佛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完整无缺地站在她面前。 路易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愣了半秒,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回来了。” 旁边的艾琳娜夫人正站在廊下,掩着嘴偷偷笑。 “哎呀,这可不像我们家艾米丽啊,平常不是最端庄的吗?” “母亲!”艾米丽猛地一抬头,脸瞬间就红了个透。 路易斯看她慌张的样子,忽然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轻声说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 这话本来只是个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口空气突然有点微妙。 艾米丽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几乎从脖子红到耳尖,小声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那、那我……我陪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也太奇怪了,连忙低头,不敢看人。 路易斯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屋里走了。 只是在走过艾琳娜身边时,她眨了眨眼,对着艾米丽耳边小声嘀咕:“嗯……看来我要有小外孙了?” 艾米丽:“母亲!!!” 路易斯:“?” ………… 血肉在滴落。 不,是墙壁在呼吸。 那不是石砌的牢笼,而是仿佛来自某种巨大生物体内的空间。 四壁蠕动,潮湿,粘腻,仿佛无数残肢与内脏交织堆迭成拱顶,地面则铺满皱折如腐烂舌苔的红黑组织,一步踏下去,便有“咕哝”的脉动回应。 在这片活体般的大厅中央——他坐在一张由脊骨和神经构成的王座上。 绝望巫女。 令人惊艳的长腿交迭,肌肤苍白如骨瓷,身披破碎如蛛网的血红长裙。 五官仿佛由神雕琢,精致到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那双眼睛却死气沉沉,如腐水中浮出的玻璃球,失去了人类所有的温度。 当他张口时,发出的却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一种低沉、柔软、近乎温柔的男声。 如同恋人耳语,却带着叫人作呕的扭曲腔调。 “……唉,坏消息啊。” 他已经感应到了虫巢被摧毁了。 “还是发现了……啧啧啧。” 他眉头微蹙,像是有些懊恼,但只维持了一瞬。 下一刻她轻笑出声,嘴角的弧度美丽到几乎无害:“嘛,也没关系啦。” 血肉墙壁在她笑声中震动,仿佛共鸣。 “那只是应该失败的……试验而已嘛。半成品就被炸成那样,啧,真是野蛮的处理方式。” 他低头,把玩着手中一截尚在抽搐的虫肢,如爱抚情人般轻柔:“不过呢,‘成品’已经快快成形了哟。” 他语气轻快,宛如孩子期待礼物,指尖猛然一捻,那段虫肢便炸成血雾,飞溅在她脸上,她却像是涂了香水一样深吸了一口,露出迷醉的神情。 “到那时候呀……北境每一寸土壤,都会变成我的‘舞台’。” 他缓缓起身,长裙垂地,脚步轻盈,宛如贵族少女即将赴宴。 镜头缓缓拉远。 他的“观众席”中坐着一排排身影,有人类,也有非人类,他们早已死亡,身体被重塑成一种诡异的、似生似死的形态。 有的面孔扭曲,有的头骨裂开,还有的甚至连脸都已被替换成了嵌合虫壳。 其中一具身影他半跪着,一动不动,胸口有一道巨大的空洞,但银黑色的铠甲与那苍灰色瞳孔…… 仍能认出,正是已然战死的北境快刃——维克·格兰瑟。 第192章 新的情报 天光未明,赤潮城外依旧被一层薄雾笼罩。 路易斯睁开眼时,天花板正静静地映着微弱的曦光。 他并没有睡得太好,脑中始终回荡着母巢被焚毁前那一声声异响。 他闭上眼,却始终无法驱散那股不安与焦躁。 赤潮领现在是安全的,但“现在”从来不代表“未来”。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艾米丽正安静地睡着,湛蓝的长发如水般铺在雪白的枕巾上,睫毛微颤,脸颊染着浅浅的红晕。 像是仍沉浸在昨夜的余韵里。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睡衣的一角,像是在梦中依赖着他,不愿放开。 “昨晚,是不是有些太努力了。”路易斯苦笑一声。 毕竟不论出于情感、责任,还是政治意义,赤潮领都急需一个“象征”。 一个继承者来让那些贵族、士兵、百姓……都安下心来。 但眼下身为领主的他却根本无法真正安稳入睡。 他轻轻伸手,小心地将艾米丽的手指从衣摆上解开,尽量不惊扰她的梦境,然后悄然坐起身,披上衣物。 这时他右手微动,指尖划过空气。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嗡”然共鸣,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他眼前徐徐展开,蓝白色的界面仿若冰面般悬浮在空中。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冷静。 仿佛一瞬间之间从丈夫与情人,重新回到了那个在战场与危机之间周旋的年轻领主。 “来吧……今天又会带来什么消息?”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法师林派出调查虫尸袭击案的法师将于今日傍晚抵达赤潮领。】 【2:维克·格兰瑟被“绝望巫女”制成特殊虫尸。】 【3:赤潮领地热深处区域发现一群“火鳞蝰”。】 轻微的滴音落下,冰蓝界面在晨曦中显得异常冷峻。 路易斯扫了一眼第一个情报,眼底闪过一抹冷静的光。 “倒是个好消息。” 法师林派出的肯定不是普通魔法师,倒是可以帮自己一把。 “至少比派几个穿甲骑士满山搜尸体强多了。”他喃喃一句,嘴角带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骑士或许英勇,但对于找那些母踪迹,远远不如法师来得专业。 既然自己这边的母巢已被焚毁,不如就顺势引导这批法师去追查别的巢穴…… 真要把这群人带偏,也不算难事。 希望他们能查出点什么。 哪怕只是个蛛丝马迹。 可等他视线滑落到第二条时,笑意顿时敛去。 【维克·格兰瑟被“绝望巫女”制成特殊虫尸。】 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路易斯盯着那一行字,沉默了许久。 维克,那位在断后时毫不犹豫地下令“全体后撤”,独自面对母巢冲击的高阶骑士…… 他虽只与其交谈过一次,但那一份冷静与责任感,至今仍印象深刻。 “竟然……连他也没能安息。” 可更令路易斯感到不寒而栗的,并不是维克的死,而是另一个事实。 绝望巫女仍在北境。 不止如此,或许……他就在赤潮领附近。 “能制造母巢的怪物……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他凝视着那行字,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情报中只用了“绝望巫女”这个称号,没有更多细节,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不安。 能够悄无声息地制造母巢这种怪物…… 光是这点,就已经足以让所有领主感到背脊发凉。 “我不觉得我这点人马打得过她。”路易斯苦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却也是实话。 若真遇上,不如早点布好巡逻哨线,多留几条退路。 真不行,就跑。 比起死得壮烈,活下来才更重要。 思绪尚未平复,光幕上第三条信息浮现。 【赤潮领地热区域发现一群“火鳞蝰”。】 这倒是让路易斯眼睛一亮。 “……这是好消息。” 火鳞蝰通体铜红,体表覆盖着能耐八百度高温的硅质油膜。 提纯后甚至能高温自燃六小时以上。 之前就有情报说有地热区域有,只是等路易斯有空带人去找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然而这次情报再次出来,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毕竟这种重要资源自己是要拿下的,更何况母巢的威胁迫在眉睫。 对付怕火的母巢,这简直是天赐之物。 “如果能系统采集与提炼,或许可以研发一种持续燃烧型的阵地武器。”他喃喃着,脑中已开始构思设计草图与配套策略。 但喜悦不过停留数息,便被前一条情报的阴影吞没。 即便有了新武器的方向,那位“绝望巫女”的存在,依旧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火鳞蝰再有用……也只是对付“虫群”而已。 “唉……”路易斯低低叹了口气。 情报的阴霾仍笼罩在心头,但他也明白:焦虑,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想要掌控局势,最重要的永远只有一件事——变强。 于是他站起身,走向房间角落一方铺着兽皮的静修垫,沉稳地盘膝而坐。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安静下来,只剩心跳、呼吸,以及内力流动的回响。 体内的斗气如缓流穿梭于骨骼与肌肉之间,炽热而平稳,偶有轻微的阻滞却迅速被他以纯熟的技艺抚平。 如今他的修为已接近低阶精英骑士的界限。 只是始终差着那临门一脚。 无论是斗气存量、肌肉纤维密度,亦或是内循环速度,都已逼近突破所需标准。 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靠单纯积累,恐怕还要一个月。”路易斯睁开眼,目光落向桌边一枚镶着封蜡的小瓶。 那是希尔科配制的骑士成长剂,他之前留下来就是准备瓶颈期用的。 由罕见的霜血赤莓与苍纹蜂蜜熬炼融合,散发出粘稠的紫红色光芒,如心脏跳动般缓慢跃动,瓶身内仿佛封印着某种炽烈的生命力。 “不如就现在。”他轻声说,取过药剂。 没有多余的仪式,也没有犹豫。 “咔。”瓶塞被一把拔开,浓烈的酸甜味夹着药香扑鼻而出。 不是很入口。 路易斯强忍着喉头翻涌,一口闷下。 那一刻,一道火线仿佛从喉咙点燃,瞬间窜入五脏六腑! 如炽铁泼水,体内气血顿时沸腾,原本稳定流淌的斗气也猛地躁动起来。 “嘶……” 下一秒,霜血赤莓的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炸裂在他腹腔中央。 一股炽热洪流猛地炸开,似要将他的内脏都烤焦,顺着血脉狂奔四肢百骸! 肌肉剧烈跳动,骨骼震颤如同战鼓,呼吸一瞬间紊乱,像是有人猛地把他扔进了燃烧的熔炉! 但他没有被撕碎,是苍纹蜂蜜在起作用。 那天然的甜润精华如丝如缕,宛若清泉灌入狂涛,将暴烈火焰拖慢、稀释、温和化,最终转化为可被炼化的精纯能量。 他闭上双眼,咬牙稳住气息,立即进入修行状态,体内的运转法门被迅速催动,呼吸配合脉动,似天地共鸣。 狂暴的力量在他意志压制下,一寸寸转为温顺,最终归于经脉之中! 就在那一刻! 他的斗气核心猛地一震,原本积压许久的瓶颈骤然松动! 体内如有战鼓轰鸣,一波一波的斗气如惊涛拍岸,不断冲刷那道关键壁障! 咚——!咚——!咚——! 仿佛天地鼓响,斗气喷涌而出,贯通全身! 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光,像是被火光映照,又似体内自发的炽芒。 空气竟随之轻轻震颤,如水面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睫毛轻颤,眼睑微扬。 当他再度睁开眼,瞳孔深处那一缕锐意再无隐藏。 中阶精英骑士,突破!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体内的斗气已然翻涌如海,整个人仿佛被从熔炉中锤炼一遍,又被雪原冷水浸透。 “果然,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跨过去的阶段啊。”他轻笑一声。 路易斯刚刚稳住呼吸,体内炽热的能量还未彻底沉淀。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轻微的一声:“嗯……” 他转头。 艾米丽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纤细的肩膀被睡裙半遮着,睡意未褪,蓝发微乱,却有种慵懒的美感。 “你刚才……是突破了?”她声音带着睡意,却又藏不住欣喜。 路易斯转过身,嘴角挂着一点刚压下的笑意,“嗯。刚刚。” “太好了!”她直接跳下床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一脸的骄傲和开心。 他微微一愣,随即低头靠近她耳边,小声地调侃道:“都是你昨晚滋补得好,我才能突破的。” “你你你你……别胡说八道!”艾米丽顿时脸红得像烧开的水壶,嗓音都高了半度,松手要打他。 他笑着一闪,“我说的是你做的晚餐补得好,你在想什么呢?” “……!”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嘟起嘴来,脸红到了耳根。 两人你来我往地闹了几句,气氛温馨中带着点不正经。 但路易斯很快收起笑容,看了眼天色,轻轻道:“时间还有的是,不如……接着修炼吧。” 艾米丽轻轻一愣,还未等她开口,路易斯已经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闭眼冥想。 她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休息冥想。 路易斯在新婚之夜,悄悄告诉了她——他,在修炼魔法。 “你……会魔法?”她那晚其实很惊讶,但没有质疑他。 她只是在想,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藏着那么多秘密,又总是用这份秘密,默默守护身边的一切。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安静坐下。 冥想术在外人看来,与骑士的呼吸术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吐纳之间更显沉静,那种深层精神上的平稳感,就像月夜下的湖水,深不见底,却又波澜不惊。 “也不是特别神奇嘛。” 艾米丽嘟囔了一句,抱着膝盖想了想,干脆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开始修炼属于埃德蒙家族的蓝辉呼吸术。 她的体内也有斗气流动,点点蓝光浮现于肌肤表面,犹如月影轻拂,冷静又清澈。 与路易斯体内那若隐若现的白色魔法光流交相辉映,如并行而行的两条星河。 静静的房间中,两道呼吸一强一柔,一蓝一白,在无声中共振。 窗外风轻,阳光还未透过云层。 而房间里的修炼之光,已然映亮了他们即将携手面对的征程。 卡文了兄弟们,今天先六千多字。 第193章 结婚的好处 修炼结束后,两人简单洗漱,披了件外衣来到餐厅。 早晨的阳光终于透过薄云洒入屋内,照亮了温暖木质的餐桌,也照亮了桌上那份朴素却用心准备的早餐。 艾米丽昨天时亲自吩咐了厨房,说不想吃太油腻的菜,于是今天是鱼汤和面包,配上些许咸黄油和浅煎蘑菇。 “并不豪华。”路易斯撕下一块面包,蘸着汤慢慢咀嚼。 “但也还不错。”艾米丽笑着回了一句,舀了一勺鱼汤放入口中,微微眯起眼。 汤底是赤潮特产的白鳍清鳗,肉质软滑细腻,鱼骨已去,只留下温润鲜香。 “这鱼汤,真的不赖。”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着早餐,偶尔交换一两句温声细语,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安定感。 毕竟喧嚣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那些热闹的贵族宾客、喧哗的酒宴场景仿佛只是梦中一隅,如今统统散去了,只留下这对新婚夫妻,回归属于他们的日常。 就连埃德蒙公爵和妻子,也在昨天启程回了霜戟城。 而比起他们的告别,另一位离开的身影,倒是更令路易斯印象深刻。 爱德华多·卡尔文,他的三哥。 临别时,他笑着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说:“我正好想走走看看,也许能帮你探出些母巢的蛛丝马迹。” 他的身份,路易斯并没有戳破,毕竟越多势力参加进来对自己越有利。 早餐吃到一半时,艾米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我们这场婚礼,最后收了多少礼?” 路易斯咀嚼动作微顿,随后轻轻一笑:“嗯……不算多,毕竟局势敏感,有些刻意低调,没有邀请多少人。” 但他知道所谓“低调”,只是说没有铺张地请人来赴宴罢了。 北境那些贵族,哪一个不是人精? 哪一个不是风闻消息后立刻命人备礼,以最快速度送往赤潮? 礼物种类繁多,但大致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最常见的“诚意表达”——金币与魔晶,它们永远不会被嫌多。 第二类,是少数真正“有点心意”的贵族送来的珍奇异宝。例如那位格兰特伯爵,亲自遣人送来一枚蕴藏浓郁斗气的“斗气魔石”,据说可让骑士迅速回复斗气。 而最重头的,当然是两位本家家族的“大手笔”。 卡尔文家族,作为路易斯的血亲所在,送来的几乎全是生活与建设资源。 有大量奢侈物资:上等粮食、香料、高品质葡萄酒、南境丝绸。 有一大批技术人才:资深皮毛匠、制革匠、武器匠、经验丰富的草药师与兽医、甚至包括善于在寒地捕鱼的渔夫。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并非“流放之民”,而是经过家族筛选,愿意为新领地效力的精英。 这是第一次,卡尔文家族以“婚礼”为由,向他倾斜如此规模的资源。 这已经不仅是单纯的嫁妆,而是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暗示:“你已经不再是外围的旁系,是值得扶持的核心。” 而另一边,埃德蒙家族则一如既往地“武德充沛”: 数以百计的武器装备:寒铁铸就的长矛、剑、斧、战锤、配套的锁子甲与镶钉皮甲; 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乃至战马专属的铠甲与训马骑士; 最关键的赠礼,是骑士: 除了艾米丽身边跟来的两名超凡骑士, 还有整整三十名精英骑士,直接留驻赤潮。 尽管前些日子讨伐母巢时阵亡三名,但仍余二十七人之力,随时待命。 离开前,公爵更亲口承诺将追加派遣五十名精英骑士与两名超凡骑士还有七十名正式骑士前来支援。 这……就很夸张了。 路易斯记得自己当时甚至脱口而出一句:“不愧是北境之主,骑士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送啊。”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并非“乱撒资源”。 真正的原因,八成是自己在与母巢的那场战斗中的表现。 带着一支不过数十人的队伍,竟然活生生将母巢连根拔除,这份战绩就连埃德蒙公爵也无法忽视。 再加上他娶了艾米丽,这个埃德蒙公爵最心爱的女儿。 路易斯知道,这一次是他得到了埃德蒙公爵真正意义上的“认可”。 不过给的确实有些太多了,直接让他的骑士兵力增加了两三倍不止。 路易斯想着要是跟艾米丽多结几次婚,怕不是能称霸北境! “这次……我们算是收了不少好处。”路易斯放下勺子看向艾米丽,语气有些高兴地说道。 艾米丽正用小刀切开面包,闻言笑了笑:“听起来像个刚打完胜仗的商人。” “差不多吧。”他轻轻耸肩,眼神却微沉,“只是东西再多,不转化成真正的‘实力’,就只是堆仓库里等人来抢的。” 艾米丽停了手,看向他:“你觉得会有人会来抢?”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碗中最后一点鱼汤喝完,像是在思索,然后才道:“不是有人来抢,而是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艾米丽认真看着他,没有追问,只是看着他。 “你也是北境土生土长的人,”路易斯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试探,“这片地方……平静过吗?” 艾米丽沉默了一下,点头。 “嗯。北境从来没有‘安稳’过。光是过去十年,我就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动乱和无数次小冲突。”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情绪,“你说得对,该趁现在把这些资源都落实下去。不然等到暴雪真正落下的时候,想建什么、养什么,都来不及了。” 路易斯看着她看玩笑道:“所以你支持我继续劳民伤财?” “是支持你未雨绸缪。”艾米丽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说实话,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领主都有远见。以前我只知道你很聪明,现在才知道你……其实也挺有耐心。” “嗯?” “……还有点好看。”她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故意避开他的视线。 路易斯咳了一声,眼底却有笑意浮现。 早餐也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结束。 虽然谈的内容不轻松,但气氛却并不压抑。 两人似乎都在逐渐适应彼此的节奏。 饭后稍作歇息,路易斯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你等下有什么工作?”艾米丽随口问了一句。 “抓蛇。” “……抓蛇?” 第194章 火鳞蝰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真正踏入赤潮领的地热核心区域时,艾米丽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空气中仿佛飘浮着一层灼人的火雾,蒸汽一波波袭来,将岩石烘得发烫,连呼吸都像是吸进了炉膛深处的气流。 她下意识地挽紧了披在肩上的轻斗篷,哪怕斗篷根本挡不了什么热度,像是一种心理安慰。 “脚底还烫吗?”前方的路易斯回头,视线落在她的靴子上。 艾米丽点点头,又摇摇头,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还可以。虽然有些热,但有你在就不怕。” 路易斯轻笑一声,走回她身边。:我本来是想一个人来的,这种地方确实太热了。” “我知道。”艾米丽伸手轻轻擦掉他额角的汗水,“但我也想了解你都在做什么。” 自从第一次见路易斯那天起,艾米丽心里就清楚:这个男人的脚步,注定不会停留在温室与宴席之间。 艾米丽想走在他身边,而不是留在原地等待。 地表炽热得像一块铁板,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火焰上跳舞。 虽然身为精英骑士,她能靠斗气抵御大部分高温,但汗水依旧不断渗出,从脖颈流入衣领,打湿了贴身的布料。 “所以”艾米丽侧头看着走在前方的路易斯,边擦着汗边问道,“我们到底是来抓什么蛇的?” 路易斯没回头,语气却轻松得像在山间散步:“火鳞蝰。” 艾米丽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她不是初入军伍的见习骑士,更不是某些坐在庭院里念诗的小姐。 她在北境长大,也大概了解这种躲在灼热岩缝中的危险魔兽。 火鳞蝰是一种生活在极端高温环境下的爬行类魔兽,常见于火山活动频繁地区、地热断层周边及硫磺坑附近的岩石缝隙中。 其体长约三米,鳞片坚硬如铁,通体呈深红或橘金色,能耐受九十摄氏度以上的持续高温。 具群居习性,攻击性强,牙齿中藏有高热毒素,一旦注入伤口,可引发剧烈灼烧反应甚至神经失控。 鳞片、肝胆、毒腺皆为高价值炼金材料。 因其稳定的热能输出特性,深受各类军需炼金师青睐。 然而由于捕捉难度大、环境恶劣,火鳞蝰长期处于高价资源清单之列。 因此路易斯此行的目的,并不止是“抓几条蛇”。 而是为赤潮领后续的战备科研、魔爆技术、甚至特殊兵种的训练体系做准备。 “这片区域的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九十度。”路易斯边观察地形边开口,“硫磺气体、裂岩蒸汽……正是火鳞蝰最喜欢的生存环境。” “嗯,我闻到了。”艾米丽点头,鼻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还有某种潮湿发甜的气息。 周围的岩石已经泛红,像是被反复灼烧过。 缝隙之间,时不时升起白色烟雾,随着气流在空中缭绕翻腾。 地面偶尔会出现褪色的蛇蜕,细密的鳞片在光下微微泛光。 “它们一般成群活动,喜欢在晨昏间外出觅食。”路易斯低声道,“我们要趁着它回巢之前,先找到它的窝。” “那你打算抓几条?”艾米丽问。 “要是运气好,能找到个巢穴,活的就尽量活捉。”路易斯语气平静,“做实验用一部分,其余的驯养。” 驯养火鳞蝰? 艾米丽没问出口,但眼中多了一分兴趣。 炽热的地面正微微颤动。 “找到了。”路易斯指尖轻触那道微不可察的蜿蜒痕迹,“火鳞蝰的爬行轨迹,而且是新痕。” 艾米丽顺着他所指望去,不远处一块布满裂痕的岩石后方,隐约有一丝赤红的鳞影一闪即逝,像是某种正在潜伏的炽热幽灵。 “它们的巢穴应该就在前面那个熔沟附近。”路易斯站起身,拍了拍裤腿,淡然道。 他挥了挥手,早已待命的骑士迅速分成三组。 诱导组负责吸引目标现身,观察组记录行为反应以及释放雾气,保护组则持盾戒备,以防突发。 站在路易斯身侧的一名骑士动作干练地取出了一只银白色的便携式蒸馏装置。 那装置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金属框架牢牢保护的水晶罐。 淡蓝色的液体从另一位骑士手中小心倒入,落入罐中的核心槽位。 “启动。”骑士低语一声,拇指按下装置侧面的机关。 只听一声轻微的“嘶——”响。 下一秒,一缕缕浅蓝色的寒雾从装置顶部升腾而起,雾气带着青草与薄荷混合的气味在高温炽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冷。 一种宛若初雪来临前的寂静气息,缓缓笼罩了附近的炙热。 其余几位骑士也相继启动各自的雾化器,一时间整片岩地仿佛从炼狱被悄然拖入了雪地。 岩缝间隐隐蠕动的火鳞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变得迟缓,不再躁动不安,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鼻端轻轻摆动,嗅探着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奇特气味。 艾米丽也微微皱眉,盯着那台正在轻轻喷雾的装置,鼻尖轻动,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青草与薄荷的混合气息。 “这是哪种药剂?我好像没见过。”她忍不住问。 “霜叶藤引导剂。”路易斯随口回答,依旧专注地观察着前方岩缝间那几条正在缓缓蠕动的红色身影。 “霜叶藤?”艾米丽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怎么没听过?” “正常。”路易斯嘴角微扬,眼底浮现一丝又装到逼的神情。 “北境野地一种极少见的低温型藤类植物,常附生在高寒石壁上,成熟后会分泌带有粘性的蓝色汁液,冷冽刺鼻。我让人采了一批回来做实验,提炼之后才制成这种引导剂。” 艾米丽偏头看着那团慢慢弥漫出去的白雾,表情中多了一丝严肃:“你是说……这东西能控制火鳞蝰?” “准确说,是‘抑制所有魔兽本能中的爆怒反应’。”路易斯的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 “火鳞蝰这种魔兽,遇威胁时会直接进入自爆式狂暴,别说捕捉,连靠近都很难。但这种药剂可以通过释放寒雾,渗透它们神经系统,抑制那种状态。”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某只蠢蠢欲动的蛇,“就像现在这样,它在犹豫,在嗅探,而不是直接扑上来自爆。” 艾米丽点了点头,瞳孔里倒映着那条火鳞蝰仿佛在雾气中游动的影子。 他明明不是炼金师,却能设计出这种东西,像是某种野生天才…… 她默默看着他专注操作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感受。 “原本以为你只是会打仗的类型,”她轻声说,嘴角一弯,“结果你连魔兽怎么抓、怎么养都要研究得这么彻底。” “魔爆弹和烈火油也要有原材料嘛。”路易斯耸了耸肩,语气平静,“现在这世界要变得越来越乱了,要不早点准备好‘不靠人类士兵’的力量,迟早会吃亏的。” 雾气已逐渐弥漫开来,如丝如缕地缠绕在每一块炽热岩石的边缘。 浅蓝色雾霭如轻纱般拂过空气,仿佛整个地热峡谷被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霜织面纱。 “雾层稳定。”路易斯抬眼看了看天空的光线折射,确认了湿度与风向,“可以开始接触了。” 一名身材精干、面罩遮面的骑士缓步走出。 他身穿一套定制的褐银防护服,那是负责本次诱导任务的艾德里安。 一位从卡尔文家族来,有猎人专精的骑士。 他慢慢接近火鳞蝰所在的岩缝区域。 只见那条通体赤红、身披鳞甲的魔蛇盘踞在温石之上,已不再像之前那样高高昂起蛇颈,而是缓慢地游动着,吐信的频率减缓。 忽然一道细小的火舌自它口中喷出,炽热但短促,并未形成完整的焰流。 “没事,是示警火舌。”艾德里安低声汇报,“不是猎性喷吐,情绪仍属低动怒。” 路易斯轻声道:“那再提高一成剂量,我们需要在这片区域形成一个‘霜叶微幕’。” 随着第二轮蒸馏装置启动,更加浓郁的蓝雾缓缓释放,与峡谷本身的潮湿空气融合,宛如一层轻纱屏障,将火鳞蝰缓缓笼罩其中。 它开始减缓动作,头颅贴地,双眼半眯,明显进入了某种沉静期。 “开始接触。” 艾德里安稳步靠近。他戴上了一对特制的覆霜手套,轻轻地伸出手,抚向火鳞蝰的颈侧——那里是其体表感知最敏锐的部位之一。 蛇体微颤,却未躲避。 他顺势从腰间取出一块小肉条,缓缓递至蛇首前。 火鳞蝰略作停顿,吐信轻触肉块,发出低低“嘶响”。 艾德里安眼神一亮:“是中性信号,它不把我当成威胁。” “很好,诱导组开始行动”路易斯一声低语。 小队立即展开行动,诱导组将它诱导到已经准备好的驯养区域。 保护组各就各位,确保外围安全; 观察组继续分析火鳞蝰的呼吸频率与肌肉张力变化。 整个过程中,火鳞蝰都未再展现出激烈敌意,甚至在套上轻柔束带时,仅仅略微扭动,随后便顺从地被引导着,缓缓游入驯养区域。 当寒铁网合拢,束带锁定,整个峡谷突然陷入一片宁静。 “捕捉成功。” 骑士们松了一口气,有人甚至低声欢呼,但都保持着节制。 随着第一条火鳞蝰被顺利引导至驯养区,行动节奏迅速加快。 “按照同样流程。”路易斯沉声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地热岩谷,“今天,要尽可能清空这一片活动区。” 骑士们迅速分组,蒸馏装置如同一盏盏释放蓝雾的灵灯沿着峡谷两侧布设而下。 随着冷雾再次升腾、空气湿度逐渐增高,一道薄而均匀的“霜叶微幕”悄然形成,像是给整片灼热岩原罩上了一层透明冰纱。 火鳞蝰们逐渐陷入沉静。 它们在薄雾中游动的身姿变得缓慢、懒散,甚至开始依偎在岩缝边沿,仿佛在享受这股久违的清凉。 艾德里安再次靠近,动作稳重,熟练地以覆霜手套轻触一只体型略大的雌蛇颈侧,并喂以肉条。 火鳞蝰发出一声悠长的低鸣,“嘶响”温和,不带敌意。 “中性信号,未视人类为捕食者。”他向路易斯比出手势。 整个小队默契十足地行动,随后几条火鳞蝰依次被套上轻柔束带,缓慢而安稳地引导出谷。 三小时后,七十余条火鳞蝰悉数就擒,几乎将这一带的蛇群一网打尽。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那一条蜷缩在熔岩裂缝边缘的巨型个体。 一头通体赤红、鳞片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九米长火鳞蝰王。 它在药剂作用下虽然依旧保持戒备,但未爆发攻击性,最终也被成功诱导至驯养区。 驯养环境也早已准备就绪。 这是一处天然熔岩岩洞,位于赤潮领地炽热地带的地热心脉旁,岩洞蜿蜒曲折,却处处流淌着天然岩浆的红光。 内部则安装了多台改良型蒸馏装置,缓慢释放稀释后的霜叶藤素,以保持整片驯养区恒定在“半镇静”状态。 雾气薄而均匀,轻轻覆盖着地面与蛇群的活动路径。 偶有几只躁动的火鳞蝰试图喷吐火舌,但喷出的仅是热浪,而非烈焰,眨眼便在雾气中消散无形。 “本能抑制良好。”艾德里安观察一圈后点头,“只要剂量维持,应该能确保驯化阶段的稳定。” 路易斯背负双手,注视着蛇群安静游动的身影,心中思绪翻涌。 这些火鳞蝰,将会作为自己对抗母巢的主要战斗工具的原材料,而这只是第一步,一切才刚刚开始。 于是捕捉到一半,路易斯便派人叫来了希尔科。 他站在炽热薄雾的边缘,侧头对艾德里安低声交代:“挑几只年老、繁殖力低的个体。体型越大越好,脂肪含量要足。” 艾德里安点头领命,很快便从已经驯服的火鳞蝰群中选出三只体长超过四米的老蛇。 动作娴熟地用寒铁索固定住蛇身,再由骑士团队一同将其拖入后方的解剖帐篷。 希尔科一身白袍,袖口迭着几重防火皮料,步履沉稳地走入,手中握着工具箱。 他没有多言,只是轻轻一挥,工具箱展开,露出一整套银质解剖器械与提炼装置。 在艾德里安的协助下,他精准切开火鳞蝰腹部的鳞甲,轻柔地分离出其腹下浅红色软脂。 脂肪质地粘稠,带有微微的淡焰光泽,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焦矿气息。 “质地浓厚,且带有弱挥发性矿物质。”希尔科低声说道,眼神中掠过一丝兴奋,“果然火鳞蝰脂肪中混有天然的助燃晶盐。” 他迅速开始处理实验样本,使用“冷压+银炭吸附”的炼金处理法将脂肪中的杂质分层过滤,并稳定其成分活性。 随着装置运转,最终产出一种色泽深红、呈半固态的脂膏,在室温下保存稳定。 当他小心地点燃一点实验样品时,火焰瞬间跃起,安静燃烧,无黑烟残留。 “成功了。”他喃喃自语,“这是一种优质燃料……” 见到实验成功,路易斯也很高兴:“就叫它火鳞膏吧。” 在熔岩岩洞内的炼金实验区,火光映照在潮湿的岩壁上。 接着便是实验阶段,希尔科站在一块寒铁台前,披着厚重的防护炼金袍,手中托着刚完成提炼的深红脂膏。 他将其中一小撮抹在冷铁盘上,用普通火源点燃,火焰立即蹿起,燃烧明亮稳定,九分钟后才完全熄灭,盘底没有留下焦痕或残渣。 “这玩意真不错,”他低声感叹,“湿地能烧、点燃无烟……若不是我亲手做的,差点以为是翡翠炼金院的成品。” 接着他又在一小撮火鳞膏中滴入数颗精炼魔髓,退后几步,点火。 “嘭!” 一瞬间爆燃的火焰冲起近两米,热浪席卷而来,灼得人脸微痛。 希尔科挑了挑眉毛:“这爆燃温度至少六百度,也是一种制造魔爆弹的好材料。嗯……稳定性也好,温度也高。” 他将数据一一记下,然后望向一旁观察的路易斯。 好奇地问道:“所以,你打算拿这个火鳞膏来干什么?主做战斗型,还是生活用途?” 路易斯目光平静,语气却带着隐隐期待:“优先开发战斗用的魔爆弹与烈爆油,最好能做到携带方便、点火延迟稳定,有范围爆燃能力。” 他顿了顿,“当然,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随时和我说。” 希尔科闻言嘿嘿一笑:“我有几个小思路,但得给我几天,毕竟这玩意还不算完全搞懂。” 路易斯点了点头,淡淡道:“几天时间给你足够,但你要小心,别把实验室炸了。” 两位魔爆狂魔相视一笑,火光映照之下,某种危险的构想正在逐步成型。 而路易斯正准备接着看希尔科魔爆弹的实验时,一名骑士却快步走来:“大人,有几人自称‘法师中的法师’,前来求见。” 路易斯闻言微微颔首,平静道:“带他们去会议厅等我,我稍后过去。” 第195章 法师林的大法师 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会议厅铺着深红织毯的地板上,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羊皮纸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个银发垂肩、身穿紫金边斗篷、身形瘦小的老奶奶。 她看起来就像谁家的慈祥祖母,随时会从怀里掏出糖果给孙子的那种。 但当她一抬头,目光却如冰雪般沉静,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的深处。 她就是芙洛拉·霍尔登,法师林中名列前茅的大法师,今日正是由她代表法师林前来与路易斯交涉。 坐在主位的路易斯微微挺直了身体。 他故意维持着一副“冷静沉稳的年轻领主”模样,目光平静,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掌权者的疏离感。 芙洛拉微笑着点了点头,先礼后兵地开口:“卡尔文大人,多谢您救下了我们法师林的莱希尔。这份恩情法师林不会忘。” 她话音刚落,轻轻摆了摆手,身后的年轻随从连忙将手中的箱子放到长桌上。 那是一只沉稳而古老的黑檀木箱,表面镶有银制的繁复纹饰,一看就知道不是市面上能随便买到的货色。 芙洛拉亲自走上前,手指一转,轻巧地解开了锁扣。 啪的一声轻响,箱盖缓缓打开。 只见内部躺着一副银蓝色的盔甲,甲片如龙鳞般排列,边缘有淡淡的光辉在流转。 光照下,仿佛银河碎星被铸进了金属之中。 “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薄礼,”芙洛拉轻轻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失分量。 “盔甲由星云钢打造,强度不下龙骨铁,同时附有法师亲自施加的恒温结界,无论酷暑严寒,都能自动调节温度。战场上,它或许能替您挡下一命。” 路易斯目光略动,指尖轻抚盔甲边缘,指腹微凉。 星云钢的质感冷冽,微弱的魔力波动如同心跳般律动。 他能感受到这副盔甲绝非随意之物,不只是法师手笔精妙,连选材与附魔都极为讲究。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笑容:“真是贵重了。莱希尔在我领地上受伤,救他是我应做之事。” 接着芙洛拉轻轻咳了一声,神色从寒暄的柔和渐渐收敛,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此次来,是为了调查虫尸之源。根据莱希尔的描述那可不是普通的虫子,一旦泛滥起来很可能影响整个北境。” 她眼神却如探照灯般明亮,想看穿眼前这个年轻的领主。 然而路易斯却只是淡淡地开口,仿佛随口说了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两天前已经摧毁了母巢中枢,也就是虫子的中心。应该就是袭击莱希尔的虫尸控制源。” 一瞬间,空气仿佛停滞了半拍。 “……母巢?是什么?”芙洛拉眼神一震,眉宇微蹙,“莱希尔的描述中也未提到‘母巢’这个概念。” 她不是在质疑路易斯的语言逻辑,而是无法置信。 这种等级的敌人,居然被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甚至她都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 路易斯依旧神色淡然,眼中没有任何自矜或炫耀,只是如实陈述:“我们带着精锐骑士突入最深处,用改良型魔爆弹将其摧毁,之后……” “……”芙洛拉听着路易斯讲述整件事,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说出话来。 她此刻的表情已无法维持“慈祥老奶奶”的模样,眉宇之间满是震撼与动摇。 而路易斯接下来的话语,让整个房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路易斯神情不变,轻声补充:“我们带回了部分母巢残骸与未寄生的尸虫样本,若您有兴趣,可以立刻送来。” 他语气平稳,像是在商谈一批交易品,丝毫没有一丝夸耀或炫耀。 芙洛拉沉吟片刻,最终点头:“请带来。” 很快,几名骑士便抬来密封的黑铁箱,一揭开箱盖,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母巢残骸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肉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器官的一部分。 表面不断有微弱蠕动,褶皱间嵌着扭曲不堪的人脸,仿佛在半焚毁中发出无声的哀嚎。 那些“人脸”似真似幻,每一具都写满了痛苦与挣扎。 原生虫体则被浸泡在淡蓝色的魔力保鲜液中,细细如丝,通体半透明。 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头部,尖锐如针的刺口器在液体中若隐若现,时不时轻轻颤动,令人毛骨悚然。 芙洛拉凝视着那团母巢残骸,原本慈祥柔和的眼神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的眉心与几不可察的寒意。 她慢慢伸出手,掌心悬浮起一缕极细的蓝银魔力丝线,探向样本。 魔力轻触的瞬间,她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魔法。 至少不是法师林系统下的魔法。 那残骸上残留的魔力波动,极为诡异,宛若尖刺,能穿透精神防护,带着低语与噪音渗入感知深处。 它不具备明确的结构,不依循任何已知的法理,却仿佛拥有某种原始的“意志”,在不断挣扎、腐蚀、嘶吼。 “……它居然还在抵抗。”芙洛拉喃喃自语,满是警惕与敬畏。 她不是没有见过禁术的残余痕迹,也曾在魔潮边缘触摸过深层次的魔能污染。 但这种波动…… 是扭曲秩序、反向生命、吞噬精神的复合属性。 它不像是人为创造,更像是“外来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隔绝魔力感应,手指一抖,魔丝立刻断裂,像烧断的蛛丝般散去。 紧接着,她看向浸泡在瓶中的原生虫体。 虫体的长刺口器仿佛在试图穿透瓶壁,哪怕明知对方已经死亡,那种恶意与本能却仍在空气中蔓延。 哪怕身为法师林的大法师之一,她也感到一丝久违的战栗。 这种东西绝对是被某种高级魔法智慧“设计”出来的。 这完全颠覆了她原本的判断。她原以为所谓的“虫尸灾害”不过是北境常见的魔气逸散导致的变异生物混乱。 如魔狼潮、腐烂兽群等类似情况,但现在…… 她缓缓开口:“这魔法……带着恶意……一种诅咒式的自我扩张,与任何自然属性都不匹配。 甚至不像是人类魔法师能够控制或创造的,像是……” 而她对于路易斯心中的怀疑,彻底消散了。 这个年轻的领主,没有夸大其词。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也会认为这只是年轻领主为邀功杜撰的战功。 但看到这种遗骸,路易斯是真的面对过这种深层的恐怖,甚至亲手将其摧毁。 或许也是他完全不懂魔法,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就在她努力平复心绪时,路易斯又开口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虽然已经摧毁,但根据现场的结构与虫体来源判断,我们怀疑那处母巢并非唯一的中枢。” 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该透露多少,才继续说出那个数字:“或许……像那样的母巢,还存在十几个。” 空气突然沉重得仿佛能压塌整个会议厅。 芙洛拉瞳孔微缩,缓缓抬头望向他:“我能去现场看看吗?” 路易斯点了点头:“我这边事务繁重,无法亲自陪同。但我会安排骑士护送你们前往。 不过今天已晚。先吃顿热饭,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也不迟。” 芙洛拉缓缓点了点头:“……好。” 这场会面已经彻底改变了对这位年轻领主的印象。 而这场虫灾的真相,或许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深远。 就在会议临近尾声,众人陆续起身准备离席时。 路易斯却像是突然鼓起了勇气,开口道:“那个……芙洛拉大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令还未走远的大法师停下脚步。 芙洛拉转身,疑惑地看着他:“嗯?” 路易斯略微侧过头,仿佛是在思考措辞。 这时他看起来不像那个总是沉着冷静、处事老练的领主,而更像个即将叩响某扇神秘大门的少年。 “我想……能否申请,成为法师林的一员?” “欸?”芙洛拉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你说什么?”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略懂冥想术,也能施展一些低阶魔法,”路易斯轻声说着,像是在陈述某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小时候,家族里的法师教过我一些。” 当然这是他和莱希尔提前串通好的说辞,虽然听起来普通,却足以遮掩他诡异得过头的成长速度。 芙洛拉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像是在认真分析这个人背后的真相。 但几秒后,她轻轻点了点头,自我解释似地想道:“也是卡尔文家族嘛,有几个懂行的老魔法师也不奇怪。” 她没有犹豫太久,毕竟让法师林增增加一位魔法师,这种小权限对于她这种大法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展示一下你的魔法” 路易斯闻言抬起右手,手指轻轻一旋,空气中随即漾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魔力波动。 下一秒,一团火球在他掌心腾然浮现。 火光澄明,燃烧得稳定而内敛,火焰甚至连半点爆鸣声都没有。 芙洛拉挑了挑眉,表情微露赞赏:“火球术……控制得不错。你对魔力的调控很熟练,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功夫。” 她走上前几步,观察那团火焰的旋转轨迹,却没有看出其中更深的玄机。 她只将这归结为“基础打得好”。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那颗温顺火球背后,路易斯不过是在“模仿”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样子而已。 其实路易斯魔力的输出极为克制,大概只使用他百分之五的魔力强度, 真正的他若愿意,那火焰会像刀锋一般切裂一块巨大的岩石,而不是这样安静地悬浮着。 “以你这水平,”芙洛拉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鼓励与肯定,“我可以为你写推荐信,允许你参加入法师林考核。” 她略一停顿,语气转为半玩笑半认真:“毕竟我们法师林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就算是卡尔文家的子嗣,也得走流程。” “明白。”路易斯微微低头,语气温和得体,嘴角噙着一抹不卑不亢的笑意,“多谢大人厚爱。” 至于考核,他认为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提他能用魔能手隔空操纵百斤巨石,也没有提他已经掌握十余种战斗魔法,更不会提到自己正在以《原初冥想术》打通魔力共鸣的路径。 路易斯只是轻轻收回掌心那团缓缓熄灭的火焰。 仿佛刚才的展示,只是一位贵族子弟的“偶然炫技”。 芙洛拉没有察觉异样,只道他是魔法底子扎实的年轻人。 她莞尔一笑:“那我就期待你通过考核的那一天。”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路易斯答得诚恳,却未曾承诺更多。 接着他起身面向芙洛拉致谢:“多谢大人。我会安排好明日前往母巢遗址的事宜。” “嗯。”芙洛拉点头,“母巢残骸的魔力波动太过怪异,不容小觑。带我亲眼确认过,也好尽早将其调查。” 随着时间渐晚,会议终于落幕。 芙洛拉走出会议厅,身影在深红织毯上显得格外沉静。 高挑法袍在夜风中微微摇曳,雪夜的寒意尚未褪去,但她的神情却比寒风更冷几分。 毕竟见过那块母巢残骸上的魔力波动后,她的内心便再难平静。 “……怎可能轻松得起来。”芙洛拉喃喃自语,步履沉重,“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法师遇袭的问题了。” 她有预感这桩虫尸之事,绝不会只是一次普通的危机调查这么简单,但是暂时还没有证据能把他的危机性提高投入更多法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与此同时,会议厅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路易斯则按捺不住内心的满足感。 他今日的计划,完美达成。 第一,虫尸母巢的秘密成功引起芙洛拉的重视,等于将法师团正式牵引进局,接下来的调查与情报共享将变得顺理成章。 第二,他也借此机会展现了自身的魔力操控能力,顺势获得了前往法师林考核的推荐资格。 “两个目标都拿到了。”他淡淡一笑。 第196章 搜索 一行人正穿行于暗雪密林之中。 枝叶枯黄,地面泥泞,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走在队伍前方的骑士沉默不语,只顾带路,而后方那一群法师多数佩戴白银面具,唯有领头者戴着紫金饰边的面具。 “请问……还有多远?”其中一位女法师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快了。”领路的骑士头也不回,“再往前走半刻钟就是据点,山坡上一望便知。按现在的速度,下午就能抵达遗址。” 法师们点点头,继续前行。 在队伍中偏后的位置,一名年轻法师正压低声音,凑近同伴抱怨:“那个什么卡尔文子爵不是说自己已经‘解决’了母巢? 那既然都解决了,我们还来调查什么?多此一举……我本来还打算回去闭关研究火狱阵呢。” 他身旁的同伴顿时紧张地看了看前方,低声劝道:“你小点声……别让大法师听见了。” “哼,那又怎么样?”年轻法师撇撇嘴。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刻敢说风凉话,是因为带队的是芙洛拉大人,这位有名的慈祥老太太,温和宽容,从不乱发火。 而同行的还有迪林大法师,法师林最年轻的高阶成员。 年轻人当然更容易对年轻的大人物心存轻视。 若是换成了那几位冷面、沉默、动辄当场冰封人的严厉大法师,他早就闭嘴了。 正想着那名领路的骑士再次出声:“到了就前面,翻过这片林带就能看见。已经有骑士在这边长期驻守。” 众人加快脚步。 当他们走出密林,登上那道坡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呕……” 那个刚才还在抱怨的年轻法师猛地捂住嘴,转过头狂吐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看惯了魔法实验室的腐尸与献祭台的残骸,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灼烧肉体与粘液混合的恶臭,一位年长法师忍不住喃喃低语:“……这真的是真实存在的??” 法师林的队伍全体沉默。 母巢,已经不复存在。 曾经那具蠕动溃烂、宛如噩梦中巨型蜂巢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一地被炸碎的焦黑残片,如崩塌的山石堆迭在谷底。 它那苍白树脂状的外壳早已四分五裂,碎片嵌入岩壁与地面。 裂痕之间隐约可见被火焰定格的人脸残影,或狰狞、或呐喊,如蜡质雕像般凝固。 那些曾如巨蟒般在战场上肆虐的触手,如今蜷缩为焦炭状的枯枝,杂乱无序地堆迭在一起,断口渗出的腐汁早已凝固,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更外围的是数不尽的丝虫与虫尸。 地上堆满残肢断臂与撕裂骨架,其中许多依然穿着破损的骑士铠甲,已难辨身份。 每一具虫尸内部的自爆囊体都已爆裂,释放的腐蚀酸液将地面灼成密集的蜂窝状深坑,坑内积着绿黑色的浓稠液体,散发着刺鼻腥臭。 如今整个谷底,宛如一座由焦炭、血肉与梦魇堆成的黑色山丘。 它既丑陋,又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庄严感,仿佛一座古老而诡秘的祭坛,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大地曾经承受的恐惧。 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正围绕“遗骸”清理。 他们身穿黑色重型防护甲,面罩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有人提着火油罐,持续焚烧尚未完全碳化的虫尸。 有人手持长柄镰刀,小心切割残留的寄生神经组织。 更外围的骑士则高举火把,驱赶试图靠近的野兽与腐食鸟类。 防止这些残骸被误触、误拿、误食。 尽管芙洛拉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亲眼看到那座“死亡山丘”时,胸腔仍隐隐发紧。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法杖上轻敲了两下,唤回自己的注意力。 哪怕是再迟钝的法师,在见到这座“遗迹”时,也已没有任何人再怀疑,那位年轻领主所言非虚。 这场灾厄,曾真实存在。 而他,确实终结了它。 “所有人……”她的声音平静却不可违逆,“下去用魔力触碰母巢的残骸与这些虫尸。我要你们亲身感应它们的魔力特性。” 话音刚落,几名年轻法师面面相觑,露出明显的抗拒表情。 “这……大法师,真的有必要吗?”其中一人试图委婉抗议。 芙洛拉只看了他一眼,未加任何言语,那目光中所蕴含的沉默权威,便令所有抱怨戛然而止。 法师们最终还是依令行动。 他们步履迟疑地走近虫尸与焦黑残骸,在指尖释放出微弱的感应术式。 仅仅是接触的瞬间。 第一位法师瞳孔骤缩,身体仿佛被电流刺穿般颤了一下。 他惊呼一声,几乎跌坐在地,连忙断绝魔力连接,胸口剧烈起伏。 “魔力侵蚀……像尖刺一样穿透我的屏障,有低语,有……噪音……它在说话……!” 另一人抱着头蹲下,脸色煞白,喃喃道:“不是普通的残留魔力……它像是某种意志,一种非人的、原始的恶意,在窥视我、试图吞噬我……” 还有人强行切断术式,眼神惊恐,喉咙发紧。似乎还未从那一瞬间的“精神碰触”中恢复过来。 他脸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滑落,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们的反应近乎一致:瞳孔剧烈收缩、肌肉战栗,体表魔力如刺猬般炸开,一次次地试图自我防御。 但无论如何,所感受到的那种扭曲混沌的魔力,已深深刻进了他们的神经。 而芙洛拉只是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记住。”她缓缓开口,“记住这种感觉。”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用感应术,在这片山谷中寻找同类魔力的残响与踪迹,不管它们藏在哪里,不管它们还活着,还是只留下了痕迹。” 于是法师们依次尝试“元素残留追溯”、“灵识共鸣术”、“碎痕映照”等常规术式,却几乎全都一无所获。 要么是残留魔力混乱到无法分辨方向。 要么感应术式一旦触碰那恶意的残渣,立刻就会被干扰反噬,甚至出现错乱回声或精神波动被强制中断的现象。 有法师满头冷汗地停下术式:“像在水里摸影子,一点踪迹都抓不住。” 芙洛拉始终沉默地注视这一切,直到她缓缓转头,看向身后那位一直没有出手的青年。 “迪林。”她轻声唤道。 紫金面具下的年轻大法师微微颔首,终于迈步向前。 他没有带助手,也没有准备繁复的法阵,只是掏出一枚银色魔晶,在手心轻轻一握。 “感应术,对付这种混乱场域,常规方式不会有效。”他说,语气平静,“所以我要先进行一次‘回溯’重建这片区域最后的魔力波动。” 他闭上双眼,银发微颤,周围空气仿佛骤然静止。 伴随低沉而清晰的咒语,一枚银色魔晶自他掌心缓缓浮起,晶体表面闪现出一道道复杂光纹,如水波般扩散,旋即投射出一片模糊而扭曲的立体幻影。 那是他以精神力“编译”出的魔力残留,并开始逆向回溯。 最初显现的,是战后混乱的残痕无数细碎的魔力信息,如破碎骨头般横陈四野,流散如沙。 他继续下探,穿透这层魔力崩塌的外壳。 下一刻,整片幻影陡然剧震。 “……找到了。”他低声道。 影像中,原本静默的谷地倏然炸裂——那是魔爆弹引爆的瞬间。 一枚巨大的冲击波在母巢中枢炸开,恐怖的魔力在不到一秒内将核心震碎,掀起山崩海啸般的毁灭漩涡。 热浪、碎片与魔流在幻影中层层扩散,仿佛末日降临。 再往回。 他紧皱眉头,意识猛然探入最深层的残痕中,终于抵达那尚未被破坏的片刻。 画面稳定下来。 母巢的魔力缓慢而规律地脉动,仿佛某种巨大生命体的呼吸。 在那堆积如山的肉墙与骨架之间,无数细如发丝的神经线悄然蔓延。 穿过虫尸的脊椎、钻入它们体内,与它们魔力核心轻柔接驳,像操偶的线,精准地控制着每一具虫尸的精神律动。 那些细线并非实体,而是精神层级的共鸣传导结构——母巢以自身为“调频源”,让所有虫子都在同一节奏下行动,如同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就是这个。”迪林喃喃。 可他刚看清那共鸣核心的一角,忽然面色一白。 幻影倏然碎裂,魔晶急速坠地,他摇晃了一下,扶住额头,嘴唇略显苍白。 “咳……咳。” 一旁的法师连忙上前:“迪林大人?” “没事。”他摆摆手,喘了几口气,“回溯时间太长……精神有些负荷。” 他睁开眼,眼神仍带些轻微的眩晕,但声音依然稳定:“我已经大致定位出母巢的精神控制波段。 它确实通过调频同步,远距操控虫尸。而这些波动……一部分还残留在焦土之外。” 芙洛拉看了他一眼,眼中微现凝重:“你还能继续吗?” “当然。”迪林抬头,露出一丝苦笑,“我还撑得住,只不过要换一种方式了。” 接着,迪林轻轻挥动右手,重新启动第二个术式。 几缕细如发丝的光线从他指尖延伸出来,缓缓飘向母巢残骸与周围虫尸。 他目光专注,操控光线逐一“扫描”这些焦黑断裂的魔力核心,像是在寻找某种规律。 不多时,光线之间开始微微震动,并逐渐交汇在一起,仿佛在回应某种熟悉的节奏。 “……确实有迹象。”迪林睁开眼睛,语气平静,“这些虫子,都曾短暂地与母巢保持同一频率,就像被统一操控一样。” 他站起身,继续道:“我可以把这种‘频率’保存下来,之后用它去比对附近的魔力波动,看看有没有哪片区域出现类似的反应…… 这可能意味着还有别的巢穴,或者残余的控制信号。” 他说得不快,每句话都带着谨慎与疲惫。 “不过……”他顿了顿,皱起眉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芙洛拉注视着他,语气低沉:“有没有什么能立刻用的线索?” “……没有。”迪林坦然地回答,“母巢被炸得太干净,魔力碎得像粉末,乱得不像样。我只能先把这个频率记录下来,然后在附近慢慢试,看运气能不能撞上。” 芙洛拉闭了闭眼,轻轻叹息一声。 “那也只能这样了。” 迪林是如今整个法师林在‘感应术’上最顶尖的存在,哪怕换成她自己来,也做不到更多。 而若是想更进一步,那就不是“天才法师”能解决的事了。 那是至尊法师的领域。 林迪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异常坚定:“但我可以确定——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巢穴,也绝不是偶然的变异。”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掠过那团焦黑扭曲的母巢残骸与四周被灼烧扭裂的虫尸,眼中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光。 “整个结构,无论是精神同步的频率构造,还是那种精准的自毁机制……都太有条理、太有意图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就像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实验。” 周围一片寂静,几名年轻法师下意识地绷紧身体,露出惊疑未定的神情。 林迪没有停下:“而最关键的是,他们所使用的魔法体系,和我们‘法师林’世代传承的任何一派都完全不同。 不管是能量引导方式、法术结构逻辑,还是魔波的反馈机制,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体系。” “可能是某种……我们至今都没有接触过的法术分支。” 他语调不高,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刺骨的不安。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芙洛拉原本便不轻松的神情更沉了几分,唇角紧抿,眉头拧成一道难以松解的结。 她静静站了几秒然后开口,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们先休息一会,调整状态。然后准备出发。” 她扫视全场,“以迪林建立的频率模型为核心,在周边山野逐步展开搜索。哪怕只是极微弱的共振、残留、干扰,也不要放过。” 第197章 盔甲 在各路法师分头搜寻其他巢穴踪迹时,路易斯也并未闲着。 经历与母巢及其虫群的第一次真正接触。 路易斯意识到这些怪物最可怕的,并非仅是其悍不畏死的冲锋,或强横的战斗力,而是那一招—— 自爆后的“寄生再生”。 当一只虫士自爆,喷洒出的并非普通体液,而是大量处于孵化边缘的微型幼体。 它们能在极短时间内钻入目标体内,繁殖、控制、侵蚀意志…… 那几乎是瞬间沦陷的可怕能力。 上次战斗中,他勉强想到一个应对办法:就是让所有参战骑士全副武装,盔甲内外填满密封衬垫,堵死一切空隙。 但这种方案虽然短期有效,却严重压缩了战士的行动空间与持久作战能力,体力消耗成倍增加。 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需要更好的盔甲来替代。 路易斯将自己的想法整理成几项明确要求: 高防御性与高密封性,能抵挡爆炸冲击并防止虫体钻入。 良好的透气与排汗系统,长时间穿戴不会造成中暑或因湿热滋生感染。 舒适性,保证士兵可长时间活动,不因压迫或不适造成战力衰减。 模块化设计,局部受损可快速替换,减少整套报废与维修负担。 想法有了,更重要的是需要有人来实现,于是他来到了战争工坊找麦克设计制造。 今天的战争工坊依旧热火朝天,火炉轰鸣、铁锤敲击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魔力交融的灼热气息。 在去年这只是一间只有十几名工匠、规模粗陋的铁工坊,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赤潮领的快速发展,尤其是在婚礼前卡尔文家族陆续送来大量技艺高超的工匠与设计师。 麦克手下的团队已扩展成一个集锻造、炼金、材料、建筑、精密制造为一体的大型工坊系统。 在路易斯看来,除了埃德蒙公爵领下的战争工坊,北境再无一家能与之媲美。 麦克正在亲自检查一批长枪的加固工艺,忽然听见脚步声,他一抬头,便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 “路易斯大人?您怎么来了”麦克连忙取下皮手套,快步迎上前去。 “有件新盔甲,需要你们工坊出力。”路易斯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说着,随手从披风下取出几张略带灰迹的草稿纸,递给麦克。 上面是铠甲的基础构型、缝合方式,还有他亲手画下的几个剖面图。 麦克一看,眉毛便挑了起来。 他蹲下身,将纸铺在工作台上,手指顺着一行行注解轻轻拂过。 “高密封性、防爆冲击、可替换的构件……这可不像普通战场要用的。”麦克喃喃自语,便又抬头望向路易斯。 “这批甲的构造有些奇怪?敌人是什么?”他没直接问出更多,只是试探性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路易斯平静道,“你只要记住,这是为极端危险的敌人准备的。必须严丝合缝,这些条件都得做到。除此之外,不必多问。” 麦克一怔,随即低头:“明白了,大人。” 过了片刻,他才抬头,脸上已带着认真得几乎严肃的神情。 “这套甲不简单,但不是做不出来。透气与密封一向是死对头,不过…… 我们可以用层迭式内衬,至少不会让人闷死,而且还保证了密封性。” “至于替换的问题……”他皱起眉头,又望向纸上的铠臂图,“我们外甲可以用铆钉结口设计,在不动主件的情况下替换肘膝处的护片。只不过拆换时得有专人帮忙。” “可以。”路易斯点头,“选你最信得过的一组人来做原型。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用你最擅长的办法去完成。” 麦克深吸一口气,眼中却满是火热的光:“老实说,大人……您每次提出的东西,都让咱们这些匠人都觉得在做梦。 我就常和工坊里的人说,咱们领主啊,就算不当贵人,也能成个了不得的器匠,名列北境三工坊都绰绰有余。” 路易斯轻笑了一下:“别拍马屁了,我做不出这些,只是能帮助你们做得更好。” “您太谦虚了。”麦克一拱手,然后转身大吼一声,“艾德、塔利亚、弗雷!把那个长铠骨架搬进来!我们有新的活儿要干,是领主亲自交待的重事!” 工坊瞬间沸腾了起来。 于是在过去几天里,赤潮工坊几乎昼夜不息。 麦克将路易斯的设计图摊开在主桌上,与十余名资深工匠围炉夜谈,从关节角度到气阀结构,逐一推敲,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有人专门负责测试新合金的抗爆性,有人反复试穿内衬,只为找出最适配的排汗布料。 炉火通宵未灭,水汽弥漫中,工匠们在汗水与烟灰中争论、敲打、拆解、再重组。 得知盔甲试验品完成后,路易斯立即前来,工坊主厅依旧弥漫着昨夜未散的铁锈与烟尘,炉火虽已收束,却依旧散发着余温,映得墙上的铆钉和管道都带着一点温热的光。 麦克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胡子上还粘着煤渣,但整个人精神得仿佛能飞起来。 “路易斯大人,您可算来了。”他压低声音,却怎么都掩不住语气里的那股子得意,“路易斯大人,盔甲已经准备好了。” 主厅中央,原本堆放矿石的空地被彻底清空,正中央立着一副高大的铠甲原型。 表面泛着灰银色的光泽,线条凌厉,却不失匠心的柔和。 四周工匠与学徒围着它打转,有人检查关节,有人调试气阀,还有人正拿布擦拭胸甲上的雕文。 墙边整整齐齐摆着备用组件与材料样本,看得出是准备了“领主视察”的全套流程。 麦克压抑不住眉眼间的骄傲:“您提的每一项要求,我们都一丝不苟地试做出来了。不敢说完美,但……觉得满足了您的所有条件。 我敢发誓,这是咱工坊成立以来最漂亮的一次设计。可不是我吹,是您那张草图太有灵性了!您要不是当领主,当个工匠也能横扫行会啊!” “你太夸张了。”路易斯笑了笑,没有多说只道:“这战甲若真能派上用场,自然不负你们这番努力。” “那就请大人下令,试穿可以开始了。” 路易斯微微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韦尔,试试看。” “是!”少年应声而出,眼中满是期待,步伐利落地走上前来。 韦尔一边快速解开外袍,几位工匠已上前协助韦尔穿戴, “开始吧。”路易斯微微颔首。 韦尔唰地拔剑上前,动作利落如同猎鹰展翅。 与此同时,麦克开始进入主讲模式。 “护胸和臂铠,我们用的是寒铁矿混魔兽甲鳞。”他兴奋地说道,“这层料子,刀劈不透,枪戳不动!” 另一位高大的成年骑士上前,双手握剑,肩膀略微一沉,随后猛地挥出一记大力斩击,剑锋带起风声直劈向韦尔的肩口。 “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主厅中回荡,伴随着火星飞溅,盔甲仅仅是被劈得微微一震,却连凹陷都不明显。 韦尔站得笔直,连退都没退一步,只是晃了晃肩:“挺带劲的。”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麦克则走上前拍拍盔甲上被砍的位置,满意地笑了笑。 “大人看到了吧,防御力和普通的精钢盔甲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他神色微妙地看了路易斯一眼,“不过为了减重和透气,还是削了防护厚度。” “哦?”路易斯扬了扬眉,“那怎么办?” “我就说,别光看表面。”麦克一边用工具敲了敲盔甲的接缝处,一边耐心解释,“外甲用了寒铁,本就不靠厚取胜。真正的秘密,在这内衬。” 他解开一小段护臂边缘,露出里面如鳞片迭织的灰蓝色织物。 秘银丝织的内甲,不但能吸收震荡,还能把冲击力均匀分散,别看没凹下去,刚刚那一剑换成普通盔甲,士兵的肩膀早断了。” 路易斯一边看一边点头,目光落在盔甲关节:“活动度呢?” “放心!”麦克嘿然一笑,像早就等着这个问题,“弹性好不说,还抗热抗撕裂。” 路易斯点了点头,接着手一挥,示意韦尔继续动作。 韦尔干脆利落地一个前滚翻,接着俯身滑移至另一端,翻身而起。 “您看这关节封闭,动得畅快吧?而且我们加了活动锁扣,外边用橡鳞压住。哪怕是头发,也没机会戳进去。” “封闭性确实不赖。”路易斯屈指敲了敲腰侧甲片,听声辨材,“触感也稳。” “还不闷!”麦克指着韦尔,“韦尔你跑几圈——对,就这样!” 少年一边奔跑,一边调整呼吸,盔甲随着动作开合出细微的气流声。 麦克侧耳听着,像在聆听什么神圣的旋律。 “专门设计的风脉导孔,能自动调节气温流通!再搭配吸汗草纤维布,不出痱子,不长菌斑,北境战场最怕的湿热病,在这盔甲里,休想作祟!” 最后他挥手示意工匠上前,将韦尔右臂外甲一击拆下,换上备用件,整个过程不及十息。 “四肢用的铆钉快拆设计,战场上换件跟搭积木一样快。” “很好。”路易斯缓缓点头,目光落在整套甲胄上,“这盔甲比我预想得还好一点。” 就在最后一项撞击测试完成后,麦克朝一旁挥手:“火墙,准备!” 几名工匠迅速动作,将早已布置好的石槽点燃,烈焰腾地升起,形成一道灼热火墙。 温度在空气中扭曲翻腾,连站在远处的学徒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领主大人,我们把烈火油加了进去,温度至少四百度。”麦克咧嘴一笑。 韦尔听明白了测试内容,眼睛都亮了,少年就是喜欢刺激的东西。 他系好面罩,转身望向路易斯:“大人,我可以试试吗?” 路易斯点头:“去吧。别逞强,感到不适立刻退下。” “明白!” 下一刻,少年骑士纵身而出,踏火而行。 火焰卷上腿脚,拍打在铠甲表面,却只能发出几声爆裂的炽响。 银灰色的甲片在火光中竟隐隐泛出一层赤金色的流光,如同熔岩中的金属巨兽,自火中稳步穿过。 围观的工匠与骑士齐齐屏住呼吸,等到韦尔毫发无损地从火墙另一侧走出,众人才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惊叹。 “这盔甲……是真的能穿火!” 麦克忍不住大笑,夸张道:“内层是寒铁外加冰晶隔热涂层,再加那层火鳞铁粉喷涂,别说是火墙,哪怕是熔岩地狱,穿上也烧不进半分!” 路易斯轻轻点头,看向那套战甲的目光越发愉悦。 “很好,麦克,这不仅仅是一套盔甲。”他语气低缓却带着认可,“是士兵们在战场上保命的最后一层保障,你们的确做得不错。” “那是因为您设计得好!”麦克咧嘴一笑,语气带着真心实意的佩服,“我们啊,就照着您那几条设计建议打铁,结果一打,真就打出点东西来了。” 经过了各种测试之后,都确定了这身盔甲没什么毛病。 韦尔穿着那套崭新的战甲,来到了路易斯的旁边,笑容满面地说:“领主大人,这盔甲穿起来真是舒服得很,我甚至想拿它去晨练了。” 路易斯半开玩笑地回应:“等量产之后,你想穿着它睡觉也没人拦你。” 说完想了一下,补充一句:“你脱下来,我也试试。” 听到这么说,工匠们不敢怠慢,把韦尔身上的盔甲拆了,换给了路易斯。 路易斯换上盔甲,开始一套标准的战斗动作演示。 弓步、挥剑、翻滚、闪避,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毫无束缚感。 甚至做得比韦尔还好,毕竟这件盔甲是以成年男性的身体制作的,韦尔穿上去还是略大了一点。 看到领主大人的英姿飒爽,麦克和旁边的工匠们眼神闪耀着光芒,彼此低声交换着兴奋的目光。 路易斯则在体会着套盔甲,透气性和灵活性远超预期。 虽然防御力比不上帝国那些顶级精钢盔甲,但对于对付母巢虫尸的特殊任务,这套盔甲无疑是最合适的利器。 路易斯停下动作,沉思片刻,提出建议:“整体表现已经很好了,不过我建议在脖颈和膝关节位置加装缓冲垫层。” 他解释道:“长时间高强度作战,如果这几个部位压迫太久,可能会引发暂时性麻痹,影响判断和反应。” 麦克露出钦佩的笑容,立刻掏出笔记本认真记下这条改进意见。 路易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宣布奖励方案:“参与设计的工匠每人发30金币,其他参加打造的每人5金币。” 话音落下,工坊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工匠们互相拍肩,笑容灿烂得几乎能映出火花。 “这可是三十金币啊!平时都得靠加班才有机会拿这么多!”一个老工匠兴奋地揉了揉手上的茧子,眼睛都亮了。 “金币算什么?主要是领主大人亲自点头认可,这可是给我们最大的荣耀!”年轻学徒激动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敬佩和自豪。 整个工坊瞬间变得热烈而团结。 热闹中,路易斯转头看向麦克,问道:“材料准备得怎么样?” 麦克信心满满地回答:“都到位了,就等您一句话。” “好,那就开始制造吧。” 第198章 武器升级 在路易斯与麦克正围绕量产盔甲计划讨论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热火朝天的氛围。 “领主大人!”一名年轻骑士满头是汗、快步冲进主厅,站定后略微喘息,敬了个礼。 “希尔科大人让我通知您,您吩咐试制的魔爆弹,已全部完成准备!现在正在炼金工坊等您验收试验!” 路易斯闻言嘴角微勾,显然心情极佳:“呵……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他转头看向麦克,语气中带着兴致:“你也带几名核心工匠一起来看看吧,我那边刚好还有点事,需要工匠出马。” 麦克闻言一愣:“炼金工坊的事……我也能插得上手?” 尽管疑惑,但他还是爽快点了点头,毕竟路易斯的命令,他从不会拒绝。 于是在一众工匠与骑士的簇拥下,路易斯骑马前往赤潮城外的炼金工坊。 ………… 炼金工坊外,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弥漫着浓厚的魔药气息。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希尔科那张几乎要笑开花的脸。 他亲自等在门口,几乎压抑不住激动地迎上前来。 “路易斯大人,你来得正好!”他眉毛都快扬上了额头,“这次你可得亲眼看看,这可绝对是我炼金生涯里的巅峰之作!” 还未等路易斯回应,便急不可耐地转身走向内室角落的一张桌子。 桌子上铺着厚重的多层防火布,中间隆起着不规则的轮廓。 “登登登登——!” 他双手一掀,布帘掀起,宛如献宝般揭示其下之物。 一枚黝红色的蛋状物静静躺在台上,半个手臂长,外壳泛着金属的冷光,并且覆盖着一层深色半透明的奇异涂层,微微泛光,像是在悄然吞吐着空气中的魔力。 “外壳是寒铁,我做了轻量化处理,强度不减。”希尔科语速飞快,像个急于炫耀的孩子, “核心嘛,是提纯过的魔髓、红铂结晶和火鳞膏。你知道的,火鳞膏跟红铂魔晶一遇上,谁挡谁死!” 一旁的麦克听得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颗炼金蛋。 隐隐有点怀疑这玩意在城里爆了会不会把炼金工坊一起送上天。 而路易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被花哨的术语和夸张的讲解所迷惑。 “多说无益,”他语气平稳,目光落在那枚魔爆弹上,像是看一件待验证的工艺品,“直接试验吧。” 试验场设在赤潮城外的荒野空地上。 寒风呼啸,旷野间却像因为即将到来的爆炸而静得异常压抑。 试验目标早已就位。 那是三头成年冰荒野猪,通体布满粗厚的冰壳与灰蓝色寒毛。 体长接近两米,肌肉隆起如岩石,一双血红的兽眼死死瞪着众人,鼻翼喷吐着热气。 这种野猪是荒地野猪的寒地特有变种,凶猛难驯,皮糙肉厚,火抗极高。 就算是正式骑士手持利剑,也难以破开它们的表皮。 正因如此,它们才被选为这场实验的牺牲品,被分别绑在里魔爆弹的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处。 它们被粗大的黑铁链牢牢固定在巨型铁桩上,四肢各缠一圈,紧扣地面。 头部更被加装了金属铁环口套,防止喷咬挣脱。 这种危险的魔兽,哪怕束缚之下,仍不时挣动,嘶吼怒号,铁链铮铮作响。 而远处岩台上,路易斯、麦克与希尔科并肩站立,身后是一众骑士与工匠。 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气氛紧绷又期待。 希尔科更是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喃喃念着:“来吧来吧来吧……” 路易斯目光平静,语气低而清晰:“开始吧。” 听令的令旗手一甩手臂,朱红旗帜呼地挥出! 远处的骑士迅速点燃了嵌于魔爆弹上的引信,炸弹在一瞬间激活,闪过一层微不可察的紫红光。 “驾!”骑士立马猛勒马缰,策马狂奔离开爆炸区域。 而那枚沉默无声的魔爆弹,仿佛只是一块安静的石子,静静地躺在铁链中央。 然而被点亮的那一刻,所有声音仿佛在空气中凝固。 打败魔爆弹的深红壳体一阵轻颤,下一瞬——! 轰!!! 第一秒,魔髓晶核与红铂魔晶接触的瞬间,像有一颗小太阳被点燃。 刺目的红光骤然在爆点汇聚,宛如吞噬一切的火之瞳孔睁开。 地面在炽热压力下开始迅速龟裂,热浪如气锤般狂暴袭出,四周浮土与杂草在热风中卷起、燃烧、化为烟尘。 第二秒,火鳞膏的核心熔层被引爆。 赤红色液态火焰猛然喷发,如一头怒蛇从地底咆哮而出,卷起三米高的火柱。 灼焰四散喷吐,划出一道道诡异而优雅的焰弧,在空中翻腾,像是一朵朵怒放的地狱之花。 爆心区域温度瞬间突破一千五百度。 扭曲的热浪将空气不断挤压,焦黑的尘烟升腾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 轰!!! 一声如雷霆怒吼般的巨响炸裂天地,爆风汹涌喷发。 碎石与土壤如暴雨横飞,连观测台后的石壁也轻轻震颤。 赤红火焰顺着空气流动迅速扩散。 冲击波在地表上刻出扁圆形“火浪弧”,朝四周无差别地展开杀戮。 铁链发出痛苦的呻吟般哀鸣,在极热中迅速变形通红,最终“铛”的一声断裂坠地。 铁链断开,但被绑着三头冰荒野猪,却没有逃开,而是在火光中不断挣扎咆哮。 它们那号称“火焰免疫”的寒毛也迅速开始焦卷、飞灰,冰甲爆裂、崩落。 裸露出的皮肉也迅速翻卷炭化。 短短两秒,野猪的嚎叫就被无情火焰吞没。 只剩焦黑的残骸贴伏于滚烫的地表,宛若一尊尊熔毁的雕像。 在远处观察到路易斯估测杀伤半径,有个十左右米,精准有效覆盖。 火浪过后,地面留下大片焦黑,寸草不生,余烬仍在燃烧,而火鳞膏的残焰如细小舌头般舔舐一切。 哪怕没被直接命中的物体,只要沾染到这些炽焰,也会在十秒内被烘烤焦裂、炭化、再无生还。 过了几秒,火柱逐渐缩息,炽热空气中仍残留光焰跳跃,犹如焚尽一切后的胜利余火。 爆炸之后,耳膜只剩余震的嗡鸣。 最初的轰鸣过后,天地仿佛陷入了短暂失聪,只剩风中余火“呼呼”燃烧的声音,以及石头落地碎响的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炭的复合气味,混着灰烬,在火光中飘浮。 火焰渐息,硝烟未散,高台上的众人久久未语。 麦克率先打破沉默,却不是说话,而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片焦黑的废墟,连嘴唇都在轻轻发抖。 “这、这他妈真能用在人身上?”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连魔兽都……都没剩下骨头……” 哪怕身为曾在战场打滚十年的硬汉,他此刻也汗湿脊背,喉咙像是被烧焦的沙子刮过。 更别说那些负责监测与记录的工匠们,一个个脸色发白,仿佛刚从地狱边缘探头回来。 虽然没有人真吓到尿裤子,但一个个额头冷汗直冒,眼神飘忽,站都站不稳。 “这是我的造物……” 而希尔科则是另一副模样,他双手抱胸,脸上几乎挂着陶醉到病态的微笑: “你们看到那个火浪展开的瞬间了吗?!真是令人陶醉!啊……我忍不住想把另一发也拿来试一试了!” 路易斯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兴奋模样有些无语,但表情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震惊。 他不是没见过威力惊人的东西,但这玩意儿……确实超出了预期。 “强得有点过头了。”他低声说道。 但仅凭远观还不足够。 于是在确认爆心区域温度稍降后,路易斯带着麦克、希尔科以及几名防护良好的骑士与记录员,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爆炸中心。 脚下是大片焦土,泥土完全碳化,踩上去发出酥脆碎裂的声音。 植物根茎连影子都不剩,空气中仍带着灼烧骨肉的气味。 那几头冰荒野猪曾被誉为“荒地坦克”的高火抗魔兽,此刻已无完整尸体可辨。 最靠近爆点的一头,只剩半截塌陷的骨架,其余部位已经彻底熔化、炭化,灰烬随风飘散,连铁链都只剩焦红一段。 第二头勉强留下焦黑残躯,但皮毛皮肤全部消失,只剩嵌着炽痕的烧裂骨骼,火鳞膏仍在残骨上舔舐燃烧,火光暗红,诡异至极。 第三头处在边缘,虽躯干部分残存,但整个背部已焦裂开花,如被地狱之手撕开的碎肉,毫无生机。 周围地表半径八米内彻底清空,寸草不生,连岩石表面都出现碳化剥落现象。 根据这三只冰荒野猪的惨装,就可以推测出这种魔爆弹的威力。 十米以内,直接灼杀,全体碳化。 二十米以内,高温灼伤,生物必死。 三十米以内,爆风冲击震裂,具毁伤与破甲能力。 “不仅是火力。”路易斯蹲下,观察残骸后缓缓道:“火鳞膏燃烧时具附着性。即使目标表层烧尽,骨头上还在继续燃。” 他拨动一块碎骨,火星瞬间窜出,差点烧了护手。 “还有爆风的穿透力。”他看向最远处那头倒毙在焦土边缘的冰荒野猪,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明明距离爆心有二十米,火没烧到,但你看骨架都被震裂了,内脏当场碎掉,七窍出血。” 麦克咽了口唾沫:“老天……这种皮糙肉厚、还带火抗的冰荒野猪都成这德性,那些怕热的虫子要是被点名,怕不是直接升天。” 路易斯沉思片刻,望向远处荒地尽头。 “比起之前的‘冰火两重天’魔爆弹,虽然没有了冰雾与毒气的部分,但这颗‘高纯魔爆弹’……纯火力提升了至少三到五倍。” 他眯起眼,仿佛已经看见了母巢在烈焰中哀嚎的模样。 “缺点还是有的。”路易斯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落下的灰烬,“最主要的,还是造价太高。”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三根手指:“魔髓、红铂魔晶,还有火鳞膏。” “前两个还好,我们之前囤了不少——尤其魔髓,矿脉稳定开采,供得上。” “但火鳞膏……”他叹了口气,“火鳞蝰才刚被抓回来,勉强提炼出来也只够维持小规模爆弹。” 希尔科闻言轻哼了一声,却也明白现实限制。 “这才叫艺术品嘛。凡是能批量量产的东西,注定没灵魂。”他耸耸肩,“不过,你想怎么做?” 路易斯斜睨了他一眼:“高威力版本,我们可以造十颗,专用于核心目标。 其余的做中等威力低配版,调低火鳞膏比例,削弱温度与爆幅,优先保证数量。 比如半径缩到五米以内,火浪低一些,但冲击波还保留。” 路易斯想的是,威力大的可以用来毁灭母巢,威力小的可以大量投掷,清巢、驱虫都够用了。 希尔科听完后,点了点头:“可以,我回去改配比,把配方做成三档版本。 不过如果哪天火鳞蝰养殖起来了,我还是想再做一颗不削弱的终极版。我甚至可以让它,开出一朵火焰莲花,把整座山烧出一道天坑。” 他眼神微眯,嗓音中带着近乎狂热的陶醉,仿佛已经看见火焰吞噬天地的景象。 路易斯则是无奈地笑了笑,早已习惯这个疯子突如其来的“艺术癫狂”。 毕竟他也一样是个炸弹狂魔,能理解造出这种级别炸弹的感觉。 接着路易斯转身,看向麦克笑道:“老麦克,你没被吓到吧。” “哟,这玩意儿……威力是挺吓人的。不过嘛,也就那样。” 麦克咂了咂嘴,嘴角挂着一抹强撑出来的笑,眼睛却忍不住瞄了一眼刚刚被魔爆弹炸得焦黑翻起的土丘。 明明才被震得差点从石头上跌下来,但现在硬是挺直了腰板。 “那样?”路易斯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 麦克摸了摸他那被火星烫卷的胡子,咳了一声,“咳,好吧,确实猛。但要说见没见过这种爆炸……我年轻时候啊,在军营修火油罐的时候……” “麦克。”路易斯打断他,直接进入正题,“我需要你造个发射器。比你之前做的那些短炮更远,更准,更稳。” 他随手展开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图纸,那是他早先画下的草图: 一节粗短的金属发射筒,尾部结构用于点火发射; 设有可调节的仰角装置,用于不同距离投掷; 下方是一副折迭式三脚架,便于地形适应和稳定射击。 图纸边角还潦草地写着几行字:“模块化设计”、“雨雪通用”、“可快速拆装携带”。 “这些条件一个也不能少。”路易斯看着麦克,“你现在手下那么多多人才,别说不行。” 麦克看着图纸,眼睛都亮了:“这主意……啧,您是真敢想啊。” 他直起身,搓着下巴,眼中那点惊异已经变成了兴奋,“如果真能造出来,这东西能翻山能炸阵,别说雪誓者了,冰霜巨人脑子都能给它炸没了…… 但说真的,这种点子换别人说我肯定当笑话听了,您说的我信。”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感慨:“大人您是我这些年见过最能把脑子和胆子绑一块用的领主。 不是那种光会做梦的领主,也不是只会拼命的领主。您要是早十年出现在北境,说不定这片地现在就没这么多孽障了。” 路易斯轻声道:“你夸张了。” 麦克这才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嘿,这活我接了。得挑几个得力的,手稳脑子快的匠人来干……材料清单我会列出来,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调拨。” “好。”路易斯点头,眼神淡淡扫过在场的几名工匠,“你负责主设计制造,材料我来想办法调配。” “交给我了。”麦克咧嘴一笑。 就在麦克与路易斯就发射器的结构细节探讨得如火如荼之际,场地那边被清空了。 希尔科再次堂堂登场,表情一如既往地自信,甚至带着点骄傲。 “领主大人,既然魔爆弹让您满意,那就容我继续展示火鳞膏的真正魅力。”希尔科说着,一挥手让助手摆上一个寒铁桶。 助手们动作飞快,将桶子稳稳放好,紧接着掀开盖子里头流淌着黑红交错的液体,像是岩浆一样缓缓冒泡。 “这不是普通的火油。”希尔科夸张地扬起眉毛,“经过火鳞膏的催化,加入极少量的精炼魔髓,一旦点燃……” 他打了个响指,助手立刻在远处点燃了一份样本。 轰! 火舌仿佛猛地从地面蹿起,一道三米高的火浪直冲半空。 热浪逼人,空气中弥漫着灼烧与硫磺混合的炽热气息。 麦克看得直咂舌,小声嘀咕:“哟,这玩意儿泼人一桶,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希尔科却还没完:“而且它不会熄灭于雨雪潮湿中,即使泥地、水洼,也能稳定燃烧数分钟。” 路易斯眯起眼看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不能用……但太复杂,性价比不高,这一点高温与持续,还不足以配上火鳞膏的稀有度。” 希尔科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大人你也知道的,除了魔爆,我对其他武器可提不起多少兴趣。要不……你来想,我来做?” 路易斯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低头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火鳞膏燃尽后留下的焦黑地面上。 那股温度还在空气中回荡,像是还未平息的战场。 他脑中开始拼接各种零碎的灵感与画面。 路易斯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如果不是泼洒,”他低声自语,“而是……直接喷出呢?” 他想到前世被淘汰的武器。 不是丢出去的爆炸,而是近距离,持续性喷射的火焰杀伤。 一把握在手中的烈焰,像一条被释放的火蛇,所指之处,无不焚尽。 虫尸挣扎的四肢在半空中被烧得扭曲变形,被高温强行逼出、扭曲、炭化。 没错那就是喷火器。 瞬间,路易斯的脑中已经有了粗略的构想图。 希尔科眨了眨眼,一脸狐疑地问:“喷……出来?” “对。”路易斯眼神变得锐利,语气斩钉截铁,“用火鳞膏的粘稠性与高燃点,结合压缩喷发系统,制造出一条可控的火焰路径。” 说着,他已经拿起纸笔,手腕翻飞,在羊皮纸上勾勒出简洁而清晰的构造草图。 “这边是主罐,用来盛装火鳞膏……你可以理解成一种炼金调制的超级火油,点燃后温度能突破六百度,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持续燃烧。” “另一罐是压缩气体,就像强力打气筒,不是点火,而是‘把火油喷出去’。” “火油在背后被压缩气体‘顶着’,通过金属管道喷向前端喷嘴。” “喷嘴内部要内藏点火器,像打火石一样,按下扳机就擦出火花。油喷出来、火星一引,就变成一条真正的火焰舌头。” 希尔科一听到这里,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也变得专注了,忍不住低声咂舌:“……大人你可真敢想。” “别光站着看,”路易斯把图纸往他手里一拍,“这需要你配合调制专用的火鳞膏配比,不能太稀也不能太浓,要喷得出去,还得粘在目标身上不脱落。你做得出来吗?” 希尔科接过图纸,低头仔细扫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勾起嘴角:“放心吧大人,这可太简单了,我很快就能给你调出来。” “很好。”路易斯转头看向麦克。 “高温、持续、可控、推进型……” 这位老工匠一脸凝重地盯着图纸,胡须轻轻颤动,眼神中却渐渐浮现出一抹跃跃欲试的光彩。 他粗声道:“领主大人……您这脑子,真是吓人得很。”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但我喜欢。就喜欢你这种伟大脑子里冒出来的玩意儿!” “辛苦了。”路易斯轻声道,“近期我们恐怕用得上它。麦克,这段时间你可能得多忙一阵子。当然将来我不会亏待你。” 麦克挺了挺背,粗壮的手掌拍了拍胸口:“您一句话,我拼老命也干!” 第199章 关于母巢的情报 塔卡林是雪誓者中少有的老兵,今年快四十岁了。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作为雪誓者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一种奢侈。 而且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艾克是他唯一活着的牵挂。 这些足以让他感到幸福。 他们这些雪誓者,现在藏身于雪峰郡北部一个地图上早已被抹去的村落中。 自从去年帝国对雪誓者展开清洗之后,这里成了帝国境内为数不多的残存据点之一。 他们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首领的命令,抓捕那些落单的帝国贵族、骑士,然后献祭给“寒渊古神”。 而献祭的仪式,并不由他们负责。 那是一名戴着白骨面具、身穿黑羽袍的祭司所执掌的事情。 没人见过他的模样,也没人听过他除了念咒外的声音。 一开始,一切都还算正常。 人少是事实,但士气依旧,起码塔卡林是这么想的。 可最近几天,他开始发现一些不对劲的事情。 首先是赫里克,这个话多到让人嫌烦的年轻战士,忽然变得沉默寡言,整日盯着篝火出神。 他的嘴角总在无意识地动,仿佛在跟谁低语。 然后是乌拉,啊以前啥最爱喝酒的老哥,居然有段时间滴酒未沾了 起初塔卡林只是皱皱眉头,觉得这帮人可能是被古神的“低语”影响到了。 直到那天深夜,他自己也开始说梦话了。 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是被儿子艾克叫醒的。 “父亲……你刚刚在说什么,说了好久好久,你还记得吗?” 塔卡林额头冷汗直冒。他怎么可能记得? 更可怕的是,这种梦话在营地里开始蔓延。 许多人都在说无意义的话语。他们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是空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 而他发现营地里的人开始“变了”。 那些过去亲密的兄弟,渐渐变得陌生。 塔卡林看着他们的脸,甚至会冒出一种错觉:“这个人……真的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艾克,正安静地蜷在毛毯中沉睡着。 但火光照在他脸上,却像是照在一块冰上。没有一丝温度。 火光明明很热,可他却越来越冷。 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像是针尖一点点扎进心头。 他终于意识到,这地方不对劲。 但艾克……还没有变,他还有机会。 塔卡林开始准备,他悄悄藏好了几把短刃与干粮,在地图上反复琢磨出路。 山谷的后路最难行,却也是最隐蔽的。 但只要能穿过那片冻林,他们就能逃出去,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那一夜,四周寂静得只剩风声。 塔卡林拉着艾克的手,悄无声息地踏入后谷的荒地。 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薄冰上。 可他们没能走远。 追击来的那几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 他们没有呼喊,也没有下令, 只是沉默地跟着,像影子附在背后。 塔卡林回头,认出了那几张脸。 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曾经和他喝酒、笑骂、战斗的人。 “布洛?是我啊,是我!塔卡林!” 他喊着,试图让他们清醒。 “希姆!希姆!你醒醒啊!我们是兄弟!” 可他们不说话,只是缓缓靠近,眼中空洞一片。 那一刻,塔卡林真正感到恐惧了。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他们还活着却不再是他们”的莫名恐惧。 他拉着艾克拼命奔逃。 身后的脚步声如附骨之蛆,不快,却从未停歇。 终于在一片川流的河边,他停了下来。 “艾克,”他跪下,握住儿子的肩膀,眼里尽是痛苦,“往南跑,越远越好,别回头。” 艾克睁大眼睛,“父亲?你要干嘛?” “跑!”塔卡林低吼一声,拔出长刀。 他转身,直面那些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而身后是他要守护的一切。 艾克拼命地跑。 寒风像锈刀一样在耳边切割,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还有身后那沉重而缓慢的砍杀声。 金属与血肉的碰撞。 一声一声,像钟一样敲在心上。 艾克不敢回头。 没有雪,天空却冷得像要裂开。 地面冻得坚硬,每一次脚步都带着刺骨的震颤。 他的靴子早已裂开,脚底麻木,却仍然奔跑。父亲喊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艾克往南跑!别回头!” 他没回头,不敢回头。 只是一直跑,带着父亲的短剑和那块冰冷的徽章,像抱着全部的世界往黑夜尽头逃去。 直到腿再也抬不起来。 直到身后的声音,终于停了。 他蜷缩在一块冻石后面,躲进风里,躲进寂静中。 他一开始试图忍住颤抖,后来连睁眼都变得艰难。 那晚很冷。 是风从骨头里刮出来的冷。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梦里父亲站在火光前,影子很长很长,几乎将整个山谷吞没。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风停了。 他抱着徽章和短剑,像是还在守着什么未竟的誓言。 脸色苍白,唇边泛青,却不惊惧,不恐慌。 只是安静地……留在了那个再也没有人的清晨。 ………… 北境短暂的夏季已经悄然溜走,清晨的风又带回了寒意。 所幸赤潮城的温泉循环系统已经重新启动。 整个城堡仿佛被一层暖意轻轻包裹,房间里也暖洋洋的,让人不舍得起身。 路易斯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蓝色的柔光。 那是艾米丽的头发,正静静地铺洒在雪白的枕头上,如同春日湖面上荡开的水波。 她面容安静而美丽,睫毛纤长,鼻尖微红,唇角还带着一点昨夜余温未散的微笑。 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胸口,像一只小猫。 路易斯静静地看着她,喉结微动,眼中浮现一抹说不清是满足还是感慨的神色。 自从结婚以来,他确实一直在努力地“播种”,只是……尚未迎来收获。 当然不是他身体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个世界,对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骑士而言,子嗣似乎总不那么容易降生。 斗气的流动干扰着生命的诞生,越是强者,越需要漫长的等待。 而他父亲,那位名声赫赫的卡尔文公爵,能有二十几个孩子,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当然这也是他日复一日的“耕耘”所换来的。 相比之下,路易斯虽然年轻气盛,也并不急躁。 他更愿意顺其自然,等命运自己将那份礼物送来。 只是艾米丽……比他更热情一些。 碍于家族的延续,艾米丽最近常常主动。 哪怕嘴上还保持着贵族小姐的矜持,但眼神却越来越明显地带着“今天也要努力一下吧?”的意味。 路易斯想到这,不禁露出一点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轻轻伸出手,替艾米丽拨开一缕垂落脸颊的发丝,指腹滑过她的额角。 艾米丽翻了个身,像只猫一样窝进他怀里,又迅速陷入了梦乡。 路易斯没有沉迷温柔乡,轻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温泉的热气在脚边蒸腾,脚踩在温玉地砖上也不觉寒冷。 他披上袍子,走到窗边,推开一线风景。 看着远处山岭白霭缠绕,他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他眼前悄然展开,幽蓝色的光流自下而上划过,带起轻微嗡鸣。熟悉的界面加载完毕,一行字幕在他眼前跳动: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艾琳娜公爵夫人已怀孕。预计十个月后,将为埃德蒙公爵诞下一子。】 【2:赤潮领的粮食作物成熟,预估四天后将迎来秋收高峰。】 【3:雪誓者战士塔卡林为摆脱母巢控制,于三日前试图带子逃亡,于山谷间为掩护儿子而战死。】 【4:其子“艾克”未能逃出生天,今日清晨冻死于冬曦岭外。】 刚看到第1条的前几个字,路易斯就愣住了,嘴角抽了抽。 “……哈?” 他盯着那条情报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往椅子上坐,一边扶额揉了揉眉心。 “我年轻力壮、日复一日辛勤耕耘,结果先开花结果的……居然是我那位老丈人?” 但不得不承认,还是挺替他们高兴的。 毕竟以埃德蒙公爵如今的年纪,这恐怕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儿子了。 是未来的埃德蒙公爵,是名义上的北境之主,是所有北境贵族的焦点。 路易斯对于这个老丈人,当然也不是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预估最快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或者他儿子才能做到。 “未来还有很多局要下……就让这个孩子先来当个‘小公爵’热热场吧。”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继续向下滚动看。 赤潮领的粮食作物成熟,将迎来秋收。 光幕上的文字简短,但在路易斯眼中,却是镀了金的好消息。 赤潮领的地热系统可不是摆设,自从温泉循环系统全面接入农业灌溉,他就知道今年的收成不会差。 更何况今年迁入的人多了,新开垦的田地也翻了几倍。 若一切顺利,今年的粮食产量,起码是去年的四到五倍不止。 他不禁想起了米克前几天眉飞色舞地汇报:“大人,咱们今年能大丰收!仓估计库快不够用了!” 那笑容简直比听到自己妻子生了三胞胎还要开心。 而现在的确是到了兑现的时刻了。 路易斯心里当然清楚,这不只是粮食的问题。 北境的冬天从来都是最艰巨敌人之一,而今年又多了母巢、虫群…… 今年冬天,北境百分百不好过。 “这些都要粮食防御。”路易斯微微叹气,揉了揉太阳穴。 粮食不只是用来过冬的,更是战争中的第二武器。 士兵的军粮、百姓的口粮、战马的饲料、后勤的储备…… 这些都不比钢铁与骑士影响差。 “打赢战争的,从来不是只有武器。还有那一口口能咬得动的黑麦面包。到时候收成日,必须得亲自去看看。” 接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了第三条,接着第四条。 让他原本靠坐在椅背上的身体猛地坐直了起来。 自从上次那场与“试验品母巢”的消灭战后。 母巢便如同彻底潜伏入冰层之下,一点新的线索都没再浮出水面。 不仅是每日情报一无所获,就连法师林、总督府那些手眼通天的调查机构,这些日子也都铩羽而归,毫无发现。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它藏得足够深,足够好,几乎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可现在却居然出现一条直接与母巢相关的情报。 虽然只是一个战士逃亡的简短记录,但信息背后,却藏着巨大的可能性。 “塔卡林……”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母巢能控制活人?他是怎么摆脱控制的?是意志恢复?还是……母巢的力量还不足以控制人脑。” 更重要的是第四条情报。 “那个孩子,艾克。”他喃然自语。 他死了,死在冬曦岭外的荒地里。 而根据描述,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从有着母巢的雪誓者据点逃出来的。 这就意味着,他知道母巢在哪里。 即便他已经死了,但…… 路易斯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 “爱德华多。”他喃喃说出自己三哥的名字。 爱德华多曾向他展示过一项罕见的能力,回溯死者的记忆。 可以在死者灵魂尚未完全消散之际,窥视其生前最后的记忆碎片。 这念头一旦成型,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原本看似微不足道,如今瞬间变成了一条足以“转折战局”的关键线索。 他立刻提笔,手下飞速书写着一封密信。 写完走向书架旁的一只高脚金属鸟笼,笼中静静立着一只黑羽疾风鸟。 这只鸟不是他的,而是爱德华多在离开赤潮领时留下,专门联系他的。 路易斯打开笼门,疾风鸟仿佛已经察觉到什么,振翅跃出,落在他肩上。 他将密信塞入它腿侧的小筒,低声道:“去找到你的主人。” 黑羽疾风鸟仿佛听懂了似的,猛然振翅而起,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路易斯抬头望着那道黑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高空。 第200章 粮食大丰收 清晨的霜气尚未散尽,阳光才刚刚越过赤潮岭的南端,洒在广袤的田野上。 黑麦田里泛起了一片金色的波浪,随风起伏,马铃薯堆得像小山,芜菁叶上仍挂着一滴滴未化的露水,闪着晶莹的光。 空气中有种泥土、谷物、以及淡淡炖菜的香气,那是农民的早餐。 “嗯,味道不错。”路易斯吸了口气,嘴角微翘。 他穿着轻便的灰蓝骑装,马靴上还沾着露水与泥点,却毫不在意。 这片土地曾是荒地,如今却是生机勃勃的丰年景象。 他缓步行于田埂之间,抬眼望去,那成排的麦穗整齐而饱满,仿佛也在向他点头致意。 “路、路易斯大人!”一道带着喘气与汗意的声音响起。 米克老农正从芜菁地那头跑过来,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快步迎上。 “您……您真的亲自来了,我还想着再干一会儿再去禀报的。” “我也得亲眼来看看嘛。”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毕竟米克你前几天在报告里说得太夸张,我还有点担心你是吹牛。” “那我就带您看看。”他激动回应。 于是米克带着路易斯穿过田埂,脚下踩着刚被翻过的湿土,还有些微余温从地下渗出来。 “今年这麦子啊,颜色正、籽儿饱、穗子也齐……跟金子似的。” 他指着左侧那片已经收割大半的麦田,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自豪,“比去年多了快一倍不说,光这前两块田,我估摸着就够四个村子过冬了!” 路易斯挑眉,转头看了看那些正搬运麻袋的农人,那些沉甸甸的袋子被列得整整齐齐,像是一道道迎接秋天的堡垒。 米克还没停下,又领着他往另一边走,手臂一甩就指向更远的坡地: “马铃薯这批也结得壮实,我从没见过长这么匀称的块头。泥下刨出来一筐筐的,直叫人眼热。 今年咱们种得早,收得也快,这套温泉灌溉系统真是神了……土不结冰,芽发得也快!” 他走得气喘吁吁,但仍旧语速飞快,像要一口气把这几个月的积攒全都吐出来。 “芜菁您也看到了吧?今年根扎得深,叶嫩汁多,地底的土可真是养人。 还新试种了几样,冬胡萝卜、暗豆,还有那南边带回来的细皮荞麦,全都发了芽不说,居然也结了籽。 红皮萝卜分等级、霜芹拣嫩的晒,硬的拿去煮汤,苔藓菇那些山货也没浪费。” 米克说得眉飞色舞,连脸上泥点都像是闪光的。 “除了主粮,还有野菜干包、腌菜……这些都搭配着存。 烟室那边已经快满了,咱还得腾点新空间出来……” “说实话……”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路易斯,“我当了一辈子庄稼汉,从没见过这阵仗一袋袋码起来,像小山似的。大人,您这套法子……真是有神效。” 路易斯蹲下身,抓起一把新麦在掌心揉了揉,拇指轻轻碾过麦粒,感受那份饱满与温度。 “颜色确实不错。”他点头笑了笑,“不过法子再好,也得有你们这样的手艺才行。” 米克搓搓手,露出腼腆的笑:“嘿,是是……不过主要还是靠,靠领主大人,我昨晚真想了一晚上,咱这粮,怕不是今年北境头一份了。” 布拉德利在一旁补充:“储备量已达去年五倍。赤潮的余粮,不仅够本地过冬,若调配得当,不但可以满足赤潮领,还能支援给其他领地。” 路易斯点头,表示他们做的不错。 此时的田埂边,许多农人正歇在麦垛旁,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芜菁粥。 地头锅子旁还冒着白雾,有妇人提壶添汤,孩童蹲在地上舔着沾了麦饼渣的手指。 “唉……这回是真不一样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搅着粥,语气带着从心底冒出来的感慨。 “往年这时候,家里还得数着几根草熬日子。现在你看看,连小孩儿都能吃饱粥了!” “可不是?”旁边那位壮汉咕嘟一口喝完,又抓起半个麦饼嚼着,“哪像其他领地,种三成、烂两成,收一成还得交出去大半!那时候盼一口饼子,比盼雪化还难!” “怪不得这几个月,一堆人从其他地区偷偷跑来,说是来‘投奔表亲’,其实谁不知道,就是想来咱们领地混口吃的!”有人低笑着补了一句,惹得众人哄然一乐。 “你们说,咱今年为啥能这么收?”一个年轻小伙撩起袖子,露出晒得发亮的胳膊,“我媳妇说,是领主大人那什么……火龟棚子,还有那什么黑粉,说能赶虫子,地还松快。” “对对对!”老农立刻点头,“我种了三十年芜菁,从没见过虫子这么少过。那黑粉,洒下去泥土都透气!” “唉,说到底啊,”又有人叹了口气,语气低下来一点,“这些年……说要顾百姓的贵族我也听多了,可他们谁真的下田了?谁会站在我们地头边,问一句‘吃饱了吗?’” “可领主他……真的拎起锄头干过的。哪次不亲眼看、亲手试?你们还记得他去年站地头上试种火龟棚那回吗?我亲眼看到,裤腿都给烫得起泡了也没喊疼一声!” “哎哟,说到这我还真有点想哭。”一个年轻媳妇憋着笑说道,“我家娃还说:‘大人像是在给土地念魔法,地也愿意多长一点吃的’!” “嘿,这话说得好,在赤潮领住像是神明眷顾!” 众人笑声中,忽听得一声轻咳。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路易斯已带着布拉德利与米克立在田埂边,正淡淡看着他们。 片刻寂静后,一位老农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碗碟起身:“领、领主大人!” 几乎是刹那之间,人群间“唰”地一声站起一大片。 接着所有农人纷纷放下手中饭食、农具,整齐而热烈地向路易斯下跪行礼,声音汇成一片: “赤潮之主万岁——!” “领主大人,辛苦了!” “感谢您让我们吃饱饭!!”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在田间此起彼伏,那些粗犷的嗓音透着火一样的热度,真挚、有力,比午后翻滚的麦浪还要汹涌。 路易斯微微一愣,显然有些意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片刻后他笑着抬起手:“都起来吧,饭还热着呢,别因为我就凉了。” 但人群的热情哪是这么一句话就能熄下去的。 有人递来一碗汤,几名农妇热切地催促,他只好接过来,顺势在田头长凳坐下,喝了几口热汤。 温热的气息裹着地芹和炖骨的香味,混着远处草药和泥土的气息,令人心头一暖。 不久后他起身告辞,绕着几块主要的田埂又走了一圈,查看各类作物的长势与收割进度。 每到一处,总有农人放下手中活计,欢呼。 黑麦已经收了近半,芜菁和马铃薯正陆续归仓,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孩子扛着还带泥巴的胡萝卜像战利品似的向大人炫耀。 “……很不错。”他最后站定在一处高坡田角,望着远方翻涌的金色麦浪,眯了眯眼,“米克你做得很好。” 米克站在他身旁挠了挠头,脸上红光浮动,不知是晒的还是高兴的:“不敢当不敢当,全是您当初那几套法子起了作用……我这只是照着做。” 路易斯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布拉德利。 “把目前的收成和储备情况简单说一下吧。” 布拉德利早已等候在侧,闻言微微躬身,翻开随身记录册,语气平稳却略带几分自豪地道: “是,大人。目前赤潮领主粮三类已入仓七成,其中黑麦储量最丰,芜菁和马铃薯皆高于去年同期三倍。” “火龟棚区的早期作物与试种作物,如冬胡萝卜、暗豆,也已完成初次采收,数量虽少,但已可用于副食调剂。” 他略作停顿,翻到另一页:“另外,渔业方面,各处捕鱼点已分别完成捕捞。 熏鲑、腌鲤、晒鱼干皆按配比入库,配合烟室处理的鹿肉、风干野禽、草根蘑菇、野菜干包,共计可供六千人,维持三个月以上标准用量。” “至于草药及备用副产,现已交由医工会进行分拣归类,部分已入药仓。” 他说完后略退半步,垂手侍立。 路易斯轻轻颔首:“其他几个领地的情况呢?” 布拉德利低声道:“苍鹿领与雪原领两地因海拔差异,部分早熟作物已进入收割期;寒杉领受土壤影响推迟约一月;冰脊领、冬曦领依然偏寒,预计需等到深秋后期才有大规模产出。 但各都采纳了您提出的改良种植法,包括轮作规划、金坷垃使用……虽无地热优势,但整体来看,会比其他领主的领地多上一两倍。” 路易斯闻言,略一沉思:“也就是说,虽说赤潮最早收成,但今年我手下的领地应该都是个丰收年。” “是。”布拉德利点头。 远处伴随着一声吆喝,田埂间的推车缓缓滚动起来,麻袋被一一打包、整齐码放。 黑麦、马铃薯、芜菁……装得满满当当,随人力推车往来流转,田头已如临时转运站般热闹。 路易斯的目光落在那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上,沉思片刻后道:“这批粮,一半运回赤岩仓,另一半分装,送到各地的土楼。” 听到这话,布拉德利略一迟疑,再压低声音靠近些提醒道:“大人……赤岩仓恒温、防潮、防虫,能保存得更久。” 他指的是领地去年建的储粮地,今年为储纳更多,还特意拓宽扩建。 如今仓廊幽深,岩室连通,连地表温差都难以影响,实为珍贵储地。 路易斯望向远山,神色微凝:“接下来可能会有巨大的变化。战争也好,灾疫也好,但以防万一若真有大变故,从土楼调粮更快。” 他声音并不大,却让布拉德利猛地一震,立刻低头应声:“明白了。” 如今的“土楼”早已不仅是赤潮堡那座主城。 在麦克的主持下,照着主城结构,已于赤潮领东侧、南段新建了两座较简化的圆形土楼,用作居民安置与物资中转。 而其余六个附属子领地,也各建了一栋易守难攻的简易型土楼,分布如星,彼此呼应。 那是为了防冬、防战争、以及防母巢。 “此外……”路易斯收回目光,转向布拉德利,“通过卡尔文商会,再向南方多购一些粮。就当今年收成全数归仓,我们也该多一手准备。” 布拉德利一边在册上记下指令,一边沉声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联络。”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语气轻柔地说:“这些天,大家都在议论,说多亏了您,今年能过个好冬天。” “希望……真能如此吧。” 路易斯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站在田埂边,看着阳光洒在麦芒上,仿佛那一层金黄下,是另一层未曾显现的阴影。 第201章 喷火器 爱德华多·卡尔文半蹲在焦黑一片的灌木丛中,披着一件早已沾满灰烬与泥水的战地斗篷,看起来就像贵族出身的赏金猎人。 “你确定这地方能找到点有价值的线索?” 他扯了扯手套,对身旁的灰白猎犬说道。 那是一只专门训练来寻找腐败尸体的犬种,鼻尖轻颤,耳朵时不时竖起,在焦土地面上焦躁地转圈。 “……没有?又扑空了?” 猎犬哼哼两声,表示这里面有东西。 “哈啊……” 爱德华多叹了口气,把斗篷往后一甩,毫不顾忌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和尘土。 他随手拨开地面上结痂般的焦土,又撬开一堆烧焦的藤蔓,终于翻出一截黏着黑色骨渣的残骸。 那东西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形,像被丢进火炉里碾过的蜡像,散发着半死不活的恶臭。 他的脸顿时臭了下来;“主啊,我是造了什么孽……” 爱德华多一边抱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手指上的泥,动作却依然带着贵族般的优雅克制。 猎犬看着他,低低叫了一声,伸舌头舔了舔他的袖口,像是在安慰他这次又白跑一趟。 “是是,我知道你比我还不甘心。” 他摸了摸狗子的脑袋,然后抬起头,望向远方灰白色的天幕。 正当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狗、怀疑教会、甚至怀疑世界为何如此残忍地安排自己来挖坟时…… 一道黑影自灰白天幕掠过。 那羽翼极长,如刀锋展开,划破沉闷的风声,随之朝着爱德华多俯冲而下。 爱德华多没有抬头,只眯了眯眼,嘴角抽了一下。 “……啧,我留给路易斯那只。” 他维持着半蹲姿势,伸出左臂。 灰羽飞禽熟练地一摆翅,落在他肩头,利喙轻啄着一枚银环。 他顺手取下,展开那张略显皱折的信纸。 纸张并不精致,甚至有些被水汽打湿的痕迹。 信里的大致内容:“找到一具特殊尸体,疑似与母巢精神核有关。·你若有空,可来赤潮领一看。” 第一秒,他皱起眉。 第二秒,他深吸一口气。 第三秒,他仰头看向天色阴沉的北方天空,像是在认真评估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命运本身恶作剧了。 再低头看看脚边那堆刚挖出来的、连神恩都懒得共鸣的烂泥,嘴角一阵轻微的抽搐。 “我花了半个多月,亲手挖了三十六座坟……他居然、就这么‘顺手’捡到一具‘特殊尸体’?” 爱德华多几乎是带着灵魂出窍的语气低声嘀咕,随后一屁股坐下,把“闻尸犬”抱进怀里。 “小灰,走吧。赤潮那边……至少那里暖和点。” 猎犬舔了他下巴一口算是回答,而肩头那只灰羽信使则开始专心致志地梳理羽毛,完全无视人的内心崩溃。 爱德华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希望这次真有结果。我心里的不妙,越来越深了。” ………… 北风呼啸,赤潮城北侧的荒地仿佛被冰刃刮过一般,裸露的土地早已被冻得发硬。 这里是被用作武器测试的“试爆荒地”,之前魔爆弹就是在这里试爆的。 骑士沉默地将两只沉重的铁箱子抬至荒地中央,落地时扬起一层薄尘。 “领主大人,您设计的两件武器都已完成,请您过目。”麦克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却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兴奋与骄傲。 路易斯站在他身后,静静点头。 麦克双手娴熟地打开第一只箱子,一阵金属的冷光随即迸射而出。 那是一台黑红相间的喷火装置,宛如一头沉眠的野兽。 主机部分如同一只厚重的金属背包,其上密布着刻痕与防爆焊缝,连接着一根粗管,延伸至前端的喷嘴。 喷嘴前段宛若猛兽张口,内壁嵌有一枚蓝光微熠的打火晶石,隐隐透出死亡的预兆。 麦克小心地单膝跪下,拔出管线,像在为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梳理羽翼。 他手指轻敲金属罐:“这是喷火器主型,重约三十斤,背负式设计。通过气压系统推动火油喷射,前段设有自动打火装置,拉动扳机即可点燃。” 麦克退后半步,向不远处招了招手,“火油这部分,让配方的调制者亲自来说明吧。” 希尔科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意,走到喷火器旁边,轻轻拍了拍那只金属罐。 “这是我调配出的第四代火鳞油。”他声音不高,却清晰而沉稳,“浓稠、黏附性极强,可以附着在甲胄、皮革、甚至雪块上持续燃烧。 实测中,它能烧穿三层皮甲,点燃一整堆湿地。射程控制在三到四米之间,兼顾打击范围与精准度。单次喷吐最多持续十二秒…… 当然你要是一直按着喷,不到一刻钟,一小队雪誓者就差不多能变成黑炭图鉴了。” 路易斯听他的讲述也没什么概念,直接下令:“开始实验。” 寒风咆哮掠过荒地,拂起地上的碎雪与灰尘。 今天的“目标”还是头冰荒野猪,毕竟这种抗火的魔兽最适合做这种实验了。 此刻它被五花大绑在试验桩上,怒吼低吼不止,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凝成白雾,四蹄疯狂刨地,眼中满是血色的暴戾与不甘。 路易斯点了人。 一名体型健壮的见习骑士缓步而出,面色紧绷,却毫不退缩。 他在麦克亲手指导下,背起喷火器主型,检查气压阀、扳机卡扣、点火晶石……所有步骤都一丝不苟,训练有素。 “瞄准桩心,不要贪头。”麦克低声提醒。 见习骑士站定,双脚分开,稳住下盘。 他屏息凝神,管口对准野猪胸前。 围观众人全数后撤,避至划定的安全线之外。 空气仿佛一下凝固,只余寒风和铁件摩擦声。 “开始。”麦克发令。 扳机被猛然扣下。 “轰!!” 一声爆响震彻荒原,一道怒焰火蛇从喷管口猛然喷出,赤红之中夹杂深橙,仿佛地狱开口,涌出一条咆哮燃舌。 那火舌沿着地面极速爬行,贴地推进,瞬间烧焦杂草,扭曲空气,炽热的焦臭味如刀割鼻腔。 火焰扑上冰荒野猪的那一刻,仿佛猛虎咬住了猎物。 燃烧的火鳞膏死死粘附在猪的皮毛上,火势立即沿着脂肪迅速扩散,炽热中竟迸出一连串爆裂油火。 “嗷呃呃!!” 被绑着野猪发出惨烈嘶吼,疯狂挣扎,拖着寒铁链左右横冲,那粗壮如树干的四肢被绑死却仍能带出火星乱溅。 浓烟翻滚中,黑毛迅速焦化、脂肪炸裂,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像是炙烤尸体的臭气。 围观者中,有人惊呼后退,有人忍不住遮住口鼻,更多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烈焰屠杀。 希尔科低头按下秒表,边计时边观察火焰附着、燃烧与目标反应的细节。 十秒,十一,十二。 火势终于开始减弱,野猪发出最后一声低吼,轰然塌下,燃烧着的尸体仍在冒烟,宛如一团地狱遗骸。 “粘附性达到预期。”希尔科擦了擦鼻尖的烟尘,点点头,“十二秒喷吐刚好,火力没有跑偏。点火晶石一次触发成功,延迟为零,表现非常理想。” 他走上前,指了指见习骑士的肩带: “不过这背负结构仍有优化空间。喷吐期间后坐力偏强,肩带过紧,影响瞄准稳定性。” 他转向麦克,“可以加一条腰束带来分担冲击,再改用柔软内垫革料以减压。” “记下了。”麦克点头。 路易斯却走上前,目光凝视那仍在冒烟的残骸,又看看那稳稳站立的年轻骑士,伸手轻拍他肩膀。 “干得不错。” 脑中却已飞快分析起这种恐怖武器的战场实用性。 如果是这个威力,三人小组轮换操作,足以压制一整个敌军突破口。 而且……只是见习骑士,就能稳定操控喷火器,更高阶的骑士就更不用说了。 火焰终熄,荒地中央只余一堆漆黑焦炭,炭灰中隐约还能辨认出那曾是野猪骨架的一部分。 风将焦臭吹散,众人缓缓走近,仍在回味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希尔科俯身检查残骸,蹲在那里翻看炭化层的厚度与油脂痕迹,口中还念念有词:“简直就是艺术……” 路易斯静静凝视着那具烧焦的野猪尸体,脑中却已经推演起另一幅战斗场景。 喷火器,再加上为骑士量身打造的特制抗热盔甲…… 这对虫尸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打打不了?不重要,喷死就行。 虫尸那群家伙基本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全是近身撕咬。 只要火力一开,冲上来的虫尸就跟飞蛾扑火一样,根本撑不过五秒。 他忍不住低声一笑,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冽的战术快感。 这是正面压制,是碾压,是为“人类防线”准备的纯粹武器。 路易斯迈步向前,抬手拍了拍麦克的肩膀。 “干得好。” 麦克顿时站得笔直,胡子乱翘的脸上满是激动,连说话都快了半拍: “这……这都是领主大人您的功劳啊!是您的设计实在太厉害了,我……我给我十八辈子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结构! 这喷管的热力引导,您当时画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涂鸦,结果真做出来了!不但做出来了,还这么牛逼!” 面对麦克滔滔不绝的赞美,路易斯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在听一段路过的风声。 “别光顾着拍马屁,第二把,给我讲讲。”他说着,语气不急不缓。 麦克愣了一瞬,随即像被按下开关一样猛点头:“是!这第二件宝贝——我敢说,绝对是您最疯狂的构想之一!” 他快步走向旁边的第二只铁箱,手一抬,铁锁“咔哒”一响,掀开盖布,一支粗短沉重的发射筒赫然映入眼帘。 筒身以寒铁合金铸造,线条硬朗,表面隐隐泛着熔铸纹路,重压感扑面而来。 其一侧连接着一个简洁却稳固的三脚架,支架下方还附有可展开的钢制爪钩,用于稳定落地。 “这是魔爆弹发射器。”麦克站直身体,语气郑重。 “它不是单一武器,而是一整套发射系统——根据战场需要,可切换为手持型与支架型两种模式。” 说着,他将发射筒提起,一只手托住底部、一只手扶住中段,沉甸甸地架到肩上。 枪口直径之大,哪怕未点燃,都透着令人心惊的威慑力。 “轻型魔爆弹重量较小,具备反震调平装置,正规骑士在野外作战时可以肩扛发射,适合突袭或打游击。” “而这东西真正的‘牙’,在这里。” 他俯身调整发射器位置,将三脚架稳稳踩入地面,拉开支撑爪,将发射筒缓缓调至仰角四十五度。 接着他从箱底取出一颗沉重的魔爆弹头。 它不像火药炸弹那般依靠物理爆炸,而是将魔髓压缩进核心晶核,释放时形成聚焦的魔能冲击波。 “这是重型魔爆弹。”麦克轻声道,“也是上次实验成功的那一型。” “像这种家伙,必须使用三脚架发射。不是因为人力不够,而是为了控制点火时的后坐力。太强,操作者会当场被震断肩骨。” 他把弹头稳稳装进发射筒,确认刻印与缝隙对准,才后退半步。 麦克抬起头,看向路易斯。他脸上那份工匠特有的自信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沉静与凝重。 “我们不知道它最终会面对怎样的敌人。”他说,“但如果目标是城墙……他简直是攻城利器。” 接着便是试验环节。 试验场选在一片焦土之中,那是上次测试留下的黑色空地。 地表焦灼、寸草不生,残留着碳化的木桩与扭曲铁片,空气中还隐隐带着炭灰与金属的焦糊味。 麦克一挥手,几名骑士合力将两头被铁链死死拴住的冰荒野猪拖至远处,分别固定在六十米与八十米的两个标记点上。 它们挣扎嘶吼,巨大的獠牙刮着地面,但早已逃脱不得。 希尔科提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罐走到前方,取出一枚轻型魔爆弹。 那东西如半截胳膊粗的铁罐,壳体泛着钝光,显然经过冷锻与抗热处理。 底部装有一枚带有“魔髓引爆盖”,精致而致命。 他好像没什么兴致,冷淡得介绍道:“轻型弹最大射程约一百步,靠魔髓推进,适合骑士小队手持投掷或肩扛发射。杀伤半径:十米内重伤,二十五米内灼烧。爆点准确率可控。” 说完一名身形高大的正式骑士站上试射位,稳稳将魔爆弹装入发射筒。 扣紧固定环,瞄准六十米靶点,深吸一口气后猛然扣下扳机。 “呯!” 沉闷的一声闷响,魔爆弹划出一道弧线跃入空中,拖着淡淡的魔能尾焰飞向远方目标。 刹那间,韦尔下意识侧头避光。 轰!!! 一团耀眼的橙红火球在远处骤然炸开,如同有一只燃烧的巨掌狠狠拍落在大地上。 火浪冲天而起,焦灼气浪席卷而来,仿佛点燃了整个天幕。 冲击波如滚雷炸裂,震得地面都轻轻颤动。 六十米靶点那头冰荒野猪瞬间被火柱吞没,冰甲融化、皮肉崩裂,骨骼在爆风中炸成飞灰。 八十米远的那头也被波及,身躯焦糊发黑,哀嚎声断断续续。 爆心附近扬起滚滚黑烟,连百米外的测试棚都被震得尘土簌簌而落。 “天啊……”韦尔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满是震撼。 即便是随行的年轻骑士们,也纷纷变了脸色,不少人捂住耳朵,面露惧色。 哪怕是精英骑士,在没有斗气防备的情况下正面被击中,也多半会当场失能甚至当场爆体。 而在这片压倒性的威力面前,路易斯却只是眯起眼,露出满意的神色。 相较之下,希尔科早就躲得远远的。 他当然清楚这枚“轻型弹”的真实威力,毕竟是他亲手制造的。 但他心里却不太喜欢这成品,毕竟它是一个妥协过的版本。 火鳞膏不够用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了引爆温度和炸裂强度,这才勉强批量造出这一批轻型战弹。 而麦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脸上兴奋掩不住。 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硝烟的味道。 路易斯站在原地,眯着眼望着那片被炸出半个坑的靶区,良久他点了点头。 “爆炸力还可以,足够了。” 他语气平淡,但麦克听得却眼睛都亮了,像吃了小药丸一般精神抖擞。 见路易斯满意,麦克这才接着进行第二项测试。 他对路易斯举手示意,声音扬起:“接下来,进入——重型魔爆弹测试阶段!” 希尔科从第二只铁箱中小心翼翼地搬出那枚重型魔爆弹,动作虽沉稳,但指尖微微发颤,仿佛在捧着一件圣物。 这枚魔爆弹的外观与轻型弹几乎一模一样,仍是粗短厚重的金属封壳,唯有近距离才能看出细节差异。 但真正的不同藏在内部—— 封壳之下,火鳞膏正缓缓流动,宛如熔岩脉络在金属中蜿蜒,隐隐透出橘红微光,给人一种难以直视的灼热感。 而核心处,一块红铂魔晶静静嵌入其中,炽芒不安地跳跃着,仿佛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燃烧心脏。 希尔科的眼中映着那微光,嗓音低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这一枚……杀伤半径扩大至五十米内重度爆炸,八十米内造成冲击波重伤,爆心温度……接近两千摄氏度。” 他说着,忍不住咧嘴一笑,脸上的疲惫与油污像是完全不存在,只剩下纯粹的狂热与成就感。 一名工匠立刻上前,熟练地固定三脚架,将这枚重型魔爆弹嵌入发射槽。 火晶推进装置开始嗡嗡作响,仿佛某种猛兽的低吼。 角度缓缓抬升,最终定格在四十五度仰角,瞄准远处三百步外的一处坚岩山脚。 这是一次刻意安排的远距打击测试。 那座山脚岩层坚硬,含有寒铁与玄冰矿脉,一般的炸药是炸不开的。 随着工匠倒数完毕,引信被扣动,沉重的爆弹轰然脱筒而出! 砰——! 魔爆弹划出一道赤红轨迹,拖曳着燃烧尾焰如同流星般跃入苍空,飞行近三秒后,准确命中那座山脚! 轰——隆!!! 那一刻,仿佛火神挥锤,狠狠砸在了北地的脊梁! 不只是山体表面炸裂,而是从内部彻底崩溃。 爆点中心炸出一个深逾数丈、直径十数米的焦黑巨洞,岩石当场熔化,边缘翻滚着赤红炽焰,如地狱的咽喉张开! 高温气浪与岩屑喷涌而出,卷向半山腰。 整片山坡随之崩落,积雪被气浪蒸干,裸露的土层瞬间碳化,烧出长长焦痕。地表裂开,如被巨爪撕裂。 更可怖的是,洞口不仅爆裂,还持续喷涌出火鳞膏点燃后形成的暗红火浪。 火焰在山脚狂舞,风中呼啸不止,空中甚至出现肉眼可见的热流扭曲。 哪怕众人站在百米开外的观察点,也感到灼热难耐,空气仿佛被点燃,连呼吸都炙烤刺痛,尘浪扑面,耳膜嗡鸣。 韦尔第一个脱口而出:“那不是爆炸……那是挖洞!那是……吞山的火!” 麦克望着远方塌陷燃烧的山脚,低声回道:“这就是为攻城准备的。这一发下去,就能炸毁一座城墙。” 山体仍在轰隆坍塌,火焰蔓延,烧穿积雪,甚至引爆地底天然气脉,伴随一连串的闷响,喷出更多暗焰,仿佛火山口初露地表。 整整三十秒过去,火焰仍未熄灭,爆心处仍在涌动火潮,那团“火焰之瞳”仿佛睁眼未闭。 众人沉默不语,空气中焦臭弥漫,炽热与轰鸣久久不散。 韦尔瞪大双眼,脸侧被飞尘划出血痕却毫无察觉:“如果是我站在那里……估计连灰都剩不下。” 而希尔科则兴奋得几乎难掩笑意。 他盯着那团仍在翻滚的火焰,眼里带着自豪与某种近乎狂热的满足。 这是他制造的武器,这是他调制的毁灭配方。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最强版本。 麦克抬头望向那仍在塌陷的山脚,语气罕见地低沉而郑重:“这不是普通的武器……这是爆炸与地狱之火的结合体。” 他转向路易斯,语气沉重:“大人,这种东西……不是用来清道的,是用来终结战争的。” 路易斯缓缓点头:“立即批量生产。很可能……马上就要用上。” 麦克闻言,心头一紧,立马小鸡啄米般点头。 第202章 爱德华多的能力 阴冷的地窖里,火光摇晃。 棺木就摆在正中央,实木漆黑,盖子没完全合上。 里面是一具少年的尸体,艾克,十二岁的雪誓者。 路易斯让冬曦领那边提前几天运了回来,理由也简单:可能会有什么疾病,寄回来研究。 他对尸体本身没什么特别感情,主要是因为与母巢有关才带回来的。 “说真的,”路易斯轻飘飘地嗅了两下鼻子,歪头看向身旁的兄长,“你是不是哪天掉粪池里没洗干净?这味……怎么比尸体还复杂?” “因为我旁边有一坨屎。”爱德华多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带波澜,“要不是这场合不合适,我现在就把你按进墙里。” “啧,真会说话。”路易斯嘴角一挑,不但没生气,反而转头认真闻了闻。 两兄弟经过几次的接触,关系熟的差不多,而且都是比较爱开玩笑的性格,所以开点玩笑也不怎么样 “我要使用血脉天赋,你先出去一下。”爱德华多淡淡道。 路易斯没动,像是压根没听懂这句“请离开”的含义,反而挑了下眉:“哎?你的天赋见不得人,还要单独使用。” “路易斯。”爱德华多语气放重了一点,“我是认真的。出去。” “你越认真,我越觉得你有问题。”路易斯摊手,露出一副‘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你的天赋难道脱光光才能使用?” “我说最后一次。”爱德华多抬眼。 路易斯耸肩,终于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啧啧,连自己亲弟弟都防,父亲的教育真失败。” 爱德华多色没有变化,却下意识将披风前襟拉紧了一些,像是要遮掩什么。 他不想撒谎,也不能说实话。 因为在金羽花教权国那边,他是主教使者;而在这片帝国领土上,他是八大公爵之子。 特殊的原因让他在两个敌对势力之间游走,维系着某种微妙且危险的平衡。 铁血帝国与金羽花之间的仇恨太深,不是自己能抹平的裂痕。 但他并不知道是,路易斯其实早已通过每日情报系统,悄悄掌握了这一切。 他知道爱德华多来自教廷,知道他此次北境之行的真实任务,是追查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的失踪。 不过路易斯一直没点破。 一来,是因为没必要。 二来,是因为……现在还需要爱德华多 门“哐”的一声关上,回音在石质拱顶下来回回荡。 地下室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爱德华多与那具少年棺木。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弟弟,准确来说是没见过几次的弟弟。 他本以为会是个冷静沉稳、谨言慎行的家伙。 毕竟在北境这种场合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短时间内成为子爵,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一开始的印象也确实是这样子结果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人居然还挺能开些不着调的玩笑,有时候连他都接不住话。 “啧。”爱德华多轻啧一声,摇了摇头。 接着他收起了轻佻的念头,神情渐趋肃然。 爱德华多缓缓吐出一口气,右手探出,掌心处浮现出一枚似羽非羽的金色纹路,金光微颤,如同圣辉在血肉中舒展、悄然盛开。 他俯下身,将掌心轻轻贴在艾克的胸口上方。 下一瞬,神恩启动。 纹路微光如潮水涌动,顺着血肉、骨骼与记忆的残响蔓延开来。 艾克短暂又悲苦的一生,如碎片般悄然浮现、缠绕、回响在他的意识深处。 爱德华多“看见”了艾克的童年…… 在一场火光冲天的突袭中,婴儿啼哭着降生。 女人苍白着脸,捂着腹部,颤抖着把孩子递给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 “他叫艾克,”她最后低声说,说完她便如风中残烛,熄灭了。 艾克的童年,没有母亲的怀抱,只有战士粗砺的手掌与硝烟未散的帐篷。 艾克每天早上会站上雪丘放哨,寒风掀起披风,像个小大人。 他最喜欢的时间,是黄昏回到营地,围着火堆,听父亲讲那些“荣耀”的故事。 “有一天,你也会穿上它。”塔卡林指着自己的荣耀披风。 那一刻,艾克相信自己终将成为英雄。 他点点头,眼神稚嫩却坚定。 爱德华多“感受到”那个孩子强忍的恐惧…… 可某天,赫里克突然不说笑了。乌拉夜里站在营地边的雪地中,一动不动看着天。 父亲夜里咬牙梦呓,喃喃着听不懂的话语。 他本能觉得熟悉的营地,开始变得陌生。 他咬牙,把恐惧埋进胸口。 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能让父亲担心。 爱德华多“经历”了那场逃亡…… 深夜中,艾克的手被父亲紧紧牵着奔逃。 寒风撕扯着他们的披风,他跌倒了无数次,膝盖早已磨破,血沿着裤腿结成冰壳。 “往南去,别回头。” 父亲低声说道,那声音冷静得不近人情,却仿佛将刀刃捅进耳中,扎进心口。 “你呢?”艾克小声问。 回答他的是不远处,雪林中突然传来的一串脚步声。 他们转身,雪地上站着熟悉的身影:布洛、希姆…… 曾与父亲一起喝过酒、杀过敌的叔叔伯伯们,此刻像被拽动的尸偶,缓缓逼近。 父亲拔剑,怒吼着迎上昔日的兄弟。 血光染红雪地,怒吼穿透夜空。 艾克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父亲。 爱德华多“亲眼”见证了终结的清晨…… 艾克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在白茫茫的林间。 他跌倒、爬起、又跌倒,最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地上那双小小的脚丫早已溅满血迹,而他在倒下前,仍死死握着那枚徽章与那柄不堪重负的短剑。 像是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谁。 阳光透过林隙洒下,落在那具僵硬的小小身躯上,宛如无声的送别。 画面终止。 爱德华多缓缓直起身子,泪水早已湿透眼眶。 那不是一场幻觉,不是一段回忆的旁观,而是如亲历一般的生命嵌入。 神恩并非温柔的恩赐,而是一种代价沉重的通感。 艾克的恐惧、绝望、倔强和未竟的思念,如同钢针般刺入神经。 “哈……”他喘息一声,手背拭泪,却越擦越模糊。 他的指节泛白,捏紧袖口试图止住颤抖,然而疲惫感如山般压来,让他几乎站不稳。 这是一种被情绪碾压的痛苦,不是自己的,却深切如同心碎。 爱德华多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眼静默了好一会儿。 那份痛苦的情绪终于稍稍平息,如褪潮般从他指尖退去,只剩理智在缓缓回归。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雾白的寒气,开始梳理刚才所见所感。 “第一艾克确实在死前接触过‘母巢’,或者……其残留些许精神力。 第二母巢的污染不仅限于尸体,它具备对活人心智的侵蚀能力——慢性、隐秘、无声无息。” 他看向那尚未完全合上的棺木,眼神中多了一分无法掩饰的怜悯。 “第三……艾克父子最后出逃的‘雪誓者据点’,从精神残响来看,极可能并非普通营地。那很可能是一个伪装成据点的……母巢巢穴。” 门扉“哐”地一声弹开,带出一股燥冷潮湿的地窖气息。 外头等得正无聊的路易斯耸了耸肩:“终于肯让我进来了?还以为你在里面脱衣服跳舞呢。” “别贫嘴了。”爱德华多的声音压得很低,脸色沉凝,“有情况。” 路易斯神情一凝,玩笑瞬间收起。 他跟进房间,听完爱德华多的汇报后,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污染活人,隐藏据点,甚至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繁殖……”路易斯低声重复,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寒光。 他没有多余废话,只抬手,一记响指打出。 “侦查骑士出动,目标是冬曦领周边三十里范围,务必找到雪誓者据点。” 门外立刻响起回应声,铠甲碰撞,骑士奔走,一道道身影有序退去。 路易斯这才侧过脸,目光落在沉默的兄长身上,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呢喃: “如果那里……真是母巢。”他停顿了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那正好,我正想看看,我的剑锋利否。” ………… 落叶从山坡飘下,卷起的风吹动枯枝,林中一片寂静,连鸟都仿佛不敢鸣叫。 赤潮斥候骑士队在路易斯的命令下,分批展开对“选誓者据点”周边区域的地毯式搜索。 经过两日两夜的勘查,一只小队终于在北境密林深处,远远在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一座不在地图上的聚落。 卡斯洛趴在岩石后,眉头紧皱。 他是这支斥候小队的队长,老练而沉稳。此刻,他的视线正紧锁着山坡下那座陌生的村子。 “不在地图上的地方,居然有个完整的据点,该死的臭老鼠……”他压低声音道。 聚落房屋简陋粗陋,多为歪斜的木屋与用石片垒起的墙体。 但奇怪的是,数座结构完整的哨塔和木制箭楼居然还在运作,像是经过精心修缮。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村庄,而是某种有组织的军事据点。 然而更诡异的,是人。 他们不是普通村民,而是雪誓者。 每一个人的肩背、铠痕、手茧和腰带上残留的徽记都在说明这一点: 这是一支完整的队伍。 成年男子,身强体壮,曾经誓死追随信念、骁勇善战。 但如今他们像被拔去了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街道边、屋檐下、哨塔里。 卡斯洛死死盯着他们,喉咙干涩。 他亲眼看见一个体格如熊的汉子,披着残破的皮甲,手中握着锈斑斑的大斧,却直挺挺站在木屋前,目光死死望着某个角落,足足半小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是警觉,不是戒备,而是沉溺。 “他们在发呆?”阿兰低声说。 “不,”里奥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们……根本就不想动。” 卡斯洛缓缓眯起眼:“不是不动,而是不想动。他们陷进去了,像……被一场梦压在身体里,连肌肉都忘了要收缩。” 斥候们看见,有一名雪誓者背靠木柱坐着,头仰得僵直,嘴巴微张,仿佛在默诵什么古老的词语。 可是那嘴型、语调、节奏……像是水底的回声扭曲,几乎让人心头发痒。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像活人了?”阿兰咬紧牙关,“可明明气息还在。” 他们继续观察,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有个雪誓战士在擦刀,但擦的是空气,他手上根本没有刀。 有人在练习弓箭,姿势无比标准,可眼前空无一物。 还有一位高大的女战士站在晒台上,阳光洒满全身,她抬起双臂,仿佛在迎接什么。 “……这是梦游。”里奥终于说出口,“他们还记得自己的战斗动作、训练习惯,可不知为什么,就像整村人都陷入了某种共同的梦境,一刻不停地重复那些早已没意义的事。” “他们不是失控的疯子,”卡斯洛低声说,“是清醒的傀儡。” 忽然阿兰一惊,看向远处。 村口有一名雪誓者,站在木栅栏旁,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望的雕像。 那人突然——微微地、几乎察觉不到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正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一丝丝血丝在那死寂的瞳孔中浮现,如蛛丝般纠缠、游移。 “他……他看到我们了?”阿兰声音颤抖。 “不,”卡斯洛拽住他们,“他看到的不是我们,他是在梦里看见了某样东西。” “不能再看了。”他猛地做出决定,声音冷硬,“再看我们也要陷进去了。” 阿兰咬牙低声说:“咱们要不要现在……放把火?” 卡斯洛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不行。领主要的是情报,而且容易弄巧成拙。” 阿兰和里奥一齐点头:“明白。” 他们迅速下山,没再多说一个字。 风吹过山林,吹动披风的边角,也吹向山谷下那诡异得近乎沉睡的村庄。 没有狗吠,没有炊烟。 只有那群低声呢喃、像活着又像梦游的人,还在慢慢地重复那些不知意义的句子。 第203章 母巢特攻队 “这村子……比我预想的更糟糕啊。” 路易斯站在破损的石墙后,手掌搭在一处残砖上,目光落向村中心。低语声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像风中碎絮,缠绕耳边不肯散去。 广场上,“村民”们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木偶,在干裂的石板上缓慢踱步。 衣物残破、肤色灰白,双眼泛着死鱼般的浑浊光,却不时嘴唇蠕动,低声说着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虫尸的状态……和上次在寒杉岭发现的那批不同吗?”爱德华多率先开口,目光扫过那些游荡的身影,“那些只是被控制的尸体。可这些人……” “这些虫尸好像还有一丁点‘自我’。”路易斯回答 “更像是半寄生。”爱德华多摸着下巴。 “问题是为什么要保留‘意识’?要是为了控制,那效率太低。幕后黑手要是单纯为了折磨……那也太艺术。” 路易斯点了点头,目光落向村子中央。 那是一座石制祭坛,高约两米,边角风蚀斑驳,本应是用作典礼或供奉的神圣之地。 但此刻那块祭坛却早已变了模样。 暗红色的藤蔓像什么恶意缠绕其上,密密麻麻,根须交错,如同蛛网结茧。 那藤蔓表层是半透明的丝膜状组织,里面似乎有黑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 “它……在动。”爱德华多眯起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都看到,那团藤蔓并非静止——它在微微地起伏,如同在呼吸。 “不像偶发的风动或震荡,有生命反应。”路易斯眯眼盯着那不规则的蠕动。 “或是在孕育。”爱德华多低声接道,语气难得带上几分郑重。 “母巢?”路易斯试探地说了一句。 爱德华多点头:“可能性不小。” 接下来他们一阵沉默,毕竟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爱德华多斜眼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开口:“你确定……这次能处理得了?” “什么意思?”路易斯侧头看他。 “我知道你以前干掉过一次母巢。”爱德华多轻叹,“但那次有埃德蒙公爵这个巅峰骑士坐镇后方,这次……太冒险了。” 路易斯平静回答道:“你来之前已经劝过我一次了。我不会在没把握的时候涉险。有问题我会立刻撤离,路线早就规划好了。” 爱德华多盯着他几秒,终于轻叹一声:“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有源源不断的骑士,潜入这座村子的外围。 五人一组,动作协调,悄然潜伏至村庄四面。 他们穿着一种全新制式的黑银盔甲,外形干练,关节处还有特殊的柔性防护层,不仅隔热,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酸液与寄生针。 每组中有两人背着沉重的喷火装置,枪口宛如凶兽獠牙,管道连接背后的压缩油罐。 还有一人扛着特制的魔爆弹发射器,弹药已提前填装。 剩下三人则是冷兵器近战武装,长枪、重剑、护手齐全,每人腰侧还挂着一颗轻型魔爆弹与备用的油瓶。 行进中几乎无声,只能听到轻微的金属摩擦与靴底压在泥地上的簌簌声。 “这些是?”爱德华多挑了挑眉,难得露出几分感兴趣。 “这是‘虫尸特攻小组’。”路易斯淡淡答道,“上次战斗吃亏太多,我痛定思痛,干脆组建了一批过来专治这玩意儿的部队。” 爱德华多目光停在那些特攻队员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腰间挂着的那些瓶子是干嘛的?火油?”他指了指其中一名战士腰侧的一排金属罐,“这样不要倒吧。” 路易斯神秘兮兮地道:“你等会儿看就知道了。” 月色晦暗,风穿过荒村焦黑的瓦砾,所有骑士都准备到位了。 路易斯站在破败高台上,低声道:“准备,开始。” 他身旁的指令官,左手背后,右手缓缓举起那杆漆红底金线的命令旗。 “信号确认。” “各组就位,静默潜行。” 五人一组的骑士特攻小队,身披特制黑银盔甲,仿若夜影中破风而行的铁流。 夜色掩护着他们,无声地穿插至村落外围各个关键点,占据制高与制火位。 “魔爆弹,准备。” 轻型魔爆弹悄然安置在村中心区域。 随后,一道微不可察的手势挥出,下一瞬—— 轰!!! 橙红色的火光仿佛从天坠落,宛如一轮暴怒的夕阳,骤然在村心炸裂。 热浪卷起灰烬,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四周十米内的一切。 虫尸们的形体在烈焰中炸裂,肢体猛然扭曲、抽搐,皮肉在高温中焦黑剥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后倒地不起。 二十五米内,大片建筑遭波及,木屋轰然倒塌。 岗楼在火浪中倾斜崩毁,梦游状态的“村民”在惊醒与错乱中被烈焰吞噬,惨叫在风中撕裂。 地面震颤如临地龙翻身,焦土被撕裂成条条裂缝,火光映得夜空如昼。 “不错的开始。”远处高地上,爱德华望着那一片赤焰与尸影交错的火海,低声感慨, “这魔爆弹的威力就算是在帝都也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你手上居然有这么大的火力。” “这才刚刚开始。”路易斯在他身旁站定,紧盯下面。 虽然这些轻型磨爆弹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但虫尸并非无脑之物,它们的反击,比想象中来得更加迅猛且诡异。 嘶吼声从村中传来,那些原本摇摇晃晃宛如梦游的“人形”此刻仿佛被某种意志唤醒。 它们不再迷茫,而是发出低沉咆哮,向火源扑来! 有的已然肢体残缺,肚腹被炸穿,仍能双手撑地飞扑攻击。 有的喉咙早被烧断,却以膝脚发力狂奔如鬼魅! 一具原本已被炸断双臂、半身焦黑的虫尸,忽然在地上抽搐扭动,胸口……竟缓缓隆起。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有第二层心脏,正在跳动。 下一瞬,“嗤”的一声,那焦黑的皮肤被撕裂。 一道黑紫色的图腾猛地浮现其上,如寄生纹印般盘踞在虫尸的胸腔、手臂、甚至后颈。 这些图腾宛如活物,在虫尸身上缓缓蠕动,每跳动一次,血肉便沸腾一分。 轰!! 几具虫尸猛然爆发出浓烈的黑气,释放出近似斗气的力量,朝着骑士爆发冲锋! “那是……沸血狂战?!”路易斯瞳孔猛然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说道。 连他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吃惊的神情。 爱德华多闻言,脸色微变。 他也知道这个词汇,那是一种源自北境古老部族的禁忌之法。 只有在真正陷入死境、无路可退的时刻,雪誓者才会激活埋藏于胸口深处的血色图腾。 那一瞬血液仿佛被点燃,强行催动所有潜力,令肌肉疯狂膨胀,瞳孔猩红如血,战力飙升数倍! 但代价同样恐怖,皮肤撕裂、内脏爆裂、七窍流血、骨骼粉碎…… 在力量耗尽的下一刻,使用者的身体会如被抽干精魄的空壳般塌陷、死亡。 这种秘术,本该只有真正的“北蛮战士”才能掌握…… 可现在那些虫尸,居然也能用?! 而且这些虫尸根本不怕死! 火光中,那些浮现黑紫图腾的怪物在狂奔,在燃烧中释放出血肉膨胀的力量。 一具虫尸的手臂在奔跑中不断裂开、重塑,表皮鼓动如活蛇缠绕,暴涨的肌肉甚至撑破盔甲残片。 它们咆哮着冲向骑士,如沸腾的血海中涌出的杀戮野兽。 当然路易斯的骑士也并非毫无准备。 面对猛冲而来的虫尸,他们迅速变阵,长剑、长枪于火光中交错挥舞,金属与腐肉碰撞的声音响彻夜空! “唉……挡不住的。”站在高坡上的爱德华多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些虫尸根本不是普通的死物。 它们在火焰中仍能狂奔,体表甚至冒出猩红斗气,战斗方式混杂着人类战士的技巧与野兽的蛮力。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亡者,而是被强化过的战斗兵器。 “你这批骑士……怕是要被全灭了。” 他看向身旁的路易斯,语气带着一丝不忍。 “别急。”路易斯却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下一瞬—— “轰!!!!!”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猛然响起。 几名骑士中,那位身背圆罐、肩扛粗管金属器械的男人猛然扣下扳机! 嘶啦——!! 气压阀门猛地开启,主喷口喷出一道粗壮火舌! 那是一种比魔法还要狂暴的燃烧之力! 赤红火焰混杂着火鳞油,在空气中化作一条高温炽焰龙舌,怒啸着扑向敌阵! “那是什么?”爱德华多瞳孔猛缩,身形下意识前倾,声音竟带出一丝罕见的紧张与惊骇。 他看到,那喷出的火焰并非寻常燃烧,而像是死神的长鞭,在空气中挥舞出毁灭的弧线。 虫尸在火焰中惨叫翻滚、断肢横飞,痛苦而疯狂。 那些寄生躯体上的黑紫图腾在高温灼烧下爆裂成一团团焦黑烬渣,连挣扎的资格都被剥夺。 更可怖的是,那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高温火油如毒蛇缠附,沾之即燃,烧之不灭。 虫尸一旦被点燃,即使扑倒在地也只会把火带进阴影与黑巷,将那些尚未暴露的虫尸也一并拖入炼狱! 爱德华多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不是没见过战争的残酷,也不是没见过武器的强效。 但这一幕,彻底打破了他过往的经验认知。 “这……这不是魔法。”他低声道,语气却不像是在否定,更像是在震惊地确认,“也不是炼金术。甚至没有任何斗气波动,却能制造出如此可怖的杀伤……”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口如同地狱裂缝般的喷火装置,声音有些发涩:“是你……发明的?”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路易斯本人创造,还是其麾下有天才匠师为其所用。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这样的武器,从未出现在其他领地。 路易斯没有回头,声音淡然却透着一股毫不遮掩的锋芒:“痛定思痛后的产物,名为‘火鳞式喷火器’,为虫尸特攻而生。可惜材料难得,成品稀少……” 他话音未落,那地狱之火已将整片巷道化为赤红炼炉,虫尸嚎哭声连成一片。 战场中,骑士五人小组快速展开,采用事前演练数次的“T字阵”推进。 正面的主喷手如战场核心般稳步前压,肩上喷口不断怒吐烈焰。 副喷手则灵活游走于左右两翼,火线之间穿梭,查漏补缺——哪怕是一具漏网之虫,也别想靠近一步。 其余骑士则持弩箭、长枪于阵型两侧游走拦截。 每一名骑士都训练有素,反应迅捷、配合娴熟,任何试图突破火线的虫尸,都会在数秒内被箭矢贯颅,或被长枪挑飞! 第一批被命中的虫尸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火焰吞没。 高温瞬间撕裂它们残存的皮肤,血肉在灼热中气化,肌腱卷曲,骨头在体内炸裂作响。 短短半分钟内,喷火器的交叉覆盖将前方狭巷化为炼狱火窟。 火焰席卷砖墙、爬上屋脊、翻涌屋檐之下,橙红的火海宛如张开的猛兽巨口,将每一只躲藏、游移、挣扎的虫尸尽数吞噬! 有的虫尸整条手臂“嘭”地炸开,骨头如爆米花般从伤口弹出,伴随烧焦的肌肤味道,在夜风中飘散。 有虫尸疯狂撞墙试图逃窜,却直接被墙体上燃烧的油火吞噬,滚地惨嚎,化作焦灰一团! 一具刚扑出巷口的虫尸正要跃起,却在半空被火舌拦腰扫中,肚腹炸裂。 腔体内部的虫卵与蛆囊“噗”地一声炸开,喷出一团烫得正在蠕动的虫子,落地瞬间也被火焰舔舐殆尽。 温度迅速飙升,空气中传来焦肉与腐臭交织的气息,令人作呕。 地面上,火焰迅速蔓延,形成一圈圈“火锁带”。 只要虫尸敢跳跃、敢突进,就会在空中被高温灼穿身体,在半空中变作一团燃烧的火球,坠地时早已焦骨断裂、动弹不得! “空了!”主喷手低喊一声,火舌于空中顿然熄灭,只余滚滚烟气。 他果断撤步后退,举起空罐示意。 “换我!”副喷手早已在侧蓄势待发,一记俯冲上前,熟练接过主喷位置,扳机扣下瞬间,深橙火焰轰然再度喷涌,如咆哮巨龙般将逼近虫尸当场吞没! 与此同时,见习骑士已经冲至主喷手身侧,迅速跪地操作。 行云流水,只听咔哒几声脆响,熟练到令人惊讶的手速间,新罐已经更换完毕。 主喷手点头确认,重新上肩回阵。 火焰轰鸣之下,喷火小队像一头燃烧着的野兽,沉稳而有序地推进,将夜色与尸潮撕开一道焦黑的通路。 骑士小队步步推进,前压如铁流滚滚,仿佛一堵带火的墙壁。 任何虫尸只要一触即燃,尖啸着跌入火狱——没有一只活着离开。 然而就在推进至村庄中央时,风向忽变。 先是低沉如喘息的气流在废墟中游走,地面轻颤,四周虫尸骤然停滞,仿佛听到了母体的召唤。 “撤。”路易斯发现不对劲,立即让小队往后退。 战旗下传来清晰号令。 主喷手点头,没有犹豫,做出撤退手势。 整支队伍迅速后移,保持阵型,留下一片焦黑余烬,远离那即将彻底“孵化”的可怖母体。 而就在他们退入安全距离的那一刻 “咚。” 大地又是一声如重槌砸心的闷响。 下一刻,石祭坛后方的残垣忽然开始蠕动。 某种东西从瓦砾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 母巢,降临。 它缓慢地,从地下脱壳般生长出来。 一个庞然活体,仿若灰白色的肿瘤,粘着血丝、如尸海之上开出的一朵肉质“花朵”。 其质感如粘液包裹的树脂,湿软中泛出恶臭的虹膜反光,伴随着撕裂皮膜的声响。 “蜂巢”结构徐徐舒展,露出一个个蠕动的卵腔。 其中的虫胎透明可见,在体液中不断翻滚挣扎,尖啸婴啼,仿佛诞生在母巢子宫里的妖物。 更骇人的是,巢体表面竟隐约浮现出无数人类面孔的残影。 它们表情或愤怒或哀号,像是临死前的扭曲定格,被永远封印在这片肉墙中,缓缓蠕动着嘴唇,却无法发声。 而在那祭坛的正心,吊挂着一具巨大的核心肉囊,被数十条粗大的触须支撑与输送。 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每一次鼓胀塌陷都传出一声宛如铁锤砸心的“嘭!” 伴随腥臭雾气喷涌,地面开始渗出粘液,触手从地下探出。 末端生着钩刺与骨齿,像活蛇一样猛然弹出,抽断一根路边残柱,并发出令人耳膜发麻的嗡鸣。 是雪誓者用骑士与贵族尸体的血肉“孕育”它。 远处高台上,爱德华多望着那座蠕动着的母巢,眼神浮现出震撼。 “这比……之前那个母巢还强,”他低声喃喃,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不只是规模,它的结构更复杂,核心更深层……” 相比之下站在他身侧的路易斯只是沉默片刻,眉头微微一皱。 爱德华多缓缓后退半步,转头看向身旁的路易斯,低声说道: “路易斯,这东西不是你那几支骑士小队能解决的了……这只母巢比上次的强上不少。你该去找埃德蒙公爵求援。” 然而路易斯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目光未曾从母巢上移开。 “还不需要。”他说,语气从容。 紧接着他朝身后一挥手,一名副官立刻领命,将一具器械拿过来,支起三脚架,稳稳固定在前方平台边缘。 那是一具魔爆弹发射器,粗重的主体闪着钝哑金属光,前端的旋压槽已经就位,伴随着“咔哒”一声清响,第一发魔爆弹缓缓装填。 爱德华多皱起眉头,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眼这台器械:“这和你骑士们用的也没什么大差别。你应该知道,现在这种级别的魔爆弹,对那种母巢已经没有用了。” “我心里有数,”路易斯淡淡说道,仍未回头,“你就看着吧。” 接着对一旁的骑士简洁下令:“先别发射。等我说‘发射’,你们再动手。” “是!” 骑士立刻挺身答应,目光紧紧盯着火线尽头的那座正在缓缓抽搐、如梦魇般蠕动的母巢。 指尖搭在击发钮上,却不敢先动分毫。 第204章 重型魔爆弹 回到几分钟前,祭司阿隆猛地睁开眼,呼吸之间都是滚烫的空气。 “……什么?”他从床上坐起,鼻腔一阵灼痛。 窗外火光交错,如同有什么巨兽睁开了眼,在黑暗中缓缓逼近。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冲到窗边。 下一秒,他看到了火。 那不是火灾。 那是一群……骑士。 重甲在火光中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一尊尊来自深渊的恶鬼。 他们背负着奇怪的金属装置,动作沉稳却迅猛,穿透了虫尸设下的外围防线。 火焰在他们手中咆哮着喷涌而出,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怎、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在喉咙中哽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那团翻滚燃烧的火焰。 那可不是普通的尸兵,那是从雪誓者精英中筛选制造出的虫尸精英。 它们曾一对一击溃过披甲的重装骑士,能以腐蚀利爪撕裂盾墙,哪怕被火箭点燃,也能在烈焰中继续战斗数秒,用尸体拖更多敌人下地狱。 可如今,它连反扑一下都做不到。 火焰将它的胸膛从内而外炸裂,甲壳骨板像脆陶般四散飞溅。 那头强化虫尸在地上狂乱翻滚,发出一种混杂着野兽与人类哀鸣的尖叫,尖啸回荡,随即便被炽焰吞没。 短短几息它便只剩下一具焦黑蜷缩的残壳,甚至连毒囊都被高温瞬间引爆,未能溅出一滴毒液。 他听到了,那骑士靠近时喷火器的咆哮,仿佛是从炼狱深处吹来的怒息。 火柱如同被神明亲自握住的长鞭,炽热而精准,将虫尸从里到外焚尽净尽。 “这不是普通的火……”他喃喃低语,眼中满是恐惧。 那骑士步步逼近,喷火器如同某种巨兽的獠牙,持续喷吐着灼热火流,所到之处,虫尸避之不及。 连最难对付的“强化体”,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燃烧得快一点的柴薪而已。 “这……这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而且这群人……是有备而来!” 阿隆心跳骤然加快,背脊仿佛被冰刀划开,冷汗从皮肤深处渗出,一股寒意直逼心脏。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右手,那枚嵌着暗紫魔纹的黑铁指环闪过一缕阴光。 指环内部,虫母的血液与巫术符文交融,如蛆虫般蠕动。 阿隆低声咏唱,舌尖渗出鲜血,混入咒文之中。 在他脑海中,百余道模糊、腐烂、却极具攻击性的意识节点瞬间浮现。他以意志号令它们聚集,纠缠、融合、反扑! 街巷中的虫尸顿时如受惊炸开的蜂群般躁动,那些藏匿在墙后、屋内、井底、屋脊上的虫尸如潮水般涌动,全部朝骑士们扑杀而去! 它们奔行、爬壁、飞跃、坠落、钻行! 蠕动着破烂的四肢、尖利的獠牙、渗血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着赤潮骑士围拢! 连带着风中都弥漫起一股腐臭与诡异的低吟,仿佛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呼号。 阿隆眼中闪过一抹狠光。 这是他的底牌,他亲自“调制”过的精英虫尸部队,哪怕是超凡骑士陷入其中,也绝难脱身! 可根本没用! “怎……怎么回事!?”阿隆瞪大了眼,眼底满是错愕与恐惧。 那些骑士,没有后退! 他们肩扛沉重金属喷口,如祭司执掌的火神权杖,径直踏入虫尸洪流! 火焰喷涌而出! 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如地狱岩浆般厚重炽烈、携带奇异膏油的火焰,甫一喷出便在空气中弥散出焦灼气浪。 轰! 灼热的烈焰轰然铺开,瞬间在巷口形成几道炽焰火锁,将虫尸潮生生切割! 沾之即燃,烧之不灭! 虫尸在火中挣扎、哀嚎、嘶鸣,它们试图翻跃、爬墙、分散包围,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靠近,等待它们的都是焚天之火的洗礼。 那些涌上的虫尸被瞬间点燃,化作一具具嘶叫燃烧的火人,跌撞着又将后方同类一并点燃,像是一场自身扩散的地狱瘟疫。 阿隆拼命操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虫尸一个接一个失控、溃散、焚尽! 他的精神链接像被烈焰逐一切断,脑海中一道道虫尸意志“爆裂”般熄灭,痛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几欲昏厥! 他感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出来,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不安。 从未有过的、深层次的不安。 “这是……什么人……?”他喃喃低语,喉咙发干。 而外面那群骑士,依旧带着烈焰一般的步伐,一寸寸向他逼近,如同地狱派来的审判者。 阿隆瞪大了双眼,整个人仿佛从恶梦中惊醒,却发现现实才是真正的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虫尸的哀嚎中几不可闻,双手颤抖着抚上额前的神链,犹如抚摸一件即将打破的枷锁。 他想起了女神的低语,那如同从骨髓中流淌出的慈悲:“万不得已之时,你可打开那扇门。但一旦打开,便再无回头之路。” 那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到,哪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也不愿迈出那一步。 但现在……他看着虫尸在火中哀嚎,看着他精心构筑的一切在火光中崩塌。 大概这就是她所说的“万不得已”。 “我只能……用了。” 他缓缓低头,额抵神链,宛如祈祷,实则堕落。 那不再是向神明请愿,而是向深渊打开了门户。 禁咒随之低声咏出:“心跳的流逝,鲜血的归巢。女神啊,原谅我亵渎您的子宫。”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掏空。 周围的声音、热浪、乃至火焰的咆哮都在这一刹凝固,只剩下地底深处。 “嘭!嘭!嘭!”的心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巨物正在蠕动、挣脱、苏醒。 “退!!”一名骑士看到路易斯的指令大吼。 喷火小队毫不犹豫地迅速后撤,火焰熄灭,铁靴翻起焦土。 即使身经百战,他们也感受到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压迫与恐惧。 那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东西。 而此刻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 紧接着是一场令人作呕的诞生仪式。 从地脉中蠕动钻出一整片灰白色的树脂巢体,潮湿、剥皮般的质感令人心惊。 巢体表面布满活体结构,半透明空腔在缓缓收缩,像正在喘息的肺叶,又像一个巨大的……蜂巢。 而地面上的四根巢柱像扭曲的四肢一样缓缓蠕动爬行,所过之处,大地崩裂、石板化泥。 母巢,如活着的神祇,亲自降临! 巢体开口处,一枚枚虫卵迅速膨胀、变形,随即如腐肉肿块爆裂开来,咕哒一声溅出混浊体液。 从其中爬出的,不再是普通的虫尸,而是进化过的巅峰个体! 穿着骨甲,四肢如刃,口器裂至耳后,身上还残留着人类盔甲与衣饰碎片! 它们发出扭曲刺耳的尖啸,扑入火线,狂奔追杀骑士。 好在骑士已经撤出来一段距离,不然怕是喷火器也不是这精英虫尸的对手。 祭司仰天狂笑,笑声如钉锥般在火光与尖啸中撕扯空气,令人心烦意乱。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他踩着仍在蠕动的树脂巢体,袍角在高温炙风中狂舞,如同旌旗猎猎,整个人仿佛被火焰镶边,站在地狱之巅高唱颂歌。 “你们知道吗?这就是雪誓者的真正力量!这就是‘女神的神恩’,你们以为区区火焰就能撼动她?” 他一边嘶吼,一边高举双手,眼中布满血丝,喉咙几近沙哑,却越喊越狂,越喊越癫。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在这神圣而痛快的血祭中,死得其所!!” 这是一场属于他的盛宴!是女神对于他的恩赐! 而就在他肆意狂笑之际—— 远处高地上,路易斯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掌心斜指前方。 “发射。” 话音落下,骑士扣下发射器扳机。 轰鸣骤起。 一声仿若雷神怒吼般的啸响划破长空,震裂耳膜。 沉重的三脚架骤然后仰,魔爆发射器释放出的不是弹,而是一束坠落的怒火。 它拖曳着长长的光焰尾巴,炽热得像要将夜空撕裂! 在阿隆的瞳孔中,那枚比所有火焰都明亮千倍的橙红火球仿佛跨越空间而来,自天穹坠落! 心底那点残存的狂喜骤然冻结。 他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尖锐的“呜——”尖啸,如利刃刺入耳膜。 下一瞬—— 天空轰然炸裂。 一枚橙红色的重型魔爆弹拖着数丈长的火焰尾迹,咆哮着从夜空坠落。 那不是普通的火球,而是一颗装载着末日的陨星,直直砸向虫群核心,落在祭坛与母巢交界的地带。 “轰——!!!!” 爆心炸开的刹那,地面仿佛被掀翻了。 整片山脚剧烈塌陷,方圆五十米内直接被灼热的火核吞噬,地表岩石在高温下瞬间熔化,化作赤红的浆流翻滚如血。 母巢所在区域首当其冲,数根粗如碉楼的触手在冲击波中直接折断,骨节炸裂、表皮翻卷。 数以百计的虫尸尚未发出哀嚎便已碳化,接着汽化,连残渣都未留下。 八十米内的爆压随后涌出,冲击波裹挟着扭曲的高温气浪,如同一堵燃烧的巨墙猛扑过去,将山坡上的第二圈虫群连同泥土、碎岩和尸块一起抛向空中。 那些强化过的虫尸本可独斗一骑,如今却如落叶般翻滚着焚毁,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母巢中心区域更是如炼狱重临。 它庞大的心囊在热浪中鼓胀至极限,虫液沸腾,外壳龟裂,数秒后轰然炸开。 里面的孵化囊与寄生组织被彻底粉碎,翻腾的虫浆带着黑烟涌出。 火焰还未散尽,整座祭坛周围已成为一片焦黑死域。 地面塌陷形成了一个深逾三米、直径数十米的焦坑,熔融岩石从坑底翻滚上涌,夹杂着碳化虫尸的残渣。 空气扭曲,血肉焦糊的气味混着硝烟灼烧着人的喉管,百米开外仍能感到灼痛难忍。 一位虫尸在边缘挣扎爬出,它全身焦黑,骨骼裸露,左臂已熔为一块畸形的炭块,右腿骨折几处仍强行拖动。 它刚撑起上半身,一片火鳞膏的余焰自地面卷来,瞬间将它裹入焚风,“嘭”地一声,它四肢炸裂,化为一堆焦屑。 至此虫群的核心被一举撕碎,虫巢的再生能力也在烈焰中被彻底终结。 而魔爆弹落下的那一刻祭司阿隆站在爆心边缘,整个人仿佛被千钧巨锤碾压。 热浪冲面而来,撕裂他的皮肤,灼烧他的眼珠,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 他张大嘴,想要尖叫,却只吐出一口炽热的黑血。 身躯在烈焰中迅速干瘪、焦黑、开裂。 像一块被丢进熔炉的湿布,在高温中炸成了无数焦碳碎片。 他最后的意识,是眼前一切都在燃烧、崩塌、崩解。 连带着他的信仰、骄傲与性命,一同在火光中化作灰烬。 灰烬飘落,炽焰渐息。 但余温犹在,战场上只剩下一片焦黑,寂静得像完全虚无。 爱德华多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间竟忘了合上。 他望着远处那片地面被轰塌的焦黑炼狱,残火腾起如火山喷发后的蘑菇云,炽浪如海连空气都仿佛被炸得变形。 “这……这是什么……” 他回头望向路易斯,声音低哑而带着难以置信。 身边的年轻领主却仿佛对这一切早已预料,脸色平静如湖水,只淡淡答道:“魔爆弹。” “……魔爆弹?”爱德华多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脑子像是卡壳了,“你确定你说的是魔爆弹?不是什么……禁咒遗物?失落神器?教廷神恩?” 他心中原本已经准备撤退了。 眼看母巢觉醒,那诡异巢体和那些高战力的虫尸都已经不是凡俗武器能对付的。 毕竟他见过的最强规格魔爆弹,也不过是眼前这枚的五分之一威力! 他还没从那场轰然震响中回过神,脑海里就猛然冒出另一个念头: 等等……那玩意儿是怎么击中得那么远,那么准的? 他猛地回望了一眼那还在余热中颤抖的发射器,三脚架稳稳支着,尾焰刚刚熄灭,炮口冒着白烟。 居然还能控距定点发射……? 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母巢的核心心囊上。 爱德华多咽了口唾沫,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点潇洒从容,转而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疑。 “我们一般魔爆弹,都是用手扔的啊。” 那种扔法,只能靠运气和近身换命;炸是能炸,可打不中也常有。可这东西? 这不是作战,是手术。 一发入魂,整颗巢心直接炸穿。 帝国有这种武器?他敢说没有! 哪怕是帝都都也还没研发出这等小型化、远程精准控制的爆破武装。 并不是他们无能,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种武器。 爱德华多望向那仍立在高地上的身影。 战火映照之下,路易斯·卡尔文的侧脸泛着一层冷冽的光,宛如刀锋在火焰中淬炼出的寒芒。 “这家伙……又来了。” 爱德华转身看向路易斯,明明已经一次次地刷新了认知,可每次都还是会被这个弟弟狠狠惊一把。 “路易斯,你到底还藏着多少张牌啊?”他心中这样低语,却也忍不住叹服。 上次对抗母巢,他还记得他们那时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诱引、火攻、硬啃。 即便成功了,也是损失了不少骑士。 但才过了多久?才一个多月! 现在这家伙就搞出了什么……重型魔爆弹,战术火投,热流封锁? 而且一看就不是临时拼凑的,而是早就算好角度、算好落点、连虫尸撤退路线都掐死了。 明明已经给他打了很高的评价了,但现在他又得把那评价表再往上添几行才行。 对敌人冷酷无情,对自己人心思缜密,还懂战略兵器投放时机,这哪里是年轻领主,根本是战争机器吧? “这种怪物级的人才……不,怪物级的弟弟,他的未来不只是北境了。” 爱德华多转头,看着火海中虫尸焚毁的一幕,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再过几年,整个帝国都要记住这个名字路易斯·卡尔文。” 不仅是爱德华多,就连那些赤潮骑士也都震撼无言。 他们中的许多人曾亲眼见过魔爆弹的试验,知晓那种烈焰的威力。 然而当这枚沉重如陨星的魔爆弹在实战中划破夜空、焚天裂地地砸下时,那种震撼感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不再是简单的武器。 而是一种神迹般的力量,是他们伟大领主,路易斯的火之意志! 那一刻,骑士们看着母巢在火海中塌陷、虫尸成片湮灭,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他是不可阻挡的! 伟大领主的光已经照进这片阴暗冰冷的土地,他的意志正一点点驱散北境所有的绝望与腐烂。 而他们是站在这道光后的人。 他们跟对了人。 这时候路易斯开口了,语气平稳,没有一丝激昂或炫耀:“优先处理可能复苏的虫尸。若发现虫子未燃尽的区域,用喷火器扫射。” 他顿了顿,目光略过山坡上的伤员,多了几分温度:“伤亡统计,受伤的立即救治。保证所有人都活着回家。” 第205章 战后事务 烈焰散尽,战场成了一座焦黑熔铸的炼狱,空气中弥漫着灼焦的恶臭与残渣翻滚的噼啪声。 地面仍有余焰舔舐枯枝与甲壳,偶有几具虫尸似乎还在蠕动,爪肢微微抽搐,仿佛下一秒就会骤然弹起。 路易斯目光扫过这片焦土,神情未动分毫。 “分区推进,肃清残敌,”他语气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注意假死体。喷火器优先,彻底焚净。” “是!”骑士们没有一丝犹豫,迅速列阵。 背后的喷火器“哧哧”地吐出热焰,火舌如龙,像是在替大地除瘟。 那些侥幸残存的精英虫尸刚一抬头,便被火线钉死原地。 灼烧声与咆哮混杂,战线以一种冰冷到近乎冷血的效率,向前推进。 这是一场无声的清洗。 兰伯特满脸烟灰冲过来,嘴角却隐约带笑:“大人!除了几人轻伤,无一阵亡!” 这句话落地的一瞬,爱德华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一阵亡?” 他猛地看向前方那个站得笔直的背影。 火光在路易斯的肩甲上跳跃,那张侧脸平静得仿佛这不过是一场演习。 “很好,”路易斯只是微微点头,声音平淡中却有一种笃定,“没有白练。” 爱德华多呼吸顿了一拍。 他脑海里浮现出母巢升起的画面,那骇人的心囊、啃噬大地的蠕动巢柱,还有足以碾碎半支军队的虫潮…… 那可是这些骑士正面迎接母巢的核心火力! 在那种地方发起攻击,按照一般的战损标准,预估至少半成伤亡都算侥幸。 而眼前这些骑士不仅杀了进去,还全员平安出来了。 是战术吗?是训练?是火器?是那个魔爆弹?还是……这个年轻领主本身的存在? 爱德华多缓步走近,目光扫过焦土之上正在肃清残敌的骑士队列。 他们行动干净、步伐统一,喷火器呼啸着一一灼烧尚有残余活动的虫尸,每一个战术动作都精准到位,几乎不需多言。 “不愧是你手下的兵,”他笑着开口,语气中掩不住钦佩,“从反应速度到无间配合,几乎挑不出毛病。 更别说那种……发射魔爆弹的装置,我敢打赌整个帝国军团里都没人拥有。是你自己设计的?” “对,原理不复杂。我稍微做了些调整,加了射程和精准度。”路易斯淡淡装逼,语气仿佛在谈论如何改装一辆旧马车。 爱德华多见路易斯不想多聊这方面的话题,于是收敛笑意:“不过这只母巢,确实不太一样。这一只,比我们上次在寒杉岭那只强太多了。”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小段被烧焦的寄生触须,指尖轻轻摩挲,仿佛在验证某种构造。 “他们会沸血狂战,也有斗气。”路易斯淡淡地开口。 “嗯。”爱德华多点头,“之前那些寄生者,至多是被当成容器使用,没有斗气……而这一次,你也看见了,居然能爆发斗气技能,和活人战士几乎无异。” “而且协调性更强,甚至还具备一定战术意志……不像单纯的冲锋兵,更像是‘被驱动的士兵’。”路易斯语气平静,仿佛在分析一具普通标本。 两人沉默片刻。 焦土之上,仍有余温未散,远处的喷火部队正彻查每一个残壳,仿佛火焰也无法彻底净化他们心中的疑虑。 “还有一点。”路易斯忽然开口,眼神微敛,“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只母巢……在移动。” 爱德华多的眼角轻微一跳:“我当时也怀疑,是错觉,但后来它攀爬的巢柱压塌那面石坡时,我确认了它确实在移动。” “比起上一只只能待在原地不同,像是尝试模仿某种节肢动物的步态……”路易斯低声说道,手指比划着那四肢状的巢柱,“那不是栖息地。那是一座可移动的孵化场。” 爱德华多抬头,看向远处那片被轰塌的焦黑肉墙,心中一股不安悄然蔓延。 “也就是说,下一次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藏在地底的母体,而是……”他声音放低,“会行走的母巢。” 路易斯点了点头,表情没有多余的情绪。 “这已经不是防守型的‘繁殖巢穴’,而是主动攻击用的‘生物战争平台’。 更强的寄生,更完整的战斗意识,甚至自我推进能力……这是……定向进化。” 爱德华多眯起眼睛:“如果它们真的开始移动起来……那之后的局势,会变得非常难看。” 接着他叹了口气:“这种东西,光靠你是扛不住的。你得让埃德蒙公爵早点准备。” “我知道。”路易斯语气平稳,却无半点犹豫。 他转身回营,提笔,在作战桌前写下一封措辞冷静却字字带压的密信,封口时还在信纸上滴上赤潮印蜡。 随即向骑士吩咐道:“去取几块巢体切片、活体组织和残余毒囊,处理好,用玻璃封装。” 不到半刻钟,一位霜戟城出身的骑士快步入帐。 “将这些带去霜戟城,交给埃德蒙公爵,由你亲自护送。”路易斯递过密信与密封箱,目光冷峻,。 骑士单膝跪地:“遵命!” ………… 霜戟城·总督府。 总督埃德蒙公爵正坐在床边,轻柔地替妻子擦拭额前细汗。 艾琳娜公爵夫人,脸色苍白但目光温柔,手覆在隆起尚浅的小腹上,嘴角挂着微笑。 “动了,”她轻声说道,“他刚刚动了一下。” 埃德蒙公爵眼神微微一震,随即笑了,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那笑意并不常见,是属于一个父亲的温柔。 自从二十年前艾米丽诞生后,他便再没有孩子。 而且他已年过半百,自长子战死后便再无继承人。 作为一名巅峰骑士,能再得子嗣简直就是天赐之喜。 如今艾琳娜怀孕,他几乎夜夜辗转难眠——怕惊动了这迟来的希望。 此时他本不打算大张旗鼓,以免突生变故。 这时一名侍从轻声步入,躬身禀报:“大人,卡尔文子爵的一名骑士求见,声称带来了重要信件与战地样本。” 埃德蒙眉毛微挑:“路易斯?带他去会议厅,我马上过去。” 转身前,他又看了眼床榻上静静微笑的妻子。 艾琳娜躺在床上,笑道:“你去吧,那孩子一定有急事。” ………… 会议室内,火光跳动,铜制壁灯映照着墙上北境旧战图。 埃德蒙公爵推门而入,目光落在房中那位灰袍骑士身上。 对方身披风雪,浑身冻得僵硬,却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地奉上了两样东西:一封信、一只沉重的铁锁箱。 “辛苦了。”公爵随口说着,径直坐上主位,拆开了那封信。 他的目光扫过纸面,原本冷峻的面容悄然沉了几分。 “在雪峰郡西北再次发现疑似母巢本体,已予以歼灭。此母巢展现出显著进化迹象: 其一,母巢本身可主动移动,并表现出一定近战反应能力; 其二,虫尸具备斗气残留,能主动施展武技,战斗强度远超此前记录……” 他轻轻抬手,示意打开箱子。 “是。” 骑士拨开锁扣,箱盖“咔哒”一声打开。 霎时间,一股混合着焦臭与腐质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 即便有封膜密封,仍难掩那种让人不适的生物压迫感。 箱中陈列着数件惊悚物: 截宛如异界触手般的巢柱残骸,组织尚有蠕动迹象; 一团呈灰白色、未完全碳化的神经囊,其表层似乎还保有细微神经; 一枚蚕豆大小的透明虫核,仿佛有某种残存意志在微微波动; 以及盛装于药剂瓶中的数滴黏稠巢液,泛着淡淡光泽,像是在“呼吸”。 一瞬间,连会议室里燃烧的壁炉火光都仿佛黯淡了一瞬。 看来路易斯并非夸大其词,也不是惊人演绎。 这是一场已经实实在在发生、且距离他们并不遥远的噩梦。 骑士低声道:“子爵大人说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玩意还进化了。” 埃德蒙公爵久久无言,指尖缓缓掠过巢柱封装的玻璃,眉头皱得极深。 他当然见过母巢,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并不是它的本身战斗力而是他高传染性的特性。 发现两个就说明在北境很可能潜藏着几十个。 而且母巢在进化,而且是有目的性地,向更高阶、更主动的战斗体进化。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暗道:“这不是单一的变异……这像是……某种意志的延续。” 而且自己派出调查使团,至今还没能弄清母巢与虫群的关联,而路易斯,那小子居然已经独自消灭了一只更强的母巢,还顺便切下了这玩意当证据。 不止是胆识。 这份处理局势的能力、掌握的战力、对节奏的控制…… 让他再次确认,自己当初让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赌对了。 埃德蒙站在会议室的窗边,沉默良久,望着远处被夜色浸染的城墙。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名疲惫却坚韧的年轻骑士身上,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他语气不重,却蕴含不容置疑的威严,“替我向路易斯转达,他的判断是对的,也及时,做得很好。” 骑士立刻单膝跪地:“遵命,大人。” “你辛苦了。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骑士起身行礼后退离会议室。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回归寂静。 埃德蒙站在原地几秒,像是在整理纷乱的思绪。随后他转身走向桌边,按下了悬铃。 不多时,几名贴身侍从与文书骑士赶来,他已恢复成那个铁血的北境总督,眉眼间没有一丝动摇。 “通知我直属的三位骑士统领,十五分钟后在作战厅集结。”他沉声道。 “是!” “接着,草拟公文,通报给所有北境现任领主,告知母巢疑似有多个体,部分已具备进化特征。”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各领可依实际状况抽调骑士,自主展开调查,如有消息直接上报于我,避免信息滞后。” “将我们这次收到的遗骸样本整理一份记录,交给帝都情报署与帝都科学院,由我署名。”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些指令会激起不小的震动,但语气却一如既往冷静。 “这类敌人来去无踪,且极度危险。我们只能提前一步。” 埃德蒙公爵看向窗外,寒风扑面,帝国的北境再一次悄然进入战时轨道。 第206章 雪誓仪式 冬霜峡谷。 这片位于北境极寒之地的断崖深谷,终年不见日光,寒风如刀。 冰层厚重得仿佛将整个大地冻结成了一座死寂的坟场。 而峡谷最深处,便是这支异端残军的栖身之地——“寒渊营”。 所谓营地,其实不过是一连串被凿进冰石中的狭窄洞室,居住条件简陋至极,冰冷、湿滑、终年无火。 粗布搭成的帘幕背后,是一床破毡和一口装满雪水的铁罐。 这里没有温暖,也不需要温暖。 他们是为了“复仇”而活。 而此刻寒渊营中央,一座巨大的祭台伫立在雪雾中。 如同冰川中突起的骨柱,覆盖着黑冰与风雪纹,中心凹陷处刻满了古老的铭文线条,扭曲、缠绕,如脉络般延展四散。 祭台之上,倒吊着几具人形。 他们身穿残破的帝国军服,胸口的徽章已被撕毁,嘴中被残布堵塞,睁大的眼中充满惊恐与痛苦。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们指尖滑落,沿着祭台的凹槽缓缓汇聚。 那些线条并非单纯的装饰,而是祭文之路。 血液沿着铭刻的图腾线流动,渗入地面,如同被唤醒的某种意志在低语。 而在冰层之下,那些铭文,竟隐隐发出诡异的蓝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吸。 四周,雪誓者战士整齐列跪。 他们身着冰白长袍,身披碎甲,面具冷峻如雕刻。 而每一双眼中,却都燃烧着灼热的火焰——狂信与执念。 一道黑影缓步上前,那是寒渊祭司。 身着由黑雪鹫羽缝制而成的法袍,羽片在风中轻颤,手持一根冰蓝权杖,权杖顶端嵌着一块裂痕密布的古冰晶,其内似有某种蠕动的光。 他缓缓张口,古雪语的吟诵从他口中流出,如远古冰河苏醒: “吾等子民,被逐、被弃、被焚国而亡……帝国铁蹄,夺吾神之墓,焚吾雪祠之灯。今日之血,还彼之债;冰与血,将为我族重开归路。” 吟诵声愈发高亢,风雪仿佛都随之激荡。 冰雾开始升腾。 起初,只是自祭坛缝隙中浮现的几缕白气。 然而眨眼之间,它便如海潮般蔓延全场,冰冷到极致的雾气滚滚翻腾,仿佛要将整个冬霜峡谷吞噬。 空气随之变得粘稠而迟缓,仿佛连呼吸也被冻住。 地底深处传来“咚……咚……”的低鸣。 那不是风,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生物在爬行时皮肉摩擦岩壁的声音。 “……在动。”一名雪誓者低声喃喃,面具下的眼神越发炽热。 而此时,那些倒吊的帝国贵族与骑士,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他们本已脱力干枯的四肢猛地绷紧,血液突然加速,从裂开的血管中喷薄而出,却逆重力向上涌动,如无形之手牵引般渗入祭坛核心。 “呃啊啊啊——!” 被堵住嘴的俘虏发出窒息的哀嚎,七窍渗出黑血,瞳孔涣散。 他们的身体开始塌缩,血肉如被抽干的水囊,干瘪、龟裂,最后只剩一层灰褐色的皮囊与空洞的骨架,缓缓摇晃于寒风中,像风干的祭品。 祭坛正中心,那枚血眼骤然爆燃。 “咔——咔咔咔咔——!” 蓝色幽焰自图腾柱顶端点燃,火焰无声地燃烧,却释放出仿佛骨头碾碎般刺耳的低响。 冰面上,古神铭文接连亮起,如繁复神经网般放射,连接起整个雪誓者营地。 “回应了……” “回应了!!” 一瞬间,寂静被撕裂。 雪誓者战士们爆发出狂热欢呼,面具下的眼神仿佛要将火焰吞噬。 他们重重跪下,双掌捶地,口中齐声高呼: “古神回应!雪国将醒!血债血偿!雪国不朽!!” 站在祭坛高处的寒渊祭司猛然高举权杖,羽袍在寒风中狂舞,嗓音嘶哑却激昂: “听着!寒渊古神已睁开双眼!鲜血唤醒冰原之怒,复仇的烈焰将从极寒中升起!帝国之日已至黄昏,雪之国度将重归星辰!” 仿佛回应他的呐喊,祭坛下方的冰岩开始龟裂,深不见底的裂缝中,有某种巨大的“东西”缓缓苏醒,扭动着、蠕行着,发出低沉沉郁的鼓鸣。 那不是风,那不是火,那是神的呼吸。 有信徒将额头贴在冰面上,泪水与狂笑交织,嘴中不住重复: “古神已醒……古神已醒……古神已醒!” 异端之火已然燃起,冰原的静寂,正被撕裂。 热的祷声尚未散去,祭坛另一侧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他静静站着,斗篷如夜色般垂落,冰雪在他周身三尺内悄然融化,不敢靠近。 那是一名身披黑色长袍、戴着一半面具的“神秘人” 面具呈半流泪之状,却掩不住眼眸中一丝讥诮。 他望着眼前那群因“献祭”而激动颤抖的雪誓者,缓缓勾起唇角,低声冷笑:“能演得这么投入,真不容易。” 那声音柔中带冷,像冰上划过的指甲,轻飘飘的,却让人头皮发麻。 正是“绝望女巫”。 他微微歪头,看向那几具倒吊的“帝国贵族”。 他们抽搐、挣扎、七窍流血,最终干瘪破裂,看上去极其“逼真”…… 但在他眼中,却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幻术傀儡。 “本体早就被丢到祭坛下面喂母巢了,这些替身连骨头都没几根。” “不过对这群被冻得脑子发硬的可怜虫来说,有‘贵族’流血,他们才会相信神明醒来。” 他摇摇头,眼神里尽是玩味和冷漠,就像一个看着一群小孩围着木偶跳舞的成年人。 对他而言,这整场献祭,不过是一个多线并进的实验。 一方面确实“喂”了祭坛下的母巢。 一种被他改造后专为寒地环境培育的寄生种源。 另一方面,这场“神迹”也足够唤起雪誓者们新一轮的宗教狂热。 令他们更愿意以肉身与信仰为代价,去换取所谓的“神恩”。 而此时绝望女巫的心情却不大好,不久前从一具“失联母巢”的脑核传回的最后残留讯号——微弱、紊乱、破碎。 不需要任何解释。 第二座母巢,被毁灭了。 他的指尖轻轻颤动,仿佛拂过一段他耗费数年精力亲手编织的网。 而那网,现在正被某种不可见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开。 “第一次,我可以说是巧合,可这次……”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警觉。 “难道帝国……有人已经掌握了‘追踪母巢’的方法?” 他在北境布局多年,决定以母巢和雪誓者作为种子,散播混乱以达到那个目的。 如今很可能被提前察觉了…… 于是他决定提前启动自己的计划,虽然也没有提前太久。 虽然深冬开始会更有效果,但是提前个几个月以免意外发生也是值得的。 ………… 主帐之中,油灯摇曳,光焰如心绪般不安跳动。 希罗静坐营帐中央,面前悬着一面破损的雪国军旗,早已被火焰灼焦、血迹斑驳。 他的眼神幽深如井,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低声交谈。 空气忽然一紧。 一阵异样的冷风悄然掠过,帐门帘子无声自起。 “他”来了。 踏入灯影之中的是一个身披深色斗篷的身影,银白长发如雪流泻,肤色苍白到几乎泛出寒光。 一枚半覆面具覆盖着他左半张脸,仅露出的右眼是幽冷的银色,另外一半则是近乎完美的女性脸庞,轮廓精致得仿佛精雕细琢。 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慵懒又危险的笑意,仿佛能刺穿骨髓,窥破灵魂。 “还在等梦醒么……真可怜啊。”他轻笑着,声音缓缓流入帐中。 是低沉阴柔的男声,却缠绵得几乎像女性耳语般,令人不寒而栗。 希罗本能地抽刀而起,但下一瞬却颤抖着放下。 他认得这个声音,认得这个身影。 正是那位指引他献祭之路的“神之使者”。 绝望女巫缓缓走近他,如同夜色中游走的幻影。 “古神苏醒得比我想的快。你要的复仇……也可以提前开始了。” 他说话时轻轻撩开希罗披风的一角,指尖冰凉而带有某种令人战栗的兴奋。 希罗怔住了。 最初是一秒的茫然——他睁大眼睛,仿佛还没听清那句“复仇提前”。 紧接着,他的脸颊开始抽动,眉头紧皱,双唇微张。 整个人像是从冻土里炸开的烈火——炽热而扭曲。 “……复仇……提前……?” 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颤抖,像是被捏碎的灵魂重新开口。 突然他猛地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地面,拳头砰然砸地,眼泪与口水齐飞,神情狰狞得如同野兽。 “终于啊!!!终于啊啊啊啊啊——!! 帝国那帮杂种……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他一边嘶吼,一边疯狂扯着自己的披风,咬着牙,捶着胸口,仿佛要把刻在心底的仇恨都挖出来,奉献给谁。 而在他身前,绝望女巫始终静静站着。 他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银色的眼眸透着无法言喻的冷漠与怜悯,如看一只被饲养太久的狗老了要被宰了吃肉。 他轻轻一抬手,黑色斗篷像夜色般卷动,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召集雪誓者战士……你们的古神将复苏。”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像雾气一样在风中消散,只剩下癫狂的希罗。 第207章 灾难轮廓 清晨,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寝室,暖融融的光线刚好落在路易斯睁开的眼眸上。 他下意识地转头,怀中传来一阵熟悉的体温——是希芙。 银白短发有些凌乱地垂在他胸口,小小的脸庞贴着他,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睡得正香。 原本昨夜应该是艾米丽陪他一起造继承人的。 只不过她这几日恰逢生理期,整个人疲惫得不行,便由希芙贴心地“代班”,她便理所当然地钻进了他被窝。 虽说名义上是“后宫”,但希芙与艾米丽之间的相处却意外地融洽。 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暗潮涌动,反倒更像是一左一右的支柱,各自守着自己的位置与主张。 最近他正忙于追查母巢的踪迹,政务方面难免有些疏忽,然而令人惊讶的是: 希芙与艾米丽居然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前者冷静内敛、文书精准;后者出身名门、外交手腕强悍。 两人就像自觉地分担起路易斯留下的空白,用各自方式守住这个领地的秩序。 “真是太可靠了。”他轻笑,伸手替希芙拢了拢滑落的被角。 接下来就是每天最令人期待的时刻了。 路易斯右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随着一阵轻微共振,一面半透明的光幕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韦尔成功突破,晋升为中阶精英骑士。】 【2:绝望巫女因第二座母巢被摧毁,决定将‘吞噬北境’计划提前至10月10日执行。】 【3:雪誓者首领“希罗”精神状态急剧恶化,已被判定为‘深度癫狂’。在绝望女巫的蛊惑下,决定全面动员,向铁血帝国北境发起大规模进攻。】 第一条消息一出来,路易斯就愣了一下。 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韦尔啊……竟然又又又又又突破了。 这小子才十二三岁吧? 哪怕是放在帝国骑士学院,那也是天花板级别的进度。 而且他才修炼一两年,可以说是现在帝国最有天赋的骑士之一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天赋过人,悟性惊人,修炼几乎不需要绕路。 别人一层层推图,他直接开全图传送。 路易斯已经尽力了,靠着每日情报系统获取一些顶级的资源,把资质补了回来,也算是勉强站上“有点天赋”的水平线。 但还是看不到韦尔这种天才的尾气。 不过现在有魔法的加成,自己的实力也有超凡骑士的水平了。 靠着原初冥想术,自己魔力突飞猛进的进度足以让法师林所有法师,都惊掉下巴的程度。 “所以也没必要焦虑。而且……自家人变强,总归是件高兴的事。” 比起被追赶的危机感,那种“自己栽培的人在成长”的满足感,其实更浓。 路易斯嘴角缓缓上扬了一点点。 而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条情报上,整个人却猛地僵住,笑不出来了: 绝望女巫决定将“吞噬北境”计划提前,预计启动时间十月十日。 “草”他低声骂了一句,瞳孔微微张大,脸色也冷了几分。 自己消灭母巢,反而让灾难的时间更近。 “‘吞噬北境’原来这就是它的名字。” 这是也他第一次从情报系统里,准确地看到这个计划的全貌和代号。 他通过每日情报系统,一直知道绝望女巫在布一个很大的局,也大致猜到跟母巢、虫群扩散有关,但直到现在,才彻底确认: 对方的目标,是整个北境的吞噬与毁灭。 “……真是疯子。” 他慢慢坐直身体,指尖轻叩膝盖,脑海迅速转动。 这种大规模的虫潮爆发,一旦失控,甚至连北境都可能无法幸免。 人类一旦感染变成虫尸,传播极快、极难清除,根本无法用传统战争手段应对。 但思绪一转,他忽然意识到一点:“提前,或许对我反而是件好事。” 如果这场战争是在冬季爆发,那自己研发的热武器系统效果和骑士的战斗力,会被大雪大寒压制。 提前爆发,虽是突袭,却也不会让他在场景上太过于弱势。 他又扫向第三条情报:雪誓者首领希罗陷入癫狂,在绝望女巫的诱导下,决定召集全部战士,对帝国北境展开全面进攻。 路易斯脑中灵光一现,所有的情报以及线索拼在一起。 拼图完成了。 这不是某一个疯子单独的妄念,而是一场精心布局、步步推进的深渊计划。 绝望女巫,显然早已为北境设下了地狱的框架。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将整个北境拖入一场失控的虫潮战争中,彻底引发秩序崩溃、人类社会瘫痪,使整个区域沦为混乱的温床。 一切只是为了某个更深层的目的。 而她的工具,正是“母巢”。 那是能感染万物、转化生命的邪异构造,拥有极高效率的感染与繁殖能力,能在短时间内制造成千上万的虫尸,并将其编入军团。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令人胆寒的,是她操纵的方法。 她以“古神即将复苏”为名,鼓动着那些信仰狂热的雪誓者 煽动他们捕捉献祭贵族与骑士,以“血肉祭礼”供奉神明。 可实际上,那些被抓走的“祭品”,并不是为了某种虚无神明的降临,而是为了滋养母巢。 这些人血脉中的“原始斗气”,正是幼年母巢最需要的营养来源,是最纯粹的“养分”。 他们的血与魂将被母巢吞噬,转化为幼虫成长的催化剂,使其在某个节点爆发性完成进化,从“孵化体”变为“完成体”。 而等到母巢完成进化,最先被它抛弃的,便是这些忠诚的信徒。 雪誓者终将沦为自己信仰的祭品。 他们会被活活吸干、扭曲形态、重组意识,最终化为无意识的虫尸军团,为母巢所驱使,成为攻向北境的第一道血潮。 悲哀的是,他们以为自己在引导神迹。 他们的尸体、他们的战技、他们的斗气,都会在一瞬间被母巢回收,再造,最终被转化为无意识的虫尸杀戮机器。 路易斯想到这里,背脊浮出一丝冷汗。 如果说这一切还只是疯狂,那接下来的事,就已经是噩梦本身了。 绝望女巫让雪誓者首领希罗召集所有战士,很可能就是为了最后一次来一波大的。 一口气将所有的雪誓者统统转化成虫尸军团。 而他们的斗气……将成为灾厄的利刃。 更可怕的是,那些精英雪誓者还掌握着一种古老可怕的斗技: “血脉沸腾”通过燃烧鲜血激活“血脉之怒”,短时间内获得恐怖的战斗爆发力。 路易斯心头一紧。 如果虫尸可以继承这一能力,那意味着: 这些虫尸不仅拥有斗气与体术,还能在战斗中激活“血脉之怒”,毫无估计都并通过吞噬活人维持这种强化状态。 那将不再是单纯的感染,而是具备学习性与掠食性的进化战争。 北境若真陷入这样的浩劫,不会只沦战争之地,而是彻底失控,成为一片母巢统治的秽土。 而且绝望女巫……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将全部情报拼合之后,路易斯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种从心底泛起的战栗,像是目睹一场不可挽回的毁灭在黑暗中悄然成型。 而正沉浸在可怕的推演时,身侧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 “路易斯……?” 是希芙醒了。 她还蜷在他怀里,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胸前,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蒙。但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常。 “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了吗?” 她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那动作就像是在试图抓住他心里的不安。 路易斯眨了眨眼,神情一滞。随即他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最近只是有点累罢了。” 希芙看了他两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那你也要多休息一点,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她把头重新埋进他胸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神啊……”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却并未再解释。 这件事太复杂了,也太严重了。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一句话开始讲起。 更重要的是,就算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眼下,这些恐怖的现实就是摆在他面前的“客观条件”。 必须解决!必须阻止! 只是剩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如此,每日的修炼也不能够略过。 斗气方面几乎陷入瓶颈,几日来毫无进展。 而魔力修炼,本该是他每天最专注的时刻,但不知为何,冥想时总有杂念浮现。 “唉,还是心乱了。”路易斯喃喃道,微微皱眉。 他甩了甩头,暂停修炼,将残余的疲惫压进胸口,起身洗漱、更衣。 清水拍在脸上的一瞬,冰凉沁骨,也稍微唤回了一点精神。 早餐厅内安静如常。 艾米丽还没起,或许是身体不适仍在休息。 而希芙已经端坐在桌旁,浅浅喝着粥。 她没有多问,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将一碗温好的粥推到他面前。 “你吃得太少了。”希芙低声说。 “嗯。”他回应得尽量轻快,让他不要担心 饭后路易斯起身,披上斗篷:“我去找麦克,确认一下防御部署的事。” 第208章 战前准备 吃完早餐后,路易斯唤来了麦克,两人一同登上城堡的最高塔楼,眺望整片赤潮领的雪野与防线。 麦克拍拍窗沿,眉眼间透着一丝得意:“经过您上次提出的管理测试,各地的防御设施,尤其是土楼群,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部装配完毕了。” 他朝下方一指,继续道:“首先是赤潮本地新建的两座土楼,以及外围其他领地的五座,如今已经全部完工。 虽然比不上这座旧楼设施这么齐全,居住环境这么好,但用作仓库或者避难点,绰绰有余。” “这些土楼我们都以实用性为主,配备了封闭式大门,能抵御大规模袭击或严寒灾害。 墙体是夯土结构,厚达四米,内层垫了我们那边运来的深灰石砖……” 麦克扬起下巴,语气略带骄傲:“就算是攻城锤,十天半个月也别想砸开。” “而且设计时预留了封锁机关,一旦敌人突破外围,我们就能第一时间封死楼道……别说是雪誓者,就算是人,一进来也只能被困成死老鼠。” 他顿了顿,目光一扫远处林立的防御据点:“现在,全赤潮领,已经是铁桶一般的防线。” 路易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接着他转头又问:“那周围的陷阱布防呢?都设置好了?” 麦克立即挺直了腰板,神情认真:“都按照您的标准布置完毕了。滚木、陷坑和斜坡,全都能联动。” 他指向山道方向,逐一解释道: “第一,反坡斜道:我们把原本的山道改造成之字形的缓坡。 不仅减缓敌人的冲锋速度,还能在每个转角布下伏兵,形成交叉火力。 第二,滚木陷阵:在各个斜坡顶端预置了加钉的滚木。 只要机关一触,重力就会把它们砸向敌军,密集冲锋时杀伤力极大。 第三,陷坑配合:我们还利用地形挖了不少隐蔽陷坑。 在战斗时可以进一步阻滞敌军推进,哪怕是重甲兵也得小心翼翼地走。 只要敌人一踏进赤潮领的山道,就等于是自己往陷阱里跳。”麦克说到这儿,神情难掩自豪 路易斯听罢微微点头,语气带着肯定:“很好,你做得不错。” 麦克又指向远方,隐约可见一排沿山埋设的金属柱。 “那东西一有震动就响,哪怕积雪封顶也不耽误探测。就连野狼群踩过去也会触发警报,来的人越多,提示越明显。” 路易斯轻轻点头:“等于是远程‘耳朵’,不用士兵全天巡逻,既节省人力,也反应更快。”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山道若有所思:“我在想……能不能搞一套拼装式铁板墙,嵌上斜刺木。到了危急关头,从卡槽推出去,一口气封死主干道。” 麦克听完眼睛一亮,忍不住拍掌:“铁板加斜刺?那能挡住骑兵冲锋也撞不过来!大人,这主意……是天才级的!” 路易斯却没有停下,继续提出他脑中的设想:“不仅如此,两侧再搭一对简式喷火装置。只要一启动,火墙升起,用来阻挡别人。” 麦克愣了愣,表情有些迟疑:“大人,这设计确实没话说……但现在是和平时期。 用上铁板、炼金喷火器和大量燃料,这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就算是雪誓者,也不至于……” “不是他们。”路易斯语气低沉,“战争要来了。不只是雪誓者,更不只是匪患,是一场你从未见过的战争。” 麦克见路易斯这么严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虽无法想象那场战火的模样,但他深知自家领主不会空口无凭。 于是他郑重点头,神情一改方才的轻松:“明白了,大人。若真有大战,我会做好最严密的准备。不管来的是谁……我们都会守住赤潮领。” 而路易斯则淡定说到:“不是只为了赤潮领做准备……是我旗下的所有领地。不,应该说是整个雪峰郡。都要尽我所能去守护、去拯救。” 麦克一时无言,只觉眼前这个年轻的领主身影仿佛被朝阳笼罩,在这冰雪大地上熠熠生辉。 他不是夸张地赞叹,而是从心底涌起一种敬意: 这个人…… 就像一轮正在升起的太阳,带着无法阻挡的光芒,足以驱散整个雪峰郡长夜未明的黑暗。 ………… 路易斯与麦克告别后,翻身上马,直奔赤潮城外侧的骑士训练场。 晨雾尚未散尽,训练场上已热浪滚滚。 数队赤潮骑士身披黑银色特制盔甲,正进行“喷火器协同作战”演练。 主喷手位于阵列核心,肩扛沉重的炼金喷火器,不断喷吐炽焰,构筑正面火力封锁线。 两侧副喷手则灵活游走,以交叉火线覆盖侧翼,防止虫尸从边缘突破。 更外围的长枪手与剑盾骑士同步推进,拦截一切漏网之敌,层层布防,配合有致。 灼热火舌在靶场纵横翻腾,焰光照映着骑士们凝重的面庞。 高台边,战术官声音嘶哑地吼道:“变阵!补位!火墙接续——快!” 路易斯立于高台,目光如刃,凝视着整个流程。 战阵运转已较以往娴熟许多,气氛却依旧紧张,这还远远不够。 母巢一役带来的震撼尚未过去,虽然是完胜,但虫尸的凶猛还是让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如今化作所有人的压力与动力。 毕竟哪怕一丝迟滞,都可能再次酿成灾难。 兰伯特大步走来,满身热气未散,甲胄未卸,鬓角仍湿着汗珠。 他在台前站定,抱拳行礼:“领主大人。” 路易斯略一点头:“战术配合有进展吗?” “比之前强多了,”兰伯特沉声回道,“喷火组与剑阵组现在已能完成三段火墙交替,封锁效率比上月提升了近一倍。” 他语气微顿,神情却愈发凝重:“但仍不够迅捷。一旦遭遇虫尸突袭,若哪一组慢了半拍,就可能封不住缺口。” 路易斯沉默片刻,在脑海中推演接下来的战局。 接着他缓缓开口:“立刻强化‘火墙’体系训练。所有喷火小组,从交替节奏、覆盖角度,到燃料切换与指令响应,全面优化。 我要你们做到,即使在混乱中、在冲阵时,也能瞬间完成三重封锁,不给虫尸任何一丝缝隙。” 兰伯特点头,立即回报:“是。我们已重新设定火线交替节奏,每组喷手执行‘三秒喷吐、一秒调角、三秒接续’的轮换机制。 喷火方向分段标定,由中线指挥手统一发号指令调整,每段喷射都有专属火区,确保覆盖无死角。 目前虽仍在磨合,但轮换节奏已逐步成形。这样训练下去,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火墙不灭’。” 路易斯闻言,微微颔首:“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接着路易斯环顾四周,看着训练场上燃烧未息的火线与来回穿梭的骑士们,忽然开口问道: “现在赤潮领共有多少骑士?” 兰伯特立刻挺身答道:“目前超凡骑士4名,精英骑士123名,正式骑士232人,见习骑士467名。” 他稍作停顿,又补充:“其中大多数为艾米丽小姐作为嫁妆带来,其余部分是卡尔文家族的支援骑士。 此外也有我们赤潮亲自培养起来的本地子弟,还有部分是用优厚条件吸引来的自由骑士,誓言效忠于您。” 路易斯微微一怔,低头思索。 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聚拢起这样一股兵力。 虽然有一般是自己出卖肉体,从艾米丽那边换来的。 光是纸面数据已可稳入北境诸侯军力前二十之列。 若加上哪些其他关于魔爆弹以及喷火器等武器,再加上每日情报系统…… 或许自己实际战争实力已经悄然跻身北境前十之中。 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路易斯不知道这点战斗力够不够用,必须更强。 于是路易斯淡淡开口:“新一批‘骑士成长剂’已炼制完成,你可以去希尔科那边领取。”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清晰冷静:“根据他们近期的训练表现和斗气瓶颈,优先分发给那些最有潜力、最接近突破的人。别浪费一滴。” 兰伯特点头应是,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笑意:“太好了!有这个,我们至少能再冲出一批高阶骑士。” 但路易斯的眼神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深邃。 他望着远处的火墙阵线,语气低沉下来:“战争快到了。我们必须在它真正降临前,把实力拔到极限。” 兰伯特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领主所说的“战争”究竟指的是什么。 是雪誓者的余孽?是蛰伏未明的北境乱党?还是……那个可怕的母巢? 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个满是黏液与孢子、寄生体横行、同袍变异成怪物的夜晚,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皮。 或许路易斯说的就是那个。 可他没再多问。 因为他知道,既然路易斯说“战争快到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兰伯特挺起胸膛,声音干脆而低沉:“明白了,大人。我会全力准备。” 第209章 法师vs虫尸 北境的风,一直都不温柔,从脸颊划过的那一刻,带着毫不留情的锋利。 法师林虫尸调查团已经在这片冰原上奔波了将近两个月。 但似乎是一场近乎徒劳的旅程。 “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有人蹲在地上,半晌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开始怀疑……母巢是不是就那么一个?我们绕来绕去,是不是在做无用功啊?”这声音听起来已经疲惫到近乎麻木。 另一个法师在一旁插话:“你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现在这样像无头苍蝇乱撞,实在不是办法。” 没有人反驳。 这支法师团的气氛,已经开始显得有些……低迷。 大法师芙洛拉站在高处,神情淡然,却也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疲惫。 “我不认为母巢只有一个。”芙洛拉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但确实,我们不该再这样乱找了。再坚持几天。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返回去,改变策略。” 她的语气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就算是那位提出抱怨的法师闻言,也终于不再言语。 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某个人的错,只是运气太差。 而时间、资源与士气终究都有极限。 ………… 而直到两天后,他们才终于遇上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你们看,那边。”最前排的斥候用简短魔信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张。 他们顺着方向望去。 林地边缘的积雪正被一列沉重的脚步声所踏碎。 那是一支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地横穿林间的浅谷,旗帜破碎、甲胄残缺,但人数极多,像是从冰原腹地涌出的雪潮,动辄数百、甚至近千人。 是雪誓者。 那种粗野彪悍的北地复仇者。 他们身穿兽皮或破布,肌肤刻有图腾,有些手持巨斧、有些骑在狼背上前行。 “……他们要去哪?”有人询问 但没人能回答。 整个法师团的脚步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不是没见过雪誓者。 但那通常是零星几人,或最多数十人的巡逻小队。 像这样上千人整装出动,在北境冰原上行军的情景,还是第一次看到。 “又要打仗了吧……”芙洛拉眼神微沉。 她不喜欢战争,也并不想介入。 法师林本就立场中立,不可能介入帝国与部族的政治冲突。 他们只处理魔法相关的危机与灾难。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迪林走上前一步。 “我有预感,”他继续说道,语气冷静却笃定,“他们……和母巢有关。”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寒风中一柄冰刃,直直插进众人的神经。 “你确定?”芙洛拉转过身来。 “我不确定。”迪林闭上眼,“这只是我的直觉。” 队伍停下动作,纷纷侧目。 迪林的预感,从来不假。 哪怕只是一丝念头,只要他说出来就必须重视。 芙洛拉深吸一口气,盯着那支雪誓者队伍渐行渐远的身影。 “反正没有别的线索,既然这样……就跟上去看看。维持阵列,开启隐匿术与屏障术,所有人注意压制魔力波动,不许暴露。” 于是他们悄然尾随那支整齐到诡异的雪誓者队伍,穿过连绵起伏的冻原,最终在一片孤绝之地停下。 那是一道封闭式的狭长峡谷,仿佛天裂之后的残痕。 冰雪堆积其间,风声在两壁之间回旋低鸣,如同在呢喃着古老的禁忌。 谷底隐隐可见雪誓者正大批聚集,排列成扭曲而规整的阵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们跪伏、祷言、嘶吼,祭司披着兽骨与灰铁制的面具,似在迎接某个“神祇”的降临。 法师们不感看见他们站在远处的洞窟内,而且施加了不少的隐匿魔法。 “这不像是普通的集会。”芙洛拉皱眉,并命人记录下这一异象,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他们在干什么。 却见一直沉默的迪林缓缓站起身,走到洞口边缘。 “让我来看看。”他说。 迪林伸出右手,五指在空中轻抚,魔力线条宛如水波荡漾,从指尖缓缓展开,编织成一道无形的精神网络。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感应术,“感应·精神共鸣细线”。 他的意识穿透结界,顺着风流探入谷底的魔法漩涡。 然而下一秒—— “呃!” 他猛然跪倒在地,额头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穿透了他的精神屏障。 “迪林!”一名法师惊呼,猛地扑过去扶住他。 “别碰我……不要触碰……”迪林声音嘶哑,额头沁出冷汗,牙齿死死咬紧,连魔力都在紊乱震颤。 整整半分钟,周围只剩他急促的喘息声和魔力共鸣时发出的低频鸣响。 终于他缓缓松开握拳的手,眼神重新聚焦,仿佛刚从某种精神炼狱中挣脱出来。 “……是母巢,毫无疑问……而且比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一具残骸,强大百倍不止。” 他艰难地擦去嘴角血迹,嗓音低沉而颤抖。 洞窟里一片死寂。 其他法师虽未亲身感受到,但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因为他们都知道,迪林的感应术并非普通法师可以企及的程度。 正是凭借这种感应术式的天赋,他才能在三十岁之前跻身大法师之列。 芙洛拉却皱紧了眉。 她虽同为大法师,但并不擅长感应术。 迪林遭反噬之后,她也试着凝神感知那谷底隐伏的邪意。 那她只能隐约察觉那谷底某处,正涌动着恶意,如同血肉深处滋生出的腐烂瘤子。 每一次精神触碰过去,都像被钝刀划过意识边缘,带回一阵恶寒。 “……那不是雪誓者能操纵的力量。”她低声说,望着谷底的阵列。 众人回头看向她。 “他们再怎么凶残,也只是凡人。哪怕人数再多,组织再整,他们也不可能主导这种仪式。”芙洛拉不带情绪地分析。 “所以,真正主持这场祭仪的,是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魔法操控者。” 她语调一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窟。 但不是来自谷底。 而是背后。 “不要动。”迪林低声咬字,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法杖,但那根手指在发颤。 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魔力波动的前兆。 仿佛他们是从寂静本身中走出。 三道身影,已在洞窟入口前悄然现身。 一字排开,挡住了所有的退路。 三人身上裹着灰黑色的斗篷,兜帽遮面,却挡不住那种令人作呕的异样气息。 “怎么可能?!”一名年轻法师低声惊呼。 他们明明设置了五重隐匿术,甚至使用了静默结界,整个洞窟像是从世界上抹除了一样! 对方竟能悄无声息地绕到背后,还不只是一人! 这些人,不……曾是人类,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们站在那里,不是靠气息令人生畏,而是那种“存在本身就不该有”的怪异感。 让人类精神本能地排斥、战栗、颤抖。 “……这就是,虫尸?”年轻法师亚伦的声音干涩,喉咙几乎卡住。 “它们怎么跟……报告里的、根本不一样。” “我动不了……” 他们是来调查虫尸的,为此做了不少的心里准备,但这三具“活着”的虫尸正面对他们时,却让这些身经百战的法师们战栗不止。 站在最左侧的,是一位穿着旧骑士甲的人。 银色胸甲布满锈迹,披风残破,但仍能看出他曾是一位贵族骑士的模样。 右侧的是一名雪誓者战士,身材高大,仍披着冰兽毛皮。 他身上的纹身似乎已被某种黑色物质腐蚀,化为扭曲蠕动的脉络纹路,向上蔓延至脖颈,最终爬入眼眶。 而那位站在中央的老者, 身着一袭破旧蓝灰色长袍,袍边残破却沾了一片血迹,布料飘动间,依稀可见昔日纹饰仍然清晰。 只一眼,便知此人曾非凡。 芙洛拉怔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莱克……师叔?” 她喃喃低语,声音微颤,几乎不是在向他打招呼,而是向哀悼。 法师团年轻成员纷纷抬头,愕然失语。 “莱克?那个莱克?你说的是……” “尤尔根·洛肯大法师的首席随侍?!” “等等……那个不是百年前的大人物了吗?还活着?” “不,他不是‘活着’了。”迪林的声音低沉如冰面下的暗流,“他已经是虫尸——还保有神智的那种。” 一名红发的年轻女法师脸色苍白,像是被扯掉最后一层安全感:“我们……我们一路查到的,不就是为了找尤尔根大法师的线索吗?!” “那他呢……洛肯大人呢?!” 迪林闭上了眼。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但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既然莱克已经变成了虫尸,那么他侍奉终身的主人……恐怕也不太妙。 芙洛拉咬着牙上前一步,想要最后争取一下:“莱克大法师,如果你还能听见,我是芙洛拉,法师林的法师,我们见过的……” 莱克没有回应,没有迟疑。 那张人类的面孔被半透明虫膜从下颌延展至颧骨,瞳孔泛出死灰的光泽。 他抬起了右手。 仅仅是一个动作,整个峡谷的天平,被瞬间打碎。 “重力塌陷场!” 空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巨爪抓住拧紧,一道半径数十米的灰白漩涡浮现半空,朝着法师团所在的岩洞狠狠塌陷而下! 空气中炸响一连串“咔咔咔”的裂音,防御结界正在崩坏。 “我、我听不见法术回响了?!” “感应术……全、全断了!” “我的魔力场崩了!!” 几名年轻法师发出尖叫,惊恐地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发动任何魔法! 连最基本的护盾术与传音术都像被掐断了回路,咒语在喉间凝结,魔能在掌心死寂。 他们像是突然被投进真空中,不但失去了呼吸的空间,还失去了作为“法师”的全部感知。 “该死的……这是空间重力系的高阶领域法术!比拟禁术等级了!” 芙洛拉厉声吼道,护身结界爆发出灼白火光,但也只是在不断震颤,岌岌可危。 “他不是虫尸傀儡……他保留着完整的施法能力与记忆!莱克没有疯……是彻底被夺夺了躯体!” 她试图调动反制魔力,沉声吟唱:“冰封·冰霜漩涡!” 空气骤然降温,周围水汽被强制冻结,十数道冰刃环绕成环,从她四周释放出逆向旋转的寒气风暴! 冰封魔力在半空形成一道直径数米的蓝白漩涡,切割空气、驱散重压,硬生生在“塌陷场”中开辟出一方喘息空间。 轰!! 冰霜与重力交错碰撞,空间扭曲得像蜡般融化扭动。 “防御阵型——展开!” 几乎在芙洛拉与莱克交手的瞬间,后方的法师们也迅速反应,纷纷抽出随身法杖与刻咒水晶,“结界·多重护卫!” 一道道魔法护壳如水波般在他们身前绽开,屏障重迭交错,构筑成标准的防守格阵。 他们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这些都是历经各种魔法灾难的资深战斗法师,团队配合默契,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冷静的判断与实战经验。 但呼啸声突如其来。 一道人影如撕裂空气的黑影骤然蹿出。 是那位虫尸化的骑士个体,形貌尚存人形,却如:野兽般四肢::着地,猩红瞳孔倒映魔法光辉。 他几乎是贴地滑行般疾冲而来,速度之快竟然在刹那间突破了三道风系护盾。 “快躲——!” “来不及了!” 下一秒,风障裂开如薄纸,爆出刺耳的破音。 前排一名中年法师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个音节,胸口便已被利爪洞穿,当场暴毙! “他……他至少是超凡级别的力量!” “别硬拼!牵制他!” 轰!! 与此同时,另一侧,肌肤上仍残留着雪誓者部落纹身的虫尸战士轰然迈步。 他仿佛完全不惧魔法轰击,任由熔岩球在肩头炸裂、冰枪贯穿胸膛,依旧一步步踏入阵中。 “拦住他!岩突结界!!” 地面隆起,一道道厚重岩刺自地底刺出,封死通路。 然而,虫尸战士只是沉肩前冲! 嘭!! 他以肩部如战槌般轰在结界根部,咒阵轰鸣、咔咔碎裂,整座岩突如纸折般断裂崩解! “他用身体撞碎岩结界?!” 阵型瞬间出现缺口。 两侧法师被冲力掀翻,后方支援组被迫中断咏唱,咒阵因反馈而爆裂,火光中三人被震得横飞出去。 “撤退!后排散开重新列阵!” “转为牵制,快!” 局势骤然危急。 法师团虽经验丰富,却从未正面遭遇过完整虫尸战斗体。 这不是没有任何思想的行尸走肉、带着战术意图与压制力的杀戮兵器。 而就在法师团阵型濒临崩溃的那一刻,一道透明的蓝光网骤然浮现在空中,宛若精神世界投影而成的战场雷达。 “攻击路径感应图——展开!” 迪林站在岩台高处,身形瘦削却如桩钉般笔直。 他的眼瞳泛出淡金色魔纹,精神波动如涟漪扩散开来,迅速连接至芙洛拉与三名战斗法师。 “芙洛拉阁下,右前十米——空间重力点汇聚!” 她眼前瞬间浮现一道淡蓝半透明视图,如额外的战术神识,提前一秒预测术式投影。 芙洛拉目光一凛,右脚猛踏冰面,整个人如旋风般侧旋而出,堪堪避开莱克甩出的高压斜冲波。 下一秒,另一道虫尸战士骤然从侧翼扑来。 迪林咬牙切断与一名法师的连接,将那人猛力推出攻击轨迹范围,而他自己硬生生承受了余波的震荡。 精神层的冲击犹如针刺般钻入脑髓,他口中涌出腥甜。 “别分心!”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 他的右手再度高举,魔力剧烈燃烧,触发了第二术式。 “混频干扰波!” 一瞬间,整个战场仿佛响起无形的噪鸣。 虫尸战士的动作一滞,像是某根隐形神经线被剪断,反应迟缓了0.5秒。 就是这0.5秒 第三名法师得以闪身而退,几乎是贴着爪锋的边缘活了下来。 芙洛拉也趁机喘息,重新聚焦魔力,右手猛地插入冰面,冰结阵列瞬间铺展。 “寒冰领域·释放!” 法阵嗡鸣作响,银白寒霜席卷崖壁。 空气中的水汽凝成飞雪,地面泛起结晶冰纹,气温瞬间跌破零下五十度。 “地形冻结!” 崖面崩裂出无数冰锥,从地脉直刺而出,逼迫虫尸后退。 “冰枪轰击!” 十余道极光凝结成形,冰矛如星辰坠落,直指莱克咽喉与心口。 霜界连锁,这她最擅长的强控术式组合,攻防一体,瞬发锁敌! 可就在此时,莱克神情漠然,单手微握。 “重力压裂术。” 轰——! 大地忽然下陷,寒冰瞬间崩解,整个冰域如玻璃裂纹般从内部炸裂。 芙洛拉的术式仿佛被无形重锤捶碎,冻结未成即土崩瓦解! “轨迹扭转术。” 那些高速冰矛在临近目标一瞬忽然扭曲轨道,被空间中无形轨迹强行折弯,全部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重压冲击波。”轰然一声巨响仿佛从天而降。 空气被压缩、锁死。 芙洛拉试图抬手架起护盾,但四周的空间竟像铁箍一样压紧,魔力传导被瞬间阻断。 “咔——!” 她亲耳听见自己肩骨断裂的声音,下一刻整个人被重压砸倒在冰面,口吐鲜血,右臂彻底失去知觉。 她倒地的一瞬,只看到高处岩台上的那道瘦影剧烈摇晃。 是迪林。 耳鸣声蔓延至整个世界。 感应光网已碎,魔力如血水一般自脉络中流失。 他踉跄着退后一步,仿佛世界都在旋转。 最终那具已经透支的身体轰然倒下,睁着眼,却再无聚焦。 “强行撤退!”芙洛拉强忍剧痛下令,鲜血自唇角淌落。 冰霜法阵骤然展开,她挥动残破的法杖,“冰墙、雾障术、震冰爆破”一气呵成,沿撤退路线封锁崖口。 浓雾弥漫,冰墙层层迭起,在震动中纷纷炸裂,试图封堵敌人前路。 风系法师怒吼着放出一波波狂风,搅乱虫尸的视野。 虫尸战士步步紧逼,毫无惧意。 它们如浪潮般涌来,在血与雪中展开残酷的追猎。 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五名法师挺身断后。 爆裂术、熔岩陷阱、雷击术接连炸响,震碎山体,崩塌岩层。 吞噬着敌人,也吞噬了他们最后的身影。 一人被虫尸扯碎,两人被巨爪穿透,剩余者被冲击推入谷底,尸骨无存。 芙洛拉强撑着扑向雪中昏迷的迪林,试图用护盾将他拖回—— 却在下一刻,被莱克一记“定压坠击”重击命中。 轰!!! 空间仿佛瞬间坍塌,压缩成一枚巨锤砸落。 她被狠狠拍入冰面,肋骨碎裂,体内魔力乱流激荡,几近昏厥。 “带……他走!!” 芙洛拉咳血怒吼,七名幸存者咬紧牙关,在魔力溃散的边缘强撑,合力架起迪林,拖着芙洛拉艰难突围。 冰雪飞扬间,火光与爆炸交织在他们身后。 最终整支法师团,仅不到四分之一逃出生天。 另一边,雪誓者祭坛前。 寒雪无声飘落,空气仿佛凝滞。 高台之上,那位身披漆黑祭袍的绝望巫女静静伫立。 他的身形纤长,五指苍白如枯枝,却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条优雅而诡异的弧线,如同在超控着木偶。 “咯咯……还有几只小猫,竟真能从献祭台边爬出去。”声音仿若冰铃碎响,又像某种腐肉中滋生出的虫鸣,令人不寒而栗。 “也罢,”他低语,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却空洞的笑意,“今日可是个值得纪念的大喜之日。” 他缓缓转身,祭袍曳地,如墨汁泼洒般拖过尚未凝固的血泊。 血水沿着他行走的路径静静流淌,像是在铺展一条通往深渊的红毯。 而在他脚下,沉睡的黑岩层内,某种庞然异物缓缓苏醒。 那覆盖石骨的巨型虫茧开始鼓动,蠕动声仿佛潮水拍岸,震得整座高地隐隐作响。 一道道粘稠的裂缝自核心绽开,数以千计的虫卵在血浆中鼓泡、炸裂,散发出腐臭气息。 高台下,数千名雪誓者战士并不整齐的欢呼,让人心旷神怡。 他将为这场早已策划多年的盛大混乱,亲手拉开序幕。 感觉生病了…… 第210章 终焉母巢 夜色如凝墨般沉重,群山被血雾吞没,只余一片高耸石坛,耸立于白骨堆砌的台阶之上。 数千名雪誓者身披残破战甲或缀满骨饰的长袍。 胸口用利刃刻下密密麻麻的图腾,像是自伤的花纹,承载着虔诚与疯狂。 他们整齐跪伏于祭坛前,头颅低垂。 有年迈的老兵,眼中涌着泪水,嘴唇颤抖着喃喃:“今日……是诸神归来的节日……终于等到了……” 年轻的战士们则双目通红,高喊着:“血债终将偿还!我们的怒火将洗净大地!” 仿佛不是在参加一场祭祀,而是踏入一场神圣的复仇之旅。 更有人举起被斩下的帝国俘虏头颅,将那滴滴血迹抹在额头,大声叫喊:“古神的粮食……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这狂乱祷念的顶点,空气骤然凝结,一道压抑的寒意如暗潮涌上石坛。 他出现了。 银与黑交织的半面面具,遮住了他半边面容,露出的另一侧却如月下冰雕,冷艳、无情。 长发宛如夜雾般垂落,随风微动,像是深渊轻吐的低语。 血与雪为毯,他的足尖轻踏其上,不留一丝痕迹,仿佛连大地都不敢沾染他的存在。 祭坛上,万籁俱寂。 所有人同时低头,如信徒迎神,齐声颤鸣,呼喊他的称号。 “大祭司!” “寒渊的使徒!” “神使!” 绝望女巫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走入祭坛中心,站在那即将裂开的黑色纹阵上,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一刻。 就在那一刻,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 如心跳,如啃噬,如囊壳破裂。 整个祭坛微微震颤,仿佛脚下的世界正在苏醒。 这团庞大而恶意的蠕动自地底传来。 封印之下的母巢,终于迫不及待地开始扭动身躯,冲撞壳壁,等待破茧登临。 感受这脚下的律动,绝望女巫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只是轻轻抬手,却在这一瞬,万人寂静。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如同凛冬夜里燃烧的壁炉,却又冷入骨髓: “你们曾跪在帝国的铁靴下,看亲人被绞索悬空,看烈火吞噬雪原的故乡,在融雪中啃食血肉,只为活下去。 他们叫你们‘蛮族’,叫你们‘罪血’。可你们从未遗忘……” 他睁眼,目光如霜刃掠过山谷。 “但你们从未放弃复仇,因为你们是雪国的子民,是寒渊的血脉,是命运的复仇者!” 话音落下,雪誓者们激动地颤抖着,呼吸急促,却仍跪伏原地,不敢打断。 绝望女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北境。 “而从今天起,我们不再祈求怜悯,不再乞讨命运。我们用鲜血唤醒古神,用咒语唤醒力量。从今天起,雪不再是纯白,它将为复仇染上红色。”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如雷鸣划破沉寂,直冲云霄:“帝国将跪在地狱的尽头,看你们重返北境,重建雪国,燃起寒渊最后的烽火!” 寂静,在女巫话音落下后的数息里延续着,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但下一刻,如浪潮般的呐喊爆发了。 “寒渊!永生不灭!!” “为古神复仇!!为雪国献身!!!” 那是撕裂喉咙的狂叫,混着痛哭、咆哮与祈祷,席卷着整座雪谷。 几千名雪誓者同时跪伏,双手高举,雪地被鲜血与泪水浸透。 年轻的战士以战斧击胸,眼眸通红,仿佛听到了先祖的召唤。 年老的巫者双手颤抖地举起骨杖,一遍又一遍呼唤神明的古语,泣不成声。 雪誓者们如同陷入癫狂的朝圣者,泪水、血液、嘶吼与痛苦交织成一种恐怖的圣洁感。 仿佛他们真的能看见某个无形的神明在远空俯视着他们。 他们真诚地相信着。 高台之上,黑袍女巫静静俯视着眼前这一幕。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雪风掠过他的银黑双发,仿佛时间在他脚边静止。 那张半覆的面孔下,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但并不是温柔,甚至称得上讽刺。 “啧,真是好孩子们啊,不过嘛……演戏就要演全套。”他心中低语,带着一丝凛冽的嘲弄。 绝望女巫缓缓举起双手,如同圣者接受膜拜,黑袍在雪风中猎猎作响。 而台下的万人顿时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彻天穹,仿佛连山脉都在颤抖。 就在此刻—— “咚……” 一声低沉如钟鸣的闷响,从他脚下的祭坛深处传来。 血石拼接的地砖轻轻震颤,肉眼可见的裂缝悄然蜿蜒。 “咚……咚咚……” 那不是岩石崩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心脏,在地底慢慢苏醒、跳动。 地层深处传来一阵湿黏的蠕动声,如沾满泥浆的巨兽在翻身;又仿佛成千上万的虫卵在同时孵化,彼此碰撞、撕咬。 台下的雪誓者们全然不知,以为这震颤正是古神回应了他们的祈祷,欢呼得更加癫狂,甚至有人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哭: “是神!古神听见了我们!!” “赐我复仇吧!我要烧尽帝国的每一块石头!!” “神来了!母神回应了!!” 喊声如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点燃了整片祭坛的狂热。 万人欢呼、呐喊、痛哭,跪地的战士用头颅叩击石板,祈求“神迹”降临。 可慢慢,就有些不对劲了 “咚……咚……咚咚咚……” 地底深处传来节奏古怪的震动,那不是神的回应,而是一种饥饿的律动。 虫茧开始剧烈鼓动,缝隙间炸裂出密密麻麻的虫卵,一根根血色触须破茧而出,缓缓缠绕上石骨与法阵,如潮汐般翻滚。 血雾开始自地缝中渗出,空气变得潮湿、温热,如同堕入某种有生命的体腔。 这一刻,喧嚣忽然停滞。 人群像被抽空了声音。 有人张大嘴,想继续欢呼,却只吐出一丝颤抖的气音。 有人无意识地退后一步,悄悄拉住身边同伴的胳膊,眼中浮现不明的恐惧。 “……不对。”某位年长的雪誓者嘴唇微动,喃喃低语。 紧接着,一声无法形容的“啼哭”从地底传出。 不是一声,是千声、万声迭加在一起。 那声音像是无数婴儿在黑暗中同时哭泣,又像是被吞噬的灵魂在死前发出最后的呜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石祭坛的中心裂开了。 一座高耸的巨型母巢缓缓从血石深渊中升起,仿佛是从地狱的子宫中孕育出的堕落圣母。 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母性之美。 上半身宛若某种扭曲的人形,张开双臂,如圣像般迎接虔诚者的归来。 然而这怀抱却不赐予温暖,而是沾满死亡,像是为了迎接万物的毁灭。 那近似人类女性的脸庞,五官却仿佛是无数痛苦面孔的融合,嘴角扬起如哭似笑,双目紧闭,眼角不断流出乳白色液体。 却并非泪水,而是由虫卵与血浆渗出的孵育汁液。 双眼中没有眼球,而是密密麻麻的虫群在爬动蠕动,每一次眨眼,仿佛有千百条生命在悲鸣与哭泣。 它的腰部以下逐渐崩解为流动的肉质卵巢与孵育器官,血肉构筑成的深渊中,不断喷吐出粘稠卵泡和扭曲的触肢,源源不绝地产出“子嗣”。 那些尚未完全成形的虫尸,在血浆与黏液中打滚挣扎,如婴儿啼哭般发出黏糊的嘶鸣。 整座母巢的表皮上布满人类面孔,多数是曾经的献祭者。 而支撑这一切的,是从地底蜿蜒生长出的数十根粗大节肢触须,如蛛腿般深深插入大地,在血肉与岩石之间咀嚼、扎根。 祭坛台上,绝望女巫静静仰视那座拔地而起的血肉巨像,像是看着一件终于完成的艺术品。 “真是完美啊。” 男人的声音但温柔得近乎扭曲,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人类的怜悯,只有冰冷的陶醉。 “比前两代更优雅、更高效,拥有完整独立人格与决策能力……不再需要我时时喂养,不再是工具,而是同盟,甚至是……未来的‘神’。” 这是他的多年心血,母巢的唯一性完成体——终焉母巢。 第一二代母巢?在这个完全体面前就像是原始人。 它不仅更强,还拥有“类人格核心”,可自我学习、拟态诱导、散播精神污染等逆天能力。 而底下刚才还在呼喊“神临”“血祭”的雪誓者们,此刻一个个僵立在原地。 虽然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但像这种诡异之物明显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人群开始后退,不再是激动的拥挤,而是本能的避让,混乱中有人跌倒、有人惊叫。 “这……这不对……这不是古神……不是我们祭祀的模样……” 一位年轻战士跪倒在地,手握长矛,却全身颤抖,像个被剥光的孩子。 另一名老者嘴唇哆嗦,努力背诵古老的祷文,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破碎的呻吟。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们的首领——希罗。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恐惧压垮,而是整个人猛地僵直,像一头终于察觉牢笼存在的野兽。 “这到底是什么……”他双眼瞪大,瞳孔剧烈震颤,喃喃着,回望那座诡异的母巢,再看向高台上那个身披黑纱的女巫。 怒火像雪原狂风般自胸膛席卷而出,他暴喝如雷:“你骗我!你骗我们所有人!这不是神!不是深渊古神——这是怪物!是灾厄! 为什么……为什么我竟会被你蛊惑了这么久!” 他曾是信仰最坚定的火种,是引领族人跪拜“神明”的象征,曾亲手点燃献祭的第一支火炬。 如今他的声音却撕裂天地,在证明自己的愚昧。 他终于在女巫用幻术编造的美梦中醒来了。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绝望女巫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 唇角弯起,一如慈母看着叛逆幼儿的挣扎。 “真是太久没听人这么大声喊我了……”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低声吐出一句话:“那么赐福,开始吧。” 下一瞬,整个世界仿佛都屏息了。 “咔哧……” 一道扭曲的、湿腻的脆响响起,那是某种禁忌生物在缓缓张开的声音。 随之而来,是一阵如鼓膜撕裂般令人作呕的声音 母巢的腹部,缓缓绽开了数十道螺旋状的肉缝。 每一道都如同渴望哺乳的嘴巴,又像盛开的恶花,肉膜蠕动、翻卷,滴落浓稠的孢浆。 花瓣般的腔室在黑色孢浆中缓缓颤动,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杂了血液、胚胎腐烂、与孢子发酵的气味,浓烈到令人精神恍惚。 “它、它动了……”一名信徒语无伦次地望着那巨大的肉花,喃喃出声,像是梦游。 可还未等更多人发出质疑,从那些裂口的深处,便有一层淡淡的半透明雾气缓缓飘出。 那不是普通的雾,而是一种具有粘滞质感的“虫雾”。 它在空中如水流般旋转、游曳,每一缕都仿佛具备某种意识,不受风扰,如蛇一般绕过高台,缓缓在天空中铺展开。 “好奇怪……它在对我说话……我听见它在呼唤我……”有人喃喃道,眼神涣散。 雾气开始下沉,缓缓覆盖整片祭坛广场,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每一个信徒的头顶、肩膀、呼吸之间。 他们未能察觉,那些看似无害的雾气中,藏着无数细若尘埃的“尸虫”。 每一只尸虫都比米粒还小,通体透明,内脏依稀可见,宛如一只诞生不久的虫胎,在雾气的包裹中浮游、爬行、潜伏。 它们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人们的皮肤、甲缝、耳孔与鼻腔内。 最初,没人注意到,直到第一声尖叫响起。 “它……它在我眼睛里爬!!”一名雪誓者猛地仰头嘶吼,双手疯狂抓挠眼窝,鲜血喷涌,像要把整个眼球挖出来。 可令人战栗的是他忽然停住了。 他的身体还在抽搐,但表情却归于平静,如婴儿般安详,眼睛却空无一物。 下一刻地面上、台阶边、石柱下,陆续有人开始颤抖、抽搐、呕吐。 头晕,睡了一天,待会应该还有…… 第211章 虫尸军团 希罗第一时间察觉不对。 雾气蔓延之初,他便猛地皱起眉,一眼就认出这绝非战术烟幕,更不是幻术。 那雾中浮动的丝线状物体,如蛛卵般交缠,又像未割断的脐带般缓缓摆动。 是“活的东西”。 “后撤!所有人!撤离峡谷!!”他怒吼着,撕裂喉咙般地咆哮。 希罗猛然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划开手掌,鲜血喷涌。 他借由疼痛保持意识清明,但这坚定不过持续了几秒钟,这远远不够。 而身边的战士们,一个个脸色苍白,表情恍惚,仿佛喝醉一般晃动着身子。 有人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口鼻出血,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像要把什么从脑海里赶出去。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缓缓站起。 “嘶啦……” 有的关节扭曲成非人的角度,有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但脸上已无恐惧、痛苦,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的瞳孔泛白,嘴角干裂,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那是尸虫完成寄生后塑造的新神经通路。 老人、孩童、母亲、战士……无一例外。 他们站起身,不再互视、不再言语,只是仿佛某种命令下的躯壳,缓缓汇聚、列队,一排接一排,如潮水中升起的石柱。 看着这一切,希罗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干涸得发不出声音:“……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曾说“最终战斗我们能赢”,“只要古神”,“女巫是盟友,她对我们有用”…… 因为自己的话语,族人变成如被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而他曾经说过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利刃,一刀一刀剜在心上。 “……我错了……”他喃喃低语,“不该让你们听我说……不该……” 实力越弱的就越快被制作成虫尸,而实力越强的就越能与尸虫抗衡 希罗撑了整整半个小时,他一度试图将寄生物强行排出。 用短刀切开大腿的血管,排出混合孢浆的黏液,里面夹杂着几粒尚未孵化的虫卵,他咬牙将其捏碎。 但很快新的虫丝又从伤口中探入。 这让他斗气紊乱、气海混浊、神识开始动摇。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孩子……累了吧?” 那是一道不属于现实的嗓音,温柔得像是从童年记忆深处浮现的安慰,带着轻抚额头的抚慰感。 可他知道,那不是母亲的声音。 那是母巢。 “不……”希罗低语着,眼角终于落下泪水。 那不是为复仇流的泪,不是为失败而哭,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恐惧、孤独、与悔恨。 “我不该信她……不该……” 双膝跪倒在地,周身的雾气像潮水般翻涌,开始顺着他的伤口、耳鼓、眼眶一点点侵入。 他还在挣扎,指甲插入地面,背脊弓成猎豹般的弧度,身体剧烈抽搐,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缠绕心魂的触须。 “母亲……”他低声呢喃,声音像是快要死去的鸟鸣。 就在意识崩溃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一幕幻象,是很多年前,母亲倒在血泊中,朝他伸手微笑。 但这一次,那张脸却变成了母巢的面容。 这让希罗发出一声撕裂肺腑的怒吼,宛如受诅咒的哭嚎。 而他的声带在这一瞬完全崩断,咽喉被虫体贯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安静了。 尸虫钻入他体内的每一个缝隙,控制他的神经,抹去他的记忆。 希罗,雪誓者最后的首领,至此沉没于雾中。 ………… 这是绝望女巫梦寐以求的画面。 下方母巢,雾已完成注入。 一座不断蠕动、鼓胀的战争机器。 周围是数以千计已成为自己傀儡的雪誓者战士。 他只是……太热爱这件作品了。 为了它,他早在五六年前便开始准备。 他用幻术与心灵诱导的术式,在无数个梦境中悄然改写希罗的意志,把那个曾以凶狠闻名的冷血强者,一点点引向“古神复苏”的信仰深渊。 他不急,慢慢来,他喜欢看到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在信仰与疯狂之间挣扎、崩塌、重塑,就像在雕刻一块宝石。 而雪誓者呢? 一群被仇恨驱动的信徒,比任何催化剂都要好用。 他给他们梦、给他们希望、给他们“神”的承诺。 他煽动他们去捕猎骑士与贵族,去献祭,去提供母巢成长所需的血脉燃料。 每一次献祭,都是他为母巢注入的一剂生长药剂。 而母巢曾无数次失败、崩解、暴走、甚至差点吞噬掉自己。 但他像培育某种稀有花卉那样细心,反复试验每一个血脉与结构,直到它能稳定地生长为“完全体”。 现在这一切终于迎来结果。 在这座巨巢之中,虫雾已经酝酿三年,浓度之高足以瞬间侵蚀整个营地,强如希罗都只能坚持半小时。 数千雪誓者在短短一炷香内相继倒下,体内的尸虫已经接管他们的神经系统,重构肌肉,覆上虫质脊骨。 他们的战技、他们的斗气、他们的本能,全都被抽取、提纯、储存在体内,而记忆、生命这种无用的东西都彻底消亡了。 他们已不再是人。 他们是彻底脱离了个体意志的杀戮机关,是母巢的神经延伸,是他最完美的工具。 当然,虫雾只能释放这一次。 他攒了三年,也只够覆盖这座雪誓者营地,但已经足够。 只需这一场他就拥有了一支由数千名雪誓者转化而成的、具备斗气战技、且不惧死亡的虫尸军团。 但还不止如此。 他早已在北境各处埋藏了数十座“第一代母巢”与“第二代母巢”。 那些孵化节点也在今夜全面苏醒。 无数潜伏者、感染者、虫雾囊泡同步激活,如梦魇裂口在整个北境张开。 北境的命运,从今夜起,将不再掌握在人类之手。 甚至整个帝国、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混乱之中。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通向“那扇门”的必经之路。 他的终极目标,尚在更深的黑暗之后,尚在常人不可理解的坐标之外。 那是一场“终极回归”…… 此时,高台之上已空无一人。 巡视营地的雪誓者官员、警戒卫兵、传令骑士,全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尸虫替换。 他们现在的外貌仍未改变,但瞳孔后方已经空无一物,只剩虫巢的精神链条在操控。 绝望女巫轻轻挥手。 母巢如同感受到召唤般发出一声低鸣,囊泡崩裂,无数虫尸缓缓睁开泛着冷光的双眼。 这支不死军团,在夜色中悄然集结,向霜戟城进发。 他们将碾过去。 摧毁一切。 将秩序践踏,将北境变为血与虫的温床。 而他,只需要静静站在高台尽头,展开双臂,拥抱世界…… “这才刚刚开始。”他说道。 第212章 虫尸来临 十月九日,赤潮领。 晨雾尚未散尽,赤潮领上空却比往常更加寂静。 没有熙熙攘攘的街市喧声,也没有孩童的笑语与车马的碾轧声。 只有一个接一个的家庭,拖着行李、背着襁褓中的孩子,默默走入那几座土楼中。 “进去吧,这是领主大人的安排。”一位灰发老妇低声念着,仿佛念诵着神谕,“伟大的路易斯大人……不会害我们的。” 没有人拒绝,也没有人抱怨。 即使土楼空间狭小、人群拥挤,他们依旧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入。 因为那是路易斯的命令。 他们心里清楚地记得,一年多以前,他们还蜷缩在冰风与泥泞中,睡在裂了缝的帐篷里,吃的是掺杂着草根与骨渣的粥水。 那时每天都有孩子在夜里冻死,大人们在清晨默默挖坑。 是路易斯在风雪中点燃壁炉、在疫病中带来药品、在战乱中亲手建起粮仓。 因为他,所以他们能吃饱了,有柴烧了,有衣穿了。 帐篷变成砖房,寒夜有了温泉,山下有了麦田,山上开出新的水渠。 道路修通,仓库封实,医舍也有了人驻守。 这些,不是祈祷来的神迹。 是他给的。 是路易斯·卡尔文带来的现实。 于是今天,当他亲自下令“进入土楼,不可外出,务必配合。”所有人便如同听到了神明的低语。 他们没有迟疑、没有质问,只是在说一些相信路易斯的话语。 “伟大的领主不会害我们。” “我们是他的子民。” “他的命令,就是神谕。” 土楼中已备好了食物、水源与必需品,按人数分发,秩序井然。 墙角还堆着几箱木柴与简易灯具,仿佛早早就预料到了长时间封闭的准备。 “只是住一阵,很快就好了。”一个少年对妹妹笑着说。 但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多久。 而外头赤潮城城内,靠近城墙边缘的旷地上,一座座简洁却坚固的营地早已搭建完毕。 主帐居中,四周分布着哨岗与火把,一支支赤潮骑士整齐列队,盔甲锃亮、旗帜无声飘扬。 没有吹响号角,没有动员誓词。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敌人是谁。 但他们知道命令是谁下达的——路易斯·卡尔文。 他并未解释太多,也未透露缘由。 通过路易斯的一次次表现,他们便被灌输一条根本的信念:“即使看不见全貌,也要选择服从路易斯大人。” 所以当命令下达时,他们没有动摇,只有握紧剑柄的决意。 整个赤潮,就像进入了某种沉默的仪式。 所有人都相信,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但他们的信仰已准备好迎战一切。 很快就来到了10月10日的清晨。 晨光未透,营地外一片寂静,只有薄雾低伏、寒意渗骨。 路易斯睁开眼的瞬间,脑海中的直觉已经在警铃大作。 今天,预言就是那一天。 他没有片刻耽搁,几乎是反射般坐起身,抬手唤出那道属于他一人的界面——“每日情报系统”。 一块半透明的蓝白色界面,悬于空气中轻轻嗡鸣,一行行文字飞速加载、定格: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绝望女巫唤起了终焉母巢。母巢释放的虫雾,已在昨夜彻底覆盖雪誓军主阵,超过六千名雪誓者已被转化为无意识的虫尸军团。它们将以摧毁霜戟城为起点,向北境全面推进,企图将北境乃至全世界拖入混乱。】 【2:绝望女巫已激活青岩裂谷的母巢,母巢预计将于三小时内抵达赤潮领外缘区域。若防线失守,虫尸将波及本地所有居民与骑士。】 【3:霜冰山谷的母巢亦被唤醒,虫尸将袭向赤云领、白狐领、无崖领。】 【4:绝望女巫在北境散布共23具母巢胚胎,目前已激活12处。母巢之间存在神秘精神链接。】 …… 路易斯一条条地看下去,眼神在光幕上的第一行定格。 绝望女巫唤起了终焉母巢,母巢释放的虫雾,已在昨夜彻底覆盖雪誓军主阵…… 他的心底泛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 六千。 不是六十,不是六百。 是整整六千名雪誓者本就是整个北境危险的敌人。 而现在,他们变成了虫尸。 不死的身躯、依旧保留的斗气与技艺、那种在血与雪中磨练出的本能杀意。再加上传染性、集群性…… 这简直是——一个无敌版的丧尸军团。 路易斯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画面: 虫雾翻涌,母巢坐镇,虫尸在雾中奔行,皮肤腐败却动作如风,一拳轰碎石墙,一剑掀飞护盾,哪怕被斩成两半也仍旧在蠕动前行…… 更糟的是,这一切的源头——“终焉母巢”。 从名字来看,就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那绝不是普通母巢的放大型,而是整个体系的最终形态、极致构造。 他忽然想起那条每日情报系统中的模糊预言: 【雪誓者养育的邪祟正蠢蠢欲动,这场危机将于今年冬季席卷整个北境。】 原来,这就是那“邪祟”。 那邪祟早已在雪誓者的血液与信仰里生根发芽,甚至不需要什么“献祭”——他们自己,就是祭品。 现在只能看埃德蒙公爵怎么应对了。 路易斯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冷静下来。 他并不是不愿出力,是他很清楚自己花了两年时间,组建出来的军力,和虫尸军团一旦正面遭遇,那就是一碰即碎。 而赤潮领,是他用尽全部手段稳稳盘下的根,不容有失。 别说扩张支援,光是能在乱世中守住雪峰郡这一隅、庇护几万人,就是一种胜利。 他能稳住雪峰郡,至少这片土地不会先陷入混乱。 也许他无法与终焉母巢正面交锋,但如果每日情报系统能有决定战场的有用情报,自己还是会抓住它的。 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不仅是为了帝国,也是为了自己。 若北境沦陷,他的领地也绝不会独善其身。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条情报上。 绝望女巫已激活青岩裂谷的母巢,母巢预计将于三小时内抵达赤潮领外缘区域…… 这一条,瞬间让他的瞳孔轻轻一缩。 这次不再是遥远的霜戟城,也不是冰封山谷,而是他脚下的土地。 赤潮领,他的根据地。 青岩裂谷,那座靠近赤潮东部边缘的地质断层,自己也派人去探查过,但都没什么异样。 可再怎么也没想到,那一片寂静无人问津的地带里,居然藏着母巢这种东西,而且还是会在三个小时内抵达赤潮外缘的作战单位。 “……比我预计的,要近得多。”路易斯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这并不是恐惧,而是极端的警觉。 自自己也不是没有准备,已经在赤潮领的周围做了,各种的防御措施。 而且以自己的骑士实力对付,一座母巢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若是‘它’沿既定路径而来……应该能提前截断。 有准备,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虫尸不是普通的敌人,它们不知疼痛、也没有后撤的可能。 他知道如果不能一次性消灭,势就会瞬间反转。 路易斯继续下拉,看向第三条情报。 霜冰山谷的母巢亦被唤醒将席卷赤云领、白狐领、无崖领…… 这三座霜冰山谷附近的领地,正全部在他所辖的雪峰郡之中。 而其中的赤云领——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韦里斯的封地。 “真是,一环接一环。”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那边的局势他不能不管,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出于责任与秩序。 可惜的是……他现在,走不开。 赤潮这边必须先稳住,必须第一时间压制青岩母巢的动向。 至于赤云、白狐、无崖…… 路易斯只能寄望那边能多撑几个时辰,撑到他解决这边危机,再带着人马赶过去。 他轻轻滑动手指,界面继续向下展开。 截至目前,已确认复苏的母巢共计二十三座…… 哪怕以路易斯的心性,也在这一瞬皱起了眉。 一座母巢,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便足以吞噬一座郡。 可现在,情报中却写着:“二十三具”。 就算抛去“终焉母巢”不谈,只凭这数字,也足以将整个北境碾成死地。 这不是局部危机,而是一场系统性的崩坏。 “希望埃德蒙公爵的警告,真的能让那些领主们警觉一点吧。”他的语气低沉。 他的语气低沉。 早在数月前,埃德蒙公爵在自己消灭第一座母巢的时候,便已预感到不对,下令各领主提前做好准备。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预言”指挥。 若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他们的领地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万劫不复,甚至拖累整个北境。 情报系统还在继续更新…… 路易斯一一看过不过,相比前三个情报,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很重要。 不是无用,但目前无关紧要。 他默默将这些信息记在随身的笔记本上,未来可能会用上,但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三小时后,赤潮领的东部,将迎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虫尸袭击。 第213章 陷阱 走出营帐的那一刻,冷风细雪拂面,带着北境深秋特有的冰意。 路易斯微微仰头,看了眼灰沉的天幕。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脑中飞速掠过数份预案。 防御圈已构筑完毕,各种陷阱皆已就绪;预热用的燃油与魔爆弹也已搬运连出来,只等临战引燃。 一切都如草图所设,所以他并不慌张。 路易斯转身对兰伯特吩咐道:“通知全体骑士,立即集结,我有话要说。” 不到一刻钟,赤潮营地东侧旷地上,整整一列骑士团齐齐列阵。 路易斯站上临时搭起的高台,目光扫过这些他一手培养的骑士们。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根据可靠情报,一座母巢,已于青岩裂谷彻底苏醒。虫尸将于三个小时内,抵达赤潮领边界。” 短短几句,犹如惊雷劈入战场。 全场一阵悸动,低声的哗然、下意识紧握武器的动作,此起彼伏。 不少骑士脸色一变,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母巢”这个词,甚至许多人曾参与过母巢围剿,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敌人,那是灾厄本身,即使领主大人战胜了两次,也不容小觑。 但路易斯没让他们想太多,他的声音随即掷地有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不必害怕。因为我们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所有进攻的手段,只等他落入我们的陷阱! 而你们身后是赤潮领的百姓,是你们的家人、朋友,是你们亲手筑起的家园! 你们每走一步,身后就是整个赤潮,没有退路!只有胜利!”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如山:“但这不是一场送死的战斗。 我们有烈火、有陷阱、有预案,你们每一个人,都训练过,都演练过! 这不是一场送死的战斗!不是去死,而是去赢!赢一场属于我们——属于赤潮的胜利! 让我们身后的人看看,就算是母巢,只要敢踏入赤潮半步,我们也能让它化作灰烬!” 他的右手猛地高举,握拳如剑,声如洪钟:“这一战,我们不求奇迹!我们只信人心!只信烈火!只信我们手的剑! 全体都有!赤潮骑士团!!准备迎敌!” 一开始,是死一般的寂静。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旷地上的尘土与战旗。 但没有人动。 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消化刚刚听到的情报。 忽然,一声金属碰撞声打破寂静。 是一名年长的精英骑士,他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刃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红色斗气,像是点燃的火星。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 咔、咔、咔。 一列列骑士接连出鞘,或握刀、或执枪,目光灼热地注视着高台上的身影。 “就算是母巢……只要是领主大人指的方向,我们就冲。” “他不会让我们白死的。” “我们已经打败过他们两次,也会打败过他们第三次,接着还会不断的打败他们!” 兰伯特静静站在一侧,望着眼前这一幕悄然点头。 他曾在演武场上带领这些骑士操练,一遍又一遍地指导他们挥剑、冲锋、倒下、再爬起。 他见过他们怀疑、动摇,也见过他们流血、坚持。 可现在他们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刃,战意如潮。 没有一个人退缩。 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母巢,而是因为——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是路易斯。 他们的领主,他们的太阳。 那个在一次次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男人。 现在他说:“我们准备好了。” 于是他们就信了。 他们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策,哪怕前方是深渊,也愿随他一跃。 这群铁与火淬炼出的骑士,已经默默将这信念刻进了骨血里。 烈风再起,战旗猎猎作响。 骑士们纷纷单膝跪地,重重地将武器插入地面,以战前誓言回应他们的领主: “为赤潮而战!为路易斯大人而战!” ………… 三小时,转瞬即逝。 就在山谷边缘还弥漫着晨风时。 “——嗡!!!” 寒铁共鸣柱开始震鸣。 那是一种金属撕裂空气般的声音,低沉却刺骨,宛如死亡前的钟声,带着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压迫。 路易斯猛地转头,目光如箭般射向山道方向。 不是小股试探。 他只听了一瞬,便得出判断——大规模虫尸正在逼近! 震动频率快,蜂鸣不止,表明这支敌军数量极多,移动速度极快,地表与地底同时受压。 兰伯特在身旁说道:“主道、次道共鸣都有反应,规模比预期大。” “我知道。”路易斯眼神冷静,“这是母巢在正面试探,也是……给我们的机会。” 蜂鸣声还未落下,整个赤潮军营已经动了。 “虫尸要来了!”一名骑士说道。 “来得正好。”另一名老骑士冷笑,按下面甲。 骑士们没有一人迟疑,他们早在之前的演讲中被点燃,听到这震鸣,就如同烈焰扑上干柴。 有的翻身上马,有的扛起喷火器,有的跑向陷坑边的引爆绳索…… 没有尖叫,没有惊慌,只有行动。 “预案全部切换成实战状态!”路易斯下令,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一线不许退,二线不许乱,三线做好后补准备。” 另一边赤潮领北山谷口,虫尸大军自狭窄的谷口缓缓涌入。 它们的身形扭曲而狂乱,皮肤干裂脱落,骨骼从体表支出,如利刃般裸露在外。 眼里、嘴里、耳朵,跳动着紫黑色的菌丝脉络,仿佛某种生命正在体内挣扎孵化。 它们诞生自母巢的深层温床,已然褪去了人类的理智,却残留着某种恐怖的“战斗本能”。 这些虫尸本身没有思维,但它们的动作不是纯粹的盲目冲锋。 青岩裂谷的母巢,那具正在逐步觉醒的深层意志,已开始以一种原始却冷酷的方式介入指挥。 它在学,它在调整。 它正逐步成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机器。 懂得如何侦察、如何侧击、如何分析猎物的反应。 于是虫尸部队没有选择正面主道进攻,而是自北侧谷道潜行切入,目标明确地直插赤潮领东南侧侧翼。 那是一片似乎防线薄弱的“无人区”,而引导它们前进的,不过是几匹在林间骚扰奔逃的轻骑。 母巢感知到正面无动静,赤潮军避战退避。 它嗅到了“弱点”。 于是命令虫尸加快推进,自信而狂妄,仿佛已经看到腐化后的城市废墟与焦土上的尸山。 却不知,这正是路易斯布下的第一重死局。 ………… 赤潮城南,一座防御土楼高层,层层迭迭的百姓把唯一的小窗围得水泄不通。 那扇小窗,是整个土楼三层如今唯一能窥见战况的“眼”。 起初,人们争抢着去看,有人抬凳子,有人扛孩子,甚至有人拎着干粮打算一守到底。 哭叫、推搡、叫骂声混杂成一片。 终于城管头目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你们这是观战呢,还是赶集啊?吵成一锅粥,敌人都笑掉牙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一转,指着一个瘦高青年:“罗克!你那张嘴成天嚷嚷酒馆故事,说你祖上是吟游诗人?现在用上!你看,我们听!” 那青年一愣,随即挺直脊背:“好!” 他拨开人群,站到窗前,整了整披肩斗篷,像上台前的说书人。 然而话刚要出口,远山那头却传来“咚咚咚”的地鸣,仿佛大地在剧烈颤抖。 罗克心下一紧,探身向外,只见浓烟滚滚之中,一波波虫尸正如洪流般涌来。 它们四肢扭曲,若人非人,若鬼非鬼,黑暗中宛若噩梦苏醒。 即便相距尚远,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怪物正肆无忌惮地扑向山谷。 身后的百姓一阵骚动:“快说啊,快说!到底怎么了!” 罗克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丝镇定的笑容:“诸位莫慌,看这怪物潮涌,实乃我赤潮领主大人的妙计——引它们入瓮,便是陷阱!” 他心里却在打鼓:路易斯大人的计划我哪知道,我纯属瞎编,志在稳住场面。 可没想到,下一刻他口中“谎言”竟然应了。 “轰——” 山巅之上,沉睡的机关忽然爆响,巨木钉刺携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沿着斜坡呼啸而下。 砰然落地,将虫尸前排瞬息碾碎,鲜血与断肢飞溅,声势恐怖得仿佛山神降罚。 罗克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嘴却飞快跟上节奏:“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大人布下的第一重死局——滚木陷阵,天降神罚!” “吼!!”百姓们也兴奋起来,不知谁先喊了句:“打得好!”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轰然下陷,土墙一侧倒塌,黑油喷涌,如炼狱之火腾空而起,将前方虫尸活活焚烧。 罗克顺势挥手:“再看第二重陷阱——陷坑塌陷!” “轰——!!” 罗克咽了口唾沫,刚喘了口气,忽然窗外两侧一道红光再起。 伴随着铁锈般的机械轰鸣,喷火器轰然喷吐,橙红色火舌如毒蛇般蠕动,瞬息间在山谷口编织出一道烈焰屏障。虫尸在火墙前挣扎,哀嚎声凄厉刺耳。 “轰——轰——!!!” 铁板落下,喷火器从两侧壁垒中伸出,如战龙张口,火焰横扫! “最后便是第三重封锁火墙——两侧喷火器启动,魔焰横扫,焚尽尸躯,灭尽敌胆!” “炼狱之口已张开!”罗克大吼,“那是地火的怒焰,是赤潮的心脏,是我等百姓的愤怒化身!!” “呜哇啊啊啊啊啊——!!!”这次连孩子都叫起来了,大家在楼板上跳脚,“路易斯大人万岁!!” 而当罗克正准备松一口气,心里暗想着自己这番话术似乎勉强稳住了局面,刚想开口安慰那些开始渐渐放松的百姓。 然而,突如其来的轰鸣打破了他的思绪,震得整个土楼都在颤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雷霆劈下,令人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 罗克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兴奋。 是魔爆弹。 战术级轻型魔爆弹。 只见数十颗轻型魔爆弹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落入那片火海与谷底之间,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将四周一切撕裂。 “轰!轰!轰!轰!” 每颗魔爆弹炸裂的瞬间,空气都仿佛被撕开了,火光与烟雾卷起,溅射出的碎骨与虫尸体液如同洒落的血雨,在夜空中闪烁,如一场血色的星辰降临。 仅仅五分钟的时间,虫尸大军的第一波先锋部队,几乎全数被剿灭。 罗克瞪大了眼睛,呆立在窗前,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那股巨大威力所带来的狂暴气浪几乎将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卷动了。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火热与压迫感,而那爆炸的余韵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提高了声音:“那是——魔爆弹!大人亲自选定的火攻武器!专为对付这种怪物!它们的残骸,被彻底碾压在这片火海之下!”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恐慌,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与震撼。 “就算是不死的怪物,也绝不可能逃脱!这才是赤潮真正的力量!”罗克声音嘶哑,却依然充满了自豪与激情。 他看着那些正在喧哗的百姓,嘴角带着微笑:“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短短片语,如暮鼓晨钟,瞬间击中在场每个人的心。 人群寂静了三秒,然后 “路易斯大人万岁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接着就像点燃了干草堆似的,土楼上上下下炸开了锅。 男人高喊、女人哭泣、孩子挥舞着拳头。 每一张面孔上都写满了激动与狂热。 “我娘亲说得没错!只有赤潮领主,才是真正护我们的英雄啊!” “神明保佑?不——是路易斯大人保佑我们!” “我这两天心里一直发毛,可现在……我觉得就算外面是地狱,我们也不怕了!” “路易斯大人简直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将军啊!” “我儿子才刚出生岁,我要教他第一个词就是‘路易斯大人’!”人们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敬仰与感恩。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有这位大人在,我们的命也算是有值了。” 还有人激动得跳脚:“你们还记得吗?以前我们是在雪地里抢干草根过的日子!现在能住进土楼,还有人来守我们!不是我们运气好,是我们跟对了人啊!!” 罗克一时间被人群推着簇拥着,有人给他塞馒头,有人往他手里塞干果。 还有个小姑娘把一束风干的花草系在他胳膊上,咧着嘴笑:“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说话真像剧里的英雄!” 罗克哭笑不得:“那你该谢的不是我,是路易斯大人啊……我只是个说故事的!” 百姓们的欢呼震耳欲聋,几乎要将土楼城的砖墙震松。 可站在战场边的路易斯却没有露出半分喜色。 他的目光越过火海与浓烟,越过那一地焦黑的虫尸残骸,落在远方那片尚未燃尽的林谷之中。 风,正悄悄改变方向。 他嗅到了腐烂孵化的味道,一股比虫尸还要恶劣百倍的气息,正从谷中蔓延而出。 “还没结束。”路易斯低声喃喃,眼神锐利如刃。 “那只母巢……本体还没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林谷之中,泥雪交织的密林深处,一团巨大的囊壳正在蠕动。 它原本半沉于地下,如今却缓慢地抬起身躯。 母巢感受到了威胁。 原以为这座名为赤潮的小领地不过是个孤立据点,派些低阶虫奴与突击种便能撕碎防线,碾平山丘。 但现在,它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那片烈焰撕裂的山谷,说明了一个事实:若要攻陷赤潮,必须倾巢出动。 母巢思维缓慢,却并非毫无逻辑。 在它那未完全进化的大脑中,一个简单粗暴的策略诞生—— 吞了它。 整个赤潮,一口吞下。 于是它动了。 一片林谷开始塌陷,树木被撞飞,雪层融化成腐汁。 巨大的虫壳囊体从地底缓慢爬出,背脊覆盖着斑驳的黑褐色骨板与流脓的生肉。 数十根触须如枝蔓般从囊体四周舒展开,在地上摩擦着残雪与焦土,发出湿哒哒的声响。 更可怖的是,它体表的孔洞中,不断“滴落”出半透明的虫尸。 它们仿佛未完全成型的胎儿,从母巢的囊壳中滑出、落地、抽搐,然后立刻扑向前方。 一群、一群,又一群。 这些虫尸不像先前那批有秩序的部队,而更像是堕落的洪水,数量惊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空气仿佛都被腐蚀。 罗克望着那巨大身影缓缓沿主山道踏来,一时间喉咙发紧,半句话也说不出。 火墙喷射、滚木钉刺、陷阱连环,早已布置的防线如同提前拉响的机关般爆发。 但那些在普通虫尸身上卓有成效的杀招,如今却在母巢面前寸步难行。 厚重的外甲硬生生扛下了火焰,钉刺穿透不进那层软肉与骨板交织的躯体,自愈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再生、封口。 “这……”罗克吞咽了一口唾沫,勉强挤出一句话,“有只……比较大的怪物过来了。” 众人转头望他。 但他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扬声道:“但……一切都在领主大人的预料之中。大家不要慌!” 这句话喊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第214章 领主大人扔了个太阳 罗克看着那庞然巨物在山道中蠕动,表面血肉翻涌,虫尸如潮而落,他双唇微颤,心底一片发寒。 他悄悄看了眼高处的路易斯,试图从领主大人的脸上看出些许慌张或迟疑,哪怕是一点点。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抹……笑意。 “来了啊。”路易斯嘴角缓缓扬起,低声道,“不怕你出来,就怕你躲着不肯出来。 既然你肯出壳,那这事就简单多了。” 他抬起手,干脆利落地一挥,声音不大,却通过令旗穿透风雪直达防线上各个小组的眼中: “重型魔爆弹,准备。” “是!”远处的骑士小队齐声应道。 早已埋伏于山腰土墙后方的火力兵迅速展开动作,沉重的三脚架“咔哒”落地,稳固如岩; 随即一枚漆黑粗大的魔爆弹被抬入装填槽填装,在外壳上闪耀出幽幽冷光。 那是希尔科最引以为傲的发明。 而此刻他就站在主土楼城堡的四层高窗边,双肘撑在窗台上,望着那从林谷中缓缓爬出的母巢巨躯。 那是一团巨大的腐肉、虫壳与毒腺缝合而成的恐怖怪胎,黏液与虫尸从它体内不断倾泻,整个山道都像被一片移动的瘟疫所覆盖。 可希尔科并未露出丝毫畏惧。 他反而笑了,眼中光芒疯狂闪烁,喃喃道:“只有这种对手才配得上,我的魔爆弹,今天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威力把。” 高地之上,路易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母巢的移动轨迹,判断着风向、地形、高差与敌群密度。 他心中默算完毕,举起右手,缓缓并指如刀,直指母巢胸腹之间那一处仍在蠕动的鼓胀核囊。 “发射。” 路易斯话音落下,骑士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轰——!” 魔爆发射器轰然咆哮,喷出一团剧烈震颤的蓝白色炽光。 三脚架骤然后仰,沉重的后坐力震得冰雪飞溅,地面隐隐一震。 不同于传统的魔爆,这枚魔爆弹是一道凝聚了庞大能量体,飞行途中便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灼热低鸣,像是从天穹坠落的雷罚之火。 母巢察觉到了。 不是通过眼睛,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视觉。 而是本能,一种刻在生物原始基因深处、仅在濒死前一瞬才会被激发的感知。 那一刻,它停顿了。 庞大的节肢躯体在雪地中微微颤栗,所有触须静止,连寄生虫尸都如同察觉主脑异变而停滞不前。 从高空坠落的那一团炽热之光,不带任何声响,却比风暴更具压迫,比火山更具毁灭气息。 它的意志中泛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警觉,不是掠食的饥渴——而是恐惧。 真正的恐惧。 它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无法命名它,甚至无法在本能中找到参照物。 它只知道,若不逃,这东西会让它消失。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仅仅在思维混沌的迟疑中,火光已至。 “咚!!!” 爆炸瞬间吞噬了那片山道,核心直径约五十米的范围内,地表岩石在高温中熔化为流动的赤红岩浆。 所有虫尸无论孱弱还是强化个体,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直接气化,连影子都未留下。 爆心之外,高温冲击波以焚天烈焰的姿态席卷八十米的山坡。 气浪如燃烧的巨墙碾压而下,将虫尸、泥土、碎岩一并抛飞、吞没。 那些未在爆心处被摧毁的虫群也在气浪中燃起熊熊烈火,身体焦黑、蠕动崩塌,发出一连串爆裂声。 而那庞大的母巢,它的感知系统努力解析那一团从天而降的光焰。 却只能在神经脉络间捕捉到无数碎片化的信号:高热、扭曲、异质、致死。 它的甲壳终究无法抗衡这凝聚炼金术与魔能的终极火力。 胸腹之间的心囊被精准命中,高温之中鼓胀脏腑爆裂、虫浆沸腾,黑烟如毒云升腾于山谷上空。 外壳表面出现多处深深龟裂,触须在冲击波中被撕裂飞散,如枯枝断裂。 那些号称不可再生的强化虫尸,在这轮打击下失去了最后的倚仗。骨甲融化、毒囊炸裂,再无可能重构。 火光尚未熄灭,焦坑之中只剩一团燃烧着的残躯,在烈焰与寒雪之间挣扎、颤抖、瓦解。 这是文明对野性的宣判,它完全理解不了人类无限进化的恶意。 过了几分钟,焦坑边缘,烈焰尚未熄灭,山风裹挟着灼热与黑烟在山道间呼啸而过。 母巢已不复存在,只剩一滩炭化的残躯,在地表不断塌缩、崩解,如同烧尽后的罪孽化作尘埃,随风远去。 希尔科站在土楼城堡的高台上,狂风吹乱了他凌乱的头发,火光在他眼中倒映出摇曳光焰。 “啊……这就是艺术!”他喃喃着,几乎要为自己设计的魔爆弹献上一首咏叹调,“精准、剧烈、彻底的净化……完美。完美得令人想哭。” 而就在爆炸那一刻,整个土楼猛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晃动,而是从地底炸起的冲击,如山体咆哮般轰然一震。 墙壁上的木板哀鸣作响,窗框震出灰尘,吊在梁上的油灯剧烈摇晃,部分人站立不稳,纷纷惊叫着蹲下。 罗克正趴在窗洞边准备吼两句“稳住别乱”,结果下一秒—— “轰——!” 震动骤然加剧,一股沉雷般的爆响从山外传来,空气都仿佛被点燃。 那一刻,大地仿佛被什么从天上猛砸了一拳。 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魂,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生疼,却根本顾不上疼痛,因为他看到了。 他亲眼看见那团太阳似的魔爆弹从天而降,落在母巢的心囊上空,然后炸裂开来。 那不是爆炸,那是末日的降临。 母巢像一团被掷入炼狱的巨大肉块,在烈焰中迅速溃烂、崩解、焚烧成焦炭。 沸腾的虫浆和燃烧的组织一同爆开,黑烟翻涌如毒龙出渊,向天而起。 整座山谷像被巨神一拳砸瘪,地形瞬间被重塑,炽焰翻涌,焦坑四溢,触须四散。 罗克怔怔看着,双眼发直,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阳砸下来了。 罗克终于忍不住,眼珠一翻,瘫软在地,喃喃出声:“……太阳……太阳烧死了那只大怪兽……” “啥?啥太阳?”人群一阵骚动。 “你说啥?怪兽真死了?” “说清楚点啊!快说清楚点!!” 有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像受惊的鸽子一样猛然坐起,瞪着眼,喘着气,一字一句地喊道: “是真的!领主大人扔了个……太阳!从天上砸下来的!一口气就把那只山那么大的怪给烧没了!” 他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它……它在山上哀嚎、挣扎、滚着火冲下来,然后‘噗’的一声,炸了!!你们懂吗?炸成灰了!!” 他挥舞着双臂,像疯子,又像个见证神迹的先知:“我亲眼看见它的壳裂了!触手断了!虫浆全炸出来了!整条山道都在烧! 那根本不是火,是神明的怒火啊!你们信我——领主大人,他是太阳的主人啊!!!” 土楼内,短暂的沉默后,有什么被点燃了。 轰的一声,欢呼像洪水一样爆发出来。 “太阳!太阳!!领主大人扔了个太阳!!” “我们有救啦!!” “太阳归赤潮啦!!!” 人群激动地高呼、跪拜、呐喊、哭泣,仿佛那烈焰也烧进了他们的胸膛。 他们看不见战场,只能透过罗克这位临时解说员的口,把那恐怖又神圣的一击拼凑在脑中。 可他们知道一件事,这场仗赢了。 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的领主,真的扔下了一个太阳。 另一边路易斯站在高地上,神情平静如水。 寒风裹挟着爆炸后的焦土气息,从山谷深处吹来,掀起他的披风。 黑烟仍在天际翻卷,迟迟不肯散去。 他没有去看那焦黑的残骸。 那些沸腾的虫浆、扭曲的甲壳、炸裂的触手,在他眼中已无意义。 真正重要的是:那颗母巢心囊,在烈焰中被彻底焚毁了。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一划。 “开始清场。” 他语气不高,但周围的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踏雪而出,身穿防火寒铁盔甲,肩扛喷火器,喷口微响。 橙红色的魔焰带着压抑的怒意从长筒中迸发出来,拖曳着火舌奔涌而出,仿佛一头头伏在管口的火蛇猛然跃起,扑向山坡两侧残存的虫尸。 那些伤残未死、尚存气息的畸形生物才刚刚蠕动挣扎,便被炽焰吞没。 火焰顺着它们的外壳和关节缝隙迅速钻入体内,烈焰在甲壳下翻腾,它们扭曲、抽搐,片刻后炸裂成烧焦的肉块与焦油。 雪地在火舌舔舐下腾起雾气与焦臭,泥泞中混合着虫浆与融雪,一步步被灼烧成空旷的战场。 路易斯静静看着,终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很少在战斗中显露情绪,尤其是在骑士们面前。 但此刻,他确实感到一丝来自肺腑的轻松。 他们保住了赤潮领。 母巢这头最难啃的毒瘤,被一次性清除了。 它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来得及展开,就在烈焰中崩毁。 雪峰郡的威胁,在这一刻削去一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最重要的根基安稳了。 意味着接下来,他可以将更多兵力与物资腾出,去救援雪峰郡的其他领地。 身后远处的土楼城堡内甚至传来爆发式的欢呼,这让他笑了笑。 第215章 终焉母巢南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赤潮领这么幸运,有路易斯这样冷静而果决还有情报系统的领主。 比如说北境铁壁格兰特伯爵领。 这座领地位于赤潮与雪落郡之间的交通要冲,冰原与山林交错、要道四通八达。 这里是守护北境腹地的第一道铁壁,格兰特家族早早在此扎根,世袭统治。 军力上,格兰特家族麾下有一支令人生畏的精锐军团——“冻血战团”。 这是一支身披冰鳞重甲、以山地战术闻名的老牌部队。 军纪严整、组织庞大,每年冬季都在冰湖周边实战演练,据说即便在极寒风暴中也能维持阵型不乱。 驻防中枢是那座令人生畏的嵌岩堡。 它不是单纯的城堡,而是将整个堡垒嵌入山体、融于岩层的巨型要塞。 一位诗人曾夸张地写道:“嵌岩堡若陷,北境可弃。” 他们自诩“北境之墙”。 多年来抵御北蛮、寒地魔兽,从未真正沦陷。 这是格兰特家族子弟从小耳濡目染的荣耀,也是一切自信的来源。 而这一切,构筑出了一个稳定的繁荣。 堡内井然有序,民间农商分明,粮仓、铸场、学舍、马棚,俱为完备。 连雪季都能组织庙会、猎赛、阅兵。 比起其他领地还在凛冬中苦苦备荒,他们的百姓几乎是安逸的。 直到…… 十月十日当天格兰特家族内部此刻正张灯结彩。 在嵌岩堡的主厅内,浮雕高柱间悬挂着家族旗帜,银白与墨蓝交错的图腾在火光中猎猎招展。 炉火烧得正旺,甚至罕见地引燃了“冬日长明火”,这在往年只有庆功或婚礼时才会点燃。 今天是格兰特家族的小孙子·埃尔顿的成年礼。 这位年方十六的少年,步履坚定地走上台阶,从父亲手中接过一柄古老的短剑。 那是曾在北境前线立下战功的家传军器,象征着责任与传承。 他高举短剑,声音还带着青涩的稚气,却掩不住其骄傲的音调: “我,埃尔顿·格兰特,今日在众亲族前发誓——将以此剑捍卫家族荣耀,守护北境尊严,直至最后一滴血!” 大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族人们举杯齐饮,长辈们纷纷笑着称赞“这才是格兰特家的子嗣”。 而没人在意主堡之外,有数支侦骑在风雪中失联。 堡外的城市一片祥和。 村民们正忙于冬日最后的筹备,有人将晾干的鱼捆成串收进地窖。 有人拿着破皮靴来到街头皮匠铺,小贩支着棚子卖着盐渍雪萝和腌肉团。 街角的铁匠铺,砧声隆隆,一位老铁匠正挥汗打造一柄雪地用弩臂,他边敲边与徒弟絮叨:“今年真怪,雪晚了半月,狼也少见了……倒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城北学馆中,一群学童正跟着讲师高声朗诵《铁血帝国录》。 那是帝国编订的教材,内容大多赞颂中央秩序与征服功绩。 城西小神庙内,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跪于香案前,颤巍巍地点燃一盏旧铜油灯。 她口中喃喃念着:“昨夜梦里……雪神落泪……” 几位信奉帝国正教的青年笑着摇头:“老太太又开始念她那些旧神梦话了。” “这年头谁还信雪神啊?大家都信龙祖的圣恩了。” “是啊,格兰特家族守得好着呢,有啥可怕的。” 他们的笑声与雪中童声、铁锤声交织,织出一幅被时间包裹的和平画卷。 忽然整个格兰特伯爵领上空乌云涌动,如黑潮倒卷,寒风自北逆卷而下,裹挟着来自异域的腥腐气息。 天空仿佛被什么庞然之物遮蔽,日光瞬息黯淡,仿佛末日提前降临。 一名侦查骑士匆匆驰出南门,还未来得及出城,便在山道拐角处勒马惊停。 他看见了“墙”。 一堵由尸骸与虫巢树脂混合而成的“墙”,高达十余米,拦住了整条山道。 骨骼支撑的外壳上还挂着盔甲残片、断肢头颅,树脂溢动间似在缓慢“呼吸”。 那是一座活着的“尸城”。 传令骑士喉结滚动,呢喃出一句: “……尸体……是尸体筑的城。” 下一刻,终焉母巢从雾中现身。 它缓缓推进于主山道上,拖曳着一条长达数里的虫壳通道,每一寸都蠕动着尚未孵化的幼虫囊包。 巨大的腹腔下滴落腐液,将雪地熔成黑泥,蒸腾出粘稠、带血的红雾。 先头部队为成群结队的普通虫尸。 这些恶形怪状的畸变生物身披人类残甲,四肢扭曲,眼眶空洞,嘴裂至耳根,不断吐出灼烧剧毒的胃液,能远距离腐蚀金属与岩石。 一队虫尸冲至山脚前哨堡,士兵鸣弓待战,却未及三轮齐射,城墙便在胃液灼烧下轰然塌陷。 黑影扑入城中,尖叫、哀嚎、断裂声交织成血肉合奏。 有人举剑抵抗,却被从后方潜入的虫尸一口咬断脊骨。 有人试图逃出,却发现四面山道早已被虫群包围,唯一的出路,是死亡。 一个年幼的女孩躲在柴堆中,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她看到虫尸拖着母亲的尸体经过,那躯体只剩半边脸,还在低声念叨“帮我……生火做饭……” 一个年轻父亲试图用柴刀挡住爬上窗台的虫尸,后者只是一爪,便将他从脖颈处撕开。 血溅在他身后儿子的脸上,小男孩瘫坐地上大哭,被虫尸立刻发现…… 整个前哨堡垒,仅坚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彻底陷落。 接下来是村庄。 逃出堡垒的虫尸以极快速度冲入山下村落,屋舍被撞塌、牛棚起火,钟楼摇响的警铃声最后成了挽歌。 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往林中逃,但在林中,他们遭遇了更多虫尸的包围。 白霜地上,鲜血染出一幅幅破碎图腾,记录了生命在最后一刻的挣扎。 与此同时嵌岩堡上层,格兰特家族的宴会正如火如荼。 华贵的宴厅内,烤肉飘香,银杯交错,壁炉烧得正旺。 少年埃尔顿披着镶银披风,骄傲地举起酒杯,向亲族敬酒 这时宴厅外突兀传来轰隆巨响。 那并非雷声,而是虫潮撞击山壁与护墙的共鸣,如战鼓擂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 宴厅门“砰”地被撞开,一名骑士长踉跄闯入,半边盔甲被熔蚀,血从缝隙间流淌而下。 他满脸惊恐,低吼出一句:“敌袭!!有怪物来了!!!” 现场顿时哗然,伯爵霍然起身,面色由怒转冷,立即下令:“关闭内堡!调集冻血战团,随我登墙迎敌!” 但一切……都太迟了。 透过宴厅后窗,远处山道仿佛塌陷。 虫潮翻涌间,格兰特伯爵第一次看见了终焉母巢。 那是一尊恐怖的巨像,上半身似圣母张臂拥抱,面庞却由无数痛苦人脸拼合而成,双目紧闭却泪流如血,孵出蠕动虫群。 腰部以下,是肿胀扭曲的肉质卵巢与孵育腔,不断喷涌触肢与子嗣。 那气息如死亡化为实质,混合婴啼般嘶鸣,令人神志模糊。 伯爵僵立原地,望着那堕落母性的庞然怪物,忽然明白这不是战役,而是末日。 黑色的浪潮已从城防薄弱的南麓翻滚而来,冲破哨塔、冲垮山门、冲毁内城引桥,宛如末世海啸席卷而至。 他瞪大了眼睛,耳边仿佛响起几个月前,埃德蒙公爵所派信使的一句警告: “虫尸不可大意,它们保留了生前的战斗本能,而且不会死。感染一旦开始,将以数百为起点,向万级指数式扩散。” 那时格兰特伯爵不屑一顾。 他读完雪峰郡公爵的警告信,只淡淡一笑,随手掷入壁炉。 “公爵老了,就爱危言耸听。”他对幕僚说道,“我格兰特家族镇守北境百年,难道还会惧几只异虫?”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封信所言并非虚惊,那是实打实的“灾厄”。 岩堡沦陷即将沦陷的第二天早上,他终于怒吼着披挂上阵,银甲覆体、霜纹披风迎风猎猎,手执家族之剑,召集冻血战团展开最后反击。 然而虫潮并非蛮兽冲锋,它有节奏、有策略、有母巢智慧的加持。 骑士们节节败退,主城已被围困,各地避难堡也陆续失联,传讯鹰自半空坠落,卷轴烧得焦黑。 曾经自傲的格兰特防线,宛如厚雪覆瓦,一碰即碎。 更诡异的是:一些被捕的贵族、骑士与拥有斗气的战士,并未当场处死。 他们被带往终焉母巢体内。 那里由虫骨筑坛、浓雾环绕,散发出腐败而蛊惑的气息。 一个身影缓缓自虫阵中升起。 他穿着血红色的长裙,长发似焚丝披肩,声音却是沙哑低沉的男嗓,仿佛几百个灵魂在同一张口中喃喃自语。 他笑着命令虫尸将俘虏逐一“封入”虫茧。 这些虫茧蠕动着、振颤着,数小时后纷纷裂开,从中爬出了新的虫尸。 它们的盔甲未脱、面貌依稀可辨,甚至有着战斗技能,仿佛是那已逝之人被“照样复刻”。 格兰特伯爵率军浴血奋战,与身旁几位超凡骑士斩杀多头虫尸,誓死守护仅存的内城。 但深夜时分,他听见身后传来惊恐尖叫。 回头望去,只见亲兵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虫群裂开一道缝隙。 从中,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是他的孙子,以及次子。 他们身披残破的骑士铠甲,步伐沉缓僵硬,眼神空洞无光,下巴裂出纵深虫口,喉中传出嘶哑而熟悉的声音: “爷爷……我们……回来了……” 伯爵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握剑的手指剧烈颤抖。 “不……不是你们……你们不该……!” 那“孙子”脸上还口中挤出模仿音节:“……荣耀……永存……” “闭嘴!!!” 格兰特伯爵怒吼着冲上前,长剑猛斩而下,却被下一瞬涌出的虫群扑倒在地。 他挣扎怒吼,劈砍不断,但终究力竭被擒。 红衣女巫缓步而来,眯眼打量他,如欣赏一件待雕的玉石。 “好标本……曾经的北境之墙?如今不过是一块可塑的空壳。” 虫丝如潮水般攀附至伯爵周身,将其缓缓“缠入”一具形体巨大的虫茧。 最终,一尊新生的虫尸诞生。 背披铠甲残痕,胸前仍挂着格兰特家族的徽章,脸却已扭曲,双目空洞。 终焉母巢于黑夜中低鸣,虫潮再启,踏着雪与血,缓缓向南…… 第216章 帕尔的结局 母巢尚未现身的两月前,帕尔·卡尔文的拓荒领地终于迎来转机。 当然那是兄长塞尔顿·卡尔文秘密布置的结果。 为挽回同母弟弟在北境的颜面,让他不至彻底沦为笑柄,塞尔顿悄然派遣了一支精兵队伍,带来防寒粮食、皮革制品与简易石垒构件。 他还调派了几位治军严厉的老骑士、与在边疆多次有战绩的基层官员,作为“顾问团”辅佐帕尔重整营地。 从外人看来,帕尔仿佛忽然“运气变好”,终于步入正轨。 两个月内,河边便竖起了望火哨亭,山口之间修出粗糙却实用的瞭望台; 由湿地开垦而来的营地中央,也初具城堡形制。 火塘与储粮地分区明确,巡逻开始定点布防,甚至还举办了一次小型的“猎兽比赛”,士气微微抬头。 帕尔坐在主楼临时搭建的木阳台上,望着领地炊烟起落,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并非失败者,”他轻声自语,握着羽毛笔,摊开羊皮卷。 他打算起草了一份“战果报告”草案,打算一并寄回东南父亲手中: “北境极寒虽凶,我帕尔未曾退缩。现领地有望自给,哨塔稳固,扩张在望。请父亲放心,卡尔文家的血,不会在雪原中冷却。” 他边写边幻想着某日重返家族,金甲加身、雪尘未褪,一脚踏入卡尔文家的宴会厅。 长桌两侧,兄弟们尽数起身,目光错愕。 平日沉默寡言的父亲也放下酒杯,盯着他看,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动容。 “你,竟真的活着……还成功了?”父亲喃喃,声音低哑。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封封战报摊在桌上,像撒出一把辉煌的筹码。 他看到路易斯,那个运气好的异母弟弟,跪在他脚边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配成为北境总督的女婿……请你接管我的妻子和这片北境吧,帕尔兄长。” 艾米丽也站在一旁,卸下高傲,换上素衣,俯身抱住他的腿,眼中含泪: “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就算只是女仆……也好。我曾轻视了您,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强者……是您。” 他想象自己温和地扶起她,嘴角带着王者般的微笑:“你不必是女仆,我会给你更好的位置。” 而在城外,千万流民高呼他的名字,歌谣传遍北境,骑士将他的名字纹在肩甲之上。 他甚至设想,父亲会在冬季的家族宴会中举杯宣布:“从今日起,帕尔·卡尔文,将成为卡尔文家族的继承人。” 如此过去所有的失败、羞辱与嘲笑,便将一一翻转、粉碎,成为他登顶的垫脚石。 最近的顺利,让帕尔相信这场“北境翻盘”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已经站在命运逆转的边缘。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还未迈出第一步时,一座二代母巢已悄然出现在他的领地北部。 黑雾已自林中蔓延,虫尸的触须穿透夜幕,正爬向他领地的边缘。 幻想越璀璨,现实的毁灭也就越残酷。 十月十日,帕尔领地。 天空从清晨起便低垂如铁,阴云沉沉,不见一丝阳光。 无人察觉,一座新的“二代母巢”正在山峦尽头缓缓降临。 它的躯体覆盖着虫壳与黑金属般的组织,拖曳着节肢器官,仿佛自末日中走出的巨影。 虫尸先遣部队如黑潮蔓延而来,所经村庄仅留残垣与焦土。 河水面浮起死鱼与腐烂水禽,沿岸的野狗开始疯咬同类逃窜。 山口哨所早已失联,空中飞鸟仓皇南逃。 密林之中,有虫子雾悄然漫延,如同世界正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瘴气”覆盖。 帕尔仍沉浸于自己“苦尽甘来”的胜利感中。 直到他的坐骑突然嘶鸣、前蹄高举。 前方一名哨兵跌跌撞撞地冲来,浑身血污,胸腔已塌陷,双目翻白,如同撕裂状的残躯。 他扑倒在帕尔马前,下一刻竟在地上痉挛爬起,嘴中吐出长舌般的虫足,猛然朝帕尔扑去! “保护领主大人——!!” 亲卫迅速斩下那人的头颅,并砍成肉泥。 虽未受伤,但帕尔已面如死灰,几乎从马上摔下。 “那是……那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他结巴着,眼神惊惶,在场亲兵互望一眼,都感到某种不祥正向他们逼近。 而仅仅几分钟后,危机全面降临。 帕尔仓促下令集结所有人马,三百名塞尔顿留下的重甲士兵与数十名斗气骑士列阵于营地外围,意图阻挡敌人。 但他们连几分钟时间都没守住。 巨型虫尸如山而来,从雾中跃出,直接撕裂前排士兵的胸甲。 几头巨型虫尸盘踞在防线上,横扫如同推倒草人。 一道道粘液从空中抛洒,燃起士兵躯体,斗气结界如纸糊般崩解。 帕尔惊恐地站在后方,眼睁睁看着营地化作人间炼狱。 那些他亲自设计的“城堡”,在火焰与浓烟中崩。 那些刚竖起的哨亭变成了虫尸攀附的支柱。 熟悉的骑士哀号着跌入浓雾,被虫足拖走。 他甚至看到那头由数十具尸体拼合、像蜈蚣一样蠕动的巨型虫尸,从山口碾压而下,其上覆盖着他领地的骑士的面孔。 帕尔脸色惨白,转身就跑,甚至踢开阻拦他的骑士,尖声喊道: “快!备马!我要走!去赤潮领求援,立刻!我得亲自……不,我是卡尔文家族的血脉,不能死在这……你们挡住他们!!” 在混乱中,他丢盔卸甲,带着十几名亲卫骑马冲出营地背后的侧谷,放弃了仍在抵抗的士兵与官员。 那一刻,他根本无暇顾及“荣耀”、“责任”或“指挥权”。 他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活着……必须活着……这场灾厄不是我能对付的。” 帕尔被部下强行护送突围,一路奔逃。 他满脸是灰,披风焦黑,狼狈至极。 身后是彻底溃败的营地火海,而前方则是浓雾缭绕、虫啸不断的雪原。 他不敢回头,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火光中扑来。 那是他的守护骑士,在他小时候就在守护他的骑士,此刻已变为虫尸,眼神空洞,满脸虫丝扭动,张口便扑咬一名骑士。 “杀了他!杀了——”帕尔尖叫,手忙脚乱地抽出佩剑,却在几秒后就将剑扔掉,爬上马背逃离。 奔逃几小时后,他们在后方一座临时山洞中短暂歇脚,准备向西突围,却迎来了更彻底的绝望。 侦骑带回消息:大部分突围点已失守。 更糟糕的是,一支“模样熟悉”的虫尸部队正向山洞逼近。 帕尔往远方看去,看清了它们的脸。 他的侍卫队长那名在寒夜中为他挡过箭矢的忠臣,如今披着残破铠甲,眼窝内蠕动着虫子。 塞尔顿派来的管家,曾在他少年时教他礼仪,如今张着撕裂的嘴巴,以怪异姿态扭曲前行。 还有他吹嘘无数次的骑士团,他们的纹章已经被血污覆盖。 他们一个个面容扭曲,口中仿佛还在呼喊“帕尔大人”,却满是虚假的重复与回音。 帕尔瘫坐在地,喃喃道:“不,不可能……他们……他们不该这样……” 无论他怎么想,但现实就是他很快就被包围了。 他试图逃跑,却被一根根虫刺贯穿四肢,狠狠钉在堡垒废墟的石墙上。 他拼命挣扎,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却没有立刻死去。 而在临终之际,他反而咧嘴笑了,眼中带着疯狂与诅咒: “路易斯……我等着你!看看你能撑多久? 我不该来北境……不该听信他们……该死的老头、兄长、还有你,路易斯……你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对了……” 他死前的眼神充满不甘。 可惜没有人听见,没人看见。 帕尔死于愤怒与绝望中,痛苦着咽下最后一口血。 他的尸体被抬至母巢面前,重新“编织”:躯体解构、脊柱掏空、意志抹除,仅余战斗本能。 最后他成为虫子大军中的一具虫尸。 一身披铠的骑士,却嘴裂至耳根、内脏爬满孢网的战场前驱。 帕尔的领地在短短半日内沦陷,地表被虫尸吞噬殆尽,只余断旗与腐败蒸汽。 很快这座母巢如听到了某种“召唤”,旋即向南蠕动而去。 其体积再次暴涨,骨架更密,孢雾更浓,其下虫群涌动如潮,速度竟较先前更快。 它的方向,直指下一座关键据点:霜戟城。 ………… 终焉母巢在“绝望巫女”的引导下,终于撕开北境的封锁,以扭曲而庞大的躯体带领着巨量虫尸军团,自冰原深处轰然南下,目标直指帝国北境重镇——霜戟城。 而且不只有他一个母巢,伴随着终焉母巢一同现身的,还有二十三具沉睡于北境之下的“第一代”与“第二代母巢”。 它们或如坍塌之树,或如倒挂之茧,携带各自特化的子巢、寄生系统与虫群意志,接连于沿途苏醒,组成了一场跨越全北境的毁灭性冲击。 这是一场不宣之战,一场天灾般的屠杀。 所过之地,虫尸如海潮般涌入人类据点,虫卵、寄生体、污染触须如恶疫般迅速扩散。 火油、投毒、土墙、箭塔……曾在与雪誓者交战中立下战功的手段,在这股完全陌生且压倒性的“群体智能”面前几乎无效。 只有伯爵以上的大贵族封地,凭借祖上的积累,才得以短暂抵抗。 而大部分中小贵族封地,如纸制灯塔般在虫浪中被扑灭。 甚至不少领主连一封求援信都来不及送出,整座领地、全数人口、庄园与哨塔,便在数日之内被直接抹除。 仅仅几天时间。 北境的地图上便留下一块又一块失联、失光、失守的暗色斑点。 贵族的驿站系统被切断,原有的联络网逐段崩溃,“边防线”这一概念在实际战术上已经不复存在。 这一切,只是序章。 ………… 十月十一日,清晨未过。 在主堡最高的战情室中,埃德蒙公爵披着黑金纹边的厚重披风,手中拿着情报羊皮卷。 他手中展开的,是第五封紧急情报也是目前为止,最沉重、最明确的一封。 羊皮卷边角沾染着深褐的血痕,书写的墨迹在风中微微晕散。 那是格兰特伯爵的笔迹,一位以沉稳、果断、战功赫赫而闻名的北境强者。 在整个北境,若只论军事力量,格兰特伯爵绝对可以排进前五,可以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信的内容大概是虫群南下,母巢觉醒,沿途贵族封地接连失守,全军覆灭,仅存少数脱逃者。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低声说。 这场灾厄,他早有预料,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以为至少还有两三年时间。 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全面。 不是一只母巢,而是二十三具一代、二代母巢在北境各地齐现。 虫潮同时突破多个封地,北境领主防线如同脆弱的冰层,层层碎裂。 一个个贵族领地化为沉寂。 他皱起眉头,但那张因岁月与战火雕刻坚毅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 是多年戎马,早已锤炼出的冷静。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天灾,也不是第一次眼看朋友与部下葬身雪原。 相较之下,慌乱的贵族信使、跪求增援的领主使团,反倒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向外派出援军。 不是不救,而是已经没有意义。 “所有还能抵抗的封地,自会自行坚持;而不能的……早已沉没。” 他说完这句话,只是将战术图上的标志一一点灭。 随后,他下令:霜戟城全面封闭,由寒铁军团接管城门。 战争堡垒模式启用,全城调转至战备轨道,粮仓锁定、军械启封…… 这座战争堡垒,将封锁自身,化作北境最后的盾牌。 同时他命令亲信骑士长,携带他的印信和密封文书,直奔帝都——向皇帝发出帝国最高级别求援信号。 他知道这已不仅是“北境的灾难”。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帝国,甚至整个人类文明的阴谋…… 霜戟城将化做最后的一条锁链,将母巢牢牢地锁在北境。 第217章 救援 风雪灌入破碎的瞭望塔,血与孢浆的味道混合成令人作呕的腥臭。 韦里斯·卡尔文站在城墙残缺的望台上,盯着远方那个正从雾雪中缓缓浮现的巨物。 他的手握紧了剑柄,却发现手指在微微颤抖。 哪怕他已经是个高阶骑士,也控制不住自己胸腔里那种沉甸甸的、不安的窒息感。 那是母巢。 它比自己想象中更巨大,更诡异。 像一座翻倒的树干,又像某种不该存在的生物的后脊椎,在冰原上拖曳着一整条扭动的虫尸河流。 韦里斯咬了咬牙,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领地。 这片小小的谷地,是他花了一年时间慢慢建起来的。 他记得每一条石路,每一栋屋子,每一个领民的名字。 他曾为这片土地流汗、流血,夜里亲自检视石墙接缝是否严密,白天和领民一起拉过滚木车。 现在……也许全都会毁掉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就算母巢不是先打我……也轮到我了。” 那两个比他更靠近霜冰山谷的领地,已经陷落。 他的斥候骑士带回来的情报中只剩模糊的惨叫与火焰,甚至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只坚持了半天。 母巢连完全吞噬的时间都懒得浪费,便匆匆向下一处猎物游走。 “我能比他们撑得久一些吗?”他喃喃道,眼神则有些空洞。 韦里斯很清楚,他之前面对的,还只是先遣部队。 那些满身黑壳、不死不灭的虫尸不过是母巢开胃的前菜。 而自己……已经为了清理它们,损耗了近三分之一的骑士,这还是在有路易斯的预警,知道了他们的弱点的情况下。 而如今恐怖的母巢亲自来临,自己能抵挡得住吗? 视野尽头,一团庞大的阴影如雾中沉船般显现。 它拖曳着无数蠕动触须,所过之处,雪地变成孢浆泥潭,森林在呻吟,大地都仿佛颤抖。 可看到实体,他几乎要丢下剑往南边逃跑, 可就在这时,他回忆起了路易斯写的那封信。 那封用极简语句写成,却让他一字一句都读了三遍的信。 “你那边的方位,是母巢的下一个目标。等我这边解决后,我会派人支援你。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就能救更多人。” 他当时看着那句“我会赶到”,一瞬间有种想笑的冲动。 那小子竟然还想着救人?来主动面对这种敌人?他以为他是谁? 可他也明白,只有路易斯才真的敢在母巢压境的时候,说出“我会赶到”。 韦里斯回过头,看向那片破旧却还站立的石墙。 撤退?他当然可以撤。 骑士在,战马还在,连侧翼逃生路线都备好了。 他是能保证自己活着离开的。 但他一想到那些还躲在地窖里、仓库边、断墙下的领民们,想到他们看着他时的眼神,想到这些人是他亲手守护了一年的民众,他便无法转身。 他也不想转身。 “……要不再坚持一会儿吧。”他说。 他咬紧牙关,低吼一声:“再多撑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而已!” 身后指挥塔上火光升起,他用力挥剑。 那是信号,也是誓言。 “全员进入防御阵地!不要让这些畜生踏进赤云一步!” 哪怕是死,他也要用这片血染雪地,守出一条迎接援军的路。 母巢的主躯,终于逼近了。 那堆积如山的躯体宛如活化的灾厄之山,拖曳着上百条蠕动的肢节,从浓雾与风雪中缓缓浮现。 虫尸群紧随其后,如黑潮般涌入谷地,雪地在他们脚下化作孢浆泥沼,空气中充满腐败与死亡的腥臭。 城墙上的士兵面色煞白,有人手握武器却止不住颤抖。 韦里斯·卡尔文披挂上阵,披风如血,他高举长剑嘶吼:“防线不破!敌不入赤云一步!” 士气为之一震,可很快又陷入更深的绝望。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 他看到那如地狱之口般的深渊巨兽,仿佛能吞噬所有勇气与希望。 他一瞬间失语了。 哪怕他是精英骑士,是领主,是赤云的守护者。 可那一刻,他动摇了。 韦里斯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后那些躲在废屋与地窖中的谷民,不去听那些孩子的哭声。 强迫自己相信:“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但他明白这次可能真的等不到救援了。 当母巢猛然挥动某条粗如城墙的肢体,将西侧的防线整个掀飞。 那一瞬间,士兵像沙包一样抛上天空,整段工事轰然崩塌,他心中的坚持也随之崩塌。 韦里斯低声喃喃:“对不起……各位……” 他就要下令全面撤退了。 就在这时—— “呜——!!” 天边,传来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道拖着烈焰尾焰的炮弹自夜空划过,那速度与气势,宛如流星撞入凡尘。 “轰!!!” 那一刻,天地仿佛断裂了。 巨大的爆炸在母巢前胸轰然绽放,火焰卷起百丈高的浪潮,炽热的冲击波碾碎一切。 虫尸当场被烧成焦炭或掀飞入天,连带着周围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化作真空般的压迫。 母巢,那个刚刚还像死神般压境的庞然大物…… 它惨叫了一声,低沉、扭曲,像是整个地底深渊在咆哮。 前胸炸裂开来,一大片猩红的内脏、蠕动的囊管暴露在外,血肉喷溅中,数吨级的巨躯竟然开始后撤。 不是缓慢挪动,而是惊恐般地收缩、后退,像被点燃了神经的野兽。 韦里斯张大了嘴巴,几乎能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都毫无察觉。 他说不出话,只能盯着那一地余烬与黑烟里,还在燃烧的“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他喃喃低语,声音飘在风中。 他不是唯一惊呆的。 身边的骑士全都停下了动作,望着那一地的火光与那正在逃离的、如神话般恐怖却被一击击退的母巢,几乎忘了呼吸。 这可怕的东西,曾瞬间碾碎一座领地,在他们眼中几乎是无法抗衡的灾厄。 可现在,它却怕了,怕那恐怖的爆炸。 “是……是他!”某位年轻的骑士率先反应过来,颤抖地说:“是路易斯大人……他来了!” 山坡上,风卷残雪,一面血红底金日纹章的战旗高高升起。 那是赤潮领的领旗…… 金色太阳,在烈火与铁焰中升腾,仿佛要驱散这片黑暗与绝望。 战马嘶鸣,马蹄扬尘中,一位年轻的指挥官自战马背上纵身跃下,落地如鹰,披着重甲的斗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摘下头盔,黑发映着火光,眼神锋利如刃,声音沉稳如铁锤击鼓。 “火攻小组推进!喷火阵型二号!目标虫尸密集区!” 他自然是路易斯·卡尔文。 在韦里斯的眼里,这一刻的路易斯,不再是人类,而是天神下凡。 带着火焰与怒意,替龙祖而来,替绝望而战。 “轰——!” 又是一发重型魔爆弹从便携发射台中呼啸而出,划破夜空,精准命中母巢敞开的胸口。 那残破的核心部位,在火光与轰鸣中彻底炸裂,像是被天雷灌注,黑血与孢雾翻涌而出,虫壳炸成一片。 母巢发出扭曲的哀嚎,半个身躯塌陷,数十条足肢抽搐着倒下。 它想逃,想后退,却被火焰压制得动弹不得。 “喷火器第一列!推进三步!焚烧带虫孢的躯体!” “呜——!” 随着路易斯一声令下,数十名喷火小组骑士同时点燃喷口,火鳞膏在夜色中喷出灼热火柱,交织成一片炼狱般的火幕,将残余的虫尸成片焚尽。 那些嘶吼挣扎的虫尸,在高温中炸裂、扭曲、化灰。 这座母巢的进化程度比较强,所以挨了两计魔爆弹还没有死去。 它痛苦地摇晃着,试图张口释放虫雾,却被第三发魔爆弹命中头部…… 轰然一声,它的脑壳炸开,宛如溃烂的腐果一般崩塌在焦土上,动弹不得。 整座战场寂静了三息。 “……死了?”韦里斯喃喃,声音满是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这头恐怖的母巢,在这片火海与爆焰中,就这样被彻底终结了。 烈焰余烬还在燃烧,焦土间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韦里斯站在残破的城墙上,头发被火星燎焦,脸上全是烟灰和划痕,整个人像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他一边喘气一边擦去脸上的污血,望着那队火攻小组整齐收兵,不由苦笑。 就在这时,一匹重装战马踏入废墟,熟悉的红金披风随风扬起。 “路……路易斯!”韦里斯连忙迎上去。 路易斯跳下马,一边解开手套一边看了他几眼,语气平静,但带着几分疲惫和关心:“你能撑这么久,做得不错。” 韦里斯原本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苦笑着摇摇头:“差点就撑不住了。你们再晚几分钟,我就真得跑路了。” “那我来得还不算太迟。”路易斯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人呢,伤亡怎么样?” “骑士死了二十多个,轻伤重伤的加起来还有七十。民兵的损失更是……你也看得出来。” 路易斯点了点头,眼神没有责备,反倒认真地听完,低声道:“你没丢城,也救下了不少人。这一仗,打得不丢人。” 说完,他望向远处虫尸焦黑的尸堆,又转回头对韦里斯说: “我留两组喷火手和一个医疗兵给你们。你的人先休整一下,把没死透的虫尸清完。物资问题我也让后勤那边给你挂个号,尽量补一点回来。” 路易斯接着说道:“我得赶往雪峰郡其他地方了,北面那几个贵族的防线快塌了,得赶在虫群扩散前先堵住口子。” 韦里斯点头,没有再多问。 这一刻,韦里斯忽然意识到,他和路易斯,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哪怕都是上领主,自己是男爵,而路易斯只是子爵。 来到北境后,他也不是没有嫉妒过。 觉得路易斯的运气比自己好,提前来到北境才能有这么多机会崛起。 可此刻他只剩下敬佩与感恩,还有庆幸。 庆幸自己挑选领地的时候,硬着头皮挑在赤潮领旁边。 庆幸自己脸皮厚,在路易斯面前低声下气地请求帮助。 韦里斯望向仍在燃烧的母巢尸体,再一次举起了手中沾满灰尘与血污的剑,仿佛回应着那远去的战旗。 第218章 路易斯大人来了!! 夜风如刀,雪地上残火犹存,赤云领的余烬仍在远方闪烁。 路易斯翻身上马,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座刚刚被火光净化、尸雨淋透的废墟。 他身后的骑士队列沉默无声,每个人的眼中都还映着母巢爆裂时那团深红的蘑菇火焰。 “下一个。”他低声说,仿佛自语,没有丝毫感情。 数十骑踏雪而行,沿着山岭东南前进。 骑士们不言不语,只有马蹄踏雪的声音像沉重的战鼓,压在每个人心头。 “从黑松岭到寒鹿原,整整七座烽火台,都没有再点亮。”一名侦查骑士飞驰而来,眉头紧锁,“格文家族全灭,海勒和塔温堡的家徽都从哨塔上被撕下,连尸体都找不到。” “绿丘堡呢?” “整座领地三小时内被虫尸清空,母巢在城中心直接筑巢,但主巢现已转移,位置不明。” 这些都是靠近雪峰郡外的领地。 路易斯沉默许久,雪峰郡的地形图展开在他眼前。 那些曾被他视作天然壁垒的断谷与雪林,此刻却正一一崩解。 虫尸穿越裂谷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昼夜不息。 路易斯没有急。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从现在起,赤潮军团进入‘定向援救模式’。” 语气冷静,仿佛面对的不是吞噬北境的虫潮,而是一场复杂的棋局。 “优先第一类——战略枢纽。 拥有道路节点、山隘控制权、要塞位置的封地必须保住。” 他点出冰川峡谷、暮霭岭通道、青岩裂谷三处核心节点。 “第二类——忠诚领主。 这些人曾参与过‘振兴基金’,接受赤潮军械调度,配合我们的计划。他们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 约恩·哈维、格兰特夫人等名字被高亮标注,一旁副官低声记录。 “第三类——可控势力。 部分新贵、小贵族资源薄弱,但有整合可能。只要救得下,他们就是未来赤潮体系的一员。” 他看向地图东南角,那里聚着一串弱小却尚未陷落的领地。 “最后——不合作者。 对命令置若罔闻,曾试图脱离指挥、擅自撤离的贵族。标记生还几率,不主动救援。” 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不是在谈论人命,而是一场资源分配。 “赤潮兵力有限,魔爆弹库存不足,我们不是神。不能拯救所有人。 我要做的是保证:战后这片土地还存在;百姓还能活下去……” 制定好计划,路易斯的队伍开始马不停蹄地转战各地。 ………… “所有人进地窖,别出声!” 约恩·哈维一把按住那个快哭出声的小孩,眼神逼迫地瞪着他,嘴唇几乎贴在耳边低声咬道:“不想死,就闭嘴。” 孩子抽噎着点头,而约恩却连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 他浑身像泡在冰水里,指尖早就僵硬得握不住剑,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快喘不过气。 外头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不知道是虫尸在啃食门板、还是某人终于失守了骨头。 一声尖叫忽然从远处传来,又猛地被什么淹没。 像极了地狱张开了口。 约恩捂住嘴,死死靠在墙上。 他曾是帝都贵族圈里的天之骄子,最有钱的贵族子弟。 骑马用金鞍、剑柄镶宝石、每次出场都有贵族小姐为他争风吃醋。 如今却躲在一间满是霉味的地窖里,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洗,一身铠甲破成了乞丐。 “我到底……图什么啊……” 他咬着牙低声骂自己,心中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去年冬天自告奋勇“赴北境任职,证明自己”的自己一巴掌。 当个帝都混吃等死的花瓶贵族它不香吗? 他本以为顶多是看几个流民闹事、给领民分个粮的差事,哪想到来了北境后连着都是各种危机 先是雪誓者的叛军,几乎把他逼疯,接着是寒冬无粮,整个领地差点冻死一半人。 现在倒好,虫灾来了,跟他想象中那种“在北境镀金”完全不一样! 约恩看了一眼头顶塌塌的地窖,外头的虫尸声近在咫尺,像是随时能钻进来。 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女人,她是从帝都就一直跟着他的,脸色苍白,身子虚弱。 “再不来援军,我们都得死。”他低声喃喃。 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认真浮现出“也许,这辈子就到这了”的念头。 他真的很想哭,知道有人来救他的几率极低,虽然他脑中存有某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可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 如火山喷发,又似雷霆怒吼。 整个地窖都轻轻震了一下。 虫尸的嘶吼声,忽然弱了。 约恩睁大了眼睛,浑身一僵。 然后下一秒,他疯了一样爬到地窖口,扒着缝隙望向外头的天空。 火光之中,远方那面金色赤潮太阳旗,在山坡上缓缓升起。 轰——!! 东边方向升起通天火柱,烈焰如怒龙翻卷,将围城的虫尸吞没其中。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爆弹精准落地,浓烟烈焰将整座围城切割成几个炽热“火圈”。 “那是……魔爆弹?!” “是赤潮军!赤潮的红旗!” 有人惊呼。 而约恩死死盯着那从烈焰中走来的身影。 身披红黑战袍、黑发在火光中如雪燃烧,手执长剑、带着风雪与怒焰而来。 “是老大!是路易斯大人——!!!” 约恩激动得当场冲出地窖,连滚带爬地扑上去,直接抱住了路易斯的大腿。 “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在帝都训练,为了逃课,你把我推进粪坑里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呜呜呜呜呜……” 路易斯眼角抽了一下, 抬脚毫不客气地把他踹开:“冷静点,你身上味道太重了。” “我这边还有其他领地要救援,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领民和剩下的骑士,全员撤退,往赤潮领方向走。 再晚一点,你就得再靠我救第二次。” 约恩捂着脸被踢得后仰一米,爬起来反而更感动了:“呜呜呜老大你还是那么帅,我真的太……” “走!” 路易斯一声断喝,整支喷火小队迅速变阵,清理东侧未肃清虫尸,而他本人已带骑士们奔向下一片火光方向。 约恩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突然咬了咬牙,低声吼道:“都听好了!我们走!回赤潮!路上谁敢掉队我亲自劈了他!” “从今天起!我约恩·哈维就一心一意跟随老大!谁说路易斯不好,我第一个冲上去拼命!” “走!!!” ………… 下一站,是诺特堡。 当赤潮旗帜在山巅升起时,映入路易斯眼帘的,不是骑士的迎接队列,而是一座被虫潮啃噬至焦黑的废墟。 石墙塌陷,战旗焚毁,风雪吹拂着半空盘旋的孢雾,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材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看不出这里曾是座完整的诺特领。”兰伯特喃喃。 路易斯一言不发,他只是抬手:“火攻队,展开清扫。喷火小组按扇区推进,注意孢囊聚集区。” 命令下达的瞬间,火焰便划破浓雾,喷射器咆哮着将大片虫尸点燃成焦炭。 魔爆投弹小队随即补上第二波爆裂清洗,尸潮在火光中溃散、翻滚、哀鸣,宛若地狱裂口。 二十分钟后,战场归于死寂。 “发现幸存者!” 有人高喊。 在堡垒后侧一处隐蔽的地窖通道中,十几名浑身污血、铠甲破损的骑士被带了出来。 他们面色惨白、眼神迷茫,像是从炼狱中拖回的亡魂。 路易斯走上前,一人看到他,喃喃出声:“是……是赤潮领主,卡尔文大人……我们……还活着吗?” 路易斯没有答话,他看向那名骑士,问:“诺特领发生了什么?” 那骑士踉跄着跪下,浑身颤抖:“领主艾德华……在母巢逼近前,弃城逃跑了……我们被留下……守不住西门,很多兄弟……都死了。” 另一个人咬牙补充:“他带着亲卫和黄金从地道逃走,结果在谷口被虫尸堵住,连披风都没救回来。” “我们试图坚守地窖……撑了三天……靠干饼、雪水……等到你们来了。” 听到这,路易斯终于开口:“艾德华死了吗?” 那人点头:“我亲眼看到他被虫尸包围……堂堂超凡骑士,被撕成碎片……” 路易斯沉默了一瞬,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 “你们愿意留下?” “愿以此剑,誓效赤潮。”那名为首的骑士缓缓拔出佩剑,双手捧起。 紧接着,所有残存骑士纷纷跪地,火光映照他们满是焦黑与伤痕的身躯,却也照亮了那份死里逃生的忠诚。 “很好。”路易斯点头,“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赤潮骑士,归兰伯特指挥。” 他回身对喷火小组下令:“清理所有虫尸残骸,彻底焚毁西区战巢,阻断母巢回溯路径。” 然后跨上战马,冷声道:“准备转向格兰特堡,夜行出发。” ………… 格兰特堡位于北境更北侧的一处峡谷深洼,偏僻、贫瘠、几乎被人遗忘。 虫尸不多,却也足以将这个小小的封地折磨得摇摇欲坠。 残垣断壁间,格兰特夫人站在断掉一半的城楼上,望着远方那条从林中蜿蜒而出的虫尸小潮,嘴唇早已咬出血痕。 她的铠甲满是刮痕,身上缠着血迹斑驳的布条,看上去更像个受伤的流民,而不是一位贵族。 “援军……不可能来了。”她低声对自己说。 她曾写过三封求援信,用尽全部的印章和信用,但放出去后如泥牛入海,连只鸟都没飞回来。 身边的士兵死了一半,城里的药材,粮食只够支撑三天。 哪怕只是十几只虫尸,每一次夜袭都像是死亡前的倒数。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地位,格兰特家已经式微多年,是被帝国编入“有名无实”的小贵族之一。 在大贵族眼中,她甚至称不上“值得救援”的目标。 所以当她站在最后一堵石墙前、手握残破长剑时,内心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那东西真的攻进来,她会亲手放火,烧掉粮仓和书库,再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就在这一刻,山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风吹来一缕火焰气味,接着,是滚滚烟尘与整齐肃杀的号角。 她怔住了。 下一瞬,那面象征赤潮的金色太阳旗在烈风中升起。 路易斯·卡尔文率领着数十名火攻骑士与战术指挥兵团,笔直出现在她眼前。 “夫人。”他下马,语气平稳而肃然,“我会派人清理残余虫尸,你的士兵先撤退。去赤潮领,我会为你们安排统一安置。” 她瞪着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泪水忽然就滑了下来,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道:“……你真的来了。连我们……你也救?” 她捂住嘴,差点哭出声来。 路易斯却只是微微点头,语气依旧冷静:“还活着的人先去赤潮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 随着路易斯的不断救援,雪峰郡的天空,总算出现短暂的晴光。 但路易斯骑马立于高岗,望向远方时,心中却无半点轻松。 风卷过原野,带着焦土与血腥味。他们已连续作战六日,从赤云岭一路穿插、转战、急行军,救援过一个又一个濒临崩溃的封地。 可路越走越冷,景越行越荒。 数座昔日声名赫赫的老贵族领地,如今只剩断裂的雪雕塔与挂在半空中、被虫尸撕碎的家徽布帛。 路易斯下马,踏入破碎城堡,手中火把扫过阴影。 地板塌陷,墙壁焦黑,尸体早已风干,虫尸的卵巢如一座座肿胀蘑菇筑在厅堂之间。 那一刻他沉默无言,只命人将家徽收好,然后点燃整片废墟。 “让它变成真正的墓碑。”他如此说道。 在另一处营地,南方来的开拓贵族们早已泣不成声。 “是你救了我们……” “我们……原以为整个北境都完了……” “从今以后,赤潮旗就是我们的王旗!” 他们跪在泥雪中,衣袍沾满血泥,却毫无顾忌,只是拽着路易斯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稻草般重复发誓。 他们曾是贵族,曾有骄傲、有权柄、有自我为中心的眼界。 可如今,他们只是灾后求生者。 而这个男人——这个从血与火中走来的年轻领主,却在整座帝国都陷入沉默时,一座座骑马破雪而来。 是他带着喷火小队划破夜色,是他背负每一封求援信,是他不问出身、不计代价,将“生还”的希望带给一个又一个封地。 在接下来的十日内,路易斯的旗帜仿佛不知疲倦地穿梭于雪峰郡的每一道雪谷与沟壑。 他亲自骑马冲锋,翻越冰崖、穿过虫尸筑巢的枯林,带领赤潮骑士与火攻小队,将一座又一座被困孤城从孢浆与尸潮中撕扯回来。 每当赤潮的金太阳旗升起,那便像是天上裂出一线光芒。 有时,是地底躲藏的幸存者听见赤潮号角,哭着爬出封死的地窖; 有时,是倒在雪中的少年看到路易斯挥剑斩虫,眼里满是憧憬。 有时,是数百士兵整齐跪倒在断壁前,向他举剑起誓:“从今往后,愿为赤潮效命!愿为您而战——为领主而战!”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废墟。 第219章 回归 当路易斯骑着战马越过雪岭南段,看到前方赤潮旗帜在寒风中飘扬的那一刻,他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十七天了…… 他带着喷火队与骑士团,在风雪中穿行了整整十七天。 从赤云领出发,救下韦里斯; 再到雪峰郡西北境封锁母巢裂谷; 一路斩断七条虫潮通道、建立九处临时火力哨站; 连夜调配魔爆弹、人工加固山口; 亲自冲锋五次,策动十多次战略救援。 如今总算勉强“将它们挡在了门外。” 尽管虫尸依旧昼夜活动,但从西岭到冻原的火力封锁网已经建立,各处要塞与天然地形被路易斯布下喷火部队与骑士驻军。 从乱流之中,初步勾勒出一条“可守、可退、可调动”的边境火线。 铁铸的关隘上,赤潮旗帜猎猎作响,喷火骑士队与骑士轮值巡逻,每隔数百米便有一处岗哨架设,油壶、魔爆弹、震动传感器一应俱全。 “西北峡谷封锁完成。” “雪裂丘修建第四道防火堤完毕。” “虫尸近三日未再突破主线。” 副官一条条报上来,路易斯只是点头。 “终于,像点防线的样子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这几天,他的眼下已泛出淡淡黑色。 可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稳的神情。 他披着斗篷,盔甲早已满是斑驳灼痕,头发被雪打湿,贴在脸颊上,看起来比从前更像一个老练的将军,而非曾被人质疑的年轻贵族。 “我们只是暂时挡住了第一波。真正的灾难……还没开始。” 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回去看看。 赤潮领是现在整个雪峰军唯一还能正常调度粮草、补给、与战备的中枢——若不能趁此间隙部署、统筹、固防…… 那么下一次虫潮的突破,便将不止是某个家族的覆灭,而是整条防线的崩塌。 “回赤潮领。”他说完这句话,马队便开始整顿行军方向。 ………… 赤潮领南境的高地之上,连绵的临时住所在寒风中起伏如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被母巢撕碎家园后,逃出一命的百姓与贵族们。 他们衣衫破旧、面色苍白,手中或牵着孩子,或搀着老者,有人扶着染病的家人,有人背着尚有余温的骨灰罐,跪在赤潮军设下的临时通道口,等待一纸登记的名册。 当他们听说“他来了”的时候,人群爆发出低声的骚动。 不是传闻中的将军,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救他们的路易斯·卡尔文,骑马缓缓穿过帐篷之间的中轴大道。 他没有华服,铠甲依旧染着血痕,他没有仪仗,只有喷火队与后勤士兵随行。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影,令无数人泪眼模糊。 “是他,就是他……救了我们。” “是他把我从废墟里拉出来……我的弟弟若是早三天,也许……” “路易斯大人……赤潮领主……” 有孩子挣脱母亲的怀抱,奔跑着想接近他。 有年迈的贵族妇人放声大哭,跪在雪地里呜咽不止。 路易斯策马缓行于帐篷之间,看着那一双双疲惫却带希望的眼睛。 “多谢您……真的,多谢您……”一位妇人颤抖着牵着孩子站在路边,低下头,声音沙哑,“若不是您,我那小女儿早在城破那日就……就……” 她没说完,只是抹去眼泪。 路易斯缓缓下马,蹲下身亲自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里不是你们的流亡地。”路易斯微笑道,“而是新的开始。” 他的话平静如水,却像火焰般熨帖了每一个人的心。 那一刻,帐篷林中竟有人高声喊起:“赤潮万岁!路易斯大人万岁!” 接着便是一呼百应,哭声与呐喊混杂在风雪中,仿佛整片灾民营地都活了起来。 临时贵族营地由他出发前亲自下令建的立,并下达了各种各样的政策 帐篷分区编号,领民依原籍登记; 每人配给军粥与火炭,设立温棚与简易木屋; 孤儿集中照看,士兵引导巡逻,贵族专区配备军士担任“监护官”。 原以为会是一段泥泞、饥饿与争斗的流亡生活,但当粥汤熬好、简屋搭起、赤潮营火升腾的那一刻,许多难民才终于意识到 这里甚至比他们昔日的封地,还更好一些。 “他居然提前准备了粮食……” “还划出了小屋让我年迈母亲歇下,天哪,我们做梦都想不到。” 而这份井然有序的奇迹背后是赤潮领今年丰收的粮食,是自己在今年得知有大灾后就下令通过卡尔文家族的商会运过来的物资…… 是那份他曾提前亲自编写的“战后迁移预案”。 ………… 离开这些难民们,路易斯进入的赤潮主堡内。 他在外奔波十余日,血与火构筑成的战场从未让他低头,但此刻当赤潮城堡的廊道在目,疲惫却终于如潮水涌上心头。 刚踏入主厅,他尚未来得及摘下披风,便听见风铃般的脚步声急促而来。 “路易斯!” “你总算回来了!” 前者是艾米丽,雪色披肩,眼圈泛红,却依旧端着那份贵族小姐的优雅气度。 只不过扑到他怀里时手还带着点急促地颤。 后者是希芙,银白短发还沾着些灰,皱着眉站在一旁,嘴上冷冷地说着“你倒是舍得回来”。 可没等话说完,也低头抱住了他,只是别过脸去,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眼眶泛湿。 “我才走了几天,你们就像是失了魂似的。”路易斯轻笑,把两人一左一右搂进怀里。 这让路易斯满身征尘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温暖融化。 “十几天……”艾米丽微嗔,仰起头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思念,“你说好的三天回信,结果我们只能从伤兵的嘴里听你情况。” “而且你还在第一线……亲自冲锋?!”希芙咬着牙捶了他一拳,“你就不知道‘领主’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知道了。”路易斯无奈地笑着,揉了揉两人的头发,“你们要是也在那战场上看到那些人,就会明白了……”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却看到两人脸上的疲惫,那是一种从赤潮内部支撑起整个秩序的压力。 就算不是在战场,她们也没有真正“安全”过。 他叹了口气,牵着她们进屋。 坐下之后,艾米丽率先从旁边取出一摞薄厚不一的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的政务处理清单,难民营地的扩建、粮配比、贵族身份审核,还有部分南方家族送来的物资。赤潮的储备确实紧张,但这样下去还能再撑两个月。” 她语速平稳,那份“未来公爵夫人”的底气,在此刻展露无遗。 希芙则翻出几封折迭整齐的信函:“这是我应付下来的南境几家大小贵族,尤其是那个马丁子爵,原本想拉帮结派、趁火打劫,我直接让骑士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路易斯看着眼前这两个各有风采的身影,心中一阵温暖。 战场上,他用火焰铸起防线;可在这片领地之内,是她们用智慧守住了城墙背后的秩序。 “你们两个,”路易斯轻声说,声音像是寒夜中悄然燃起的一缕炉火,“才是我真正的底气。” 话音刚落,艾米丽轻轻扬起下巴,眼角含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像是接受了一份理所当然却依然珍贵的奖赏。 “我一直都是。”她轻声答道。 希芙却像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耳根迅速泛红,视线游移不定,最后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倒茶。 “哼,说这种话你也不嫌肉麻。” 路易斯笑了笑,刚想再调侃两句。 接着艾米丽忽然神色一敛,从袖口取出一封封蜡尚未揭开的信函。 “这是父亲刚送来的信。”她语气有些迟疑,“……似乎不太妙。” 路易斯接过信,指尖略有一丝迟滞。 那是来自北境总督、帝国铁壁——埃德蒙公爵的亲笔信。 沉重的封蜡,草率的字迹,每一个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不是普通的家书。 艾米丽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将信按进他掌中。 路易斯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一只手揽着艾米丽,一只手轻轻撕开封口。 字迹依然刚劲有力,却透出一种难以掩盖的疲惫。 信中并无长篇累牍,却每句话都如石压心头。 埃德蒙公爵并没有用太多感情性的措辞,反而以一种极其冷静的语气,评估了整场雪峰郡的布局与成果。 显然他对路易斯麾下的调度及成效早已有所掌握,似乎是艾米丽告诉他的。 但即便再严厉的总督,在信中也没能掩饰内心的那一丝骄傲: “你守下了雪峰郡,这是北境至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处尚能调配粮草、承载难民、对外输送战力的郡。 我以你为傲,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婿,而是因为你做到了绝大多数贵族做不到的事。” 然而信的下半段语气却悄然一转,尽管用词仍然冷静,但字里行间透出一丝凝重: 整个北境西部的防线已然告破,多数郡陷入沉寂,城防灯火一夜之间熄灭。 而帝国援军龙血军团已经在前来北境地路上,只要霜戟城撑住,帝国便有机会重建北境防线。 最后一句话,像是某种命令,也像是某种托付:“照顾好艾米丽。” 路易斯静静地读完信,将羊皮纸折迭好,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他的神情没有太多波动,眉眼依旧沉稳冷静,仿佛信中所述不过是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军情通报。 埃德蒙公爵在信中写得很巧妙:措辞镇定,字句有据,既肯定了雪峰郡的坚守之功,也提及帝国支援的“正在调动”。 但他没有写出的是,北境真正面临的,是怎样的溃败与深渊。 然而路易斯心中早已明了,毕竟他拥有比任何人都全面的情报网络——每日情报系统。 他看到的真相比埃德蒙甚至还要深。 北境人口已不足五分之一,昔日辉煌的二十七郡,如今只有六郡勉强维系自治,其余多数陷落为母巢之地,变作苍白雪原上涌动的“尸土荒原”。 连许多曾显赫一时的世家——罗温家、克雷斯特家、格兰特家族…… 都在沉默中被抹去姓名,甚至无人知晓他们是何时、如何灭绝的。 而而今终焉母巢的身影,已重重包围了霜戟城。 那是北境最后的心脏。 好在埃德蒙公爵并非等闲之辈。 在灾变真正降临前,他就启动整座霜戟城的战争化布局。 十七处魔力注能碉堡,寒铁军团调配至全城各隘口,以钢铁为城、以意志为炉,硬生生挡下了母巢汹涌如潮的侵袭。 更难得的是他们打得并不狼狈。 寒铁军团以死守之姿抗击虫尸化雪誓者,逐步找出母巢节奏、破解其集群突击的结构。 如今那座城市的“寒铁军团”与虫尸展开高强度拉锯战,虽然代价惨重,却依旧屹立不倒。 但时间正在消磨每一个人,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月了。 而真正的转机,在于南方。 帝国最强军团——龙血军团,已整装出发。 那支连最底层骑士都由高阶骑士担任的庞然大物。 两位正副军团长更是最帝国顶尖战力:一位是他的长兄,盖乌斯·卡尔文。 另一位则是当今皇帝的外甥,血统高贵而锋锐的“王庭之刃”——亚瑟·加雷恩。 两人皆为巅峰骑士,一旦他们抵达战场,再加上埃德蒙公爵,来一场奇袭或许……真的能击碎终焉母巢。 路易斯一手撑着额角,深思不语。 目光盯着案上的地图,却仿佛穿过纸页,看见了北境每一道正在崩塌的雪墙。 就在这时,一道细若微风的触感落在肩上。 他偏头,正对上艾米丽那双微红的眼睛。 她的指尖轻轻按着他的肩,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却又不敢过于靠近,深怕说错一句话,就让这位疲惫的年轻领主彻底垮下。 “父亲……很担心吗?”她问。 路易斯笑了笑:“你父亲当然担心,只是他不会说出口而已。但他很强,强得让人以为他从不害怕。” “就像你。”希芙补了一句,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我没你们说得那么强。”他低声说,“只是比起害怕,我更怕失败。” 他看向窗外,那是赤潮城外围的方向,远方的营火如星点连成线,照亮那些刚逃出生天的民众与贵族的帐篷。 “那些人还在等着粮食,等着家园重建。”路易斯自言自语,“但我连下一场雪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你不能控制天气,但你已经重建了秩序。”艾米丽轻声说。 “你不是神,但你让他们活下来了。”希芙补充。 那一刻,沉重的冬夜像被这两个女人柔和地驱散了一些。 第220章 兵权 路易斯回来的第二日,赤潮堡上空云层沉压,仿佛整个北境都屏住了呼吸。 路易斯披上军袍,告别了房中的两位妻子。 艾米丽轻轻替他理了理衣襟,眼中却藏着说不出的担忧。 希芙没有说话,只是握了他一会儿的手,又松开。 可时间紧迫,温柔乡留不住人。 路易斯走出房间,步伐坚定。 每一秒的耽搁,都会有新的领地陷落,新一匹的虫尸生出。 赤潮领城堡的会议厅。 这是他们几个月前开会的地方,但此刻的氛围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大厅的长桌两侧坐满了各路贵族,有的脸色憔悴,有的眼神浮动,更多的是低头不语、神情灰败。 他们中有的是被路易斯亲自从虫海中救出的,有的是在自家要塞陷落前拼命逃到赤潮的。 厅中无人言语,只有风从窗缝中灌入,带来赤潮领冬末的冰寒。 路易斯站在主位前,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只是扫视众人,目光平静而冷冽。 贵族们或低头,或偷看他神情,皆面色沉重,仿佛已经预感到,这不会是一场温吞的座谈。 路易斯沉默片刻,然后抬手,指向长桌中央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 “诸位你们该知道,现在的北境是什么局面。”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入众人胸膛。 “整个西线,已经沦陷。格温家、海勒家……你们中许多人,原本称他们为‘北境的柱石’,现在呢?” 他目光一扫,有人下意识别开视线。 “他们的领地,被终焉母巢占据,变成虫尸繁殖的温床。家族成员,要么死了,要么变成了虫尸。” 路易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凿石入骨,带着一股难以直视的冰冷。 “而霜戟城,也正在被包围。” 他伸出手,在那张北境地图上落下一颗赤红石质棋子,沉重地按在霜戟城所在的位置。 那棋子被无数黑色记号线所包围,线条一圈接一圈,密集如蛛网,仿佛正慢慢勒紧的绞索。 “我知道你们手中残存的兵力不多,根本不可能与虫尸战争……所以若赤潮倒了,”他轻轻一顿,“我们谁也活不成。” “没有庇护、没有补给、没有后方。你们的家族会像诺特家那样仓皇弃城,逃也逃不掉;你们的子嗣会在山林里哭着被虫尸剖开肚子,你们的家徽会被钉在母巢的树脂壁上,成为下一波虫群的巢穴。” 他语气没有半点浮夸,但正因为这份冷静,才让人感受到那无法辩驳的真实。 “你们清楚的,虫尸不是流寇,也不是叛军。它们不会议和,不会赎金,更不会认出你是谁的后代。 如果雪峰郡全灭,你们将连贵族的体面死法都得不到。” 一位年轻的子爵听到这里,身子一抖,险些将手边水杯碰翻。 另有一位老牌贵族握紧拐杖,面色苍白如纸,却强作镇定地挺直背脊。 也有几个家主交换眼神,眼底皆是复杂与恐惧。 有人怨,有人悔,也有人想说什么,却在看见主位之后那一排赤潮骑士沉默列阵的身影后,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空气仿佛凝固。 “你们手中残存的兵力不多,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你们这点兵力是守不住你们的地盘” 他说到这时,语气陡然一沉: “但靠赤潮的骑士团独自驰援?我们只有一个方向能救援,只有一套补给系统,只有有限的体力与精力。 我们无法做到同时救所有人,除非……” 他缓缓走到桌前,手落在那张地图上。 “你们的兵,从今日起,归我统一调遣。” 这句话,像刀锋一般,切破了沉闷气氛,所有人震惊危坐,神色各异。 “从此刻起,你们的手上的骑士将不再是‘某家之兵’,而是雪峰郡的防线。我要你们的兵驻守关隘、据险而守、参与机动支援,成为赤潮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只有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守住,等待帝国援军到。” 路易斯话音落下,会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赤潮的长桌前,一张张脸在红色旗的投影下显得愈发苍白。 有人微微握紧拳头,有人下意识看向身边,试图寻找同盟的眼神,但没有人开口。 他们不是不懂路易斯说的是什么。他们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如果你们还想保留什么‘领主的尊严’,那就回你们破败的领地去吧。”路易斯的声音没有情绪,“我不会拦你们,但也不会再派一兵一卒去救你们第二次。” 他说着,缓缓后退半步,让出地图的位置。 “现在选择吧。是将你们的兵力交给我,用来重建真正的防线;还是……留着它,陪你们的姓氏一起,葬进虫海。” 这句话,如同一记铁锤,砸向所有人的心头。 最先站起身的,是约恩·哈维。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跨步而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代表军权的徽印,沉声道: “我,约恩·哈维,愿将全领所剩兵力,听从赤潮指挥部统一调遣。”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格兰特夫人起身。 她动作缓慢,却极其坚定,缓缓取下缀有银丝的家徽,交到她身边的使者手中,由其呈上。 “我的领地已破,我的家族尚存。我明白,赤潮是我们最后的屏障……我们不会再自作主张。” 她轻轻垂首,像是在对一段历史告别,也像是在迎接新秩序的到来。 随后罗兰·西里斯缓缓点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刻着西里斯纹章的戒指从手上褪下,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种象征,一种属于旧时代的权力象征,如今被他亲手放弃。 几位小贵族互相看了一眼。 有人犹豫,有人露出挣扎的神情,但最终,在赤潮骑士冷峻目光的注视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将代表私军调遣权的家徽递出。 “你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路易斯语气平稳,“从现在开始,各地要塞、天然隘口与村镇据点,将由赤潮指挥部统一布防调兵。你们的兵,将被编入战区系统,进行轮调与火线支援。” 他抬手,一张张防线部署图在长桌上展开。 其上,黑线勾勒出山岭地形,黄色太阳纹标记着已控制区域,蓝色则标注着下一步的布防重点。 “冰川峡谷设北线阻击阵地,由赤潮重骑防守;雪林谷地为粮道要地,编入小贵族部队,以赤潮监察署人员共同驻守。” “各地的兵站与物资补给点,不再由你们单独管理,改由赤潮财政署与军需部协同控制。同时,我会派出骑士长与监察官驻入各家,确保指令落实。” 没有人出声反对。 那些旧贵族的高傲,在这座堡垒里悄然死去。 不需要血腥、不需要兵刃,只凭一纸调兵文书,一场沉默的会议,就足以将整个雪峰旧体系推倒重塑。 他们曾经掌握着一地生杀,曾以家族荣耀为傲,藐视一切新兴势力。 但如今,他们的城被焚、民被啃噬,骑士队伍残破不堪,传承几百年的勋章与战旗也成了弃物。而他们的命运,就握在那位坐在赤潮长桌尽头的年轻人手中。 在这个注定被铭记的夜晚,一套崭新而冷峻的战争秩序自堡垒中诞生: 以赤潮为心脏,主导资源分配、统筹战力调动、主导指令发布; 以路易斯为意志,融合行政调度、战术执行与心理统摄,将“军政合一”的控制渗透入每一个驻军营地、每一道山谷哨所。 但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战争。 路易斯站在堡垒高窗边,俯瞰整个赤潮驻军营地的火光连片,眼中没有傲慢,只有淡淡的笃定与某种……不动声色的野心。 他这次会议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守住雪峰郡”。 “雪峰郡必须守住。”他在心底低语,“但如果我们做的,仅仅只是守住,未免有些太浪费。” 他要做的是在战火未熄之时,就将赤潮的秩序植入每一支逃亡而来的骑士队伍之中。 不只是统一调兵,不只是部署防线,而是将赤潮的理念…… 稳定、高效、服从命令、不搞贵族小圈子、讲究协同和体系化作战——彻底渗入这些贵族骑士的骨髓里。 他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体系作战”。 他要让他们的骑士、军官……在战场上学会听命于指挥部,而不是回头等家主发号施令。 等战争结束,这些家族将变得陌生而脆弱,而他们的军人、他们的继承人、他们的子嗣……会更习惯在赤潮的体系下生存,甚至离不开它。 到那时,不需要任何一场政治斗争,不需要推翻任何人,雪峰郡的未来几十年格局,就已经写好了。 他嘴角轻轻一扬,那笑容不属于一位仍在战争泥沼中挣扎的年轻领主,更像是一位已经看见胜局的棋手。 “不只是要赢,还要让他们记住是谁带他们赢的。” 这并不是骄傲,而是难得的一丝真正属于路易斯的愉悦。 在一切焦头烂额、尸横遍野、信件接连报忧的日子里,能够冷静而清醒地搭起自己的棋盘,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口的满足。 ………… 赤潮堡南侧,疗养层的一间静室。 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扉,将清浅的阳光洒在屋中灰白石地上。空气中有煮药草的微苦香气。 芙洛拉靠坐在床榻上,身上厚厚裹着兽皮与棉被,胸口以下缠着一层又一层雪白绷带。 她的右臂已彻底失去知觉,被吊带固定在胸前,只剩左手还能微微活动。 她动作很轻地舀了一口粥,缓缓咽下,神色间依然透着几分虚弱。但她挺直了背脊,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狼狈。 “路易斯大人到了。”门外侍从低声通报。 不等她答话,门已轻轻推开。 路易斯·卡尔文踏雪而来,披着黑斗篷,肩头仍挂着未卸下的皮披甲与徽章,靴上残雪未尽,像是刚从寒风中走入。 他眼神沉稳、衣袍整洁,唯有眼底那一丝疲意,泄露出他奔波已久。 “抱歉,叨扰了您休息。”他微微点头行礼,声音温和而克制。 芙洛拉抬眼望去,面容憔悴中露出一点点笑意。 “你来的正好,我这把老骨头,总得跟你声谢谢。”她轻声道。 “您不必如此。”路易斯站在床边,语调礼貌又诚恳,“赤潮只是做了应尽的本分。能恰好救了你们,是幸运。” 芙洛拉摇头,眼中浮起几分郑重。 “不是幸运,是救命之恩。 如果你们那支骑士分队没有及时出现……我们现在恐怕都已经埋在冰原雪底了。你救了我们……路易斯,我欠你一条命。” 她停顿一瞬,又像觉得不够,重新改口道:“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欠你。” 那一刻,她望着路易斯的眼神没有一点戒备,只有经历重创后由衷的感激与尊重。 路易斯微微低头,没有打断,只是走到她床边,看了一眼她放在榻边的笔记板。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线条与批注:母巢茧壳的结构、魔力波动的轨迹、断裂的虫丝图案,还有几枚模糊不清的奇怪符印。 “……我知道这些很乱。”芙洛拉轻声道,“但我怕自己哪天昏过去就记不得了,能写多少是多少。” 路易斯淡淡点头:“很有价值。比许多‘完整报告’更有意义。” 芙洛拉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这位年轻领主会客气一两句便罢了,没想到他会认真对待。 她忽然笑了笑:“法师林那边,已经收到了我留下的求援印信。一批更强力的法师支援正在路上,会直接与总督府取得联系。” “这对整个北境来说……是好消息。”路易斯轻声回应,语气轻松了一些。 芙洛拉轻轻靠在软垫上,看着他,忽然说道:“你是个特别的年轻人。能在这么大的动荡中,把一座领地守成这样……我是真没想到。” 她望着他,没有任何怀疑与提防,只是单纯地佩服。 “也许,真是北境的幸运。” 路易斯微微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将那张母巢速写图折好,小心收入斗篷内袋。 他站起身,朝她点头:“您安心静养。术疗与防护我已交代下去,赤潮会尽最大努力照顾你们。” 走到门前时,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 “芙洛拉……赤潮不会忘记你带回的一切,也不会忘记你们所付出的代价。” 路易斯关上门,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他没有回头,只轻轻吐了口气。 “刷好感度成功……吧。” 他并不是来走心的。他是个骑士,但不是那种骑在道义上冲锋的。 他今天来,是为了布局。 芙洛拉还活着,那就是法师林的门还开着。 赤潮救了她,她总得还点人情。而他要的,就是这个人情。 而能多调来几支大法师支援北境,哪怕是抱着私心来的也好。 能搞清楚母巢的魔力结构,那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多一分战力,就多一分胜率。” “早点把那玩意儿解决……北境才有冬天可过。” 第221章 霜戟城外的战斗 大雪飘落,仿佛整片北境都被冻进了沉寂的棺中。 然而沉眠的霜戟城已经苏醒。 “轰——!!” 随着一声如心脏跳动般的闷响,位于城心的寒焰反应炉运转至最大能效,喷吐出如冰蓝雷霆般的能量光柱。 它将温度拉低至极点,冰脉纹路自炉心蜿蜒而出,如血脉般扩散至全城。 十七座魔力碉堡随之轮番激活,地脉中的寒晶魔纹被点燃,冲天而起的冰蓝符文在空中交织成环,织出一道层层迭迭的冰雾结界,阻挡了虫雾孢子的侵袭。 霜戟城的城防阵列,也随之展开了攻击。 “投石机——装填寒晶魔爆弹!坐标……母巢二号群落!” “放!!!” 轰鸣声接连响起,十余架寒晶巨投机在雪地中震颤发力,那些裹挟寒能的“魔爆弹”划出一道道白蓝色炽光,如流星坠落战场,砸入密集如潮的虫尸阵线与母巢之中。 “嘶啦!!!” 数座未成型的普通母巢被炸裂,里面的虫卵与子虫在极寒中瞬间冻结,化作一片盛开的冰蓝花瓣,仿佛是死神的审判。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尸,也在冲击波中轰然倒下,如同麦田被横扫的刃斩,一层又一层。 胜利……似乎在这一刻稍稍靠近。 但仅仅是片刻。 “那是……?” 远处雪原之上,空气开始变形,魔晶屏幕剧烈波动。 仿佛扭曲时空的幕布被撕开,一头庞然巨物缓缓踏出雪雾。 终焉母巢,显现了。 那是一尊如神圣母像般的扭曲存在,通体由蠕动的虫肉与人形躯体缝合构成,双臂高举,如在施恩,实则在释放死亡。 它每走一步,大地便被侵染成腐肉色,每一次蠕动,便有触须从体内喷出如乳白色的虫雾毒气,向天穹弥漫。 “呕……那是什么味道……” “快戴上头盔!全军戴上封闭式魔银面罩!” 骑士团成员纷纷拉下头盔护罩,却依然感受到精神的扰动。 毕竟终焉母巢释放的不是简单的毒气。而是带有精神诱导波动的侵蚀性孢子。 而战场之上一片混乱,虫尸却仍在源源不断地逼近。 有的从雪地下钻出,有的从雾气中冲刺,更多的则像浪潮一般,从终焉母巢脚下涌出,如恶神祭坛中喷涌的献祭者。 而外围战场,尚未被虫雾完全吞噬的冰原之上,骤雪纷飞,一支重甲军团如山峦般缓缓推进清理周围的威胁。 “轰!轰!轰!” 这是寒铁军团的步伐。 沉重、整齐,似乎能将整个战场的节奏强行踏入他们的铁律之中。 他们被称为“北境最强之盾”,每一名成员至少为精英骑士中的翘楚,身披蓝银重甲、步伐稳若冰岩,肩膀上的肩章代表着他们在帝国军序列中无可动摇的精英地位。 护甲缝隙中流动着浅蓝色的斗气,犹如冬日冰川之下缓缓涌动的暗潮,沉稳、致命、无法撼动。 就在一座结冰山坡下,数百只虫尸正蜂拥而至,尖叫声此起彼伏,前锋甚至已跃上坡顶,准备俯冲。 寒铁军团没有一人后退。 “前方盾列,弧阵迎敌。” “预备队,全体抽魔爆矛,命中眼窝!” 指挥官声音冷静如寒铁铸钟。 骑士们沉默应令,半圆盾如冰原上突起的岩层,“哐”地合拢为一条波浪状盾墙,同时重矛整齐上举,蓝光一闪! “霜焰突穿!” 轰!!! 整排投矛在斗气激发下,化作一排湍急的寒流穿梭虫群之间,前排虫尸瞬间贯穿,飞溅出的血液都未及落地就已冻结成冰棱。 三秒钟后,坡顶的虫尸一一清空。 但这仅仅是热身。 下一刻,战场正东侧传来震耳轰鸣,一只巨大的二阶母巢强行突围,狰狞的虫腿踏碎冰壳,其背部孵化囊膨胀鼓动,已准备释放新的子虫潮。 “目标确认,一头二阶孵化母巢!” “十三至十五小队,绕后钳击;六号投石组,装填‘寒晶破囊’!”副统领利克斯迅速下令。 仅数秒内,三支小队便如利刃般在母巢两侧滑出破口,斗气之影如流光划破雪地,准确斩落母巢周围的护卫虫尸。 而与此同时,投石组的“寒晶魔爆弹”已发射出三发白蓝色球体,精准击中母巢背部。 轰!!! 母巢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那孵化囊当场冻结,瞬间炸裂出无数未成形的虫胚。 而下一刻,早已跃上其脊背的超凡骑士阿尔坦,一剑砸下! “冰脊崩碎——!” 一剑落下,连母巢的中枢神经层都被彻底震裂! 母巢崩塌,寒焰迸溅,其躯体像一座塌陷的祭坛般缓缓倒下。 整场猎杀,从识别到执行,仅用时五十七秒。 一名年轻骑士望着被冻裂的母巢残骸,深吸一口气,却被另一名老兵一脚踹醒。 “别分神!这是我们打死的第六只母巢!” “我们是寒铁。我们不退。” “血可以冻,骨可以断,但公爵没下令,我们不能退!” 一句句铿锵誓言,像一根根钉子将这支千人军团牢牢钉在冰原之上。 他们疲惫至极,斗气枯竭,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雪越下越大,风雪中刚刚击溃母巢的寒铁军团仍未喘息,便听得战线右侧一阵诡异的震动。 脚步,沉重、诡谲,如同亡魂穿行雪原。 “那是什么?” 一名年轻骑士刚转头,一道残影已从雪雾中猛然跃起! “敌袭——!!” 几十道黑影破雪而出,形如飞蝗般冲破冰霜封锁。 那是虫尸,却不是寻常的虫尸。 他们的身形更高大,斗气隐隐翻涌于腐败血肉之间,残留着曾经的战技与战意,这是雪誓者昔日的精英,是北境最凶猛的亡魂。 冲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具身披裂纹雪铠的战尸。 他双目空洞,面带一丝近乎不该属于虫尸的悲伤笑意,手中巨斧拖地,斧刃尚沾未干血痕。 “希罗……”有老骑士认出那熟悉又诡异的身影。 雪誓者的首领,无数北境贵族的噩梦! 但此刻的他,早已不是人类。 他的脸上仍挂着死前那一刻的悲伤笑容,仿佛在哀悼自己为雪誓者带来灭顶之灾。 可那笑容,在如今虫尸的空洞瞳孔下,却透着森寒的死亡气息。 下一刻,他巨斧一横,冲入骑士阵线! “拦住他!!” 三名精英骑士同时迎上,盾墙如山。 然而只听一声:“轰——!!” 一斧落下,三面重盾被生生劈裂,骑士铠甲连同人一起砸入雪地,鲜血四溅! 第四名骑士试图从侧翼反击,却被希罗反手一撩。 整个人高高飞起,然后被一只虫尸骑士用断剑钉死在结冰的石柱上。 “他们……他们还会组合战斗!”副统领利克斯骇然。 这些虫尸,不是单纯的暴走者,而是保留了生前全部战技、配合与杀意的雪誓骑士精英! 而且不仅如此…… “他们在吞吃尸体。” 其中一名虫尸蹲下,将刚才被杀的骑士鲜血吸入胸口的“活囊”中,那浅蓝色虫膜如心脏跳动,释放出浓重的斗气波动。 血脉沸腾·尸化版:通过吞噬“活人血肉”恢复斗气状态,战力不降反升。 “这根本是……反骑士的恶魔兵器!!” “后撤!快后撤——!” 利克斯咆哮,但高阶虫尸如幽灵一般穿梭于骑士群中,速度与力量远超同阶,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雪地被鲜血染成深黑,短短十息,阵线已被撕裂一个巨口。 就在众人几乎抵抗不住时,一道沉重的轰鸣自城中传来。 铁靴踏地,如山压阵。 埃德蒙公爵登场! 他身披重甲、擎大锤,斗气缓缓激荡,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苏醒。 一股如引力般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开来! 「血脉天赋·战争引力」 只见冲杀中的虫尸瞬间偏转方向,不顾一切地朝他奔袭而来,仿佛本能地受到吸引,被迫将全部仇恨集中在这位战场铁壁之上。 对没有理智的虫尸来说,这正是最致命的挑衅。 “跟上公爵!压住阵线!” 几位超凡骑士当即响应,剑影与斗气交织,围绕在公爵身侧配合突袭。 大战瞬间重启,寒风中蓝焰般的斗气与虫尸尸汁交织。 刺耳的斧锋划破空气。 那具希罗之尸踏雪而来,动作沉稳到近乎优雅,巨斧挥舞之间,竟仍保有生前的精准与节奏感。 他不再说话,却杀意如潮,斧势如风暴中涌出的雪浪,一斧斧将重甲骑士震退,血肉横飞。 几位超凡骑士咬牙迎战,血脉之力与斗气同时点燃,犹如寒夜中的火星,与希罗及其同伴的残酷杀意正面碰撞。 那是一场将理智与力量双双点燃的残酷较量。 公爵未曾言语,身影却已如山般轰然砸入战团。 他的每一步都踏出碎冰与震响,重甲铿锵作响,大锤挥落,带着可怖的压迫力,如同雪崩砸下。他不以快制敌,而以重压毁敌。 “接我这一锤。” 一声冷喝,大锤裹挟着沉重斗气砸在希罗左肩,将其震飞数步,地面瞬间炸出一道深坑,冰雪四溅。 希罗之尸被震出裂纹,却未倒地,斧刃反手斩下,精准得近乎本能。 这一斧堪称致命,直接横劈向埃德蒙胸口! “锵!!!” 斧锋斩中厚甲,震出剧响火星,血雾自重甲缝隙中喷涌而出,埃德蒙闷哼一声,踉跄半步,但旋即稳住身形。 他血脉之力全开,战争引力如磁石般将四面八方的虫尸强行拉拽,聚集在他身边,试图将战场核心牢牢拦截在自己一人身上。 而与此同时,围绕希罗的其余高阶虫尸,胸腔鼓胀,体表出现剧烈虫化扭动! “自爆!公爵小心!” 一声厉吼响起,那具虫尸猛然炸裂,腥臭血浆喷射四散,竟试图将内脏中携带的活体虫卵直接植入到公爵身上! “找死。” 埃德蒙怒喝,斗气如钢壁瞬间覆盖全身,灼热而粘稠,强行封锁破口,硬生生将那寄生冲击压制于体外。 另一具虫尸趁机从后方扑来,口器张裂,试图撕开公爵的面甲,将寄生虫强行灌入。 “去死吧。” 但埃德蒙斗气爆发,巨锤反手横扫,轰然一声将那虫尸整个上半身砸成扁平,粘腻虫肉溅落四方,连骨渣都没剩。 又有一只虫尸突袭,跳起扑向空中! “锵!” 他抬臂格挡,顺势钉锤砸地,震波引发地面冰脉共鸣,刹那间地底结晶崩裂,爆破冲击波将虫尸震得倒飞十丈,砸入冰层之下,动弹不得。 “该结束了。” 他重提大锤,锁定正待蓄力的希罗之尸。 后者虽无意识,却如血祭残魂般执着于战斗。 “希罗,真是丑陋。” 埃德蒙凝视着那张扭曲却仍带有“悲伤微笑”的脸庞,脚步一踏,整个战场随之震颤! 冰层碎裂、雪雾卷起,所有残存虫尸皆被强制拖向他! 而他则高高跃起,天空之锤如流星落地。 “终结吧!” 轰!! 锤落之处,裂冰百尺,光芒吞噬一切。 希罗之尸在这次攻击下被彻底震碎,头颅砸得粉碎,斧柄断裂,血肉与残甲飞散成漫天冰晶,仿佛悲剧在此彻底终止。 其余几具高阶虫尸见首领倒下,竟作困兽般再度冲击,企图与埃德蒙同归于尽。 公爵而斗气鼓荡,如一座不灭寒山挡在战场中心。 “不准过去!”他大喝一声,猛然横扫,巨锤转成圆弧,砸碎一切胆敢靠近之敌。 但这场杀戮远未结束。 希罗的尸体碎裂了,可那来自母巢的怒潮却仍在蔓延。 虫尸杀不完! 地平线彼端,密密麻麻的虫群如同山崩雪啸,层层迭迭地压过来,毫无畏惧。 它们没有情绪,没有恐惧,只会不断前行,不断吞噬。 “杀不完的……”埃德蒙喘着粗气,目光依旧坚定。 他一锤轰碎冲来的又一具高阶虫尸,那东西生前或许是某位北境骑兵。 步伐灵活,战技诡异,但在锤面与斗气的碾压下直接被轰得四分五裂,残躯飞入冰湖。 还有一具虫尸,从身后偷袭,却被他反手一砸砸成半截。 再一具从天而降,口器张开,吐出虫丝与腐毒。 “闭嘴。” 他斗气上涌,一锤震爆,以暴力回应一切畸变。 然而埃德蒙心知肚明,自己也终有极限。 这些虫尸,就像是从地狱涌出的浪潮,每杀死一个,背后便有十个,百个继续扑来。 而他已经感到手臂酸胀、气息紊乱。 斗气虽尚可维持,但旧伤正隐隐作痛,之前被斧刃劈中的伤口灼热刺痛,仿佛有什么在体内扭动。 不能再战了。 他必须撤。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剩下的骑士活下来。 “退回霜戟城。”他沉声下令。 “公爵——!” “闭嘴,听令。” 几位超凡骑士强撑着砍翻数具虫尸,随即依言撤退。 而埃德蒙则再次横扫巨锤,为后方清开一条血路。 他杀得几乎站不稳,一手抓住一具扑来的虫尸脖颈,直接扯断,扔入雪堆。 另一手提锤,如铁塔般挡在最后。 直到所有人退入霜戟城内,他才一步步倒退,满身鲜血、斗气翻涌,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转身跃入城墙阴影。 轰! 厚重的铁门落下,将那嘶吼着扑来的虫尸隔绝在外。 然而仅仅一层城墙,根本阻挡不了这场末日浪潮。 母巢指挥的虫尸毫无退意,依旧前仆后继地猛扑向霜戟城。 它们不懂战术,但懂得一件事,那就是毁灭。 “启动寒脉碉堡。” 随着一声令下,霜戟城的十七座魔力碉堡骤然激活,寒焰反应炉轰然运转,冰蓝色的能量网从城心蔓延,牵引至碉堡塔尖,瞬间唤醒埋藏地底的古老脉络。 寒晶纹路如冰蛇游走地表,带动整座城池的魔力系统,以极寒回应那汹涌虫潮! “放!!” 霜戟投石机群也启动来,寒晶魔爆弹携带白蓝色炽焰划破天幕,带着尖锐啸声,拖曳着冰霜尾焰,狠狠砸入虫海! 轰!轰!!轰轰轰!!! 每一发落地,都是一次冰晶风暴的爆发。 母巢的肢体炸裂、虫尸的血液冻结、毒雾瞬间凝固成雾霜…… 那原本迅猛无比的冲势,硬生生在冰脉与魔爆双重打击下被压断节奏! 数座尚未完成孵化的母巢被炸得半空断裂,虫卵四散,在冰雾中化作晶莹残渣; 低阶虫尸如浪翻滚,一批接一批被炸飞、冻结、摔碎,地面上堆起厚厚一层焦黑虫尸冰渣。 而终焉母巢,在远处静静蠕动,似乎也被这猛烈反击激怒。 但在霜戟冰脉之下,虫潮总算被阻滞,一息尚存。 第222章 现状 霜戟城内,寒气弥漫的医疗室。 厚重战甲堆迭在墙角,冰霜未褪,仍残留着战斗时炸裂虫浆的斑痕。 埃德蒙公爵裸着上身坐在手术台上,胸口布满交错纵横的古旧疤痕,其中多数像是被刀劈斧砍造成,深入骨肉。 而最新的一道,正横穿胸骨下缘,青黑一片,似有异物蠕动。 “已经钻进去三枚尸虫。”军医沉声道,“您靠斗气将它们堵住的,但它们还在动,正在尝试往您的心肺方向挪。” “那就挖出来。”埃德蒙低头,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起一块黑麦面包,牙齿啃得“咔啦”作响。 他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天气:“直接切,不用麻醉,别浪费时间。” “大人……真的不等配制麻痹剂吗?伤口太深,我们怕你……” “我怕你们磨蹭。”他瞥了一眼那些犹豫不决的医官,面色如铁,“动手吧,我赶时间。” 几名医师对视一眼,只得照办。 冰刀刺入皮肉的那一刻,鲜血喷涌。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中,三枚正在蠕动的虫尸被一点点挖出,浸泡进旁边泡着盐冰与红锌溶液的碗中,发出微弱而恶心的吱吱声。 而埃德蒙,依旧低头啃着黑面包,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只在医生不注意时,轻轻咳了一下,咳出些微血丝,擦了擦,又继续吃。 可医师却看见了。 那条被希罗重斧击中的旧伤,不仅裂开,还在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发黑,似乎不止是物理创伤,更像是某种内在斗气反噬所引发的深层溃散。 伤口边缘浮现浅浅的斗气流纹断裂迹象,那是多年战役中被封印的陈疾。 而如今封印被斧震击碎,一旦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公爵大人……您体内的斗气似乎有些紊乱,我建议您立刻静养一个月,封印重修,至少……” “我没这个奢侈。”埃德蒙冷冷打断回道,“虫潮还没退完,这于那点反噬……” 他顿了顿,咽下最后一口干面包,淡淡开口:“能撑着,就没问题。” 医师欲言又止,却终究低下头去,只能默默将那些蠕动的虫尸烧成灰烬。 手术过后,医官们默默收拾冰刀与药液,离开时尽量不发出声响。 房间只剩下沉默。 埃德蒙公爵披着厚毯,坐在临窗的矮椅上。 窗外寒风呼啸,飘雪如灰,覆满整个霜戟高城。 远处的寒焰反应炉依旧轰鸣,宛若垂死猛兽喘息,给这最后的据点送来些许残余温度。 他胸口伤口尚未包扎完毕,血还在慢慢渗出。但他不在意,只静静望着天幕。 夜空沉重,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他的指节在膝上轻轻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十二日。”他低声道,喉咙像锈铁摩擦,“若没有援军,霜戟顶多还能撑十二日。” 北境诸郡,雪堡已陷,岭川失守,白野音讯全无。 北境各地不是被困,就是早已被吞噬在虫尸浪潮中。 他身边那支骄傲的“寒铁军团”,此刻也已疲敝,连夜里的火把都照不出太远。 他曾设想过最坏的局面,如今它正一寸寸降临。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桌案上,那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还没写完那是写给雪峰郡的。 写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还有那个……让他看顺眼的女婿。 那个明明出生于南方,却比所有北境领主更像个“北境之子”的家伙。 “……竟然还没陷落。”埃德蒙嘴角轻微动了动,难得露出一点像笑又不是笑的神情,“真是个顽强的小子。” 当初这场联姻还是政治因素占多数。 但路易斯却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不似那些贵族子弟。 能在那么偏远的鬼地方立稳脚跟,还把雪峰郡那点破地经营得像模像样……而且还能顶住虫潮。 北境已经无多少地方还亮着灯火了,雪峰郡算一个。 哪怕在霜戟城被逼入死地之际,他竟会因为路易斯的坚持而感到欣慰。 “那孩子……若再有几年时间,不可限量,可惜了……” 他伸手,取出纸与笔,想要写封信。纸张在他指间被冻得微微发脆,墨水也被特地加热过才能流畅滴下。 但笔尖刚落下第一笔,他又停了。 他盯着纸上的“路”字,久久未动。 “若局势不可为,即刻撤退。”他在心中默念。“不是你们的错,能活下来,才是功勋。” 这是一位将死的守将,留给女儿与后辈的最后一句话。 可他终究没能落笔,不是他不明白局势。 埃德蒙比谁都清楚:战线崩塌、物资告急、自己旧伤复发,连寒焰反应炉也只剩两轮冷启动。 但他更清楚,若连他都先写下“撤退”,那就是一切真正的终结。 如果连我都先认输,霜戟就不是堡垒,而是一座坟墓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笔放下。 “公爵大人!” 一名年轻骑士冲进房间,银盔未脱,甲胄染霜,膝盖落地时溅起几片雪泥。 “亚瑟·加雷恩阁下传来军报!龙血军团七日内抵达霜戟!” 刹那间,埃德蒙那紧绷如岩的眉宇微松了一线。 他没有立即答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远方的天色…… 风雪依旧,但仿佛少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沉。 “七日……”他低声念着,目光微亮。 亚瑟·加雷恩,龙骑将军。 他麾下的龙血军团皆为高阶骑士出身,血统纯正、训练严苛。 是帝国最强的军团,被称为帝国之刃。 “很好。”他点头,语调平稳,却在那一刻让整个房间都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让铸炉房准备,再熔三轮寒晶弹。七日之内,我要让虫尸尝到什么叫绝境。” “是!” 年轻骑士刚退下,还未等门关,一阵急促脚步又由远而近。 另一名老年骑士闯入,神情古怪,似是刚才在门口听到了那则好消息,想打断又不敢的模样。 “公爵大人……外城门来了几十位蒙面法师,领头的自称是‘至尊法师’。” 埃德蒙挑了挑眉,他听过这个名字。 第223章 终结战争的情报 北境的晨光总是姗姗来迟,窗外依旧是沉默的雪景。 但赤潮领的领主路易斯,此刻已经醒了。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头如冰湖倒影般的蓝发,顺着被子柔顺垂下,静静躺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唇角微翘。 他微微一侧头,又是一抹白,银白短发少女蜷在他另一侧,还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熟,微微皱眉,像是感受到寒意。 “唉,北境领主的清晨,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路易斯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惊动身旁的两位妻子,悄然翻身坐起。 大雪依旧飘落,地热在脚底滚动,暖意笼罩着卧室,他披上厚披风,赤着脚走到书桌边。 雪峰郡最近确实稳定了不少。 由于大部分母巢都被吸引向霜戟城,如今整个北境的焦点都集中在那里。 而路易斯这块“偏远山岭”,反倒成了唯一还能喘息的安全区。 虫尸逐渐消灭减少,防御线稳固,他这个领主倒是难得清闲了些。 当然这份“清闲”仅限于不用东奔西走。 路易斯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周围郡各路贵族的一堆堆“请求支援”和“投奔书”的急件函。 但他没那个余力去扩张,也没那个兴趣当北境救世主。 “扩张?救援?我又不是帝国骑士团的人,守好我这一亩三分地才是正道。” 路易斯很清楚,他能守好雪峰郡这一亩三分地,就是目前最大的胜利。 而在自家的“防御体系”全面运转的空档。 路易斯终于可以从前线抽身,回到赤潮领,履行作为丈夫的义务。 为了节约宝贵的时间,他还每天晚上打两份工。 艾米丽很快就接受了,希芙一开始还有些羞耻,但在艾米丽的劝说下也加入了进来。 当然造人大业之外,路易斯还有一项更重要的每日必修课,那便是记下每日情报,然后推演战争全局。 与其说这是习惯,不如说是他在这个世界抗争的终极武器。 路易斯抬起手指轻点虚空。 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一块蓝白色半透明的界面浮现在空中。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龙血军团七日后抵达霜戟城。】 【2:至尊法师亲自带领大法师团到达霜戟城,并将协助埃德蒙公爵对付终焉母巢。】 【3:十五日后,终焉母巢在多方联手下被摧毁,但代价惨烈。】 “嗯。”路易斯对第一条并不意外。“他们已经从帝都出发已经二十七天……七天后能赶到也算是全速前进。” 路易斯喃喃自语,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条情报。 第二条情报则让路易斯略微一怔。 他当然知道,芙洛拉大法师在数日前便联系了法师林求援,依照对方的话语,确实会有一支由高阶法师组成的支援队伍前来增援霜戟城。 但他没想到的是…… “至尊……法师?” 这个名字在情报系统里不是第一次出现,但这次它代表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路易斯低声重复一遍,眼神逐渐凝起。 这个名字,是法师界真正的“顶”,不是帝国的臣属,也不是某位大公家的客卿,而是那片神秘森林中众多法师口中的“至高存在”。 据说他既是法师林的守门人,也是所有魔法理路的审判者,掌握着人类能触及的最古老、最强大的法术。 “世界最强的法师之一,居然亲自出山……”他轻轻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着桌面。 “终焉母巢的威胁,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不过路易斯回想起前线亲眼看到的:覆灭的贵族城堡,被吞噬的整支骑士团,还有那些犹如潮水般涌来的虫尸,散发着精神攻击的母巢。 若不是他提前依靠系统预警、让公爵和霜戟城提前进入应战状态,这场灾难恐怕早就失控,甚至波及整个世界。 “那时候,这就不是一场区域战争,而是一场‘世界级魔法灾难’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吐出一口寒气。 “有这么强力的助力,倒也不算坏事。”一念至此,路易斯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至少他不是站在母巢那一边的。” 他将这条情报标记为“高等级”,在笔记上记录下来。 然后他目光落到第三条…… 那一行看似平静的情报,却像一把利刃,瞬间切断了他的思绪: 【15天后,在多方联手下,终焉母巢被摧毁,尽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愣了一瞬,然后猛地起身。 椅子“嘎吱”一声滑开,他盯着这条信息,脸上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终焉母巢……被消灭了?” “十五天后?” 他轻声念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某种错觉。 然后,他缓缓露出笑容:“我们……赢了。” 那曾让无数人绝望的北境大地,那在夜里呻吟着的城池与村庄,终将等来这场战争的终结。 他亲手打造的赤潮防线,撑住了! 他撑住了! 这场仿佛吞噬北境一切的噩梦,终究是能熬过去的。 路易斯一手按着桌面,低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压在心头整整数月的阴霾一口气吐了出去。 但他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沉重的代价……”他缓缓坐下,再次将信息的最后一字一句重复。 这四个字,比起任何坏消息都更令人不安。 谁牺牲了?哪支军团?哪位领主?公爵还在吗?霜戟城还存在吗?赤潮领是不是也…… 终焉母巢终将覆灭,这是好消息。 但问题在于,是靠谁覆灭的? 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更重要的是,既然未来能胜利,那么现在的他,是否有办法。 思来想去,路易斯最后还是决定出发亲自前往霜戟城。 “终焉母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消灭?” 他盯着每日情报系统浮现出的简略文字,眼神冷静如刀。 越是轻描淡写的胜利,背后藏着的,往往是足以让人胆寒的代价。 从逻辑上分析,那条模糊的未来情报大概率不是指母巢瞬间覆灭。 很可能是被龙血军团与至尊法师联手围剿后,陷入重创状态,再由霜戟防线完成最后一击。 在那个关键节点,胜利的果实会从血泊中浮现。 而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能恰如其分地“抵达战场”,恰如其分地“做出努力”,再恰如其分地“活下来”…… 那无论从帝国军功系统还是贵族声誉机制来看,都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往小了说……他确实是打算去“混战功”的。 北境之乱若要平息,参与讨伐终焉母巢的将士,都将被铭记于史册。 如果能挂个“参战功臣”的头衔,对他和赤潮领未来在帝国的话语权,都意义非凡。 但这不是全部。 往大了说……这是他能否为这场战争尽最后一份力的机会。 他能不能帮自己那位……挺难相处但确实很可靠的老丈人,爱德蒙公爵? 能不能救下一些已经快被吞没的北境残军?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握着整个战场上最不公平的底牌: 每日情报系统。 这个系统,已经让他躲过了无数次灾难,一次次地避开致命的命运。 他相信,只要还有这块蓝白色的界面,他就能活下来。 最差的情况? “跑路而已。”他毫不避讳地笑了笑,甚至连撤退路线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当然,路易斯不可能就这么傻愣愣地出发。 单靠每日情报系统在前线“混军功”?那也太小看自己了。 他从不相信命运,更不会将生死完全交给未来的模糊预言。 既然要去,那就得准备。 而第一步,自然是火鳞魔爆弹。 霜戟城面对的是终焉母巢,一般的火攻武器可能连它的表皮都烧不穿。 必须带点“够狠够热够大”的东西才行。 于是,他走进了希尔科的实验室。 整间屋子充斥着各种刺鼻气味,还有那种仿佛“再多一滴火油这里就要升天”的危险氛围。 实验台上,坩埚咕噜咕噜冒着泡,一根插着银管的试剂瓶正冒出紫色气泡。 希尔科正聚精会神地调配着什么神秘液体,像个疯子般嘴里念念有词。 “希尔科,我们还有多少材料做魔爆弹?”路易斯开门见山问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希尔科转头:“呃,材料还有一些,如果竭泽而渔的话,大概还能做出五、六颗大型魔爆弹。” 路易斯沉吟了片刻,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别做五、六颗。” “……哈?” “集中材料,”他竖起一根手指,“只做一颗。” “用你所有能用的手段,把这一颗……做到最大、最强、最热。我要一颗能炸穿整片山谷的终极魔爆弹。”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半秒。 下一秒,希尔科整个人一震,仿佛看到炸弹女神正从火焰中朝他伸手。 “……你这要求真不人道啊,领主大人。” 然后他猛地拍桌,震得瓶瓶罐罐跳起老高,兴奋得像个刚拿到火把的小孩:“好!我,希尔科,保证完成任务!要是这玩意儿炸不出奇迹——我名字倒过来写!” “去干活。” “是,领主大人!等着看烟花吧!!!” 第224章 龙血军团 风雪在啸。 一座虫巢在山谷中焚烧,血浆与焦油混成的黑烟冲天而起,点燃了整个暮色边际。 而在燃烧的尸山火海中,龙血军团踏雪而下。 他们身披黑红交错的重甲,阵型严整如铁流滚滚。 重步兵率先破风而出,举盾成楔形突阵。 其后是双翼分列的斩击骑士与重装投矛兵。 自山岭高处投下的“魔爆标枪”划破天际,成片坠落如雷雨骤临。 烈焰、爆破、斗气,三重杀伤如波涛推进。 虫尸潮涌而来,密密麻麻地爬满山谷。 但在龙血军团面前,它们仿佛只是一群被精准计算过的“清除目标”。 “第一列推进,楔阵不变。” “第二列破锋左突,三段魔矛准备!” “斩首小队,列阵就位。” 每一道命令,都简明、直接、没有丝毫犹疑。 那是副军团长盖乌斯·卡尔文的声音,在阵中回荡。 他骑在一匹披覆重甲的战马之上,身高近两米的魁梧身形如雕铸般雄壮,整个人仿佛铁壁城墙。 缓缓举起战刃,刃身如岩浆流动,随之升腾的红色斗气仿佛熔炉喷发,映得整片雪地都泛起血红光晕。 斗气未落,虫尸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而挡在他面前的,是三具体型高大的高阶虫尸。 它们有着人类的身形,却披着虫壳与死肉拼缀而成的伪装盔甲,瞳孔幽蓝,神态冷漠。 那是被虫巢夺取肉身的昔日雪誓者战士,北境雪国的最强战士之一。 四十年前,帝国征服雪国,将王庭焚毁,将皇族尽灭,将这支骄傲的军人种族打入尘土。 而今他们以尸体的形式,被虫巢唤醒操控。 他们依旧保有战斗技巧,甚至更为狂暴。 骨刃从手臂弹出,步伐踏雪无声,体表虫纹闪烁间,便已开始汲取战场上的鲜血与死肉强化自我。 “嗤嗤——” 一头虫尸骤然爆发出银白斗气,宛如极地风暴卷起飞雪,挥刃刺向盖乌斯咽喉; 另一头则猛踏雪地,一脚将岩石踢碎,体内紫色虫纹急速闪烁,显然是开启了某种强化术式; 第三头张口怒吼,竟释放出刺耳的震荡波,试图扰乱斗气运转…… 盖乌斯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燃起轻蔑的火光。 “死了的东西,就不要在蹦出来了!” 他一夹马腹,战马轰然加速,一骑当千,直冲三尸之间! 红焰瞬间扩张,凝聚成实质性的斗气领域。 “红焰·斩域,全力解放。” 他高举战刃,烈焰如龙卷在身侧缠绕,在雪地之上划出赤红的轨迹。 猛然一斩! 天地间仿佛被一记赤焰陨落劈开! 三头虫尸齐齐动作僵止,随即身躯在空中爆散。 不,是从内到外被灼热的斗气彻底熔断,骨肉焦黑、虫壳炸裂、内脏爆浆如红雾四溅! 斩痕之处,雪地融化成黑泥,空气中充斥着虫体焦化的恶臭与灼热金属味。 “这就是巅峰骑士的实力吗?”战阵中有将领喃喃说道,声音中充满敬畏。 两秒后,三具虫尸轰然倒地,彻底死透。 “全军推进!”盖乌斯一声怒吼,未回头继续前骑。 龙血军团随之前压,如巨龙扭动的铁链,冲入尚未完全崩塌的虫巢阵地。 母巢震颤,三道精神腐蚀波从腹地冲击而出。 普通军团在这一刻往往阵型崩溃、意志崩散,但龙血军团没有丝毫迟疑。 他们以斗气共鸣回荡自身,将精神波反弹回去,甚至造成了母巢的反馈紊乱。 “它们试图用精神战术!太嫩了。” “持续推进!目标神经结晶与孵化中枢!” “火线五号——准备投放熔炎弹!” 五人一组的斩首小队自雪林中突围而出,他们身披不同颜色的斗气,红、蓝、绿、灰、金各显其能,破甲、斩首、扰巢、焚烧。 配合之默契,足以匹敌小型战术军团。 当又一座母巢在爆燃中崩塌,主干被炸成断壁残垣,整个山谷开始下起虫血与焦屑的黑雨。 盖乌斯缓缓收刀,冷冷望向远处。 “这才只是开始。”他铁骑所过之处,虫尸皆颤,“让它们感受帝国真正的怒火。” 龙血军团的战旗在风雪中高扬,如燃烧的怒焰,照亮了整片染血的山谷。 尽管寒铁军团早已是帝国屈指可数的精锐战团,战术严谨、兵员稳定,甚至在北境守线的一个月里强行稳住了防线 可当龙血军团真正踏入这片冻土战场后,一切对比便变得鲜明,差距可谓是巨大。 短短四天,龙血军团便强势接管了指挥权,替换下已疲惫至极限的寒铁士卒。 那支在血与雪之间咬牙支撑了整整一个月的军团终于得以整编休整。 而龙血军团的推进,却如破冰之矛,锐不可挡。 连续攻陷母巢据点十余座,等于寒铁军团一个月战果的两倍不止! 他们在风雪中列阵,以斗气为炉、以血为祭,冲锋、斩首、焚烧、掘巢、埋雷,一环接一环,行动如机械般精密。 不是依靠某一位强者的奇袭胜利,而是整支军团如齿轮般协同杀伐。 斗气色彩交织于战场之上,有如一条流动的虹桥,来自帝国每一个家族的精锐斗气特性,且高度纪律化统一调动。 集百家所长,这正是帝国最强军团的恐怖之处。 ………… 风雪仍在飘,焦黑的母巢废墟冒着滚滚白烟,映照在血肉塔楼的赤红眼眸中。 绝望女巫立于高处,身姿曼妙,仿若盛装赴宴的贵族少女。 可从他嘴唇中溢出的,却是低沉阴柔的男性嗓音,带着一种神祇俯瞰凡间时的轻蔑。 “真是没趣……” 在他的内心感应中,十余处母巢已被染成灰烬色,象征着彻底失联。 那些都是他精心布局的节点,理论上应该在北境迅速扩散、繁殖,最终将这片冰冷的土地变成一座连通深渊的孵化温床。 “北境的五分之四,已经全部完蛋了……人口、军队、贵族、资源,全都搅成了虫泥。可是比起预期……还是太少了点。”他声音低哑却不失柔和,带着令人不适的矛盾感。 如果不是那位老公爵果断封锁霜戟城,将数座母巢死死拖在城下……计划原本应已推进至更南方了。 原该是沦陷的霜戟城,如今却成了母巢久攻不下的墓地。 “按照计划只要十天时间,我也能让整个北境化为产卵之地。” “现在却被困在这无趣的攻防里……啧。” 他轻叹一声,目光转向更远处的战线。 那里龙血军团正以骇人的效率将母巢一一拔除,连他的感知网络都感受到了一种被“活体切割”的痛楚。 “帝国的狗子……果然还是讨厌。” 不过,他并不慌张。 绝望女巫缓缓转身,踏入由虫肉与血骨交织的地窟深处,那座庞大的心脏般的存在正缓缓搏动,渗出让整个空间颤抖的黑色气泡。 “终焉……可不是靠数量赢的。”他轻声低语,神情温柔得如同情人耳语,“只要它还在……一切都不过是铺垫罢了。 另一边霜戟城,北壁主城楼,风雪怒号。 厚重的铁铸箭垛上,艾德蒙公爵负手而立,银白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满头苍发宛如霜雪,比起一个月前苍老了十几岁。 他眯眼望着战线远处那片燃烧的山谷,虫尸的嘶鸣被烈焰吞没,龙血军团的黑甲战旗在风中烈烈飘扬。 “……龙血军团,果然名不虚传。”公爵声音不高,却透出一种难掩的安心。 他身旁站着两人。 一位是那位以“王庭之刃”闻名的中年骑士——亚瑟·加雷恩。 身披猩红披风、腰佩龙纹长剑的他,身形修长,容貌俊朗中透着锐利,眼中藏着一种常年压抑的锋芒。 他外表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甚至有些年轻得令人意外,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安心。 “北境的战况……比我们接手前的想象还要糟一点。”亚瑟语气冷峻,目光始终盯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但也只是‘糟’而已。” “我们的主力已经展开清剿,寒铁军团也在休整待命。只要计划不变剩下的,全是收割而已。” 他语气平淡如水,可语中那种的笃定,却让人无法质疑。 另一位则更令人瞩目奥瑞利安·索尔,至尊法师,法师林的最高者。 他穿着一身深蓝星纹法袍,面容被斗篷遮掩,看不清脸,整个人仿佛与夜空融为一体。 这些日子里,奥瑞利安麾下的法师团也出了不少力。 他们负责侦测母巢的弱点、布置增幅魔阵、施放护盾与战场治疗,一道道法术如星辉般洒落战场,为龙血军团提供了稳定而精准的支援。 虽然法师们数量不多,却是撬动整个战局的关键杠杆。 若没有他们,龙血军团的推进速度绝不可能如此迅猛。 他没有看地图,只是抬头凝望远方的天际:“你们觉得,母巢真的是自己蔓延的?” “整个系统……有设计、有协调、有牺牲的策略。这些东西,不是单纯的虫群能办到的。” 他伸出一根指头,在空气中轻点,淡淡的魔力波动便化为一片虫巢网络的幻影,宛如活物在蠕动。 “我可以确定,这些母巢的后面……有‘某个意识’,一个比我还更擅长引导混乱与演化的存在。” 亚瑟皱眉:“你是说,是‘人为’的?” 奥瑞利安点了点头。 “若能斩其主脑,整个母巢系统会立刻瘫痪。” “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终焉母巢不同,似乎还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我暂时还看不出来……” 艾德蒙公爵望着远方战火,缓缓道:“你是说……终焉母巢是关键,还留有后手。” “正是。”奥瑞利安淡然答道,“但贸然进攻那处,不明全貌,必遭重创。” 亚瑟轻轻一笑,握紧剑柄:“那就先把外围所有母巢清理干净,再集中主力攻其一点。” “战术上,逐步围杀最稳。”他说,“不管那幕后操控者藏在哪,我们终将会找到他。” 艾德蒙点头,声音坚定:“就这么办。” 就在三人议定战略,准备命令传下时。 一名参谋快步登上城楼,神情复杂地举起望远镜,指向战场的一角。 “公爵大人,您……请看那边。”他在公爵耳边说道。 艾德蒙皱眉,接过望远镜,眯眼朝参谋所指的方向望去。 风雪遮不住那一幕异样的景象。 在西南的斜坡下,一支规模不过百人的骑士队正急速推进。 不同于龙血军团的重装黑铁甲,这些人身披的战甲县得有些怪异,许多铠甲上甚至挂着古怪的瓶瓶罐罐,腰间金属管状器械晃动作响,仿佛随时会炸裂。 更离奇的是他们的进攻方式。 有人奔跑中突地一顿,拔出背后的金属喷管,狠狠一扭,顿时轰地喷出数米高的赤焰,将扑来的虫尸连根烧断,哀嚎声响彻山谷。 火焰在冰雪中翻腾,烧出一地焦黑与诡红,那些骑士则宛如来自炼狱的焚烧者,步伐不乱,推进冷酷。 “这种时候,这种战场……居然还有不明编制的骑士队敢出现在这里?那是什么部队?”亚瑟微微挑眉,第一次露出些许疑惑。 而艾德蒙却已经愣住了。 他忽然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支奇异骑队最前方高举的一面旗帜。 猩红底纹,金色旭日缓缓升起,似火焰在猎猎跳动。 那是赤潮领的旗帜!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一个应该还远在雪峰郡整顿局势、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路易斯·卡尔文。 “他……来干什么?” 一瞬间,艾德蒙公爵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震惊,甚至……有些不安。 他本以为这场大战自己已经布好局,围攻终焉母巢,只等稳扎稳打、抽丝剥茧。 可现在他那个颇有聪明才智的女婿,带着一队怪模怪样的骑士队,不声不响地闯入这片战场? 在龙血军团与终焉母巢即将激烈碰撞的节骨眼上? 火焰再度喷涌而出,虫尸大片焚灭,而那支“喷火骑士队”,竟宛如一支专门猎杀虫尸巢穴的奇兵。 在副战线迅速打开局部优势,步步逼近一座尚未被主力注意到的小型母巢据点。 “莱诺!”艾德蒙低声唤道。 一名老骑士应声而出,沉稳地行了一礼。 “立刻带三名斥候,绕近那支赤潮骑队。告诉他们这是霜戟城直属军团的召令,速至霜戟城内来见我。” 第225章 终焉母巢的最后底牌 路易斯骑在赤潮战马上,身后跟着数百名背着瓶瓶罐罐的“奇装骑士”队伍。 放在战场上看起来颇为滑稽,然而每一个人身上的喷火器、炸药罐、改装魔爆弹,足以让虫尸闻风丧胆。 这不是常规军队,而是虫尸特攻的赤潮骑士团。 “先往东南方向走,绕过前面山谷。”路易斯看着每日情报系统上浮现的情报,自言自语道。 这几天路易斯用情报系统,已经让他们绕开了几处正在激战的虫潮重心顺利接近霜戟城,而且几乎没有损失。 于是队伍悄然动了。 没有高调鼓角,没有旌旗猎猎,只有如雪中黑流的身影在林间穿行,避开虫尸主潮,与大型母巢保持距离,从侧翼向霜戟城潜行。 所幸外围早已被龙血军团清理,虫尸密度骤降。 只需不靠近终焉母巢与几座尚未清除的大型母巢,便不会引来大批量的围攻。 而为了不让“投机”显得太过明显,路易斯还是让队伍顺手干掉了几批虫尸与一只母巢。 火光腾空,喷射器呼啸而鸣。 焦臭、酸腐与被点燃的虫壳混成一片,赤潮骑士团以其标志性的“高温压制战术”碾压虫尸,战果斐然,表面功夫也做得颇为自然。 就在他们准备暂时驻足整备时,一骑疾驰而至,身披霜戟纹章,远远便高声喊道:“赤潮子爵路易斯大人!埃德蒙公爵大人请您即刻入城!” 骑士勒马,敬礼。 路易斯看向身后的骑士团,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我进城。不许惹事。” “是,大人!”众人肃然领命。 马蹄踏雪,钢甲铿锵。 数十名赤潮骑士列队而行,暮光下如同一支沉默燃烧的火炬,气势虽不张扬,却透出一股坚毅的锋芒。 然而就在踏入霜戟外围时,前方传来轰鸣与燃烧的焦臭味。 一处母巢正在被攻破,正中战场,是帝国最强军团——龙血军团的作战现场。 只见他们分列三路,重盾步兵稳步压前,斗气在铁甲下涌动。 两翼骑士如奔雷掠杀,刀光翻卷,虫尸血肉纷飞。 后方则是火矛手组成的支援方阵,魔爆投矛划破长空,精准命中孵育腔。 整座母巢不到一刻钟便被截肢肢解,主干被烈焰炙烤,黑血涌流,哀鸣不绝。 虫尸几乎连成形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协同斗气之下,被当场撕裂。 路易斯拉住缰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反而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那一支骑队。 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熟练运用火攻武装,是“以小博大”的战术奇兵。 可现在对比眼前那支如铁洪涌动、步伐一致的军团…… 赤潮骑士们的身形一瞬间显得粗糙与弱小了。 不是他们不强,而是直接境界上差距。 “这……这就是龙血骑士团。”带路的莱诺骑士感受到气氛变化,主动开口介绍。 他抬手指向正前方一道飞掠冲锋的红甲身影,声音中不由带着敬意:“那位,您一定认得……前锋最勇那位,挥着大剑正切开母巢背腔的……正是您兄长,盖乌斯·卡尔文阁下。” 路易斯看着那道如烈日燃烧般的背影。 对方全身斗气如岩浆般翻滚,化作烈焰斩域,一剑横扫,连母巢之躯都被生生撕出焦痕,爆出剧烈爆鸣。 那是顶尖斗气在极限压缩下爆发出的热震波。 那一瞬间,哪怕路易斯隔着百米,都感受到空气像被炙烤般变得黏稠发烫。 他内心有些震惊,然后轻轻点头:“……这就是巅峰骑士的力量吗。” 就看了一会儿没有耽误,蹄声踏雪,赤潮骑士团随路易斯自霜戟西门鱼贯而入。 刚入城门,便是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扑面而来。 雪地早已被泥浆与血迹染黑,街道两旁搭起了简易防线与伤兵营。 临时改造的运输通道上,满是拖运残骸的马车、紧急搬运弹药的工匠与奔走如飞的军医,肃杀之气如霜风穿体。 “安顿下去。”路易斯翻身下马,吩咐道,“全员待命,未经我命令,不得擅动。” “是,大人。”赤潮骑士们迅速列队,整齐如旧。 他披着斗篷,独自踏入主城堡。 城堡深处,临时议事厅内,炉火尚温,纸卷与战图摊满一桌。 埃德蒙公爵正倚在椅上,疲惫却依旧威严。 他一眼看见路易斯,微皱眉头:“你怎么来了?赤潮那边是……出了什么事?艾米丽怎么样了?” “没事。”路易斯微躬身,语气平稳,“赤潮领与雪峰郡局势已稳,母巢主力大半被你吸引到霜戟附近。我想既然战局最关键的地方在这儿,我该来看一看。” 公爵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着他片刻,才低声吐出两个字:“胡闹。这里是决战之地,哪轮得到你一个子爵来插手?” 他话语严厉,语调却不高,像是在训斥,又像是在试探。 路易斯面不改色,平静地回应:“我没有想抢功。只是希望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沉默片刻后,埃德蒙终于长叹一声,像是卸下了一点压在心头的重量。 “唉,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你能把雪峰郡撑下来,就已经比北境绝大多数贵族强得多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语气带上些许倦意:“现在的北境……乱成这模样,终归要有些新势力站出来才行。” “龙血军团会走,皇帝也不可能永远把手伸在这里。等南方贵族上门来分地盘那一日,我也想看你路易斯,能不能跟进一步。” 他望着路易斯,眼中没有往日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易察觉的期许。 “我这老骨头早晚要倒下,”他低声说,“但若将来北境真还能再站起来……那我希望,那个撑起的人,至少……得像个男人。” 炉火映照着他眼角的皱纹,也照亮了他心底尚未熄灭的最后一点期待。 而路易斯只是轻轻点头,平静如初:“不敢,我会努力的。” 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这位老公爵明面上是随口一说,但路易斯很清楚,这背后更重要的是“认可”与“培养”。 北境已经残破。 北境家族中,死的死,残的残,如今还能独当一面者已寥寥无几。 帝国若要在战后重建防线,皇帝必定需要“新贵”填补空缺。 自己作为成功守住雪峰郡,组织最有效抵抗虫潮的“新人领主”,再加上与挨德蒙家联姻的身份…… 他已经站在舞台正中央。 只要再有一场决战中的表现,一枚致命魔爆弹、一场歼灭母巢的突袭…… 就有机会,一跃成为北境最重要的贵族之一。 这正是自己惺惺念念想要的。 ………… 风雪未歇,战火却未停。 七日之间,霜戟城外的山脊与谷地,早已成了焦土与冰痕交织的战场。 龙血骑士团如帝国斩裂北境的利刃,一寸寸切割着终焉母巢的“供血动脉”。 十三座中型母巢,连同两处隐蔽的伪巢穴,皆被摧毁殆尽。 他们进攻如斩铁,重甲步兵如铁山推进,压制虫潮正面,斩首骑士骑着红眼战马如影破风,从两翼穿插; 高阶斗气如焰腾空,与术师团的魔法交叉覆盖,每一击都掐在虫巢神经上。 毫厘不差,几近完美。 一切如战术演练般利落,却无法掩盖空气中逐渐浓烈的血与疲惫。 龙血骑士团,终究不是神祇。 他们是人,是由血肉之躯与意志铸就的战争兵团。 即便再强的斩首小队,也有伤亡;即便最锋利的斗气,也会在反复斩杀中变得沉重。 他们以自己的血,将霜戟城四周从虫潮的泥沼里硬生生撕扯出来,铺成一条直指终焉母巢的净土。 终焉母巢无疑已经陷入了绝境。 但那座静默于黑雾与虫血中的“山”,却始终未动。 终焉母巢仍如伪神般伫立,仿佛一切都是它的献祭舞台,等待最后的序幕。 ………… 终焉母巢深处,血肉蠕动。 那是一座仿佛由死者哀嚎与血液凝聚而成的殿堂,墙壁由蠕动的肠管与牙骨交织,天顶滴落着乳白色孵育浆液,空气中弥漫着死亡、腐败与孕育的混合腥味。 绝望女巫端坐于那由扭曲人骨和虫壳拼接而成的“王座”之上。 身着赤红曳地长裙,皮肤苍白剔透,如同雕琢而成的玉像。 他面容绝美,雌雄莫辨,嘴角永远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当他开口时,却是低沉阴柔男性耳语般的嗓音,像是在耳畔灌入腐朽与命运的低语:“……差不多了。” 他睁开眼,血红的虹膜中映出无数正在死去的战场碎影 虫尸焚毁、母巢崩塌、斗气燃尽。 一切皆清晰地反馈至他脑海中。 “死亡的浓度……差不多了。”他轻声喃喃,语调却像一名情人低语。 下一瞬,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整座终焉母巢顿时像活了过来一般,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似婴儿撕裂声与万虫尖啸的混合。 令人头皮发麻。 从囊核中枢开始,母巢深处泛起诡异的赤红光芒,那是连接全体虫尸的“意识核心”,每一道神经都仿佛被血焰灌注,开始极速脉动。 孵育腔内,大量沉眠的虫卵快速膨胀、龟裂,未成形的“伪子嗣”涌出,宛如地狱中爬出的粘稠血婴。 “让这世间每一具死尸……都化作我的舌头与触须。” 一阵潮湿低语自他口中响起,伴随着母巢底部的蠕动。 “现在,谁也无法阻止这场‘归还’了。”绝望女巫轻轻舔了舔手指,笑容愈发温柔,“欢迎你们……我的终宴即将开始。” “终焉母巢”启动了。 首先动的,是那对高举的双臂。 如同圣像般张开的母性之臂在空气中微微颤抖,骨节发出扭曲的“咯咯”声。 大量乳白色孵育汁液自她无眼的面庞滴落,仿佛悲悯的神祇正在流泪。 而她的脸——那张由数十张人类面孔融合而成的伪善之脸缓缓扬起。 每一道皱褶中都残留着哀求与崇拜,每一个张开的口腔仿佛都在轻轻呢喃:“回来吧……我所有的孩子。” 她胸口微微鼓胀,下一瞬—— “啪!” 整片孵育腔如子宫跳动般炸裂出一阵粘稠的鼓动声,无数乳白与血红交织的卵泡喷涌而出,落地即孵,化为尚未成形的子嗣,在血浆中挣扎、嘶鸣,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婴儿啼哭声。 她的胸腹突然炸开,喷涌出大团大团的卵泡,有些还在空中就裂开了,溅出滚烫血浆与乳白色虫胎,落地即成一滩蠕动的噩梦。 婴儿的哭声,在空中此起彼伏。 可那些不是婴儿,是杀戮的胚胎,是被折断骨头后重新拼装出的生命。 每一声啼哭,仿佛都能激起人类本能深处的恐惧与悔意。 而在她的下半身——那一片蠕动的“蛛足基座”也彻底苏醒。 触须如柱,如骨架刺入大地,深埋于霜戟山腹的岩层之中,宛如血肉之根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 她的身体缓缓抬起,拖曳着数里长的虫壳通道,移动间发出湿滑而有节奏的摩擦声,如同巨婴在产道中滑行的悲剧重现。 “终焉母巢”苏醒的那一刻,自然是前线的龙血骑士最先感应道 骑士们的耳边传来一道大声指令:“戴上面具,全员装甲状态——立刻。” 第一线的龙血骑士们没有犹豫,他们知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动作迅疾地套上全覆式战盔,面罩在喉咙处咔哒一响,便与胸甲气密锁合。 过滤符阵与斗气流动在呼吸之间交织,隔绝外界气体。 整个军团,仿佛一瞬变为一群无面之人。 接着,大地颤动了。 不是普通的震荡,而是一种更深层、更“低频”的共鸣,仿佛地脉在呻吟、在屈服。 那来自山腹深处的震响,混杂着某种粘稠液体的蠕动声,从脚底钻入人的骨头。 下一瞬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雪在母巢上空落下,却一触即蒸,化作漆黑雾气,如同悲悼者的呼吸般扩散开来。 骑士们听见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仿佛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脑髓在接收。 有人在头盔内颤声道:“这是……诅咒。” 可还没等谁反应,地上的尸体动了。 无论是冰雪中战死的骑士,还是早前被虫尸留下来的残骸,又或只是断了一臂的手骨、一段肠管、一张残破的脸。 它们,全都动了。 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意志牵引,它们如被召唤般挣扎、蠕动、爬行,彼此纠缠。 有的用残肢爬上另一具腐尸,有的咬住骨骼强行缝合,有的将破碎内脏塞入空腔。 在拼合,在重组,在诞生。 第226章 死亡黑雾 黑雾,像是从地狱深处死神呼出的叹息,缓缓弥漫而来,悄无声息地舔舐整片山谷。 它无风却流动,无形却有重,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胎衣,缓缓将整片战场吞入母体。 龙血军团的骑士列阵而立,斗气在甲胄间缓缓流动,厚重的战靴早已陷入泥泞与血水交织的土地。 哪怕是久经沙场、历百战的老骑士,此刻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意。 不,是被某种存在凝视的恐惧。 那种仿佛从脊椎根部一直拱入脑髓的战栗,来自理智的本能在呐喊:不要靠近。 “这是……什么味道?”一名骑士低语,声音干涩如砂。 那不是腐烂的血肉,也不是战场常有的烟火焦灼。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前方法师林的大法师们高举法杖,苍蓝风墙激荡而出,刮起数道呼啸的气浪,将黑雾掀起。 短短数秒,那浓雾如潮水倒卷,露出一角战场残骸。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息,黑雾便又如有意识的血丝般,蠕动着、聚拢着。 从“那座东西”的方向缓缓喷吐而出,黏腻如胎液,带着呢喃。 “……动了。” 那一声骑士道沙哑低语,在风中几不可闻,却像投进水面的石子,激起整片战场的波澜。 最先动的,是一截残破的骑士手臂。 它原本静静躺在雪中,旁边是早已破碎的战戟。 但此刻那手臂竟自己滑动着,发出“咔啦”的轻响,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意志驱动。 紧接着,是其他尸体。 不分敌我。 人类、虫尸、牲畜、断裂的骨骼、腐烂的肠管、支离破碎的面孔,全都在蠕动、拼合、交缠。 “咔哒。”一声清脆的骨骼重组声,在黑雾中响起,仿佛某种“新生”的信号。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接踵而至:“咯哒咔哒咔咔哒咯咯哒……” 那声音像是千万具破碎骸骨正在同时重塑自我。 在骑士们震骇的注视下,他们眼前的“尸体”,已然完成了新一轮的构筑。 是怪物。 没有形状的怪物。 有的有三条手臂却没有头颅,有的背部裂开生出血口,有的由五具不同物种残骸缝合而成,呼吸之间喘出的竟是人类婴儿的哭声,尖锐、稚嫩,却撕裂人耳。 甚至有一块飞出的手掌,在虫尸脸部插入眼窝,化作“眼睛”,其余部分则蠕动成新的下颌,缓缓咬合。 “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一名龙血骑士怒吼着冲出,红色斗气灌注枪锋,将一只刚拼合完成的怪物一枪钉入岩壁! “喝啊——!!” 岩石炸裂,血肉四溅,胜利的咆哮还未发出下一句。 “咔。” 那怪物胸膛塌陷、断肢喷涌,却在下一刻,骨骼翻转,内脏弹出,再度拼合,像是齿轮重新对齐,从另一侧猛然扑来! “后面——!!” 那一刻,哪怕是龙血骑士的训练、战阵、意志与斗气,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逻辑崩坏。 再强的剑,无法斩断一个“死而复生的死物”。 再密的战阵,也无法围困一个不在战术认知内的生命形态。 “这不对劲!”一名骑士一边奋力劈开一只肉球虫尸,一边高声怒吼。“它们……不会死!” 不仅仅是“不死”,而是任何一次攻击所造成的残骸,都会变成更诡异的新生。 一个燃烧斗气重击敌人的龙血骑士,下一秒却发现那半截断臂落地之后,不仅没有失效,反而钻入了另一具尸体中,令其瞬间获得新的“战技反应”。 “左翼防线!四人失联!右翼突进队被困!请求援护!” 战场中回荡的不是恐惧,而是冷静而急促的报告。 战场指挥盖乌斯咬紧牙关,赤红斗气灼烧着他四周的空气。 亲手将一只融合了三名战友脸孔的怪物劈成两半时,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 “就算打碎了……也没用。” 不到一刻钟,龙血军团的最前列便已折损十余人。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军队。 哪怕是最末位的龙血骑士,都是万中挑一的高阶骑士,是帝国的柱石。 他们也在输血。 他们拼死斩杀,所“杀”的,却只是“未来更强敌”的养分。 它们不断吞噬、重组、演化、再生。 哪怕是帝国最强的高阶精英,也不过是在它的“食物链”中灿烂一瞬。 “这样下去不行。”盖乌斯举剑高喝。“全军!立刻后撤!” 声音如雷,战场顿时震动。 那一刻,没有一人质疑,他们不是被吓退,而是战术性撤离。 他们的生命,不能在这片永无休止的拼接怪物中白白流逝。 随着角笛长鸣,龙血军团开始整编…… 骑士列阵而退,盾卫掩护后翼,斩击骑兵从两翼扫荡,确保撤退路线。 战士们自雪雾中疾驰而归,铁靴踏过冰冷的石板,带起一串沉重又急促的回音。 “霜戟城——归位完成!” 随着号令声传入风雪,最后一名龙血骑士踏入城门。 “关城!” 沉如洪钟的命令回荡天际,下一瞬,霜戟城的巨型城门。 那道由玄钢铸造、纹刻着七重抗咒魔纹的厚重闸门在隆隆声中缓缓闭合。 “咔——哐!” 随着锁舌啮合的一声巨响,整座城池宛如一头沉睡多年的巨兽重新甦醒,层层魔力咒纹在墙体间亮起。 轰——!! 十七座布设在霜戟城四周的魔力碉堡同时启动,碉堡塔尖浮现复杂符阵,冰蓝色的魔力电弧在空中跳跃交缠,如星辰织网。 城心的寒焰反应炉在一阵低鸣中迸发光芒,浓稠魔能沿地脉疾速传导,唤醒脉络。 一层极寒能量网随之升起,从城堡中央如蛛网般延伸至每一座碉塔,最终在高空交汇成超级结界。 这座北境最强的战争堡垒,终于展现出它真正的獠牙。 而远方的黑雾中,虫潮已如浪般滚滚而来。 “投石机启动!装填寒晶魔爆弹!” 随着战术指令的传出,布满城垛的巨型魔能投石机缓缓抬升,庞大的机械臂内嵌着浮空铭文,咒力闪耀中,第一波寒晶魔爆弹被装填入轨。 “发射——!” 嗖!!! 苍穹瞬间被划开,一发接一发的寒晶爆弹拖曳着长长的蓝白霜尾,如彗星坠落,狠狠砸入那蠕动的虫海。 轰——!!轰轰轰轰!! 每一次落地,便是一次局部冰封。 剧烈的爆炸将半径五米的虫尸瞬间凝结成冰雕,冰晶在爆裂的同时碎裂开,切割四周肉块,寒流如风暴般吞噬周围一切生机。 但它们,还在动。 哪怕结冰,哪怕断肢残骸,哪怕刚刚才被轰成碎片。 下一秒,就会重新拼接,组合,扭曲,再度站起。 那是一种极度诡异的场景。 仿佛整个虫海都被“死亡”哄睡了一瞬,却很快便又从梦中苏醒。 碎尸、冰晶、火焰、寒气交织的战场上,它们开始以某种近乎梦游的节奏,继续无声地往生与再生。 一个龙血骑士站在城墙上,盯着那片无尽生机的虫潮,低声道:“这也太恶心了吧……它们根本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聚合。” 他突然脊背发凉,仿佛看到的自己也成为了他们其中一员。 霜戟城的最高哨塔,寒风猎猎,披风在空中翻卷如旗帜燃烧。 埃德蒙公爵立于高墙之巅,双眼比天更冷。 那些不停重组的虫尸如潮水般涌来,却在霜戟城的碉堡结界下暂时被阻挡。 但也仅仅是暂时的,结界坚持不了多久到。 公爵沉默良久,手掌轻轻抬起:“召集所有人,高级指挥官、法师塔代表、龙血军团军团长、副军团长……还有从帝都送来的那些议政官。” ………… 而此时此刻,在那蠕动的王座深处,一双赤红眼眸正盯着同一片战场。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血肉中回荡。 绝望女巫斜倚在那座由虫壳与人骨拼接成的王座上,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宛若指挥一场宏大的交响乐。 他“看见”了。 他看见尸体蠕动、拼合、崩解、重组,不分敌我、不论物种,连断裂的骨头与冰冻的肠管都开始自发“构筑”。 他看见龙血骑士的怒吼与血战,他们拼死战斗、斩断那些融合怪物的颈骨却只换来一具更强的新形态。 他看见霜戟城开始点燃寒焰,启动极寒结界,天空坠落一枚枚寒晶魔爆弹,将虫尸冻结成粉碎冰雕。 ……可那又如何?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望女巫笑出了声,笑声如窒息者胸腔震颤般扭曲。 他捂着嘴角,像个等不及看结局的小孩般激动地颤抖。 “这……这才是我的底牌。”他喃喃,语气充满情欲般的亢奋,“比一切魔法都纯粹的毒物……死者的复生。” “当然,”他轻轻抚摸王座上蠕动的骨节,“这种毒并非可以随意散播……唯有吸收到足够的死亡之气,才能启动一次。” “但现在”他眼中倒映出战场雪原那一具具倒下的身影,“拿下整个北境……够了。” “霜戟城还能撑几天?三天?或者五天?” 他摊开手掌,仿佛在掂量帝国最后一道屏障的分量,唇角浮现玩味笑意。 “绰绰有余。够我孕育更多的母巢,够我将这份‘终焉的恩赐’播撒进帝国的心脏。 帝都、整个帝国……统统会变成我的育室与孵化池。帝国的骨灰,是最好的壤土。 终焉母巢终将席卷整个世界,将你们所谓的秩序、神明、血脉、誓言…… 一一剥皮、洗骨、解构,再注入虫胎。” 他站起身来,身形纤长如玉,曳地长裙拖拽出一地红潮,像是女神下凡,又像恶魔亲吻大地。 “呵……我离终焉,又近了一步。 等着吧,你们每一个活着的、死去的、被纪念的、被遗忘的,终将是我宴席上的一道菜。” 笑声再度回荡,癫狂、欢愉、饱含期待,像正在为世界准备婴灵洗礼的高贵主祭。 ………… 霜戟城·总督府 风雪之外,巨门开启。 会议厅内,昏黄灯火未熄,映照着石壁上斑驳的战旗与法纹浮雕。 此刻,正中央是一张古老的会议石桌,桌脚仍镌刻着帝国的象征符文,而表面却早已因岁月与战事划满裂痕。 正中央嵌有帝国徽纹与霜徽纹戟,代表着此刻议事的等级——帝国战时最高会议。 天花板有巨大的灯,一束束冷光从顶部垂下,映在每一张面色凝重的脸上。 厚重窗帘紧闭,法阵隔绝风雪,唯有远处那隐约的轰鸣声与偶尔颤动的地板,提醒着众人战场就在城外不远处。 人们陆陆续续赶来。 有穿着红黑披风、面容沉肃的高级指挥官,也有法袍沾雪、匆忙赶来的大法师。 还有些身着帝都制式制服的议政官,神色明显与本地将领格格不入,仿佛仍未从混乱中理清局势。 路易斯也悄悄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本无正式身份,也非霜戟城体制内的军官,理论上并不具备列席这种高层会议的资格。 但这是公爵特意安排的,是在有意培养他。 当盖乌斯走进会议厅时,目光扫过了路易斯,认出了这个弟弟,他朝着路易斯眨了眨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现在,根本不是寒暄的时机。 每一个进入大厅的人,神情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沉重、疑惑、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预感:决战时刻,快到了。 没有谁喧哗,没人寒暄。 人们只是彼此默契地点头,然后静静落座,视线落在那还空着的主位上。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埃德蒙公爵披着披风缓步入厅,鬓边银发在灯火下宛如染霜。 他缓缓坐上主位,整个人像一座山,沉稳无声,却让整个会议厅空气骤然沉了一截。 “全员到齐。”他缓声开口,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又沉沉落下,“现在,没有人会再怀疑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没有人答话。 因为没人敢轻易定义他们所见的那一幕:尸体复生,拼接重组,虫潮如血浪翻涌,大地如死神产床。 第227章 战前会议 风雪掩不住沉重气氛,战鼓未响,空气中却已透着压抑。 会议一开始,埃德蒙公爵便没有任何寒暄。 他只是坐在主位,轻轻抬手,平静如霜雪:“各位,废话不多说,外面是什么状况,你们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会议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冰锥钉入众人心头。 “这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灭世级的灾厄。” 厅内无人出声,唯有远处魔力碉堡的震鸣,犹在轰然回应。 “所以今天我们只讨论一件事:如何终结这一切。” 他说着,缓缓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一处阴影处:“我为此请来了这位……” 那道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踏入灯火所照之地。 那是一位身穿深蓝星纹法袍的存在,法袍如夜空般轻轻晃动,边缘不断升起星点,又仿佛坠落入虚空。 他没有报上姓名,也没有身份介绍。 连公爵都未言明其来历。 但没人质疑,毕竟以他的气息就说明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强者。 他整张脸都罩在一层朦胧雾气之中。 即便站在他身边,也无法辨认五官,只觉那“雾”似在拒绝视线,更拒绝理解。 他走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拉得微微扭曲,像是一道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旧时代气息悄然降临。 “那人是谁……?”一位帝都来的年轻军官喃喃低语。 没人回答。 而奥瑞利安也没有理会,却只是站定,直入主题:“最初的‘母巢’只是某种低等的魔法寄生生物。 它们生产微小虫类,会试图操控宿主的残骸,通过尸体进行补给母巢,繁衍出下一代。 在原始状态下,它们能控制的,不过是一只野鼠、一只腐败的猫……对世界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说到这里,略作停顿。 会议厅中,几位来自帝都的军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老将与骑士们的眉头,则渐渐紧锁。 “而现在的‘母巢’,已不再是简单的寄体,它的繁殖、扩张与魔法感应性早已远超当年记载的任何一种死灵构造。唯一的可能是:被人为引导、催化,并赋予了古老的黑暗魔法。” 这句话让许多军官低声惊呼,法师团成员面色剧变。 “这是一种被人为‘塑造’出来的魔物。”奥瑞利安平静地补了一句。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指,轻敲桌面:“当然即便再强,它的根基仍旧是那种‘共生虫灵结构’。 只要母巢被毁灭,它与之连接的所有虫尸都会因精神核心崩塌而死去。这一点,在实战中已有印证。” 话音刚落,龙血军团与寒铁军团的几位高级指挥官纷纷点头。 “确实在剿灭母巢时,我方曾目睹一座巢穴被摧毁后,整片前线瞬间静止。”一位老将回忆,“那些虫尸像被抽干骨髓一样,连动都动不了了。” “如果是普通的母巢还好。”盖乌斯沉声道,“而如今我们面对的,是……最强最诡异的那一只。” 奥瑞利安没有理会周围的议政官与将领们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他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模糊,如同从深渊中传出。 “这支母巢……我们姑且称它为‘最强母巢’。”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但每一个字,却压在所有人心头。 “甚至它进化出了某种……被称为‘死亡之雾’的能力。” 一瞬间,会场内产生了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细微而急促的窃语。 “死亡之雾……?”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 “具体是什么东西?” 那些不擅魔法的政务官、将军们面面相觑,很多人甚至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没接触过多少魔法,只凭“死亡”“雾”这两个字,便本能地觉得危险、恐怖、不明觉厉。 没有解释咒式来源,没有讲魔理结构,毕竟他们听不懂,也无需懂。 奥瑞利安只是轻轻一抬手,一团乌黑雾影在空中浮现。 那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张被缝合的脸,一只眼睛还在睁开合拢,另一边的嘴巴正在啼哭,似孩童、似老者……而影像周围,则有一具具扭曲虫尸在重组。 “死亡之雾,其本质,是一种跨越灵与肉的禁忌异能。 它能借由任何死者残骸进行重组,不论是断肢残骨,破碎甲片,甚至是一滩血水。 只要没有完全焚毁,就有可能被重塑。 重组之后的个体将失去原始身份,成为母巢意志的延伸,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种无法用常识解释的拼接怪物。” 周围人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而那黑雾……”奥瑞利安的语调略微加重,“不仅仅是视觉障碍。它拥有极强的精神污染能力,可直接扰乱思维认知、引发幻觉与恐惧。 同时它也是一种持续性的腐蚀气体,会侵蚀魔力结构与肉体细胞。更关键的是这种雾,无法被驱散。” 有些人甚至脸上已经浮现出细微的惊恐:“这些我们在前线……都看见了。” 盖乌斯的声音打破沉默:“一次冲锋就让我们损失了十余名龙血骑士,都是高阶强者,但那些怪物根本不会‘死’。我们斩断它们的脖子,它们会长出新的。 砍碎它们的四肢,碎骨还能拼起来。砸碎了头,另一只虫尸的脑子会补上去。你杀一只,它碎成三段,可能就是三只新的。” 一位年轻指挥官哑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继续和它们拼命?一点用都没有吧?” 奥瑞利安静静地看着他,雾气笼罩下的面容依然模糊:“所以只有毁掉母巢,才是唯一解法。” “想要阻止它,唯一的方式就是杀掉那只最强的母巢。” 一片死寂,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根据他们的经验,以及大法师的说服力,都让他们知道这是唯一解法。 埃德蒙公爵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却不失威严:“感谢阁下的情报。” 他没有称呼“至尊法师”与名字,是对方自己要求的简约称呼。 他轻轻挥手,示意下一位将领发言:“鲁道夫将军,汇报一下前线的具体情况。” 那是寒铁军团的副统帅,一名身披冰纹重甲的老将。 他站起身,眼神沉如霜峰,开口便是重锤般的陈述:“最强母巢,已确认为位于霜迦山腹深处” 而根据战场汇报,母巢本体无法快速移动,主要依赖虫道向外延伸进行扩张。我们侦测到它似乎在缓慢推进,但本体藏得极深,拥有极强的结构掩护与魔法屏障。 有一支由超凡骑士组成的斩首小队尝试接近……” 将军停顿了一下,眼角抽动。 “……但在未接触本体核心前,已全灭。无人生还。” “他们的攻击甚至未能在母巢外壳上留下哪怕一道划痕。” 整间会议厅瞬间安静得可怕。 某位年幼些的议政官喉结滚动了一下,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那是……超凡骑士?” “嗯。”鲁道夫点头,神色冷峻如冰,“但连触手都未击断,就被反杀。这说明,即便是巅峰骑士,也未必能穿透母巢的外壳。” 介绍完一些母巢的基本信息,他坐回座位,另一道声音低沉响起。 一位头发花白、身披褪色披风的军需官缓缓起身:“我们在……耗尽。” 一句话,让人心头一紧。 “物资告急。”他翻开手中卷册,指尖微颤,“三分之一的寒晶弹库存已耗尽,剩余储备不足支撑三次全面打击。魔晶炉仅能维持主阵防护七天,再往后,只能靠应急魂石维系部分防区。” 他看向公爵与亚瑟,语气如铁钉般清晰。 “实物资源几近枯竭。箭矢锻片、铠甲修复用料、斗气药剂、净化符文……几乎每一项都降至警戒线以下。能源资源也在断崖式下滑,十七座魔力碉堡已有两座停机,剩余十五座只能轮转运行。” “而粮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穿着华贵制服的帝都官员,“以目前的分配方案,霜戟城撑不过十五日。” 空气一下凝固了。 不再有交头接耳,不再有纸笔翻动,只有沉默。 此刻,无需更多的数据与图表,无需长篇的战况汇报所有人都看见了,也都明白了。 假如霜戟城被攻破了…… 一个正缓慢蠕动、孕育着毁灭与疯狂的地狱必然不会止步于此。 百万死者将成为它的舌头与利爪,尸潮将如浪涌般席卷整个北境,直驱帝国心脏。 不是战败,而是彻底的文明沉沦。 而霜戟城,就是挡在地狱门口的最后一道门闩。 坐在桌旁的每一个人,不论贵族、军官、法师或政务官,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那种从骨髓里泛起的寒意。 沉默之中,是埃德蒙公爵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他起身,如同一堵寒铁墙般矗立在桌前。 “所以,”他的声音冷峻,字句间却透出一种铁血果断,“我们必须尽快解决那只母巢……这玩意儿,留不得。” 作为北境最高统帅,埃德蒙公爵当机立断,开始迅速下达指令: “第一阶段,由霜戟城魔导防线全力释放寒晶风暴,配合投石机与连环爆裂魔晶,对外围虫潮持续削弱。目标是清空进攻通道,制造突入窗口。” “是!”霜戟城的城防官立刻起身,铿锵应令。 “第二阶段由龙血军团以及寒铁军团发起‘破核小队’计划。” 这一次,是亚瑟亲自点头。 “十支斩首小队,每队十人,都又高阶超凡骑士组成,由我、盖乌斯,以及公爵阁下各自亲自率队,强突母巢中枢,炸毁意识核心与再生核心——我们孤注一掷。” 会议厅中爆发一阵细小的倒抽气声。 三位巅峰骑士亲征,这代表的是帝国能动用的最强战力之一。 但盖乌斯·卡尔文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声音低沉:“理论上可行……但我们之前不是没试过。” 他环视四周,语气中浮现出罕见的迟疑:“母巢的防御力远远超出常识。曾经三位超凡骑士协同突击,拼尽斗气,连它的外壳都未曾撕裂半分……那不是甲壳,而是一座活着的堡垒。 而且它还能不断喷吐黑雾,重组尸体,自我再生,甚至能腐蚀斗气本身。” 他沉声总结,眼中透出沉重:“说得直白些……即使是巅峰骑士,恐怕也难以对它造成多少实质伤害。我们连它的甲壳都打不穿。” 空气再次陷入窒息般的凝滞。 会议桌旁,一张张面庞被灯火映得阴影斑驳。 没人出声,仿佛连呼吸都被压缩进了这座沉重的石厅。 终于,有人开口:“以现在的资源状况,我们可以尝试投石机三段打击……先抛寒晶弹,冻结外围虫潮,再用震爆石块撕裂缝隙,最后投掷削锋重锤,集中轰击母巢甲壳薄弱部位。” 说话的是一名参谋军官,语气谨慎,指着卷轴上绘制的攻势路径。他的方案算得上完整,战术上严密,也结合了霜戟城现有火力资源。 可很快另一位龙血军团战术主官摇了摇头: “有效,但没用。” 他用带着厚茧的手指敲了敲石桌,沉声道:“那些重组虫尸根本不怕冲击,母巢也压根不移动,你轰掉的只是最外面一层壳,它就又生出来一层。” 又有一位来自帝都的战术官起身:“是否能诱引其移动?诱使其暴露出中枢结构?” “诱引?”盖乌斯冷笑,“你打算拿什么引?” 那名战术官的声音顿时噎住。 接下来是混乱的十分钟。 有人提议构建深层矿炸阵,用铆钉爆管打穿地下虫巢。 有人建议将剩余的寒晶全部融合后制造‘贯穿锥’,试图一击入核。 甚至还有人提出将霜戟城魔力主心炉拆除反向引爆,制造魔能塌陷。 这些提案一个个被提出,又一个个被否定。 都不切实际,不是物资不够,就是执行条件过于严苛,或者干脆没办法靠近目标核心。 “甲壳打不穿,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人手不够、窗口不够、连可用的战术器械也所剩无几。” “除非——用人命堆。”声音来自那位霜戟城的一位年长参谋。 他的头发花白,语气却没有颤抖,只是平静得像一口干裂的古井。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让最强的十支小队吸引注意,拉开路径。剩下所有骑士,携带炸药,全员强攻,换母巢一死。” 这不是建议,是自尽式的计算。 会场骤然安静。那些高坐的帝都议政官此刻也不再言语,他们或皱眉,或低头,或喃喃咽下想说的话。 那是连他们都不愿触碰的字眼。 “人命堆……” 这几个字,在和平年代是罪;但在母巢即将孵化地狱的时候,它是最后一张牌。 然后,静默之中,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要不,试试我的办法?” 第228章 出击! 在所有战术都被一一否定、沉默即将吞没会议厅时…… 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要不,试试我的办法?”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 那声音的主人,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青年。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军衣,没有任何身份标记。 只有袖口那枚没多少人知道意义的赤潮领徽章,昭示着他的身份。 “路易斯?”一名寒铁军团参谋低声道。 埃德蒙公爵的女婿,年轻的北境子爵。 “我手里,有一种魔爆装置,”路易斯缓缓站起,语气平静,“能对母巢的甲壳造成有效伤害。我曾在战斗时试过几次,对于母巢拥有奇效。” 空气中瞬间浮现出几分微妙的迟疑与……轻笑。 “哦?能炸穿母巢装甲的魔爆弹?”一名穿着帝都裁制军装、留着短须的议政官轻轻一笑,“您是从哪片土里挖出来的上古神器?” 话音未落,几位议政官已经开始小声交谈,不时传来轻飘飘的词句: “哗众取宠罢了,总督真是看走眼了。” “八大家族的弟子,现在水平都这么差了吗?” “……北地确实荒得厉害,连这种战术幻想都长出来了。” “还以为能听到点真正的策略呢。” 其中甚至有人露出掩饰不住的讥讽表情。 对于他们来说,路易斯无非就是个嘴上没毛、只靠着出身的年轻贵族。 如今居然敢在这场最顶层的战略会议上插嘴? 不过是想吸引注意力,博得大家都眼球罢了。 而被所有目光盯着的路易斯,神色却没有丝毫动摇。 “在我没有开玩笑。”路易斯不卑不亢说道。 听到路易斯笃定的话语,嘲笑声少了一些,只是信的人依旧不多。 这时埃德蒙公爵缓缓出声:“也就是说,你有现成的爆破装置,还知道它能有效穿透母巢的甲壳?” “是。”路易斯点头。 埃德蒙公爵的目光凝视着站在那里的路易斯。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年轻人,仿佛要从他平静无波的神情中看出些许虚伪与破绽。 可惜没有。 路易斯依旧那样站着,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 埃德蒙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关于路易斯的一件件事。 这个年轻人,从来不靠夸口赢得任何人的信任。 他只是把每一次承诺,都变成了兑现。 而且他确实是北境为数不多将尸潮拒之门外的郡主。 哪怕这次的爆破装置听起来荒谬…… 现在的情况只要有一点用就是好东西。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埃德蒙缓缓开口,打破沉默,“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就有用。” 他看向身边的记录官员,语气不紧不慢:“将路易斯的爆破方案,列入本次作战计划,作为备用计划。由路易斯本人直接协调资源,带队实施。” 众人闻言,微妙地气氛在会场一角若有若无地荡开,一些帝都来的议政官甚至懒得遮掩,不加掩饰地轻哼一声,神色间尽是轻蔑。 “呵……果然是为了给这位女婿留个面子吧?” 有些人轻轻摇头,面上挂着“意料之中”的神色。 “也罢,失败了也不会拖累战局,就当是给母巢挠痒了。” 也有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终于明白了公爵为何插入这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而路易斯呢? 他什么都没说,只在心底默默吐出一口气。 不仅是为了自己即将到手的军功、地位与声望。 更是为了……尽快终结那座母巢的孵化,终结那个正在无声扩张的“地狱口”。 战争不该拖得太久。 霜戟城的资源撑不了那么久,北境人民撑不了那么久,连骑士的意志……也撑不了那么久。 所以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这个世界,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爆炸艺术。 有了这个小插曲,会议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可气氛已悄然改变。 不再是刚才那般激烈的交锋,也没有更多热血豪言。 因为没人有更好的方法。 时间紧迫,资源枯竭,敌人却还在城墙外拼接复生,孵化地狱。 这是一场没有选择的战争。 “既然如此,”埃德蒙公爵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果决,“就按现在的方案执行。” “由龙血军团推进,目标是母巢的核心。” “先试一次路易斯的魔爆弹……”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若无效,转为自爆战术。” 话音落下,会议厅内没有鼓掌,没有高呼。 只是沉默。 不是怀疑决策,而是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好,那就这样。” “动员部队。各单位立即准备。” 指挥官们纷纷起身,声音杂乱,却迅速恢复秩序。 每个人都投入到各自的职责中,像一台战时机器,在短暂磨合后迅速高速运转。 就连那些讥讽过路易斯的议政官,此刻也不再言语。 他们明白,在这一战里没人能靠嘴取胜。 会议厅的沉重氛围尚未散尽,众人陆续离去。 路易斯正准备退下,忽然背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干得不错啊,八弟。” 他回头正见一位高大男人迈步而来,眼神带着熟悉又陌生的亲昵。 盖乌斯·卡尔文,卡尔文家的长子,未来家主的热门人选,也是龙血骑士团的副团长。 相比会议时的威严冷肃,如今的他语气轻松了不少,步伐中自带一种豪气,像是久别重逢的兄长。 “八弟啊,”盖乌斯走到他身前,毫不客气地抬手重重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真有你的。我在帝都听说你搞出点动静,没想到一来北境,连最高会议都有座了。” 路易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也就是靠父亲和总督的面子罢了。” 盖乌斯一愣,随即大笑:“哈,谦虚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会厅,盖乌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递到他眼前:“看看这个。” 画上,是一位眉眼温柔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还睁不开眼的婴儿。 她身后站着身穿便甲的盖乌斯,咧着嘴,笑容里透着几分罕见的柔和。 “你嫂子,前两个月生的,是个男孩。”盖乌斯的语气竟也轻柔了几分,“我没想到,我也能有这么一天。” 路易斯认真地看着画像,轻轻道:“长得像嫂子。” “对吧!”盖乌斯得意一笑,“像我就糟了。” 他顿了顿,忽然低声道:“我想着这仗打完,带他们回家里给父亲看看。” 路易斯听罢,大概知道他心中的担忧,于是安慰道:“会没事,你还要继承卡尔文家。” 盖乌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哟,还挺关心我?” “只是实话。”路易斯轻声道,把画像还给他。 盖乌斯接过画像,收回怀里,又拍拍他肩膀:“你也是,别死了。八弟,我还想以后让我的儿子喊你一声‘路易斯叔叔’。” 说完,他朝路易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那道高大豪迈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会议厅的灯光,也随之一点点熄灭。 ………… 第二日,晨光未起,风雪犹盛。 天尚未明,霜戟城的北侧演武场却已被厚重的脚步声震得微微颤动。 数百名身披猩红重甲的骑士肃立于阵列之中,他们是帝国最锋利的矛——龙血军团。 沉默中,一道披着黑红披风的身影大步踏上高台。 他摘下头盔,露出坚毅刚朗的面孔,正是副军团长——盖乌斯·卡尔文。 “诸位!!” 他声音如雷,直击每一个骑士胸膛。 “我不废话,今天叫你们来的原因,你们心里都明白! 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部落,不是叛军,也不是某个能被斩首的将领……而是一座活着的地狱。” 话音一落,前排几名年轻骑士忍不住握紧了长枪,浑身战意鼓荡。 盖乌斯大手一挥,继续说道: “这场行动……危险,是我们执行过的最危险的一次任务。你们所见的那些尸体、黑雾、重组怪物,还只是开胃菜。 目标是那头藏在山腹深处的东西,那玩意儿连我们三位巅峰骑士都没把握正面打破它的甲。 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今天不杀了它,明天它就会从我们这里爬出去,然后一路爬进帝都,把你们的家人、孩子、战友,全都扯进地狱! 我们是帝国的血,是皇帝陛下最锋利的长枪! 如果我们都退了,那这帝国,还有谁能挡在第一线?” 阵列中,呼吸声渐重,士气如岩浆翻滚。 “所以今天,我只问一声:谁愿随我,杀入母巢!誓死追随!!!” 整齐如雷的回应一瞬间震动了整个北墙,战甲上的红纹一齐亮起,仿佛每一名骑士都点燃了体内的血火。 此刻站在高台之侧的亚瑟,这位龙血军团的军团长、帝国最强之矛,仅是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整片阵列。 他没有出言鼓舞,他不需要。 他的存在,就是最沉默也最强大的支柱。 眼神对上盖乌斯,他轻轻点头。 ………… 另一边霜戟城的城墙之上。 空气仿佛凝住。 黑雾依旧在远方翻滚,宛如从大地裂缝中喷涌的死亡吐息,爬满山谷,也快要吞没整个天际。 那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活着的灾厄。 “全力启动!寒焰反应炉!” 随着城防总官一声怒吼,埋藏在城心地脉深处的寒焰反应炉轰然响动,核心魔晶如巨兽心脏般跳动,爆发出连续不绝的魔能脉冲。 能量洪流透过早已铺设的节点阵列疾速传导,席卷城外。 十五座魔力碉堡(原为十七座,两座因能源耗尽已熄灭)塔身浮现繁密符纹,塔尖攒聚冰蓝电弧,在空中交汇如同寒夜织网,最终汇聚成一层半透明的巨大穹顶…… 超级结界,起效。 霎时间,整座霜戟城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发出呜咽般的共鸣。 但这觉醒,只能维持短短数分钟的奇迹。 “反应炉核心温度上升,能量输出下降,进入极限负荷!” “全力维持!我们只需要撑住窗口时间!” 与此同时,主城墙上的投石平台也随之展开,一排排巨型投石机在轰鸣中伸展骨架,寒晶魔爆弹被接连点燃,发出高亢的啸鸣声,划破黑暗长空。 “轰——!!!” 湛蓝尾焰划出一道道弧线,精准地落入虫潮腹地。 第一波爆炸掀起如同冰雾与血肉交织的风暴。 所过之处的虫尸瞬间冻结,而爆炸喷出的碎晶则如无数飞舞的冰刃,撕裂一切尚未被冻结的肉体。 寒流如刃,风暴如怒。 山谷前线,在短短十数息之间,被强行撕裂出一条通往黑雾深处的一丝空隙。 但这还远远不够。 “继续轰击!维持压制!五分钟内必须彻底腾出突破口!” “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操纵巨型扳杆的士兵们浑身冷汗,即便铠甲下已冻透,但无人后退一步。 远方,黑雾蠕动,虫潮重组。 那不是单纯的生物集合,而是来自深渊的恶意拼图。 在那如血肉熔炉般的雾气中,破碎的尸块、腐烂的虫肢、甚至被冻结成冰雕的残骸,全都开始扭动、挣扎、融合。 它们不是在“死去”,而是在“进化”。 一头被钉入岩壁的怪物突然发出刺耳咯咯声,骨骼逆向折迭,四肢崩裂后重新拼合出全新的节肢形态,再次爬起,速度更快。 一具早被炸成两截的虫尸,竟借助旁边一名战死龙血骑士的断臂完成了“复原”,继承了对方的战技本能,突袭中闪现极其熟练的剑术反应。 它们不分敌我、不择材料。 战友残肢、己方尸体、冻结虫块,统统成了它们的构件。 一边蠕动着,一边发出刺耳婴儿啼哭声。 而即便如此,霜戟城仍在战斗仍在怒吼。 寒晶风暴仍在肆虐,整座霜戟城魔导防线全面释放力量,已无保留。 湛蓝魔能如雪崩般冲刷战场,连环爆裂魔晶被大量引爆,交替于投石机的打击间隙精准覆盖,形成数层杀伤浪潮。 每一轮爆炸,都将虫潮前线撕碎重组,却也在不断逼近极限。 那是一场对耐力与时间的赌博。 他们不是要歼灭虫潮,那几乎不可能。 他们要做的,是在那由血肉、冰晶、与黑雾织就的炼狱中,硬生生打出一条供帝国精锐突入的通道。 就在第七波轰击结束,通道被短暂打开。 风暴中央,虫尸在冰冻中暂时停止了重组。 黑雾如被划破的布幔,出现一线裂缝,露出远方山体之下那片蠕动不止、血肉覆盖、如同地狱心脏般的终焉之地。 那正是此次行动的真正目标: 终焉母巢。 帝国战略指令瞬间下达,号角响彻霜戟全城: “龙血军团!出击!” “寒铁军团!列阵突进!” 霎时间,主城门重重开启,铁流自门内奔涌而出。 龙血军团重甲披身,斗气缭绕,如怒潮般率先突入裂缝之中。 寒铁军团紧随其后,银蓝色全覆式装甲在寒光下反射出沉默肃杀的光芒。 这是决死的先锋。 每一人都清楚,这是或许一场不归的征程。 终焉母巢是整个虫潮的心核踏入其中,便可能永不再归。 可即便如此,无人动摇。 因为他们是北境最强的盾与帝国最强的矛。 “为帝国!为人类!” 呐喊在风雪与魔能余波中震荡,直至那铁流彻底融入战场深处。 而在龙血与寒铁的洪流之中,一支人数不多、背负着形制奇特的金属装置的骑士小队默默跟随。 第229章 冲锋与爆炸 母巢深处,那座由血肉与虫壳织成的王座缓缓睁眼。 如同梦魇的宫殿中央,一道瘦削的身影静静立于蠕动的王座之巅。 绝望女巫身披赤红曳地长裙,裙摆在黏稠的血肉地板上拖曳,如血潮漫涌。 他静静看着那些自雾中突入的骑士们,瞳孔中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声音轻柔,带着疲惫却又古怪的满足,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真好……我还在烦,要不要再多耗点精力去攻城呢……就让我见识一下,帝国的钢铁意志到底能在死亡前,能挣扎多久。” 只见他纤指微动,战场上无数嵌着残肢与扭曲脊柱的怪物一个个朝着冲锋骑士涌动。 有的长有十余条肢臂、有的无头却满身嘴裂、有的干脆是由三四具战死骑士尸体拼接而成,残存着记忆的断臂仍在重复着生前的剑式。 它们的出现,引发了突击骑士们脑海中无序的共鸣。 战死战友的面孔、哀嚎婴孩的哭声、自己被撕裂的幻象……一切都像是在对意识本身开火。 既是肉体的对手,也是精神的毒瘤。 冲锋阵列中,已有骑士开始痛苦低吼,斗气外泄、手中长剑狂舞,以试图驱散脑海中盘旋的幻觉。 “咬紧牙关!别多想!”盖乌斯怒吼。 斗气于他身上爆燃,如火焰盔甲般覆盖周身,他率先迎上最前方一头拼接而成的巨兽,身形如雷,怒吼着斩出裂地之击。 “他在腐蚀我们的心……别让他得逞!!” 整个阵线瞬间加速,数千名高阶帝国骑士,斗气如星火燎原。 在雾中绽放出一道道鲜明轨迹,硬生生撕入那片扭曲血肉构成的地狱。 而并不是所有战士都像他这样无所畏惧。 一名年轻骑士在奋力斩杀后,看到生前战友脑袋的尸兽后,眼中浮现一丝惊惧。 怪物疯狂冲撞,残骸重新拼合,无论被斩成几段,只要还有血肉残留,便能在几秒内蠕动、裂开、复生,变得更为恐怖。 而每次杀敌,都像是在亲手将战友重新送入敌阵之中。 “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吗?”他问道。 没有人回答。 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但即便如此,没人退后半步。 斗气如雷,剑刃如火,长戟穿透骨壳,重盾击碎蛆肉。 是用血与意志书写的终焉突击,是没有回头路的奔赴。 “死在这里也无妨!”一位银发老骑士怒吼着撞进怪物群中,斩断一头三眼尸兽的脊骨,左肩却被利刃贯穿。 他没有后退,反而将怪物连同自己一起撞入虫墙深处,拉响了腰间的高能魔爆弹,在那一瞬间,他的身躯化作了烈焰的核心。 “轰!!!” 一团灼热到刺目的爆炎在虫肉之间盛开,血雾四溅,连带着扭曲重组的尸块一同炸裂。 那原本即将封闭的通道被硬生生扩大了一丈。 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下一个人的冲锋空间。 “往前走!不要回头!”寒铁军团的一位队长怒吼着,他的胸甲已碎,血如注流。 他单膝跪地,拄着断枪,与扑来的四足虫兽死死纠缠。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杀敌,便在最后一刻猛然摁下腰侧开关。 “为了未来。”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灼烧的斗气将他与敌人一同吞噬,撕碎了一整面血肉之墙。 这一日,战场上的骑士们仿佛早已忘记了什么是活着突围。 他们拉开魔爆弹的引信,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引路。 不是一次,不是偶然,而是每隔十数步,便有一位战士大吼着冲入敌阵,引爆自身,用生命炸开道路。 他们的爆炸不是绝望的选择,而是早已预设的战术安排。 他们是母巢战役的活雷管,是死亡冲锋的牺牲兵。 “开路!继续开路!!” “前面的骑士,把我当阶梯!!” “别停!我们死,就是为了你能够继续往前冲锋!” 在那血与火铸成的通道中,骑士们一个个引爆自我,如一簇簇燃尽的烛焰,照亮黑暗中的方向。 爆炸声与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连地狱都在震颤。 即使每杀一敌,敌便重生,每前进一步,都需踩着同袍的尸体与意志。 他们仍咬紧牙关,斗气狂燃,长戟劈斩,双眼炽热如焰。 唯有在毁灭中,才可能诞生生机。 这是为帝国而死,他们在死亡中怒吼,在绝望中冲锋。 ………… 另一边的山坡上,路易斯率领的爆破小队终于抵达了部署点。 前方大概就是是一处隐蔽的岩台,但视野开阔,正好对准终焉母巢中央结构 如一尊由神明与恶魔扭曲交织而成的巨像,双臂高举,做出圣母般拥抱信徒的姿态,仿佛要以温柔的怀抱接纳一切靠近的生命。 但这“拥抱”,只会将一切送入无尽的死亡。 它的下半身早已退化为巨大肉质卵巢与孵育腔,粗壮如柱的脉管不停蠕动,向大地深处扎根。 黑雾如血泉般自其体内喷涌,笼罩四周战场,空气中满是腐蚀与精神干扰的低语。 即便只是远远观望,许多骑士便感到头晕恶心、幻听耳鸣。 “啊……有东西在我耳边说话……它在看着我……” 身边的几位寒铁军团骑士强忍着精神侵蚀,额角冒汗,面色苍白。 他们是北境骑士中最强的一批精英,却依然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迫。 但就在此时,他们注意到一件更令他们震惊的事。 路易斯竟神色如常。 那年轻的子爵所有站在山坡边,仿佛无视精神压迫的存在,平静地勘察地形,计算风速,甚至还能低声交代技术参数。 这些护卫的骑士虽不敢质疑军令,却隐隐有些不满。 他们也想在战场上冲锋,却被要求护送一个“不上战场”的年轻贵族。 现在还要陪他安装什么“魔爆发射器”? 面对那座强得几近神明的母巢,这真能奏效? “真不如让我提枪冲过去。”一名骑士低声嘀咕。 路易斯此刻正在体内默运《原初冥想术》,将精神如水般平缓下沉,主动屏蔽掉母巢释放的精神污染。 他在赤潮领的时候就注意到,原初冥想术对于精神类攻击有奇效。 他没有解释,只是开始指挥。 “展开三角基座。” “调整角度。” 他带领的赤潮爆破小队开始迅速行动,将一具模块化寒铁合金发射筒架设在山坡上。 三脚支架扎入岩石,稳定而高效。 紧接着,路易斯亲自打开了那只沉重的军用保险箱。 一颗封印着末日气息的弹体被抬了出来。 终极魔爆弹。 它比大型魔爆弹都更庞大,更沉重。 粗短的金属壳体内部封有活跃的橘红色液体,那是“火鳞膏”。 其魔能浓度高到耀眼,外壳上甚至隐约可见脉络般的光焰流动,仿佛某种生物的心跳。 与此同时,霜戟城主墙上的观战高台上,几位政务官也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幕。 那位一向持批评态度的军政官冷笑一声,对周围贵族轻蔑地说道:“这就是那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魔爆计划?” “妄想靠这玩意炸掉母巢?可笑。” 而在山坡上,路易斯没有回应任何疑问。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填充完成。” “目标锁定。” 他手指挥下,声音低沉坚定:“发射。” 轰——! 火焰喷吐,魔能轰鸣,巨大的终极魔爆弹裹挟着烈焰尾焰破空而去,化作一道赤红流星,直指母巢那张伪善的“圣母之面”。 刹那之间,母巢似有所感,仿佛遭遇天敌,本能地做出最强防御反应。 无数虫尸从母巢周围爬出,疯狂迭合,形成多层虫尸盾墙,巨大的肉壁自地面升起,蠕动着挡在前方。 孢浆分泌而出,在空中织成半透明的护层,像一层层生物织物试图包裹这场毁灭。 但下一刻—— “轰——————!!!!!” 爆心命中。 终极魔爆弹毫无减速地刺入母巢的身躯,瞬间引爆。 整个世界的色彩仿佛被抽空,只剩下炽白。 那一刻,连天空都被火光点燃。 山坡上的士兵全体本能闭眼,仍感到炽热如焚的闪光穿透眼睑。 那不是光。 那是一颗新太阳的诞生。 高能爆点化作吞噬天地的火浪,虫尸盾墙在一瞬间汽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巨型肉壁与孢浆护层如纸张般被撕裂、贯穿,连烧焦的痕迹都无法留下,只剩灰烬随热浪卷飞。 地面开始翻腾。 数百米半径内的岩层直接熔化成灼热岩浆,空气被爆炸吸空,轰鸣声延迟半拍才如末日雷霆震耳传来。 母巢正中,被炸出一个庞大、焦黑、蠕动的孔洞。 外部防御组织被彻底摧毁,嵌入地底的孵育结构开始坍塌。 而更致命的,是鳞火膏的持续燃烧:它在高温下化为炼狱火蛇,深入母巢内部,灼烧着原本能够再生的组织结构,使其无法修复、持续坏死、延烧扩散。 数不清的子巢腔体、幼虫孵育区、虫卵寄生腔在高温中接连引。 连锁爆炸不断响起,浓烟冲天而起,虫卵与孢浆在空中炸裂,化作血雾,漫洒整个战场。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空之中,终焉母巢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哀嚎。 它那如圣母般端庄的人面结构,由数以千计人类面孔拼合而成的伪神之颜,在火光中终于崩裂。 虫子碎片如血雨般坠落,“母亲”的脸在高温中惨叫着剥离,露出其下脓肉嶙峋的真实模样。 而此时,在终焉母巢内指挥的绝望女巫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被炸出深坑、火焰乱窜的母巢外层,长时间没有说出话。 “……这不可能。” 他低语,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片刻,神色空白。 那道人类的流星,打穿了他构想千百次的未来。 “该死……!” 他猛然回神,惊怒交加地伸出手臂,挥向身后血肉之池。 “将最强的——最完美的融合体唤出!!”他尖声大叫,“守住核心十三分钟!!只要十三分钟!我就能修复它!!” 血池咆哮,无数残肢与尸块在命令中蠕动。 一个全新的地狱即将诞生。 ………… 火光尚未散去,地面仍在震颤。 但那颗终极魔爆弹造成的冲击,却已经清晰地刻在所有人的心底。 霜戟城高墙之上,那位方才冷嘲热讽的政务官嘴巴微张,脸色变得苍白。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真的炸穿了……” 一旁的文官也呆若木鸡,呐呐道:“母巢的脸……碎了……” 而更多曾对路易斯所谓“魔爆计划”嗤之以鼻的人,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他真的做到了。 所有质疑、讥讽、不屑,在这灼白火光下烟消云散。 路易斯的名字,刻进了所有人都脑中里。 与此同时,正在正面率军冲锋的埃德蒙公爵,也目睹了母巢正中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他猛然止步,望着那被炸出巨大孔洞的终焉母巢,眯起双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他当然知道路易斯不是夸夸其谈的人,可他也没想到—— 他竟真的直接打穿了母巢。 “呵……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埃德蒙喃喃低语,随即眼神一凛,“全军推进!” 更靠前线的盖乌斯副团长看得最清楚,亲眼目睹那爆弹如神怒陨星般贯穿虫海、撕裂核心。 他当场放声狂笑:“哈!那小子还真成了!这才叫爆破啊!!随我冲锋!!直取核心!!” 他的笑声如雷,带动着整个破核小队的气势登顶! 紧随其后的亚瑟,浑身战甲沾血,瞥了一眼火海之中的伤口,冷冷道:“……很好,我们不必再开路,直取心脏。” 埃德蒙、亚瑟、盖乌斯,三位帝国顶尖战力,在这一刻齐聚前线,带领破核十队发起终极突击! 他们身后,是近百名高阶超凡骑士,斗气如雷,战意冲天。 这支代号“破核”的刺杀部队,早已等候许久。 如今,时机已至! “冲!——为陛下!” “为帝国!!” “为所有已死之人!!!” 破核十队,齐声怒吼。 他们的身影穿过仍在燃烧的尸山血海,从那灼热的裂口杀入终焉母巢的内部深渊! 这是最后的突击。 是人类的尖刀,捅入邪神的心脏。 第230章 女巫之死 天空仍旧被浓稠如墨的黑雾覆盖,仿佛有只手掌覆在世界之上,拒绝一切光明。 而那爆心点的魔爆弹残焰,将整座山谷映照得宛如炼狱初启。 “啸——!” 终焉母巢在痛苦中发出撕裂天地的哀鸣。 炽焰穿透地表,烧出一条直达深渊的通道,尸骸焦土铺路,残火尚未熄灭。 地狱之门,彻底敞开。 浓雾不退,孢雾如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与神秘低语。 “不需要多说。”最前方的埃德蒙公爵策马前行,蓝银色披风烈烈翻飞,手中长盾刻满家族纹章。 他回首看着身后的骑士:“愿你们每一人的血,换得人类明日的火光。” 数百名骑士在他身后低声回应,声音汇聚成咏唱: “为陛下!” “为帝国!” “为所有牺牲的人们!还有未死去的人们!” 金属碰撞声如阵雨,盔甲摩擦声交织,斗气在空气中窜动,如燎原之焰。 亚瑟静静抽出那柄光刃,刀锋于黑雾中泛起淡金。 另一边盖乌斯眯着眼,注视那庞大扭曲、依旧喘息的母巢。 他缓缓咧嘴,赤色斗气像熔炉火焰般在身上升腾。 那一瞬他全身被锻铁般的赤色重甲覆盖,宛如一尊从火山中走出的钢铁战神! 【血脉天赋·不灭冲锋】启动! 盖乌斯获得短时间内近乎无敌的抗打击能力,当然这对于斗气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他脚下震荡,大地炸裂。 毫不犹豫地撞入那片封闭的孢膜通道,伴随着轰鸣的冲击波,虫尸纷飞、肉墙塌裂,终焉母巢被硬生生震出裂缝。 地面随他的推进留下一道道深红色的断痕,如同死亡的车辙! “快跟上!!”身后的骑士怒吼着冲锋,身后是滚烫飞溅的孢浆与燃烧的碎肢。 而在另一侧—— “血脉天赋·战争引力。” 埃德蒙静静开口,一股冰蓝色的斗气从他身上扩散开来,仿佛将时间都一并冻结。 空气低鸣,虫尸群忽然如受到某种磁极吸引,全部转向他一人! 咚!咚!咚! 巨力撞击在他举起的巨盾上,蓝光破碎,又迅速重组。 他一动不动,任由数十头尸怪疯涌而来,愣是用一人之力拖住整个侧翼。 “快穿过去!”他低吼,声音像钢铁铸成,震碎虫尸的尖啸。 骑士们擦肩而过,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敬意。 而那身披银白甲胄的亚瑟,只是不断冲锋,宛如沉眠的剑。 但他眼中,蓝光电闪,已将前方所有可能的路线、敌人动向、地形陷阱、母巢再生位置全部标注计算。 骑士们来到通道更深处,迎来真正的噩梦。 那是一群由虫尸融合体。 第一头怪物从肉墙中踏出,四条腿,六只手,一半脸是战死的女法师,一半是啃噬他的虫怪,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与咒语。 他抬手,数道冰矛骤然生成,另一边手臂则挥舞着大剑猛砸过来! “斩断他的身体!”一名骑士怒吼着跃起,战锤砸向他的脊柱却被突然生出的虫刺刺穿心脏! “海尔!!”他的伙伴爆吼一声,手持燃烧大剑,将海尔与那怪物一同劈进孢浆池,拉响爆炎符石! 轰!!! 一团烈焰在断裂的平台上炸开,整条通道为之一震。 而下一波尸怪,已经踩着孢浆跳跃而来。 “别停!”第三组骑士从另一侧血肉阶梯杀来,一名女骑士用断枪抵挡住拼接怪,胳膊却被撕裂成两半,鲜血泼洒如雨。 旁边的重盾骑士怒吼,自己却被一根触手刺入胸膛,斗气竟被生生抽出! “啊啊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开始干瘪,斗气被吸成血线流入融合体体内。 “你去死吧!!”又一名骑士冲来,猛然自爆魔力核心,将怪物一同炸成碎块。 孢浆飞溅中,只剩一个焦黑的头盔滚落。 通道愈发狭窄,孢浆在脚下沸腾,墙壁开始蠕动、闭合,如同在消化来犯的异物。 母巢正在学习他们的动作,以变异肉壁触手与无尽的虫尸怪物封死每一条生路。 “我掩护!你们走!” “第四组,清掉上方那颗血囊!” “别管我,把火焰弹抛过来!炸了它!!” 骑士们已杀到第二腔室,尸山如丘,孢雾如雨。 短短九分钟,战死者已达二十一人,但仍不断冲锋。 “怎么可能?!”在血肉王座深处,绝望女巫倏然睁眼。 他面无表情,但那双赤红虹膜微微震动,透露出不安与急切。 母巢正在塌陷,敌人正在逼近。 修护的时间,不够了。 “拖住他们,把一切统统堆上去。”他声音低柔,却带着刺骨寒意。 一道道虫丝自指间伸出,如提线操偶般狂舞! 霎时,上百头拼接虫尸怪如泥石流般挤满前线腔室。 它们被强行唤醒,哪怕伤残、哪怕意识未全,也被堆成血肉之墙! “堵住!哪怕死,也要堵死!” 下一刻,地面猛然颤动! “战争引力——全面释放!” 埃德蒙大吼,苍蓝斗气化作巨浪自他周身扩散。 周遭数十头虫尸齐齐转向他,被强制拉拽,如陨石撞击般疯狂扑来! 轰!轰轰轰!! 他高举巨盾,在黑雾中如不动磐石,任由敌群如潮而上,巍然不退一步。 “快走!他挡不久!”有骑士怒吼。 可下一秒,地脉再度炸裂! “啊哈哈哈哈哈!!看见没有,老子又来了!” 那狂笑,如地狱战车咆哮! 盖乌斯再度点燃“不灭冲锋”! 赤红战甲如火山喷发,从他体内狂涌而出,熔铸出一道烧灼灵魂的战意之流! 他的双眼已浸满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咧嘴狂笑,声音嘶哑:“兄弟们!躲开!我来撞!!!” 轰轰轰轰——!!! 他如撞锤般猛冲,将挡在腔室前的一切虫尸、肉墙、孢液池、甚至空间本身,全部犁穿成一道裂痕之路! 每一步,地面都随之崩塌。 每一米,都有血肉炸裂。 地底血线,如神明的笔墨,在黑暗中绘出一道通向终焉的死亡通路! 而那一刻—— 亚瑟终于睁开了眼。 他没说一句话,只轻轻抬起了手中的光刃。 那是一柄由高频震荡的金光构成的长刀,刀锋轻颤,仿佛感受到宿命召唤。 【血脉天赋·追光之式】解锁。 “目标锁定。” 他轻语,整个人的身形,在空气中化为一道白线! 轰!!! 一线白光冲入冲锋通道,顺着盖乌斯以生命开辟出的“裂痕之路”,如天神穿梭光速直达! 虫尸来不及回头,孢浆来不及波动,空气来不及震动。 他们的世界,被一分为二。 弧光尚未停,亚瑟的脚步也未停。 光刃带着敌人的鲜血与战友的意志,在密闭腔室中闪现、飞跃、俯冲、突刺,斩开母巢的最后防线! “结束了。”他低语,一剑直指王座深处,那枚跳动着血色心律的终焉王座。 王座之上,血肉颤动。 在终焉核心的最深处,绝望女巫终于站起身来。 他的每一步,裙摆都拖曳出长长的血痕,那是由活体组织缝合的曳地长裙,滴落的不是水,而是温热、蠕动的孢浆。 他的容貌雌雄莫辨,宛如美神雕刻,却又诡异至极。 那张脸浮现着讥讽的笑,但他的虹膜深处,藏着的是焦灼、愤怒与一点点……恐惧。 “……你们,不该走到这里的。” 他声音温柔得像母亲,又空洞得如死人。 手指一抬,虫丝如千万琴弦划破空气,整个巢穴的肉壁随之律动,宛若巨大有机体的脉搏! 虫咒【群噬波·黑幕】发动! 漆黑如墨的虫潮如爆裂潮汐,带着无法言说的噬咬意志,扑向所有入侵者,专门撕咬骑士斗气! 紧随而至的是精神干涉术【心幕低语】! 一阵低语从骨骼与地底传来,骑士们瞳孔收缩,只觉自己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死相。 有人见到被虫穿心的自己,有人看见亲人尸首躺在虫群之中…… “住手。” 一道声音,清亮如一池清泉,却带着无法忤逆的庄严。 一束星火从高空坠落,将黑雾撕裂成一道光明通路! 至尊法师,降临终焉母巢! “星轮术!”奥瑞利安抬手,六枚恒星魔轮自天穹垂落,环绕在母巢上空。 每一轮皆刻满反重力符文与时空扭曲线条。 它们缓缓旋转,牵引整个母巢区域的空间结构,让绝望女巫一切折迭传送术式全部停滞冻结! 女巫本身被强行锁住! 魔轮震鸣之际,星火激荡。 奥瑞利安紧接着左掌推出,烈焰从法阵深处爆发:“火研术·火涡流!” 仿佛整片岩浆倾倒入母巢,一道炽红漩涡风暴从高空灌入腔室,以螺旋之形焚化拼接怪们的骨肉、灵魂、斗气核心! 几只正试图护卫女巫的多形融合尸怪,甚至来不及挣扎,便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感受到威胁,绝望女巫立即释放强力黑咒——黑雾术·诅咒潮涌! 可他万万没想到,奥瑞利安早有准备。 “虚空逆反!”他右手笔直画下虚空法线,空间如镜被撕开又反弹回去, 整片黑雾术被强行扭回源头,瞬间包裹住了他自己! 女巫肩颈位置,当场被自己术式吞噬,扯开一圈鲜红的虫肉撕裂伤口,孢浆汩汩流出。 奥瑞利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看着母巢,如看一只虫子。 绝望女巫怒吼:“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吗?!” 语毕,王座背后骤然崩塌开裂,腔壁剧烈震荡,卷起血浆与碎骨,整个王座区域化为蠕动的血肉漩涡,传来如群星低语的尖啸。 他猛然扬臂,嘴角浮现疯狂而神圣的笑意。 下一刻—— 他的身形炸裂重组,如从人皮中破壳而出般,一头诡异而庞大的虫形怪物缓缓蠕动爬出。 那是一头堪比宫殿大小的蛆虫 全身由灰白、粉红与深红相间的半透明虫肉构成,外壳如呼吸般不断鼓胀收缩,血管脉络裸露于体表,蠕动之间释放出带有记忆残响的虫鸣。 背部撕裂出数十根虫翼状精神触须,如粘稠丝线般舞动,划过空气时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诅咒。 每一道触须挥动,空间就如水面般震荡,现实开始抖动扭曲,仿佛整片战场正在被拖入梦魇。 他怒啸,咒文从口中喷涌,如同活体文字在空中扭曲飞舞:“我是终焉!是命运!原初在我体内徘徊!” 黑雾弥漫,触须飞舞,整片腔室仿佛被虫神领域吞没。 奥瑞利安站在烈焰与孢浆之间,披风翻卷,星辰光辉在他指尖凝聚。 他抬头凝视这头巨大蛆虫,眉头微蹙,却依旧不退。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经交手了数次。 【虚空逆反】与【触须噬魂】正面碰撞,空间像镜面一样碎裂崩塌。 奥瑞利安身形多次被击退,胸前袍服焦黑,鲜血从唇角溢出。 女巫仿佛越来越强,每吸收一名死亡骑士的灵魂,就多一分神性回响,整个巢穴发出鼓膜撕裂般的震荡声。 他的触须甚至刺穿了空间构造本身,一度将奥瑞利安逼入死角。 但奥瑞利安没有慌乱。 在被逼至最深的折迭壁垒时,他缓缓伸出手,一道银白魔环在他指尖旋转。 “破空回廊·现” 奥瑞利安低语的瞬间,整座母巢的空间剧烈震荡。 星光在他脚下蔓延,如同六芒星的脉络延伸至远方。 空气骤然破碎,一条笔直的银白通道撕裂而出,贯穿混乱,直指核心。 该魔法极为消耗心智,施展后奥瑞利安短时间内无法使用其他魔法。 但已经足够了,他回头望向那沉默的龙血骑士。 亚瑟缓缓抬头,光刃轻吟,仿佛回应主人的心跳。 血脉之力轰然爆发! 【血脉天赋·追光之式】 最大倍率,解锁! 他没有怒吼,没有多余动作。 只是一脚,踏出。 空间,被彻底压平成一线。 “——斩。” 轻若耳语,却仿佛雷霆劈裂天穹。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纯白光线猛然穿透黑暗,划破了女巫所有构筑出的防御、领域与虫咒。 亚瑟如化作“光之使徒”,以接近时间尽头的速度,一剑斩入终焉之心! 光刃深深插入那颗蠕动的虫核,下一刻—— 刃身剧震,高频共鸣! 震荡扩散,所有生物性的结构开始崩溃! “不、不……不!!!” 绝望女巫尖啸出声! 那不似人声,更像是灵魂被撕裂的哀号。 仿佛某种存在的精神正在被抽出、被粉碎! 尖啸瞬间化作灵魂音爆,数十名超凡骑士当场七窍流血,重重倒地,昏厥不醒! 原本雌雄莫辨的神祇般面容,在绝望中像熔化的蜡像般,崩塌、液化、破裂。 整具巨虫之躯开始震颤,如同支离破碎的傀儡…… “……为什么……怎么会……失败……” 在躯体塌陷前的一刻,那扭曲的意识仍在疯狂追问。 这场灾厄,我足足筹谋了四年! 我潜伏、感染、布局,将整个北境化为繁殖池…… 明明我早就算好了一切! 但为什么…… 为什么埃德蒙会在短短两天时间,组织出完备防御!? 帝都的龙血军团为什么会如此迅速赶到!? 法师林的大法师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颗该死的…… 魔爆弹…… 那超出常规的魔爆弹,直接轰穿了母巢的外壳! 无数个“为什么”如毒蛇般缠绕在他思维深处,啃噬着他的理智。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那庞大的虫神之体正在快速奔现,内脏塌陷,节肢断裂,精神触须抽搐如瘫痪。 已经没时间了。 “终焉之心”最后剧烈跳动一次! 然后——轰!! 它在亚瑟的光刃共振下彻底炸裂! 无数孢子、虫血、残肢与白雾喷涌而出。 时间静止了短短一瞬。 随后一声遥远、微弱,却又刺入灵魂最深处的婴儿啼哭,在众人耳畔回荡不止。 第231章 母巢终焉 绝望女巫死后,终焉母巢终于陷入彻底的疯狂。 那具曾横压北境、如神体般不可撼动的巨巢之躯,在核心斩断后发出凄厉的哀嚎,濒死却仍不肯倒下。 它开始了最后的挣扎。 血肉如浪潮翻卷,腐化的肉墙猛然闭合,试图吞噬一切尚存的入侵者。 无数残存的拼接尸怪疯狂痉挛,像被抽断神经的傀儡一般暴走反扑。 哪怕体腔撕裂、脑干溃烂,依然扑向最近的人类,以残躯啃咬、抓挠、嘶吼! 孢子风暴自四面八方卷起,带着高温、高毒、高腐蚀的气浪回旋。 剧烈呕吐的骑士在地上翻滚抽搐,有人举盾挡住,却连斗气都开始被腐蚀侵蚀殆尽! 地面隆起,腔壁爆裂,整座母巢像发疯的野兽乱撞内层组织。 最后的疯狂,不再讲逻辑,只为拉敌人一起沉入深渊! 卵巢撕裂,孢浆倒灌,如火山喷发般喷出数十米高的血柱; 肉墙碎裂塌陷,如巨兽皮肤脱落,滚滚血浆夹杂碎骨在洞腔中狂涌横流。 而在那崩塌通道的尽头,一道人影仍跪立不倒,如雕像般巍峨肃穆,赤红的战甲在碎光与尘雾中沉默燃烧。 盖乌斯·卡尔文。 为护住亚瑟那条光之轨迹,他连续四次强启「血脉天赋·不灭冲锋」! 每一次冲锋,都是一场自我毁灭的焚烧。 血脉沸腾,神经撕裂,骨骼碎裂声在体内如雷鸣轰响。 他的双眼早已血红如熔金,耳膜炸裂、口鼻溢血,全身每一处都在尖叫——但他从未后退半步。 他怒吼着、狂笑着,将自己的肉身当作撞锤与盾墙,连撞四次深渊。 而在第四次冲锋落下的瞬间, 在他亲眼看到那道光芒,亚瑟斩下终焉之心的那一刻。 他终于跪下。 不是倒下,而是带着完成使命后的庄严下跪。 赤铁重甲寸寸黯淡,斗气如熄灭的火炉般缓缓沉寂。 他的盔甲仍朝着前方,那是亚瑟冲过去的方向,那是他守住的希望。 风吹过血与孢浆的废墟,映照着他的残影。 但命运仍不肯放过他最后的体温。 “咕哒……” 来自终焉母巢内部的触手群,突然暴走! 一根粗如石柱的蠕动神经鞭从天穹般的腔顶陡然落下,携着数吨重压,带着极毒孢子与腐蚀性神经脉冲,直直拍向盖乌斯那已然不动的身影。 亚瑟猛然回头。 这一刻,他的瞳孔骤缩,已来不及思考。 他几乎是强撑着已经干涸的斗气,凭本能冲出火焰与震荡的余波,光刃化作一抹残影,扑向盖乌斯! 【血脉天赋·追光之式】强启! 他全身每一寸经脉都在燃烧,斗气速度突破极限,身体几乎无法承受—— 但他还是挡在了盖乌斯面前! 让“轰!!!——” 触手重重砸下,震碎地面,溅起的腐浆如火雨洒落。 由于斗气已经耗尽,防御未成,光刃未回。 那根触手虽然被一刀斩断,但腐蚀性的孢子毒素已沿着伤口冲入亚瑟右臂! “呃啊啊啊啊——!” 他的右臂在短短几秒内,从血肉化为炭灰。 整条手臂连同光刃一起崩裂坠地,只剩一截残骨残甲滴血。 “大人!”远处的骑士发出嘶喊。 亚瑟没有回应,只是将盖乌斯扛起往出口冲锋。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崩塌的边缘。 埃德蒙公爵单手撑着破碎的盾牌,嘴角溢血,身后拖着数名幸存者。 “别停……所有人,退!” 轰隆!又一块腔壁坠落,尸水爆涌,腐肉如山倾塌。 通道已崩,时间不等人。 “全员——撤离!” 埃德蒙的怒吼回荡在坍塌的腔体之中,震得岩壁簌簌抖落尘土。 亚瑟一手抱着盖乌斯,带头冲入尚未完全闭合的血肉通道。仅存的幸存者们紧随其后,在血浆与孢子烟尘中跌撞而行,身后是不断坍塌、塌陷、蠕动的地狱! 他们在奔逃。 没有人再战斗。他们早已战至力竭。 有人失去了一条腿,被战友带着前行;有人瞎了一只眼,仍死死扶着战友往前;有人嘴唇咬破,喉头呜咽,却不肯停步。 活下来的人,要替死去的人走出去。 母巢内部在崩塌,孢浆瀑布倒灌回腔体,像是在吞噬最后的战痕。 埃德蒙公爵断后,一力撑住最后一片碎墙,嘶声怒吼:“快——走啊!!” 最终,在母巢核心完全陷落前,最后一名骑士翻滚着跌出那片血肉炼狱。 破核十队,103人出征,仅42人归来。 他们曾是帝国最骄傲的利刃。 是高阶的超凡者,是贵族骑士中最被寄予厚望的一群。 他们中不少人是家族唯一的继承者,是将军之子,无一不是帝国未来的柱石。 而如今他们大半的名字,将永远停留在那条冲入终焉母巢的路上。 在所有人逃离之后,那位曾碾碎北境的恐怖存在,终于走到尽头。 终焉母巢在最后的疯狂后,终于坍塌。 孢膜绽裂,腔壁倒塌,控制核心已碎,中央神经崩断,拼接尸怪纷纷倒地,如傀儡断线,化作尸水腐泥。 曾盛满诡异生命力的巢穴,如今成了一具被开膛破腹的尸体,溢出的,是无尽孢浆、碎肉与血海。 黑雾消退,地脉震颤,风暴回荡于高空。 整座终焉母巢在烈焰与引力塌陷中,轰然坠入地心深渊。 像一座陨落的神庙,沉入历史与遗忘的深底。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 遍布整个北境的母巢,也随之崩溃。 那些隐藏于山脉之下、冰川裂隙中、死湖深渊中的小型母巢,纷纷传来剧烈震动与结构崩坏的回响。 密密麻麻爬满荒原与城市废墟的虫尸,全身骤然僵直。 它们仿佛失去了支配意志,在下一秒集体倒地,肢体抽搐、溃烂、崩溃,化作黑色的孢液与恶臭污泥,像雪崩般流淌在废墟之间。 没有咆哮、没有悲鸣,虫群,就这样死去了。 没有任何过渡,仿佛某个不可名状的中心意识被彻底熄灭,亿万异种随之一同沉寂。 而在坍塌的终焉母巢底部,一团黑色虫壳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手掌大小的虫型寄体,宛如灵魂的孵化囊。 它并未死去。 这是绝望女巫最后的意志,而这一枚灾厄正悄然滑入地裂深处,靠着本能朝着远处逃离。 到了安全之处后,它沉默不动,包裹自身,如婴儿沉睡于胎盘。 等待下一次……孵化。 第232章 战后 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霜戟城以北千里,已无一只虫影。 所有巢体仿佛一夜之间枯萎、溶解、崩塌。 曾经覆盖群山的黑潮,像是某种被斩首的生物,神经失控地抽搐几下,然后永远安静了。 幸存的骑士们披挂整齐、佩戴防毒面具,踏入那片死地,脚下踩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腐肉的崩陷声与孢浆的溅射声。 空气中是熏人欲呕的血腥与腐臭,仿佛整片大地正缓慢腐烂。 终焉母巢已毁,那尊如神般威压世界的巨影,终究在烈焰与中陨落。 而随之崩塌的,还有控制虫群的所有“意志”,那些曾主宰北境噩梦的怪物,此刻不过是一滩污水而已。 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看向四周那被焚毁的废墟、塌陷的城市、被虫卵侵蚀的地形,人们心中都无法忽视那最残酷的事实。 这场战争……赢了,代价却也高得骇人听闻。 而根据大概的估计,北境总人口锐减超过五分之四。 那是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如潮水般在短短数周内消失,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刻入墓碑。 数十个曾经繁荣的城镇,沦为虫巢的温床,满地尸骨、断墙残垣。 一个个北境古老家族彻底灭绝,血脉断绝,旗帜不再。 地形也不复昨日,虫巢炸毁后的空洞成为新的裂谷,河流改道、平原隆起,道路荒废成野林,堡垒沉入泥潭。 北境已非昨日之北境。 未来的重建……肯定是极为艰难的。 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在这场名为“终焉”的战争中,耗尽了一切。 这不仅仅是他身体上的衰败,更是他政治版图的坍塌。 北境是他的根。 可如今,这片大地五分之四的人口化为残尸,曾经支撑他统治体系的贵族式微、城镇覆灭、骑士断绝。 那些曾在议事厅里高谈阔论的下属封臣,大多在灾后彻底消失于帝国的版图,统统被写进了失踪名单。 他精心布设的贵族北境防御体系,已形同虚设。 而真正危机的是他的身体,终焉之战后,他的内脏几近半毁,斗气也剧烈透支。 更糟糕的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还在公爵夫人艾琳娜的腹中。 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要面对一个缺乏守护的未来。 如果没有转机,帝国开国后就在八大家族中的埃德蒙家族可能就要迅速落寞了。 失去了公爵的埃德蒙家族,就是待价而沽的空壳。 而这次战争的影响,改变的不只是北境的格局,必定会影响整个帝国的格局。 龙血军团,这个代表帝国最锋利意志的军团,在终焉一役中付出了惨烈代价。 团长亚瑟断了一只臂膀,虽然仍能战斗,但战力大减。 副团长盖乌斯,此刻斗气耗尽、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而他们麾下的百余名顶级战力,来自帝国各大家族的精英,战后仅四十二人归来。 各大家族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向强势的皇帝发难的。 帝国核心贵族圈的未来即将迎来动荡。 而在这次战争中立了大功的路易斯,已经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地带了。 ………… 霜戟城的风,依旧带着寒意与腥臭味。 亚瑟披着黑色斗篷缓步走来,他的右臂只剩一段紧裹绷带的断袖。 “我要离开了。”声音低沉如常,却比往日多了一分温度。 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盖乌斯……会活下来的。 我会亲自押送他进帝都,接受最顶级的治疗。不论代价多少,我们都会让他醒过来。” 接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路易斯身上。 “还有你。你在这场战役中的功绩,我会原原本本……亲自向陛下汇报。” 说到这里,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罕见地露出一丝迟疑,却终究开口道: “你做得很好,你大哥真的很为你骄傲。他……跟我说过你,不止一次。” 路易斯微微低头,仿佛在掩饰情绪。 然后亚瑟转身离开,带着残破的龙血军团返回帝都。 ………… 告别亚瑟后,路易斯也要离开霜戟城了,回到赤潮领,当然离开之前要先与埃德蒙公爵告别。 在那道被鲜血洗过数十次的石墙之上,他再次看见了埃德蒙公爵。 他披着帝国制式的黑金斗篷,站在残破的城垛边,脸色苍白得几乎与雪无异。 路易斯知道的,埃德蒙公爵的状况可很不妙。 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疲惫、衰老,而是真正从内部撕裂的那种病态崩坏。 每日情报系统早已传来讯息:他在终焉母巢战前便已强行透支过一次心脉,如今斗气动荡、内伤剧烈反噬,夜不能寐,疼痛如刀灼心肺。 公爵还活着,单纯靠着意志,如过不是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撑起来的话,可能两天前就已经死去了。 而没有奇遇的话……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路易斯还是十分伤心的,公爵是一个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大人物。 若没有他的撑腰、信任与调动资源,自己的赤潮领恐怕也不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若是有朝一日,情报系统给出什么灵丹妙药,自己也会为公爵送来的。 这样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公爵的身前。 “你来了。”公爵的声音仍如铁石般坚定,尽管那胸腔早已伤痕累累。 他转过身,语气像在处理政务,又像是在嘱托唯一的儿子。 “你这次立了大功,整个北境……欠你一份情。” “但你该回去了。回赤潮,好好安顿那些活下来的人。该来的奖赏,很快会来——陛下会亲自发令。” 他轻咳一声,用手帕掩住嘴角,一点血迹悄然渗出。 “还有。”他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若有流民、孤儿……能收就收一些吧。北境没了,但人不能没根。” 风中裹着血的味道。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静静落在这位曾经威震北境的男人身上。 这副曾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北境、斩断叛乱的身影,如今却在夕阳下显得无比单薄。 “……替我,照顾好艾米丽。” 这句叮嘱,比命令更像是托孤。 路易斯望着他,神情复杂,胸腔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沉重。 这块帝国最坚硬的盾,正悄然裂开。 “……我会做到的。”他郑重点头。 公爵挥了挥手,像是下达命令:“走吧。” 路易斯转身下城,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 第233章 回归 北境南缘,松杉谷,一个被地图遗忘的小村庄。 它位于丘陵森林边缘,常年被雾气与松林遮蔽,百来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算是北境过得比较好的村庄了。 直到那天,噩梦的到来。 不是大规模的母巢降临,仅是几只搜寻的虫尸,但对于几乎没有任何战力的小村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是怪物!全村人快逃!!” 那是村中猎人塔尔在林边第一个高声吼出的警告。 然后便是混乱。 哭喊、跌撞、血肉被啃咬的声音,还有点燃的火把仓皇乱舞。 铁匠艾尔文挥舞着还未冷却的锻锤,试图砸倒冲来的虫尸。 锤子砸在虫壳上的一瞬,火星四溅,像他眼中那微弱的、不愿屈服的火焰。 然后,他的右臂被撕裂了。 “别管我……快走!!” 他怒吼着,用剩下的手将身后的小女孩推向逃亡的方向。 但随后便被猎人塔尔一把拉走,鲜血从他肩头洒下,一路染红了他们脚下的山径。 他们逃进了村边的一处山洞。 那是旧时代留下的矿脉遗址,早被尘土与藤蔓封闭。 但在那一刻,它成了“生命”的代名词。 最终仅有24人活着逃入山洞。 老者、妇女、小孩,还有那个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年轻铁匠。 他们靠着残余的干粮与山壁流下的雨水苟延残喘。洞中昏暗、湿冷,虫尸的叫声在外回荡,没人敢出声。 有人哭泣,有人发呆,有人试图祈祷,也有人咬着牙说:“活着……就还有希望。” 饥饿是一种带着金属味的痛感,从胃底漫上来,再扩散到全身,仿佛骨头都被抽空了营养,只剩发软的躯壳。 松杉谷的旧矿洞,已成名副其实的“尸骨之屋”。 人们靠啃树根、嚼干柴、舔岩壁结露维生。 洞中寒气逼人,只能小心燃起一簇火,以免被虫尸嗅出踪迹。 他们用烟雾掩盖气味,甚至用石头在洞口布阵,企图“骗过”那些怪物的本能。 最令人心惊胆颤的是外界不时传来爆鸣与虫啸,像地狱在人间徘徊。 没有白昼,没有黑夜,只有连续八日的混沌与死寂。 第八天。 口粮彻底耗尽。 最小的孩子开始无声哭泣,眼角风干的泪痕比嘴唇更干裂。 “娘,我好饿……” “等一下,再等一下……” 一位年轻人曾试图外出。 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还有一双空洞到仿佛丢了魂的眼睛。 他说:“外面……在动……地面是活的,活着的地狱……” 之后他开始尖叫、胡言乱语,把脸埋进火堆中哭泣:“它们还在,它们还在……我们根本没躲开……” 第九日黎明尚未到来,矿洞已接近崩溃。 就在此时。 “……咔、咔……” 微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从山壁那边传来。 众人屏息,不知是新的死亡,还是彻底的终点。 紧接着,是火把的光。 火光映在矿洞潮湿的岩壁上,带着一股温暖而神圣的光芒。 就在那不见天日的第九天,身披红银盔甲的骑士踏入洞口,高举火把,宛如神话中自天而降的天使。 他们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火焰照亮了他们胸口的徽章,赤底黄日,烈阳燃烧。 “是……是人类?” “真的是骑士!救、救命啊……!” 下一秒,山洞深处,瘦弱的身影们便蜂拥而出。 他们的脸苍白如纸、眼中满是血丝,身上披着沾血的破布、野草编织的毯子,有些人跪着,有些人爬着,只为靠近那一点火光。 “给他们水!”骑士队长沉声命令。 后方的骑士迅速打开腰侧的水囊与急救箱,将干粮、净水、初级治疗药剂一一分发下去。 热水的蒸汽在冰冷空气中腾起,像一缕缕久违的人气。 有人捧着水哆哆嗦嗦地喝,一边喝一边哭。 有人还没来得及感激,就已经昏倒在骑士的怀中。 骑士们说道:“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们是路易斯大人麾下的赤潮领救援骑士团。” “路……路易斯大人?”一个老人呆呆重复着,显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他们知道,这些骑士救了他们。 这一刻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有人就了他们。 年轻铁匠浑身是伤,被两名骑士搀扶着从山洞中抬出。 他半张脸是灰,另一半是血,但他的嘴唇颤抖着,反复低语:“我们……我们还活着……我们没死……”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跪下、伏地痛哭,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像是把八日来没流出的眼泪,一次还清。 骑士团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将每一个人编入“紧急迁移队列”,护送他们向南转移。 这不是第一次。 赤潮领的救援骑士团早已出动数十批。 每一次出征,他们都携带足量干粮、简易净水晶与基础魔药等救援物资,只为从尸潮与腐雾的缝隙里,找回“还活着的人类”。 山林、断谷、冰封河道下的洞穴,甚至倒塌废堡下的密道中…… 总有人苟延残喘,只等待那一束迟来的光。 之所以能准确找到这些幸存之地的,不是巧合,是每日情报系统的功劳。 无数原本注定死于虫潮中的普通人,因为这些情报得以活下来。 “是赤潮领的骑士。” “是那位路易斯大人派他们来的。” “是龙祖派他来拯救我们的……” 在幸存者的口口相传中,那个从北境之战中杀出重围、横扫终焉母巢的年轻领主,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人,而是不断照耀他们的太阳。 有孩童偷偷在泥地上画下那面红旗,有妇人将赤潮领的布条缝进祈祷带。 还有老者低声念着“路易斯·卡尔文”,仿佛念的是赎罪的经文。 他们不懂什么帝国,不知什么骑士团,只知道是这个名字,在最绝望时,拉了他们一把。 而是信仰。 是神迹的代名词。 回到赤潮领的骑士队伍中,受伤的、疲惫的、刚从尸水中爬出的士兵们,纷纷下马卸甲。 行至马车前,一位浑身是尘的救援队长单膝跪地,嘶哑道:“松杉谷……余人二十四,已全数安全带回。” 他看了一眼那张沾着血迹的报告书,又看了一眼骑士。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低头目光落在战术地图上,那一整片曾是山河、如今尽成焦土的北境区域。 “继续。” 他声音平静,语气低沉,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字的背后,是对无数生命的责任。 如今的队伍中,已接纳流民三千余人。 伤兵、孤儿、寡妇、逃亡的贵族、落单的佣兵…… 他们都知道,只要能走进赤潮领,就不会再被虫群吞没。 霜戟城至赤潮领,其实也不是太远。 马车缓缓前行,每过一个村镇遗址,空气便凝滞一分。 曾经的田野,如今只剩一片片焦黑残炭。 村口石碑旁,孩童的只剩下残躯,旁边散落着几根小小的肋骨。 他看到一具坐在屋檐下的老人尸体,身上覆盖着厚雪。 河流已不再清澈,部分水段因尸体与孢子腐化而呈现出诡异的红黑交错色,鱼类早已绝迹,只剩浮沫与腐臭。 有的树林被孢子燃烧,焦黑如墨的枝干直立向天,如同哀悼。 骑士们沉默不语,连马匹也变得躁动不安,仿佛嗅到了这片土地上仍未散尽的死意。 马车晃动中,路易斯看着窗外如画一般的废墟,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地图的边角。 北境地貌已破碎,道路断裂,桥梁塌陷。 人口断层,贵族消亡,资源供给链全面崩塌。 “北境,已经彻底死过一次了。”他轻声自语。 明明是战争的胜者,却没有一丝“凯旋”的轻松。 他靠在马车上,疲惫地闭眼。 未来的路怎么走? 民生、资源、秩序重建、领地扩张、政治斗争、贵族空缺…… 太多的问题接踵而来。他知道,战后的北境将是一片无人主宰的空白。 而他将不得不踏入这片空白,更会成为重建北境的主力之一。 虽然皇帝的赏令尚未下达,但路易斯早已心知肚明: “土地,已经不缺了。” 在这场灭绝五分之四人口的灾难之后,土地变得空荡而沉默,等待新的主宰者前来书写规则。 而无数贵族的死亡,尤其是北境几大封邑的断代与灭门,也意味着皇帝将重新分封权柄。 而“赤潮领之主·路易斯·卡尔文”,无疑已站在了封赏名单的顶端。 可这既是奖赏,也是毒药。 他既要面对尚未结束的灾后秩序重建,也要防备那些觊觎功劳、怀疑出身、图谋利益的旧贵族与新政敌。 新的一轮不见血的战争已经开始,当然现在的阶段还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他已经寄信给自己那名公爵父亲,让他在其中周旋打点。 经过漫长而黑暗的返程,路易斯终于回到了赤潮领。 当那名骑士拨开披风、露出面甲,轻声向他说出:“大人,我们到家了。” 他本不需要回答。 因为他已经看见,那座熟悉的山岭转角处,正有密密麻麻的身影站在山腰小道上,迎风而立,如迎太阳出云。 赤潮领的边界,如同一条通往光明的门槛。 与北境大多数尸水横流、孢浆遍地的废墟不同,这里的天依然湛蓝,白云悠然浮动,炊烟在群山间蜿蜒升起。 这片土地,他一砖一瓦建起的赤潮领,依旧完整。 靠的是他战前的周密部署,靠的是每日情报系统日夜不停的预警,靠的是那一支支奔赴前线又无声归来的小队。 而今天,那创造奇迹的人,归来了。 欢迎他的不是宫廷乐队,不是红毯花雨,而是千百个面孔中,那份发自心底的信任与崇敬。 从耕田中赶来的农夫、满身木屑的工匠、抱着还未痊愈的伤者的村医、手持烂布旗帜的孩童…… 他们聚集在道路两侧,自发而来,脸上写满激动与感激。 他们手中举着的,是粗糙染色的红布,是晒干后依然留着香气的药草花束,是一幅幅画着赤色太阳的简陋木牌。 他们知道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是谁让这片土地逃过劫难,是谁在尸潮与绝望之间为他们斩出了一条通路。 有人高喊:“路易斯大人回来了!太阳回来了!” 有人嘶哑着喊:“是他救了我们啊!” “路易斯大人万岁!” “赤潮不灭!太阳长明!” 有人哭着,也有人跪下。 这一刻,没有人问他从哪里归来,也没有人问他将往何处去。 他们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把他当成真正的“太阳”来看待。 而在这人潮之中,路易斯看见了许多熟悉或陌生的身影…… 那位烧伤半边脸的老妇人,在火焰中失去了孩子,如今却用她仅剩的一只眼睛微笑。 那位失去了丈夫的年轻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深深鞠躬。 那个曾被埋在雪中、如今还伤痕未愈的小男孩,拿着一块画着“太阳印记”的木板,在风中高高举起,像是在回应“你回来了,我一直在”。 他们之中,有些是原本的领民,有些是路易斯从焦土中,一个一个救回来的流民、孤儿、哀民。 他们不是贵族,却用无声的方式,给了路易斯最沉重也最温柔的回应。 在赤潮领民潮水般的欢迎中,路易斯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熟悉的身影上。 艾米丽,蓝发随风微扬,依旧身着简约得体的贵族礼裙。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眼圈微红,却依然维持着贵族淑女的姿态,缓缓走来,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你回来了。”她低声说,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压抑着早已泛滥的情绪。 路易斯注视着她,轻轻点头:“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再也忍不住,扑入他的怀中,动作克制却带着细微的颤意,像是太久的等待终于有了归处。 而他身后,希芙才慢悠悠走来,银白短发在风中微晃,发梢还沾着些尘灰。 她双臂抱胸,站在几步之外,冷哼一声:“你倒是舍得回来。” 语气酸得很,但她脚步却没停,走近后也毫不犹豫地低头抱住了他。 她嘴硬如常,却眼眶泛红。 这一刻路易斯忽然觉得这一路的疲惫与困惑,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地。 第234章 灾后问题 路易斯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赤潮城熟悉的木质天花板。 “……我回来了。” 意识逐渐清明,胸口那股压了一整路的紧张终于缓缓散去。 身侧传来柔软的触感与轻微的呼吸声。 一左一右,希芙与艾米丽像两只八爪鱼似的紧紧缠在他身上。 银白与蓝发交织在被褥中,脸颊浮着淡淡的潮红,呼吸温热,神情放松,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重逢余韵中。 小别胜新婚,果然不假。 路易斯轻轻苦笑,指尖抚过艾米丽肩头的发丝,又摸了摸希芙耳垂边的细发。 但现在还不是沉迷温柔乡的时候。 他极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像个偷溜的逃犯那样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没有吵醒她们。 他吐出一口气,手掌缓缓举起,在空气中一划。 “每日情报系统启动。”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蓝白色的半透明界面自虚空浮现而出。 信息如雨点般浮现,带着清冷光辉,迅速排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绝望女巫已转化为“终焉种子”,目前沉眠于深层地壳,预计将在10年后苏醒。】 【2:提图斯·霜烈已趁母巢混乱统一寒月残部,自称“北霜之主”。其扩张意图明显,目标或为整合北境蛮族群落。】 【3:法师林后续调查法师团,已经出发前往北境。】 他原本还带着点倦意的脸,瞬间清醒。 “居然没死透?”指尖猛地顿住,眉头皱成了川。 他是亲看着终焉母巢在烈焰与引力中崩塌地心的。 可这场战争的源头,那位用毁灭整座北境的绝望女巫居然还活着,哪怕只剩一颗“种子”。 “该死的东西……”他的心沉了一瞬。 但随即,目光落在10年后苏醒那一行字上,情绪才缓缓压了下去。 “……十年。”他低声自语,“那我还有十年时间……足够做准备了。” 由于没有更详细的情报,只能相信自己未来的实力了。 未来要是有点绝望女巫的情报位置,自己马上带着魔爆弹把他的骨灰都给扬了。 接着是第二条,提图斯·雪烈已趁混乱统一寒月残部…… 这一条,让路易斯的眉头重新紧皱。 “……提图斯。” 他对于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数次在情报系统中出现,路易斯记得就是他下毒杀死希芙父亲的,是个蛮横狡诈的狠角色。 寒月部落,是在北境蛮荒中最具战力的游猎部族之一。 自从希芙父亲战死、部落崩解之后,原本该就此湮没的名字,如今却因为母巢造成的混乱,被提图斯统一路。 更可怕的是,他的野心不止如此。 若真能整合北境蛮族,那北方将再无屏障。 北境刚刚失去了五分之四的人口,贵族支系断裂,堡垒破碎,帝国军团损失惨重……现在若蛮族联军再度南下,怕是连霜戟城都挡不住第二次灾难。 “我得加快兵员整备了。军政系统、骑士训练、边境要塞……所有一切都得提前启动。”路易斯低声自语。 他抬头望向光幕,苦笑着摇了摇头。 “北境就不能安分个一年吗?” 下一条信息稍微缓和了他的眉线,法师林后续调查法师团,已经出发前往北境。 在回归赤潮领之前,他曾在霜戟城与那位被称作“至尊法师”的存在短暂交谈过。 对方对自己颇感兴趣…… 当时路易斯也不藏着掖着,直言表达了自己“想加入法师林”的意愿。 法师林,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内部藏书无数,理论严密,甚至魔法咒式层出不穷。 可惜入林的门槛极高。 按理说,他这种“野法师”想要加入,至少得前往法师林本部,经过三轮筛选测试、一年预备身份期,最后还要完成灵魂契约与仪式献誓。 但那位至尊法师只是淡淡一笑:“现在北境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走流程?到时候会有资格评估团随行。” 路易斯望着光幕,心中已有计较。 法师团的到来不仅能协助处理母巢残留魔能污染,对他来说,这反倒是一次顺水推舟的机会。 “如果测试通过……”他自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那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法师林成员,那些原本只能偷偷学习的魔法,就能堂而皇之使用了。” 路易斯合上界面,蓝白色的情报光幕随之散去,化作一缕光尘消失在空气中。 屋外晨光洒入,屋内却依旧寂静,只有温热的被窝里传来两位妻子均匀的呼吸声。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推开一角。 清风拂面,赤潮领的晨色如洗。 但他没有久留,旋即坐入习惯的位置,垂目盘膝,开始了每日必行的修炼。 在战争的时候修为有些懈怠了,必须重新捡起来。 路易斯盘膝坐下,吐息之间,气血震动,缓缓引动体内的力量流动。 “潮汐呼吸术。”他默念。 呼吸如潮,涨落有度。 每一次吸气,仿佛大海涌入胸腔,每一次吐息,像汹涌退潮,把体内废气与疲惫一并带走。 斗气在经脉中运转,血流加速,骨骼轻微发烫,经络膨胀如锻。 这门呼吸术并不华丽,但能让他每日一次,稳步精进。 体内斗气的光芒略微亮了一丝,他睁开眼,略感欣慰,又略带无奈地一笑。 “血脉经过几次强化,已经不是原来的废物资质,但……说不上顶尖。” 他清楚,要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超凡骑士,靠这种节奏还远远不够。 “希望哪天情报系统能刷出点稀有的修炼资源吧。” 他轻轻吐出一口热气,然后闭上眼,再度入定。 这一次,是魔法。 “原初冥想术。” 意识沉入精神海洋,外界的一切杂音在瞬间消散。 他看见了那枚静静悬浮在精神深处的符印,像是某种原始时代的符文心脏,缓慢地跳动着。 魔力开始流动。 不是强行吸纳,不是吞噬灌注,而是一种共鸣,一种“同频”的交流。 空气中游离的魔力被温柔吸引,如潮水般自然涌入他的精神。 整个过程顺滑、宁静,却又比传统冥想术要快上数倍。 “虽然距离法师林的正牌大法师还有差距……但也在过两年的时间就能追上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已悄然穿越了一道门槛。 路易斯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色已明。 他并没有感受到常规意义上的清晨宁静,而是意识到旁边两道熟悉的气息早已守在身边 一左一右,银白与海蓝。 希芙抱膝坐着,靠着门边的墙,目光淡淡地盯着他。 发梢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醒来后没有打扰他,而是坐着默默守候。 艾米丽则已经起身换好衣裙,依旧一身端庄的淡蓝礼裙,柔顺的头发别着银羽发饰。 她正静静地拿着自己的外套,温婉地看着他的方向。 “修炼完了吗?”艾米丽轻声问,语气带着久违的松快。 “嗯。”路易斯吐出一口余气,缓缓站起身来,舒展筋骨,眼中还有几分修炼后的凝神未散。 希芙撇嘴:“你啊,总算舍得醒了。都俩小时了。” 她语气带刺,嘴上不饶人,却在他站起来的瞬间走过去,顺手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动作却很轻。 三人又亲密了一会,接着离开了卧室来到了餐厅。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熏鱼汤、黑麦面包,还有用赤潮领特产的腌制的双头熊肉。 物并不奢华,但在如今的北境,已堪称丰盛。 “这段时间你不在,”艾米丽边替他倒茶边说道,“赤潮领的事务主要是我和希芙一起主持,布拉德利协助。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我们已经按你预留的方案,将接收的流民划分散在各个领地。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和希芙还有布拉德利基本是三班轮换,昼夜都在调度资源。” 希芙夹了口肉,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把敢私藏物资的那几个南方来小贵族的头都挂到哨塔上,恐怕到现在都有人念叨‘大家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路易斯咬了一口熊肉,语气忽然正经起来:“现在领地的粮食,还撑得住吗?” 艾米丽闻言,微微皱眉摇头。 “如果没有外援……撑一个月就要开始减配。”希芙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多亏你安排我们优先收割了早熟那批,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开饿了。” “家族那边是怎么说的?”路易斯侧头看着艾米丽。 艾米丽点了点头:“我用你名义发出的信终于收到了回信。卡尔文家族承诺:将调拨粮队,一周内运至赤潮领边界,可维持整个冬季最低标准。” 希芙耸肩补了一句:“简而言之不能饿死。但也别指望吃饱。” 路易斯咬着勺柄,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在沉思:“我在想想办法……” 饭后路易斯没有多留片刻,起身穿好外袍,一言未发地走向办公室。 “我去一趟办公室。”他回头轻声说了句,艾米丽点点头。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熟悉的书卷气与微尘交织着扑面而来。 昏黄灯火下,那张堆满地形图与统计卷宗的长桌仿佛在等待他许久。 老管家布拉德利已经站在一侧,神情严肃,双手背在身后。 “欢迎回来,大人。” 路易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坐下,卷起袍袖,思考着自己眼前的危机。 他深吸一口气,在纸面上写下第一个沉重的词句:粮食危机。 原本,赤潮领的粮仓可以宽裕地撑过一个寒冬。 可如今,从四面八方涌入的难民打破了这份平衡。 “本来能养一万人过冬,现在要养五万人。”他低声说。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 但在那一张张渴望活下去的脸前,他终究没能说出“我们承受不起”。 “能救一个是一个。”这是他当时的决定。 代价也随之而来。 “目前减配粮可支撑十五日,之后就要开始饿肚子了……”他眉头紧蹙。 “好在,卡尔文家族那边已承诺会送来援粮,虽不富足,总不至于让人饿死。” 布拉德利站在一旁轻声补充:“不过大人,那点粮,只够保命。若想让民众过一个像样的冬天,恐怕还需想别的办法。” 路易斯在纸上停顿片刻,落下第二行: 「方案一:开荒温棚,启用赤潮地热试种计划。」 他的眼中多了一点光。 早在去年,他便在赤潮领试验过地热温棚栽培,尽管只是小规模实验,效果却出奇地好。 地脉稳定、土壤适宜,再辅以地热温度调控,居然真的在冬天时还收成了一批粮食。 “如果那一套系统能推广,就算是冬天,也能种出吃的。” 路易斯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赤潮地下地热脉络图待复核,由工程组与地脉师联合施工温棚框架。目标:三日内启建第一批试点,招募流民工队,以工换粮。” 他抬头看向布拉德利,眼神坚定起来。 “这些人……不能只是‘被收容’,他们得成为赤潮领的一部分。让他们干活,种田,自己种的东西自己吃,他们心里也会踏实。” 布拉德利微微点头:“好安排,大人。现在的田地广着呢,等着人去种。” “再穷,也不能只靠施舍。”路易斯低声说。 他很清楚,一旦让流民养成了“坐等施粮”的依赖心态,再多的仓库也撑不住这个冬天。 而让他们参与重建,不仅是节省劳力、节约粮食,更是在重新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尊严。 他写下:“工分制回归,冬季内允许用工时抵粮,重启赤潮义田律。让他们知道,不是被‘可怜’收留,而是因为他们肯干、能干,才配得上在赤潮活下去。” 他提笔写下第三条。 「方案B:通过卡尔文商会,以魔髓金币兑换粮食,紧急调拨。」 “以金币换食,终归比饿死强。”路易斯喃喃道。 坐在一旁的布拉德利微微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个办法。说到底,我们这些年的底子……也不算薄了。” “除了魔髓,现在我们卖的还有双头熊肉、特色熏鱼、寒铁矿和几种土药材。运得出去的,全在卖。”布拉德利低声道。 “嗯。”路易斯记得得很清楚。 赤潮领的财库,虽然不像帝都贵族那般金山银海,却在这场动荡前就已悄然膨胀。 魔髓的开采权、商队的高溢价合同、各种北境特产的销售网络…… 而且他手上还掌控着卡尔文商会,这能够让赤潮领的产品能优先出售,快速换取金币等资源。 路易斯没有思考多久,对着布拉德利脱口而出:“优先调拨三批次:主食为主、储存期长、适应北境气候。” 布拉德利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而路易斯写下第四行字时,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瞬。 「方案C:由情报系统搜索遗留粮仓、隐匿村庄存粮。」 他没有将这一项说出口。 其实情报系统有断断续续地提供一些类似的物资资源。 那些被遗忘的粮仓,封闭在山林边缘的老屋、岩缝之间的备用洞库、贵族密藏的地窖…… 这些也是一大批粮食物资,自己将派出骑士去将这些被遗忘的物资带回来,也可以让不少人撑下来。 第235章 解决问题 将粮食问题的计划规划完,笔尖再次落下,发出一声轻响。 “居所不足。” 路易斯低声说道,笔尖在羊皮纸上划出沉重的四个字。 他靠在椅背上,额角有些发紧。赤潮领原本有一万三千人,规划能容纳近三万人,经过路易斯精心设计的城市规划 那是经过精密测算的数字——道路、井水、住房、排污、暖流管道,乃至每一条炊烟的风向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现在…… “五万七千,”布拉德利在他对面翻开最新的人口统计簿,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切开现实,“这是今早更新的数字,照你吩咐,北门那边的难民营还在登记。” “人太多了。”路易斯揉了揉眉心。 “现在的流民都还挤在居民区外的临时温棚里。” 布拉德利翻开手里的记录簿,眉头微皱,“靠地热脉的余温还能支撑白天的温度,但要是过冬……明显撑不住。”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方那片渐染白霜的田垄,雾气笼罩下的赤潮领依旧安宁,却也难掩一种隐隐逼近的危机。 “要建房子了。”他说,“不是撑,而是得真正地过一个冬天。”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张覆盖北境版图的巨型桌面上:“就用最初我们建造的方式,半地下集体居所。简单、结实、不挑材料,能保暖。” 布拉德利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您是说,赤潮城最初的那种半地下建筑?” “对,底部埋进冻土三分之一,结构围护层做双层,木骨泥墙,最快三天就能立起来一栋。” “我这就去召集工匠,还有那些闲着的流民。”布拉德利合上簿子,眼神中多了几分笃定,“他们每天不是在担心温度,就是在担心吃的,干活反倒能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别忘了分批次培训一些人。”路易斯提笔记下,“这次的工匠团队,不能全靠老手了,得让流民们自己也动起来。” 接着他写下另一项:“民间收容。” “发布召集,原住户中愿意收容难民者,优先分配口粮与炕头。”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末尾还是加上一句,“设文书登记,明定奖惩,不许强迫。” 布拉德利沉吟了片刻,问:“您认为他们会接受?” “会的。”路易斯声音低缓,却笃定,“这两年来,我们赤潮领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靠天赐,是靠他们一砖一瓦筑出来的。他们知道灾难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有人为他们挡下了多少。虽然……也会有怨言。” “那就让他们看到我亲自签下这份文书,愿意共渡难关者,应该得到补偿与尊敬。”他语气却不像在命令。 片刻沉默后,布拉德利轻轻开口:“他们会信您,大人。因为您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路易斯没有理会布拉德利的吹捧。 他只是低头继续将眼前一个个迫切问题写下、分类、梳理,像给这个遍体鳞伤的北境扎针缝合。 “供暖问题。”他低声念出。 “火背龟系统继续推广。已训化个体达三十只,每只可维持附属领3~5日室内供暖,轮换回赤潮主领充能……” 布拉德利点头确认:“之前已经按您安排,分配到苍鹿领,冰脊领,雪原领,寒杉领等子领地,每地六只。赤岩仓建起的地热补给池已启用,小型龟背发热阵也测试成功。只要运转机制稳定,今年冬天,不会有冻死人的事发生。” “很好。”路易斯划下符号,然后翻页,眉头微皱:“医疗系统。” “虫灾伤员尚存超过三千人。”他简短念道,“能救的救到底,救不了的也别乱丢……统一安置、火化、净化尸区,防止疫情。” “营地已设三处简易诊疗所,但医生严重不足。”布拉德利一边翻看册子,一边补充,“我已经找了来自其他避难贵族中的医生加入理,仍然远远不够。” 路易斯写下:“医疗组扩建,调派适龄妇女辅助;制定标准流程——清洗、隔离、通风、消毒。” 他顿了顿,放下笔,声音沉下来:“现在我们有五万多人,一旦染病传染,不是损失几个,是整个雪峰郡可能全毁。” “我明白。”老管家一丝不苟地回答。 “再加一点:心理疏导。每周安排龙祖教士巡访、开设祷告会、安魂仪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魂野鬼。” 布拉德利点头:“是,领主大人。” 路易斯将手上的笔搁下,揉了揉眉心,翻至新的一页:“交通。” “北境主干道三处中断,二号桥全毁,南通路线经霜脊山段雪崩中断。” “紧急修复三号道作为冬季主线。”他一边写,一边说道,“先不谈完全恢复,只求冬季保障南方来的物资往返路线贯通,不然万事皆休。” 布拉德利:“我已经派出百人队修缮,同时建立三处临时驿站,一旦暴雪封山,可用于人力接驳与休息。” 路易斯点点头,再度看向自己纸上的标题。 供暖、医疗、交通、疫病、心灵辅导…… 烛光晃动,映照在长桌上那一排排字迹密布的纸页上。 “这些问题虽不是最优解,但我能想到的初步方案已经在这了。”路易斯放下鹅毛笔,轻轻吐了口气,靠在高背椅中,抬眼望向对面的老管家,“还有什么,我漏掉的?” 布拉德利合上账册,语气一如既往的恭谨而平稳:“大人,您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但……我这边还是发现了两个小问题。” “说吧。” “其一。”布拉德利略作迟疑,低声道,“流民之中,也并非全是善良之辈。” “自然。”路易斯点头,“四万余口人的洪流,必有浑水。” “前日,发生了几次冲突。有外来者试图抢夺食物和水源,引发械斗,甚至原住民有些损伤。” 路易斯眉头微动:“我不是让你们派骑士巡逻镇压吗?闹事的,直接斩首。” “我们确实派骑士出动镇压,抓了几个头目。但人一多,抓不过来,杀也杀不完……他们换个领头人,几天又闹一轮。”布拉德利苦笑,“我们总不能每次都围一群人打一顿。” “方法错了。”路易斯眯起眼,声音冷了几分。 他放下羽笔,从桌边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北风般的森寒:“要杀,得杀得让人不敢再动。” “把闹事的全部抓起来,准备一场公审。”他轻声说着,眼中却透着利刃般的寒光, “众目睽睽,细数他罪状,从他如何聚众开始、挑拨流民、煽动暴力、抢夺军用粮,到他致使一名伤兵伤口感染加重、两个孩童在抢粮中被踩死……都给我写上。” “越细越好。越恶越好。”他一字一顿,“小事往大了判,大事……直接斩首。” 布拉德利一愣:“……斩首?” “在赤潮广场上,搭木台,鸣钟召众。”路易斯语气波澜不惊,“不只是领民要看到,流民也要看到。他们要知道,这里是赤潮,不是他们作乱的沼泽。必要时,可以叫我过去。” 路易斯补了一句:“这不是我喜欢的方式。但在秩序未重建之时,恐惧远比仁慈更有效。只有雷霆手段,才压得住战后乱象。” 布拉德利迟疑片刻,终究低头应下:“明白,大人。” 布拉德利翻过手中最后一页记录,轻咳一声,又补了一句:“……还有一件事。” “说。”路易斯揉了揉眉心,语气略显疲倦。 “是那些‘贵族’。”布拉德利用了个几乎带着嘲讽的重音,“您也知道,雪峰郡以及周遭的许多小贵族、残破家族、流亡子嗣都跑来投奔赤潮。他们嘴上说避难,其实各怀鬼胎。” 路易斯不语,只是侧目,示意他继续。 “他们中的一些人,最近私下议论得厉害。说‘赤潮待遇太寒碜’,‘让贵族与平民吃一样的粮,住一样的棚,是对贵族的羞辱’。” “还有人……提到了军权。”布拉德利低声道,“说‘原是我们家族骑士’,‘路易斯大人不过是趁乱夺取’。还说大人您‘不识贵族规矩’。” “他们想要回去?让他们自己一个个回去面对虫尸地缝啊。”路易斯冷笑,语气讥诮,“要不是我那些‘不识规矩’的手段,他们早死得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目光透过窗外照进的朝光,落在远处那些安置在赤潮城内的木屋,那里住着许多“自称高贵”的难民贵族。 “战争刚结束,尸骨未寒,他们就又开始想着‘面子’、‘地盘’、‘谁比谁高贵’了。”路易斯低声道 “但他们忘了,这不是他们的庄园,不是他们的古堡。”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回布拉德利,“这是赤潮领。” 布拉德利微微颔首:“需要我怎么安排?” 路易斯声音平静,字字如钉:“召集他们,在赤潮城议政厅,召集所有目前在赤潮避难的贵族,是时候,给他们上一课了。” 布拉德利露出笑容:“明白了,大人。” 他稍稍躬身,退出门外。 第236章 秘密会议 赤潮领深冬的夜晚,寒气透过石墙缝隙侵入旧厅,壁炉中火光微弱,只靠几支油灯勉强照亮桌面。 这间会议室原是给贵族居住的避难所,如今却被改造成已经秘密运行的会议室。 门窗紧闭,守卫退避,空气中混着炭火与久不散去的湿霉味,还有几分令人不安的焦躁。 这间会议室的主人布鲁克子爵坐在正中,目光缓慢地扫过在座诸人。 他是雪峰郡老北境贵族,其实不爽路易斯很久了,但畏于路易斯势大,才不得不蛰伏,但没想到灾难来临却是路易斯收留了他。 此刻他神情沉稳,然而眼角那几道深纹,昭示着他并不满足于当前的安全与苟活。 “诸位,”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都知道,雪峰郡如今是谁说了算,但那并不代表,我们该任人摆布。” 哈里斯男爵双臂环胸,靠坐在椅背上,冷哼一声:“摆布?你说得轻巧,布鲁克。我家四代传下的私军被缴了,被所谓的临时征用,堂堂贵族如今和下人混住,还要吃他们的黑面馍。” 他扯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火炭配给申请单》,扔到桌上。 “你看看这东西,一袋炭都要写明‘用处’、‘身份’、‘可否合住’。哈,这还是贵族吗?流民都比我们体面。” “他们可是有说法的,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西里斯冷笑,年轻的脸上浮现怒意。 他压根坐不住,踱步走向桌边,“你们都太安分了。我西里斯家好歹是外郡大族,全家人战死,就我带着三十名骑士冲出来,结果来这儿却成了寄人篱下?” 他抬起下巴,嗤声道:“就这些骑士们还要交上去,被赤潮领‘代为管理’。那小子凭什么?” 西里斯·卡兰,如今自称为“新任西里斯伯爵”,实际不过是家族二子,父兄皆亡。 他手中拿着杯凉掉的茶,却像烈酒一样一饮而尽。 “我们凭什么还要被他压着?我在家乡时,赤潮还只是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的荒地。”他眼神咄咄逼人,“凭他娶了公爵的女儿?就可以骑到所有贵族头上?” “你想说什么?”罗兰子爵眉头微动,声音微弱。他是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雪白的山羊胡微微抖着,显出他对这场聚会的犹豫。 往昔在雪峰郡政务会上,没人敢小看这位老贵族,毕竟作为了老牌贵族,他也是有些实力的。 但时过境迁,他的封地已在三个月前被虫潮吞没,族人只剩寥寥几个,连家徽都烧成灰。 如今的他,只是个寄人篱下、靠旧身份混口尊敬的老贵族。 “我……只是听你们说说……看看有没有妥善之道。”他目光在众人之间飘忽,像是担心被误会,又怕被忽略。 事实上今天来这里,他原本是拒绝的。 布鲁克子爵派人登门时,礼数周到,说这不过是一场“旧贵族间的小茶话”,听听近况,谈谈将来,完全是私下寒暄性质。 又让他的孙子给他念了两段布鲁克“对旧贵族未来地位的看法”,还送来一瓶老年份的好酒。 他本就耳根子软,又陷在“贵族身份”失落的惆怅中,被吹捧几句“旧派中最有德望的代表”,便晕晕乎乎地被“请”来了。 而此刻,听着桌边那句句带刺的言辞、那一个个意图重攫权力的暗示,罗兰的心里慌了。 他后悔了,可惜他已经坐下了,挨着面子走不了。 他揪了揪自己的披风下摆,低声补了一句:“但我不赞成……不赞成造次啊,各位。” 没人回应他。 只有火炉里的木柴“啪”的一声,炸开了一个火星。 布鲁克眯了眯眼,看似随意地道:“我并非反对赤潮领,我只是……想要让我们的声音重新出现罢了。比如,在战后封地划分上,我们应有发言权。” “说得好听。”哈里斯冷笑,“你是想当那个‘发声的人’吧?召集我们来,就是想让我们‘联名上书’?” “说是联名,不如说是自救。”布鲁克轻轻拍了拍桌上的一份草拟文件,上头密密写着“物资调拨建议”“贵族代表议席轮值提案”等等。 “我们只是想让路易斯大人明白,我们不是他的附庸。我们也是雪峰郡的柱石,是帝国的贵族,不是他豢养的家畜。” “他会听吗?”罗兰低声道,“那孩子……你们没见过他真的发怒的时候。别忘了他是怎么干脆地‘处理’掉那些拒不听令的贵族的。” 短暂的沉默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西里斯脸上的怒气。 众人面面相觑,屋中再度陷入凝滞。 他们骂得凶,却无人敢真提“离开赤潮领”,更没人真敢动手“讨回地盘”。 因为他们都清楚,是那个青年领主用骑士、粮食与壁垒,把他们从母巢的黑雾里拖了出来。 但他们依然焦虑、愤怒、屈辱,也害怕。 因为没有未来规划的贵族只是流民; 因为血统不再代表特权,兵权、封地、资源全都需审核登记; 因为赤潮的监察系统、骑士体系、情报网络,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冷静而严密。 他们不是没试过做出改变: 有人想要悄悄招回家族旧部,重建亲卫营,结果在夜里被监察署敲了门,连马鞍都没带走就被流放去筑城; 也有人偷偷给管理物资的官员塞金叶子,求多分几袋盐肉,换来的却是三天口粮减半、赤潮布告栏上被贴上“贿赂未遂”的名字。 甚至有贵族趁路易斯不在,在酒馆放出风声,要举行雪峰议会,重新制定规则,转头他家门就被贴上了封条。 布鲁克子爵不甘心。 他是这群人中最有组织力的一位,曾三度在难民中煽动不满,借“配粮不公”“贵族物资被扣”之名。 暗中指使几起小规模哗变,虽然都被迅速镇压,但也在一定范围内造成了混乱与恐慌。 他不是想立即反叛,而是在试探,赤潮领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路易斯不在赤潮领,都是他的两位妻子与那为老管家代理处理的。 而他们的手段都相对温和,这给了布鲁克一点勇气,推翻赤潮领他不敢想,但是他想拿到部分兵权以及部分分配权。 所有的贵族都想动,但谁也不敢先动。 雪夜沉沉,屋中炉火微光。 桌上的“封地草案”无人翻阅,墙上的“赤潮民法通告”却被众人不自觉地扫了一眼。 布鲁克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声补了一句:“我们只是要一次机会。站着活下去的机会。” “路易斯大人是功臣,这我们都承认。”他轻咳一声,“可如今他独占了兵权、粮仓、分配权,整个赤潮领,哪还有我们的空间?我们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共谋雪峰重建的。” 哈里斯男爵冷冷一笑,银边手杖敲了敲地板:“是的,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堂堂血脉?现在倒好,像个仆人一样,排队领粮。” 年轻的西里斯伯爵抱臂坐着,语气更激烈:“连我父亲的旧部都要备案登记、接受审核。我这伯爵的名字,在他赤潮骑士面前,跟流民有区别吗?” “别说了。”罗兰子爵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试图劝阻,“现在是非常时期……赤潮领毕竟保住了我们……太激进,恐怕……” 布鲁克子爵笑了笑,话锋一转:“老先生,我们可没说造反,只是……若我们在雪峰会议上联合大多数贵族。 要求恢复各自家族的兵权,或者……提议由雪峰会议统筹物资,不让赤潮一家独大,也算合理吧?” “就由您,老资格,出面上书。合情合理,分量也足。”他递来一封草拟好的文书,眼神诚恳,实则锋利如刀。 罗兰子爵踌躇良久,终于没敢接。 气氛短暂陷入冷场。 片刻后,西里斯低声骂道:“软蛋。” 西里斯的“软蛋”两字落地,仿佛打破了最后一层面纱。 哈里斯男爵冷笑一声,扶着手杖起身,走到罗兰子爵身边,低头俯视他。 他语气平缓得近乎温柔,却像冰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老子爵,您是雪峰郡的活招牌。年轻人说重话,您别往心里去,可您得知道您威望大,现在大家都在看着您。” 布鲁克也微笑着起身,走过去。 他一只手轻轻按在罗兰的肩上,像是亲切地帮他压了压褶皱的领口,实则压得他呼吸一紧:“您出面,是最合适的。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有分量。 再说了,这不是什么造次之举,只是‘表达意见’,雪峰会议本就该有发声的权利,不是么?” 另一位年轻贵族也附和道:“对,罗兰阁下,您就签个名,把文书递上去就好。即使路易斯不同意……那也是他不讲情面,咱们只是讲规矩。” 西里斯又扯了扯嘴角:“您不会真想一直住在赤潮的木屋里过冬吧?听说他们打算把木柴优先分给新来的平民,您可不能抢得过他们。”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这位年迈子爵身上,既不尖锐也不善意,更像一只只无声的手,将他从高背木椅里“抬”了起来。 罗兰的脸涨得通红,胡子在唇边微微颤动。他明知道这不妥、这危险、这极可能触怒那位年轻的郡守。 但一屋子的目光压着,他退无可退。 他感到背后发凉,仿佛早就被推上了这座舞台,只不过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这并不是一场“商议”。 而是一场“共谋”。 事实上,这场所谓的“讨论会”在几日前就已经通过密信与私下聚会确定了方向。 布鲁克子爵是幕后的操盘者,他用“重建”“联合”“旧贵族的尊严”作为诱饵,逐一敲开了这些贵族的门。 他们家族或已倾颓、或失地失兵、或在赤潮领取配给如同流民。 他将一条条不满串联成线,将一个个贵族拧成一股力。 而这一切的最终目标,就是逼迫罗兰出面,在雪峰会议上为他们集体发声,撬开路易斯严密掌控的权力堡垒。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话头’。”布鲁克早前如此说,“只要罗兰大人开口,其余贵族便能顺水推舟。” 在他们眼中,罗兰不是议员,不是前辈,而是一块石头。 他们合力推下山,让它撞开权力之门。至于他会不会粉身碎骨,不在考虑之内。 而今那块“石头”终于松动了。 罗兰望着桌上的文书,喉头哽着。 他知道这封信一旦递出,不仅是质疑赤潮的统治权,也会激怒那个年轻而雷厉风行的领主。 可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不递上去,这些坐在屋里的“盟友”就会当他是阻碍复权的懦夫,将他孤立在贵族团体之外。 他们已同意了,已齐声了,已布局了。 而他,只是被推到棋盘中央的那只棋子。 一只非走不可的棋子。 罗兰手抖着接过信,仿佛手里不是纸,而是炙热的铁。 “我……我会试着递上去……看看他的态度。” 话音落下的一刻,仿佛屋中所有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布鲁克嘴角微翘,西里斯扬起下巴,哈里斯则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没人再逼迫,没人再多说,正因为他们早已确定罗兰会这么做。 布鲁克子爵微笑着,抬手示意:“这就对嘛,雪峰会议的未来,还要靠我们一点一点争回来。” 掌声未起,众人却纷纷点头。 没有人提危险,没有人提后果。 这一刻,罗兰明白了,他从不是他们的“代表”。 只是他们获取权利的借口。 只要那封信送出,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雪峰会议上大声疾呼:“这不是我说的,是罗兰子爵提的,请卡尔文大人慎重考虑一下。” 而一旦真惹怒路易斯,他们又可以拍胸口说:“我们只是附议罢了。” 正事谈罢,空气里弥漫开一种轻松而虚浮的气息。 布鲁克子爵率先笑出声来,翘起腿端起茶杯,聊起了战后的舞会。 “说到底,哪怕再混乱,礼仪不能废。像战后第一场舞会,若没人主持开场礼,整个郡都要笑话我们这些‘难民贵族’。” 哈里斯男爵冷冷哼了一声,但也附和了一句:“听说南方那边贵族可快活得很。红茶、玫瑰与蕾丝手套,贵族的体面,就该从细节里一点点夺回来。” “你们知道吗,帕兰子爵家的小女儿,在上个月的冬礼宴会上,当着三位贵妇的面摔了一跤。她还穿着旧款长裙呢,还敢自称‘贵族血统’。” 众人轻笑,一阵低低的贵族八卦迅速展开。 谁家女儿私奔了,谁家少爷欠债不还,谁在舞会上的致辞忘了词,谁送给公爵夫人的礼物是假宝石。 这些话题,像一个个轻巧而虚幻的泡泡,在茶香、笑声与斜落的烛光中纷纷浮起。 他们交叉着杯盏、轻拢袖口,仿佛仍置身于昔日那无忧的宴会厅,而非这座借居的议厅。 他们就算对于战争上的情报并不了解,也得了解贵族之间的八卦,这是他们熟悉的、引以为傲的世界。 它不讲实力、不谈胜负,只论谁家孩子英俊、谁家宴席排场。 即便家破人亡、被迫逃亡,他们仍试图用旧日的金线,织出一层遮掩羞辱的帷幕,仿佛只要话题还停留在礼仪与笑柄,他们就仍是“真正的贵族”。 唯独那位蜷坐在角落的老子爵——罗兰,始终没有插话。 他脸色苍白,像是刚刚被冬夜中的冷风灌了一身风寒。 但没人注意他。 他们已经利用完他了。 “咚、咚、咚。” 忽然三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像一只无形之手,骤然敲碎了屋中的热闹。 众人的笑声顿住,话语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 布鲁克子爵原本端着的茶杯轻轻一颤,杯沿碰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西里斯下意识摸向腰间,他那里原本佩着佩剑,但如今早就被交了出来。 哈里斯的表情最冷,但指节却悄然发白。 罗兰子爵甚至从椅子上一抖,差点跌坐回去,脑中第一反应是: 难道我们说的,被听到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隔墙有耳”的可能。 赤潮监察署的风声一直很紧,谁在酒馆多喝两句、谁在配给点抱怨粮食少,都可能被第二天叫去“谈话”。 他们也早听说,路易斯喜欢在暗处布下“耳目”。 那个年轻的领主,或许就在你以为最安全的地方,静静听着你说的每一句话。 “……谁?”布鲁克子爵强装镇定,朝门边问道,声音却压得极低,像是在祈祷那只是个送茶水的仆从。 传来的却是一道略显苍老、熟悉的嗓音。 “老爷,是我。” 布鲁克子爵一怔,随即松了口气,神色微松,道:“是我家的老管家,不必紧张。” 他冲门口摆摆手:“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位身着深灰礼服、发丝花白的老人躬身而入,脚步平稳。 正是布鲁克子爵家族的老管家米尔顿。 众贵族看清来人,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西里斯伯爵甚至悄悄拍了拍自己心口,哈里斯男爵干脆不动声色地将微颤的手收回披风之下。 而米尔顿有些忐忑地复述,自己刚刚得知的信息:“路易斯大人派来使者,明日辰时将在议厅召集各位贵族会议。” 他顿了顿,扫过众人略有僵硬的面孔,补了一句:“还说不得无故缺席。” 短短一句话,像冷水泼入火炉,霎时间将屋内剩下的温度也熄了个干净。 西里斯伯爵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谁也没有出声。 布鲁克子爵脸色不变,只轻轻点头道:“知道了,米尔顿你去告诉使者,我们一定按时赴会。” 米尔顿再度鞠躬:“属下告退。” 待那苍老的身影缓缓离去,门再度合上,屋内众人却没有了刚才的放松与热络。 他们当然有做准备,路易斯召见并不意外。 自霜戟城战后归来,他必然会重新整理局势、巩固秩序。 而他们今夜的“会议”,某种意义上也是赌在此之前提前定调、谋得先机。 “也是时候了。”布鲁克子爵语气平静,“今日我们也聊得差不多,便到这里吧。诸位回去歇息,准备明日的正式议会。” 他没有笑。 因为他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贵族们陆续起身,或沉默,或沉思。 没人再说舞会、礼仪或八卦,眼中只剩下各自盘算的火光。 他们离开得悄无声息,仿佛怕自己多留一刻,就会被那位赤潮之主透过木门看穿心底每一丝心思。 屋内,只剩布鲁克子爵一人。 烛火在银质烛台上微颤,映出他脸上若隐若现的微笑。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望向赤潮夜幕下那片寂静的街道,仿佛看见众贵族带着各自心事逐渐隐没在冬夜之中。 “呵……果然,都如预期。” 他缓缓坐下,手指敲击着桌面,那份没被罗兰子爵接下、却已经被“默认”的上书草案还摊在那里。 他不急着收,反而像欣赏一件精致工艺般,凝视良久。 “罗兰老头,软归软,但终究还是有用的老骨头。年纪大了,最怕失势……只要一点推力,就知道该怎么站。 哈里斯……野心有余,手段不足,是个好鹰犬。西里斯嘛,血气方刚,情绪化,最容易利用。 至于其他人……该冷的冷,该激的激。棋子,不需要聪明,只需要有用。” 他慢条斯理地解下披风,放在一旁的高背椅上,又自酒柜中倒了一杯温过的红酒,轻轻晃着。 “路易斯……你是确实救了不少人,可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嘴角挑起一丝自负的弧度。 “年少得势的人,总以为手里握住的,是属于自己的。” “却不知道,真正的力量,是在谈判桌上、在议会厅里、在你必须与一群‘过去的贵族’打交道的时候……一点撬走的。” 布鲁克起身,解开外衣纽扣,缓步走向卧室。 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烛火照亮下的草案和会议桌,眼神笃定。 “明天的议会,只是开始。我布鲁克,不会对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低头。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贵族,真正的博弈!” 他熄了灯,走入黑暗。 第237章 战后会议(上) 天刚泛起鱼肚白,布鲁克子爵便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来,披上一件黑底银纹的长袍,裁剪合体,肩饰仍保留着北境传统的狼牙皮革装饰,沉稳而不失贵气。 他在铜镜前轻轻抚平袖角,调整领结,再将印有家族徽章的披风轻搭在肩头。 “嗯,不愧是北境贵族。”他自语一声,目光中浮现出几分满意的笑意。 穿戴完毕,他步履从容地登上马车。 车厢内铺着毛皮,车外是他仅存的三名亲卫,等级低了一点,但依旧精神。 他撩开帘布,望向外面,晨光中赤潮领的街道已然苏醒。 赤潮的街道依旧繁忙。 晨曦映照下,一排排整齐的新式木屋与半地穴住所沿街而列,冒着热气的地热烟囱此起彼伏。 道路已全数铺平,许多流民在井然有序地排队领取热粥与清水。 孩童在粘土路边追逐玩耍,身披赤潮纹章的治安骑士在巡视。 远处还有几名工匠正吊装某种锅炉装置,火背龟正趴在供暖中继点旁打盹。 “做得真不错。”布鲁克子爵看着这一切,目光略带感叹,“比很多资深老贵族都强。” 他抚摸着车窗边的木框,眯起眼,“既能打仗,又懂得民生……要是我儿子有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 但随后,布鲁克的笑意渐敛:“可惜他不懂贵族之间的规矩。我们不是平民,不是这些靠粥活命的可怜虫。” 他紧握着车窗边框,目光沉了几分。 把兵权握在手中,把物资关进粮仓,把话语权塞进几封密令和监察署的耳目中。 就算他是帝国八大家族出身,就算他立了大功,就连总督都在说他救了北境……那又如何? “我又不是要夺什么……一些发言权,几百人马,仅此而已。”布鲁克低声呢喃,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愿意归附他,真的。但总得给人喘口气的余地。” 马车在熟悉的石砖路上拐了几个弯,停在赤潮领的内堡区外。 土楼堡的黑色石门依旧沉重,守门的骑士换了一批,个个盔甲干净、站姿笔挺。 布鲁克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是在虫尸灾难前期。 那时他低声下气地表忠心,上交手上所有骑士,只为能保住家族的血脉。 而这一次,他披上了贵族的尊严,带来了联合议案,也带来了不少雪峰贵族的支持。 “这一次,我不会再俯首听命。” 他挺起胸膛,步入会厅,步伐沉稳,仿佛踏入一场角力的舞台。 赤潮领主议厅内。 晨曦透过高窗洒入,斜斜照在整齐排列的长桌上,石壁上镶嵌的铁灯架将寒意驱散,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沉重的压迫感。 赤潮的旗帜高悬在会厅正前方,那枚太阳样式的纹章被阳光一照,像是燃烧着的眼睛,俯视全场。 桌椅排列一丝不乱,贵族代表依照家族地位与战后登记顺序落座,座位卡上用红笔写着名字。 布鲁克子爵坐在偏中的位置,他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银制指环,。 他神情淡漠,目光却越过满厅宾客,落在最上方尚空着的主位。 那才是今日他真正关注的目标。 那一列上座中,已经就位的是路易斯阵营中的几位雪峰会议核心人物。 最先入目的是韦里斯男爵,路易斯的兄弟,亦是卡尔文公爵的儿子,晚了路易斯一年踏入北境,随着路易斯迅速崛起。 接着是约恩男爵,出身于富裕的新贵哈维家族,其父为近年来声势正盛的哈维伯爵。 但这位年纪轻轻的男爵却一心追随路易斯,外界传闻他们在来到北境前便已是莫逆之交。 再往下是几位由路易斯亲自提拔扶持起来的新兴贵族,虽出身卑微,却手握实权,皆忠诚坚定。 当然议厅中也不乏些许不满者。 他们虽安坐席间,面色沉静,眼神却不时与布鲁克交换暗号。 这些人,正是他事前悄悄串联的“棋子”。 而在更上首的两席之中,端坐着两位年轻女性。 艾米丽,蓝发优雅,神情从容,正是帝国北境总督、艾德蒙公爵之女,也是路易斯的正妻。 希芙,银发冷峻,气质凌厉,虽不语却不怒自威,虽然不知出身,也令人不敢小觑。 她们之间的主位空着,正是今日真正的主角尚未登场——路易斯·卡尔文子爵。 布鲁克微微抬头,看向那把尚未落座的高背椅,眼中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神色。 “路易斯啊……”他在心底轻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看你今天如何接招了。” 就这样暗自盘算着,布鲁克望着殿中钟摆一点点逼近预定时辰。 议钟落下的瞬间,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一阵寒风掠过厚重的门槛,带进来那位众人等待的青年。 路易斯步伐不急不缓,身披赤红长袍,腰间佩剑未解,胸前带着北境之盾的徽章。 脸上挂着温和而略带倦意的微笑,那笑容像冬日的阳光,十分有亲和力。 他一进门,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起立行礼。 “路易斯大人。” “恭喜路易斯大人凯旋归来!” “雪峰能有您,真是吾等之幸。” “北境之光,实至名归!” 那些恭维如潮水涌来,贵族们的面孔堆满笑容,这些话中,有真心,也有惺惺作态,但不论内心如何,表面一律毕恭毕敬。 布鲁克也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鼓了两下掌,目光却始终盯着路易斯的眼睛。 这个年轻人,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这些赞誉不过是风吹树叶,甚至连“谢谢”都懒得回应一句。 “还是真少年英雄的模样。”他在心中默念,语气里满是羡慕。 “诸位。”路易斯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 “战争结束了,我们进入了恢复阶段。我知道每位家族都受损严重,也都有想法,所以今天这个会,不说废话,直接谈正事,各位有事意见可以说出来。” 他轻敲桌面,直入主题,连寒暄都省略。 这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整个议厅瞬间安静。 尴尬的安静。 许多人面面相觑,明明事先都早有准备,甚至想好要争什么、要提什么. 可此刻,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气氛像凝固的蜂蜜,粘稠、迟滞,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碰断一根无形的线。 布鲁克微微皱了皱眉,他原本希望是罗兰第一个提,但老家伙缩着脖子像只田鼠。 就在空气快要凝结成冰时,约恩男爵轻笑一声,举手发言: “老大,您这会儿都回来了,我们这边有吃有住,还有温泉,这战后也算有个家了。说实话,我是没啥意见。” 路易斯转头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 然后他接着平静地说:“既然没有建议,那我们就进入下一个议题。” 见到路易斯想要跳过提议部分,布鲁克感到一股焦躁在心底躁动不止。 不对劲。 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自己安排的几个带头羊,此刻一个个缩着脖子,连眼神都不敢对上路易斯,明明私底下嚷得最凶的那几个,现在全像是被冻在座椅上的木雕。 你们不是说,路易斯一回来,就得让他知道点“规矩”吗? 他扫了一眼几个提前“串联好”的盟友。 那位哈里斯男爵正低头看鞋,连西里斯那小子都难得闭嘴,眼神四下乱飘。 而罗兰子爵果然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低头盯着桌角,仿佛自己就是一张椅子。 都是些废物…… 明明昨晚还拍着胸口说“可以在会上正面发言”,现在却连头都不敢抬。 布鲁克只觉机会正从指缝中流走,心中一咬牙。 不能等了。 他缓缓起身,脸上堆起一副温和谦恭的笑容,声音沉稳却不失恭敬:“路易斯大人。” 先是一番充满敬意的开场白:“首先,容我代表在场各位贵族,对您在霜戟之战中的功绩致以最诚挚的敬意与感谢。 若非您挺身而出,北境怕是已沦为虫巢。是您带回了希望,也是您守住了雪峰的最后一道火光。” 会场里响起些微附和声。 不多,但足够让布鲁克继续说下去。 他话锋一转,语调放缓,像一个老成的家族长辈在“善意提醒”晚辈: “不过,正如您所言,战后重建的确任重道远,正因如此,我们才愿意集思广益,分忧解困。” 说着,他轻轻一抬手。 坐在他身旁的罗兰子爵像被针刺了一下,身体一抖,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抽出一封羊皮纸文书。 “这是一份由在座多位贵族共同拟定的‘雪峰联合建议书’,主要提出两点……”布鲁克微笑着,像在宣读某项恳请,而非逼宫。 “一,恳请将部分军权适当返还各家旧部,以便维稳边境,缓解流民压力。 二,在物资分配与领地恢复方面,能否由‘雪峰议会’设立专员小组,与赤潮领联合审议? 我们并非不信任赤潮领,而是希望通过‘共同治理’,增进领民信心。”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主位的那位年轻领主:“您看——是否可行?” 而旁边的罗兰子爵已经脸色惨白,捧着那封信如捧烫手山芋,眼神不敢与路易斯对视,低声咕哝:“我……只是代为转交……”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双双无形的手,将他从椅中抬起,送往祭坛。 布鲁克看着那封文书终于送上案前,心底悄然吐出一口气。 他站着,微笑着,话语滴水不漏,心中甚至还有些得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贵族们没有一个反对,连罗兰子爵都老老实实把信递上去了。 再加上自己的话语艺术,先敬后谏、先捧后劝,进退有度,分寸得当。 这就是他布鲁克子爵擅长的社交战术。 “做得不错。” 他正要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从容笑容…… 却猛地发现,主位上的年轻人,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路易斯只是坐在那里,指尖在实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发出规律却低沉的声响,如战鼓隐响。 没有回应、没有驳斥、也没有表情。 只是目光像寒夜里的刀锋,从坐席一侧扫向另一侧。 那些刚才还附和布鲁克的人纷纷低头,像是被利剑贴颈,不敢多看一眼。 布鲁克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脖子后面有汗珠慢慢浮起。 他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反驳? 不接招,就是最狠的反击。 他根本不在乎所谓“雪峰贵族联合建议”,甚至懒得驳斥它的合法性。 他是在等自己讲完,好一举定夺? 那一刻,布鲁克心底划过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他早就知道了。 “布鲁克子爵。”路易斯开口,声音冷淡得像雪。 “你是这个建议书的主笔?” 布鲁克挺了挺背脊,想维持那副体面:“是我。但此乃众人共识……” “明白了。”路易斯点头,语气不重,却像审判落槌。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带走。” 大门“轰”的一声被推开,几名监察署骑士与布拉德利步履沉稳地踏入厅中,卷起一阵战靴低响。 他们手中高举一份文书,布拉德利立于一侧,清了清嗓子,用惯有的公文口气宣读道:“赤潮监察署情报…… 布鲁克子爵,私下勾结流民匪寇,让其袭扰粮仓、兵站。制造多起流民暴动,借乱图谋兵权。 于战时期间串联贵族团体,试图扰乱赤潮内部秩序,妄图左右雪峰会议重建架构,图谋不轨。” 整个会议厅像瞬间陷入冻结。 所有人都不敢动。 布鲁克僵住了,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他本能想否认、想喊冤,甚至想冲过去夺下那封文书撕碎, 但他根本动不了…… 因为那一刻他才看清:路易斯的目光,不是愤怒,而是厌倦。 一种上位者对不堪玩物的冷漠。 布鲁克被拖出门口时,身形挣扎,声嘶力竭。 可那双厚重的骑士臂膀如铁箍般,将他死死钳住。 无法理解,自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层层转手、避开眼线,连接头都是绝对可信的人。 “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个念头在脑中回旋不去,像死水中的漩涡,让他溺毙在荒唐与惊恐之间。 他不可能知道是路易斯有每日情报系统这种外挂。 其实就算没有每日情报系统,哪怕路易斯根本不知道布鲁克子爵的所作所为。 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安一个足够沉重的罪名,将他拉下高座、拽出议厅、丢进泥潭里斩首。 因为很简单,在座的多数“贵族们”,早就不是贵族了。 他们没有骑士团了,庄园烧成焦炭,封地埋在雪下,亲族死得死,逃得逃。 他们也没有靠山了,北境各大贵族的大厦早在“终焉母巢”的灾厄中倾塌。 而他们不过是从废墟里逃出来的流民,只是穿着贵族外衣的流民。 路易斯给予他们体面,是给帝国的“贵族法”面子。 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跟路易斯讨价还价? 太他面前蹦来蹦去,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而更荒唐的是:他们自己也知道。 所以当布鲁克被拖出去、血淋淋地人头落地时,没有人真的惊讶,更没有人敢大声喊冤。 他们眼里是惊惧,不是义愤。 他们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的是: “还好我没说太多。” “他是不是也查到我了?” “接下来……得低调点。” 会议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壁炉的劈啪声。 路易斯没有起身。 他只是靠在那张高背椅上,眼神冷淡地扫视全场。 “布拉德利,”他淡淡地说,“继续。” 老管家站起身,展开手中文书,声音清晰且毫不留情。 “哈里斯男爵,三次试图贿赂运输官员,意图调拨不属于其配额的物资。” “西里斯·卡兰,于七日前尝试秘密联络原家族旧部,并试图私自编组骑士残部,违反军权统一令……” 随着每一项各名字与罪名念出,厅堂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有人低下头,有人面色煞白,还有人悄悄往后缩椅子,仿佛能避开那扫过来的一道道目光。 西里斯·卡兰猛地起身,他年纪尚轻,血气未尽,脸上涨得通红,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凭什么?!我可是伯爵,是北境正统贵族,你不过是个子爵!谁给你胆子审我!” 他话音未落,路易斯终于动了。 那只是轻轻地偏了偏头,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一旁的赤潮骑士长,语气冷淡得仿佛在谈天气:“堵上他的嘴,拖出去。” 命令落下,动作如同闪电。 两名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士几乎同时踏出,一人抽出破布,粗暴地塞进西里斯张得老大的嘴里,另一人揪住他的衣领,将他连人带椅一并拽翻在地,拖行出厅。 “唔!唔呜——!!” 尖叫声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靴子在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没有一个人阻止,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连方才还同他一桌密议的几位贵族,也都低着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路易斯垂下眼睫,抬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那点动静根本没有值得他停顿。 (下)晚点发,还在写 第238章 战后会议(下) 会议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厚重的双扇门缓缓合拢,将尖叫与拖拽的声音隔绝在外。 那些在方才被叫出名字、罪证确凿的贵族们,已被一一押走。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则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们僵硬地坐着,连换个姿势都显得突兀。 没有交头接耳,也没人再敢直视上位那道年轻而冰冷的身影。 约恩和韦里斯表情如常,是唯二仍神色镇定者。 但即便如此,也未曾笑过一下。 路易斯方才展现的,不止是权力,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统治力。 会场仿佛失去了时间。 忽然轻微的椅脚摩擦声划破沉默。 众人几乎同时抬头,心头一紧。 他起身了。 那少年的身影并不高大,可他那从容中带着的某种压迫感,却令空气都似乎稀薄了些许。 他绕过会议长桌,脚步不紧不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心尖上。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老态龙钟的子爵,到年轻气盛的开拓男爵,无一人能与他对视。 终于他在罗兰子爵背后停下。 老头早已僵住,额头细汗如雨,浸透领口。 “别怕。”路易斯的语调温和,像一位亲切的晚辈在安抚一位惊魂未定的长辈,“他们是做了错事,才被拉下去的。” 他顿了顿,俯身贴近:“你有没有做错事?” 罗兰猛地一震,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忙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我、我只是被他们拉去听听……我什么都没做……” “嗯。”路易斯轻轻地,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罗兰仿佛被赦免,几乎要当场瘫软。 路易斯站直身躯,继续向前。 沉默中,那年轻领主的身影,宛如一柄横压所有旧贵族头顶的长剑。 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路易斯缓缓回到主位。 他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站在那张长桌之后,居高临下地扫视全场。 那些刚才蠢蠢欲动的贵族们,此刻俱是垂首敛声,仿佛回到了学童时代,等待训诫的学生。 空气仍旧压抑,壁炉中火焰低鸣,仿佛也知道要收敛自己的声响。 “你们确定现在,回得去自己的领地吗?” 路易斯开口,语调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没有怒意,也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像是循循善诱的教父,语气缓和得近乎温柔。 但正因为如此,更令人胆寒。 “你们的领地,依旧是你们的。”他继续说,“可若想在赤潮活下去,就必须——尊重赤潮的规则。” 没有人出声。 他缓缓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位贵族的脸上掠过,无一人敢迎视。 罗兰子爵低着头,手死死攥着椅把,哈里斯的位置已经空了,连坐垫都仿佛还残留着冷意,西里斯那张空椅则被翻倒在地,像一块墓碑。 “灾难虽然过去,”路易斯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但北境依旧是一片废墟。虫群虽然退去,但寒冬将临。” 他伸出手指,一项一项地数:“大量流民滞留,百姓没有屋子,依旧睡在地热棚中。 粮食紧缺,仓库每日都在计算最后的储量。医疗资源不足,瘟疫随时可能在避难区爆发。 山路雪封、道路断绝,你们回得去吗?谁为你们修桥?谁为你们扫雪?各地村镇被毁,魔兽四散流窜,你们有骑士吗?” 没有人回答。 坐在长桌下方的贵族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只敢低声应是,谁也不敢提出离开。 哪怕刚才还有人想着是否该“主动退出赤潮、重建自己的家业”,此刻连多想一个字的胆量都没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那条路根本不存在。 他们背后的老宅早已陷落在虫海之中,封地的界碑化为白骨堆。 他们的骑士凋零于母巢血战,只剩下蒙尘家徽无处可挂。 而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岁的领主,才是他们如今所能依靠的一切。 沉默在厅中蔓延开来,像一层厚重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路易斯没有继续说话,仿佛在等他们自己开口,等他们说出一句感谢、一句悔意、一句明事理的表态。 但没有。 他终于笑了,嘴角上扬,却毫无温度。 “你们啊……”他的声音低沉,似是自语,又似是宣判,“我把你们从虫雾里拖出来,从火海中带出来,把粮食、药、床铺,都给了你们。我给你们建庇护所,派人巡逻维安,修路铺桥、分炭取暖。” “我辛辛苦苦,不敢睡整觉,每日批文、调人、调粮……可你们在干什么?” 他手一抬,轻轻一挥,“聚众密谋,联络旧部,甚至煽动流民暴乱,想在我背后捅刀子。”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坐在下首、神色惨白的贵族们:“这就是你们的‘感恩’?” 空气再次凝固。 约恩不再嘻嘻哈哈,韦里斯则缓缓低头,眼底不无冷意,他们知道路易斯动真火了。 “路易斯大人,误会……误会啊!”一位小贵族颤声开口,双手紧握椅沿,“我从来没有……从未敢有不敬之心!” “是啊,我们怎敢!”又有一人跟着喊道,“我们……我们只是被人哄骗,被蒙蔽了……” “多亏大人英明,早早识破奸计!” “若不是赤潮庇佑,我们早就……早就死在虫潮里了……” “我一家老小,全靠大人救命之恩啊……” ………… 一时间,会场中仿佛变了风向,刚才还一脸如丧考妣的贵族。 此刻纷纷起身鞠躬、低头,声音此起彼伏。 全是“感激”“忠诚”“悔过”“效忠”的话语。 甚至有一名年纪较长的贵族突然泪流满面,哽咽道:“我……我那两个孙儿,是您救的,是您救的啊大人!我们哪里敢忘恩负义啊!” 罗兰子爵也终于缓过气来,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声音发颤:“大人,老朽糊涂……都是误会,误会啊……您英明神武,是北境再世之希望,谁敢不服……” 路易斯静静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没有制止,也没有点头赞许,只是让他们在自己面前继续“表忠心”,继续“表悔意”。 直到整个会场弯腰躬身者过半,才缓缓坐回主位。 接着路易斯语气一转,终于多了几分“宽容”的温度。 “但表现优秀者,我不会亏待。” “雪峰的土地够大,你们帮我稳定民心、守住秩序,我自然会放手。赤潮将设立重建制度。 按贡献、按秩序、按民声、按配合程度,来决定战后重建顺序,以及投入支援,谁做得多,谁得得多,而谁乱搞……那就别怪我翻账清算。” “表现良好者,冬后将优先分封土地,回归家族旧地,恢复军队编制。” 话音刚落,会场上瞬间一松。 贵族们像突然被赦免的囚徒一样,一个个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谨遵领主之令!” “定当尽忠职守!” 他们纷纷起身鞠躬称是,语气殷勤,姿态恭敬。 带着些颤抖的感情,口称愿为赤潮而战,仿佛从未参与过之前的任何阴谋。 有罗兰子爵也连忙躬身,语带哆嗦地补上一句:“都是误会……领主大人英明!” 路易斯没理他,像只是听见风声一样微微一笑。 “好了。”他双手撑着会议桌边缘,淡淡说道,“既然话说到这,我们来谈谈,过冬的问题。” 贵族们纷纷正襟危坐,静听安排。 “赤潮的粮食虽然紧张,但我已派人前往南方诸郡采购干粮与炭材。 各地需重新统计流民数量、定点安置,不得私扣、私卖、虚报。 医务所将增设三处,冬季重点防控呼吸类传染病。 临时交通道修缮、炭材分发、雪后清障……这些活,你们领里有劳力的,得出力。” 他说得简洁有力,没有废话,像在列清单,一项项地落在每位贵族头上。 “当然。”他说到这,语气略微缓和了一分,“我不白用你们的。” “谁出人、谁出力,年后预算拨款优先照顾,配炭、配粮、重建款项都倾斜安排。” 有贵族小声应了一句:“我们愿意出资,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赤潮有难,理应共担。” “我们一定出钱出力,不拖后腿。” 甚至还有人干脆抬手自荐:“若大人信得过,我可组织劳工协助运输!” 路易斯听完这些,没有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布拉德利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轻轻侧耳听完,微不可察地点头,随即起身。 “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他说着,拍了拍桌面,“你们议完,可将小组分工名单交给布拉德利。 但记住,想活下来,就配合我。想活得好,就用成绩来说话。”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众贵族立刻齐刷刷起身,低头作揖:“恭送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辛苦了!” “愿赤潮永昌、雪峰重建有望!” 路易斯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便在众人的簇拥目光中,缓步离开议厅。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后,厅中贵族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在额头擦汗,有人坐回座位一言不发,有人则立刻转向布拉德利,开始讨论“怎么安排小组”、“我愿意修西路”“我们家还有几十号人能派出去”。 这场会议,从肃清、警告、威慑,到赏罚分明、利诱承诺,路易斯没有留下一丝侥幸。 而他们这些昔日的贵族,今日的难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若想在这片北境活下去,那就只能听命于路易斯。 第239章 处刑 在路易斯离席之后,议厅中仍是一片压抑。 布拉德利缓步上前,站在主座之下,从副官手中取过一迭印有赤潮印章的文书,面无表情地宣布:“这是《雪峰重建协约草案》,请诸位依次签署。” 文案简短,措辞却冷硬如铁: 在赤潮领,所有贵族须服从赤潮法令,不得设立私军,不得干预军政事务。 各贵族事务需接受赤潮调度,统一配合冬季过渡与重建部署。 凡违令者,将以叛乱论处。 “本协约,视为贵族自愿参与赤潮重建之正式承诺。如无异议,即刻签署。”布拉德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 约恩第一个上前签署,其后是韦里斯,他们神情平静,甚至主动按上了印戒。 再之后,会场沉默了几息。 其他贵族们开始陆续签字。 每一个名字落在纸上,仿佛一份债契,一道誓言,一根无形的绞索。 没有人抗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签完的人便低头离席,鱼贯离去,不发一言。 石柱回廊中只余靴声回响,寂静得令人心悸。 昔日谈笑风生的贵族们,此刻谁也不敢与谁对视,更没有人提及布鲁克、哈里斯、西里斯的下场。 门外寒风如刃,落雪无声。 他们一步步走出土楼,心头却比脚下的石砖还要沉重。 风吹动披风,但无人敢回头张望那座高楼上的赤潮旗帜。 贵族代表鱼贯走出赤潮领的议厅,原本应该各自归宅,却在踏下城堡石阶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街道的尽头,传来嘈杂的人声。不是市集的喧嚣,而是一种潮水般的涌动。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问。 广场方向,竟是人山人海。 万头攒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将主街与侧巷全部堵死,连石板路都被挤得隐隐震动。 贵族们站在台阶上,一时间都没动。 “你们……看见了吗?”一位子爵皱眉,“那边,有行刑台?” “好像是。”另一人勉强踮脚,却也只能看到一角高台的暗影,还有排列成林的赤潮铁骑。 罗兰子爵靠着石柱,喘了两口气,终于忍不住招来一名在旁维持秩序的赤潮骑士:“喂,前面……发生何事?” 那年轻骑士神情严肃,看到他们穿贵族服饰,于是回答道:“回禀大人,是监察署在奉命公审叛乱首犯。” “叛乱?”罗兰面色微变,“谁叛乱?!” “是……流民匪徒。”骑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张折迭整齐的粗糙传单,恭敬地递了上来。 传单上文字不多,但图文并列,极具煽动力。 一幅粗粝的木刻图描绘出熙攘人潮与铁甲骑士围成的审判台,台上站着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面朝刑柱,身后悬着“赤潮律法”四个大字。 其下文字写得简洁直接: 「本月十五,监察署查明,部分流民首领趁赤潮主力出征之际,聚众闹事、抢掠军粮、冲击守备,导致严重治安事件与物资损失。今晨于赤潮广场依法审判,依法处置。」 贵族们面面相觑。 “果然是……又是那帮流民。” “这些人总是不知足。” “主力才刚回,便有乱民作祟,赤潮若不镇……这乱,止不住。” 他们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各自生出不安。 那骑士见他们迟疑,主动开口:“几位大人若想观审,前面有准备位置,我带你们过去。” 贵族们相互望了一眼,不知是谁先点头,最终还是顺势跟了上去。 没让他们等太久,清晨钟声三响,沉沉回荡于赤潮城的天际。 浓雾未散,风卷雪屑,赤潮广场旗帜高悬,猩红如火,猎猎作响。 千余名赤潮领百姓早已汇聚于此,从东街到南巷,从城内到新拓流民区,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广场,连屋顶都坐着人。 城防军与监察署骑士布列三重铁骑封锁,甲胄铮然,刀剑出鞘,寒光森冷。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随着最后一声钟响落下,一名身披黑袍的监察署长官缓缓登上审判台。 奎因,赤潮领监察署总长。 他语调平稳:“公审开始。以赤潮法,审判混乱之源。” 伴随他话音落地,数名犯人被拖上高台。 他们身穿囚衣、满身尘血,被铁链捆缚,跪伏在雪中泥泞中。有人早已昏厥,有人怒目圆睁,有人哭喊求饶。 但唯有一人,引起了vip席位的贵族低声骚动。 那是布鲁克子爵。 刚刚他还衣冠楚楚、在领主会议中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而现在他却被剥去华服,披着囚衣、双手反绑,满脸灰白,目光涣散如死。 一位曾自诩北境老牌贵族的子爵,如今跪在众人面前,犹如一条脱水的老狗。 奎因高声逐条宣读,声音如洪钟,穿透人群: “其一,聚众煽动,布鲁克子爵暗中勾结流民头目‘瘦马’与‘赫德’,密令其在各配粮点煽动民意,散布‘赤潮藏粮不发’之谣言,妄图激起哄抢。” “其二,其党羽于夜间伏击赤潮骑士队,致一名见习骑士重伤在地,伤者名为阿伦·泰恩,现仍昏迷未醒。” “其三,趁城中秩序混乱之际,布鲁克指使属下擅自撬开西粮库,盗走战备药材三箱、冬用炭炉三十余具,造成多条防线物资短缺。” “其四,于配粮现场引发骚乱,致一名年仅四岁的孩童被践踏致死;另有三名术后伤兵因药物短缺伤口恶化,其中一人不治身亡。” “其五,破坏秩序,在西街纵火,制造恐慌。火势蔓延,引发夜间逃亡与踩踏,伤者十三人,两人骨折重伤。” 每念一条,现场便一阵骚动。 每一句,都伴有目击证人证词、赤潮士兵签署记录与实物为证,恶行斑斑,证据确凿。 奎因语气如铸铁,冷静却沉重,每一字每一句,仿佛将布鲁克的人头钉上审判台。 人群的低声议论开始翻涌。 当听到“四岁孩童被踩死”那一刻,已有老妇低声啜泣,也有人愤怒咒骂:“那是我邻家的孙女!”、“畜生才会干这种事!” 而高台上,布鲁克低着头,嘴唇颤抖,整个人如被抽去骨架般瘫软在地,满脸灰败。 他想辩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了。 而在他身边,奎因语声如雷,厉声喝道:“此等贼逆,罪无可赦,今日以血祭法,以刑立威!” 话音落下,台下赤潮铁卫齐声应命,两侧刽子手早已就位。 刑台之上,数名主犯被重重按压跪伏,喉咙被钳死,挣扎无力。 寒光一闪,刀起。 血喷三尺。 尸首翻落木阶,滚入雪地,在冰冷地面上画出一条条蜿蜒猩红。 布鲁克最后挣扎着扭头,嘴唇颤抖,似想喊出什么,却只吐出一口浓血,声音断在喉间。 曾经的贵族、议事者,如今连一声辩解都带不走,满眼死不瞑目的震惊,最终被雪与鲜血吞没。 台下百姓先是寂静一瞬,旋即炸开: “杀得好!” “这些败类早就该清算了!” 也有白发老妇在后排掩面哭泣,喃喃念着:“我儿死得冤啊……但今日总算有个交代……” 情绪四散,有怒吼,有哭泣,也有近乎狂热的欢呼,那是战后长久压抑之后的一次情绪宣泄。 而贵族代表席上,一众“幸存者”早已面如死灰。 他们眼睁睁看着昨夜还与自己同席共谋的布鲁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斩首,连一句求情都无人敢发。 “他……他居然真的直接砍了布鲁克……” “疯了……他是疯了吗……” 低语四起,却无人敢高声。 有人冷汗湿透衣背,有人手指僵硬如木,几乎捏不住权杖。 明明未被点名,却仿佛刑刀已架于颈项。 紧随主犯行刑之后,广场尚未散去。 台上铁卫迅速清理血迹,刑刀滴落的红液尚未冷凝,奎因却未曾停顿,翻动手中卷轴,声音再度响起:“次级涉案人员,二十三人,逐一带上。” 随着命令下达,又有一队赤潮卫兵押解着人犯登台。 这些人衣衫破败,脚步踉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神色或木然、或惊惶、或咬牙死瞪——但无一人敢喊叫。 “此二十三人,虽非主谋,却在本次叛乱中提供协助。 其一,流民约瑟夫,散布谣言,声称‘赤潮囤粮不发’,于南街酒馆鼓动百余人聚集。 其二,流民女子梅琳达,通风报信,数次掩护主犯逃逸。 其三,外来商队成员‘马赛尔’,暗中打探赤潮动员与兵站部署。 每一条罪状念出,现场都有士兵将涉案者拽至刑柱旁,或绑缚,或跪伏。 鞭刑即刻执行。 只听皮鞭破空,卷风似箭,狠狠落在皮肉之上。 “啊啊啊——!” 第一个犯人惨叫出声,尚未落下,第二鞭已至。 血花飞溅,尘土翻滚,观众席一片骚动。 “打得好!”有人怒吼着挥拳,“我家那口子就是被这些人骗出去的!差点没回来!” “这些乱匪的狗腿子,不杀也得打烂皮!”又有妇人用力喊出,眼圈泛红。 一旁孩子吓得直缩进母亲怀中,却也睁大眼看着刑台,不敢眨一下。 台上,奎因冷静宣布:“情节较轻者,责以鞭刑十至五十下不等,另判服役赤潮工队,修渠建墙,冬前不得解役。” 而刑台之上,鞭声仍在继续。 那是铁律砸入血肉的声音,是赤潮领寒冬里最清晰、最冷酷的正义宣告。 行刑台下,最靠近广场边缘的几条小巷中,原本藏着一些不愿“老实排队”的流民。 他们是黑市粮票的倒手者,是半夜传谣的信使,是前日打伤赤潮士兵的那批“看热闹者”。 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有人差点跌坐在地,有人转身便逃,也有人咬着破布死死捂住嘴,生怕一声喘息都惹来祸端。 在目睹了整场公审与行刑之后,这些原本还蠢蠢欲动的流民,再也不敢妄动。 他们悄然解散,如同风吹散沙,散入巷弄、废墟与人群之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短短一日,整座赤潮城的暗流仿佛都被沉重的一刀切断。 没人再提“赤潮藏粮”,没人再敢聚众议事。 他们忽然明白: 这片土地不是那个“说抢就抢、说烧就烧”的北境废土。 它属于那个敢杀贵族、斩乱民、不讲半分情面的男人。 这里是赤潮。 在赤潮,不听命,不守法,不怕死的,都会死得很快。 鞭声终歇,刑台之上血迹未干,广场上的人群却已涌动如潮。 有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嘴里反复低语:“谢大人……谢赤潮……谢救命之恩……” 也有人情绪激动地高声呼喊:“是赤潮给了我们住的地方!” “我们原来躲在山洞里,冻得快死了,是他们把我们接出来的!” “我们能喝上粥,是因为路易斯大人派人煮的!” “我家那口子在配药营,赤潮给他敷了三次伤,伤口都快好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原本压抑的广场,竟如春雪消融后迎来第一缕阳光。 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绝境之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热。 一个中年男人高举着半截破旗——那是他在虫潮中从断壁残垣里捡来的旧旗帜,如今上面用染料画上了赤潮的月纹。 “路易斯大人万岁!” 他第一个喊出这句口号,声音嘶哑,却震耳欲聋。 下一瞬,仿佛被点燃了烈火,整个广场沸腾起来: “赤潮万岁!” “路易斯大人万岁!!” “我们誓死守护赤潮!!” 老百姓们举着破帽、冻裂的手、还未结痂的手掌,高高挥舞着,喉咙沙哑却依然嘶喊。 孩子们也跟着喊,哪怕不懂意思,也明白这是“保护他们的那位大人”。 就在这万人欢呼中,一道深沉却威严的声音从广场南端传来。 “肃静。” 声音不高,却仿佛从心底压下的重锤,一下子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下来。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那是赤潮骑士团最典型的红黑披风,火漆封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路易斯,缓步登上高台。 他一身披风未解,神色冷峻,脚下每一步都稳如铁锤。 但当他站定时,眼神扫过台下的百姓,却没有斥责,反而平静开口: “你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们守住了底线。 赤潮领,是你们的栖身之地。 但记住——这片土地之所以安全,不是因为有人施恩,而是因为这里有铁律。” 风声呼啸,路易斯抬手,指向台下: “只要你们愿意遵守赤潮的规则,只要你们愿意团结、服从命令,不作乱,不害人,那这条铁律,就会守护你们!” 话音落下的一瞬,广场中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愿守赤潮之律!” “愿为大人鞠躬尽瘁!” “只要能活下去,我们什么都愿意!” 甚至有人跪下高喊:“这不是流亡之地,是我们的家!是赤潮让我们还有家可回!” 而路易斯站在刑台之上,红披风在风中猎猎而动,在染血的雪地与万众山呼之间,宛如真正的帝王登基。 流民百万、粮道瘫痪、旧制已崩,新制未立…… 整个北境如同一头重伤的野兽,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唯有一剂猛药才能止住命脉流失。 而在赤潮真正的法度、粮道、调配体系尚未架设之前,路易斯知道人性不可信。 所以他挑选最恶劣的乱象,立最狠的刀。 求生的本能会驱使流民哄抢粮仓,饥饿与仇恨会点燃械斗,地盘与利益的争夺会重演北境崩溃前的疯狂。 他不能等。 不能等法条完善、不能等城防筑起、不能等旧贵族谈判达成。 必须先杀一批人。 杀得够狠,够响。 杀得让这片地上的人听见铁锤敲骨的声音,才会有第一丝“规则”的雏形。 这场公审,是铁血的号角,是重建的前哨,是路易斯在乱世中开辟的一道“底线”。 而自那日之后,再没有人敢于在赤潮领私斗械抢。 再没有流民敢于擅闯粮库。 甚至再没有谁敢对于路易斯·卡尔文这个名字不敬。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不只是个领主的名字,而是一部刚刚被鲜血写下、凌驾于旧贵族之上的新法典。 广场中央,那面熟悉的旗帜缓缓升起。 赤潮之旗,烈焰般的太阳,在北境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一团不灭的,照亮了冰雪,也映红了刑台下那尚未凝固的血迹。 两道红色相互呼应,可就是那一抹颜色,胜过了千言万语。 它象征着秩序,象征着守护,更象征着那个曾在最黑暗之夜中,将众人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名字。 “赤潮万岁!” “路易斯大人万岁!!” 喊声如浪潮,从广场心脏,向着城墙、街巷、甚至屋顶上蜷缩着的人群蔓延开来。 那不是谁命令的,也不是谁带头的,而是最原始的、最本能的情绪爆发。 贵族代表们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他们本想趁机离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一阵恍惚。 许多人心中发寒,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有人悄声低语:“这哪里还是流民?这是……信徒。” 他们终究不敢久留,只得低头快步离开,一言不发。 他们不敢回头看高台一眼,只觉得那面赤潮之旗,仿佛无声地在盯着他们。 而广场上的原住民与新归之民,却依然站在寒风中,望着那道曾立于烈火与虫潮中的身影,眼中是压抑太久的热泪。 一声高呼之后,便是十声、百声、千声—— “赤潮万岁!” “路易斯大人万岁!!” 那是风雪下的誓言,是废墟中的忠诚,是百姓对守护者最狂热的感恩与归顺。 在这动荡之后,在这染血广场之上,属于赤潮的秩序,终于彻底扎根。 第240章 卡尔文公爵的谋划 夜色沉沉,窗外微风敲窗,书房中却只有烛火微明。 卡尔文公爵独坐于高背椅上,指尖翻过厚厚一迭来自帝都枢密院的紧急战功通报。 羊皮纸边缘仍残留着急速传送所特有的灼痕,可见其送达之急切。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战后总结,却在看到其中一条情报时,手指微微一顿。 “盖乌斯·卡尔文,于终焉母巢一役中严重受创,斗气枯竭、神经系统崩解,陷入长期昏迷……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无法醒转。” 良久,只有壁钟滴答作响。 卡尔文公爵低头,长指轻轻摩挲那几个字“深度昏迷”“神识封闭”…… 他的眉宇微微抽动,却无半点失态。 他不是会在书房痛哭流涕的老人,他是帝国八柱之一、卡尔文家的族长。 但指尖却已不觉收紧,将信纸边缘折出一道清晰棱痕。 他闭上眼,低语:“……盖乌斯。” 他的长子——盖乌斯,那个从小被送往帝都做质子、在战场风浪中稳步前行的家族顶梁柱。 温和、稳重、不骄不躁。 而且还是个巅峰骑士,帝国龙血军团的副军团长。 他原以为这人将是卡尔文家族最稳妥的继承人。 如今却在北境倒下了。 灯火轻轻晃动,似风动了。 他沉默良久,忽而自语般低声开口:“还能活着……未必不能苏醒……或许是暂时的……”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勉强维系的平静。 他当然知道,这种话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卡尔文公爵叹了口气,缓缓倚靠在高背椅中,拇指摩挲着情报封蜡的边缘,思绪如潮。 “一个家族顶端战力,就这样没了。”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阴霾闪过,却很快归于冷峻,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从来不允许情绪主导判断。 盖乌斯太耿直了…… 没点保留自身的想法,或许他就不适合当卡尔文家族的族长。 这和他早早被送去帝都当质子有关,如果自己知道他会成为巅峰骑士,就会放在身边亲自培养了。 但现在想那些都已经没用了。 公爵缓缓吐出一口气,按下心头纷乱的情绪,继续展开那份密信的下一页。 「赤潮领子爵·路易斯·卡尔文,组织地方军民死守雪峰防线;带队突破虫群封锁线,反向支援霜戟城; 战役末期引爆终焉母巢外层防御,协助摧毁母巢心核,战功卓著,已由埃德蒙公爵上报帝都。」 他怔住了。 一开始,甚至以为是哪个抄写员弄错了名字。 “路易斯?” 那位……八子? 他去年之前甚至不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也从没打算记住。 直到去年,那孩子竟一步步做出了成绩。 他在北境稳住了脚跟,收容流民、修建据点,甚至赢得了总督的信任。 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埃德蒙把女儿嫁给了他。 那才是他第一次正视那个“被忽略的八子”。 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对其抱有太高期望。 能在北境慢慢扩展家族势力,就算是立大功了。 至于左右“终焉母巢”这种战局的大规模战役?他想都没想过,但是—— “战役末期引爆终焉母巢外层防御,协助摧毁母巢心核……战功卓著,此战最大功臣之一。” 卡尔文公爵眉头缓缓皱起:“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手上的骑士,本不该足以参与这等规模的歼灭战。” 路易斯不知不觉已经不是那个被忽视的孩子,甚至可以随手丢到北境去送死。 他是北境现存最大的领主之一,是北境防线的支柱,是帝国战报有提名的“有功之臣”。 卡尔文公爵缓缓靠入高背椅中,长久不语。 烛光在他的眼中轻颤,映不出情绪。 脑海却已飞快运转。 他必须为路易斯争取到最好的奖赏。 这是古老贵族家族的铁律——如果你是个废物,他们可以随时将你抛弃。 但如果你展现了价值,能为家族争取荣耀与利益,那他们又会不遗余力地扶持你,为你铺路、筹谋、献上一切资源。 就是这样残酷,也就是这样现实。 而这次机会,也是一场豪赌。 北境帝国正处在重构之初,各大北境家族千疮百孔,数十家贵族断代,旧权力崩塌,新秩序尚未确立。 而他卡尔文公爵,恰好有个儿子在那里,还是个在最关键战役中立下大功的功臣。 只不过这个大功臣,是皇帝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出身八大家族,有战功,有民望,有领地,还娶了埃德蒙公爵的女儿。 可以说,路易斯集齐了各种皇帝不喜欢的标签。 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那位如寒铁般冷酷的男人,从不信贵族,更不信出身。 他亲手削掉了几十个世袭封臣的头衔,只为打破旧贵族的权力垄断。 他可以重赏一个泥腿子的军官,却对世家子弟有战功,这件事极其警惕。 他讨厌任何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后代站在帝国权力之外,自成气候。 卡尔文公爵缓缓叩了叩椅扶,神色森然。 如果我直接以上奏的方式要求为路易斯封赏,那只会招致防范。 不但吃不到甜头,反而会让那个孩子,被盯上。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让整个帝国认为:不是卡尔文家族扶持了路易斯,而是北境出了个路易斯。 要让所有人,包括皇帝,都看到一个靠自己爬出来、凭死战功打出天地的地方英雄。 一个不会动摇帝国根基的功臣,一个恰好能稳住战后边疆的幸存者代表。 忽然一道念头电闪而过,公爵的眼神渐渐亮了。 他缓缓坐直身躯,手指在案几轻轻叩击,仿佛击打着即将奏响的权谋节拍。 如果他能组织一整套“为北境请命”、“为幸存者发声”的政治话术。 哪怕只是一层精心设计的外衣,也足以推动帝国内部对北境的援助流程。 只要方向对了,舆论与朝议自然会为他推波助澜。 而比起由自己出面去“请求”皇帝,那只会让皇帝防备大家族势力染指战功; 最理想的是由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出面,由其他家族来请命,这样既合帝国法理,又避自己嫌疑。 他目光一闪,脑中已有主意,最好是让北境总督自己掌管的嘉奖与分封。 尽管近年来皇帝陛下铁腕执政,狠砍八大家族权力,对所有旧贵族都多有防备。 但唯独一人例外——北境的埃德蒙公爵。 他是八大家族之一,但地位稳如磐石。 他镇守北境四十余年,而且家族因此衰落,连唯一的儿子都为帝国战死沙场。 兵权、名望、皇恩,三者兼具。 几乎是帝国现今最被“信任”的老将。 而若由埃德蒙公爵牵头灾后重建提案,为北境各地幸存者争取资源与政治豁免。 皇帝不仅不会否决,或许还很可能会“高姿态地同意”。 这就等于,把整块利益都会被推到了埃德蒙公爵的桌上。 而在这场“灾后善后”的大盘子里,路易斯至少能分到一大块最鲜美、最核心的肥肉。 因为他既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婿,又是这场战争中少有的实际立下战功、且在战后维持领地运转的地方领主。 他的赤潮领,是目前整个北境保存最完整、军队编制健全、粮仓未失、民心稳定的政权核心。 远比其他半毁的领地与断壁残垣的驻军要强得多。 这一切意味着,无论帝国接下来以何种方式处理北境,路易斯都必须是被考虑的对象之一。 卡尔文公爵的眼神平静,但脑中已飞快运作,开始策划整个计划的细节。 首先不能让卡尔文家族出面。 若他贸然出手为路易斯争取荣誉与封地,只会引来皇帝与监察署的警觉。 那位冷若寒铁的帝国之主,最忌讳的正是贵族子嗣借家族势力再起。 他不能动,但埃德蒙可以动。 若由埃德蒙公爵出面请求设立善后机构、封赏有功之人,不但合情合理,皇帝反而乐得“顺水推舟”。 “越是站在陛下对面求援的,就越容易被拔剑,而越是站在陛下脚边哭诉的,才最容易被封赏。” 卡尔文心中冷笑,打定主意,将埃德蒙家推上前台。 而第二步便是联合诸贵族、织成请命之网。 暗中圈定了几位关系尚稳,能在帝都议会开口的老家族,打算付出一些边缘领地矿权、采购权、物资、金币等利益,换来他们的附议。 让他们来支持帝国设立‘北境灾后封赏议案’。 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全体幸存者、全体功臣。 这封议案的主旨将是: 请求皇帝与帝国议会赐予北境战后善后资源与封赏权力,并设立临时性自治机构以稳定政局。 第三部,推动设立“北境灾后协商自治团”。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设立这个自治团体,看似是为了协助帝国“处理灾区、安置百姓、整编残军”,实则是为路易斯量身定制一个合法的统治平台。 团体将由埃德蒙公爵担任名义首领,路易斯自然而然地作为“赤潮领代表”进入常委席位。 爵位都是虚的,只有赤潮领保有人马、粮食、人口、治安、骑士编制,才是真正具备“治理能力”的存在。 帝国只需“下放自主执政权”,不需要掏一兵一卒,谁会反对? 而这场下放,本身就意味着合法权力与资源分配的默认授权。 而整个环节,卡尔文公爵完全隐身,他不会署名,不会站台,也不会发言。 他只需要让付出点财富以及资源,让这些议案自然地浮上来,由其他人发声、其他人推动。 而他在帝国贵族圈中影响力,将悄然推动这些齿轮精准咬合。 让皇帝看到的是,一场庞大的灾后合作运动。 而不是卡尔文家新贵在北境崛起。 思绪落定,卡尔文公爵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加密羊皮纸。 他提笔蘸墨,字迹如刀锋般果决流畅,每一笔都凝聚着冷静的权衡与家族利益的计算。 第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妹妹卡尔文·埃莉诺,也是家族在帝都的代言人。 他交代她如何在核心议会上斡旋、铺陈路易斯的战功,同时隐去过于扎眼的锋芒。 第二封,是写给埃德蒙公爵,他的亲家。 他以“共度危局”的口吻,言辞诚恳,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他重建北境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随后几封,则是写给几位在帝都朝廷中与他交情不浅的贵族议政官。 他没有直接请求支持路易斯,而是以“北境共荣”“赈民有功”“帝国新秩序重建”为名,让他们支持埃德蒙公爵。 他吹干墨迹,将每封信分装入带有家族秘印的黑色信筒中,并以不同等级的封印铜章封口。 片刻后一名管家悄然现身,将信收走。 接着他又随手翻回那张通报的末页,原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战后花名册,却在最下方看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帕尔·卡尔文,于终焉母巢战区失联,经确认,已战死。」 他手指顿住,视线微微一凝。 “帕尔?”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从某个久远而模糊的角落翻出一块落尘的旧牌。 沉默片刻,他的眉头没有皱,眼神也无悲意,只是在脑中快速翻检那人的轮廓。 “啊……是他。” “是我去年派去第二批开拓队的那一个,母亲是……艾丝塔?不,还是玛琳?”他顿了一下,终究没能想起来。 “也罢,既然记不清,说明……本就不重要。” 他将那封信轻轻放下,指尖甚至未曾用力,就像对待一张废纸。 帕尔。 又一个没有撑过北境的人。 “死了就死了吧。”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确认一个账目的结算。 儿子,他还有的是。 那些没有价值的,早晚要在权力的齿轮里被淘汰,而那些能活下来的,自然会爬上来。 这就是卡尔文家族体系的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姓氏的荣耀,姓卡尔文的,也可以只是一次用过即弃的尝试。 他重新坐正身姿,拿起新的文件。 余烬未尽的信纸被压在最下层,再无一丝存在感。 第241章 帝都的会议(上) 帝都,御宸厅。 巨石铸就的穹顶高悬天际。 穹顶中央,一座由炼金术与恒火魔纹铸成的巨大吊灯缓缓旋转,蓝焰熊熊燃烧,却无丝毫热意。 那是帝国御用炼金师以星辰火炼封印的恒久之焰,已燃三百七十二年,未曾熄灭,象征着帝国意志永不熄灭。 四壁墙面嵌入十二块巨型遗徽,分别来自帝国最初的十二座旧城。 从龙息城的破碎龙盾,到幽风岭的残月长枪,每一块都沉默肃穆地注视着这片权力的圣所,仿佛千年皇权的石化化身。 最上阶梯皇座高踞,如神祇凝视万众。 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端坐在皇座之上,黑金龙纹袍自阶梯垂落,宛若巨龙蜷伏。 穹顶的恒火照不亮他的面庞,高位的阴影如幕帘般笼罩,使人只能隐约看见一抹冷峻的轮廓,却永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他的身侧,仅有一人伫立,内务总管林泽,身披漆黑丝纹法袍。 下方长桌如新月环绕,呈半弧围绕皇阶。 二十余位身披官袍、佩戴家徽的权贵依序而坐。 有大公、亲王、枢密大臣、军团总帅、财税总监、八大家族代表、新贵代表…… 座位依照封爵、军功、血统与实权排定。 每一位都位高权重,但却在此刻噤若寒蝉。 他们低声交谈,翻阅情报,有人咳嗽,有人装作镇定,但所有目光都时不时不自觉地掠过那个皇座。 仿佛那里坐着一头沉睡的巨龙,一睁眼,就能决定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就是帝国最高会议龙座会议。 也是这个千年帝国真正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数十万生命的悲欢沉浮。 埃莉诺披着红底月纹的家族披肩,面无表情,但心跳远不如表面那般沉稳。 即便她已经在帝都担任卡尔文家族代表逾十年,深谙帝都诸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每次踏入这座“御宸厅”,她的神经仍会悄然紧绷。 这里不仅仅是一间会议厅,它是一种帝国意志的具象化。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是微弱的“龙血香气”。 那是祭祀典礼专用的香料,据说混有真正龙裔的精血,专供皇帝场所使用,极淡,却沁入骨髓,压抑得让人忍不住收紧指节。 更让人不安的是“声音”。 整个御宸厅中,无论是脚步、言语还是纸张翻动,皆被布设的回响阵列压制为一种奇异的低频,仿佛置身于一口沉井之中。 再细小的声音,在这沉井中都会变得刺耳而不容忽视。 而只要皇帝轻轻挪动身形,那张黑曜皇座底部便会发出一声“嗡”的律动。 不是震动耳膜,而是震动灵魂。 在那一瞬,埃莉诺甚至会感觉到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后背微微发冷。 她悄悄调整呼吸,压住紧张,卡尔文公爵的信,她已经看过。 此番她要为路易斯争取到“帝国认可的北境实权地位”。 但必须谨慎至极,绝不可让任何人看出这是卡尔文家族的安排。 这是对帝国最高会议社交技巧的极致考验。 埃莉诺已经提前见过几位老朋友,都是帝国中与卡尔文家族有过联盟或恩情的家族代表,在开会前短暂交换了立场与术语。 他们真能能否在会议中发声支持她的提议,一切仍未可知。 埃莉诺的指尖无声地收紧,藏在披肩下的双手交握得更紧了些。 压力如海水一般包围着她。 这不仅关乎是路易斯的未来,也是家族能否借此在北境重新扎根的命运节点。 她微微抬头,看着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声音的皇座,咽下一口唾液。 场内气氛如罩冰霜。 尽管御宸厅中不乏声名赫赫的权贵。 坐在桌旁的每一位人,都是足以让一省一郡震颤的存在,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人敢贸然开口。 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压制至最低,连咳嗽都被刻意忍下,仿佛生怕搅动了皇座前那片死寂。 事实上,会议尚未正式召集前,已有几位出身贵族的议员出声抗议。 他们的子弟,作为帝国龙血军团的一员,却在“终焉母巢”战役中战死于北境。 不乏天资出众、血统显赫之人。 都是是家族优秀子弟,甚至是被寄望成为下一代家主的“种子”。 他们倒在虫潮的黄昏前线,尸骨无存。 有人因此而怒,有人因此而怨。 他们试图将这种情绪带入会议,向皇座发出“温和的质询”。 为何调度如此仓促?为何战线如此孤立?为何帝国的支援姗姗来迟? 然而那些声音在会议开始前的预备简报中,就已被林泽总管用一句“帝国将以全力予以抚恤”冰冷掩盖,毫无回响。 再没有人继续追问。 坐在桌边的人们心知肚明。 某些答案,皇帝或许已经想好,只等有人主动说出口。 时间到了。 御宸厅的穹顶低鸣一声,皇座之下,一切声响随之凝固。 内务总管·林泽,缓步走出皇阶阴影。 站定后,他展开一卷薄薄的秘银丝纸,语调字字冰冷: “北境战役结束三十六日,初步情报归档完毕,现予以正式呈报。” 他抬眼,视线缓缓扫过长桌两侧的贵族与大臣,随即无情开口: “据监察署与枢密院战地联合勘察组确认—— 第一项:人口损耗,初步测算,北境失去五分之四人口。” 厅内有人微微动了一下,但无人出声。 “第二项:领土崩解,北境多数领地其余皆已沦陷或陷入不可治理状态。 虫巢爆炸引发地壳断裂,伴随剧烈地貌变迁,道路尽毁、河流倒灌、湖泊干涸,部分地区形成死灰带,无法生存。 第三项:军事瓦解。 原赤铁防线全线崩溃,赤铁军第一、第七、第九团在雪峰及霜戟一线全灭。 现仅余零散驻防单位,失去编制指令。” “结论。”林泽语调不变,如在宣读一纸判词,“北境,已成为帝国北缘的‘真空地带’。” 他顿了顿,轻轻收起手中密报,仿佛关上一道棺盖。 皇座之上,恩斯特·奥古斯特始终未发一言。 他的面容隐在高背皇座投下的阴影之中,连眼神都模糊不清,只余轮廓冷峻,仿佛一尊巨龙。 但无人敢轻忽他此刻的沉默。 林泽退后半步,平静地低头行礼:“陛下,以上为战后情报总述。” 皇帝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抬指,虚点一次。 轻若无声的动作,却仿佛击打在每一位与会者的心尖上。 权力的博弈正式开始。 林泽退下后,御宸厅一度陷入可怕的静默。 没人第一时间发言,仿佛连思考都必须在皇帝面前格外谨慎。 然而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陛下容禀。”一道颤抖却压抑不住激愤的声音自长桌右侧靠后响起,来自西境赫兰家族的席位。 那是一位年约五旬、脸色灰沉的贵族代表,他起身行礼,虽压低了头,却难掩眼中怒火。 “我赫兰家的长子,身为龙血军团的超凡骑士,却死于北境……尸骨无存,连盔甲碎片都没找回。” 他攥紧手中那份战后名册,指节发白,语气几乎哽咽:“此战的残酷,已有目共睹。我们从不推脱牺牲的命运,但臣斗胆请问…… 为何守军调度如此迟缓?为何几日内整个北境就彻底溃败?” 他的语调越发急切,目光划向坐在长桌左首的几位老贵族所在方向,话语锋锐如刃:“总督埃德蒙公爵是否‘未经请示,擅自迎战’,使北境陷入灭顶之灾?请彻查埃德蒙公爵!” 这最后一句几乎用力喊出,回音在厅内回荡不止。 坐在他身侧的两位贵族也纷纷颔首,虽语调隐晦,却立场明确: “战争天灾虽不可逆,但若未设预案、未妥调兵力,那就是失责。” “帝国虽强,不能因灾而乱序,否则各地总督将何以为戒?” 他们时不时朝高阶皇座投去目光,想从皇帝的沉默中看出态度。 然而那片阴影中无有一丝动静。 就在气氛濒临凝固之际,另一道浑厚冷峻的声音响起:“若说责任,该由谁来守住残破的边陲?” 说话者是身披军袍、肩戴龙纹的第三军团主帅——尤达·布鲁塔斯将军,帝都军统鹰派首领之一。 他站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如刀。 “为确保北境秩序尽快恢复,臣建议帝都调遣第三、第六、第十二军团,以‘联合军团’名义暂驻北境。” 他缓步前行,指尖落在情报图卷上,语调笃定:“驻军范围北境外线,设立北境统调军区,纳入军务部统一指令,甚至可以反攻蛮族。” 他瞥了赫兰代表一眼,讽刺地道:“责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未能抵挡灾难?倒不如交给真正具备战斗力的军团去解决烂摊子。 重建之道,不能依靠残余私兵与幸存封臣,而应以铁血强军维持秩序。” 说罢,他目光也小心地朝皇帝望去。 希望从那黑曜皇座的阴影中寻得哪怕一丝点头或应允。 但皇帝依旧没有动静。 下一刻,一道清冷、克制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将军的建议确实够硬,但也太粗了些。” 说话的是监察院的首席使者梅斯,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穿着墨蓝色礼袍的中年官员。 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冷静:“北境现在的问题,不只是军队不够,更大的问题,是没法统一调度、没人敢拍板、没人能负责任。” 他看了看桌上那份战后情报,继续道:“我提议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帝国直属·北境军政署’。 由监察部、财政部和军务部三方共同监管。这个机构将临时接管北境所有的资源、税务和防线,统筹一切重建事务,直报帝都,不受地方贵族掣肘。”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早已准备妥当。 随后,他目光落回尤达将军所在的位置,语气冷了几分:“将军提到的‘联合军团’,理论上是好事,但没有制衡,只会造成另一个问题。 军队长驻地方、越权干政,最后成了谁也管不了的烫手山芋,你是想脱离陛下的掌控,在北境自立为王吗?” 尤达·布鲁塔斯将军眉头一跳,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一分。 “我……我当然无意是……” 他急忙起身,试图解释,但声音却微微发颤,因为那句“脱离陛下掌控”直刺龙鳞。 “我提议出兵,是为了恢复帝国秩序!绝无——” 尤达话未说完,却发现自己已引来数道冷漠目光,来自贵族席、文臣席,也来自他身侧曾与之往来密切的军政派同僚。 没有人替他说话,甚至没有人回应。 整个御宸厅,安静得可怕。 尤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浮现出一丝汗意,他只能强自镇定,双手微握成拳,重新压回座位。 梅斯也没有理会他,接着环视全场,语气愈发严厉: “北境灾后虚空,不能用旧办法去填。现在要的,是有控制力、有效率、有指令链的中央架构。 重建北境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该交给少数人独揽。我建议,会议在场各家,都应承担一部分守军编制和物资拨付。 北境的防线,从今天开始,由我们大家共同承担。” 厅中一阵沉默。 贵族们交换眼神,有人蹙眉,有人望向皇座的方向。 这个提案太周密了,完美得不像是临场发言,更像是早就写好的一纸政令,只等有人读出来而已。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皇帝授意的方案? 因为让其他贵族出钱出力,修复北境这太像皇帝的手笔了。 梅斯却神情如常,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目光。 他只是微微低头,朝皇阶行了一礼。 但台上,皇帝依旧不语。 他右手微微搭在龙椅扶手上,宛如无意,却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大厅内的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 每一位代表都暗暗思量,是继续推高声势,还是收敛锋芒,等下一个试探皇意的机会。 而此刻,坐在东侧末席的一位瘦小中年人,终于缓缓起身。 写不完,帝都会议(下)晚点发。 还有过两天就有空了,应该能恢复日更八千。 第242章 帝都的会议(下) “陛下,关于北境这场灾难,我有几点想说的。” 说话者从长桌一隅起身,是一位身形瘦削、穿着低调却整洁的中年贵族。 他身上没有老贵族的家徽,也没有军方将领的龙纹肩章,只佩戴着一枚新铸的金蔷薇纹章,这帝都近十年间新封的一批议政贵族所共有的标志。 他是柯林斯侯爵,出身并不显赫,却在帝国诸部事务中频繁露面,以“调和、折中、理性”著称,被许多会议元老视作无害的新人。 此刻他却在最敏感的节点站了出来。 坐在长桌左侧的埃莉诺,缓缓低下头。 这其实是卡尔文家族布局数年的暗子,他接下来说的话语便是卡尔文公爵给写的草稿。 当然若柯林斯不能赢得这场话语权的开局,她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手段。 厅中众人望向那位瘦小的侯爵,眼神或探究、或轻蔑、或漠然,仿佛都不太在意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大事。 但柯林斯轻轻行礼,声音并不高,却因御宸厅的回响阵列而格外清晰: “第一点,我认为这场战争的性质,早已不是正常战争的范畴。无论是虫潮的异变,还是那个所谓的‘终焉母巢’,都不是凡人可以预料或掌控的东西。” 柯林斯侯爵一字一句地击穿了不少人心中的避而不谈。 “如果把这场灾难归咎于某位将领的战术错误,只会偏离重点。我们是在用人的血肉去挡非人的灾难,这不是失误,是牺牲,是尽力之后的极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点,埃德蒙公爵虽没能守住整个北境,但他用私军死守赤潮防线,把母巢挡在北境内,才没让灾难冲进内地。 他损失惨重,但顶住了压力。如果这样的将领最后还要被追责问罪,那以后谁还敢守边境?谁还敢为帝国拼命?” 这句话一出,大厅中好几个原本还在翻卷子的贵族不由得抬起了头。 柯林斯见状,话锋一转: “所以我提议第三点——设立‘北境灾后重建总署’。” 他看了梅斯一眼,又看向布鲁塔斯将军,最后目光定格在高高在上的皇座方向。 “让北境剩下的本地贵族来组织重建,他们熟地、有人、有资源,也有亲人埋在那片土地上,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当然帝都可以派监察官下去,一起监管账目,确保公正,但不要干预他们手上的基本权力。” 他收了收声音,语气沉稳: “这样,既防止有人趁乱扩权、乱来,又不会把北境彻底当成死人堆重开一局。至少还能原北境贵族守住一点根基,给重建留条路。” 御宸厅中静了一息,人们心事各异,想着这么反驳或者支持。 而下一瞬:“嗡。” 皇座后,传来一声钝重的响动。 不是人为叩击,而是那曜王座,发出微不可察的律动。 皇帝动了。 哪怕只是一寸身形的转移,也足以撼动全场气氛。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柯林斯依旧站得笔直,神情未变。 坐在一旁的埃莉诺却眼神微颤,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喜意。 那一声,意味着皇帝并不反感。 甚至可能……感兴趣。 而这就是这场局面逆转的开端。 当然其他贵族也不是傻子,几位老牌家族的代表彼此交换了眼神,这或许正是皇帝试图引导出的方向。 这场和往常一样,皇帝从不会直接表态。 他只是抛出一点暗示,剩下的事,便由他们自己来斗、来商量、来试探底线。 而他永远坐在上位,让他们在这阴影之下互相揣度,最后心惊胆战地逐渐接近陛下心意。 不过只要有了方向,事情就容易谈下去了。 议桌一侧,一些原本保持沉默的贵族开始松动。 几位西境与南部大领主微微颔首,低声交谈,对“由本地贵族负责”的设想表现出一定支持。 他们固然不关心北境死活,但若重建权力全由帝都掌控,那今天是北境,明天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家门。 但也有人眼中闪过疑色,显然察觉柯林斯背后并不简单。 “……一个新晋侯爵,怎敢在龙座会议上自作主张?” “怕不是哪个老狐狸在背后吹风,难道是埃德蒙的人?” “但既然皇帝点头……这方向也不能反对得太露骨。” 就在这时,梅斯站了起来。 这位监察院的首席使者依旧神情平静、推了推眼镜:“柯林斯侯爵所言,确有可取之处。灾后需要本地配合,这是常识。” 他顿了顿,语气微转:“但必须说明,灾后财政调度、重建资源分配、优先级排序…… 这些必须由帝都监管。监察部与财政部,必须拥有‘重建总署’核心席位,具备审计与否决之权。” 看似补充,其实是另一次权力界定,北境可以参与,但主导仍归帝都三部。 全场无人出声。 没人愿意和监察院正面交锋,尤其在皇帝毫无表态的情形下。 柯林斯轻咳一声,但没有站起,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不必太显锋芒。 被讽过的尤达将军重新出声。这一次,他语调平缓许多,眼神也少了几分张扬:“帝国军方愿配合重建总署调度。” 这句话一出,一些贵族神色微变,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了口风。 “我建议由部分帝都军团,配合北境存余守军,组建‘重建安全线’。在霜戟、雪峰、赤潮外线设立‘临时安全区’,应对虫巢残余威胁与生态异变。 但军方需保有‘防区指挥权’与‘前线情报优先权’。安全,是重建的前提。” 这已是退让的信号,也是军方想要争取的一点权力。 几名来自军务系统的代表点头附和。 与此同时,来自北境的代表、埃德蒙家族的代表,也终于发声。 一位身披灰银披风的老贵族缓缓起身,低头行礼之后,沉声发言:“我们赞同设立总署,也愿配合帝都调度。 但我们请求,保留封地继承权、领民管理权与民事传统,北境虽战乱,但文化不可尽失。 若连这些都被剥夺,北境将不再是帝国的屏障,而是一块冷漠的殖地。” 他言辞并不激烈,甚至语气中有一种苍凉。 在座许多贵族都不置可否。 这场灾难之后,北境旧贵族已经没资格谈话语权,却也不能完全忽视。 众人发言已毕,御宸厅内再次陷入死寂。 没人再开口,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裁决者,就坐在那片不可窥探的阴影之中。 皇帝始终未动,但林泽再次缓步从阴影中走出。 他依旧神色冷淡,走到皇阶下方,展开了一卷烫金边的秘银文卷。 “陛下已听取诸位提议。” 他轻声开口,语调平稳,如冷水缓缓泼入炽热的议场。 “帝国将设立‘北境灾后重建总署’,直属于铁血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以埃德蒙公爵为首,组织北境本地贵族共同参与重建事务,帝国监察、财政、军务三部各代表监管。”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贵族互望,心中暗惊:这是将帝都与北境贵族绑定在一个架构内。 比起彻底架空,反而给予了本地极高的地位。 有人隐约察觉,这是在保埃德蒙。 但林泽并未停下,他轻轻一掀手中文卷,话锋一转: “为鼓励帝国上下齐心协力,陛下钦定:各大封臣家族、王侯勋贵,须派遣家族中坚力量,嫡系子弟带领骑士,赴北境参与灾后修复与开拓计划。” 一句话落下,场内骤然一紧,不少贵族脸色微变。 但林泽只是继续念道:“参与者将接受帝国监察署与重建总署双重监督。凡有建功者,赐以新封领地、功爵、扩宗许可,准其于北境定居、传嗣、修堡、设令。” 这表面看去,是皇帝开恩、赐机遇给贵族。 但在场的真正老狐狸,心中却一凉。 这不就是过去两年“帝国北境开拓令”的强化版吗? 表面上赏地,实则把各大贵族的子弟“请”到遥远的北境,脱离本土、送入管制线内,既可耗其势,又可控其人。 有人下意识看向皇座,试图从那不动如山的身影中读出一丝态度。 然而高阶之上,那双眼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一无所获。 众人只能将所有疑虑咽进腹中。 林泽再度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让这道命令在众人心头多停留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说出最后一项决定: “另陛下决定,皇室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将率先赴北境,设领开拓,作为重建示范。” 这一刻,御宸厅中每一位贵族的呼吸都明显顿了一拍。 表面上看,是皇族以身作则,亲自投身北境寒地,为百姓立威、为诸侯示范。 但真正明白帝都政治的贵族们,却瞬间察觉到了其中深意。 皇帝先把自己的皇子扔过去,紧接着各大家族派谁去北境,便不是帮忙,而是响应号召。 不去?你敢让你的家族显得比皇子还懦弱? 派去?好,你的嫡子、继承人、核心骑士全都被收编进北境体系,既被重建总署约束,又脱离家族本土权力圈。 各大家族的代表,眼神微动,只在桌下悄然握紧了拳。 他知道,皇帝这是借“重建”之名,堂而皇之地启动了一场贵族洗牌。 旧贵族、旧封臣的根基,要被一铲挖走,重新种到皇权控制之下的冻土里。 林泽朗声念完,缓缓收起文卷,低头行礼:“陛下,以上为灾后重建之裁议草案。” 皇帝依旧未言。 他只是抬起一根指节,微不可察地点了下皇座扶手。 “咚。” 巨椅震动,音波低沉,像是一场漫长而不可违逆的尘封裁决,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尖。 ………… 埃莉诺缓步走出御宸厅,帝都的午后阳光洒落而下,仿佛从冰窖中脱出,光线刺得人微微眯起眼。 那是久违的暖意,带着浮尘与花香,却无法真正驱散体内残存的寒意。 她在台阶上站定片刻,缓缓深吸一口气,然后终于吐出积蓄许久的压抑。 背脊略微放松,那是只有在劫后余生时才能体会的微妙松动。 接着她无声登上自家的马车。 车门轻掩,帘幕落下,轱辘压过皇城的白石路,驶入皇街之中。 她微偏头,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帝都依旧繁华如旧。 街巷人声鼎沸,骑士执旗前行,商贩吆喝着热腾的汤食。 织金衣裙的贵妇带着手提小犬踱步闲谈,孩童蹦跳着追逐风筝。 乐声、香气与阳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几乎让人忘记战争的画卷。 她却只是看着,未言一语,脑海却在回溯整场会议的谋局与博弈。 “没有人提到卡尔文家族,没有人提到路易斯的名字,甚至那份提议都不是我们亲手递出……可那张桌上的蛋糕,一大块,还是落入了我们的手里。” 这正是埃德蒙公爵在信中所写的策略。 没有锋芒,没有张扬,不主动出牌,却在最关键的节点,将局势一点一点推向有利己方的方向。 最终让他人替我们说话、由皇帝亲手盖章。 皇帝没有给予路易斯任何明面上的称号,也没有颁下荣耀与功勋。 但他将“资源调配权”与“北境主导重建权”交予了埃德蒙公爵。 而路易斯是谁? 是那位北境之主的女婿,是在北境活下来的最大领主之一,是战后最大功臣。 这场会议,让他自然而然地进入北境决策层,为卡尔文家族在北境稳稳埋下了根。 但这局之所以能走通,并非仅凭公爵一己之谋。 她心中很清楚,若没有皇帝的“配合”,这些步子根本走不下去。 想到这里,她开始冷静剖析皇帝恩斯特的真实目的: 第一,保下埃德蒙公爵。 北境虽溃,但那位公爵用私军死守,赢得了龙血军团缓冲时间。 而且埃德蒙公爵这些年也是尽职尽责地为帝国守边疆,随手抛弃会让边军心寒。 或许还有理由在于据传两人有不错的忘年之交。 第二,不北调主力。 皇帝这两年一直在筹谋南方各国,他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北方这片贫瘠冻土。 他不会为了满地的荒原,调走精锐军团,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自我修复的北境,而非吞噬资源的深渊。 第三,削弱旧贵族体系。 他不说破,却各大贵族都知道,他以“重建”之名,将各大家族的骑士、嫡系子弟送入北境战后秩序中,在冻土上重新扎根。 那不是扩张,是削去世家的茂盛枝叶,用北境贫瘠土地消磨各大家族的力量。 这时埃莉诺想起会议上的那些人,不是没有聪明人。 某些老贵族,在会议开始前,便已推理出皇帝的态度。 却一个字也不说,既不附议也不反对。 或者像自家一样,推一个“代理人”去发言。 既表达了立场,又保住了距离,不暴露家族真正的算计与立场。 她靠着车窗轻笑一声,是自嘲,也是一点点复杂的释然:“这一起终归是因为皇帝的威压太大,怕皇帝,怕成这样。” 这是帝国历史中也不多见的景象。 曾几何时,各大世家桀骜如狼,如今却人人如履薄冰。 说明了一件事:这位皇帝,已经强大得足以吞下各大贵族。 她靠在马车内壁,手指轻敲膝盖,低声吩咐:“别回府,去帝都医院。” 车夫是应声转了方向。 那里有她的侄子——盖乌斯·卡尔文。 昔日龙血军团的副团长,在母巢战役中全力催动斗气,力竭而昏迷,战后被送回帝都,已昏睡一个多月。 她几乎天天都会去,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一来是血亲,二来,两人常年同驻帝都,情感亦是实打实的亲近。 不多时马车停下,她步入熟悉的病房,房间中宁静整洁,窗帘拉得半开,阳光斜落在盖乌斯苍白的面容上。 盖乌斯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浑身没有一丝动静。 他的妻子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 那女子面容清瘦,眼神却坚定。 见她进门,立刻起身行礼。 埃莉诺摆摆手,走近床榻,凝视片刻,叹了口气。 “他是会醒的。”她低声安慰道。 女子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她坐下陪她说了几句,简单聊些帝都最近的变动,也故意不提龙座会议的事。 盖乌斯虽身在军团,却从不喜政治,她的妻子更是个一心照料家人的温婉女子,说这些没有意义。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打扰了。” 带头的是亚瑟,那位断了一臂的龙血骑士团团长,也是盖乌斯挚友。 她微讶:“你怎么来了?” 亚瑟对她颔首,随后看向床上的盖乌斯:“我们来接他。” “接他?”盖乌斯的妻子紧张起身,抱紧了怀中的婴孩。 “我们收到特别命令。”亚瑟语调平稳,“要将他转送至帝国一处……能让他醒来的地方。” 盖乌斯的妻子咬了咬唇,抱着孩子靠近一步:“那我……我也能陪他一起去吗?” 亚瑟看着她,眼神略有些为难:“不行,那是帝国最高级别的保密区之一……其实说到这里,我已经违反了规定。但没关系我也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的,治疗我的手” 女人沉默片刻,低头看向沉睡中的丈夫。 “……我相信你。”她声音有些颤,却极轻,“你带他走吧。” 亚瑟点头,向身后的骑士使了个眼色。 几人熟练而小心地将盖乌斯转移上特制担架,妥善包裹、固定,然后抬着离开。 离开前亚瑟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护着他。” 埃莉诺与盖乌斯的妻子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243章 冬天到了 路易斯从梦中醒来,眼皮还没完全睁开,身侧的温暖触感便先传入感知。 是软的、热的,还有一缕幽幽的香气,混着阳光下的淡淡松木气息。 他眨了眨眼,缓缓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蓝色长发静静铺展在枕边,微微发散的发丝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艾米丽,依旧一动不动地贴在他怀中,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路易斯无声地眨了眨眼,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为了造娃大业,辛苦了。” 吐槽了一下,但正事要紧。 他小心翼翼地从艾米丽身侧坐起,小心地不惊动她。 窗外灰白的晨光透进来,即使有地热,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清贫气息。 冬天真的来了,而且会很难熬,比去年难上几倍。 他抓起床头的手套与外袍穿戴妥当,走到火盆边时,呼出一口白雾。 “该看看今天的运气了。”他轻轻伸出右手,在空中微微一挥。 一道半透明的蓝白光界面随之浮现,悬停于他面前,文字不断在屏幕上迅速排列。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昨日的龙座会议决定,设立北境灾后重建总署,建立以埃德蒙公爵为主导、帝都监管的北境重建体系。】 【2:皇帝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将率先赴北境开拓,作为重建表率。】 【3:在赤潮领地热裂隙边缘有熔岩苔,呈暗红色,燃烧释放高温且少烟,可用于取暖。】 路易斯盯着第一条消息,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弧度。 “果然成了。” 他脑中闪过前几日与父亲的书信往来。 那封信用词克制,却隐晦暗示了龙座会议可能走向的结果。 看来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埃德蒙公爵的位置被保住了。 这对路易斯而言,是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 北境的资源与权力重心,未被帝都彻底拿走,而是架构在“本地贵族主导”的体系下,来分配。 而他正是北境现存封臣中领地最广、人口最多、军力最强的其中之一,能获得不少的资源以及权利。 “既然舞台搭好了,那我就该好好演一场。”他低声自语。 接着他把眼光移到第二条,有些震惊。 皇帝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将率先赴北境开拓。 这位第六皇子……他印象寥寥。 这位名叫阿斯塔·奥古斯特的皇子几乎未曾高调露面,也无显赫功勋。 “皇帝让他先行北上……会不会有其他什么目的?是示范?还是放逐?是布局试探,还是磨练?” 路易斯轻叩手指,没有急于下定论。 能被派出北境的皇子,不可能只是个幌子。 即使不代表主力皇权派系,也定有其用意,但也说不定只是皇帝布的一枚锚,用来牵制其他贵族的“先锋”而已。 他沉默片刻,又自语般轻笑:“无论答案是哪一种……我都得与他打交道。” 不过倒也不用太焦虑,到时候针对他的性格来打交道就行了。 随即他看向第三条。 熔岩苔。 情报中记载,这是一种罕见地热植生体,生长于高温裂隙之上,燃烧效率高,极难熄灭,几乎无烟,正好适合地堡、避寒屋中取暖与煮食。 路易斯眼前微亮:“倒是个不错的资源。” 前几日布拉德利报告,冬用燃材告急,储炭不足。 而火背龟又无法维持所有民居正常运作。 赤潮领还好拥有天然的地热,但是他周边的其他领地就有些热能匮乏的 “原来就在地热裂缝边上……还真是灯下黑,等下派人去取吧。” 路易斯关掉情报系统,深吸一口气,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透气。 窗外依旧寒意逼人,白雪覆盖着赤潮城屋脊。 接着他坐回床沿,闭上眼睛,开始每日的修炼。 先是潮汐呼吸术,调动斗气在体内有序运转,如潮汐般起伏,吐纳间让身体重新充满力量。 随后转换为原初冥想术,让魔力沉入意识深处,稳定又规律地运转,在脑海中构筑出一层层清晰的术式路径。 两个小时后,这才缓缓睁眼。 窗外天色更亮了一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修炼完成,精神比刚醒来时更为清明。 床榻另一侧传来细微响动,艾米丽也醒了。 他侧头一看,艾米丽正轻轻撑起身子,银蓝色的发丝垂落肩头,睡意未散,仍有些慵懒。 但她的动作很快,仅仅几息之后,她已坐起,拢了拢发丝,翻身下床。 “你醒得真早。”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哑,但眼神清明。 “习惯了。”路易斯语气淡淡,站起身,从一旁拿起了外袍披上。 艾米丽已走到妆镜前,坐下,开始收拾今日的妆容。 熟练的动作与那张素颜仍显精致的面容,都显得她早已习惯今日这样的生活节奏。 她一边描眉,一边开口道:“今天的行程已经设计好了,已经过了定下冬季策略的那一个月,是时候走出去看看这些布置是否真正落实了。” 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语调轻松了几分:“顺便也该让民众看看你这个领主还活着吗?” 路易斯微微一笑,披上外袍,扣好领口,整了整袖口的扣环。 “很好。” 他走向窗前,推开厚重的木窗。 外头寒风扑面,但阳光却透过云层洒下,映照着赤潮城远处雪下初融的地面与缓缓升起的炊烟。 艾米丽简单梳洗后与路易斯一同出了房门,两人穿过廊道,来到赤潮城主楼侧厅的小餐室。 早餐早已备好。 没有银盘玉器,也没有精致的香料与糖渍果脯,取而代之的是几片黑麦面包、一锅热腾腾的粗粮粥,以及一小碟腌熊肉片和些许根菜炖物。 比起昔日贵族宅邸里的排场,眼前的早餐显得几乎“寒酸”。 艾米丽看了一眼身旁的路易斯,没说什么,只默默坐下,接过仆人递来的木碗。 “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路易斯咬了口面包,淡淡说道,随即耸耸肩,“不过嘛,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太奢侈了。” 艾米丽轻声一笑:“以身作则,是吗?” 路易斯没接话,只是舀了一口粥,慢慢咀嚼,仿佛吃下的不是粮食,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心中无声感慨:真是个好领主啊。 说着倒是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在这个寒冬将至、资源紧张的时刻,每一口简朴的饭菜,都是给其他人传递的信号,连领主都这样吃了,你们自然不能抱怨。 吃过早饭后,路易斯与艾米丽换上了轻甲与厚斗篷。 斗篷外裹着一层厚实兽皮,既能防寒,也足够灵活。 艾米丽戴着手套,头发盘起,只留下几缕蓝色发丝垂在颈侧,整个人显得利落干练。 主楼门口,亲卫队早已等候多时。 “出发。” 路易斯话音落下,众人应声整队。 铁靴踏雪,甲片轻响,披挂整齐的十数名亲卫骑士随之列队而行,为领主开道巡街。 其中最抢眼的,自然是骑马走在左前侧、身姿笔挺、精神饱满的少年——韦尔。 他戴着略大的头盔,斗篷底下的轻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眉眼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与自豪。 对他来说,与路易斯大人一起出巡,是最高的荣耀。 他不时侧头看向路易斯,眼神像极了某种正在憋着尾巴的小猎犬,满是压抑不住的崇敬和兴奋。 “走得挺神气嘛。”路易斯瞥了他一眼,忽然起了些兴致,“说说看,现在修炼到哪一阶段了?” 韦尔立刻转头,像被点到名的学生那样先是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两个多月前刚好突破,现在是中阶精英骑士了,大人!” 话音一落,亲卫队顿时一静。 连艾米丽都轻轻挑眉,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已经中阶精英骑士了?”她难得露出惊讶神色,“你……现在才十三岁吧?” 韦尔挺了挺胸膛,急忙更正:“已经十四岁了,大人!” “十四岁中阶精英骑士……”艾米丽喃喃道,“整个帝国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路易斯也露出一丝笑意,语气带了几分调侃:“他从见习骑士开始修炼到现在,还不到两年。” 艾米丽吃惊地说:“那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韦尔听了这句,背脊更直了,脸上的红润几乎盖不住。 “看来再过几天,你的境界就要超过我了。”路易斯笑着开口,语气里并无丝毫嫉妒,反倒像长兄对弟弟的鼓励。 韦尔一听,整张脸立刻垮了下来,慌忙摆手:“不不不,大人……那我就修炼慢一点,等您先突破了我再跟上。” 这句傻气的回答把众人都逗乐了,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你这傻小子。”一位年长骑士笑着摇头,“我们大人之所以受人尊敬,可不是靠斗气境界。” “没错。”路易斯也笑着点头,“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别想着等我,尽快变强才是对我最大的回礼。” 韦尔愣了愣,旋即重重点头,眼中那抹憧憬变得更坚定了些。 他低声道:“我会的,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巡行队伍缓缓踏过雪地,冬雪积得很厚,踩下去会发出压实的沉闷声响。 街道两侧的积雪早已结了冰,然而就在路易斯一出现时,空气仿佛都变得不再刺骨。 赤潮城的居民一个接一个地停下手中的活计,从木屋、摊位、街角、工棚中走出,或站定、或奔来、或跪地、或高呼。 “是领主大人!是路易斯大人!” 有人激动得差点扑上来,被亲卫队小心拦下后仍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跪在雪地上。 “我儿子生病活了下来,他们说是您调来的医生……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一个妇人边哭边将手中的粗布围巾高高举起,仿佛要献出自己仅有的全部。 路易斯微微皱眉,却没有躲闪,只是伸手轻轻扶住她肩膀,把围巾按了回去。 “好好活着,就是给我最好的回报。”他说道,语气低沉却极有分量。 艾米丽走在他身侧,并没有多少意外,这些场景她已经经过几次了。 而且作为路易斯的妻子,她也受到了相同的尊敬。 她知道赤潮人对路易斯的敬意不是建立在贵族血统或仪式之上, 他们不是崇拜贵族,他们是信仰路易斯·卡尔文。 艾米丽目光柔和,看着那些老农、工匠、猎人、孩童。 看着他们望向路易斯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惧怕,只有尊敬、依赖,还有某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你在他们心里,已经不是一个贵族,而是某种信仰了。”她轻声道,却没有让路易斯听见。 韦尔则几乎把背挺得笔直,像是担心自己不够配站在路易斯身边似的,他眼中燃着光,却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就这样在沿途百姓敬意的簇拥与目光中,路易斯一行人来到今日巡视的第一个目的地,位于居民区外侧、正在建设中的半地下集体居所工地。 这里原是一片树林,如今已被铲平整齐。 一排排新式屋基错落有致地分布开来,泥墙与木梁初具雏形,仿佛从雪地中生长出的新生命。 这些半地下屋的构造十分实用。 约有三分之一沉入冻土,巧妙利用地温保暖。 四周用圆木支起框架,墙体则以柳条交织后,再以草泥混合料反复涂抹压实,最后一道防风布还未加上,却已能看出这是一处能撑过严冬的好居所。 “原本我们就计划先修四十栋试点。”麦克披着斗篷站在一处工棚边,拿着图纸向路易斯简要汇报,眼神充满热切,“现在一个月不到,已经完成了一半进度。” 不远处,冒着热气的锅炉旁,几十名工匠与领民正有序地干着活:锯木、运泥、编柳、涂料,一切井井有条。 工地上按每二十人分成一组,由资深匠人带队,不但效率高,秩序也好。 这正是路易斯推行的“以工代劳”政策:无家者可住,有力者有活干,肯流汗的便能换来食物与住所。 “没有人再担心会被赶出去了。”麦克目光坚定地说,“大人,这比任何演讲都来得更有力。” 听说领主亲至,整个工地顿时像被倒进了一壶热水,所有人干活都更有劲了。 “快快,把屋顶那块柴灰收一收!” “锄头借我一下,大人要是看见咱这边干得慢……” 工人们虽满脸汗水,却脸上带笑,仿佛从未有过这样的干劲。 路易斯环视四周,点了点头,忽然迈步走到一处尚在掘地基的工坑前,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接过一把铁锹,挽起袖子,弯腰,铲入冻土。 “……啊?大人您……您别……!” 麦克惊了一下,连忙想上前阻止,却被艾米丽拦住,她淡淡一笑:“让他去吧。” 虽然只是做个样子,路易斯的动作并不浮夸。 他挖得认真,一锹一锹地翻着土,偶尔还和边上几位青壮汉交谈两句。 路易斯亲自下场挖土的举动,如同一道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工地的气氛。 原本还略显疲惫的工人们像是被灌注了新的力气,嗓门都大了几分,锄头挥得更起劲了。 “咱们也不能落后啊,大人都动手了!” “快,把这块框架先立起来,干完这栋咱们去帮隔壁的!” “嘿!再给我一担草泥,我这边还能涂两面墙!” 有人一边干活一边笑着喊:“等这栋盖完了,我第一个住进去!我一定告诉我孩子,这是我亲手盖的,是路易斯大人帮忙挖过地的家!” 现场喊声、笑声、木材撞击声此起彼伏,混合着炊烟与寒风中的热气,竟然有种久违的热闹与生气。 甚至有一位粗壮的大汉扯着嗓子哼起了北境民谣,跟着节奏拎着木梁就走。 另一边的孩子们也受了感染,帮着大人传工具、理绳子,脸上全是红扑扑的兴奋神色。 就这样,路易斯他们在工地上陪着干了十几分钟活儿。 虽说只是象征性地铲了几锹泥、帮忙搬了几根木梁。 但气氛早已被点燃,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连寒风都被这股热劲儿驱散几分。 “先这样吧,再不走就真得被留着盖屋顶了。”路易斯笑着站起身,朝众人挥了挥手。 “谢谢大人!大人保重!” “以后常来看看啊!” 众人一边笑着一边挥手告别,情绪高涨得就像打完一场胜仗。 路易斯、艾米丽与亲卫们转身离开,继续前往下一个巡视点。 途中经过了一个火背龟巡回补给点。 那是一片空地,设有数排金属轨架,数只庞大的火背龟静静趴伏在架上,壳上浮着微弱的赤红光纹,仿佛随时都会冒出热气。 骑士正将即将充能完毕的个体用带有寒铁框的运输滑架小心推进马车,准备送往赤潮周边聚居点。 “这就是……火背龟啊。”艾米丽第一次近距离看这种生物,眼中闪过一丝新奇。 她当然听过它们的名字,也知道这是赤潮特殊的资源生物。 据说速度缓慢,攻击性低,却能储存大量热能,是移动供暖与锅炉的结合体。 但过去,这一套并不归她管理,而是由布拉德利负责具体调配。 她走上前,轻轻伸手触碰那如岩浆结壳般的龟壳表面。 “夫人,小心,有点烫!”一位骑士赶紧提醒。 艾米丽连忙收手,确实感到一阵热浪逼近,指尖都有点发红。 “……真的是活的。”她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与赞叹。 路易斯走上前,解释道:“它们不是彻底激活状态,只是常温状态,但体温高得吓人。平时装载好后,每只可以提供一星期的热源。” 艾米丽轻轻点头,随后看着那一辆辆载着火背龟出发的车队,忍不住问:“就这样,能让大家撑过整个冬天吗?” 路易斯微微一笑,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眼远方的地热区:“还不够。火背龟产卵速度慢,繁殖周期长,用作主力供热终究是杯水车薪。” “那怎么办?”艾米丽看着他,眼神下意识透出些担忧。 “已经在想办法了,”路易斯笑着回头,“我让几个骑士去查熔岩裂隙那边的异植分布,也许有新的取暖手段。再等等,过两天应该就会有结果。” 艾米丽愣了愣,然后轻轻一笑。 “你总是有办法的,”她声音低低的,有点像自言自语,“总是能想出法子……让大家活得好一点。” 路易斯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龟车队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抬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走吧,下一个地点。”他淡声道,“温棚那边的试点种植,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亲卫队立刻跟上,脚步利落,身形整肃。 第244章 赤潮二型温棚 上午的阳光穿透高空薄云,在赤潮领边缘投下一片泛白的光晕。 地热水汽沿着裂缝悄然升腾,交错在空气中,令整片土地仿佛罩着一层朦胧的轻雾。 十余座半弧形的木骨结构,外覆光石涂膜,排列成一排低矮丘陵,连绵不绝。 这是温棚群的所在地,是今冬赤潮自救体系的根基之一。 路易斯脚步稳健地踏入这片正在忙碌中的温棚区。 亲卫骑士如影随形,艾米丽则与他并肩而行,轻甲与斗篷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木料和水汽混合的湿热气息,不同于冬日的寒冷,也不属于温暖,而是一种接近生命的气味。 建新温室的工匠们注意到领主到来,纷纷停下手中的锤凿、锄头,起身躬身行礼。 那些被征召参与重建的流民也自田垄与水渠边回望,不敢靠近,但眼中神情复杂,既有感激,又有某种难以言明的敬畏。 他们当中多数人是两个月前衣衫褴褛、逃亡路上的难民。 如今却能在这里劳作、吃饱,并拥有一块可供生存的土地。 “是路易斯大人。”一名年长妇人低声说着,拉了拉身旁孩子的衣角。 小男孩睁大眼睛望着那位黑发青年,目光发亮。 艾米丽感受到人群视线的涌动,略微侧首望向身旁的路易斯。 他神情平静,脚步如常,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的重量,没有多言,只是略微点头,回应那些目光中的尊敬与期盼。 靠近温棚群,一道浓重的水汽从缝隙间袅袅升起。 空气越发潮湿温热,仿佛这里不是冰天雪地的北境,而是帝国南方地区。 “棚壁是用厚麻布、兽皮和压实泥土做的。”艾米丽轻声低语,手指抚过表层那斑驳的兽皮。 路易斯点头,温棚外层用的正是自己提议的多重复合结构。 不求美观,但极其实用,足以抵挡赤潮领冬季最凶狠的寒风与积雪。 温棚入口设有双层防风门,之间用厚毛帘隔断,防止冷空气直接灌入。 门口还铺设了滑轨与滚木,方便运送肥料与收获的农作物,即便暴雪封路,也不至于瘫痪。 一位穿着粗布披风、腰间挎着工具袋的老者快步迎上来,脸上还残留着泥渍与水汽的痕迹,他自然是农务官米克。 “路……路易斯大人!”他语气中带着压不住的激动,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挤成了堆, “这个……这是根据、您去年留的设计图改出来的,咱们叫它‘赤潮二型温棚’,是去年的升级版!” “好,带我看看。”路易斯笑了笑,态度并不严肃。 米克立刻转身带路,脚步虽快却有些拖泥带水。 他一边走,一边急切介绍:“这次我们在结构上加了双层支架,还用那种…您说的地热导管,不容易塌,还能恒温保湿。棚顶是新磨的光石板,可以反光,也更温暖。” “说慢点。”路易斯微笑着打断了他。 “是是,抱歉,大人。” 路易斯走向一座温棚侧墙,伸手轻轻敲了几下,又蹲下身,触摸棚壁下沿。 厚重的麻布与兽皮交迭之下,是压实的草泥混合层,粗糙却稳固,指尖能感受到扎实的密度与干燥度,没有潮气渗出。 “嗯……厚度、密度都达标。”路易斯低声道。 接着他们穿过缓冲通道,一进入温棚,迎面便是扑鼻而来的湿润土香与温热蒸汽。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绿。 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水雾,高处悬挂着光石灯,柔和的白光反射在墙体特制的反光涂层上,把整座温棚照得通透明亮。 土垄整齐,沟渠通畅,几名穿着粗衣的妇人正在锄草、移苗,几个少年背着木桶在浇水灌溉,年长者则坐在一旁清点种子与肥料。 这一切,在冬季的北境,近乎奇迹。 艾米丽站在温棚入口处,眼中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惊艳。 温棚之中,热气氤氲。米克小心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带着几分得意地回头看了路易斯一眼。 “大人,您还记得……去年冬天塌了三座温棚那次吧?” “记得。”路易斯看着那拱形天顶,语气淡淡。 “咳,这次,改了。”米克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嗓音,带路前行,指着头顶的拱形结构说道,“原来咱们用的是单拱结构嘛,那时候风一吹雪一压……咔嚓,塌了。” 艾米丽也抬头看了看,拱顶分成了两层,外粗内柔,层次分明。 “这是新的设计,是您的建议……还有工匠麦克老头一起商量出来的,现在用的是双拱分区骨架,外层撑雪压,内层缓冲,哪怕风雪再大也塌不了。” 米克一边说,一边竖起一根粗壮的指头比划:“承重力提升三倍!还能通风,不闷。” “确实比去年更高了。”路易斯扫了一眼四周,有足够的头顶空间,不像去年那般憋闷。 紧接着,米克引着他们穿过一道中部木板廊道,指向脚下:“这是我们今年的大改进!原来每个棚自个引泉水,那效率……呃,就像拿火柴烧城堡。” 他拍了拍脚边嵌入地面的粗铁管,眼神中满是自豪。 “现在好了!这是连体热廊,咱们把整个温棚群都接起来,热水走主管,一通到底。再加回收口,把多余热气引到旁边的储藏室、工坊,顺带保温。还有……” 艾米丽微微挑眉:“你们连热能回收也考虑了?很专业。” “都是路易斯大人建议的!‘热是稀缺资源,每一点都不能浪费’,我记得很清楚!”米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拧成一团。 接着米克指着不远处那根嵌在角落的管口,语速快了几分:“双层排气阀!不怕炸管子了,真的,去年那次吓得我都不敢睡觉!” 路易斯蹲在地上,熟练地扭动一组铜制调节阀,轻轻一拧,一股温热的蒸汽嘶嘶冒出,又快速稳稳止住。 “压力稳定,阀门响应快。”他自语。 众人继续往前,阳光越发充足。 “然后是……光照!”米克指着顶棚,那布料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厚重的麻布,而是半透明的油布,其上编织着银线反光网。 墙体两侧也镶嵌着整块整块的光滑石板,如同天然镜面,将光石发出的光线反复折射,让整个温棚亮得几乎没有阴影。 “现在再大的阴天,也不怕光照不足。就算下雪,也够照整天的。”米克一边说,一边示意骑士注意脚下。 “我们这次还挂了陶罐和布网来调湿,地热太猛,湿气也重,一不小心水汽滴下来,把幼苗冻死,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又指向顶部,“顶部做了‘顺流滑坡结构’,您看……雪一下来自己滑下去,不用人工扫了。省事又安全。” 路易斯默默点头:“这样才像是能扛冬的棚子。” “呃,还有,还有……”米克有些急切地补充,“现在棚与棚之间都预留了接口,以后要扩,直接拼就行。热管也能接,不用再开地缝。” 艾米丽轻声:“就像拼积木一样?” “对,就是那意思!” 路易斯看向远处,数十座温棚整齐排列,预留连接廊道,热汽如雾在棚顶交织升腾,宛如一座冒着热气的地下村镇。 他拍了拍米克的肩膀:“做得好。” “嘿嘿嘿……”米克咧嘴一笑。 他擦了擦手上的泥,抬手指向温棚深处:“呃……大人,这边。我们现在种的就不再是黑麦和土豆了。” 他快步领着路易斯与艾米丽穿过一条低矮的连廊,来到一片湿润温暖的棚室内。 只见整整齐齐的畦田上,刚出土不久的秧苗密密麻麻地铺展着。 叶色泛着不寻常的苍白青绿,顶端微微泛紫,在光石照射下带出一点奇异的冷光。 旁边的标签牌上写着:雪骨麦试种区。 “这是……雪骨麦。”米克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骄傲,“通过您给我的那个种子培育的,我们试种后发现,它真的是天生为这种冬天准备的作物!” 他蹲下身,小心掐下一根麦秆样本,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自然知道,这个种子是自己从每日情报系统中得知的,并让骑士取来交给米克培育。 据说是古代的一种作物,口感十分差,但是十分适合在较冷的地方种植,而且产量巨大。 “您看,这东西……只要三十五天,就能长熟一批,而且热量很高,一碗顶三碗黑麦饭。口感确实糙……而且有点苦,但它能救命。粗加工就能吃。” 艾米丽轻轻抚过那根麦秆,低声道:“它的叶脉……和普通麦子都不一样。” “是,而且连秆都特别结实,能拿来当牲畜料草。没一丝浪费。” “这种作物……会被南方人嫌弃,但现在却成了我们北境的命脉。”路易斯淡淡地说道。 米克顿了顿,带他们往另一侧走。 “还有这个。” 他们来到另一片低棚之中,这里气味更为潮湿,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扑鼻而来,带着些许苦涩气息。 大片疙疙瘩瘩的块茎从半埋的土里探出头来,表皮深褐而粗糙,叶片低垂,看起来毫不起眼。 “苦霜薯。”米克介绍,“极耐寒。它有种天然麻质毒素,不致命,但味道会很差。” “高淀粉,关键是产量巨大。”他说到这里刻意加重了语气,“您明白吗?粮食不够的时候,这玩意可以保命。” “呃,确实苦味很重,吃多了舌头会麻,但在灾年啊……连这个都算是奢侈了。” 他耸耸肩,“比起饿死,这点麻算什么呢。” 路易斯缓缓道:“这些作物的口感和品种……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只要能活着过冬。” 艾米丽望着他,眼中不知不觉浮现一抹说不出的敬意。 而米克像是终于卸下了心中最大的压力,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又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们还在试着改良……以后可能能弄出不那么苦的品种。但今年嘛……能撑过去,才是第一位。” 路易斯环视周围,水汽蒸腾的光线中,流民们正在田垄间忙碌着。 老人弯着腰,一下一下清理着麦垄间的杂草,妇人们拎着陶罐小心浇水。 还有几名孩子,衣衫破旧,却努力模仿大人们的动作,用力地把小铲插进泥土里。 更远些,有几位残肢者,一个单腿的壮汉拄着木拐,一边翻土一边大口喘气。 一名老妇单手那种着铁耙,艰难地为小块苗田松土。 他们的身躯是残缺的,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着一点近乎顽固的光。 是活下去的意志,更是对能留下的珍惜。 这些人若在其他贵族领地,早已被当作累赘驱逐,流落雪野等死。 可在赤潮领,路易斯不但没有赶他们走,反而为他们留出活路。 只要还能动,就有工做,就能领到一份面饼与热汤。 他们明白,这是路易斯赐下的恩典。 更难得的是:这种恩典,不是施舍,而是体面地活着。 不靠乞讨,不靠同情,而是靠自己双手去换取每一口饭。 这种活法让他们心安,也让他们对那位少年领主,怀着一种近乎感激与敬仰的情感。 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田埂边,她正盯着一株刚破土而出的雪骨麦幼苗,那苗茎如雪中骨刺,细弱却坚韧。 女孩双手合十,低声地、虔诚地在心中祈祷:“拜托,快点长大吧。” 米克站在路易斯身侧,眼圈微红,语气低沉却真诚: “领主大人……若不是您设计的这些温棚,提前调集材料、人手、图纸……今冬怕是要饿死一半流民啊。” 他目光望向远方烟雾缭绕的温棚群,那些圆拱低矮的屋顶下正孕育着这个冬天最后的希望。 路易斯看着眼前的众人,语气冷静如霜:“这不是奇迹。” 他顿了顿,扫视那些仍在泥水中坚持劳作的人群。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艾米丽站在他身侧,许久没说话。 她望着那些在地里忙碌的百姓,望着那一个个因战乱而疲惫却不屈的身影,又看向面前经历拯救北境的少年领主。 艾米丽轻声开口,声音仿佛被热雾融化过一般柔和:“他们……会感激你的。” 她微微偏过头,望着路易斯。 阳光从雾中落下,正好照在他肩头,灰白披风上泛出些许微光。 他神情平静,目光锐利,眼下的黑影却道尽疲惫。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在无数人绝望的泥泞里,撑起了还算完整的秩序。 路易斯已迈步向前,语气恢复那惯常的干脆:“所有温棚,继续扩建。第二批种植,尽快启动……” 每一项命令落下,随行的文官立刻记录,米克更是连连应声,转身就去催人调配安排。 而路易斯在转身欲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温棚群。 成排的温棚像一座座低矮的山丘,静静矗立在晨雾未散的田野中。 仿佛沉默的战士,守在这个寒冬的最前线。 “希望这些……能让在冬天多收获一点吧。”他沉默良久,目光从温棚移向天空。 阴云仍在聚拢,寒意仍在加剧。 路易斯一行离开温棚区,踏雪而行,沿着主干道北行。 风愈发凛冽,天色微沉,远处群山已被厚雪封顶,连山林的轮廓都开始模糊不清。 冬季的阴影,正缓慢却不可逆地压了下来。 赤岩仓,近在眼前。 那是一片依山开凿的巨型仓群,仓门如铁城堡般矗立在岩壁之中,层层石阶与坡道延伸入内,天然具备防风抗雪的优势。 刚抵达,便看到两支队伍正于仓前作业。 一支是来自南方的卡尔文商会运粮队,披着厚重披风的商队长正大声指挥人手。 将一箱箱用粗麻布包裹的盐渍兽肉与高热量干粮搬下木车,整齐堆放在入仓滑轨边。 兽肉的咸香夹杂着冷风扑面而来,勾得艾米丽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而几乎同一时刻,另一支由赤潮骑士领队的北方粮回队也自另一侧抵达。 他们满载着从废弃村庄与失主贵族仓库中清点回收的余粮。 车上有发霉筛选过的黑麦、干硬的胡萝卜、甚至些许封存过久的野豆,可以做成饲料。 两支队伍在赤岩仓门前交错而过,一支将“希望”带来,一支将“残余”回收。 那一瞬间,路易斯站在仓口高地,俯瞰这一幕,仿佛在注视着一条正在全力运作的补给动脉。 赤潮补给线,正在流转。 布拉德利恰好在场,身披黑色厚披风,正低头检查着一份详细账册,神情如常严谨。 “您来的正好,大人。”他抬头看见路易斯,主动迎上前,语气如常平稳,却难掩一丝久候后的安心,“这是粮仓的整合清单,我正准备送到您那。” 路易斯接过,看了一眼略显厚重的账本,随即点头。 布拉德利在一旁介绍:“主粮方面,黑麦存量一万吨,多数在赤岩仓是主力粮。土豆六千吨,计划作为前半冬的主食消耗。 蛋白部分,熏鱼最多,三千吨,因保存限制已开始优先配给。盐渍肉一千五。副食品类五百吨,有腌菜等。 应急粮方面,雪骨麦一千吨、苦霜薯三千吨,是试验粮的新收,主要是救急用的。 还有南方运过来的军用硬饼干、面包还有二千二,蜂蜜和蜂蜜制品五百吨,优先给伤员和幼童。 干草药材只剩两百吨,若冬疫反复,可能紧张。” 说完,他低声补了一句:“粮食总量维持在两万多吨,短期可稳,但若寒潮延长……仍需温棚那边加快第二批投产。” “好。”路易斯淡淡应声,目光扫过那些堆迭整齐的粮箱,又望向远处缓缓合上的仓门,眼神微沉。 表面上,他点头称许,但心里却并不轻松。 虽然粮食数量确实足以维持运转,但面对如今整个赤潮领及其附属领地合计近九万人口,这些储备其实只够紧着过冬,少死一些人。 若遇上意外雪灾、运输延迟或疫病暴发,局势就会立刻紧张。 他知道这一切不必说出口。 布拉德利已经尽职,而能改变局势的,不是焦虑,而是下一步的调度与种植策略。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粗布的搬运,面孔枯瘦,手臂包着粗麻布条,在卸货途中看到了路易斯。 他猛地跪下,声音激动而颤抖:“领主大人,谢谢您……我们这些被无家可归的人,原以为这会死在这个冬天……现在我们不光有饭吃,还有活干,还有……尊严。”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他起来。 那搬运工擦了擦眼角,脸上满是认真和希望。 除了那位感动跪谢的搬运工之外,周围还有不少工人、流民也围了上来。 有人是低头行礼,有人是含泪感谢,也有人只是站在原地,一脸庄重地看着他们的领主大人。 “谢谢您,路易斯大人,真的……谢谢您。” “我们愿意再干多一倍活,也不叫苦。” “只要还能活着吃口热饭,干什么都不怕!” 这类声音此起彼伏,令气氛在短短几息之间变得格外炽热而真挚。 面对这一幕,路易斯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粮食是你们自己干活换来的,不靠谁的施舍,别围着我了,早点回去干活,比什么都重要。” 人群听了,仿佛被点燃了干柴似的,纷纷应声“是,大人!”“明白,大人!” 干劲十足地重新投入搬运与清点工作,连那位原本跪地的搬运工也红着眼站起身,抬起比刚才更重的粮食。 艾米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出声。 这不是偶然的画面,而是赤潮领真正的日常。 就在路易斯准备带队离开,赶赴下一个视察地点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一名身披风雪的赤潮骑士快马而至,在仓门口勒缰停下,跳下马后快步靠近路易斯,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几句。 路易斯微微一怔,接着眉目轻扬,眼底浮起一抹意外之喜。 “法师林的人?他们终于到了?”他自语了一句,语气中藏不住一丝欣喜。 随后转向众人道:“先不去下一个点了,我们回城堡一趟。” 艾米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点头。 一行人随即整队,踏着寒风,向赤潮城堡的方向折返。 第245章 法师测试 赤潮城堡,主楼三层会议厅内。 火盆燃得正旺,驱散了外头初雪带来的寒意。 几位身披灰蓝色斗篷的法师正围坐在圆桌边,一边品茶,一边低声交谈。 几张年迈却精神矍铄的面孔,混杂着几位年轻沉稳的随行学徒,带着种难以忽视的格调。 在主座侧旁,一位头发花白、眉眼温和、身形略显圆润的老者正掏出干净手帕,擦拭着鼻梁上的单片水晶镜片。 正是本次带队的大法师——赫尔曼·艾尔伍德。 他见路易斯一行进入,立刻站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哎呀呀……这位就是让整个法师林都念叨了一年的路易斯大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哪。” 路易斯行了个半礼,语气不卑不亢:“欢迎各位远道而来,赤潮领条件简陋,招待若有不足,还请见谅。” “简陋?”赫尔曼轻拍桌面,笑得眼角褶皱都堆了起来,“一路走来,我见过不少灾后领地,有的满目疮痍,有的勉强维持,比起那些废墟这里简直是天堂!” 寒暄过后,气氛稍微收敛,赫尔曼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 “虽说终焉母巢已被你们彻底摧毁,但……”他从怀中抽出一张羊皮图纸,摊开在桌上,“我们还是无法确认,这些虫尸的生态系统,是否已经真正‘死亡’。” 图纸上是一组破碎虫尸残骸与魔纹脉络的记录图案。 赫尔曼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我带回的样本中,发现了一种奇特的魔能腐蚀晶体。表面看像是魔力残留,其实更像是一种‘孢子意识’的碎片……像是死掉的脑子还想重新动弹。” 他轻叹了口气,道:“我们不得不怀疑,终焉母巢留下的东西里,是否还有‘复苏机制’的可能,哪怕只是局部,也足够制造一场新的灾难。” “所以你们才亲自前来?” 赫尔曼点头:“是啊,至尊法师不放心……” 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当然啦,我们这趟也不是光来查虫子的……几个月前你向法师林递交了入门申请。只是赤潮这局势,我猜你也抽不出几个月跑到我们那总部去做测试,对吧?” 路易斯点点头,开口问道:“法师测试……是不是需要去专门的训练场?我记得北边训练场有空地,至少安全些。” 赫尔曼咧嘴一笑:“不必麻烦,我们这次可是专门准备了一些小道具,就在这里测也没问题。” 随行的几位法师将木箱依次摆放于厅中央,咔哒几声打开。 箱中是几件散发微弱魔力波动的道具器具,构造简单。 艾米丽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路易斯,一副“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模样。 接着她的目光跟随那几件器具的拆封动作,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 “我们会进行三项测试。”赫尔曼边说边指了指箱子里的物品。 路易斯点头,平静如水的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沉意。 终于到了这一步。 他抬眼看了看法师们,有几位年轻人神情并不轻松,是种审视与期待交织的目光。 艾米丽站在厅边,像是在为他紧张,又像是在……默默骄傲。 他轻声开口:“那就开始吧。” 会议厅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连壁炉的劈啪声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赫尔曼从测试箱中取出一个透明小漏斗,递到路易斯手中。 “来,这是我们魔法学徒用的第一件测试器具。”他笑着解释,“虹吸砂漏,法师们叫它‘耐性之瓶’。魔力过猛它会炸,太弱它不流,想让它稳定,就得像引水过丝线。” 路易斯低头看了看那件器具。 砂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悬浮着细小的灰白色沙粒,像被凝固在时间之中。 漏斗表面铭刻着淡蓝色的魔法纹路,在掌心中悄然发出幽微的冷光。 他屈指一弹,细沙微颤,然后深吸口气,缓缓引动魔力。 下一刻,虹吸砂漏轻轻震颤,那些静止的沙粒仿佛苏醒了一般,开始缓缓旋转,悬浮于空,像在等待主人的引导。 路易斯将魔力集中于指尖,轻轻牵引,像在拨动一根极细的弦。 第一缕沙流缓缓而下,落入下方的玻璃腔体。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 那小小的沙漏、那条细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沙线,还有那稳若静水的手势。 路易斯面色专注,额角隐隐渗出汗珠,仿佛全神贯注地操控每一粒沙子。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魔力掌控的冰山一角。 他甚至刻意在中途制造了一次轻微的波动。 沙流忽然一顿,旋即又稳住,像是“勉强挽回”。 几名年轻法师倒吸一口气,有人低声道:“他……他没学过冥想术吧?控制怎么这么稳?” “这种稳定度,即使在学院待过三年的学徒,也未必做得到。” “而且他根本没用咒语。” 赫尔曼微微眯眼,摸着自己灰白的胡须轻轻点头:“很不错,很不错。野生法师里少有的天才。” 艾米丽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易斯,眼中泛着亮光。 当最后一缕沙粒落入瓶底,虹吸砂漏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像在宣布这场测试的结束。 赫尔曼笑呵呵地接过器具,小心收起,调侃道:“小子,天赋这块,你稳了。” 赫尔曼笑呵呵地接过虹吸砂漏,小心地将它收回测试箱中,动作慢如他年迈的模样,却带着对道具极高的敬意。 他摸了摸胡子,嘴角含笑:“小子,魔力控制挺不错的。没走正统路子,却比不少法师学徒还稳当。” 他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赞赏,又像是在试探。 路易斯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可能是小时候瞎摸索多了,碰巧掌握了点诀窍。” 他说得谦虚,语气温和,不急不躁,看不出一丝自满的神色。 “控制归控制,还得看你有没有爆发力。”赫尔曼笑意不减,抬手一挥,“来,准备第二关吧。” 他又从随行法师手中接过一块灰黑色的圆石,掌心大小,表面粗糙,隐隐可见银白色的脉络如裂缝般蜿蜒其间。 “第二关,测试魔法爆发力。”他将石头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煤石裂爆,用过热魔力冲击内部结构,就会炸开。当然,这需要大量的魔法,如果魔力不足的话,根本引爆不了他。” 说罢他朝后方的法师使了个眼色。 两名年轻法师小跑上前,熟练地在周围布置起防护结界,并用红绳圈出安全距离,包括艾米丽都被礼貌地劝退了两步。 路易斯看着那枚煤石,轻轻吐了口气,向前一步。 他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中,一点火红微光悄然聚起。 从外人看去,那是一股缓慢、吃力地汇聚魔力的动作,甚至因不熟练而多次波动不稳。 但只有路易斯自己清楚,他正在压制那股几乎本能涌出的魔力,压到仅剩不到五分之一。 火焰慢慢成形,不大,却炽热逼人。 他脚步踏稳,击中注意力,将火投向煤石正中央那条银白裂痕。 “砰!!!” 仿佛一道雷霆炸响。 煤石在瞬间猛然膨胀,轰然炸裂。 黑烟喷涌而出,炽热气浪呼啸而起,席卷向四周。 “封闭术!”赫尔曼反应极快,拂袖一道银蓝光盾当空成形,恰好将溅射的碎片与热浪罩住。 即便如此,仍有些许烟雾散开,弥漫至厅内,空气中一时间充斥着硫气与焦炭的味道。 “咳……咳。” 路易斯往后退了一步,略显狼狈地挡了挡烟尘,随后低头喘了两口气,神情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像是力竭,却也绝不轻松,像一个把力量用到极限的新晋法师,连他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但在场的法师反而更为震撼。 “这爆炸……太快了吧?连热力聚焦过程都几乎看不清……” “他没用任何辅助术式,也没有术语引导……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命中要害?” “火直接切中了裂缝……那是本能吗?” 赫尔曼沉吟片刻,手指轻敲自己的法杖,眼里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赏。 “火元素亲和极高,释放爆发力不输铜面。”他顿了顿,笑着补了一句,“而且判断力极准,能一眼找到裂点。不错,非常有天赋。” 等煤石的烟雾逐渐散去,侍卫们清扫场地,几位法师也重新站定。 赫尔曼捋了捋有些被炸得乱翘的胡须,笑着说道:“第三关就简单了,没道具。” 他看向路易斯,语气轻松:“随便释放几个你擅长的法术,让我们看看你的运用流畅度。什么照明术、风刃术、火球术……挑你喜欢的来。” “记得连贯、自然就好,别太拘束,放轻松。” 路易斯点头,他抬起右手,掌心轻轻一抹,低声呢喃:“光亮术。” 只见一颗柔和的光球在他指间升起,仿佛灯盏,悬在半空,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光芒。 光晕不刺眼,却将他周身勾勒得清清楚楚,仿佛某种登台的仪式前奏。 紧接着,他左手五指一挥,光球忽然被风卷起。 一道风刃从他掌边刷地划过,撕裂空中薄雾,发出清晰破风声。 他脚步轻移,双手翻转,指尖跃出一团火光——火球术。 火球在空中迅速膨胀,又被他精准压缩至拳头大小,旋转、翻滚、跃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灵动。 他将其在指尖旋转片刻,才啪地一声弹出。 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巧落地,无声熄灭,没有半点火星溅出。 他微微一笑,收掌而立,气息平稳如初,仿佛刚才只是随意做了个拉伸动作。 那一瞬间,议政厅前一片寂静。 几名年轻法师嘴角微张,甚至忘了合拢。 “……他根本没有使用标准咒语,也没调集法纹引导,就这么凭本能释放?” “太纯熟了吧?照明术不闪、风刃不偏、火球不炸……这不可能只是‘粗浅法术’的程度。” “他的动作……像是那种战斗中领悟出来的本能式释放,完全不像学院系统教育的痕迹。” 赫尔曼也怔了怔,随即大笑,拄着法杖走近几步: “你这小子,真是天赋奇才?光靠直觉都能用得这么稳……这不是天赋,是天生的悟性。” 他停顿了一下,咂舌:“像是……野性开悟的天才。” 艾米丽站在场边,眼神几乎能冒出光来:“这个男人简直无所不能……” 而路易斯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刚才那一串展示没什么特别感觉。 赫尔曼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要不你干脆别考核了,直接来我们法师林当讲师吧?” 路易斯温和一笑:“我小时候在家族遇到过一个……年纪很大的野法师,他看我天赋好,教过我一些粗浅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那段所谓的“粗浅教导”,其实是死去传奇法师洛肯的最后传承。 此刻他只是想拿到一张通行证了,可以合法使用魔法和获得其他魔法资料。 他不需要过分耀眼。 只需刚好足够惊艳,足够合理地“破格通过”。 若是真把实力全展现出来,今天在场这群法师怕是要当场吓得请示上级:“这里出现了一名怪物。” 等最后一个法术的余光在空气中缓缓熄灭,赫尔曼轻轻鼓起掌,周围几名法师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这并不是形式上的掌声,而是真正认可一位未被正统塑造的天才的掌声。 赫尔曼拄着法杖走上前,笑着宣布: “路易斯·卡尔文,破例通过法师林基础入门测试。即日起,授予你‘铁面法师’的称号。” 说罢,他从袍袖中取出一只深灰色面具,造型简约,上面镌刻着象征法师林的银白魔纹。 “这是魔法面具,象征你获得了法师林的正式认可,虽仍是初阶。” 他又一挥手,一名年轻法师上前递来一小卷金边卷轴与一个黑色封皮的随身册。 “这是至尊法师亲签的通行证,允许你进入法师林设立于各地的部分驻地。” “此外,”赫尔曼又补充,“考虑到你在北境,短期内不可能亲赴法师林总部,我们已经提前准备了一批初阶魔法书籍,可供你研读使用。” 随行法师在一旁打开一只书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几本外壳厚重、封面印有法纹的魔法书。 路易斯接过那枚法师面具,指尖触及金属的那一瞬,他的心中没有赫然的喜悦,反倒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这东西沉得不只是重量,而是规则、承认、和某种外部秩序的束缚。 他当然明白这象征着什么,合法的魔法身份,法师林的初步认可,一条通往更多知识与魔法资源的路。 但他心中清楚,那条路不会改变他的目标,也不决定他的高度。 他走到这一步,靠的不是别人恩赐,而是自己的算计与决断,还有自己的金手指。 可路易斯不会表现出这份疏离。 他抬头,眼神沉稳,语气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一位年轻领主应有的感激与体面: “谢谢您,赫尔曼大人。我知道,这面具不只是对我的认可,也是对我的信任,如果你们在北境有什么困难,我会做为法师林的一员全力以赴。” 这番话没有半分谦卑,却透着分寸感。 赫尔曼闻言,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他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这只是最基础的入门身份。如果你想晋升到正式法师,无论是铜纹、银纹、金纹…… 那就得亲自前往我们法师林核心区,接受正规试炼与契约。毕竟大多数高阶资料也是不能外借的,那是规矩。 不过这个冬天我们都得在赤潮领待上一阵子,冬天北境可不是适合法师远行的地方。你要有任何问题,大可来我们临时驻地问。我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路易斯将面具收好,向赫尔曼郑重行了一礼:“多谢,赫尔曼大人,等度过这段时间。我一定会亲自去法师林看看的。” 第246章 帝都来信 窗外风雪肆意,霜戟城的天灰得像一锅浓稠的铁浆。 北境总督府办公室里,壁炉里火光微弱,温度始终压不住那渗入骨髓的寒意。 埃德蒙公爵身披黑色军披,站在一张木桌前,眉头紧皱,凝视着摊开的地图。 地图中央的霜戟城,曾是北境的骄傲,如今却像一道烂疮钉在纸上,令人不忍直视。 “不能留了。” 他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地图其他几处可能的新城址上,但没有一个完全合适。 “尸体、毒雾、魔能残骸……母巢遗留的东西一日不清理,霜戟城就一天不能住人。” 可外头寒潮已至,大雪封路,贸然迁城等同于自取灭亡,他们只能暂时死守于此,勉强过冬。 埃德蒙的指节抵在桌面上,沉思良久,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就在这时,敲门声打破了死寂的空气:“咚咚。” 门外传来老管家低沉却紧张的声音:“大人,帝都急信。” 埃德蒙微微一怔,抬起头。 “拿进来。”他沉声道。 管家恭敬地走入,将一封带有金色龙纹封印的羊皮纸信函递上。 那封蜡印异常显眼,并非皇帝的个人徽记,而是——“龙座会议”专属纹章。 埃德蒙接过信,微微皱眉,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他早知这封信终究会来,早知那场关乎自己命运的会议大致内容。 但直到真正拆开信封之前,他的心仍难以平稳。 他沉默地割开封蜡,展开羊皮信纸,一行行整齐而冷峻的笔迹映入眼帘: 鉴于北境虫灾肆虐所致之极端灾变情势,局部防线失守、防区秩序严重受损,然总督府竭力统筹抗灾、重建秩序有功,故经皇帝陛下御准,龙座会议合议裁定如下: 确认埃德蒙公爵在本次灾变中组织有方、统筹得力,予以保留“北境总督”职衔,并授以“灾后重建总署总负责人”之职,统筹北境区域全域重建事务。 帝都监察三部将派驻北境,接入财政、军务、民政三项体系,行使直属帝国之审计与监管权限。 “帝国北境开拓计划”即刻启动,选择帝都及各贵族嫡系子弟陆续迁入,协助重建,并行权力结构之优化与平衡。 皇室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殿下,将以皇命之名亲赴北境设立皇室领地,代表陛下监督重建,兼行北地皇权之职。 灾后重建议会共设十三席,八席议席由重建总署负责人“全权提名与分配”,用于协助北境政务恢复及重建规划之执行。 信纸末尾的印章,是龙座会议联合裁定章,没有皇帝的亲笔落款,但这已等于圣旨。 埃德蒙读完,指尖无声地收紧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保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轻微的释然——没有让帝都直接接管北境。 而是选择以“升格重建署”名义,给予他表面上的荣誉与主导权。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哪怕他清楚,这种“好”,本质是妥协,是苟延残喘,是在刀尖上维持残余的体面。 他放下信纸,视线沉沉落向地图,回想着信中的内容,眉头再度紧锁。 “……北境开拓计划、帝国监察三部、六皇子设领。”埃德蒙的眼神骤冷,“果然,皇帝不是要放我一马,而是要稳步换血。” 他心中迅速列出逻辑: 监察三部,意味着财政与军事将被全面监控,他再无“独立调度”之权。 开拓计划,则是将各大贵族嫡系调入北境,以“共同重建”为名,实为占据地盘,重建权力格局。 六皇子亲至,皇室派驻者不是个虚名贵族,而是皇帝亲子,实则钉下了皇权介入的楔子。 这是一次温吞却彻底的吞并。 北境表面保有“总督府”,实质上已不再属于埃德蒙家族。 “刀已按上喉咙,只不过还没划下去。” 埃德蒙盯着手中那张烙印着龙座会议印章的信函,沉思良久。 虽然帝国的刀锋已然架在了北境的咽喉,但他还是留有余地。 北境灾后重建总署,依旧由他担任总负责人。 重建会议,南北贵族共设十三席,其中八席,他拥有绝对的指派权。 这至少是一点可以握在掌心的东西。 他低头轻轻敲击着桌上的北境地图,脑海中迅速划过各方人选,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名字毫无悬念。 路易斯·卡尔文。 雪峰郡,这场浩劫中唯一保全下来的完整领地,不仅保存了自身,还在北境最危急之时反向支援了总督府。 路易斯手中握有完整的军队,有民众基础。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一战之后,已经被北境的平民、乃至贵族残余们默认为——可以信赖的强者。 他拥有快速整合新贵族与本地残存势力的能力,也有实际调度民心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女婿。 埃德蒙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并非单纯的家族利益,而是北境当下,唯一理智的选择。 况且卡尔文家族在帝都会议上也确实为自己奔走周旋。 这个人情自己必须还。 “第一个位置,给他。”埃德蒙心里轻声说道。 至于其他人选,距离霜戟城较远的几处领地,尚有几个大贵族家族幸存。 只是他们的实力已被大幅削弱,家族继承人战死、私军折损,许多世家连基本的领主血脉都断绝了。 这一战之后,北境的抗风险能力骤降,冬天尚未结束,谁也不知熬过这场极寒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脑海中那片嗡鸣声像是被霜雪敲打的铜钟,低沉而嘶哑。 自大战之后,他的内伤就从未痊愈。 医生已经含蓄地告诉过他,也许……也许,他真的没几年好活了。 或许自己终究等不到北境重归安宁的那一天。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脚步声熟悉,细碎,带着微微的喘息。 不等通报,埃德蒙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门被缓缓推开,艾琳娜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柔声说道:“你又不听话,医生说了,你不能太累。” 埃德蒙收敛眉宇的疲惫,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接过药盏,“放心,不会有事的。” 汤药微苦,却带着丝丝暖意。 他低头,看着艾琳娜隆起的肚子,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或许也是他未来唯一的希望。 可北境的废墟,北方的蛮族、皇帝的算计,这场刚刚开始的重建风暴……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将会出生在怎样的时代。 “北境还能撑多久呢?”他心底悄然叹息。 第247章 寒冬中 窗外大雪纷飞,冰风呼啸,北境已彻底步入了全年最冷的时候。 风雪顺着赤潮土楼高耸的窗户打旋,结出一层层白霜。 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披着赤红披风的骑士顶着风雪巡逻而过,身上斗气翻涌,化作驱寒的赤光。 远处,一头火背龟正在被固定住睡觉,背壳上的熔炉喷出滚滚蒸汽,在暴雪中勉强划出一片暖意。 这就是北境的冬天,比仇敌更冷,比战场更残酷。 而在赤潮城堡的内厅中,温度却仿若春日。 厚重石墙里,埋设多年的地热管道仍在运行。 城堡地板暖意涌动,墙壁上挂着层层隔热织物,灰红色的炉心铜片发出微弱光辉。 会议桌上的茶壶正氤氲着热雾,茶香中带着淡淡霜叶药材的甘苦味。 房间正中,路易斯披着军制黑披风静坐主位,双肘撑着桌面,低头盯着眼前一叠密密麻麻的报告,眉头紧锁。 医疗伤亡统计、流民冻伤情况、热汤站运行记录、霜叶药库存余额…… 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就在他盯着医疗报告沉思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艾米丽裹着厚实斗篷快步走进来,脸上难得带着一抹按捺不住的笑意,眼角泛着冬日罕见的光。 “路易斯!”她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快声说,“好消息!刚刚传来的,艾琳娜夫人平安生产了!我多了个弟弟!” 她站在桌前,呼着白气,眼中满是喜悦。 路易斯抬起头,目光微顿,却没有太多惊讶。 以艾琳娜芙的体质,加上霜戟城那边的医师规模,顺利生产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没有扫艾米丽的兴。 “是吗?”他淡淡一笑,点头道,“那可得恭喜你父亲。”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报告,语气温和了几分,“等冬天过去,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 艾米丽眼中笑意更深,像是雪夜里升起的一盏暖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轻快地坐到他旁边,眼神扫过桌上密密麻麻的卷宗,又收敛了几分笑意,“不过,看你这神情……你是不是又扛着什么没告诉我的麻烦?”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端起茶盏,吹去浮沫,饮下一口略苦的温茶。 “冬天的一点麻烦而已。”他轻声答道,语气平静。 艾米丽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折角的纸张,低头快速翻阅,手指在段落间游移。 她原本带着暖意的神情,很快褪去。 “……冻伤患者已突破三千人,轻重不等;蔓延,疑似病例四百三十二起,已确诊六十二例;死亡人数……昨日统计为一百零七人。” 她默默合上纸张。 窗外的寒风掠过,带动窗户轻轻颤动。 艾米丽并未开口说出“已经很好了”这种宽慰的话。 她当然知道以北境的冬季而言,这样的数字几乎堪称奇迹。 放在其他领地,那些物资匮乏、领主撤逃、领民自生自灭的地方,死上万人甚至懒得被记录在册。 她亲眼看过其他地方的流民冻毙在路边,尸体都来不及掩埋,只能堆在雪里任风吹雨打。 可她更清楚,路易斯不是在跟别人比。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比别人做得更好”,而是“为什么我还救不了更多人”。 沉默片刻,艾米丽走到他身旁,低头将那份报告合上,声音温柔坚定:“既然是小麻烦,我们就一起解决。” 路易斯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那层沉重似乎被拂去了些许。 他没说感谢,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点头,嘴角浮现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嗯。”他应了一声。 他喜欢艾米丽这一点,不废话,不矫情,不用甜言蜜语来敷衍,也不怕面对现实的残酷。 两人肩并肩站在会议桌前,面对着地图与名单,重新整理一份冬季危机的应对指令。 ………… 这场冬季,比往年更早,更狠,更不讲理。 赤潮领外,风雪从天穹垂落,如怒潮狂涌,昼夜不歇。 在居民区外的流民区,气温已骤降至零下二十度以下,冻土崩裂成一道道冰纹,连马蹄落下都发出脆响。 虽然早已没有简陋帐篷裸露在外,但那一幢幢集体式的半地下房屋依旧显得压抑沉重。 这些是赤潮领动员工匠在初雪来临前抢建的冬季庇护设施。 以压实的冻土与石块构成下沉式围墙,屋顶覆盖炭灰与草帘,能够保证一定的温度。 它们不是舒适的家,但在这片被风雪啃噬的北境,已经是奇迹。 人们靠着地热、紧贴而眠、共用毛毯,彼此交换体温与活下去的希望。 屋内拥挤,空气中常混杂着汗味,但总比风里冻死来得好。 可即便如此,当寒冬真正降临时,一切防备仍显得渺小。 最冷的几日夜间,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几度,风雪灌入排气缝隙,冷凝结霜、寒气渗骨。 有些孩子即便裹在母亲怀里,早晨醒来时唇已发紫,手脚僵硬。 赤居住区边缘,固定架设的火背龟炉座稳稳矗立,厚重铁壳之下传来咕嘟作响的蒸汽翻涌声。 龟壳顶部镶嵌数道聚热圈,昼夜不歇地向地面散发热流,确保周围建筑不会被冻坏。 即使是如此严密的供暖系统,也只够覆盖城区核心与有限的集体屋。 在离火背龟最远的一些边缘安置区,极寒终于开始收割生命。 它挑选最脆弱的——体虚的老人、肺弱的孩子、营养不良的工人。 第一个倒下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泥匠,在寒夜巡查水管时突发胸闷,当夜便再未醒来。 紧接着,冻伤、坏死、流感……如悄无声息的毒雾,穿透石缝与棉被,席卷开来。 赤潮的冬夜,从未如此沉重。 赤潮医疗站灯火通明,屋内挤满了冻伤患者与哭泣的母亲。 粗布衣裳早已湿透,孩子蜷在怀里,手脚发青。 有的孩童刚送到便已气息奄奄,嘴唇乌黑,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着。 “他还有救吗?” “我家小的发高烧三天了,还能撑吗?” “求你了大人……能不能给她点药草?” 这些声音混杂着咳嗽与呻吟,仿佛压在每一位医者的心头上。 走廊另一侧,几具用麻布草席匆匆裹起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瘦弱的孩子,佝偻的老人,甚至还有母亲死在孩子旁边,怀里仍紧抱着那早已没了气息的小体温。 更糟的,是急性低温流感的爆发。 一夜之间,多个流民营区出现集体高烧、呼吸困难,少则三五人死去,多的整片营区染病。 药物远远不够,赤岩仓已在短时间内被调空大半。 就在这时,伟大领主路易斯的命令迅速下达,阻止了此次的死神陷阱。 “把备用火背龟开到流民营区庇护屋,把熔岩苔燃料装满,全天不熄。”他手指落下时,仿佛一道斩雪的利刃。 以火背龟为核心的高热循环医疗室立刻启动,还有熔岩苔为助燃,持续维持室温在零上十五度,成为北境最暖的地方之一。 但资源有限,必须轮转。 他下令:“每人每日可轮换进入一次,优先安排生病的儿童、工匠、运输兵和新生儿母亲,禁止任何人强占。” 与此同时,赤潮领的工坊灯火彻夜不熄。 麦克率领工匠们紧急研发第七代防寒披风,使用苦霜兽皮混合精炼棉絮,外层涂以导热油脂。 披风下摆还缝有小型蒸汽包接口,能连通随身暖气壶。 更关键的,是这批披风由流民亲自缝制。 “以工代赈,谁做得多,谁家的孩子先穿。” 那些本已绝望的母亲们红着眼投入剪裁与缝制中,不再只是等死的难民。 半月内,两万件披风分批送往各庇护点。每一件都被视若生命的延续。 在医疗线上,艾米丽领衔的医疗支援小组也全面出动。 药剂师将全部霜叶藤集中处理,配制成高效安抚药剂,专供流感高烧者使用。 赤岩仓的干草药库也被彻底开放,释放出积压许久的珍贵药草。 “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给。”这是艾米丽对药师们说的第一句话。 城内广场也迅速设立起‘火汤站’,由赤潮军协助运作,日夜供应咸菜炖薯与骨汤,每人每天至少能喝上一碗热汤。 ………… 诺恩今年十一岁。 虫灾来临时,他还在村外的小沟里捉一只兔子,那是他答应弟弟的,抓到兔子,就给他做顿热肉汤。 可等他回家,整条街都不在了。 虫尸吞没了一切。 他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拉着弟弟躲在森林里,幸运的是那些虫尸并没有找到他们,最后被赤潮领的骑士救下。 来到赤潮领后,有人给他分配了工作。 他被分配到建筑组,跟着一队叫科尔的老工匠搬砖、架木、砌墙。 这些粗活对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但比起冻死在雪地里、或者饿死,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这里有饭吃,有铺盖,甚至偶尔能喝上带肉末的汤。 他原以为日子终于要变好了。 可真正的寒冬还是来了。 一夜之间,弟弟高烧不退,蜷缩在破毛毯里直发抖。 诺恩慌了,背着他跑到医疗站,排了整整一天才被送进去。 不到两天,他也倒下了。 浑身发烫,牙齿打战,身子轻得像随时会飘走。 他听见科尔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就没熬过去呢。” 他想反驳,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那一天来了。 他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那是火背龟运行的声音,厚重的铁壳散发着滚烫热浪。 原本冰冷的医疗站开始发暖,一根根蒸汽管接通,每个床位旁都装上了烧着黑色燃料的小炉子。 诺恩第一次没有在寒夜中打颤,而是睡得沉沉的。 他不知道那些炉子里烧的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救了他和弟弟的命。 而那天病房来了一位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天使”,还有一个真正的“太阳”。 风雪被挡在门外,室内只余下暖炉轻燃的声音。 门打开的瞬间,仿佛光与热同时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女孩,她怀里抱着一捆捆厚实的毯子,蓝发披肩,如夜色河流。 她的眼神温柔,却像是雪夜中唯一亮着的灯火。 她是艾米丽小姐。 在她身侧,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青年步入病房。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身后的士兵抬进一大箱药品与新的火背炉。 这是赤潮领主,路易斯。 两个贵族,肩并肩走入这个弥漫着霉味与血气的病房,没有一点犹豫与厌弃。 他们不是出现在梦里,也不是站在高塔上俯瞰他们的命运,而是亲自走进了他们的绝望中。 艾米丽蹲下身来,走过每一张病床,亲手为孩子们盖上毯子。 她轻声问:“冷不冷?”、“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 每一句话都不大,却像能穿透风雪的火苗,温柔而真实。 而路易斯也站在病床之间,他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卷起袖子,亲手拧开药瓶,俯身检查火炉的温度,一点一点确认每个角落是否达标。 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却不是贵族眼中的冷漠与冰冷。 当他走到一个因高烧颤抖的小女孩身旁,看到她眼神里那份本能的恐惧,只是微微弯下腰,低声道:“别怕,我在。” 他的语气轻柔,声音不高,却让女童不自觉地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也没有抽回,只是顺势蹲下,陪她一起坐了片刻。 轮到诺恩时,艾米丽蹲下身来,将毯子盖在他身上,那是新的,带着烫手的温度,还有草药的气息。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她是艾米丽小姐,赤潮领的女主人。” 他一瞬间想起母亲的模样,又想起弟弟发烧时抓着自己袖口不放的手…… 可现在,有人抓住了他。 不是神明,不是传说,是一个笑着、蹲下、亲自送来药和毯子的小姐姐。 她没有羽翼,却比雪夜中任何圣像都要耀眼。 艾米丽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撑到春天,就会好起来。” 诺恩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紧紧抓住毯角,仿佛那不是一块布,而是一道能将他从黑夜拉起的光。 他哽咽着,目光扫向艾米丽,也看向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路易斯。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是冬夜里的圣女,他是点燃这片黑暗的太阳。 他们是真的,把他当人来看,把他如杂草般的命当作值得救的命。 这一刻他把这两个人的脸,深深记在了心底。 那一夜诺恩在梦里看见自己披着赤潮披风,牵着弟弟的手,走在雪夜中。 他在梦里说道:“我们会活下去。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赤潮骑士。” 他不是贵族,也没有血统,也没什么聪明才智。 但在这个冬夜里,他得到了真正属于人的尊严与希望。 不止是诺恩,在这个冰封的冬天,赤潮领的两位主人名字已不仅是名字,而成了希望本身。 有流民在雪地里跪下祈祷,口中轻声呢喃着:“赤潮的太阳,赐我们一夜暖风。” 人们这样称呼路易斯·卡尔文——北境的太阳。 不是王,不是神,而是太阳,黑夜里照不灭,冰雪中能燃烧的太阳。 而对于艾米丽,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她是雪夜里会落泪的圣女,是孩子们的第二位母亲。” 妇人们偷偷为她织白披风,说要送给雪中圣女。 孩子们在庇护所的墙上画下她的模样:一个温柔俯身、怀里抱着毯子的女子,身后有一圈光晕。 有人在炉边讲故事给孩童听:“雪地里走来一位美丽的圣女,不怕脏,不怕冷,不怕病,她带来了药,也带来了春天的味道。” 老人们说:“他们是北境的救世主。” 然而并不是所有北境的人民,都如此幸运。 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一位名叫路易斯·卡尔文的领主,也并非每座城都像赤潮领这样,有温暖的地热,有燃烧不尽的火背龟…… 在赤潮之外,是真正的地狱。 粮食已彻底短缺。许多小贵族开始屠杀病弱者与囚犯,据说有人在地下室里晒“人肉干”。 街头巷尾,围着焚烧尸体取暖的人群悄声啃噬着骨头,生怕吵醒贵族的守卫。 供暖系统崩溃,所有东西都被扔进火堆,甚至有老者自焚,只为换来家人一夜火光。 医疗?那已经是陌生的词汇了。 疫病失控,无医无药,无力掩埋的尸体堆在小巷、井口、教堂门前,臭气熏天。 却有流民反而故意靠近那些尸堆取暖。 贵族与军队不再是守护者,而成了食物的掠夺者。 总督府给的救济粮被扣押,城堡高墙里灯火通明,墙外却是如鬼域般的冰窟。 而最可怕的,是人性的崩塌。 许多贵族干脆封门闭寨,放弃百姓,甚至直接驱逐全城居民南迁,只留下空城与雪。 有人带着家族卷走最后一批粮食,深夜弃守,百姓第二日醒来只见脚印遗落雪中,连个吆喝都没来得及听。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极端之地”里传来的消息。 某贵族亲自带队屠杀流民,只为节省柴火和药品。 某城百姓已开始互相啃食,火堆中燃烧的不是木头,而是印着金纹的家族旗帜。 这是北境大多数领地在这个冬天的真实写照。 冻死率高达四成、暴动蔓延、瘟疫肆虐、秩序崩坏。 相比之下,赤潮领就像是雪地中升起的一束孤火,没有多亮,但却是唯一没有熄灭的那一束。 赤潮的城门从未关闭,赤潮的食堂从未断火,赤潮的医疗帐篷从未停摆。 即使冬夜最寒、风雪最烈的那几日,天空上依然有“温汤站”的炊烟。 夜巡的骑士裹着红披风从流民营前走过,而远处高塔之上,那面红底金阳的旗帜依然飘扬。 但无论如何,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总算是过去了。 雪开始融化,冻土出现裂缝,枯枝上新芽蠢动。 最初的阳光照进北境所以的时候,没有人欢呼,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看得很久很久。 有人在雪地上跪下,头轻轻贴在地上,像是在为死去的人送别,又像在迎接某种久违的希望。 在这个北境最绝望的一年里,他们曾以为春天不会再来。 可它还是来了。 第248章 阿斯塔·奥古斯特 阿斯塔·奥古斯特 阿斯塔·奥古斯特独自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那封刚刚送达的手谕,指节收紧。 烛光照在羊皮纸上,将帝国皇徽的金线映得晃眼。 北境设领,短短几个字。 没有叮嘱,没有期待,只是冷淡的第三人称与命令句式。 他望着烛火,心中却翻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安。 还有……一种隐秘的机会感。 “终于想起我了?”他低声喃喃,自嘲中带着几分讽刺。 多年了,他几乎已经确信,自己会在这宫廷中安静地、无声地老去。 做为一个没有功绩、没有实权、没有故事的皇子。 他早已被封存在帝国权力的盲区中,仿佛那一页族谱上的名字,也不过是为了凑个数字。 不是没人提醒他。 曾有不少人好心地劝他:“你不适合争。”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但也说不出“愿意安分”这种话。 他始终觉得心里压着某种东西。 那不是野心,是一种不甘……不甘于被归类为“无用”,不甘于连试一次的机会都被剥夺。 而现在父皇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推到了这片已经支离破碎的北境去。 “这算什么?试探?放逐?还是……赌一把?”阿斯塔并不相信,这是出于什么赏识或厚爱。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那是一个从不多言、不许撒娇、不给机会的人。 他从未听过父亲说一句“我看好你”,也不曾得到一纸手令以外的关注。 这个帝国的皇帝,最擅长的就是让让人自己拼得你死我活,不仅对他的臣子这样,对他的亲生儿子也是这样。 “派我去北境……是放权给我,还是只是看我怎么死?” 他望向摊开的地图,那是北境。 虫灾后的焦土,疫病与寒灾交织的废土,贵族撤离、暴民横行的“死亡之地”。 “但如果……我真能活下来,真能撑起一块封地,那也许,我就不只是个透明般的皇子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没有波澜,却像某种锋锐的利剑,在胸腔深处开始撞击。 可当他想起皇命的下达方式,心中却忍不住浮起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父亲没有见他,没有召见、没有交代,没有一句说明。 只是叫内务总管林泽过来,冷静而效率地通知了他即将带去的人手、物资和前往时间。 说完就走了,仿佛在通报一场例行公事。 “他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这一刻,阿斯塔无法不感到失落,无法不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只是被随手丢出来试水的“弃子”。 他明白北境如今是怎样的处境,也知道兄长们为何没人抢着去。 他明白自己被选中,是因为太“无害”,太“无足轻重”。 帝国地图在他面前摊开,边角被捏得起了褶。 他的手指停在帝国地图上的北境行省,眼神却落在那封短得不能再短的皇命手谕上。 “北境设领,自行前往,事宜已安排。” 简洁、冷淡,仿佛命令一件家具去被摆放,而不是将一个皇子推入风暴中心。 他盯着那行字许久,终究没能从其中读出哪怕一丝父亲的期望。 他轻声朝着侍卫说道:“赛弗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一位银发老人披着风雪走入室内。 他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尽管年岁已高,举止间仍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与冷峻。 阿斯塔起身相迎:“老师。” 这位老人,曾是帝国第六军团的副军团长赛弗。 也是在所有人都早已忘记阿斯塔这个名字时,唯一仍以“殿下”相称的长辈。 “我听说了。”赛弗脱下披风,将它挂在炉边,扫了眼桌上的地图和手谕,神色复杂,“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想让我去死吗?”阿斯塔开门见山,语气低沉。 “或许。”赛弗没有回避,“也许只是顺手丢你出去试水,死不死,他不在乎。” 阿斯塔垂下眼帘,默然片刻:“那我该怎么办?” 赛弗不答,反而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旧地图,铺在桌上。 “你觉得北境现在是什么?” “废墟,疫病、寒灾、虫灾之后的混乱,”阿斯塔淡淡道,“没人想去的地方。” “错,”赛弗指了指地图,“那是机会。” 阿斯塔抬起头。 “北境的旧贵族在虫灾中死了一批,逃了一批,剩下的不是元气大伤,就是风雨飘摇。”赛弗冷静分析,“你以为皇帝会把北境交给你,是信任?不,是因为那里没人了。他不指望你能做出什么奇迹,只是随手清扫棋盘的一步。” 阿斯塔默然。 他的自尊一度想反驳这话,但却无法反驳,因为那可能就是事实。 “可你若能在北境站稳脚跟,那便是你的地盘。”赛弗语气一转,变得沉稳。 “在帝国如今的局势下,谁能稳住一块领地,谁就有话语权。哪怕你一直不被看见,可只要你手里有实权,就没人能再忽视你。” 阿斯塔垂在膝边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不是没有野心,”赛弗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只是太害怕自己不够好,不敢出错,不敢失败。” 这句话击中了他。 他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受伤般的怒意:“我只是没人教我怎么做!” “现在教你。”赛弗不退,“北境已经乱成这样,正是最适合你练兵、练政、练胆的时候。” “他们会看得起我?一个没人撑腰、没有军功的小皇子?”阿斯塔冷笑。 “他们不看你,但会看你后面有没有火,能不能发粮。”赛弗用拐杖轻敲桌面,“你若能救下百姓、安抚流民、挡住乱局,你的旗帜升起时,就会有人投靠。” “……旗帜。”阿斯塔轻声呢喃,忽然想起兄长们华丽的纹章旗帜。 而他,从未有属于自己的那一面旗帜。 “不错。”赛弗点头,“你这些年一直不在风头上,朝堂上没人把你当回事。这种时候被派去北境,怎么看都像是把你丢进一座烂摊子里自生自灭。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北境现在就是帝国最真实、最残酷的棋盘,而你是拥有最多机会的棋手。” 阿斯塔微微蹙眉。 “埃德蒙公爵还活着,但老了,伤了。他手下的北境贵族也死得差不多,剩下的人不是重伤未愈,就是领地残破。而你,哪怕只是带着一点皇命、一点兵力,也可能成为这片破局中的关键。” 赛弗顿了顿,随手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名字。 “不过,有一个人……你不能不注意。” 阿斯塔低头一看,那里标着几个字:路易斯·卡尔文。 “卡尔文家的第八子,刚封爵不久,但短短一年多,就以战功升为子爵,又正好是这次北境大灾的少数功臣之一。如果他不是姓卡尔文的话,已经是伯爵了。 而且他是埃德蒙的女婿,背后还有卡尔文公爵在支撑。” “实力呢?”阿斯塔问。 “年轻,但不容小觑。你可以跟他合作,向他学习,但绝不能轻视。”赛弗把炭笔一甩,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提醒,“他是那种能从废土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你要交好他,也要警惕他。” 阿斯塔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我明白了。” 第249章 路易斯的谋划 大雪终于停了。 路易斯站在赤潮城堡顶层,远望着被雪覆盖的群山与废墟。 一缕初春的阳光勉强透过云层落下,照亮那些在严冬中尚未倒下的屋顶与田野。 气温在缓慢回升,冰封的河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蒸汽孔也喷得比前些日子更加有力了一些。 但这并不意味着北境春天来了。 最近的雪小了些,可赤潮领城外的流民却越来越多。 他们成群结队地出现,披着破烂的毯子、用麻绳绑着冻裂的手指,有人背着病人,有人拖着尸体,更多的是怀抱婴儿的女人,跪在通往赤潮的主路旁,眼里早已没有泪,只剩麻木,以及求生的本能。 “求您……我们不求活,只求让孩子进去……” “我丈夫已经冻死了……再不进城,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路易斯站在城墙上,沉默地看了他们一阵,接着转身下令: “开放东侧防御区,设置流民临时收容带。但所有入境流民,必须经过两道消毒隔离,并且尸体不能放进来。 凡是身体未完全溃烂、还能自行站立者,编入劳务序列,由灾后重建小组划分临时帐篷区,按家庭编制。 病重者集中转运至简易医疗营地,让那边的医生尽力,但不强求。 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他们自己的意志,但最起码,他们在我们这有一口热粥。” 于是赤潮城外的空地上竖起了成排帐篷,用废木、兽皮与燃料布紧急搭建,供流民躲避夜间冻气。 每日清晨车队会将炖好的苦霜薯汤与雪骨麦团送来,按人头发放,一人一份,规矩分明。 不够温暖,也不够安稳。 但这是北境。 在其他地方,他们早该死了。 在赤潮领他们至少还有活着的能力。 从北部传来的斥候情报更令人沉默,有几个偏远的小领地,彻底消失了。 不是被虫灾吞没,也不是战乱蔓延,而是失联。 他低头看着手中最新一份统计报告,赤潮领在这个冬天仅损失了三千二百六十一人。 看上去死了很多人,这已经是路易斯竭尽全力的成果,整个北境最为出色的答卷了。 而那些在秋天还与路易斯有些联系的地方,如今彻底没有回音。 他们在虫灾中侥幸存活,靠着山脉或河流逃过了怪物的锋刃,却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或许是贵族跑抛下领民逃亡了,也可能是没有来得及逃出,也没有机会求救。 路易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拿起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细线,把那几座已无回音的城镇,全部圈进了死地的灰影中。 接着他转身道:“今年不开任何庆典,毕竟物资紧张,粮食还要预留一季度的应急配额。” 布拉德利点头记下。 “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顿了顿,眼神依旧清醒,“你准备一个分发仪式,广场简办。每人额外发放一份‘开春口粮’。新居民、旧居民一视同仁。” 于是那天早晨,赤潮的广场上出现了今年冬天第一批公开的笑容。 马车一辆辆驶入广场,士兵将一袋袋粮食整齐码放:土豆、黑麦、咸肉、熏鱼,还有部分混合蒸干后的耐储炖菜包。 这已经是赤潮领如今的食物极限。 站在高台上,路易斯扫过广场。 他没有穿正装,也没有讲长篇演说,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这是你们撑过冬天的证明。愿我们一起,把以后所有的冬天也活下去。” 掌声最初只是零星响起,像细雪落在石板上,但转瞬间便汇聚成潮,轰鸣在整个广场上,如山谷回荡的春雷。 新居民们感动不已,纷纷低头致谢,不少人在接过那一份象征春天的粮食时,眼眶通红,泪水滑落。 对于从死亡边缘逃过来的他们来说,这一口春天的粮食,不只是吃的,是活下去的信念。 而城中的原住民,那些两年前就跟随路易斯在废墟中从零开始的居民,也没有说明怨言。 “咱们以前也一样,一口热汤、一条毯子都是路易斯大人扛出来的。” “你们才来,不懂。大人连咱们病死的家人都给入了土,还安排人守夜。” “伟大的领主大人还是想着让所有人都吃上一口。” 这场仪式之后,赤潮领很快恢复了平日的节奏。 没有庆功宴,没有烟火,也没有舞会。 路易斯回到书房时,外头夜色沉沉,寒风还未完全停歇。 他脱下沾满风雪的披风,挂在炉边,却并未立刻坐下休息。 其实接下来的压力才刚刚开始,不止是开春的规划。 根据情报,那位被帝国长期边缘化的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已经抵达北境。 而北境灾后重建总督会议,也将在一月后内召开。 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走到书桌前,将自己用汉字记情报的本子与地图一并铺开。 那是他这些年通过每日情报系统,记录下的各领地资源分布与势力变动。 过去他的领地太小,注定没有资格参与这些土地的争夺。 但现在局势变了。 北境大半贵族重创,部分领主彻底灭亡,大片土地沦为空白。 以他在这场灾难中展现的统治力与生存奇迹,赤潮领必然会被赏赐更多。 准确地说,是会被划拨大片需要他填补的废土。 他抿了口冷茶,眉眼沉静,心中却已有一份冷静的欣喜。 这是一场因祸得福的机会。 地图摊开在他面前,上面早已圈圈点点,密密麻麻的笔迹叠加着层层战术符号与红蓝标记。 他手中握着银笔,沿着地图上的山脉与河谷轻轻描绘。 第一目标:东南低洼谷地。 他在那块区域周围圈了三道粗线。 “也有部分地热,适合温棚扩展,适合流民定居,也适合粮食囤积。” 他在边上写下三个字:赤潮粮仓。 只要控制这片谷地,加上自己的温室种植法,再加上赤潮原有领地的场粮。 就能在未来两年内,不仅实现粮食自主或许还是可以出口,到时候整个北境就得依赖我们的口粮过冬。 第二目标:北方废弃矿脉。 他在北境地图几处深褐色山脉上逐一点下记号,线条蜿蜒,如同尚未苏醒的冻土脉络。 那片矿带零散分布在北方群山之间,地形复杂,开采难度极高。 多年来几代贵族都试图挖掘,却因岩层不稳、资源不明而纷纷放弃,最终留下满山废弃矿道,成了帝国登记在册的“开采失败区”。 但路易斯不同,他手上有外挂——每日情报系统。 那些情报告诉他,那片矿带不是开采枯竭,而是尚未真正开始。 燧髓油、炁脉石,甚至可能存在的深层魔髓矿脉,都仍深藏在那片冰封之下。 只要到那片领地、稳定控地、缓慢勘探,迟早会变成赤潮领最重要的资源后盾。 帝国的魔能发展一向缓慢保守,真正走在前列的,是翡翠联邦那边的。 他一直想用前世的记忆,将魔能科技推进一步,作为赤潮军械和基建的未来,成为科技跃升的踏板。 但过去没有资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现在有了。 就算短期内赤潮领自身无法完全利用,哪怕只作为魔能原料出口基地,也足以发家致富。 第三目标:霜吼峡湾。 他在那片白蓝交界的冰海岸线标记出一条假设性航道,又在周围标了数处海盗活动点。 “有港就能通商,有通商就能聚财。” 他轻轻点了点那处港湾,眼神锐利:“哪怕一年只通几个月,只要能换来南方的香料、盐、酒与情报,我就能换一整年的战略节奏。” “至于那帮海盗……”他淡淡一笑,没有继续写下去,只是轻轻敲了敲海岸边缘。 …… 随着时间推移,地图渐渐被密密麻麻的批注填满,红线如脉络,银笔静静横在桌边。 路易斯靠回椅背,手指轻敲桌面,眼神清明而冷静。 “这些地,不是能不能拿的问题,而是怎么拿得快、拿得稳,还拿得不让人察觉。” 真正的猎人,从不会在咬死猎物前发出声响。 他思考着,如何以“协助重建”的身份提出建议,用最合理的理由申请土地,将一块块关键之地悄然纳入版图。 等其他人察觉时,自己已悄然扎下根来。 路易斯知道自己不能太强,如果太强的会话让人忌惮,但也不能太弱,太弱没有筹码,会引得其他贵族的嫉妒。 所以他要强得“恰到好处”。 而在即将召开的北境会议上,他会把这份“扩张计划”伪装成灾后重建的无私奉献。 并且在今夜他已经在心中,悄悄勾画出了赤潮领以及其他领地未来十年的发展。 那红笔划出的,不止是一道道地界,更是一条通往真正力量的伏线。 等雪化了,等种子种下去,他就会有自己的粮仓、矿脉、港口和兵源。 他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努力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们会惊觉弱小的路易斯,已经变成了足以照耀北境的太阳。 第250章 到达 在第一次北境重建总署会议开始的几日前,霜戟城迎来了一支马蹄沉重的队伍。 队伍中赤潮领的旗帜在风雪残霜猎猎作响。 五十余名骑士蹄声踏破沉寂,犹如一支由火铸成的洪流。 他们的领头者,便是如今赤潮子爵,路易斯·卡尔文。 此时冬雪刚退,腐败却未曾远去。 霜戟城郊外的田地与防线仍留着虫灾的痕迹。 残破的母巢残骸、被啃噬的尸骨、掀翻的木棚与焦黑的沟壑……这一切充斥着让人作呕的气息。 “应该已经清理过一遍了,但还是……”一名随行骑士捂住口鼻,脸色铁青。 “雪化了,气味就上来了。”路易斯策马上前,神色平静。 他在寒冬前发生虫灾在霜戟城待过,眼前的恶臭、尸骨、枯败之气,对他而言已不足以动摇分毫。 但身旁的艾米丽却不同,眼中藏着不加掩饰的震撼和悲伤。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记忆中有美丽风光的家。 而如今那些熟悉的道路被无数的虫尸覆盖,城墙上甚至还留着冻僵的血迹,短短一年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低声呢喃,声音发颤。 路易斯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只策马靠近,伸手将她的披风拉了拉,遮得更紧些。 艾米丽低下头,强忍住情绪,轻轻点了点头,随路易斯进城。 城中百姓已被疏散、重新安置,街上多是巡逻兵与临时修缮小队。 虽然冷清,但相比刚经历战争与寒冬的城而言,已属奇迹。 进城后安顿好队伍,他们便跟随官员直接前往了总督府。 那座宏伟庄严的建筑如今也蒙了灰,外墙裂纹未修,但依然是霜戟城以及北境的权力中心。 知道女儿女婿要过来,埃德蒙公爵亲自出迎。 他看见女儿的那一刻,原本威严沉稳的面容明显柔和了几分,仿佛连那条深深的刀疤都不再那样冷硬。 “艾米丽。”埃德蒙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别重逢后的克制。 “父亲。”艾米丽快步上前,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埃德蒙轻叹一口气,轻轻拂过她的发顶,眼中罕见地浮出一丝温柔与疲惫。 “去吧,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他们早就在等你了。” 艾米丽点头答应,便告别路易斯,快步穿过熟悉的长廊,来到了侧厅内室。 门才刚打开,一阵柔和的婴儿哭声便扑面而来。 她看见了艾琳娜正坐在暖炉旁,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脸上带着宁静笑意。 “艾米丽。”艾琳娜笑着招手。 “母亲!”艾米丽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就是我弟弟吗?” “是啊,你的小弟。”艾琳娜轻轻把婴儿抱给她。 艾米丽小心地接过,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你好啊,小家伙,第一次见面,我是你姐姐。”她轻声逗着婴儿,小手握住弟弟软软的手指,笑容中满是欢喜。 这一幕,如画般温馨。 艾琳娜看着她,忽然温柔地笑了笑,语气轻轻:“以后,他就要靠你多照顾些了。” 艾米丽一怔,转头看着艾琳娜。 后者目光柔和,语意却不无深意。 那是一种隐晦的托付,也是一种母亲的希冀。 艾米丽没说什么,只轻轻点头,将弟弟抱得更紧了些。 ………… 在艾米丽逗小孩的同时,另外一场对话也在进行。 炉火噼啪作响,映出一老一少的身影。 埃德蒙公爵半倚在高背椅中,披风未脱,神色略显疲惫。 他的胡须杂乱,眉眼间多了些沉重。 而那道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刀疤,此刻也失去了昔日的锋锐,只留下陈年的伤痕。 路易斯望着他,心中微微一沉,看来公爵的伤势不妙啊。 这场灾难,让这位北境守护者,仿佛老了十多岁。 “……如今北境的局势,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埃德蒙低声道,眼神落在窗外,“这次冬季……我都不敢派人去细查死亡数,怕吓到自己。” 路易斯沉默片刻,轻声道:“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公爵摇头,叹了口气:“我活着,只是为了给他们撑点场面而已。” 他语气中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与无奈。 路易斯顺势将话题引向自己:“我听说……这次灾后功劳的奏报,已经上呈帝都了?” 埃德蒙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我亲自写的,本是打算为你请封伯爵,功勋也确实够。”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可惜皇帝亲自否了。没多说理由。” “因为我是八大家族出身。”路易斯平静道,仿佛早已预料。 “看来你也清楚。”埃德蒙叹息,“你出身卡尔文,又是我女婿,身份太敏感了。想再升一步可不容易……” 他随即话锋一转:“但你放心,你的功劳我们不会白记。我这边,能给的就给。爵位升不了,领地我可以补。这事,我可以做主。” 路易斯心中一动。 本还想着如何将话题引导至“领地奖励”,没想到埃德蒙公爵主动提出了,倒省得自己绕弯子。 他没有多言,只是从随身包中取出一卷摊开的地图,推到了埃德蒙面前:“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些草案。” 老公爵挑眉,一看地图便笑出声来:“原来你小子早有盘算。” 他那起一只笔,在图上勾了几笔:“这些地方选得还行……尤其是这东南谷地,土不错,适合种粮。” “不过这一块……”他指着地图一块被圈起的矿带,皱了皱眉,“开采难度太高,也没多少矿,早几年那几家贵族砸进去的人手连骨头都没刨回来。” 路易斯心中默默吐槽:你又没有每日情报系统,哪知道下面藏了多少好东西。 但面上却露出淡淡一笑:“我有些自己的想法,会慢慢做。” “你的本事,我是信的。”埃德蒙点头,却又忽然一笑,“地图上这几块都算你了,另外……在这个基础上,我再多划三倍的地给你。” 路易斯一怔:“三倍?” 埃德蒙见他的反应,觉得有些有趣:“现在的北境,你以为是以前?那些南方来的小兔崽子们没一个能干事,我把地给他们,不如给你。 这些地方反正没人管,死了的贵族太多,大多连继承人都没有,现在北境最不缺的便是这些无人看管的土地,你拿去就是了。” 他顿了顿,语气收敛下来,郑重地望着路易斯:“但你得记住,别让我失望。 我愿意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女婿,也是因为我相信,你撑得起这片废土的未来,能为北境找出一条路。 现在的你,能低调就低调一点。皇帝在把整个北境当成一盘棋分,你和我……能活下来,靠的不是硬撑,而是先一步占好位置。” 路易斯点了点头,收起地图,眼神平静。 ………… 初春的雪仍厚得惊人,仿佛冬天并不愿就此退场。 沉沉灰云压在天穹,遮住了阳光,大片冰雪覆盖着道路两侧,堆成脏白色的雪墙。 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咯哒声,几辆沉重的物资车陷入积雪,又被士兵们用肩膀一点点推出来。 远处皇室仪仗队缓缓行进,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皇家徽章尤为刺眼。 阿斯塔·奥古斯特坐在主车中,轻轻掀起马车的帘布,看向外面缓缓行进的长队。 哪怕他是最被忽略的那个皇子,这一刻,他也是帝国的脸面。 六千名骑士,步伐整齐,如同铁流; 两万余人的随行编制,包括工程师、医师、炼金师、工匠、文官…… 还有那堆得快要压塌马车的辎重车,载着粮食、建材、备用炼金炉与御寒器械…… 他甚至看到了银龙骑士团的身影,那是帝都直属精锐,与龙血军团齐名,是皇家象征之一。 以及他自己的一手培养近卫亲卫军,他们还不够老练,但胜在忠诚。 他靠回座椅,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看来……父亲也不是单纯让我去送死。”阿斯塔低声呢喃,语气里有一丝解脱。 他本以为这趟北境之行,是一次顺势处理的放逐。 毕竟在宫廷几十年,他早已习惯被当作透明人。 他从不张扬、不争宠、不站边,也没那个能力,是那种连帝国贵族都懒得打听全名的皇子。 可眼下这阵仗,太隆重了。 他知道这不是重视他阿斯塔,而是重视皇室的面子。 即便最为不起眼的皇子,陛下也不容许他以寒酸姿态抵达北境。 不过—就算只是面子,他也能做事。 阿斯塔将手轻轻按在车内那副已经摊开的北境地图上。 “如果这里是一盘烂局……那我就看看,能不能从一堆破棋中走出一条活路。” 他嘴角轻轻挑起一丝近乎不可察觉的弧度,眼神如同雪中初绽的锋芒,意气风发。 然而随着马车辘辘前行,铁蹄踏雪的声音渐变得沉重而迟缓。 雪地已不再洁白,染上了大片干涸的黑褐与腐败的灰紫。 阿斯塔将帘布掀开一角,冷风立刻灌入车厢,刺得他睫毛一抖。 他低头看着远处的道路……不,根本算不上“道路”了,那是一段血与尸体铺成的通路。 断壁残垣中,一些村庄尚存烟火气。 老者蜷缩在屋子内,神情木然;孩子被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攥着粗布包裹的食物。 他们看向车队时的眼神,既非激动,也非欢喜,而是一种掺杂了本能敬畏与深层麻木的呆滞。 再往北走,尸体开始出现。 成堆成堆地埋在雪下,被寒风吹开后露出一截干瘪的手臂或一只结冰的鞋。 有的尸体被野兽啃食过,残缺不全,有的维持着战斗姿态,早已冻成一尊雕像。 甚至还能看到某些怪异的灰白色孢子,沿着破碎的战甲疯长,显然是残余的母巢污染。 马车内外一阵异味传来,有文官终于忍不住干呕出声。 另一辆车甚至因惊慌而侧翻,滚落的货箱中泼出了未封紧的药剂与燃油。 阿斯塔听见前方亲卫队下令清路的号角吹响,似乎今天是第五次停下。 他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将帘子放下,眼睑低垂,指尖微微握紧。 北境,远比他想象中要残破,这不是一块需要“治理”的土地,而是一片毁灭后的焦土。 阿斯塔早就知道母巢之战打得惨烈,却万万没料到惨烈到这个程度。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块还活着的领地,而更像是某种被神遗弃的绝地。 寒风透过缝隙钻进车厢,他下意识拉了拉斗篷,但指尖依旧冰凉。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在微微发颤。 不是冷,是……恐惧。 一种迟钝而黏稠的慌乱,正在体内蔓延开来。 他自认为不是没经历过风浪,但眼前这场景,远比帝都的明枪暗箭更可怖…… 这里不是一盘待他执子的棋局,这里是一场被彻底摧毁的战争废墟。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冰封的岩石。 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产生了一种想回头的冲动。 “要不,找个借口……向父皇呈请重新评估局势?或者……说补给不足,再回帝都筹备一段时间。” 可这念头刚升起,阿斯塔便几乎立刻狠狠咬紧了牙关。 “不行。”他低声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像是为了镇压自己那一丝软弱。 他知道一旦退回去,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仅是帝国对他的最后一丝耐心,还有他这条一生都不曾显眼的命运。 “若只是让我来坐镇……也该给一片尚能重建的土地。” 他思绪戛然而止,用力咽了口唾沫,将胸腔中翻滚的慌乱硬生生压下。 动作不大,但那瞬间的绷紧仿佛将整个人带回现实。 阿斯塔没有再掀帘,但他知道那些尸潮堆积如山。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与尸腐臭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又过了几天,霜戟城终于出现在队伍的视野中。 那曾经高耸威严的城墙如今布满裂痕,大片崩塌处以木材与临时岩块填补。 城门大开,门柱上还残留着母巢灼烧留下的黑色晶壳,一靠近便能闻到淡淡的腐蚀魔能气息。 城内偶有刻意喷洒的植物香气,但也掩不住那股残留的焦臭和虫灾余烬的味道,反而让气味更加的怪异。 阿斯塔来到安排好的驻地,尚未脱下外套,便收到通知。 “总督大人请六殿下,立即入总督府内会晤。” 虽然一身风尘未洗,他只得换上皇室礼服披风,轻整仪容,便随护卫前往总督府会议室内。 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坐在壁炉对面,面容苍老却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旧。 那道横贯左颊的刀疤,在火光中显得比画像里更深沉,却没了年轻时的狠厉,多了一丝凛然。 他起身迎接,主动走近两步,语调不快不慢,带着贵族式的稳重:“六殿下,您一路辛苦。” 阿斯塔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谨:“父皇挂念北境,特命我前来参与重建。阿斯塔不才,愿尽绵薄之力,与诸位共度时艰。” 埃德蒙微微点头,目光平静如深井:“皇帝陛下深谋远虑,北境上下感恩不尽。您此行,是北境百姓的希望。” 两人短暂寒暄,皆言辞得体,却彼此都没有谈及实权、统辖、兵权这些敏感词汇。 比如今年雪下得早,路上难民太多,还有帝都最近出了什么事。 埃德蒙还顺口提了提年轻时和皇帝打仗的往事,阿斯塔也笑着接话,用帝都那边的新闻闻绕了回去,彼此都很礼貌,但一句关键的话都没说。 埃德蒙看着挺和气,说话不快不慢,实则滴水不漏,而阿斯塔表面配合,心里却越来越警惕。 不久,阿斯塔将话题引入正题:“我此次领命驻北,若能将皇室领地设在北境西南一隅,靠近交通枢纽,便于调度事务,也能迅速组织救援。” 埃德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答应:“此事我早有考虑,西南一带地势尚稳,交通尚通,是合适之选。” 他挥手让侍从将地图拿来,直接在其中一块区域上画了圈,“这里,给您留着。” 阿斯塔微微一怔,太快了。 他本以为需要几轮试探、斡旋、周旋,没想到对方直接划出地块,甚至没多问。 “谢公爵体恤。”他低头,声音温顺,却不动声色地收起一份疑虑。 埃德蒙随后仿佛随口提道:“正巧,明日北境重建总署第一次全体会议将于霜戟召开。届时十三席议员、帝都监察官皆会出席,还请殿下一并莅临。” 阿斯塔心中猛然一震。 他竟没收到任何会议通知。 按理说这种等级的会议,至少应提前数日递送邀约与议题备份,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准备。 可现在他才刚进霜戟城,就被临时“请上台面”。 “我……”他险些脱口而出拒绝,但话至喉咙,被他咬牙吞了回去。“谨遵安排。” 短暂的会见结束后,他回到车厢中,一路没有再说话。 回到霜戟城临时营帐内。 阿斯塔在营帐中缓缓踱步,披风拖曳着地面。 “他们早就知道我要来,却谁都没提前通知会议。”他低声自语,语气沉冷。 这不只是一个突兀的安排,而像是有意让他措手不及。 他站起身,在营帐中缓缓踱步,披风拖曳着地面。 想着是不是这些地头蛇给他下的眼药,这让他很是焦虑且不安。 就在此时,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位老者步入帐中,正是他的导师赛弗。 赛弗直接开门见山:“殿下,这是安排,不是疏漏。” 阿斯塔眉头微蹙:“安排?” 赛弗点头,从桌案上拣起简报翻了翻,又望了一眼地图,轻轻一笑。 “埃德蒙公爵并非恶意刁难你,若真要使绊子,他完全可以拖延批地,或让你在城外晾个两三天,诸侯便立刻知道你没有实权。” “但他没有。你一进霜戟,他第一时间接见你,寒暄、批地、邀请你参加会议,一环不漏。” 阿斯塔没有出声,目光深了几分。 赛弗轻轻拂过桌上的灰烬,像拨开一层迷雾般说道:“他不排斥合作,但他也不是善意之人。埃德蒙是个老狐狸,久经贵族派系之间的生死权谋。 他当然要给你一个见面礼。你临阵登台,一无准备,一无盟友,他要看看你是温顺的兔子,还是有牙的狐狸。” 阿斯塔垂下眼睫,静静听着。 “更深一层。”赛弗语气慢下来,“他此刻被三部代表环伺,财政、监察、军务三方各有算盘,谁也不信他。” “他需要你这个皇子,这个掣肘的钉子,利用你来让他们彼此制衡。” “如果你表现得像个温顺的吉祥物,他会把你架空,但若你应对得体,有判断力、有远见,那你会被他纳入下一阶段的北境布局中。” 阿斯塔看着地图上那块分给自己的西南领地,眼神复杂:“所以我……必须得上这个台。” 赛弗点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本就无路可退了,殿下。这次会议的结构很清楚十三席。 八席归北境贵族,全由埃德蒙提名,剩下五席由监察院、财政部、军务部,以及帝都后勤局联署指派……最后一席,才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斯塔面前摊开的地图,低声补了一句:“你作为皇子的身份,不代表你就拥有他们的信任。别想着靠这次会议去争权夺势,也别急着表态站队。 帝都来的那几位不是你的战友,他们只受皇命办事,而且也为他们自己牟利,谁都可能卖你一刀。而地头蛇埃德蒙,是个老狐狸,但你暂时也咬不动他。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亮剑,而是观局。他们都在等你表态。可你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表态、不站队、不冲动、不给把柄。 让他们知道你在看、你能懂,但你不会随便入局。 阿斯塔眉头微皱,沉思良久,最终低声回应:“……我明白了。” 第251章 满载而归 霜戟临时议政厅内,炉火烧得正旺,映在厚重石壁上时明时暗。 厅中十三席依规排开,气氛却一如窗外风雪,表面沉寂,暗流涌动。 六皇子阿斯塔端坐在主宾席左侧,眼神安静地扫过厅中每一位发言人。 被安置在场中央,他显得有些局促,对比在座的老狐狸,他有些太年轻了,只能小心翼翼地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刀锋对峙。 率先发言的是坐在右列靠前位置的赫鲁达,他是帝都后勤局代表,言行之间自有一股“理所当然”的贵族傲气。 他环视一圈,语气温和道:“诸位,北境现状想必在座各位比我更清楚。 仓储不足,运输紧张,沿线冻路频断,若再让各地重建自行调度,只怕资源浪费不可避免。” 赫鲁达说着,微微向埃德蒙公爵一侧欠身:“我们后勤局本可协助各地建构统一仓配系统,但如今……若不设立一个统筹机构,恐怕效率难以保障。 为此我建议设立北境联合后勤统筹部,由我局暂代执行主导任务。当然只是为了帝国整体调度的需要,绝无他意。” 他话说得极有分寸,没有直接说“剥夺调度权”,却在不动声色中将埃德蒙公爵的权力核心挪移出去。 埃德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抬眼望了他一瞬,表情沉稳如旧,但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我理解赫鲁达阁下的担忧。只是北境各地情况复杂,仓储、运输、分发都与民政事务紧密挂钩。若设署,怕会形成决策重迭……”公爵的话语,礼貌且克制。 话未说完,一道干瘦的声音便在他话尾响起:“陛下曾在御前会议中说过一句话‘北境不可重蹈灾难之路’,此语至今记忆犹新。” 监察院代表梅斯,冷静补刀,“资源集中、监管统一,是对陛下训令的最好回应。若分散管理,若再出疏漏……监察院实难交差。” 这句“实难交差”,话锋已悄然转向了对埃德蒙的间接警告。 财政部代表康德·卡菲尔也笑了笑,懒洋洋道:“监察院说得不错,若地方各自为政,财务账目可不好看。为了不浪费帝国金币,我看赫鲁达的提案倒是符合效率。” 三人态度皆敬,几乎无一字冒犯,但每一句都在将调度权从埃德蒙公爵手里往外剥。 埃德蒙眉头轻轻一皱。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而是一场伏击,一场由“皇命”为幌的政治斡旋。 他们仿佛没说什么,但几乎把“皇帝也希望你让出权力”这句话,拐了十个弯讲得滴水不漏。 埃德蒙公爵眉头微皱,声音带上了一丝探寻意味:“既然各位如此坚持资源统筹之策……是否可请皇室观察团,六殿下代为作为核心?” 话音一落,会场气氛微微一顿。 坐在主宾席旁的阿斯塔不动声色,眼帘微垂,像是在斟酌用词。 忽然他桌边的银杯被人指节轻敲了两下,声音极轻,却精准地敲入他耳中。 他身后的赛弗食指收回,神情依旧安然,眼神却已悄然示警。 这是一个提醒——不要应声,不要陷进去。 阿斯塔轻轻点头,神情不变,语气更显谦逊:“父皇是令我尽快推进开拓事宜。至于北境重建的各项细节……我才刚刚抵达,还需多方请教,不敢妄言。” 他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滑过了问题。 然而这模糊的回应,落入埃德蒙耳中,却反让他心头一沉。 是他不愿表态,还是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他真相? 埃德蒙表面从容,脑中却波涛汹涌。 三人的话语虽不提“皇命”,却句句绕着“帝国意志”“统筹调拨”,语气暧昧,却又不容拒绝。 其实这些人都话语是有漏洞,可他此刻却无法冷静辨别。 这几个月来传入耳中的情报十有八九都是,很严重的坏消息,这让他心力交瘁,已经不像当年那般精明了。 “……皇帝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心头发紧。 也许从自己家族势力受到母巢重创的那刻起,在陛下眼里他便已是该被抛弃的旧人了。 焦躁如潮水般涌上来,令他几乎认定,这一次确实是要动手削他的权了。 会场气氛愈发压抑,仿佛炉火都被言语间的寒意熄灭了几分。 北境贵族们神色不一,有人低头,有人侧目,却无一人主动表态。 对于帝都来的四部代表,他们既有惧意,也有猜疑。 此刻连他们老大,埃德蒙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阿斯塔坐在侧席,双手交迭于膝上,看似恭谨,实则在默默观察每一句话。 他没有发言,但心中已有波澜,这就是顶级权利的交锋吗? 而气氛不断凝重时,一道年轻但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诸位大人所言……似乎与陛下先前旨意略有出入。” 众人一怔,目光循声望去,那是北境最年轻的实权领主——路易斯·卡尔文。 “既然要修改龙座既定的资源调拨流程,我斗胆以为,此事理应先行上报龙座会议,或由皇帝陛下亲裁,否则恐有僭越之嫌。” 他话未说尽,却像一针寒冰插入静水,四部代表的脸色瞬间微变。 就在这一刻,埃德蒙公爵眼角扫过对面四部官员的神色。 后勤局代表赫鲁达脸色不变,嘴角勉强勾着笑。 财政部康德眉角一跳,低声道:“不必劳烦陛下处理小事……” 监察院梅斯瞳孔微缩,随即垂眸掩饰。 唯有军务代表加雷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而这短短的一瞬间,埃德蒙终于意识到:他们在演一场联手的戏,而他几乎要落入其中。 哪怕……这真是陛下的意思,将皮球踢回皇座又何妨,还能拖延点时间 “确实。”他缓缓开口,声音带了点嘲讽,“这类事,终归该由陛下定夺。” 此言一出,会场气氛骤然一冷。 四部代表纷纷敛色,不再多言。 就康德干笑两声,试图圆场:“既然只是提议,那自然还可斟酌。” 而在议事厅一侧,阿斯塔缓缓抬头,看向路易斯的侧影。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赤潮子爵。 他沉默、冷静,不抢话,却一出手便斩断局势,没有强词夺理,只是温和提醒,便让对手自乱阵脚。 这人年纪比自己还轻,可他坐在会场中,却比谁都沉稳。 就这样会议进入尾声,重建总署依旧由埃德蒙主持,后勤统筹署提案被搁置。 军务代表借机顺势建议加强前线军备调度,愿意增派军团协助守住北境边界,试图另辟蹊径、避免受牵连。 而这些自然这归功于路易斯一嘴戳破了,帝都四部的虚假暗示。 其实他早在几天之前,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就已经得知了,帝都几位代表的私下结盟,意在共同获利、架空本地贵族。 所以早就准备,看他们怎么表演了。 而此时的埃德蒙,虽仍有些后怕,但也在内心默默冷静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那三人话中有漏洞,只是……那一瞬的焦躁与“孤臣之危”,几乎让他误判了所有信号。 如果不是路易斯及时点破,恐怕今日的会议,他真会让出统筹权。 一旦落入对方掌控,想要收回来就难如登天了。 会后,众人起身离席。 埃德蒙没有立刻走,反而静静地等在原地,直到那道熟悉的年轻身影朝他走来。 他罕见地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伸手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低声道:“……干得好,路易斯。” 路易斯微微一怔,旋即谦逊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若我不开口,您也迟早会反应过来,我不过是说得稍早了些。” 埃德蒙摇了摇头,望着那尚未熄灭的壁炉火焰:“你想得太好了。那几人设得局太深,在会议之前还还给我……我那会儿确实动了几分信。”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也许是离开权利核心太久,我差点真以为,那就是皇帝的意思。确实……我焦虑了一点。” 沉默片刻,埃德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重新回归往常的严谨:“今天只是开局,明日才是真正的拉锯。 你今日表现得已足够,让他们知道北境不是软土可捏。接下来还有物资、封地、军屯、粮税……一件件,都绕不开你。但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 他语调中带着少有的关怀:“明天,还要你帮下我。” 路易斯点头应下,行了一礼:“我明白,公爵大人。那我便先退下了。” 埃德蒙公爵点了点头,让路易斯回去休息。 而路易斯正欲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温润的问候:“卡尔文子爵……稍等。” 回身只见六皇子阿斯塔正稳步走来。 “殿下。”路易斯停步行礼,语气恭敬而不卑微。 阿斯塔微微颔首:“我听说你也出身于帝都的骑士学院?虽说我们入学时间不同,但同校出身,多少也算有些缘分。” 路易斯露出一丝礼貌笑意:“确实如此。殿下若我没记错,应该比我早几届。那时我还在东南行省内,就听说过‘奥古斯特阁下’的战术考核是当年的榜首。” “也只是当年罢了,”阿斯塔笑笑,话锋转得自然,“今日一见,子爵年纪虽轻,倒让我这个前辈有几分汗颜。” “哪里敢当,北境事多杂乱,若说谨慎,倒是殿下今日应对,令人佩服。” 两人相视而笑,皆退一步,收一分,话语之间不失风度,也不显交浅言深。 正是贵族圈子里最标准的初次拉近距离的礼仪。 阿斯塔缓声道:“若子爵闲暇,不妨来我那边坐坐。我驻地还在整顿,但总算能泡些暖茶。” 路易斯拱手一礼:“殿下若不嫌寒舍简陋,赤潮驻地也常备烈酒几坛,愿为殿下暖寒解乏。” 两人互致谢意,一言一语间,已然在霜雪初融的北境中,结下初步交情,这才各自离开。 廊下稍远处,赛弗手持拐杖,望着那位年轻子爵收礼转身的背影,眯了眯眼,低声道:“这位卡文家族的年轻人真的了不起啊。” ………… 三日会议继续,如霜雪渐融,水流虽缓,却从未停歇。 随着第一日的争锋之后,帝都四部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虽未言败,却已心知不可强求。 后续两日,他们的语气明显收敛,提案更趋谨慎,频频以“协商”“共议”作结。 重建总署的权限框架因此稳固下来,北境的议席力量,也不再如初时那般孱弱。 而在埃德蒙公爵的威逼利诱下,帝都四部也开始慢慢分裂。 财政代表康德与后勤代表赫鲁达渐感受挫,言语逐日谨慎。 而军务代表加雷斯则与埃德蒙公爵数度交谈之后,开始转向务实一方,获得了在北境驻军的权利。 监察院的梅斯依旧冷眼旁观,似乎一切都写在他的小册子里,但没人看得清他内心的真实态度。 就这样桌上的羊皮卷越堆越高,字句中皆是北境未来数年命运的轮廓: 废墟间的领地将由谁主持重建? 第一批粮秣铁料从哪运至何处? 流离的百姓该如何编户、赋役、安置? 士兵归营?军屯设立?还是借地屯垦? …… 在这逐渐稳定的格局中,路易斯却像一道幽静水流,在每一处缝隙中,悄然渗透。 他几乎从未主动提出争夺权力,却又总能在不引人注意的细节中,铺开自己的利益网。 仿佛那些决议原本就该如此,不是出于争夺,而是出于“合理”,并且获得巨大利益。 三天会议一结束,路易斯也没有多作停留。 他只是对阿斯塔和几位本地贵族点头致意,含蓄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开了霜戟议政厅。 寒风猎猎中,赤潮的马车已候在街角。 路易斯登车入内,车门关上、帘子拉起,风声瞬间被阻在窗外。 然后解开围巾,靠坐在靠垫之间,闭眼长出一口气。 成了! 路易斯脑中飞快转过会议三日的每一项议题、每一项“建议”,他没有正面提出哪怕一个要求,也未直接争抢任何一个区域。 但最终落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却比他预计的还要多出一截。 八十余万平方公里的临时重建区,被巧妙地划入赤潮名下,成为了他的领地。 集中于北境东南部,而且根据每日情报系统所提示,有着海量的资源。 当然他不可能拿出去炫耀。 一个子爵却握有侯爵甚至于公爵的土地规模,本就应当低调稳藏。 他只需让人口真正定居、村镇成型、粮仓运转,那便是既成事实。 此外还有人口,两万三千名流民被列为赤潮常户与屯工身份,这是最底层的劳力,也是未来的“新赤潮人”。 还有另有两万余奴隶被编入支援队,将于一个月内陆续送达。 他们无名无籍,却是耕种与建设不可或缺的血肉。 再加上那张“北境复苏优先权”的计划中,他是第一梯队。 流民、技匠、商贩、流浪骑士,只要他提供一顿饭、一块地、一份护契,他们便会成为赤潮的一分子。 没有任何贵族能比他先一步“吃干净”这批边缘人口。 至于资源方面,他也没空手而归。 这次他真正带走的,是一整套足以让赤潮领进入全面恢复的核心物资体系。 他拿到了粮食拨付优先权,第一批春前紧急救援粮两千五百吨,将由帝都粮储局直接调拨,优先运抵赤潮领仓库。 意味着所有流民安置点与屯田区将于开春前完成口粮覆盖,赢得关键的播种窗口。 盐与干酪各三十吨、腌肉四十吨、药材与基本医药品一批。 此外优先申领五百套农具铁器,锄、犁、锤、铲等。 另获批初级锻造炉两座、备用魔能炉心三枚、冶炼用原矿一百吨,尽管分量不大。 却足以为赤潮的“自造”体系点燃第一束火种。 于是路易斯手上的资源,已经足够从灾难与寒冬中走出来。 春耕有了耕牛与铁具、工地能点燃火炉锤铁、流民不再靠啃树皮过冬、简易屋舍能在雪解前搭建完成。 路易斯靠在马车座垫里,心头如静水深流。 他没有在会议桌前争那一口话语权,却在转身时,将整个春季播种的主动权握在了手中。 不是空手而归,而是满载而回。 此刻,北境依旧冰雪未融,风声穿林如哀歌。 但在赤潮领,那些流民早已开始翻整冻土,工匠们在地热井边搭建温棚,炉火在雪地中吐息,人心在饥寒交迫中点燃了希望。 只要再等一个月…… 春耕启动,铁器下地,炊烟升起之时,他便不是一个年轻领主,而是一位真正的新北境奠基者。 这是一场赌局。 他下注的,不是皇帝的青睐,不是公爵的庇护。 而是这片冻土上的每一口饥饿、每一张渴望的脸。 赌他们能够为自己带来什么。 第252章 新领地规划 返程的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结冰的泥地,轮轴在雪霜与冻土之间咯吱作响。 窗外是一片灰白交织的北境荒原,残雪尚未褪尽。 车厢内温度不高,却因为油灯的昏黄光亮,显得格外安稳。 路易斯坐在桌前,身前摊开一幅绘着粗略地形的手绘地图,用笔正慢慢在上面勾勒线条。 艾米丽窝在他对面,身上裹着毛皮披风,手心捧着刚泡好的热茶。 茶香带着淡淡的苦麦味,在寒气中升起一丝温意。 她望了路易斯一眼,轻笑着开口:“你打算就这么不歇一口气地规划完整个北境?” 路易斯没抬头,只淡淡道:“你见过播种之前不先犁地的吗?” 艾米丽凑近一点,歪着头打量他笔下的地图:“所以你现在是在犁地?” “在铺路。” 只见他眉头微蹙,笔尖在地图上来回游走,偶尔停下在一处圈点,又皱眉涂掉重画。 火光在他眼底映出若隐若现的光芒,仿佛脑中那张看不见的蓝图正在缓缓成形。 艾米丽一时看得出神,过了会儿才轻声笑道:“领主大人……跟我介绍一下呗。” 路易斯还是没有抬头,只挑了挑眉:“什么?” “你这张图上画了半天,我看着都快记住纹路了,不如教教我,我也学习一下。” 路易斯这才停下笔,看她一眼,眼神柔和:“你还真想听我讲地形分区和村镇模型?小心听完做梦都在分派粮仓。” 艾米丽眨眨眼:“反正路还长,不如让我也装作是个军师,帮你参谋参谋。” 路易斯点点头,把地图往她这边旋转了些,手肘压住边角,另一只手拿着笔,轻轻地在那一大片褐色的土地上点了点。 “这片地,就是我们现有的领地。”他低声说道。 “如果随便放着不管,八十万平方公里,平均八平方公里才住一个人。太散,太空了,等于没统治。” 艾米丽凑过去看了看,那一大片地图上布着稀稀落落的点,就像是风中吹散的灰烬,完全没有体系。 “可如果把人全都塞进赤潮领那片丘地呢?”他顿了顿,笔尖敲了敲地图上某块小小的红斑,“又太挤了。资源、粮食、工作机会,根本供应不上。” “所以你要划分领地?” 路易斯点头:“不止是领地,我准备将整片土地划成四个区域,分工明确。”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飞快勾画。 “首先是赤潮领。”笔尖稳稳地圈出一块较为集中的区域,熟悉的地形轮廓跃然纸上,“这里是我们的起点,也会是未来的核心。 我打算将它改建为赤潮城。目标是建成北境新的枢纽城市,就像霜戟城那样,成为战略、民生、治理的交汇点。” 艾米丽语气带着点调侃:“你这是打算和我父亲分庭抗礼?” 路易斯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随即失笑,声音低而温和:“哪敢那么想。” 他抬头看她一眼,眼底含着点暖意:“不是想跟你父亲平起平坐……而是想不让北境只有一个选择。” 艾米丽看着他认真画图的模样,嘴角轻轻扬了扬:“那就把它画得漂亮点。” 接着路易斯将地图向艾米丽那边推了推,用笔轻点上面圈出的几片区域。 “除了赤潮领,那些地都是新划给我们的。太大了,不能一口吃下。”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笑了笑:“所以,我打算分三层来开发。” “听着还挺专业的。”艾米丽捧着茶轻笑。 “那是当然。”路易斯忍着笑,语气仍旧认真,“第一层叫核心开发带。是整片区域里资源最集中的部分:有河流、土壤好,还有几处矿产。 这部分我要集中安置第一批人口,建据点、村镇,设驿站、修路,所有初期的投入都压在这儿。”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道清晰的深色边界。 “这片地方,就像是种子。如果这块活了,整个北境东南就会跟着动起来。” 艾米丽点点头,认真起来:“那第二层呢?” “资源预备区。”他往外圈了一层,“这里虽然也有矿、也能耕作,但地形差、交通不顺。 不能一口气投入太多。但可以先派几百人驻扎,慢慢把道路打通,为下一阶段做准备。” “听着像在种地之前先挖水渠。” “就是这个思路。” 又划出第三层,手势微顿,语气也变得缓了一些:“最后是外围未触区这里也许有矿、有林、有水脉。 但地势复杂、也有魔兽出没……我们现在的人手和物资,根本撑不住全线铺开。” “所以先空着?”艾米丽问。 “恩,先空着。”路易斯把笔搁下,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敲了两下:“一层要养活人,二层作为储备,三层……等时机。” 接着他顿了顿,又在地图缓缓画出三个环圈:“这些就是我们的‘核心开发带’。” 艾米丽俯身看去,听见他用近乎讲故事的语气,一一讲述。 “第一块,是河谷盆地区。” 他的笔划过那条在地图上蜿蜒展开的大河:“一条主河,两条支流,河道通了,水路就能连通赤潮领。地里能种,河里能打鱼,还有盐晶矿和灵壤土层,可以试验一些魔能设施。” “你准备在这块地方安多少人?”艾米丽问。 “五万人。”他答得干脆,“三个镇,含主镇在内,再加二十到三十个村庄,先以粮为先,鱼为辅,沿河挖矿,沿田设坊。” 艾米丽挑眉:“你准备自己种出整个北境东南的口粮?” “不是准备,是必须。” 她轻笑了一声:“好吧,那下一块呢?” “南部山脚森林带。”他又圈出另一块,“林子是温带针叶林,有牛马可牧,也能伐木,再往深处走,可能有辉灰晶、炁脉石等珍贵矿产……” 他在边缘处点了一下:“这两个镇子,会作为木工与锻造的中心,搞点军屯制,铁匠村、战备作坊、畜牧坊都能逐步发展。” “人数?” “三万人,一镇配五到十村,必须能吃苦,能生产……” 艾米丽点了点头,又看向第三圈:“那这块北边矿区呢?” “北部丘陵矿脉。”路易斯语气顿时沉了些,“目前只估了一万人,有燧髓油、炁脉石,还有可能埋着深层魔髓矿脉,但危险大,怪象频繁。” 他扫了她一眼:“所以这块得选有经验的矿夫、血脉骑士去探,设堡垒型村镇,逐步深入。 两个镇,八个矿村。小村几百人一个,配农务官或村官。镇上设民兵、粮仓和交易所。主镇才设行政中枢和驻军哨所。” 说着他伸手从地图上划过三圈:“三块区域不同节奏,但共用一个赤潮核心。” 艾米丽低头看着那三道圈线,忽然有些恍惚。 仿佛透过这张粗糙泛黄的羊皮地图,她已隐隐望见未来的赤潮之地: 一座座城镇在风雪中扎根、拓展,耕牛缓缓踏过田埂、铁匠铺锤声不绝,边区炉火映着矿道深光,林下畜群悠游,河口炊烟升起。 是井然的麦田与矿道,是新生的营地与乡镇,是未来。 她轻抿一口热茶问道:“那这些领地该怎么管理?” “对。”他将一枚小石头轻轻放在一处图点上,像在压实一枚未来的基石,“我会把土地‘象征性’地授予那些立下战功的骑士,但只给管理权,不给实权。”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名义上封你为庄主,听起来体面。但粮仓、矿脉、铸坊、税收系统全都归我派出的文官监督管理。” 艾米丽眨了眨眼:“那骑士会不会不满?” “他们不傻。”路易斯平静地说,“我会给他们分红,够他们过贵族的日子,也会给他们驻军调动权,够他们维持面子和威望。 可一旦谁真把封地当私产、当提款机,文官直接上报,我立刻撤权。” 他说到这时,拿笔在地图上画下几道放射状的线:“就这样每个点落在粮道、矿道或河流交汇口,构成一个大网。 防御、行政、交通三合一。首批村镇就是这些点,线就是驿道,轴心就是赤潮领。” “所以赤潮领就像心脏?”艾米丽问。 “嗯。”他点点头,“它跳动,才会把血送到四肢。”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地图上交错延展的轴线,目光沉静如水面下的暗流。 艾米丽却看入了神。 路易斯不似帝都那些镀金贵族那般张扬,也不似她父亲那样浑然天成的强势,而是一种沉静的领导感。 不带命令,却让人安心。不靠高位,却自带重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还停在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上。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啊……”她在心里悄悄地想着,“……不骄不躁,永远像个真正的领主。” 随路易斯的笔在地图上游走,着地图上的线条一点点填满,整张北境东南图已被分割成清晰的层次与逻辑网络。 艾米丽手里的茶杯已经温凉,目光落在地图上:“这两块区域人口密度差不多,但一个你安排设镇,一个却空着,是因为地形?” “前者有水源,后者靠沼泽,地基不稳。”路易斯顺手在纸角写下几个情报关键词,语气一贯平静,“等到有足够的工匠再考虑开拓,不急。” “那这种地方也可以作为储备粮地?”她试探问。 “可以。”他看了她一眼,点头,“你适合干这个。” “干哪一个?” “提建议,当军师。” 她一时语塞,耳尖微红,但还是挺直了背:“我又不是装饰品。我也在霜戟城读过政务课。” “我知道。”路易斯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调笑。 艾米丽一时没接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继续规划,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一幅全新的北境轮廓图。 而路易斯就坐在图中央,笔尖所指之处,便是未来的边疆兴起之所。 “……你真的有办法,把这一切都建起来吗?”她低声问。 “有。”他说得极轻,却没有丝毫迟疑,“只要不犯太大的错,不要太贪心,慢慢来一定会成功的。” 艾米丽静静望着他,目光中掺杂了复杂情绪,敬意、安心、喜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样一辆马车上,看他画地图、做计划,而自己在一旁提出建议、记录,偶尔取暖、偶尔沉默。 等他们回过神来,马车已经缓缓驶入赤潮领边界。 晨光从厚重的云层间穿透而下,远处一缕炊烟升起,在灰白的北境天空中,显得安静而温柔。 路易斯收起地图,揉了揉有些酸的眼角:“到了。” 艾米丽拉开帘子一角,轻声道:“欢迎回家,领主大人。” “我回来了。”路易斯笑着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艾米丽靠在他身边,轻轻应了一声:“嗯,慢慢来。” 镇上的炊烟在寒风中摇曳,修缮过的哨塔与仓房已露雏形。 布拉德利早已等候在门前,递上最新的统计册与几封请示文书。 路易斯翻阅数眼,便径直进了主厅,召集下属开始落实下一阶段的调整。 首要的是领地边界的重划。 部分规划中的新领地,与战前雪峰原贵族的封地发生了重迭。 但此刻的局势早已变了:虫灾之后,原领地多被焚毁,人口流离,贵族自保尚难,更遑论坚守疆界。 于是路易斯亲自出面,向那十几位幸存的贵族解释调整方案,并慷慨地补偿以更广袤、看上去资源条件更好的新地块。 “你们的旧领地,已经被母巢彻底摧毁,修复起来并不容易。”路易斯语气诚恳。 “但这块新地,水源好,适合耕作,靠近交通主干,未来商路也会通过。我不是要剥夺你们,而是一起建设更大的秩序。” 那几位贵族本就颇感激于虫灾中被赤潮庇护,此番又得新地,面对路易斯简直是感激涕零。 而且他们的骑士也一并归还,路易斯没有挟功夺权。 只是设立一条共同防御协议:如遇战事,仍由赤潮调度,统一防御。 “毕竟防线若破,谁也守不住。”他说。 虽然也有贵族觉得这样不妥,但是面对路易斯还是不敢提出来。 而这套“用他们的粮,守我们的墙”的体系,就这样悄然建立。 与此同时,流民的安置计划也正式启动。 根据寒冬期间登记的人口数据,路易斯将流民们分门别类,按区域、技艺与体力状况进行分配,然后带他们前往各个新领地,建设新家园。 会种地的农户,被送往河谷平原、温泉谷地等适耕区,负责春耕与粮仓建立。 木匠、石匠、铁匠等技工,集中在“镇工坊区”,开始修路、建屋、设坊。 士兵则被安排于边防哨所、预设要塞,承担守备任务,同时开垦荒地。 商贾户则聚于两座未来主集镇,参与驿站与交易所的筹建。 至于闲散户与鳏寡弱者,交由镇议所安排杂役、帮工,并配套扶助金与公厨。 这一系列动作之下,赤潮领的人口开始像脉络般蔓延开来,连接起点、线、面。 做完这些,路易斯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前往河谷盆地的旅程。 那是他亲自选定的“粮仓之地”,拥有河水环绕的灵壤、未彻底冻结的地热层,以及大片被虫尸遗弃的空田。 “春耕要开始了,”他在马背上抬头看了眼阴霾的天空,低声道,“要赶在雪化前,让第一批种子落地。” (本章完) 第253章 屠杀冰霜巨人 “河谷盆地到了。” 侦骑远远传回消息时,路易斯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岩台上,手握望远镜,目光穿过积雪未融的山坳,看向那片尚被寒霜包裹的低谷。 大地依旧苍白,风中裹着冻土与枯草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这片盆地依旧显得极为宽阔、肥沃。 大河缓缓流经中央,两岸散布着断裂的木制围栏与残存的炊烟。 那是冰霜巨人的聚居营地,密密麻麻,零零总总,不下三十几处。 “根据斥候汇报,总计九十八只巨人,占据区域呈半弧形展开,主要集中在盆地中部与东南侧丘陵带。”兰伯特拿着情报表,从马上翻下,走近他低声说道。 路易斯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巨人的痕迹,看来他们占领此处已经多时了。 他翻身下马,披风扫地,在临时指挥台展开作战图。 这是一支典型的“过冬型巨人部族”,在虫灾之后趁着北境混乱,穿过裂岩山隘,占据了这片尚未播种的盆地。 他们已经在这里安了家,也就意味着这群庞然怪物,绝不可能轻易撤离。 这是北境春耕前的第一场硬仗。 “……山谷通道若不解放,春耕一事将全数推迟。要的不只是打败冰霜巨人,是干净利落的肃清。” 好在他早已通过每日情报系统与先行斥候骑士确认了情报: “敌军总数九十八体,其中特异个体八体,三体残暴型,红纹怒焰。五体厚甲防御型,蓝眼石肤。” 所以路易斯来之前,就准备了各种规划与战力了。 他下令将现有部队分为两组。 快速围猎组:共五十二名赤潮精英骑士,分编为十队,由兰伯特率领,全数配备轻型魔爆弹; 重型轰杀组:工程兵团提前一日运送两枚重型魔爆弹,现已架设于峡谷两翼制高点,通过风向计算校准射角,确保命中。 整个行动将由路易斯亲自指挥,他将立于西北侧制高观察点,使用令旗进行全战场远距统筹。 路易斯望向下方盆地那已被践踏得如焦土般的地面,沉声道:“我们要给这群吃雪喝血的怪物看看什么叫人类的战争。” 这对赤潮领的骑士团来说,这并非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战争,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豪华狩猎。 而猎物,正是盘踞在此处的九十八头冰霜巨人。 “平原决战?那是疯子才会干的事。”站在高地上的路易斯低声一笑。 “就算是精英骑士也不是钢铁,巨人力大无穷,而且还有九十八头,硬拼下来也要死伤惨重。”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这些怪物正面交锋。 他要做的是引它们进笼子,然后一口气锁死,再一点点剁碎。 这些巨人虽强,但刚刚熬过严冬。 没有粮食储备,只靠体内脂肪熬了两个月,已是饥肠辘辘,肌体空虚。 这正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刻。 于是路易斯在山谷的三处边缘,壶口、斜坡与鹰喙岩下,整整十三口硕大的军用熬锅在昨日黄昏前悄然布设完毕。 锅中滚着的是混合了盐脂、炙肉、香根草汁的诱导肉汤,专为刺激冰霜巨人嗅觉而设。 这种香料,在北风吹送下,如一条无形长鞭,将气息精准地打进了巨人营地。 路易斯站在制高点,看着斥候来报:“他们动了,开始聚集了。” 从冰霜巨人的视角看去,这或许是一场天赐的盛宴。 香味实在太浓了。 哪怕是鼻腔粗钝如它们,此刻也能清晰分辨出那种香气。 炙烤肉筋混着骨油与咸脂,再撒上某种温暖辛香的植物汁液,这味道太过猛烈,仿佛钩子一般挂在了胃壁深处,把它们从营地硬生生拖拽了出来。 三十余头冰霜巨人踉跄而起。 它们早就饿疯了。 昨夜暴风刚停,整个族群已两日无炊,积雪之下的冻兽啃不得,同类的尸体早被啃净。 如今这香味如梦似幻,自然令它们难以抗拒。 一头红纹个体率先狂奔出营地,肩膀上的疤痕在晨光下泛出血亮的光。 它不顾一切地推搡身边同族,一路砸断两棵雪松,将一头体弱的冰霜巨人活生生撞翻滚入山涧。 “吼!!!”嚎声震野,震得冰层脆裂。 其余巨人跟上,百足之势轰然掀起,整片山腰为之震颤。 重达数吨的巨像们跌跌撞撞,四脚乱踏,棍棒翻飞,撞得石屑乱溅,沿途积雪成团崩坍。 这是一副混沌凶残的画面,而这正是路易斯所等待的失控。 峡谷尽头,寒风盘旋,白雪卷起,带着轻微爆鸣声掠过山岭。 两侧制高点上,铁质三脚架被伪装雪布紧紧遮盖,其下静卧着的是两枚重型魔爆弹。 早已就位,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而山崖的中线上,路易斯手扶望镜,凝视着下方如疯牛般冲入谷底的巨人们。 他很清楚:巨人们的听力与智力都不足以识破这种陷阱——尤其是饥饿的状态下。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是如何从自由之地一步步走进这片包围圈的。 果然多数巨人已抵达谷心,那里堆着十三口翻滚的“肉汤锅”。 它们举棍乱砸、发狂争抢,不少个体互相撕咬,甚至有一头蓝眼厚甲型在锅边被两名同族撞翻后,头颅生生被碾进石地。 最中心一头红纹巨人狂性大发,怒吼一声,将前方一名体型略瘦的同类一脚踩死。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汤锅边,竟伸出爪子直接将锅边灼热的肉团塞入口中,热油淌满下颌也毫不在意。 正好……差不多了。 山崖上,路易斯缓缓举起一只戴着黑手套的右手。 旗令官站在他背后,手持的深红指令旗纹丝不动。 下一刻,路易斯五指一握。 唰—— 红底金边的旗帜高高扬起,在北风中猎猎作响,如一柄燃烧的烈刀直指谷底! 那是“开火”信号。 山谷两侧,藏匿在积雪下的重型魔爆弹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轰!!!! 那是一声裂空而下的怒雷,几乎在瞬息间撕碎了谷底的空气。 爆点设于谷心,精确锁定了三口肉锅周围的最大聚集区。 炽热红光自积雪中骤然升起,如火山喷涌,旋即化作一朵吞噬一切的暗焰蘑菇云。 核心半径五十米之内的巨人,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当场熔化成焦黑残骨。 他们的皮肉在高温中扭曲、蒸发、炸裂,骨骼变形,崩碎如瓷器。 一头红纹个体甚至在爆心位置直接气化,仅留下焦黑的脊骨半截嵌在泥中,仿佛一尊烧焦的鬼柱。 爆炸的冲击波如利斧劈裂空气,迅速向外蔓延。 外圈三十余体巨人直接被掀飞,滚落在谷地两侧。 有的被岩壁撞得脑浆迸裂,有的双腿炸断,躺在地上嚎叫,试图挣扎起身,却只能在滚烫的雪泥中发出哀鸣。 “咕啊啊——嗬呜——!” 惨叫此起彼伏,这群巨人如被投进火锅的野兽。 震波扩散波及山崖,一块埋藏于雪下的脆弱冰层终于崩裂。 “咔嚓——隆隆隆!” 崖冰层轰然塌陷,十二头尚未入谷的冰霜巨人坠入崩塌之下,有的直接撞穿冰面摔落数十米深谷,传来骨裂与哀嚎声。 有的则被压在崖石之下,仅露出扭动的肢体。 整个峡谷,此刻已化为一口被血肉与火焰灌满的地狱锅。 紧接着四面山顶投下的烟雾弹相继点燃,浓黑如墨的雾气遮蔽了整片谷地。 巨人眼中世界骤然模糊,空气中灼热与焦臭交错,他们失去了视野、气味、方向感。 剩余的四十余头巨人开始本能地退缩。 它们惊惶失措,哀嚎着往回跑,互相踩踏、推搡,有的甚至撞在谷壁上血流如注。 但就在这时,西南斜谷上的第二枚重型魔爆弹也开始发射。 轰————!!! 这一次的爆炸不再是垂直投射,而是横扫式的扫荡攻击。 浓烈火柱以扇面状向外翻卷,精准切断了巨人群的撤退路径。 冲在前方的十余体巨人直接被焚烧吞噬,甚至腾空数米后四分五裂,断肢与焦肉洒落谷道两侧。 一头厚甲蓝眼个体在试图跳跃时,刚踏出半步就被爆震波打得半身焦黑,连头盔状的头骨都裂开,仰天倒地,眼珠在高温下“啪”地炸裂成黑烟。 雪地瞬间焦黑,地表高温如铁锅烧灼。 巨人再无可逃之处,只能哀嚎着跪倒在余烬与鲜血之中。 短短一刻钟,两枚魔爆弹摧毁了整个冰霜部落的主力。 原本九十八体的冰霜巨人,至此仅剩二十二体尚在挣扎,而他们也已无处可逃。 高空之上,狂风裹挟着焦臭的热流呼啸而过。 谷地仍在燃烧,余烬翻滚,焦肉与黑烟交织,仿佛某种野蛮文明的献祭。 就在冰霜巨人阵脚尽碎、混乱不堪之时,山巅之上的主旗高高扬起。 路易斯缓缓放下手臂,一旁的旗令官高声长喝:“令旗——飞舞!” 红旗挥舞,号角长鸣。 “骑士小队出动!” 刹那间,十支精英骑士小队从两翼山道如利刃般疾驰而下,战术分队齐整推进的压迫感如巨网般笼罩。 他们呈钳形包抄,彼此间不需多言,仅靠旗语与哨声协作。 每五人一组,配备轻型魔爆弹,由副骑操控,精准投掷入谷底残敌最密集处。 “放!”魔爆弹划出一道道尖啸弧线,落地炸响! “砰——!轰!!” 三头正挣扎起身、尝试重组阵型的冰霜巨人,连带身下焦雪一起腾空,血肉被炽焰瞬间撕碎,骨骼化为黑炭翻滚在谷底。 但爆炸同时,一头蓝眼巨人怒啸而起! 它浑身寒气激荡,极寒领域瞬间扩张,半径数十米内雪雾狂卷,低温骤降! 一骑士小队靠近过快,战马嘶鸣停滞,甲胄结霜,呼吸凝结成冰珠! “斗气驱寒!”小队长怒吼,五人瞬间燃起斗气,寒气被蒸腾驱散,强行闯入巨人冰域! 蓝眼巨人咆哮,一掌猛挥将山岩劈碎,雪崩般砸向骑士! 但骑士阵型未乱,两骑前冲引诱,三骑从侧翼夹击,瞬间斩断其后膝腱! 巨人跪倒,怒吼未止,一柄斗气长剑便自其下颌贯入脑颅,神经中枢断裂,轰然倒地! 另一头厚甲蓝眼个体亦被逼急,从尸堆中狂吼跃出,浑身火焰未熄,仍想强行发动冰霜风暴! “换弹!”副队长低喝,三名骑士切换爆弹形态,点燃高热型魔爆弹! “投!” 三道火光精准命中巨人腹腔、胸前与面甲,在半空连环引爆! “砰!轰!!轰——!” 这头防御最强的蓝眼巨人胸口崩塌,冰晶护甲如裂壳纷飞,烧穿咽喉后倒落如废炉焦铜,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的巨人群试图突围。 “谷口方向——拦住!” 那里早被布设的封锁线和两支机动骑士队等候多时。 “投弹!” 三枚轻型魔爆弹精准命中逃敌前路,炸起火墙与滚石。 巨人们仓皇转身,又撞上副翼追来的骑士方阵,瞬间溃灭。 最后一头红纹狂暴型巨人怒吼着高举双臂,试图趁乱冲破封锁。 但还未迈出三步,一道银影已从山崖上如流星般跃下。 兰伯特手中战矛燃着炽烈斗气,一矛破空而出,精准贯穿红纹巨人咽喉! 那头六米高的怪物仿佛被抽去了生命支点,双眼失神,轰然倒地。 鲜血喷涌如泉,却只溅在战靴之外。 山谷寂静,唯有焦炭在融雪中轻轻爆响。 一骑士用靴子踢了踢碎冰残甲,“……真是,打都打不着我们。” 另一人轻声感叹:“从头到尾,他们都像在被分批处理。这不是战争,是猎场。” 冰霜巨人部族全灭,九十八体无一逃脱。 路易斯方零阵亡,仅十二人受轻伤,多为爆震与擦伤。 这是一次战术极致压制与地形诱杀的经典战役。 路易斯立于制高点,俯瞰山谷战场,目光沉静如镜。 他未曾拔剑,只靠一纸规划、半日布阵与精准号令,便将这批谷地最危险的敌人化为一地焦骨。 谷地中残留的大量冰霜巨人肢体被有序收集。路易斯下令将其熬制、压碎、发酵,制成肥料。 早在两年前,赤潮领便试验过一批“巨人骨肥”,效果显著,如今这些尸体也正好作为肥料原料。 而随着巨人倒下,河谷盆地再无威胁,春耕准备也随即全面展开。 第254章 初步建设 麦浪谷地,寒雪初融,泥水未干,但大地上却已透出几分生命的暖意。 随着最后一头冰霜巨人的残躯被清理出谷,路易斯站在一处小丘上,望着这片逐渐被开垦出的盆地平原,缓缓吐出一口气。 巨人死了,威胁清除,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大量的流民正由赤潮领主政厅有序引导着,踏入这片曾被冰雪与怪物占据的山谷。 驮着全部家当的牛车与流民一队队驶入,炊烟在谷口升起,孩童的哭声、铁匠砸铁的节奏、锄头开土的清脆声,共同奏出一种新的生命节拍。 这里将不再是死地。 路易斯将其命名为“麦浪领”。 这不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份希望。 他希望有一天,这块盆地能种出足以养活自己所有属地的粮食,成为赤潮旗帜下最大的粮仓。 这一次进入麦浪领的,多是虫灾后在寒冬中被赤潮领接纳的流民,他们没有选择。 当初是路易斯在最冷的月份开放粮仓、搭建棚屋、用工代赈,让他们没冻死、没饿死。 有人至今还带着那块破布做的“赤潮领入籍牌”,藏在怀里,像是保命的符咒。 于是当春耕征召令一出,他们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跟着官员过来了。 谷地远,条件苦,可只要是“路易斯大人划的地”,他们就敢种、愿种、能种。 他们对他信任,不光因为粮食、也不只是驻地或是土地,而是因为他从未把他们当灾民,而是当成能在这片土地扎根、撑起一方领地的人。 当然他们离开路易斯,也没地方可以去。 而除了这些因虫灾失去家园、如今投靠赤潮的流民,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曾跟随路易斯在赤潮领建设,如今却主动离开稳定生活区的领民。 他们本不必来,赤潮领已经逐步恢复,有粮、有路、有屋,在那留下来,至少能安稳过个春天。 可他们还是背起行囊,随着领地调令,自愿踏入这片尚未开垦、连炊烟都没有升起的谷地。 原因只有两个。 一个是路易斯·卡尔文,这位他们亲眼见证过、亲手拥戴起来的年轻领主。 他不是那种高坐厅堂、只会纸上谈兵的贵族。 而是那个在虫尸夜袭时亲自披甲上马、寒冬夜里端着药锅巡视棚户、在议政厅里替他们一条条争粮争人争物资的少年领主。 他们来到这片荒地,主要是为了支持他。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更为现实。 路易斯大人说了在麦浪领,他会分出一部分真正属于自己的田地,作为自留地,发给这些愿意开疆拓土的赤潮领民。 不是荒田,也不是临时耕地,而是正式私田。 “你们是跟着我开这片地的,就得有你们的一席之地。”路易斯在动员会上的话简洁平实,没有口号,但就是让人听了想点头。 因为他们认了这个人,也信这份承诺。 路易斯从不对他们这些平民空言虚语。 三年前,他就是赤手空拳踏进那片荒芜,没有城墙、没有粮仓、没有守军,只有一纸皇命和寥寥数百流民与奴隶。 可就是在那里,他硬是把一片白地生生建成如今的赤潮领。 他们亲眼看着那里的屋子一排排立起,粮食从冻土里拱出绿芽…… 看着他一边打仗一边筑路、边筹粮边收人,从不推辞、不卸责。 他许下的每一句话,最后都变成了看得见的炊烟、吃得饱的口粮、挡得住风雪的屋檐。 所以这一次,当他在谷地前站定,说要再建一座“赤潮领”的时候,他们信了。 哪怕这里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树影都稀疏,风里还夹着寒霜。 可他们知道,只要跟着这位年轻领主走,就算脚下是冻土,也终有一天能开出第二个赤潮,能吹起麦浪的土地。 而且田地的划分清晰而公正,大多数是公田,归属领主所有,由政厅统一管理。 路易斯没有选择将土地私分,而是设置为“雇工式土地”制度。 政厅负责种子、工具、粮草发放,流民受雇耕种,按工时或成果拿分成。 这些田的产出,将全部用于路易斯分配粮食与储备,不进市场,不流通,只为支撑整个赤潮体系的粮食。 而在公田之外,路易斯还额外划出了一部分“私田”。 这些田地很小,只够一家人种点菜、撒些豆、埋几株果树。 当然这片不能租给别人,不能贩卖。这是对兼并最直接的压制。 这块小田,是路易斯答应给予那些愿意移民过来的赤潮原住民的承诺。 而且他还承诺,五年之后还留在麦浪领建设的流民,每家也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地。 若在这期间筑路立劳、救灾有功,也可提前兑现,甚至换得更宽阔、更肥沃的田亩。 消息一出,人群沉默了一瞬,然后如水面投石,泛起阵阵难掩的激动。 有人眼眶发红,有人抿着嘴笑,像是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当场喊出来。 “是真的。” “咱们跟着他,就真能有自己的地。” “路易斯大人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田间响起低低的议论,但没有人停下手中的活。 反而铲子落地的节奏变得更急了些,木梁扛得更稳了些,就连拌浆泥的人都开始边唱边干。 不是没人累,也不是没人冷,但所有人干得更卖力了。 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一回,只要熬得过去,只要把路修起来,把田开出来,把第一茬种子种下去。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名字,就能在这片新土地上扎下根。 他们要的不多,也不奢望什么封赏与荣耀,他们要的就是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一口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还有那个说话算话、能挡风雪的领主。 他们拼命干活,不是因为被逼迫,而是为了兑现路易斯的承诺,也是为了回报他这份信任。 一个领主给了他们地,他们便愿意给他整个春天。 就这样在路易斯的承诺与规划下,麦浪领的开拓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建设期,并且分工明确。 拓荒者们从最原始的事做起,清理环境。 砍倒林中扭曲横生的冷杉,清除地面上的巨岩与霜冻土壤,填平兽穴、熔坑与虫灾残留的废洞。 沿途若发现腐败尸骨或魔兽爪印,便由专门的骑士小队搜索清除。 每一铲翻起的冻土,都仿佛在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不再属于怪物,而属于人类。 新家也在同步建造。 模仿赤潮领原型的“半地下集体居所”很快在谷底拔地而起。 这是一种融合了保温、防风、快速搭建的居住结构,外表宛如一座座草丘,内里却温暖而紧凑。 圆木为骨,草泥为肤,半入地下的设计能将北境刺骨的寒气隔绝在外。 白天能透光通风,夜里烤火不散热。 对这些经历了虫灾流离的百姓而言,这种土丘屋是短暂的避风港,也是未来希望的胚胎。 “这比我以前住的老屋都结实。” “等春天到了,再在门口种点葱和黄根草,就更像家了。” 还有当然水源小组,毕竟这是一切的生命线。 勘测队早早出发,勘查山脚下的地下水脉,并开始沿溪流修筑集水池与引水渠。 一边是专供饮用的净水井,过滤布、砂石与净化石层层设防。 一边则是规划好的灌溉水渠,连接未来的田垄与苗圃。 “今年我们不靠天吃饭,全靠这套渠。” 路,也在一点点铺出来。 山路被削平,原本通往各村与赤潮主干道的泥径被拓宽重整,内部则开辟了“十字轴线”道路预设,供后续发展街区与集市之用。 “这不是搭个棚过日子,这是在建一座城。” 于是在无数铁锹、锄头与篝火之下,这片原本死寂的谷地,如今已初具规模。 道路贯通,水渠成形,半地穴式居所如蘑菇般一座座冒出土面,木桩围栏在风雪间守望新生的边界。 人们早已不是逃荒的流民,而是一批即将开垦家园的拓荒者。 并且已经到了3月下旬,可以开始准备春种的日子,这是今年最重要的时期了。 于是路易斯决定打算先开一次春耕动员大会,调动一下领民的积极性。 临时集政厅是一座由旧粮仓改造的建筑,粗糙的木梁上仍有焚烧虫尸时留下的烟痕。 可如今它被刷上了赤潮纹章的油漆,窗户也换上了新玻璃,墙面悬挂着象征赤潮的徽章。 会议未开始,人群已经陆续聚集。 有的是各村社的长者,有的是赤潮领中调来的能人干将,有的是铁匠、工头、农务官,还有带着冻红了的脸、却坐得笔直的农户代表。 而就在日头正好照进门廊的那一刻,路易斯·卡尔文披着黑披风,佩剑入场。 他没有让仪仗排场为自己开道,只是稳稳地走上前台,站定望向满厅人群。 在众人目光中,路易斯披着黑色披风走上讲台,脚步平稳有力。 “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他微笑着开口,语气平稳,“这一个月以来,你们很多人几乎没合过眼。” “有人清理土地,有人修渠引水,有人组织迁户,有人熬夜画地契分户图。” 他停顿片刻环视厅中,认真地说道:“但这些都是你们该做的,因为你们是赤潮领的骨干。你们大多数人,是跟着我从赤潮废墟一路走到今天的。 多数社长、屯长、工头,都是从流民甚至是奴隶,被我一个个提拔上来的。我们一起熬过虫灾,熬过严冬,现在我们站在这儿,不是为了开会,是为了开始新一轮的征服。” 底下没有人说话,但有几双眼睛已经悄悄泛红。 路易斯抬起手,身后副官展开了一卷刻着赤纹的羊皮纸。 “从现在开始,《春耕动员令》正式发布!” 他声音提高,像剑拔鞘般铿锵:“所有村社即日起进入春耕准备状态,村长为耕地筹备第一责任人,进度每日汇报。 所有征用、劳务、物资一律优先农业使用,三日内将派出巡视官分组巡村; 下月底召开‘春耕中期总结会’,启动三大后续工程:灌渠开凿、畜牧繁育、边田军屯。 各村各屯各工坊,各自的田、自己的渠道、自己的地盘,这次都归你们主导! 我不是来替你们做决定的,而是要你们带着你们的人,拿下今年的第一轮播种!” 几位村长脸上满是血气方刚的兴奋,跃跃欲试,仿佛路易斯刚刚不是在发布农务令,而是在下达一场战役命令。 路易斯走下台阶,缓缓走到最前排的一位村长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环视众人。 “我也在这公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所有村社、屯点、工坊和行政组,统一纳入‘绩效激励’体系。 完成指标,带头增产的,按人头发奖金、分田、记功,优先入职正役。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提前入选郡吏、调往赤潮主城任用。”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凡偷懒、虚报、贪墨、拉帮结派者,轻者罚工时扣口粮,重者撤职流放,谁都保不了。” 全场骤然一静,都知道这不是客套。 但紧接着,底下的人都握紧拳头,眼中满是希望。 因为大家知道,在路易斯手下,规矩和机会,从不只是空话。 “我说得再直白一点。”路易斯缓缓扫视他们,语气却变得激昂:“春耕不是一场单纯的种田,它是我们和饥饿的一场战争!” “我不要求你们每一寸田都结出粮食,但我要求你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这片地叫麦浪。将来它要种满麦子,要养活整个赤潮,要站稳北境的根!” “而未来的这些,靠的就是你们!”他猛然挥臂,副官捧起各自的官牌,一一分发至各村代表与长吏。 那是一根根刻着赤潮徽章与村社编号的木片,象征着: 这片土地,从此有人照看,有人归属,有人誓死守护。 底下许多人眼眶发红,背脊挺直。 他们不是怕吃苦的人,他们怕的是没人信他们。 可现在伟大领主路易斯,却把全赤潮的未来押给了他们。 这是任务,也是荣耀。 第255章 春耕 随着天气变暖,春耕开始了。 动员大会刚过去一天,麦浪盆地的天空仍飘着些零碎雪絮,夜里结的霜还没完全融化,可整个谷地却早已沸腾起来。 各村的集结鼓声此起彼伏,一根根丈量绳像织网般在田野上铺开,锤声不断,木桩一根接一根地钉入泥土。 到处是忙碌的人影、划地的绳线和呼喝的嗓音。 “再往北一尺!那边地势高,排水顺。” “写好编号,这块是‘三村七号田’,别忘了在留两步空幅,方便修渠。” 丈量队由农务官、各村村长和熟识地形的老农组成。 他们脚踏湿泥,脸上是久经重建留下的干劲儿,说话干脆,干活利落。 田地边竖起了布幕公告,画写着:村界、渠线、田号、土壤等级和用途。 一目了然,虽然大多数村民都是文盲,但都能看懂。 各家农户也在登记点排队报数,这些都要记在册上。 另一边大棚户建设,也在同一时刻展开。 不同于其他零散营地还在一铲一铲翻泥的开荒式春耕,麦浪谷地一开始的定位,就注定了它的不同。 这是赤潮领“规模化春耕战略”的核心中枢,是未来整个北境最大的种植粮仓之一。 于是从土地标线开始,每一步都不再是零碎尝试,而是组织式农业工程的开场。 谷地拥有得天独厚的浅层地热资源,地下岩脉中不断释放出的热流,就是天然温床。 那代表只需设好风障、理好排水管网,棚户内部就能稳定维持深秋午后的温度,在北境这已是奇迹。 于是大棚的骨架,在晨曦中缓缓搭建起来。 “主梁快点上!五寸间距,不许偏!” “女工组!遮膜向外拉三尺,记得顺风方向钉紧,风一大容易撕裂!” 技匠队负责主构件搭建,村里的青壮则从旁递料固定。 少年们搬运炭包与火砖,女工在寒风中踩着梯子拉伸厚实的半透明膜。 一排排白色棚顶,在灰褐色的大地上蔓延开来,如浪潮拍向远方山影。 每一座棚户下方都预先铺设好了热炕系统,地热导管从棚边延伸入内,接入中心火腔,这便是赤潮领首创的“地热暖床”结构。 于是棚户一座座拔地而起,半透明的防风膜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淡淡的银光,像是覆盖在土地上的温室羽翼。 这些被称为“地热棚”的构筑物,不只是防风挡雪的简易屋,更是孕育整季希望的堡垒。 “现在翻土才对。”米克低头摸了摸脚下的土地,“热、热管正常运行,温度集中稳定,正适合播、播种。” 米克作为赤潮领的农务官,经验最老道、眼力最准。 哪片地该种青麦,哪块土该掺灰,他一看就知道。 麦浪领这里事关全北境的种粮计划,路易斯在决定主攻这里时,第一个就把他从赤潮领调了过来。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农人都松了口气,开始招呼着把锄头、耙子搬进棚里,准备动工。 路易斯也点了点头。 棚户搭建之后,地热管线才能彻底测试,不漏不堵,只有温度均匀送入土层,麦种才不会在寒夜里冻死于土中。 此外,灌渠、风向、坡度排水也都在棚户规划中考虑在内。 种地不是一头扎下去抡锄头,而是一场步步筹谋的战役。 “果然如您所说,还好没急着先耕地再搭棚,不然翻好的土又得让人踩来踩去,返工不说,还把松好的地踩实了,苗根都扎不进去。”米克朝着路易斯赞叹道。 路易斯点头未语,目光淡淡扫过脚下松软的田土。 棚内雾气微升,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地热已通,地界已清,只待开犁。 ………… 麦浪领的晨雾尚未散尽,一缕缕地热蒸汽从田间升起,汇入透明棚顶的金光中,仿佛这片育苗棚被温柔的光芒与炊烟一同包裹。 这是春耕的关键节点,全境大棚已全部搭建完毕,育苗土层调试完成。 今天,便是“开犁”的日子。 在麦浪领最大的一座大棚前,村长、育苗官、工匠代表、民兵头目与各村老农早已列队站好,衣着不一,却都十分严肃。 外头的农户更是早早围拢过来,沉默地注视着棚门。 而就在众人的期待下,路易斯走来了,脱去了那身黑色披风,只穿一件朴素的白衬衣,袖口挽起,脚步稳而不急。 他没说什么,径直走进育苗棚内,棚顶的光照在他身上,宛如一道笔直落下的圣光,将他映照得十分神圣。 两名骑士正将一头特制的铁犁缓缓抬入棚中,铁质犁头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两头毛色浓黑的健牛早已就位,身上绑着新换的犁具铁环,在寂静中偶尔喘息。 米克迎上前来,低声说道:“这、这……这是头犁,讲究个‘起势稳、走线直’。得您亲自来。” 说完他将缰绳轻轻递出,眼神中带着庄重:“咱麦浪领这年开得好不好,全看这一下。” 路易斯接过缰绳,犁柄入手的一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口寒气在蒸汽中散作轻雾。 他看了一眼前方那块尚未翻动的黑土,仿佛看见了无数麦浪、无数口粮、无数温饱的家庭。 “……那就让我,替这一年开个好头。”他低声道。 牛蹄踏动,沉稳有力。 铁犁缓缓破土,厚实的泥层翻开,一道笔直的深褐色犁沟铺展开去。 蒸腾的热气伴着犁刃翻卷而上,如同从土地深处冒出的暖雾,在金光下若隐若现,竟像极了初夏炊烟。 路易斯握着犁稳稳前行,一步一寸。 四周一片肃静,没人说话,但每一双眼睛都紧紧跟随着那条犁沟,看着它从无到有、从虚到实,像是看见了一整年的希望被种进了泥土里。 终于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 接着掌声从最前排的村长那里传来,迅速蔓延到了棚外,到了看热闹的村民群中。 掌声响起时,是一种安心的感觉,不断在众人中散播开来。 路易斯当然知道,这“开犁”的仪式,不过是象征性的形式,真正的春耕早已按照计划有序展开。 他并不需要亲自扶犁,那些精准的调度表、详尽的工序、专业的农务官才是效率的保障。 但他也清楚,有些东西不能只靠效率去完成。 那些望着他的目光,不是看一个领主在种地,而是在寻找信心、寻找他们生活会变好的凭据。 村民最朴素的希望从来不是冷冰冰的命令中来的,而是看见你亲手动手完成开春第一犁。 路易斯缓缓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牛背,然后转头看向米克,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米克重重地点头,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清晨,苗床翻整工作率先在各村铺开。 田头已经结霜多日,若贸然播种,种子还未发芽便会冻死在土里。 于是由农务署统筹,各村展开了地热预热式翻耕。 翻耕顺序严格遵照地热管网分布优先级。 凡是地热运行稳定的热区,都提前一天调集劳力松土排寒,翻出的一锹锹泥土间仍冒着热气,冰碴在晨风中轻响碎裂。 村长们踩着热泥巡查,记录着温度差异,准备绘制春播热图。 紧随其后的,是底肥施入这一环节。 “混合堆肥来了,快!一斗草灰兑半斗干粪,一亩地平均洒三桶!” 施肥小组身影穿梭田埂,每一块即将播种的地,都须耙入至少一掌深的肥土。 对于贫瘠地块,还需特别添加从赤潮运来的克拉粉和鱼骨粉,以补充微量元素。 浇肥用的水,也是讲究的。 井中引出的地热水温暖适宜,洒下去不仅助肥腐熟,还能再次软化冻土。 每村设有施肥日志,施几桶、浇几次、全记得清清楚楚, 总务府那边,可是每天都会派人核对“亩数与施量”是否相符,哪怕差一斗,也会被记入不良记录。 而一边翻土施肥,一边育苗的温棚也在昼夜不息地运转。 青麦与马铃薯的种子早在十日前就进入了催芽阶段,由农务官与女工轮番守护,每隔两个时辰就检查一次温湿度,棚内空气仿佛水汽腾腾的温汤。 种子发放制度也格外严格。 每村须在指定日统一登记,由农务署亲自派人发放。 “手印按好,签名确认。” “村长亲自监督,明天还得抽查。” “转卖者取消耕地资格,永久逐出麦浪领。” 这些是条铁令,没谁敢违。 从种子到土壤、从热力到肥料,一切都仿佛被拉进了某种精密的齿轮之中。 缓慢而坚定地转动,为整个麦浪领的春耕,打下了最坚实的一块根基。 每一块田、每一座棚户、每一处村村,都有了它应当运转的位置。 而每天最先响动的是各村的铜锣与集合哨。 天色刚亮,田间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尽,第一批朝耕村的主力劳力便已整装出发,肩扛锄头,推着犁车,踏上了冻土刚解的土地。 他们的任务是最艰苦却也最关键的,大面积翻土、施肥、播种,一口气拉开一整天春耕的节奏。 紧接着午时的阳光洒下,午耕村的青壮、女工与少年出动。 他们负责的是棚户的修补、地膜检查与苗床的精细工作。 “第六棚膜角度不对,风会灌进去!” “火炕热量偏西了,要调一寸!” 苗床上,热气蒸腾,技术工与育苗官手持记录表,轮班检查每一处细节。 等到日落西沉,轮到夜耕村接棒上场。 民兵与村丁们换上短甲,挑着火灯,在寒气渐重的夜色中巡视灌渠、温棚与物资堆。 灯照出温棚内隐约的蒸汽,脚步声、滴水声与偶尔的轻语低笑交织在一片静默之中。 这就是麦浪领自春耕启动以来首次执行三段作业制。 白昼不息,黑夜不停。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作业时段,每一段都环环相扣、不容出错,像是精密齿轮中的一枚齿轮错位,就可能影响全盘进度。 而就在这些看似日复一日的劳作背后,是整个赤潮体系下最早的一次大规模农业调度试验。 若麦浪成功,那未来整个北境的春耕,都可以仿照这套模式执行。 为了让这场轰轰烈烈的春耕真正落到实处,路易斯还专门下令推行了一套全新管理机制。 每一个村都被指派设立一名耕作记录官。 这不是个清闲的职务,而是专门负责丈量、播种、施肥、棚户修补等环节的每日汇总工作。 所有数据将在夜晚前整理完毕,交送至总务厅登记归档。 而在麦浪领中心地带的临时政务厅外,一块巨大的木制公告牌也随之立了起来,上面漆着醒目的红字:《耕作榜》。 榜单每日更新,密密麻麻记录着各村当天播种的亩数、棚户修补的进度、施肥与灌溉情况,甚至连“迟到一次”都不会被漏记。 午饭前后,是耕作榜最热闹的时刻。 总务厅门前那面大木板,每日午后都会由记录官换上新榜。 粗大的羊皮纸一展而开,上头写着最新的播种进度、翻地亩数、施肥记录,村与村之间名次一目了然。 “嘿!我们‘五村二组’上来了!排到第六了!” “看这儿看这儿,‘三村一组’还是榜首,三天连着头名,太猛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榜单跑圈,小孩看不懂数字,就听大人念。 但也记得哪一栏是自家人的村组。 年纪稍大的少年更把它当成战绩榜,谁家的父兄靠前,回家吃饭都挺直了腰板。 “我爹今儿干了十亩翻地!” “切,我们那头牛拖犁不用人赶,自己能漂移!” 一旁的农妇笑着摇头,却也眼角含光,那种骄傲,是发自内心的。 更年长些的劳工、村长、屯长们,则常常站在榜单前互相点头致意: “你们屯今天又翻了六亩,我得催催我们那边老杰克了。” “别急,我们这几块是坡地,播得慢,但水渠修得快,下周就赶上来。” 那种你追我赶的劲儿,不是命令逼出来的,而是榜单本身唤起的一种看得见的荣誉感。 而这些荣誉,也不只是好听的名头。 经过宣传,村民们都知道,每年年末,总务厅会依据耕作榜上的全年数据,评出一位“耕王”。 这人不但能得到整整一亩优质田地的永久耕种权,还会收到粮食作为奖励。 而入选“十佳户”的人家,更能优先获得下一季的物资补助,甚至被邀请进入村议会,作为农事顾问参与制度制定。 谁不动心? “只要咱家今年争口气,明年就能分到靠河的那块地了!” “我听说耕王的地连地税都不用交,真成自家地了!” 他们嘴上说着地、粮、榜,心里却都明白,这些都是那个穿白衬衣扶犁开沟的年轻领主给的。 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是一条路,一种选拔,一种“你做得好,就能站得住”的制度。 有老人背着工具,站在榜前久久未动,最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路易斯大人……要长命百岁啊。” 在这片曾被雪灾虫祸碾过无数次的北境荒地上,人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靠自己双手争来的未来。 于是第二天的清晨,榜单还未更新,村民们已再次上路。 肩挑、手推、犁赶、铲挥。 他们不仅是为了饭碗,更是为了那个榜上的名次,为了家人脸上的光彩,也为了那个始终不曾骗过他们的年轻领主——路易斯·卡尔文。 ………… 数日连晴,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谷地上,随着春耕的进行,各村社的田地已初现雏形。 整片麦浪谷地,从高处俯瞰时,如棋盘般整齐划分,每一条渠线、每一块田号、每一道棚影,皆在制度与汗水的雕刻下有序展开。 路易斯缓步行走在一片三村的地头上,身后只带着一名记录员与一位侍从。 田埂上几个少年正拖着水桶跑动,笑闹声不断,更远些有棚户下传来女工的唱曲。 还有农人撸起袖子,在暖气氤氲的田垄里翻地、施肥、覆膜,眉宇间带着风霜与踏实。 他脚步顿了顿,站在一座半透明的大棚前。 棚内水汽蒸腾,地面翻得极细,已可见第一批青麦幼苗悄然钻出土壤,嫩绿如玉,枝脉微卷。 “温度保持得不错。” 路易斯蹲下身,指尖轻触棚下泥土,带着一丝热意,柔而不湿,肥力尚佳。 记录员低声在旁报告:“目前已完成全区五成翻耕,七成苗床,棚户稳定率达到八成。若无倒春寒,再过五日可统一播种主粮第二批。” 路易斯点头,目光扫过整片忙碌的土地。 那些身影中,有人正驱牛踏犁,有人肩挑粪桶,有老农领着孙子扛锄头,边讲边比划,也有母亲在棚边喂水,孩子抱着种子守在一旁,满脸认真。 他忽然轻声道:“……有点像赤潮领刚建起来那年。” 虽然这才刚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土地、更多人,也许还有更多风雪。 但至少在这个春天,他亲手在北境播下了第一批希望。 第256章 新的每日情报 清晨,天色还未完全明亮。 路易斯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粗糙的木板天花板,木料未经雕饰,只是简单去皮抛光,横梁还留有些许歪斜。 他盯着那斜梁发了几秒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就是自己在麦浪领的住处了。 说不上简陋,但绝对谈不上舒适。 屋子是技匠队木材搭建的,四壁隔风隔音,地板下铺了些旧羊毛和地热管。 当然比起自己在赤潮领土楼城堡里那张能四人躺卧的黑檀木雕床来说,简直像换了个时代。 可他并不嫌弃,现在是特殊时期,怎么可能在这里砌城墙、盖塔楼? 而且哪怕这座寝室比较粗超,也已经是麦浪领目前最好的房间了。 他转过头,发现一只手臂正搭在他胸口上,另一只则大喇喇地伸向被子边缘。 是希芙,她头发变长了些,睫毛还是又长又翘,像小扇子一样在脸上投出淡淡的影子。 她睡得极沉,整个人摆成了一个大字型,呼吸平稳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路易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起身,动作轻到连床板都没吱声。 他已经在麦浪领待了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几乎没离开过谷地一步。 从开春筹建、田界划分,到棚户搭建、灌渠初通,他几乎事事亲历。 而希芙和艾米丽,则轮流从赤潮领赶来陪他。 当然赤潮领那边同样处于春耕要紧关口,留艾米丽那边统筹安排,才是更合理的选择。 但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此时麦浪领的春耕体系已步入正轨,该干的事、能犯的错他都提前考虑好了。 剩下的只是执行问题,交给农务官与各级行政官员便够了。 而赤潮领才是整个版图的真正核心。 想着这些,他披上了外衣,走到角落那张粗制的木桌前,随手拂去一层薄灰。 接着右手一挥:“唰——” 伴随一阵淡蓝色的光点飘散,一块半透明的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提图斯·霜烈率领霜月蛮族,已对碎斧蛮族、红岩蛮族,两个部落发动攻击。原本欲结盟共伐南方帝国,现已因争地反目。虽交战不休,但各大蛮部皆派出先锋,暗中南探。】 【2:麦浪领北部极深地穴发现幽影苔分布,但地穴深处疑有噬魂蜥兽出没。】 【3:雪峰郡北方矿脉深层藏有特殊矿物“燃烬沉铁”,价值极高,守矿地形复杂,伴随高热裂缝。】 路易斯看完第一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神色却没丝毫轻松。 这些蛮族自己打起来的确是个好消息。 如果各大蛮族真能结盟,那后果将极为糟糕。 再来一次蛮族大举南侵,现在元气大伤的北境怕是守不住,但现在他们自己打了起来,倒让帝国这边轻松了不少。 “不过……”路易斯手指轻轻点着木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这些蛮子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野狗。” 这才是麻烦的地方,战事打归打,这些蛮子的脑子却清醒得很。 狼不咬人,不代表它不盯人。 每个蛮族都在派先锋悄悄潜入,试探帝国边境的虚实,甚至打起了迁徙进驻的主意。 他们的先锋队已经悄悄绕过主战区,开始接近北境几块领地,试图找破口、探虚实。 而如今自己已经是看得见的大象了,赤潮领地恐怕早就在他们试探名单上了。 “我这地盘……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赤潮、麦浪……一片片领地正逐步连成形,而原本的边陲荒野,如今已经是兵马粮仓必争之地。 “越大,越不好管。” 路易斯知道得很清楚,现在的赤潮领虽然还不算强大,但“有粮、有资源、有人口”的地方,就会招来“没粮、没地、没脑子”的野狗。 他心中暗记,得尽快更新边境岗哨布防,必要时加派让骑士,监视那些蛮族先锋的动向。 如今赤潮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可守土的压力,也开始骤增。 不过也不需要太过焦虑,自己预计没有两三年的时间,他们是不可能分出胜负大局入侵的。 他伸手一挥,继续翻看第二条情报。 这一眼,却让他瞳孔微缩,眼底浮出了一丝真正的兴奋。 “幽影苔……” 他当然听说过这种极其罕见的魔植。 它只生长于极深的地穴、古老森林的阴翳腐层,或是远古战争遗迹那种被怨魂诅咒的“死地”中。 以地热、魔力粒子、微量金属元素为养分,呈现深紫或墨黑色,表面流转着淡淡磷光,常人只会感到阴冷不安,但在真正的斗气骑士眼中,那光芒堪比秘银般炽热。 因为它拥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特性:能够直接刺激骑士的意志核心,在修炼中加速斗气提纯与转化。 它不是简单的滋补品,而是“意志催化剂”能放大斗气运行的敏锐度,强化专注力、提升感知阈值,甚至在瓶颈临界时,起到突破催化的作用。 虽然高强度使用会引起短暂的幻觉或神经疲劳,但对真正的高阶斗气者而言,这种代价并非无法接受。 “若能采集回来制成熏蒸剂或精神感压室……赤潮领的骑士训练体系可以直接上一个台阶。” 路易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这种资源才是能真正强化赤潮核心战力的战略资源。 不过幽影苔的守护者噬魂蜥兽,也是不可小觑的威胁。 那是一种类魔性生物,栖居于幽暗中,以精神波动锁定猎物,攻击手段包括精神撕裂、制造幻象,甚至能诱发恐惧错觉。 更麻烦的是,幽影苔密集生长的区域往往会自发形成“精神扰乱带”,让外来者陷入记忆残影、情绪崩坏等状态。 若无足够的准备,便是骑士也有可能疯魔。 “麻烦,确实是有点麻烦,但也只有一点点。”路易斯没有半点烦躁,反而笑了。 幽影苔虽然凶险,自己已经知道情报的情况下,只要组织好一次高强度的清理行动,清除蜥兽、提取苔体精华,就能彻底纳入掌控。 路易斯低声喃喃道:“若能研究出幽影苔的人工驯化环境……” 那将意味着,又是一种属于“赤潮体制”的专属斗气强化体系将应运而生。 并且若是处理得当,那些可怕的噬魂蜥兽本身,也并非只能作为威胁来看待。 它们的魔晶拥有极其独特的精神干扰性质。 可诱发恐惧、制造幻觉,干扰感知与判断,甚至在短时间内扰乱目标的意志力。 若提取提纯得当,或许能被加工成“精神震荡弹”或某种隐性干扰装置,用于战场上击溃敌人的军心,或在刺杀、暗战中创造关键破绽。 “甚至……”路易斯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已经构思起另一条线索,“可作为审讯时的辅助装置。” 与其让拷问官一遍遍耗费时间、精力去逼供,不如让嫌犯亲自陷入他们最恐惧的梦境里,在精神幻象的撕裂中自己说出答案。 那是无法抵抗、也无从隐瞒的崩溃。 一整套思路逐渐成形,幽影苔用于斗气强化,蜥兽魔晶转为精神武器与特殊手段。 这处地穴虽危险,但它带来的收益,也许远比金山银山还要珍贵。 “不错……回赤潮领的路上可以去看看。” 路易斯接着心情畅快地看向第三条情报,视线微微一顿,唇角却又缓缓扬起。 雪峰郡北方矿脉深处,发现燃烬沉铁踪迹。 “嘿!又是一条好消息。”路易斯语气中掩不住兴奋。 燃烬沉铁,这可不是寻常矿石,而是只存在于古代火系魔兽陨落之地的奇迹之物。 传说中那些魔兽死亡时,其蕴藏的庞大生命热能会渗入周围岩层,历经无数年地脉熔化、矿气融合,最终凝结成这种如岩浆般炽热、灼手难握的矿石。 它色泽深红甚至接近熔金,表面宛若封存着跳动火星,一旦注入斗气,便可感受到那股狂暴如焰的能量回涌。 正是最适合打造骑士斗气武器的矿材。 “要是这批矿石品质稳定,那我麾下的精锐,就能全换成真正意义上的火锋铁骑了。”路易斯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整装骑兵列阵的画面,铠甲灼光、长枪如火,意气风发。 相比普通矿产所制的标准武装,燃烬沉铁不仅更契合斗气导流结构,还具备高热干扰效应 在实战中能刺断铁盾、灼穿皮甲,极大提升破甲效率,是血脉骑士武器的优选。 路易斯低头看着情报,眼底闪着计算的光芒。 “矿石有了,北部那片矿脉……也该纳入版图了。”他心中已有决断。 和麦浪领这种以“育耕”为核心的粮仓型领地不同。 他未来要在雪峰郡以北的矿脉打造一个以“矿藏开采与铸造”为核心的全新战地型据点。 配套建设锻造区、斗气试炼场和军械校验台,真正形成一体化的赤潮武备体系。 那将是赤潮领未来的兵工厂。 今天的情报,可谓是好消息接踵而来。 路易斯关掉浮动界面,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 “废物系统,终于也给力了一次。”他小声嘀咕一句,然后伸了个懒腰。 “唔……”希芙揉着眼睛坐起,头发乱得像刚炸过一样,披着被子一脸睡意地看着他,“又在研究什么?一早上就笑得像个奸商一样……” “好歹我也是领主,总该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规划。”路易斯顺手把外袍披上,“今天就要回赤潮了。你也准备一下。” “嗯。”希芙点点头,眨了眨眼,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我去安排一下送行队伍。” 说罢她穿戴整齐,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走了出去。 路易斯看了她背影一眼,眼底露出一丝温柔,然后转身回到屋内的木制角桌旁。 接下来,便是每日例行的修炼时间。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运行潮汐呼吸术,体内斗气如水波般缓缓流转,而精神力则在原初冥想中层层堆迭,如海风拂过岩礁,时缓时急。 斗气与魔法双修,早已是他每日必做的基本功。 即便身为领主政务缠身,他也从未懈怠一日。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体表淡淡蒸汽升起,气息沉稳如松。 “可以出发了。”希芙来到他身边说道。 路易斯点点头,穿上赤潮骑士团的制式披风,走出屋外。 院中已有一人等候,那是如今负责麦浪领内政与治安的代理主事者,格林骑士。 格林沉稳内敛,这两月在麦浪领处理事务颇有章法,路易斯对他颇为放心。 “大人,车队与骑士团已备好。请问您还有其他指示?”他恭敬问道。 路易斯点点头,将一份简图与几页纸递给他。 “这是下一个月内的灌渠调整计划。丘陵地那块地形复杂,记得要派人盯紧。” “是。”格林迅速记下。 “还有种子分配、户籍迁移、税粮统计,都要和布拉德利那边保持联络。还有无论是播种失衡、灌渠阻滞、民情骚乱,不要自作主张,第一时间用疾风鸟通知我。” “属下谨记。”格林立刻肃然。 一一交代清楚后,路易斯最后看了他一眼:“麦浪领是赤潮根基。春耕更是领地的命脉,要务必小心,别让它出岔子。” 格林郑重道:“我明白,大人。” 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丝安慰的微笑:“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临行时数名内政官、工匠代表与存在都前来送行,虽然没有太多仪式,但众人神色肃然。 路易斯翻身上马,在旌旗下举目环顾,最后朝众人轻声道:“诸位,照料好这片土地。我很快会回来视察。” “谨遵大人之命!”众人齐声。 赤潮骑士团随即启程,车队在晨光中缓缓驶出麦浪营地,一路沿着谷地边缘的碎石道前行,远处尚未融化的雪线闪着冷白光。 没走出多远,路易斯便轻声对身旁的兰伯特说道:“稍微绕一下,有个地方,我想去看看。” “是,大人。” 没有人提出异议,赤潮领的主人说要绕路,那就绕。 他们都知道,路易斯的“想去看看”,从来都不只是随便看看。 第257章 幽影苔与噬魂蜥兽 薄暮尚未完全散尽,麦浪领北部的裂痕丘已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 地表裂开的丘陵像是一头巨兽曾咬下了一块大地,留下残酷又狰狞的伤痕。 路易斯抬眼望去,山丘表层植被已尽数枯萎,泥土间渗着带铁锈味的湿气,时不时传来地底低沉的空鸣。 路易斯望着一处岩洞,微蹙眉:“就是这里,有些许魔法波动。” “……魔法波动?”兰伯特皱眉。 “或许,但不确定。”路易斯抬手,示意警戒。 虽然他这么说,但其实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幽影苔与噬魂蜥兽。 “地形狭窄,咱们只能二十人进去。再多……转身都难。”兰伯特压低声音道。 他目光锐利,盯着那黑黢黢的斜坡口,战斗本能已悄然激活。 “好。”路易斯点头,“你挑人,精锐中的精锐。其余人留守外围,必要时封闭洞口。” “是。” 很快二十余名身披轻甲的高阶骑士列队整装,每人身上除去标准武器之外,都装备了特殊器具。 路易斯则在出发前最后下令:“所有人佩戴‘面罩型霜叶藤净气器’,进入三分钟后开启缓释雾囊。” 众人闻言,纷纷从背包中取出那种由银框包裹的透明面罩。 这是由赤潮研究工坊开发的试验性装备,之前为抵抗母巢的精神攻击研制的。 内藏以霜叶藤提炼出的浅蓝色粘稠药剂,能在受到精神干扰时,快速释放为微雾气幕,隔离孢子、幻觉气体等污染源。 “记住,若有头晕、耳鸣、记忆错位时立即加大雾气,不许拖延。”路易斯命令道。 “是!” “检查封闭性。”兰伯特习惯性地巡视了一遍,确认所有人装备完毕,这才领头走向那片漆黑深处。 紧随其后的是路易斯与五名贴身护卫,其他人按照双人列队进入地穴深处。 刚踏入地穴不过数步,众人便已感受到一种无以言表的压迫感。 不是温度降低,也不是空气稀薄,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凝视。 像是有人正躲在洞壁后方,注视着他们。 而越往下走,温度便越低,风也变得潮湿。 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丝丝奇异的磷光纹路,像是某种长年累月吸附魔力形成的魔触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金属锈味、潮腐味,还有淡淡的、像血的甜味。 “这地方……不对劲。”韦尔喃喃道。 他们小心翼翼地深入斜坡,脚下踩着的是湿滑的岩石与断裂的碎骨,不知属于什么生物。 终于在约摸十几米的地下,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那是一座宽达二十余米的地下圆形大厅,穹顶坍塌,四壁却仍保留着残缺的雕刻与祭纹。 残破的石柱间,斜倚着几具早已干瘪的尸骸,有的披着破烂的灰袍,有的手中还紧握着早已锈蚀成渣的刀刃。 更令人胆寒的,是那遍布墙壁与尸骸上的黑紫色苔藓。 幽影苔缓缓蠕动着,表面浮动着淡淡磷光,如潮水般蔓延。 空气中温度骤降,霜叶净气器的外层竟出现一层细微的白霜。 “……不是自然洞穴。”路易斯缓缓开口,眼神锐利。 “是墓地。某种……仪式性质极重的古墓。” 路易斯走上前,蹲在一具尸骸旁,轻轻拂开附着的苔藓,露出胸骨上的残缺铭文——雪花状的十字纹路,中央刻着一道横裂。 “是……雪誓者的古代纹章。”路易斯推测道,“应该是几百年前某位雪国祭祀与他的陪葬护卫的古墓,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滋生出了幽影苔。” 旁边一位年轻骑士惊讶:“那不早在三十年前就全毁了么?” “也许不是全部,比如这地方……从没在任何地图或史料中出现过。” 而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脚边那片幽影苔,悄无声息地微微蠕动了一下。 它们一开始只是贴伏在墙壁、尸骸、岩缝之中,毫不起眼。 可此刻在某种微妙气流波动的牵引下,那些紫光缓缓朝着人群靠近了几分,像是一张潮湿的地毯缓缓拉伸。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但若有人此刻取下面罩,一定会立刻察觉,一股渗入骨髓的、源自他人死亡记忆中的恐惧气息,正从苔藓中缓缓弥散。 那些是祭祀者的恐惧、士兵的绝望、被诅咒者的哀号……组成的感官攻击。 然而这些骑士们佩戴着霜叶净气器,早已将那恐惧孢子无声隔绝在了面罩之外。 在路易斯的庇护下,他们不知不觉中避开了一场精神污染的初步侵蚀。 “……啧。”路易斯站在幽影苔边,轻轻蹲下,目光凝视着那团墨紫色的苔体。 “现在它不是雪国祭祀的墓。”他笑了,“现在,是赤潮的珍贵资产了!” 路易斯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地穴中回荡清晰,带着一种兴奋与愉悦。 众人这才察觉这东西的不对,纷纷望向自己的领主。 “等、等等……领主大人,您是说……这紫色的苔藓,是……” “幽影苔。”路易斯语气带点兴奋,“极其稀有的魔植。能强化意志、提升斗气凝聚效率、刺激瓶颈突破……也是诸多高阶斗气者梦寐以求的辅助资源。” “甚至,它还能用于制造特殊熏蒸剂、感知武器,或是精神干扰装置。” 周围一片安静。 直到兰伯特难得地发出了一声“……哈?” 韦尔惊道:“我刚才有没有……踩到什么值钱的玩意?” “满地都是,”路易斯一摊手,“你现在想脱靴子还来得及。” 众人一阵哗然,哪怕是久经沙场的兰伯特,也不由咧嘴小声骂了句:“这地方不光阴间,还他妈是个藏宝地啊?” “这玩意能帮人冲破瓶颈?真的假的?” “我卡精锐初段四年了……早知道我就带个口袋了!” “你们闻见没有!空气里就是不一样!我感觉嗓子清了,连上个月没化开的斗气团都微热了!” “哥们你冷静点……” 此刻的气氛,已经从震惊转向激动、兴奋,乃至狂热。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这种级别的魔植,放在其他贵族领地,根本不会流入基层武力人员,顶多提炼成品卖钱、供家族嫡系使用。 可他们是赤潮领的骑士,是路易斯·卡尔文的直属兵团。 他们知道,路易斯一向都是那种“领主自己吃肉,骑士要喝汤”的伟大领主。 所以这些骑士才对于路易斯这样忠心耿耿,愿意为他出生赴死。 而现在一想到这些苔藓迟早会变成他们训练用的熏蒸剂、冲瓶颈的辅药、强化斗气感知的辅助材料,都抑制不住兴奋起来。 人群中甚至有几个骑士开始疯狂扫视脚下地面。 而就在众人情绪逐渐高涨、快要压不住笑声和话语时…… 幽影苔骤然紧缩,像一张潮湿的网,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猛地拉拽。 下一秒,数道黑影自岩缝中猛扑而出…… 没有任何预警、没有嘶吼,仅仅是空气微震与光线的紊乱,就足以让人本能心惊。 “敌袭!!”兰伯特第一时间横盾而出,赤红斗气瞬间爆涌,护盾上光纹如火纹般蔓延。 而就在那刹那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而是脑海中骤然震荡的精神噪声,像是几十个亡者同时在脑海里窃窃私语、啃咬思绪。 “呃啊——!” “我……头好痛……!” 几个靠得最近的骑士身体一僵,瞳孔微缩,手中武器险些脱落,神色中闪过一瞬的恍惚与迷失。 持续性精神震荡,开始了。 “哧——” 而就在他们即将失控的那一瞬间,一阵淡蓝色的雾气从腰间净气器中喷出,如冰雾般瞬间包裹面罩! 那是霜叶藤精炼的“宁神剂雾态”,专门针对幽影苔、精神孢子等污染源设计的应急抑制方案。 伴随着那熟悉的苦凉药味,几名失神骑士瞬间回神。 “呃……该死……刚才差点看见我爹被冻死的幻觉了……” “哈,你是新手吗?”旁边的老骑士笑着扶起他,“相对于母巢的精神污染,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确实比起母巢那边,这也就小儿科。” 谈笑间,前排几位踉跄的骑士迅速稳住步伐,重新架起斗气姿态。 这些人毕竟都是从“母巢之战”中活下来的精英! 曾经与能够污染梦境、操控死人的虫尸搏杀数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精神层面的骚扰。 区区几头蜥兽? 别开玩笑了。 “红色斗气阵列,成环推进!”兰伯特再次下令。 一时间,整支队伍斗气迸发,三角冲阵在狭窄的地穴中迅速成型。 二十余人脚下宛如赤焰蔓延,一股高压斗气波动以骑士们为核心轰然展开! “锵——!”刀剑出鞘,红光冲顶。 而这些噬魂蜥兽虽然精神攻击出众、隐匿手段惊人,但在近身格斗能力上…… “这群畸形壁虎,连我马屁股都踢不动。” 一头蜥兽还未扑近,便被骑士长剑横斩中背鳞,斗气灼烧入体,瞬间炸出一蓬猩红血雾。 它哀嚎着倒地,却并未死亡,只在地上抽搐乱滚。 “住手。”路易斯抬手制止,“别杀,这些怪有用。” “控制住,用药剂!” “明白!” 他话音一落,一名骑士立刻从背包中抽出一管特制药剂,这是浓度提升后的霜叶藤萃取液,直接击打到蜥兽后颈鳞缝。 “噗——” 青蓝色的液体渗入肌肉与神经。 一瞬间,那只蜥兽身体一顿,然后软绵绵地倒下,像是喝醉酒一样歪头歪脑地趴在地上,尾巴还轻轻甩了两下。 “……呃,它这副样子也太像醉汉了。”骑士咂舌。 “这是‘微醺状态’。”路易斯轻笑,“神经反应迟钝、精神感知封闭、完全丧失攻击性。之后拿回去养着,研究用途。” 于是,一场原本可能惨烈的地穴战斗,竟被这些久经训练的骑士。 以控制而非杀戮的方式完美收场。 “抱歉,大人。”韦尔提着一具焦糊的蜥兽尸体,“我这只……不小心拍裂了头。” “无妨。”路易斯目光不变,笑道:“正好拆解一下,看看魔晶结构。其余的都留下。” 很快战果统计出来了,共遇敌六十六头噬魂蜥兽,击杀一头,成功控制其余六十五头。 六十五头被控制的噬魂蜥兽像一群醉倒的流浪汉,七倒八歪地瘫在幽影苔丛中,有的还在舔岩石、有的干脆缩成一团开始打盹。 每一头都将在未来赤潮的特殊战力编制中,成为实验素材、心理武器,或暗战棋子。 而满地磷光闪烁的幽影苔,也宛如呼吸般轻轻收缩,在淡蓝喷雾与斗气压制下逐渐恢复平稳。 韦尔站在路易斯身旁,看着这一切,语气中满是跃跃欲试:“……大人,咱们是不是该派人把这批苔藓和蜥兽都运回赤潮主堡?希尔科那边一准高兴疯了。” “运回去?”路易斯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垂眸沉思,指尖轻敲着腰间剑柄。 “带样本当然要带。”路易斯微微颔首,“但不是所有。” 他没有急于下令搬运,而是沉默地环视了这片地穴的结构、湿度、岩壁流纹与苔体的分布。 在他魔法视野中,这片幽影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围绕着岩心某个“未被干扰的旧位面痕迹”规律生长,仿佛一个自我维持的生态回路。 中心温度稳定、魔力密度偏高、土质松软,四壁甚至天然生出某种低阶的“魔法共振”。 再加上那些蜥兽仿佛天生就适应这种环境。 地热、磷光、蜥兽与幽影苔孢子之间,构成了某种奇异却稳定的共生系统。 “这是天然的幽影苔育养池。”路易斯低声道,话语平静却暗藏惊喜。 “如果强行移植,不仅要消耗巨量资源复制这种环境,还得承担培育失败、苔体枯死、蜥兽异化的风险……还不如直接就地改造。” 在一旁的兰伯特一愣:“您的意思是……留下?” “嗯。” 路易斯抬手指向地穴中部一块平坦区域,“把这里改建为地下熏蒸训练室、低温斗气感应试炼区、幽影苔培育站和蜥兽控制培育室。” “这将是赤潮骑士团未来的精神锻炉,或许瓶颈突破就可以在直接这地下完成。” 兰伯特越听越觉得离谱,最后只能苦笑:“大人……您这是打算把古墓打造成骑士训练营啊。” 路易斯语微微一笑:“是把它变成我们赤潮的战力资源,当然还需要实验过后再做安排。” 说罢,他转身望向骑士们,开始下达指令:“十名名骑士在这守着,将地穴口设为禁区,回去之后,我要一套完整的地脉图。 从幽影苔生长边缘区采集十二份样本,分别用于熏蒸液实验、凝缩剂制作、斗气感应注剂调配。 控制5头蜥兽回程,挑选身体完整、精神反应活跃者作为实验组。 命人联络赤潮领炼金所、药剂室与培育所,调派一批研究员与建筑技匠前往现场。 这座地穴,今后就叫——‘幽影谷’。” 说完,他带着骑士们转身离去。 而地底,那些幽影苔仿佛意识到主人的承认,磷光一闪,微微伏低,如臣服般在岩壁上轻轻蠕动。 第258章 赤潮领的火热生产 回到赤潮领时,夕阳已经低垂,一抹绯光洒落在层层迭迭的石砖上,温热而熟悉。 而当路易斯跨过领主堡的大门时,内心那一丝疲惫,便已悄然化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扑上来的艾米丽紧紧抱了个满怀。 “……欢迎回家。”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掩不住的欣喜与一丝被忍了许久的委屈。 路易斯愣了一瞬,旋即轻笑着回抱住她,低头贴近她耳边:“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干脆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 “啊——”艾米丽轻轻一声惊呼,下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脸颊上泛起微红,却没挣扎,反而将头埋进他肩窝,呼吸轻浅。 两人回到熟悉的卧室,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自然是火热生产环节。 窗帘被晚风轻拂,那道熟悉的蓝发身影在昏黄光影间起伏浮动,呼吸如琴,节奏如潮。 他们之间没有矫饰的寒暄,也无需做作的叙旧。 只有那份彼此心照不宣的信任与默契,像深夜里恰到好处的炭火,一点就燃,却不焦躁。 直到深夜,帷帐拉起,火光暗下。 艾米丽上身贴在路易斯的大腿上,懒洋洋地咬着一颗果脯补充能量,头发披散,姿势慵懒得像只喂饱了的猫。 “你那边处理完了?”艾米丽轻声问,语调平稳中透着一丝疲倦。 她指的是麦浪领的事。 路易斯轻轻应了声,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拨弄了两下:“春耕和粮仓都处理完了,就等收获了,而且这一趟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哦?” “我们在麦浪领北部的裂痕丘……发现了一处古墓。” 艾米丽顿时睁大眼,正打算抬头,却又被路易斯一只手轻轻按回去。 “先听我说完。”他笑着继续,“那座墓应该是雪国早期的某种祭祀遗迹,内部被魔力长期干扰,形成了幽影苔的自然生长区,还有……六十多头噬魂蜥兽。” 艾米丽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头又靠了上去,眉眼里满是轻宠溺:“真是……你不止是领主,还顺便兼职盗墓贼了?” “你还没听重点。” “重点是……?” “幽影苔。” 路易斯简单向她解释了幽影苔的特性,从它对斗气意志的催化作用,到作为精神干扰装置、突破辅助剂的潜力。 说得极为简练,但每一句都足以让任何贵族听得热血沸腾。 而艾米丽当然也不是普通人。 她听得一边睁大眼睛,一边瞪着他:“你是说……你挖到了能够提升骑士斗气的宝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居然这么平淡地说出口。”她嗔他一眼,“这可是能骑士突破的关键材料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若是换了其他领主,这种东西至少会被当作封地机密藏十年、二十年。” 路易斯勾了勾唇,自信笑道:“而这东西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哼,夸你一下你就开始尾巴翘上天……那要不要奖励你一下?”艾米丽笑意暧昧,手指不老实地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滑。 气氛一下又暧昧了起来。 但路易斯当即按住了她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我休息一会。” “噗。”艾米丽被逗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趴回他的腿上,“那就等你慢慢恢复。” 她揉了揉脸,轻轻拍了拍他大腿,语气一变,正色起来:“说正事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赤潮领这边还算稳定。” “春耕顺利?”路易斯一边顺手摸着她的发,一边回归领主的思维模式。 “很顺。”艾米丽抱着枕头点点头,“我们这边的田块已经全部划分完了,灌渠、排水系统、施法控温都没出大问题。 地热区那几块地也改成了大棚种植,虽说初期有点麻烦,但赤潮领的老农经验足,几乎没有耽误时间。” 她顿了顿,眼神中略带一丝骄傲:“现在第二批播种已经开始,第一批部分地块已经发芽。气温稳定的话,能提前两周收成。 布拉德利说,只要今年秋粮正常,我们将达到北境产粮第一的领地。” 艾米丽微微转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脑袋还枕在他的腿上。 “……不过你不在这段时间,还有一件麻烦事。” “嗯?” “人口的事。”她轻声说,“流民虽然大部分被你分散安置到麦浪领那边去了,但还是有一部分滞留在赤潮领本土。” 路易斯没有出声,指尖轻轻顺着她的发丝划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些人多是从北边虫灾区和冻灾重灾区逃来的,携老扶幼、身无长技……前期我们开放了仓粮救济,他们的确感恩戴德。但时间一长,问题就浮上来了。” “原住民开始抱怨了?” “倒不是公开的冲突。”艾米丽声音平稳,“只是有些小道消息,比如说救济太久了、比如说地界被挤压了、比如说招工场里混进了惯偷……这些话还藏着,但终究是在蔓延。” “我明白了。”路易斯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像是在给她的担忧一个安抚。 “这些流民只是暂时聚集。接下来,我会继续在赤潮领外设立两到三个多人口领地,专门用于‘消化’灾后迁徙人口。” 他语气平静、思路清晰:“我们不是收留他们,是重新编入秩序中。 所以我准备设立一个‘移民调度署’,专责处理人口迁徙、登记和再安置事务。” “名字都想好了?” “当然。” “你啊……”艾米丽无奈地笑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他的下巴,“你这是又打算搞一个能管天管地的官署出来?” “必须的。”路易斯坐起一些,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们赤潮现在的基层架构,还停留在小村镇的老模式。 但再过一年,我们会变成什么样?除了赤潮主领外,还有其他几座领地的建立。再加上港口开发、南方商队进驻……这是要成为真正的枢纽之城了。” 艾米丽听得若有所思:“你打算把赤潮,改造成城市?” “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路易斯点头。“村镇聚落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我们的赤潮领,要成为北境东南的真正治理中枢。” 艾米丽看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野心之火,目光不由得温柔了几分。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看似还窝在她身边懒散不动,但脑海中早已在规划下一轮土地的崛起与秩序的重建。 “……你果然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那你呢?”路易斯俯下身,额头几乎抵在她的额发上,声音低哑沙哑,像火焰在夜里舔过耳廓,“愿不愿意继续跟上来?” 艾米丽仰望着他。 那双眼睛在昏黄的寝室灯光下,透出熟悉的疲惫,却又藏着令人心安的执念。 她见过他冷眼坐在议政厅一角,戏弄各种老狐狸;见过他站在燃烧的雪原上,指挥赤潮骑士包围母巢;也见过他披着斗篷在半夜的谷地雨中巡视粮仓…… 但唯独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带着某种难以遮掩的真诚与依赖,才是这个男人最美好的时候。 艾米丽笑了。 不是那种贵族小姐标准的微笑,而是一种狡猾狐狸般的笑意。 “你这副表情……有些狡猾呢。”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腰侧,又缓缓滑下,指尖掠过他身上那处软肋:“我当然愿意……但要让你先恢复状态才行吧,领主阁下?” 路易斯本来还有些疲惫的眼神顿时猛地一凝,喉结微微滚动。 四个小时的火热生产,本就让他很是疲惫,本想今天就此休战,结果这女人偏偏在他最松懈的时候下手,直击软肋。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路易斯低声一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是被重新点燃的火:“看来我的休息,还得往后延一会儿。” 窗外天光微亮,新的一日正在悄然开启。 …………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入寝室,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厚实的羽被下,路易斯难得地没有立刻起身。 他半躺在床上,一只手随意搭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者说,是难得地放空。 这是路易斯久违了的赖床了,竟有点不舍得起。 他转过头,身边的艾米丽趴在他胸口,睡得很沉。 她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睫毛下还留着未干的汗珠,呼吸极浅,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 昨夜的大战,她也确实拼尽了力气。 路易斯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浮起一抹笑意。 但他没有出声,怕吵醒她,只是轻轻地抬起另一只手,挥了一下。 每日情报系统展开,但今天更新的几条情报都是无关紧要的。 “今天倒是平静。”路易斯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值得重点标记的内容,便随手一挥将界面关闭。 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安静地盘腿坐在床上,闭眼吐纳,开始每日例行的“斗气与魔力双修”。 潮汐呼吸术缓缓运转,体内的气流在经络中流动,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洗刷着内腑与骨膜,昨夜余留的疲惫也逐渐被清理干净。 约莫两个小时后,他才缓缓睁开眼。 “也差不多该起了。”他说着,转过头俯身在艾米丽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艾米丽还在熟睡,只是身子轻轻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臂,似乎是习惯性地确认路易斯还在。 “……睡吧,辛苦你了。”路易斯轻声说。 阳光洒在他结实的肩背上,肌肉线条流畅,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如常。 ………… 赤潮城堡外,风还带着些料峭的寒意。 虽说已是春季,但北境的春天总是来得慢,天空依旧有些灰白,山岭上的雪未全融,地面上偶有冻霜反光。 路易斯披着斗篷走出主楼,手里拿着手套却迟迟没戴。 他微微吸了口冷气,让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灌入胸腔:“……还是冷啊。” 稍微在赤潮领内逛一圈,他发现比起两个月前,赤潮领已经焕然一新。 就算自己缺席了一段时间,整体也没有半点脱节。 但他清楚,赤潮越大,越不可能放手管理。 太多事务,终究还是需要他亲自定下方针、拍板执行,尤其是那些未来的布局。 路易斯思索片刻今天的工作要从那里下手,最后还是决定把“幽影苔与蜥兽计划”提到最优先处理的位置。 这种战略资源,不适合放太久,更不适合放给别人处理。 于是他迈步走向了希尔科的实验室。 这里依旧一团糟,一进门就是满地的金属壳、烧干的坩埚和一些不明功能的扭曲管道。 墙角还挂着一只被烧焦一半的铁鸟玩偶,正在呲啦呲啦地冒烟。 “好久不见领主大人。”希尔科靠在试验台边,一手拿着搅拌棒,另一手在指尖旋转一颗黑色的小水晶。 他留着凌乱的短发,穿着白色炼金袍,脖子上那根布满涂鸦的围巾据说从没洗过。 路易斯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的大不敬,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一包的苔体标本放到桌上。 “我有新工作了?”希尔科脸色一下认真起来,“这是?” “幽影苔。”路易斯敲了敲包裹,“你要是能搞出来半人工栽培,我就给你盖个炼金塔。” “成交。”希尔科咧嘴一笑,眼神却已经盯紧了苔体标本。 接着路易斯从披风内侧取出一个厚实的小匣,打开,露出其中一颗拇指大小的深紫色晶核。 魔晶外壳光滑如玻璃,内部则隐隐透着漩涡般的精神波动,仿佛有无数低语在里面纠缠不休。 他将晶核轻轻搁在希尔科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锐利:“这是从噬魂蜥兽体内提取的魔晶。” “这个要怎么用?”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边说,一边看着希尔科的眼睛: “一,震慑弹,爆炸后可在局部区域制造强烈‘恐惧领域’,扰乱敌军指挥系统与心理防线。 二,审讯装置,利用幻觉干扰特性,诱导嫌犯沉浸于自身最恐惧的幻象。心防崩溃,不需拷问。” 说完路易斯淡淡地道:“这只是我想的基础用途,后续衍生设计就交给你了。” 炸弹狂魔希尔科显得有些兴奋,舔了舔嘴唇,低头重新打量那颗魔晶:“明白,领主大人。给我一个月,我让整个北境都知道,什么叫赤潮式恐惧打击。” “这东西的研究固然重要,”路易斯语调一转,“但更关键的,是养殖。” 希尔科一愣:“你是说……?” “我要可持续的资源供应。”路易斯走到窗边,背着手,“一次性的战利品,不是赤潮的目标。我们要的是体系。” “幽影苔与噬魂蜥兽一个是精神斗气的天然催化源,一个是精神干扰的可控兵器,它们原本只是危害。 现在,必须得变成赤潮领资产。可驯化、可采集、可训练、可标准化投入使用。” 他回过头看向希尔科:“我要你组一支队,带上你能信的炼金师、药剂师、培育师、还有懂点精神调教的驯兽师,搬到麦浪领北部那个地穴。” “那是天然温室,封闭生态,精神环境稳定,还能自产魔力波动,是北境目前最理想的‘共生型魔植—魔兽研究场’。”路易斯面无表情,“你改造实验室的时候顺便做养殖场。” “……行吧。”希尔科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喜欢搬家,但既然你都亲口点名了……我就当是度假吧。” 第259章 骑士团改革 离开了希尔科那堆瓶瓶罐罐的实验室,路易斯披上斗篷,顺着石道一路穿过城门,来到了赤潮领城外的骑士训练场。 这里原本只是简易的操练场地,如今早已扩建成数座连片的练兵营地。 晨霜未退,空气中带着草木和钢铁的味道,远处传来斗气对撞的沉闷声响。 路易斯驻足在高地小亭中,目光扫过整片操场。 “喝——!” 一阵喊杀声划破空气,数十名见习骑士正列阵操练,红色斗气在甲胄缝隙中隐隐浮现,如燃炽火焰般激烈。 他们正列队冲刺、盾墙训练、斗气试炼等日常训练。 如今赤潮领名下已汇聚了一千二百八十三名骑士。 其中精英骑士境界有一百七十三人。 这数字放在北境,已经足够让其他地方领主眼红得睡不着觉。 更何况赤潮骑士团的平均年龄还比常规贵族骑士团低上一轮,斗志旺盛,武艺精进。 最重要的是他们服从、团结、忠诚。 可对路易斯来说还远远不够。 按当前领地扩张与边防压力,真正能覆盖各地的战力,人数起码得翻几倍才行。 毕竟这片土地可不会给他喘息的空隙,所以才要继续招人。 这次虫灾、雪灾之后,流落北境的孤骑者数量极多。 为此赤潮领一直在密集招募: 一方面主动吸收因虫灾流离失所的流浪骑士,不少人失去了旧主,正需要一新效忠的对象。 而路易斯良好的声誉与骑士培养体系,自然成了最具吸引力的选项。 另一方面他还建立了专门的见习训练体系,从本地孩子优选资质者转化为见习骑士。 用系统化的斗气训练与资源倾斜,主动培养新的底层骨干。 甚至还有一些本是北境其他领地、暂无家属的骑士,在打探到赤潮骑士团待遇优渥、训练体系健全之后,也开始偷偷投奔而来。 “当然,他们的忠诚性……或许还有待时间检验。” 路易斯对此并非不清楚,甚至还有每日情报的提示。 但他从未明言揭穿,也没有下令强制遣返。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现在是灾后重建的窗口期,北境局势混乱,各地人心未稳。比起空谈忠诚,赤潮更需要的是能完成指令的骑士。 而他自己也有足够的手腕和每日情报系统来确保这些人“不敢背叛”,甚至在未来,愿意真正留下来。 “赤潮领的领主,不吝资源,福利高……” 这样的评价,如今在北境悄悄传开,不断有新的骑士过来投奔。 路易斯走下训练场的阶梯时,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兰伯特。”他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 那是面容冷峻的男子,双眼如老鹰般锐利,却在见到路易斯的一刻,露出一丝克制而恭敬的微笑。 他就是兰伯特,路易斯从小就认识的守护骑士。 在路易斯年少时他就是路易斯的贴身护卫,如今则已是赤潮骑士军团的总统领,统率全军的实权人物。 虽然多数时候他依旧选择陪在路易斯身边,担任最贴身的护卫与副将。 但在整个赤潮军团体系中,谁都知道,兰伯特代表的是“赤潮第一骑士”的威望与铁律。 事实上最早追随路易斯来到北境的那几十位骑士,如今也都被委以重任,分别镇守在各大要地,或训练营、或情报署,个个身负职责。 他们的实力,也已非昔日可比。 在路易斯不计成本的资源灌注、斗气突破药剂、强化训练体系、装备更新下,几乎每人都实现了两级以上的境界跃升。 这不仅是他们这些骑士的跃进,更是一个誓言的兑现。 “太阳所带来的荣光,我会与你们共享。” 这是路易斯在刚到北境,面对这群追随自己的骑士们,说下的承诺。 而如今他也做到了。 不只是荣誉,还有土地、家族地位、训练资源、进阶机会,乃至更广阔的舞台。 他们曾是一群流放到北境的可怜虫,而如今每一人都已成为赤潮体系中不可或缺的脊梁。 路易斯与兰伯特来到一处靠近训练场西侧的凉亭。 亭中路易斯坐在椅子上,手中摊开着一份尚未定稿的手册。 而兰伯特依旧笔直地站着,他没有坐下,只是在石桌边留了一只半凉的麦茶。 远处骑士们正在训练场上列队冲锋,远远传来。 路易斯望了一眼,忽然轻声开口:“1283人,乍听之下不少。但兰伯特,我们都明白,这点人撑住眼下这些地盘,已经开始吃紧了。” 兰伯特没有急着答话,而是像往常一样思索了片刻,才低声回应:“尤其是主力都集中在赤潮城内。 其他领地都缺人,再这么下去……各地空档会越来越大。” 他顿了顿,补充道:“由大人亲批调令的骑士体系,只适合小队。我们已经不是几十人的旧赤潮了。” 路易斯看着手中手册,唇角轻轻扬起,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手册“哗啦”一声铺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按住一角:“所以赤潮骑士团必须改革了,“我们要设立完整的军团制。 主团驻扎在赤潮保持不变,维持现有的战团架构。”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圆,标注为赤潮主团。 接着他又在纸页三侧点出三个标记:“另外设立东、北、西三个分团,分别驻扎麦浪、以及其他新的重要领地。每团三百到五百人,具体按区域规模灵活调配。” “最后是特别小组。”他在纸页下方,画出几个交错的箭头图标。 “可以叫做炎息组、赤霜组之类的特种名字,三十到五十人精英骑士为单位为单位,专攻奇袭、斥候、战术试验等任务。可组建三组以上,作为精英战力补位。” 兰伯特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凝注于那张纸,没有急着发表意见。 直到路易斯说完,兰伯特才缓缓出声:“特别组的设想……职责划分明确,很好。不过我建议这类战斗组不归属地方分团。” 路易斯露出一抹笑意,像是等着他说出这句话,他手指一动,直接在纸上划了条线:“那就划归我亲自管理。” 路易斯没有停笔,指尖在羊皮纸上又划下一道笔痕,语气平稳地接了下去:“接下来设立赤潮战功榜。” 他抬起头,眼神扫向亭外那片仍在操练的骑士阵列,目光沉稳如山。 “得让他们知道,每一场战斗,每一份血汗,都得换回点什么。” 他指节敲了敲石桌,语气淡然地数着条目:“战功值与伤敌数、协同率、任务完成率挂钩。不是看谁喊得大声,是看谁真动了刀。 想要晋升,要战功达标,还得通过考核。真正的硬骨头,不会被漏掉。 战功值与资历皆高者,每季度可参加一次‘军政联合评议’,能在会议上提案,监督。” 他说着,语气忽然低沉了一些,却愈发有力:“不再只是听命冲锋,而是能提方案、能定目标。哪怕是骑士,也该有自己的判断。 最后立下战略级功劳的,可‘封点屯守’,成为独立驻防的屯领,享准贵族待遇。” 亭中一片寂静。连风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兰伯特眉头微挑,看着那份草案,神情复杂:“这个制度……会让不少人红眼。但也确实……会让人拼命。” “正该如此。”路易斯看向他,淡淡一笑,“一个制度若不能激励人上进,那还不如别设。” 记录官本就紧随路易斯的发言疾书不休,直到这会儿终于愣了一下,手指轻微颤了下,笔头竟在羊皮纸上多画出一小道墨痕。 他悄悄抬头看了路易斯一眼,那少年领主依旧神情平静,语调不疾不徐。 仿佛刚刚提出的那些足以令任何一支骑士团热血沸腾的激励政策,不过只是天气预报一般寻常。 “……不过,我还没说完。” 路易斯语气忽然轻了点,转而将指尖轻敲在稿纸的另一列。 “战功值,除了晋升,还可以兑换资源。” 他伸出三指,语气冷静而透着丝丝野心:“第一,晋升药剂,用于斗气瓶颈突破、气脉修复。 第二,专属武装,我会请铁匠组专门打造标志性武器、铠甲,为真正的功勋者定制荣光。 第三,地契,不是临时驻扎,而是私有的屯地地契。只要打出来的,就能留得住。”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眼底却像燃起了火焰。 “我不希望与骑士只是普通的契约关系,要让骑士真正有归属、有希望、有传承。” 就连兰伯特终于忍不住开口,像是低声嘀咕了一句:“……赤潮,迟早得变成骑士圣地了。” 路易斯像没听见,又转而补充下一条: “除了战功值激励,生活保障也不能落下……”他唰地翻到下一页,语调恢复一贯冷静,“这部分内容,写出来。” 他看向记录官,对方立刻立正,重新提笔,将路易斯写在草图上的字,抄录下来: 居住权:正式骑士以上者,可申请入住“赤潮营房”。单独冥想室、浴室、热水……样样俱全,不是军营,是家。 食物保障:每日三餐基础口粮+高热值魔兽肉,战时加配斗气膳食,提升与恢复战力。 医疗体系:受伤免费治疗,战后理疗,突破后调气,一体配套,不花一文。 家属政策:战绩优异者的家属可迁入赤潮特区,享有义务教育、小学名额、领地商铺优先权。 退役安置:非战死伤残者可申请转任“教习”“农防长”“护渠官”等职务,确保不抛弃、不遗忘。 …… 亭外风吹来一阵轻响,掠过走廊边训练场上的刀剑碰撞声。 兰伯特轻轻吸了口气,低声一笑:“……这些,赤潮本来就有,只不过一直是潜规则。” “现在要明文写进骑士法册?”记录官咽了口口水。 “没错。”路易斯神色坚定,“以前是我给,现在是明文制度。” “以后这份待遇清单,就是赤潮军的招募令。现役骑士看到它,会更安心,外领骑士看到它,会动心。” 路易斯收起手稿,微微一笑。:“兰伯特,赤潮领现在已经不靠口号,也不靠情怀。 赤潮领要用制度养人、用荣誉锁心、用利益喂饱忠诚。” 兰伯特看着路易斯滔滔不绝地阐述计划,心头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记得那个少年,曾在剑术场边偷偷模仿动作,跌倒了就自己爬起来,咬牙不吭声。 如今这孩子已经能一字一句地拟出军制、分权、激励、封赏,谈起千人骑士团如行云流水,连帝都的将官怕是都比不过。 他说要让追随者共享荣光,如今那些最早随行的骑士,一个个都升了阶、有了地、有了人带。就连自己……也成了赤潮军团的总统领。 兰伯特垂下眼眸,没说什么。 其实他完全可以留在南境,留在家族,继续做一个被称赞的高阶骑士,无需在这鬼地方挨雪、吃咸肉。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想自己的未来赌看看,赌一个几乎没有可能的未来,这位小少爷能不能逆天改命,能不能真的带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结果,他做到了。 一股炽热的感情翻涌上来,兰伯特强压着没有露出来,只是微不可察地握紧了拳。 风吹过亭中草稿纸的边角,他低头望了一眼那些条文,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北境子爵的背影,比任何荣誉都要可靠。 ………… 离开了训练场,路易斯回到了赤潮城堡的政务办公室。 熟悉的厚木门轻轻一推开,浓郁的松香与纸墨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暖炉还未熄尽,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温热。他脱下斗篷挂在一旁,顺手招来侍从传唤布拉德利。 不一会儿,老管家稳步走入,手中还抱着刚从档案室整理出的春耕计划。 “坐吧,布拉德利。”路易斯揉了揉眉心,将一摞新修的图纸摆在桌面上,“赤潮领的改造计划,我们该谈谈了。” 布拉德利点头,目光沉稳地落在那些草图上。 “这些是我的一些初步设想,你可以先拿去看,不过……”路易斯指节轻敲桌面,语气稍稍一转。 “现在不是时候做大动作。眼下正值春耕,也是整个北境最关键的恢复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耽误整体。” 布拉德利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点头,等他继续说。 “所以我们就先做些基础性的整备,”路易斯拿起红笔在图纸上圈了几个地方,“先拆掉那批冬灾时临时搭建的避难营,腾出地来;然后,按计划开始在赤潮城外围建基础城墙,先把边线定出来。” 布拉德利翻开那份城墙建设草图,起初只是下意识地扫了几眼,接着动作忽然一滞。 他沉默地翻过第二页、第三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是因为不满,而是震惊。 这尺寸设计……不单是防御工事,而是直奔“繁华城邦”的规格去了。 “……这是打算建一座城市?”他喃喃。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路易斯一眼。 以往他或许会觉得这只是年轻领主的异想天开,可赤潮这些年的积累、资源调度的精密、路易斯本人那种不动声色中推开壁障的能力。 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如果真照这图纸盖出来…… 那赤潮城,将毫无疑问成为北境最繁荣、最稳固的城市。 布拉德利放下图纸,语气一如既往沉稳,却不由带了些肃然:“……若按此计划推进,资源调配倒不成问题。” 他说着,又补了一句:“您不是在建个领地……您是在造一个未来,一个属于北境的未来。” 路易斯却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春日采风。 “只是一个设想罢了,”他说,语调平和,像是不愿把话说得太重,“这城也还没动工,只画了几页纸,谈未来还早呢。” 他微微一耸肩,倚在椅背上,姿态潇洒,却又透出一丝不动声色的自信。 布拉德利盯着那份图纸,又看了看路易斯脸上的神色。 那是种令人说不清的淡定,不张扬,不激昂,也不刻意鼓舞,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只是纸上的构想,这个年轻人早已将全局纳入掌控,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把理想变成现实。 布拉德利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震动。 这孩子……真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他垂下眼,掩去情绪,沉声应道:“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落下,老管家站起身,神情恢复如常。 但那行至门口前,短短几步,他的背影却莫名多了一分庄重。 路易斯目送他离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道道计划与进程在脑中迅速翻转、拼接。 他很清楚真正的赤潮城,才刚刚起步。 忙完城墙基线、避难营拆除等几项紧急事务后,路易斯才轻轻吐了口气,合上档案本,揉了揉微酸的手腕。 “暂时就这些了。” 城堡外已泛起暮色,隐隐传来集市收摊前的吆喝声。 赤潮领仍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只是接下来的步伐,他准备更进一步向北。 那座位于雪峰深处的矿脉,是他早在数月前便划入心中蓝图的下一块战略基石。 如今春耕逐渐步入轨道,该是时候启程了。 回到卧室时,艾米丽已在炉边等他。 她穿着一件淡金色的长裙,外披着薄斗篷,坐姿端正,但眼中藏不住不舍。 “明天就走了?”她轻声问。 “嗯。”路易斯走过去,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裙摆,又握住她的手,“得亲自过去一趟。那边地势复杂、矿脉不稳,光靠人上报不行。” 艾米丽没说话,只是将他握着她的手反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过,”路易斯笑了笑,眉眼柔和下来,“等春耕稳定了,你就可以过来了。到时候我们换个环境继续。” 艾米丽红了脸,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最后还是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路易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今晚好好睡,明天我就出发。” 于是在那片属于夜晚的温柔中,两人度过了这次分别前的静谧时光。 直到第二日清晨,骑士团集结完毕,路易斯披上红纹斗篷,登马北行。 第260章 提图斯·霜烈 寒月厅深处,淡蓝的冰焰如呼吸般忽明忽暗。 提图斯窝坐在那张嵌银骨椅中,整个人如雪中磐石般沉静。 厚重的寒狼披风垂至台阶下,怀中抱着一壶雪酿。 一名战士踏雪疾行而来,单膝跪地,额上冷汗未干,声音却如利刃穿冰:“碎斧部……挂上了我方使者的人头,就在他们北墙之上。” 他顿了顿,眼神隐带惊惧,“头骨上,还抹了红岩族的血印……据说,是他们的共识。” 火坛骤然跃起一簇蓝焰,螺旋般攀升,仿佛因愤怒而战栗。 提图斯沉默了片刻,仿佛未听见似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怀中那壶雪酿。 火光映着他轮廓,冷峻如刀刻。 “……他们怎么说的?” 战士低头,艰难道出:“说您是……弑族逆子,趁乱夺位的小贼。他们称您就算篡了霜鬃族的位,也没资格执掌八旗之权。” 厅中众将愕然。 但提图斯良久没有回应,随后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他慢慢起身,放下酒壶,走到霜誓碑前。 那是寒月古族留下的盟誓圣碑,斑驳字痕早被风雪侵蚀。 他的眼神静静地扫过那些曾代表“信义”的刻文,手握剑柄,轻轻一拔。 “锵——” 寒月古刃出鞘,刃鸣如啸雪,惊彻厅宇。 蓝火被剑气逼得低伏,众将悚然。 他低声开口,声音却像是在整个北境回响:“我本想,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未来。可他们只识蛮力,不懂体面。” 他转身,目光如冰槊扫过列席诸将,语气森寒而清明:“既如此我便以刀教他们,什么叫秩序。” 刹那之间,那位沉静如雪岩的霜主,身上竟腾起无法言说的威压。 他缓缓将剑尖插入冰焰之中:“传我令,全军八旗、各部军部——两日内集结于白霜岭!” ………… 白霜岭上,寒风如刀,雪夜未尽。 提图斯立于高坛之巅,身披寒狼大氅,青灰披风在狂风中如旌旗猎猎。 他背后,是寒月战士如林而立,火盆环绕,蓝焰腾起,化作一片烈雪交融的火海。 这是霜火之誓的夜,也是旧盟断裂、新秩将起的时刻。 他缓步走上誓坛中央,举剑指天,蛮语朗声,滚雷一般穿透风雪与人心: “碎斧部落,不守盟礼!红岩部落,不敬雪誓!” “我提图斯·霜烈,不为家仇,不再为族耻,只为这片雪原的孩子,不再流浪,不再跪拜!” 他高举的剑,在火光中燃起一道蓝芒,如雷似电。 “过去的蛮族,是帝国脚下的狗,是自家人互掐的奴!而如今我们要的是封土,是家园,是一座——能生火、能生子的雪原国!” 他顿了顿,望向黑夜尽头那看不见的南方,嗓音低沉,却蕴着燃尽一切的仇恨: “帝国踩碎我们的是尊严,夺走我们的是祖坟雪骨。别再求他们赏一口粥,也别指望他们留下半个谷仓。 雪原不养懦夫,也不该由哈罗德那样的人继续引路。他那副伏地的样子,只配给帝国人拎马鞭。” 他话音未落,誓坛下已是一阵如山呼雷动的吼声。 “霜火不灭!!” “提图斯万岁!!” 战士们挥舞长枪、斧刃与骨盾,赤膊狂热呐喊,跪地者将额头贴在雪中,烫出一层蒸腾热气。 但在火圈之外,那些未跪的身影仍如铁柱般僵立寒风之中。 几位年迈的将领曾追随哈罗德·霜鬃征战数十年,眼中没有被蓝焰照亮的狂热,只有压抑的愤怒与沉沉的哀痛。 “他疯了。” 白须颤抖的奥尔坦咬牙低语,声音里满是腥味:“那是哈罗德一手打下的盟席,他连尸骨都还未冷,就把旧誓踩在脚下。” 他声音里混着恨意:“他毒死族主,斩哈罗德三子,焚霜鬃厅,如今还想借着几句话洗干净他的手?” 一旁的赫根将军紧攥拳头,甲缝里隐有血迹:“他做的不只是叛变,而是弑父式的篡权。” 而另一名沉默的长老忽然低声开口:“……可挡不住了。” 众人一怔。 那长老望着火焰中提图斯挺拔如碑的身影,眼神复杂,“碎斧、红岩撕裂盟约,外有帝国虎视眈眈,雪原再拖,连骨头都没得剩了。 而且霜鬃族已经没人了,他提图斯做得干净极了,我们现在就算要起义也没有名义了。” 他沉声咬道:“我们恨他,可这仇是不是已经晚了。” 而风雪之间,那些本还犹豫的年轻战士,也早已被提图斯那炽烈如刃的誓言击穿了胸膛。 他不是在要求他们赴死,而是在告诉他们:从今往后,雪原不再卑贱。 蓝焰燃得更旺了。 提图斯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很明确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服他,但他不需要众人爱他,只需众人害怕他。 他低声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片地,我要它不再跪着活。” 风裹着雪末拂过他的颊边,仿佛将某个记忆拂了出来。 他想起那个冬天,哈罗德半跪在帝国的使节营帐前。 那位老勇士,曾带他走过山谷,教他握斧,猎狼、御雪,是蛮族最桀骜的老雄狮。 那天他半跪着,只为了换取几十车陈粮与几桶盐。 帝国来的使者披着银纹礼袍,坐在高座上,笑得像在喂狗。 他指着哈罗德身边的火盆说:“你还不够真诚——若你能把手伸进去,我便信你是真心臣服。” 提图斯亲眼看见,哈罗德沉默片刻,真的伸了进去,并且没有使用任何斗气,只为了取悦那条走狗。 他没发出一声吼叫,眼睛却一直望着远处的山。 后来那只手烂了,没再长回来。 但更烂的是帝国人的笑,那晚在帐外传了一夜。 那一刻,提图斯无恨无怒,只剩下深沉的冷漠。 “他是能徒手撕裂山狮脊骨的人,”提图斯低声喃喃,“可为了区区几袋粮,他愿意叩头三次。” 于是他把药粉撒进那壶药汤,静静离开。 风雪掠过营地,篝火映照下的兽皮帐中却灯火通明,歌声与酒意交织,仿佛寒霜部落终于迎来短暂的喘息。 这是老首领哈罗德·霜鬃亲自设下的宴会,为了庆祝部族成功度过了冬天。 宴会一开始一切都井然有序,直到那杯第三轮斟满的药酒。 而哈罗德举杯时,提图斯站在人群末列,眉眼沉静如冰川。 他目光穿过众人,落在那只粗砺沧桑的手掌上,那只曾握紧战斧却终究向帝国低头的手。 当哈罗德仰头饮下时没有动,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数十双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位年迈却威严犹在的部落首领便轰然倒地,手中酒器碎裂在岩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有人惊叫,有人奔上前查看,有人高喊祭司之名。 提图斯没有动,甚至没有上前。 他只在火光中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寒霜部落的族母。 她正惊恐地望着自己丈夫的尸体,脸色惨白。 提图斯记住了那一瞬间的表情,然后转身悄然离开。 今夜只是开始。 三日后,族母在帐中中毒而亡,尸身尚热时,提图斯的亲信已控制了她的私卫。 一周后,他的幼弟“意外”坠马身亡,妹妹则在沐雪溪中“失足”溺毙…… 没有人看到提图斯动手,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但所有人都明白,从哈罗德倒地的那一刻起,寒霜的霜鬃血脉,便已死尽。 他用了整整二十七日,步步为营,以“肃清部落中的帝国走狗”,“清查背叛者”为名,冷静果断地将所有异议者清除出局。 长老们不敢开口,战士们逐渐沉默,青年们开始高喊他的名字。 一个月后,他站在旧议事主座上,身披染血狼皮,目光如霜锋般扫过在场众人。 “从今往后,霜烈不再是我的战名,而是这个部落的姓氏。”他声音不高,却压过风声,“我们霜烈部落,再也不会低头乞粮,再也不会替敌人舔靴。” “哈罗德是怎么死的?”有人小声问。 他只回了两个字:“帝国。” 于是这场政变的罪责,从他的掌心移到了帝国的铁靴之下。 恨意重新在蛮族中点燃,寒霜部落的图腾旗焰火般在雪原上飘扬。 提图斯站在北坡高处,披风猎猎,身后是寒霜兵营新修的围墙与日夜锻造的粗铁兵刃。 他看向更远的西南,那里是红岩与碎斧部落的地盘。 他们曾是盟友,如今却因边界冲突争得面红耳赤。 于是霜烈部的军旗再度在冻原之上猎猎升起,似苍狼怒啸,唤醒沉眠多年的战骨。 提图斯·霜烈披甲亲征,银灰战铠如冰岩铸就,雪狼披风随风猎响,宛如一尊从战神。 他的命令如寒铁铸成,令部族残军重归秩序,破碎旌旗重新缝合,结为新的“霜火军团”。 他的目标不仅是碎斧,不仅是红岩,而是整个北境。 统一蛮族,重铸荣光。 让这群被困在雪地上的人,不再为粮食低头、不再为帝国叩首。 他要整片北境,随他一起——吞下这场屈辱与背叛,再反吐给帝国看,带着霜火与怒焰。 可他并非因血气而动。 提图斯从不是鲁莽之人。 他亲手斩断旧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他已看见一条更远的道路。 而他并非孤注一掷。 在毒死哈罗德·霜鬃的前一夜,某个古老的存在回应了他的召唤。 自那夜之后,提图斯便再未言败。 而且即使是旧族群中最老的先知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身上藏着某个不为人知、却必将翻覆整个世界的底牌。 第261章 星锻领 山风如刃,切过雪峰郡北缘连绵不绝的矿脊。厚雪尚未消融,山势却已裸露出层层斑驳岩骨,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 路易斯立于山坳之上,身披厚披风,俯瞰下方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斧凿之声在山壁间回荡,带着节奏与力量。 工匠们在矿道前挥舞着镐锤,一排排半地下式木屋整齐地嵌入地下之中,炊烟自通风井中袅袅升起。 几头雪角牛正从厩棚中缓缓踱出,拖着满载石料的雪橇驶向调度区。 一条小型引水渠从山石缝隙中引流而出,清澈透亮,绕过一道净水装置,注入饮用水缸中。 整个采矿营地,已经有了“领地雏形”的模样。 这是他命名为星锻领的新领地。 不同于从让路易斯白手起家的麦浪领,这片位于雪峰郡北缘、山脊矿线长达三十里的重地,自古便有遗弃矿脉分布。 如今在他的主导下,正被重新唤醒。 燧髓油、炁脉石、魔髓矿、燃烬沉铁……每一块矿脉,都像是被命运亲选的财富脉络,在他脚下交错纵横,等待被唤醒。 他一眼便看出这些矿石将构成未来赤潮兵工产业的骨架与血液。 路易斯披着灰白风衣,站在雪原上轻轻吐气。 这里不是尽头,而是火的起点。 他目仿佛已看见未来一座火铸之城,这是他称霸北境的重要基石。 “大人。”一名穿着厚裘披甲的中年骑士快马迎上来,微一欠身,“星锻领督管,凯尔向您报告。” “辛苦你了。”路易斯拍拍他臂甲,目光掠过周围,“这里比我预想的还要发展得快。” 凯尔闻言露出一丝自豪的笑意,略显粗犷的声音中带着沙哑:“目前已完成多项基础建设。宿舍区建成,可容纳近万居民。 三条主矿道完成初步支撑,桁架结构全部加固,轨道预留也已就位。还有一座调度中心,可用于日常工事安排与库存登记。” 他顿了顿,又指向更远处山道上的四座瞭望塔:“当然还有防御哨站也建好了,虽然是木构临设,但够用。” 路易斯扫视一圈营地,视线从整齐排列的宿舍区、临时指挥所、到山脚下初步加固的矿道入口一一掠过。 他嘴角缓缓扬起,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凯尔,做得很好,我没选错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 凯尔顿时挺直了脊背,眼中涌出难掩的骄傲与感激。 接着他神情郑重,单膝跪地:“随时可以开采第一批矿层,大人只需下令。” 路易斯却微微摇头,收回了眺望雪岭的目光。 他望向脚下绵延起伏的矿坡,语气平稳:“不急得一步一步来。这里的矿不是随便能开的。” 凯尔一怔,旋即收起了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静静等待大人的解释。 “这地方啊……”路易斯缓缓走向一块裸露的岩层,手掌贴上冰冷的矿石,“从表面看似乎热闹,矿道成型、工匠有序、人手齐备,可实际上,每一块石头下都埋着尸骨。” 他语气不高,却有种沉稳的钝重感,像压在雪下的刀。 “早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太多贵族尝试过开发这里的矿脉。他们带来了矿工、技师、法师、骑士,还带来了整整一列车的金币和妄想,但最后呢?”他轻轻弹了弹指尖的冰屑,“人没了,矿也没开成。” 凯尔眉宇轻动,也露出一丝担忧。 “主要地形太复杂了,矿脉像鱼骨一样零散,岩层断裂严重。一不小心,就可能全线崩塌。” 路易斯望着山腰的缝隙,那些挖开的废弃矿道仿佛一条条深邃的幽冥裂口:“而且满山的矿道,哪一条是真,哪一条是死路?没人知道。” 凯尔神情一沉:“属下知道这里难……但听您这般说,更像是一块诅咒之地了。” “是诅咒。”路易斯看向他,语气却出奇地柔和,“但诅咒本身,也是一种机会,能称霸一方的机会。问题是你能不能承得起代价。” 凯尔闻言眉头紧皱,他想过这次的任务会很艰难,但是没想到在路易斯的口中这么艰难。 而路易斯转过身来,笑道:“但是他们做不到,不代表我们做不到,放心吧,来之前我怎么可能没有做好准备。 我早已为此准备良久,我会将这座星锻领,打造为赤潮最锋利的一把刀!” 凯尔闻言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抹炽热的光。 “传令下去。”路易斯环顾四周初成规模的营地,“让随行的骑士团和工匠队休整一日,补给、修缮、查验所有矿口支架。” 他语调斩钉截铁:“明日,开采正式开始。” …………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天未全亮,山岭已泛起淡蓝的雪光,风还带着夜里的寒气,但矿道前已人声渐起。 路易斯站在指挥台下方一处高点,望着脚下的第七矿环。 他并未急于调动全部劳工,而是将开采点定在了矿环西侧一段尚未崩塌、地势较平整的岩腹。 此地原本为旧矿道分支,因岩层相对稳固、温差变化小,被采矿大师瓦伦丁判断为“低风险区域”。 “就这里,”他对身旁的凯尔点头道,“先挖一道,新矿道,从头来。” 凯尔领命,而后吹响了试点号角。 踏入山体的,皆是从赤潮领带来的老矿工、熟练技师,经验丰富,言语少,动作沉稳。 而路易斯提出的目标很明确也十分容易: 验证矿石层的分布深度,确认魔髓矿、炁脉石是否如图谱预测般埋藏于20尺下; 还得测试岩层的稳定性,分析爆破后回震,避免大规模坍塌; 还有监测地热反应,观察热岩带流向及其与冻土交界区的交互影响,以防日后高温蒸气冲毁主井。 而开采正式开始前,矿道入口却并未立刻响起铁锤与鹤嘴的撞击声。 反而是一群老工匠们围着一堆古怪的器具忙碌起来。 沉重的箱子打开,零件一件件被取出、擦拭、组装,有些人蹲在地上调紧螺栓,有人托着铜钉沿岩壁小心敲打。 整条矿道前,仿佛不是准备开采,而像是一场临时的术式安装。 凯尔看了一眼,道:“这是……新的爆破装置?” “不,是更重要的。”路易斯站在一旁,望着人群,神情平静,“我命他们装的是‘地脉声波器’。” “声波器?”凯尔微皱眉。 “说白了,”路易斯转头轻声道,“就是一套靠砸地听声来画矿图的装置。” 这套设备,是路易斯数月前提出设想,由经验丰富的矿工大师瓦伦丁与赤潮领一批工匠慢慢研究改良、试验出来的成果。 它结构粗陋,甚至带着点野蛮——但确实有效。 整套装置分三部分: 最显眼的是一台叫震头的大机器,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蒸汽榔头。 它靠滑轮和蒸汽推动重锤,反复砸在岩壁或地面上,每一下都发出低沉的响声,像雷鸣一样,震得人脚底发麻。 这些震波会穿过地下,遇到空洞、矿脉或其他结构时就会反弹回来。 第二部分是“回声接收钉”,骑士们把十几根金属钉子钉进岩壁里,每根钉子后面都连着一根细铜线,通通接到主设备上。 这些钉子就像耳朵,能“听”到震波回来时的动静,把声音传回主机。 而这些回音,最后会在一块叫“声膜解析盘”的东西上显示出来。 那是一张绷紧的兽皮鼓,边缘镶着铜片。 当回音传回来,鼓面就会轻微跳动,跳得高的地方,说明地下可能有空洞、矿层或者其他异常。 几个老工匠围着鼓膜看得很认真,有的还拿笔在旁边记录。 瓦伦丁大师拍拍鼓面,笑着解释说: “说白了,就是砸地听声。哪里声音不对劲,就可能藏着好东西。” 他指着某一块微微鼓起的位置:“像这种咚咚响,那是实心岩石。这边空响,很可能是废弃矿道。 而这块,连响好几下……啧,说不准,也许是夹层,也许是密矿。” 他感慨地摇头笑道:“我干矿三十年,也没想过能靠听来探矿。这还是多亏了路易斯大人的想法。”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不远处正与凯尔低声交谈的那位青年领主,眼中满是敬服,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 “说句实话,我们这行的,都靠老经验,而路易斯大人不是咱们这种手上长茧子的人,但他看得比我们清楚,想得比我们远,所以才能拿出这种伟大的发明……” 另一边凯尔站在一旁,望着那块紧绷的兽皮鼓面随震波微微颤动,竟生出一种错觉。 脚下这片沉寂了几个世纪的老矿山,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他们正用另一种语言,与这座山体对话。 不是火焰、钢钎或血汗,而是声波与回响。 这套仪器外观粗陋,连魔法的影子都没多少,却让整个试点开采从“闭眼乱挖”变成了“有图有据的探矿作战”。 就像点燃了一支火把,让前路不再全是未知与赌命。 而这是只有来自地球的路易斯能想得出的东西,不是魔法,而是技术的结晶。 他看着那一圈围在设备前忙碌的工匠,又看了看不远处正翻阅图纸的路易斯,心中涌起一种踏实感。 再往后他们就要真正动锤,采矿了。 第262章 采矿 在地脉声波图绘仪完成了大致绘图后,路易斯终于敲定了试采点的位置。 在第七矿环西侧,一处岩层稳定、声波回响清晰的凹地。 相比满山横七竖八的废矿道,这里算是一片还未被蚕食的净土。 试采随即展开,流程被严谨地拆分为几个阶段,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执行着那份来自赤潮领主事厅的“作业部署简表”。 建设期的头几天,整个第七矿环都沉浸在一股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 先动的不是锄头和矿镐,而是地脉声波器的重锤声。 “咚——咚——”低频震响在山腹里一圈圈扩散,技师们跪伏在岩层上,用手轻触兽皮震盘,记录每一次鼓动。 地质勘查组则带着图纸与铜线,在瓦伦丁的指挥下对整片矿区重新绘图。 旧矿图早已不准,路易斯明确要求,必须先确定开采线,确保最基本的安全。 很快一幅全新的“矿层脉络图”便出现在他们的布幕之上,红线表示活矿,黑线标识崩塌遗迹,蓝线则是可能存在水流、沼层或空洞的区域。 “这图一画,才知道过去那些贵族都是瞎开。”瓦伦丁看着图纸感慨道,“这哪是矿脉,简直是陷阱。” 凯尔看向站在一旁的路易斯,忍不住低声问:“大人,这图……” “我知道他们失败的原因。”路易斯淡淡地说,“所以我要确保我们成功。” 随后是清障,老旧矿道入口积雪如骨,塌方杂石混杂着冻土,根本无法直接进入。 工匠队与一批受训过的流民分组作业,配合滚轮、撬钩与暖化灯具,将十数年前坍塌的主巷道重新掘开。 有几名年轻矿工尝试硬撬冻石,但无果,不久便被替换下,换上经验老道的工匠,小心处理断层接缝。 瓦伦丁站在高处指挥,时而斥喝,时而点头,利用他老道的经验挥斥方遒。 而矿道清理进行的同时,基建规划同步展开。 地面开出临时支架工坊、矿工休息区与物资仓库,连接通风井与井口的风箱鼓风机也被陆续装设到位。 供水管线依山势改建,引流至矿场低洼处设立的集水井,并由工匠安装人力泵进行定时抽水。 “先通气、再排水,才能谈安全。”这是瓦伦丁一遍遍重复的话。 而井筒的结构重建则更为复杂。 旧有的主竖井被选为垂直运输主通道,内部加固以木桩与金属支撑环,顶部建立了小型井架,装配“手摇式滑轮提升装置”。 虽不如大型机械方便,但足够稳定、安全,最适合初期作业。 照明也未被忽视,油灯、磷石灯等固定式矿灯沿矿道两侧有序布设,明亮且耐久。 每名矿工随身配有口哨、信号棒、手铃,以备突发塌陷或瓦斯泄漏。 “矿是命,风是肺,水是祸,灯是眼。”路易斯在第一次内部通报会上说,“这四样守不住,你们就别下井。” 接下来是路易斯特别强调的轨轮滑座系统的铺设。 这并非传统的木轨或兽拖运输,而是由赤潮铁匠团打造的新型“嵌轨滑轨”模块。 每段金属导槽都可预拼接组合,装配完成后,只需十数人便可推车前行。 轨轮之间嵌有避震铜垫,使得运矿时几乎没有噪音与跳动,稳定得惊人。 “这是给未来用的,不是临时堆货。”路易斯曾这么说过。 凯尔曾不解:“未来?” “十年、二十年后,不靠人力也能照样运。”路易斯回头看他。 至于安全防护方面,路易斯提出一项罕见的“工匠-骑士协同制度”。 每个矿道工队都配备一名骑士在井口外待命,不入井,但掌握铃索机关。 一旦发现异动,比如塌陷、震感、魔兽、瓦斯异常。 拉响铃索,立即启动“撤井机制”,从而触发骑士团队接应与封锁。 凯尔听完时默然许久,最终感叹道:“大人您……已经替所有人想完了。” 瓦伦丁更直接些:“哪是什么领主啊……这是拿咱们当亲儿子养。” 这一整套前期设计,从地质勘察到滑轨系统,从支护铁桁到避险通路,全部由路易斯亲手绘图、瓦伦丁带人实施。 他们俩几乎连夜盯着纸图没合过眼,不同于其他贵族的高高在上,而是真正用脑子与工人一块儿干。 让瓦伦丁、凯尔等星锻领管理层十分佩服。 归功于此,在矿道尚未开掘之前,这座矿场的“骨架”就已搭好。 不是一时的劳役工地,而是一条从井口通往赤潮未来的工业动脉。 当一切前期建设工作做好后,接着便是尝试开采的工作了。 瓦伦丁领着几名核心技师,亲手将两种不同结构的爆破装置送到矿道前端。 “这是震裂魔爆弹。”他拍拍金属弹壳,向凯尔解释道。 “主要用来‘震碎’岩层结构。原理跟旧时代的炸药差不多,但咱们这颗用的是魔髓火油加上压缩震能核心,爆开后冲击波控制得极精准,最多震三丈,不塌回音井。” 凯尔点点头,眼神仍在另一种造型奇特的圆柱体上停留。 “那这个呢?” “这个可更刁钻,穿岩药剂弹。”瓦伦丁嘿嘿一笑,“外壳陶封,内装火鳞膏和细炼的燃烬沉铁粉,激活后温度能把铁皮融成水。” 他在指缝间比了个烫手的动作,接着补充:“用来处理那种怎么炸都炸不穿的硬岩心层,或者需要‘不塌口’的岩段,比如矿脉附近、巷道交汇点。” 顿了顿,瓦伦丁毫不吝啬地夸道:“这玩意儿,全是大人与希尔科大人的发明……我看啊,您就不是来挖矿的,是来教世界什么叫新纪元的。” “别拍马屁了,快布置。”路易斯淡淡回道,却没掩饰眼底的自信。 在正式爆破前,工匠团队已经完成了目标矿层的开拓巷道,也就是横向打通的工作矿道。 巷道内已铺设完毕的轨轮滑座系统安静待命,两侧墙壁加固着支架,排水沟延伸至后方井口,油灯沿着壁面一盏盏亮着,照出潮湿与铁锈混杂的色泽。 技师们用赤粉在岩面标出清晰的爆破范围,将含矿层与贫矿层一一区分开来。 瓦伦丁与几名工匠交代好爆点编号与点火顺序。 爆破正式开始。 震裂魔爆弹被布入崩解区,即天然裂隙多、岩层有松动迹象之处。 装置植入岩体后,用手持岩钻轻轻旋紧,再引出导线至安全点。 穿岩药剂弹则用在硬岩层和主矿脉接近处,配合稳定桩与石膏垫层确保切口平滑不崩塌。 “多点少量,分批爆破,推进不超五米。”这是路易斯设定的死规矩。 几名工匠相互点头,迅速撤至后方。 路易斯则站在矿道前端,挥手下令。 点火线被缓缓拉开,一连串低沉的闷响随之而来。 轰!轰! 震裂魔爆弹先行引爆,震出一道道如蛛网般的裂痕,岩层剧烈颤抖,却未见坍塌。 几秒之后,穿岩药剂弹启动,红光如蛇蜿蜒,贴着岩面一路爬行,灼穿坚石,烧出一条条光滑如镜的切口。 整座山腹,仿佛被利刃与烈焰同时劈开。 爆破结束后,尘烟未散,瓦伦丁已抢步上前查看结果。 他目光扫过四壁,支撑完好,岩层平整,部分岩面甚至露出了晶光微闪的矿物痕迹。 “整段矿道都通了!”他兴奋地大喊,“没塌,没歪,矿脉露头了!” 凯尔看得目瞪口呆。他盯着那一线闪光的岩层,像是看到宝石从地底睁眼。 “这就是我们的开采流程?这也太……”他低声道,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只是起点。”路易斯平静地说,“等到下一代爆弹完成,就不需要工人钻井了,他们只需回收矿石。” 瓦伦丁笑得合不拢嘴,直接转向工匠与技师们大吼:“都看清楚了吧?这他娘的才是文明的爆破!学会了就给我刻进骨头里!” 掌声与欢呼如山崩般响起。 而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第一批碎矿石被小心翼翼地装进滑轨车。 滑轮缓缓转动,车体带着刚刚爆破出的矿石,顺着无声滑道缓缓滑行,仿佛一条通往未来的银色长龙,穿过矿井的幽暗,驶向地面的初筛区。 那里技师们动作麻利地分拣着矿石,废石被迅速剔除。 而那一块块泛着幽幽苍蓝荧光的炁脉石,宛若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被小心堆放进“分矿区”。 “看啊!是炁脉石!是真正的宝藏!”一名年轻的筛矿技师激动得声音颤抖,双手捧着那块矿石,几乎要跳起来。 凯尔急匆匆赶来,凝视着那块闪耀的矿核,喉结频频滚动,声音带着颤抖:“……我们发财了!真是发财了!” 这一刻,整个矿区顿时陷入短暂的静默,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掌声、喊声、欢笑声交织成一片,几乎要掀翻天空。 他们仿佛见到了未来的金山银海,见到了属于赤潮领的光明。 这可不是普通的矿石,这是战略级的瑰宝,是无数魔法工匠梦寐以求的燃料! 当原矿被整齐装载上雪角牛拉的车架,缓缓从矿口滑下,驶向山脚的转运棚时,矿工与技师们几乎要跳起来,纷纷自发鼓掌欢呼。 “这才是真正的奇迹!”有人喊道,“我们在这座废弃的矿脉中,真的开出了希望!” 其实在试采之前,不少人,包括一些技师与老矿工,心里都曾暗暗质疑过路易斯的决策。 他们不敢明说,却在低声议论: “为什么要选这片矿脉?这地方当年也开采过,挖不出好东西,才被废弃的。” “这矿层太深、太冷,冻得石头比铁都硬,就算有矿脉,怕也早被冻没了。” “路易斯大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有人甚至猜测,这不过是上位者的作秀,挑一处看似艰难的矿场立威而已,真要开不出矿,最后苦的还是这些底层工人。 可如今,那块幽蓝炁脉石横亘在所有人眼前。 它发着柔和却刺眼的光,就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将过去所有的质疑与轻蔑都打得粉碎。 那些曾在心中摇头的技师,此刻已红着脸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中的记事板,不知是愧疚还是震惊。 “……竟然是真的。” “在这冰封了十几年的废矿里……居然真能挖出炁脉石。” 他们的心服口服,并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那颗矿石,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鲜活、炽热、不容否认。 这一刻,所有疑虑都烟消云散。 他们终于明白,那个在图纸与制度里看似冷静到疏离的年轻领主,从一开始便早已看到了他们无法看见的未来。 而路易斯站在远处的岩丘上,目光沉静而坚定。 他没有随着人群的欢呼而激动,也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手握着每日情报系统,也知道这座矿脉的资源不止如此。 为此他早已经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 因此他手中握的早已不仅仅是采矿锄头,而是一整套流程化、标准化、可复制的工业体系。 路易斯静静看着那块炁脉石被技师高举,矿工们激动得手舞足蹈,甚至有人激动得跪在雪地中亲吻那块地面。 星锻领的脉搏终于轰然跳动,激昂且持久。 而随着第一轮试采的圆满成功,路易斯主持制定的矿道模型与爆破流程被正式确认可行。 不仅矿脉确认了,岩层稳定、爆破模型、运输系统、地刑影响等一切参数也都达成预估目标。 凯尔兴奋得像孩子一样拍着矿图喊:“咱们能干它三十年都不换坑口!这位置简直天生给大人您准备的!” 瓦伦丁更是直接表示:“要是传出去,帝都那帮老狗也得来咱们请教怎么爆矿。” 但路易斯并未因此而浮躁,迅速将整套系统推广至第七矿环的多个子井。 当然试采成功之后,星锻领的矿道不再是一堆“人挤人”的临时挖洞,而正式进入了有组织、有纪律、有未来的工业开采阶段。 而第一步,便是路易斯制定的矿区作业制度。 他没有照搬整个世界常见的奴隶制度,确立了更加稳妥的“三班八小时轮换制”。 全天二十四小时分为三段,每班八小时作业、两小时交接与记录,保证矿道随时运作,同时人力不过载、事故风险最小化。 早六点至午二时为“晨班”,午二至晚十为“中班”,晚十至次日早六为“夜班”。 每个班组被固定编制,不许临时调换。 矿工必须每日签到,未满工时者直接扣除对应工资和食物。 每班由作业技师组带队,包含一名值班技师、一名安全监督、两名支架查验员。 “这班制不会慢了进度?”刚知道规定时候,凯尔微微蹙眉。 瓦伦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正在整队的矿工班组。 “慢一点又如何?”他语气少见地沉静,“你知道其他地方怎么开矿的吗?其他有矿领地一天到晚,无休无假,鞭子抽到骨头露出来,还得继续下井。”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正在装填工具的青年矿工:“他们年纪轻力气足,最多撑五年。五年后,要么矿热死,要么塌方埋,要么瞎了瘸了,被扔进雪林当饵食。” 凯尔怔住了,没说话。 瓦伦丁嗤了一声,语气中却透着敬意: “可你看看这里有热水、有交接、有记录。三班倒,每班八小时,不是因为咱们人多,是因为……”他望向远方那道被爆破开来的矿道口。 “是因为路易斯大人说,‘矿工不是耗材,是人。’” 说到这儿,他忽地笑了:“你别以为规矩多是装样子。咱们这不是抢矿,是干十年二十年的。你要是还想着哪天拼命挖完好回城喝酒……那对不起,你想错了。” 他拍拍凯尔的肩膀:“咱们这是在建一个矿区,不是在挖一座坟场。” 而那些矿工们一开始,可没几个相信这边会好。 他们大多是冬天逃荒来到赤潮领的流民,听说被派到星锻领去开采矿石,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是去挖矿的奴隶活儿,干死了也没人管。” 他们之前的日子,简直像活在地狱。 天天吃不饱,衣服破烂不堪,凛冽的寒风直灌进骨头里。 住的地方更惨,几块破木板搭成的破屋,屋顶漏雨,墙缝里风嗖嗖地吹,晚上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就算如此也没几个乐意来采矿,因为不少人之前也去过矿场,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奴隶活。 几乎没有安全措施,累得连骨头都要散架,死了没人收尸,连哭声都被风雪吞没。 “那儿,我们的命就跟草一样,被人随意踩踏。”一个前北境其他领地的矿工咬牙切齿地说。 然而当他们来到星锻领,却慢慢看见了不同。 这里井下有人定时监督安全,爆破时严密计算,不是随便乱炸。 伙食比他们以前好得多,甚至还能吃上煮得香浓的肉汤。 地面宿舍里也很是温暖,床铺整齐干净,哪怕是寒冬,也能睡个安稳觉。 瓦伦丁和技师们常常会说,大人亲自下令,保证矿工的安全和尊严。 “这路易斯大人,不像别的贵族,只知道榨取和压榨,”一位年长矿工拍着胸脯说,“他是真的把我们当人看。” “真没想到,”年轻人惊讶地说,“我原以为这儿是铁笼子,结果比我们以前的窝棚都好上千倍。” 终于有一天,一名矿工站在通风井口,望着远方被寒风吹拂的雪原,喃喃自语:“果然不该怀疑路易斯大人。这里至少给了我们新生的希望。” 他们已经明白了这不是奴隶营地,而是他们苦难中的天堂。 第263章 矿区安全 矿区的规矩不只是好处多多,也有严厉的惩罚。 有一次一个负责支护的小组在提交的图纸上,竟然漏画了几个桩位的数据。 那天瓦伦丁拎着那张被遗漏的支架图,神情凝重地站在矿区的图板前,静静地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矿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人敢吭声。 直到那班工人都升井离开,瓦伦丁才沉声开口:“你们看清楚了这一段,居然有几个数据没画,没人发现?没人检查?”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他脸色铁青,重重地把那张图贴在井口的板墙上,字字铿锵,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技术图不规范,不是写错字,而是写坟头名!” 一时间,整个矿区像被一股寒气笼罩,沉默了半晌。 后来凯尔私下里才知道,那张有问题的支架图纸,是被路易斯本人从三十多页密密麻麻的记录中挑出来的。 他翻过一遍又一遍,没说一句废话,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用笔写了两个字——“训话。” 这让所有人都明白,路易斯对矿区的管理严苛到了极点,哪里有一丝疏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因此没人敢马虎,都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和秩序。 矿区正是在这种科学合理的福利保障与严格奖惩并重的制度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顺风顺水。 ………… 中部断层段,第九井巷内,三号班组正在推进作业。 那是一段看似平静、结构完整的岩层。 小组技师确认岩面无明显裂痕后,按照图纸植入一发震裂魔爆弹,配好导线后,迅速撤出至安全弯口。 “点火——” 火线划过,爆弹启动,低沉一声闷响之后,碎石飞溅。 然而下一秒,本应塌落的岩层深处,竟猛地塌陷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仿佛里面隐藏着某种虚空般的“空腔”。 “……不对劲!”领班工头刚想举手示警,地面忽然泛起一道金属般的冰光。 咔嚓。 一只蛛形生物悄无声息地从矿缝中滑了出来。 通体晶亮,背甲反光,宛如打磨后的水晶,其六肢狭长锋利,带着倒钩,爬行时发出干涩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是魔兽!!!”有人失声惊呼,但声音刚落,又有数只如水银般的身影从洞中扑出,迅速占据了通道各处。 八只镜胆蛛。 它们的晶质背壳在火光下不断折射、扰乱灯线,整条巷道在眨眼间陷入“光域模糊”之中。 火把仿佛被覆盖上了层层波纹,灯光变得混乱,工匠们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别乱跑,往支架那边退!”工头大吼。 但已晚。 其中一名年轻工匠刚转身,便被一只镜胆蛛利肢贯穿胸腔,鲜血喷涌在矿壁上,溅出一道亮红。 另一人试图点燃备用爆弹抵御,但在光域混乱中引线失误,刚举起引火棒,就被蛛肢从后颅贯入。 尖叫与冲撞声在巷道中回荡,仅仅不到一分钟,整组工匠便在光雾与错乱中被逐一撕碎、拖走。 最后只剩下一盏摔落的矿灯,在血迹斑斑的矿道口闪烁微光。 几小时后,前来巡查的监察员站在通道前,脸色铁青。 魔兽早已不见,只有那些斑驳血迹、扭曲的工具与被啃咬得残破的矿工外套,证明三号班组曾在这里存在过。 这是星锻矿区有史以来,第一起“魔物袭击导致班组全灭”的事故。 消息传到政务所时,夜色尚未完全落下。 路易斯面无表情地听完汇报,只先简短下令:“封锁第九井巷主通道。调集骑士小队,三分钟内下井。” 命令发布不到五分钟,救援部快速整备完毕。 十二名赤潮骑士出现在主井口,身披红色板甲,手持长枪。 “组成两组四人作战单元,外围四人担侦察掩护,探照灯交错——准备下井。” 瓦伦丁站在井边,看着这批骑士利落地整装、入井,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要是刚才他们在井里,也许就不会那样了。” 井下,照明刚一探入出事的断层通道,前方骤然亮起一片寒光。 火把光线折射在四壁,映出整条巷道被密密麻麻的银亮丝线封死——它们如钢线般交织,层层迭迭地缠绕在岩壁、支架与空腔之间,泛着微微冷光,宛如蛛织的坟幕。 “……是魔蛛网。”副队长眯起眼,声音压得极低。 “斩断,推进。”队长的命令毫不犹豫。 “准备!开伞阵!” 前排的骑士握紧战斧,一道赤红色斗气自他肩膀迸发而出,瞬间缠绕至武器上。 火焰顺势引燃斧锋,染出一片热浪炽芒。 “破!” 第一斧劈下,灼焰刃芒卷起炽热旋涡,将蛛丝一寸寸烧出焦痕,焚断的同时也将周围的光线逼出数条明亮切面。 就在那蛛丝断裂的瞬间,远端通道深处骤然闪现数道滑动的冷影. 如水银般在岩壁上飞掠而出,速度极快。 镜胆蛛出现了。 它们身形纤长,步足锐利如钩,爬行之间毫无声息。 晶质背壳反射着周围火光,瞬间散射出数道模糊幻影,令人分不清它们的真实方位。 “光域扰动,小心!” 一名侦查骑士刚喊出声,身侧骤然闪现一道蜘蛛幻象利刃,他几乎是本能地举盾。 却发现那不过是虚影,而真正的镜胆蛛从地面下钻出,试图穿胸刺入。 砰! 一名持盾的骑士横跨一步,巨盾怒撞,将那只蛛生生砸在矿壁上,晶壳碎裂. 发出“咯吱”一声干涩的嘶鸣。 “第二阵型,压进去!” 骑士们迅速变阵,三角队列收紧,在狭窄矿道中形成交叉打击区。 另一名骑士大步上前,长戟一挥,鲜红斗气如血线般缠绕在戟尖,横扫中带出火焰弧光,将两只贴壁而上的镜胆蛛半身斩断。 嘭——嘭——! 每一次冲突都伴随金属摩擦的尖啸与蛛肢断裂的闷响。 镜胆蛛虽机敏迅捷,但面对有组织的武装战斗单元,却很难发挥优势。 它们试图分散逃逸,却在转角处撞入骑士们预设的“火力盲区”,一一倒下。 短短不到五分钟,战斗便宣告结束。 巷道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低声燃烧的斗气残焰,在岩壁间微微跃动。 十几具具蛛尸横陈地上,晶质背壳多处裂痕,破口中渗出的冰蓝色体液沿着岩面缓缓流淌,最终凝成细小的结晶点,如霜般凝固在地面上。 “确认完毕,全为中型亚成体,无毒腺,推测为附近空腔孵化,应该还有不是漏网之鱼。”侦查员做出结论。 “这群东西……其实一个正式气骑士就能解决。”一名年轻骑士收回长枪,声音中带着轻蔑。 副队长没回头,只冷冷吐了句:“但工匠不是骑士,随便一只魔蛛就能带走他们生命。” 确实这场小规模战斗,对骑士来说毫无难度。 但对毫无反抗能力、毫无组织的矿工而言,却是一场无法反击的屠杀。 ………… 事故发生后的第三日,清晨寒风仍未散去,星锻领各大矿区墙面上,却已贴满了新布告。 字句不多,却字字沉稳: 「自今日起,星锻领所有作业井巷中,每三十米增设一处‘震纹探测柱’,以侦测异常生物活动迹象。」 「严禁任何人员独行入井,违者立刻停止作业、调离井组。」 「每日开工前,须由配备骑士带头进行巡查,确认无潜伏危险后方可开采。」 当然绝大多数的矿工是不懂字的,所以有宣讲官通知。 “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年轻矿奴站在公告前发愣,“光是那个什么柱,我连听都没听过。” “你不懂也正常。”他旁边一位中年工头摇摇头,“我也不懂,不过这规矩真多。” 这些矿工不以为意也在路易斯的意料之中,而为了让他们真正明白这些规矩不只是写来吓人的,路易斯亲自命人设立“矿务宣讲日”。 由几名识字技师与官员在下工时间走进井口外的工棚、宿舍、饭堂,轮流讲解新规。 这些宣讲不止讲“怎么做”,还讲“为什么”。 用直白粗粝的比喻去讲“震动是怎么预示魔兽活性”,讲“巷道密封后空气如何变化”,甚至解释什么是“声波异常”。 “你们挖矿就像在狗窝底下敲地板,”瓦伦丁亲自站在第七矿环的宣讲台上,手指着井口道,“底下若是窝着什么畜生,你咣咣敲它头,它当然跳出来咬人。” 底下有人被逗笑了,但笑着笑着便安静了下来,因为瓦伦丁的脸色太严肃。 “笑归笑,命是你们的。”瓦伦丁看着众人,“你们若不信这些法子是保命的,那就把那几位死去兄弟的名字忘了吧。” 那一刻,气氛沉重得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些工人,大多出身低微,识不得几个字,更谈不上什么“安全意识”,可他们懂得的是现实。 当他们一次次听到,“有人专门负责检查隐患”、“独行入井会连累整组人被停工”、“震纹柱一旦报警,所有人都得撤”时,他们终于明白: 这不是为了让他们麻烦,领主大人是为了让他们活得久一点。 他们开始学着去配合,哪怕嘴里抱怨,也不敢再乱来。 每天出工前,矿工们站在一起,听技师朗读当天的通报与风险区段,这已经是每日必须的事情。 甚至一名骑士会走在最前头,确认一切无误后才放人入井。 在不知不觉中,矿工们的观念在转变。 他们学会了规矩、理解了制度,更明白了这一点: 这地方是为人活命的地方,不是等死的矿坑。 大多数人开始试着去配合,哪怕嘴里抱怨,也不敢再乱来。 井下巷道里,第一次出现了“列队巡查”的习惯。 每天出工前,矿工们站在一起,听技师朗读当天的通报与风险区段。 但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认同这些新规。 有些人嘀咕:“又是规矩又是检测的,折腾半天还不如早点下井多干一车石头。” 当然也有人为了偷懒省事,绕过警戒区,独自下井提前采掘。 第一次犯规时,那人便被当众点名,从主作业井组调到了最外围的弃采区,一边清理废道泥水,一边看着同伴升井拿工钱、吃热饭。 “想赌命?那你就离人远点,别连累别人。” 这是瓦伦丁在井口训话时说的,声音不大,却传得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几轮惩戒过后,再没人敢随意乱来。 那些曾经最抗拒规矩的矿工也低下了头。 他们开始接受规矩,理解制度,明白这些不是用来束缚他们的,而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命。 而与此同时,一批骑士亲自登门,将一笔抚恤金、三份公文,以及悼念信,送至殉职工匠的家属手中。 有一位矿工的妻子失声痛哭,跪在地上不肯收钱。 骑士长将她搀起,递上一张调职命令: “矿区管委批准,你将被安排在主矿所做材料清点工作,每月有薪。” 最让人动容的是那些孩子。 几个矿工牺牲后的孩子,被接入矿区附设的教堂兼养护屋中。 他们被带到那座温暖的大屋子,换上干净衣服,端起冒热气的肉汤。 有人专门照看他们,领地还按月发放生活物资,无需他们劳动分毫。 “他们现在是星锻领的人了。”路易斯当时说得很清楚,“矿工为领地付出性命,他们的家属,就由领地供养到老。” 这些孩子,有的还不懂“牺牲”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失去了父亲、哥哥或母亲。 “我哥是被蜘蛛杀死的,”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擦了擦眼睛,在日记上写道,“但路易斯大人说,他是为我们开出一条能走的路。” “我要留下,我要学技术,等我长大了,也要去矿井下干活,把那些害人的魔物全都打死,让矿脉变成真正的宝库。” 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竟把那只碗紧紧抱在怀里,小声问照料他们的女仆:“我是不是得挖矿才给饭吃?” 那女仆听了,眼眶立刻红了,蹲下身抱住他:“不用。你是有名字的,是有人护着的。” 这一制度并未只针对一两家。 受难工匠的直系亲属中,多数被妥善安置到星锻领地面事务中,有的做记录员,有的协助食堂管事,还有人受训成了初级技工。 “我们不是奴隶。”一位沉默寡言的老矿工,终于在那一天,红着眼圈喃喃地说,“我们是……有人记得名字的工人。” 这句话传得飞快。 那天夜里,在工棚里、炊烟下、点着魔晶灯的地面宿舍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声谈论那场牺牲。 谈论那些骑士穿着铁甲,一家一户地走进矿工屋子里,留下赔偿金、安置函和一封亲笔信时的模样。 有人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别人死了,而开始对自己活着有了新的认识。 “你见过哪个地方,矿工死了还有人给家属安排职务的?”一个原本态度最愤世嫉俗的年轻矿工边说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掌。 “我之前在其他领地的矿区呆过,那里死了就死了,名字都给你填成个编号,尸体拖出来一烧,换个新人补上。” “可这儿不同。”旁边有人轻声接话,“这儿是有人记得你是谁的地方。” 这些工人从未奢望过命能值钱,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的命真的会被当成命来算。 人们开始真正理解“秩序”的含义——它不仅仅是规矩与效率,更是保护,更是承诺。 他们开始信任路易斯,信任这个从不说多余的话,却会悄然命人送炭、查漏补缺的年轻领主。 也正因为这份信任,他们愿意留下,愿意付出,愿意拼命保护这条属于他们自己的矿脉之路。 第264章 星锻领崛起 星锻领绝大多数流民工人如今不再为生存所困。 他们有吃、有穿、有热水洗身,有清楚而明确的工作安排。 因为路易斯以“生存优先”为理念,逐步建立了以班组责任制、按绩效奖励为核心的运作系统。 矿工不再是被驱使着埋头苦干的奴隶,而是拥有身份、有规矩、有保障的生产者。 与此同时,炁脉石正源源不断地从井下滑轨中运送而来。 第一道拣矿线上的工人已经熟练分拣、处理矿石。 那些带着微光的苍蓝矿石被分门别类堆放在有标号的料架上,部分已送往试验炉工坊,准备提纯。 剩余原矿也开始慢慢积压起来,像是等待烈火点燃的引信。 整个运输体系的运转近乎完美。 通向各矿区与主加工站的雪角牛车道、滑轨通路、冬季缓坡路径,都在过去几个月内被全面铺建。 特殊石材铺面、驯化雪角牛运队、路标导引与夜间光符照明同步投入,确保即便大雪封山,也能保持通畅运行。 这不仅使得井下物资得以迅速转运,也为后续的大宗设备、建筑材料、炼金基座、高温熔炉等进驻提供了运输通道。 当然挖出的只是原石,距离真正“使用”还有极远的距离。 炁脉石不同于普通矿石,它本身便携带极高的魔能与活性结构,未经处理就投入使用,不仅浪费,更可能引发不稳定反应。 而在星锻领最初踏入这片冻原时,这里连一座像样的熔炉都没有。 没有厂房,没有流水线,甚至连房子都寥寥无几。 这一切都得从零搭起来。 于是路易斯根据每日情报系统,最为合理地绘制了第一期工业规划图。 它背后套用的,是他前世熟悉的工业分区模型。 通风流线、分区安全、物资循环,乃至工人食堂与洗浴区的布局,全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选址在矿井东南侧一块地形平缓、靠近水源与主道的缓坡平台上。这里离主矿口不过五里,既便于运矿,也易于守卫。 开工不到两个月,一片初具规模的冶炼与炼金工业区便拔地而起。 五座主厂房一字排开,是整个工业区的核心心肺。 首先是矿石筛分线,这是工业区的第一环节,每日井下送上来的原矿首先汇入此处。 厂内配有一整条自动式振筛轨道,由雪角牛轨道直送入内。 是原矿筛分站,矿车送来的炁脉石直接倾倒入粗筛平台,由震动筛与人工分拣配合,将石屑、泥土与有价值的矿石分离。 风干棚后方架设简易通风槽道,利用冬季冷风和人工鼓风,风干潮湿的矿块,避免水分干扰后续点燃效率或储存。 第二、三、四主厂是主炉区,设有三座大炉。 其实就是粗砌的裂解炉,结构类似地球上的焦炉。 这些炉灶并不提炼纯晶,而是以“炽烧、碾碎、筛选”的方式,将炁脉石中杂质烧掉,留下高能炁渣与中等纯度的燃烧块。 经过分级后,分别送往储能站、铸铁炉或即将启用的蒸汽驱动系统。 炉体采用了双层石砌结构,夹层灌注岩沙加铁渣,保证高温保热不外泄。 每座炉子均设余热排风道,将尾气引至风口处排放或用于加热水房。 第五主厂则是类似能源分装厂,负责将高能块分类储存,并以铁箱封存、防潮包布打包。 炁脉石虽不剧毒,但其微弱能场长期裸露会干扰生物方向感,甚至让人头晕,因此这里有明确分级封装制度。 七座附属工棚分布在主厂区四周,虽然并不是必须的厂房,但是也分别承担工具修理、冷却水池、工人饮食、临时寝舍、医务间和储矿仓等功能。 目前该能源区已动员超四千名工匠与技师,实行三班轮值制度,每日可处理炁脉石近五十吨,产出十余吨标准燃块。 虽然听起来已然成规有序,但这套系其实统并非高端。 甚至粗看之下,全是铁皮包木架、粗绳牵牛车、柴堆火炉。 毕竟星锻领的这套工业体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在顺境中搭起来的。 不像翡翠联邦或帝国南部那样的老矿区,他们发展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许多工厂都早已是经过了几代改进,而且有着专业的炼石炉子一开能连续炼上几天。 但是路易斯也没花钱太多钱去买那些高端设备,市面上能用的价格太贵,而且运输成本高得离谱。 并且能买到的,大多是别人退役下来的老旧设备,有的连零件都找不全。 于是他只能捡便宜货,靠着一点点拆开修、改着用,结合前世学过的一些结构设计知识,再和当地的匠人、炼金师们商量,把能拼的先拼起来。 没有花哨的魔法系统,也没用什么高级法阵,只是靠着人力配合、合理动线、分工细化的思路,把一条简易流水线建起来了。 这些设备没什么先进的地方,但流程走得顺,每个人知道自己该干嘛,也都知道哪段活不能马虎。 一天十几吨的产量,就是这样硬生生磨出来的。 更难得的是,这套东西不依赖进口、不靠外援,所有的部件、构造、流程,都能在星锻领本地复刻、扩建。 当然工厂不只是堆满魔能设备与铁炉管道的地方。 对路易斯而言,那些操纵锤炉、推矿车、调节阀门的人,这才是真正让这座能源工厂运转起来的“心脏”。 没有人,就没有产能。更别提什么流水线。 所以路易斯当即下令,所有新工人必须经过基础培训,不然连矿道都不许靠近。 于是培训营就设在工厂北侧一处旧木棚里。 没黑板,也没什么高深知识。教的是最基础的内容。 怎么戴护目镜,什么叫燃块过热,矿车刹车怎么掰,哪种颜色的炁脉石不能碰。 “你们看看这块。”讲师举着一块泛蓝光的原石,“炁脉石热的时候是亮白,不是红色,红色是快炸了!再往炉里一放,整条线就停了。到时候别说你,旁边人都得跟着倒霉。” 底下一群刚来的奴隶工人咽了口唾沫,连忙点头。 “别觉得小问题,炸一次命都没了。”讲师拍拍胸口,“这制度可是路易斯大人亲自定的。” 休息的时候,工人们聚在炉边啃干粮,有人点起了烟草棒,一边抽一边低声说:“你说奇怪不,居然有人来管我们这些奴隶的死活。” “嗯。”旁边人点头,“我们来了三天,装备、衣服、饭都有了,昨天还有人专门来看脚烫伤的事。” 不远处那间用厚石板砌起的小屋子灯火通明。 那就是医务所,里面放着冷敷石、驱炎药膏,还有几个药剂师轮班坐诊。 平时还有热汤水,烧工冻伤时能接上一碗。 这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但对他们来说,已经像天降甘露。 没有鞭子,没有咒骂,没人逼他们连轴转。 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干得多还有钱拿,家人也能在镇上住得安心。 对这些曾在乱世中漂泊太久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梦都不敢做的日子。 于是他们把这份好记在了心里。 不是人人说着感激的话,而是用实际工作来表达。 他们更早地起床,更快地搬运,更细致地挑拣石块、维持火炉温度。 有的人开始主动维护设备,有的人自学了如何读燃压表,还有的人在每次休工后,把工具擦得锃亮,整整齐齐地放回架子上。 就这样,三班倒不停轮,工厂运转如旧钟表般分秒不差。 他们靠一双双粗糙的手,一铲一锤、一车一车地干,硬生生把每日出矿处理量推上了近五十吨,稳定炼出十余吨炁脉石标准燃块。 而他们的这份回报,正好成为了星锻领崛起的根基。 因此现在还只是初步规模,路易斯却已经画好了第二期、第三期的厂区草图。 而这片矿区并不只有炁脉石,地质勘探中还发现了燧髓油、魔髓矿、燃烬沉铁等数种珍稀资源。 但路易斯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忌贪多嚼不烂。 每种矿物的开采与加工工艺都不一样,动辄牵连一整条独立的工业链。 他并不想在尚未站稳脚跟的阶段就让星锻领的资源体系陷入混乱。 于是他果断地选择了专注于炁脉石这一项。 炁脉石是当前最急需的能源型矿产,适合用作高热燃料,同时还能为初级魔能设备提供能量,是支撑整个领地工业启动最合适的引子。 “先把一件事做到最好。”这是他最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因此第一阶段的规划中,所有资源都集中投入到了炁脉石的开采、运输、筛分、冶炼与压制上。 不搞分线,也不搞兼顾,哪怕其他矿脉的价值诱人,暂时也一律封存不动。 等到矿工熟悉了作业流程、熔炉温度调控逐渐标准化、厂房产线趋于稳定,甚至开始具备一定自我维护与扩建的能力后,他才计划逐步引入更多工种。 很快一批由帝国派遣的支援奴隶即将抵达,他们大多是战俘、债务民、失地者。 虽然名义上是奴隶,但在星锻领他们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被压榨至死,而是被训练为工人,补充矿区不断扩大的用工缺口。 到那时他才会考虑将其他几条矿脉逐步开启,并按不同物资类别建设对应的精炼与储运线,真正进入多线并行的工业扩张阶段。 当然路易斯并不只盯着矿井和工厂。 在他亲自规划的整体蓝图中,矿业只是支柱,生活才是根基。 围绕主矿区数公里范围内,陆续建设起了采矿居民区、医疗站、食堂、学舍与育儿所等基础设施。 不仅让工人们有活干,也让他们有处住、有饭吃、有病能医、子女能养。 甚至连酒馆、澡堂、剧棚、集市这样常被忽视的娱乐场所,也逐一设立起来。 矿工们与工人们干的是苦力活,拿了钱,总得有地方花、有处解压,否则迟早出问题。 于是他鼓励有商艺手艺的外来者进驻,承租小块土地或屋舍,自营生意,也在无形中构筑了一个逐渐自我循环的小型经济体系。 随着基础设施一项项完善,外来人口稳步流入,炁脉石的出矿量持续上升,一座以矿业为核心的工业型领地,正从北境冻原上冉冉升起。 是帝国北境少有的、真正能稳定生产高能资源的据点。 而在路易斯更深远的设想里,它将是未来魔能科技体系的第一步台阶,是他整个战略工业版图的起点。 炁脉石能源区的建设,至今已历时三个多月。 从最初的乱石荒坡,到如今烟囱林立、井轨运转、厂炉轰鸣,星锻领这片曾被遗忘的冻原矿地,终于步入正轨。 每日能够产出稳定维持在十二吨标准燃块! 这样的成果,就怕连一些老牌矿区领地都做不到的,星锻领现在可谓是北境第一矿区。 而这些每日出产的炁脉石燃块,并未全数囤积。 一部分由卡尔文商会统一收购,经由南路商道,运往帝国南部数个魔能消耗大户的领地,用作燃料换取急需的物资与人口。 另一部分则作为星锻领自用能源,陆续分配至冶炼炉群、冬季民居暖房与即将建设的机械加工所中。 如此一来,既缓解了储存压力,又建立了初步的外部贸易循环,为星锻领工业生态的稳步成长提供了必要的资金回流与能源支撑。 这代表着第一阶段规划中的四大基底系统,居民区、主路交通、冶炼工坊与基础教育机构,已全部完成部署并投运。 整个矿区,已从临时屯点进化为结构清晰、职能明晰的能源城镇雏形。 此时已近八月中旬,路易斯也终于准备暂时离开。 他将返回赤潮领休整,并亲自监督即将到来的秋收备战。 但这片矿地不会停下。 下一阶段建设,已同步启动。 帝国的首批支援的奴隶人口,自己将转移到这个领地。 预定扩建三座新厂房,并引入更多炼金技师与基层管理人员,逐步建立更完善的标准化产线。 星锻领工业,将全面进入工业的第二阶段。 第265章 怒火之战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子……” 巴图呆坐在废墟之中,双眼充血,嘴唇干裂,却发不出声音。 战斗已经结束。 红岩碎斧联军——那支号称北境蛮族最精锐的重装部族兵团,如今只剩下焦土与断骨。 漫山遍野的血泥未干,战旗在焰火中残卷,盔甲与断肢交错沉埋在黑焦的草坡上。 空气中满是烧焦毛皮与血肉的恶臭,狼骑的尸群杂乱堆迭,战斧卡在战士的后脑中,苍蝇围着尸山嗡鸣盘旋。 昨夜他们还有五倍于敌的兵力,占据地利,营地高筑,器械完备,骑兵在坡前列阵如钢铁洪流。 碎斧部族甚至将先祖战旗悬于营心,以此起誓“血战到底”。 更何况在那之前整整一个月里,霜烈军团被打得节节败退。 碎斧人日日欢呼“终战在即”,就连部族老者也预言,霜烈最多再撑一日,便是北地群族分赃胜利的时刻。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碾压的胜局。 然而黎明未至,内线便已崩塌。 毫无征兆,没有厮杀声预警,主力中军如被无形的利刃从中划开,一路折断。 最初的异状只是细微的失误……先是通讯突然断绝,号手的铜角发出一声尖厉的残音便戛然而止。 接着是最外围的守卫放弃了防线,有的甚至转身扑向自家主帐,像野狼冲向羊圈,眼中一片赤红。 他亲眼看到一些熟识的斗气战士突然调转长矛,朝自家兄弟刺去,动作狠辣,毫不犹豫。 那名兄弟在他身边喉咙被划开,扑倒在地,嘴里涌出一股浓稠的黑血,眼中满是困惑、不解与绝望。 他甚至还试图用最后一口气喊出“为何”。 但没有人为他回答。 更多的战士从营帐中冲出,眼中却空洞得可怕,仿佛意识已被剥离。 他们不再分敌我,甚至有人将手中战斧砍入自己马匹的脖颈,只为让它发出尖啸。 帐篷在烈火中炸裂,燃烧着血与酒的气味混合,形成一种血色的焦香,呛得人喘不过气。 呼喊、嘶吼、撞击、骨折声,一切交织成一场地狱的交响。 巴图狂吼命令集结,却无人回应。 他冲过三道火墙才勉强抵达中军,眼前只剩满地残肢与倒戈的人…… 这不是兵败,这是一场心灵的溃散。 整支军团仿佛在同一刻,被什么东西从灵魂中劫走了忠诚与理智。 不是魔法。却比魔法还要可怕。 因为他们失去的,是作为人的意志。 就在碎斧营地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候,远处的白雾中,霜烈部落的战士终于现身。 他们没有吹号、没有呐喊,甚至没有骑兵的蹄声轰鸣。 他们像一块厚重的铁墙,悄无声息地从晨雾中推进。只有眉骨下那双死寂的眼,令人恐慌。 而当第一缕阳光映照下来,才看清他们身上的战甲仍带着未干的血迹,手中长刀闪着寒芒…… 他们冲了。 没有怒吼,没有口号,却比任何嘶吼更令人心悸。 脚步踏地的节奏,就像是在走一场送葬,不是给他们自己,而是给眼前这群混乱的、迷失的、被撕碎意志的敌人送葬。 碎斧的战士有些终于回过神,想要抵抗,但阵型早已崩溃。 他们慌乱地举起盾,却挡不住那密集如雪崩般的冲锋。 长戟刺入胸膛、钝器击碎头盔,一排又一排的人被撞翻、被践踏。 营地的大门像纸糊的一样,被硬生生撞塌。 “后撤!撤退!”某位副将嘶声喊叫,但声音被淹没在兵刃破空与血肉崩裂的声音中。 霜烈军团像是一场寒冷的瘟疫,自战场边缘一点点蚕食整个营地,每一步都踏着血泊,每一击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不是在战斗,他们是在清扫。 像一群对敌人毫无怜悯的“执行者”。 “怎么会……就这么……”巴图跪坐在尸堆间,眼前的世界正在燃烧、坍塌。 他的盔甲已经被烧得发黑,掌心全是血泥与战友的碎发。 思绪仍在翻涌,脑海里混乱的战局画面与不断崩塌的命令交迭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焦土。灰烬飞舞中,有什么人影逆风而行。 巴图猛然抬头,提图斯·霜烈,已然站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巴图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人,但就像整片战场的怒火凝结成了的存在。 披风微扬,风中裹着火药味和焦骨灰的腥气。 霜烈穿着一身沉重铠甲,却不见任何家徽或颜色,像是专为死亡而打造的战衣。 而他的脸上,除了那双冷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还有一条条如藤蔓般的灰黑纹路,自眼角蔓延至颈侧,如枯枝盘绕,刻在皮肤之上。 但他看着巴图的目光,像压在胸口上的一块铅石,让人下意识想要回避视线、低头、屈服。 巴图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脸上的愤怒却已逐渐掩不住某种无法言明的恐慌。 “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他嘶吼,嗓音沙哑得像烧焦的布,“是毒?是诅咒?还是……哪路恶灵钻进了我们脑子里,把我们一个个拆开?” 他踉跄上前一步,像要扑过去,但在靠近的那一刻猛地止步,像撞到某道看不见的死线。 “你的人……你那点人!怎么可能?!五倍兵力,三重营墙,祖灵战旗高悬,我们怎么可能输?! 你那些人不是战士,是背叛族长的渣滓!他们怎么可能把我们撕碎?!” 他眼神一颤,指着提图斯的手微微发抖,像在发疯前的最后挣扎。 “你不是人。”他低声道,像在咒骂,又像在自言自语,“你不是人……你是某种……某种灾厄。” 最后他踉跄后退一步,像是疯了一般:“这不该发生……这不可能发生……这不是这世界该有的力量” 风吹过焦土,吹动碎斧战旗破败的布边。 然而提图斯只是冷笑。 那笑意冷得像从冰层深处透出的尖刺,既不高兴,也不愤怒,只是一种不屑。 “你还不明白,”他嗓音低哑。 巴图想开口反驳,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舌头沉重如铅,话语在舌根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紧接着突如其来,他的脑海里像是被粗暴翻开一本尘封已久的书,里面满是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他看见帝国骑兵高举火枪踏过他少年时的村落,母亲的血洒在雪地,父亲被迫下跪吞下命令。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咬牙忍辱的夜晚,听见红岩部落里那些伪装成“誓言”的沉默、权谋与妥协。 这些本该被他深埋的羞辱和恨意,此刻如潮水般被撕裂开来,一帧一帧倒灌入脑中,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揭露。 他眼角剧烈跳动,指节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提图斯依旧只是看着他,静静的。 没有抬手,没有法术波动,没有半点威吓的姿态。 但站在那里的他,仿佛整个天地的轴心。 周围霜烈战士未动一兵一卒,却个个如雕像般沉稳,呼吸一致、气息沉稳。 而巴图不知何时,竟开始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们的呼吸节奏,身体随之一涨一缩,像被无形的弦线牵着。 他看见提图斯的身影在瞳孔中摇曳不定,像是被烈火吞没的鬼影,最终模糊成一片诡异的景象。 那是一片灰色藤蔓缠绕的大地,藤上燃着冷焰,山丘崩塌、溪流凝冻,远处无数黑影跪倒在地,仿佛在无声地求饶。 ………… 灰蓝色的晨雾还未散尽,冶炼厂上空的烟囱早已开始冒烟,炁脉石的气息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路易斯站在高地的铁木栏台边,远远望着井下区域的繁忙景象。 一队队身穿灰布制服的劳工正鱼贯而入,井口边有骑士巡逻,所以秩序并不混乱。 “已经下井了吗?”他随口问。 凯尔走上前来,脸上是惯常的严肃,“今早刚下完,主矿周围的分矿都开始作业了。按照分批安排,那批……帝国支援的劳力,也全数编入矿井线作业队。” 路易斯点了点头:“总共多少?” “五千零七十三人。”凯尔答得极准,“其中近七成有犯罪前科,大多是赎罪兵、犯官家属或者流放奴隶。已按您的意思分批下井挖矿。每十人编一组,由老工带新手。” “没出什么乱子吧?” 凯尔摇头:“意外很少,几起小冲突都被压下了。反倒是……他们干得比想象中还要用力。甚至有人熬通宵干活……恨不得明天就能改身份。” 路易斯笑了笑:“看起来这些罪犯还有救。上面那批无前科的呢?” “我照您的吩咐,编进了厂房线。”凯尔点头,“负责挑选、清洗、炉前配矿、冷却入模…… 他们的动作虽然还不快,但规矩学得很认真。大概是因为您那条‘表现优秀者可逐步脱离奴隶籍’政策。” 路易斯的声音平静:“只要他们肯干,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奴隶。 赤潮领已经试过了,只要制度撑得住,这些人肯吃苦,肯为了自由拼命干活。他们比那些混日子的自由人,强太多了。” 凯尔顿了顿,轻声问:“您……真打算全放了他们?” “不是放,是让他们自己挣出来。”路易斯平静地说,“我给他们一条路,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说罢他拍了拍凯尔的肩:“我就先回赤潮领了,接下来是秋收时节,那边也少不了我。” 凯尔顿时抬起头:“路易斯大人……这里才刚开始,您不在……” “已经上了正轨。”路易斯抬手打断他,“你照着我的规划执行。第二批设备到了之后,扩两条线,把新来的那批人编成预备熟练工。 记得每周汇报一次,还有所有问题都用疾风鸟告诉我,我必回。” 凯尔沉默片刻,行礼低声道:“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路易斯没有再多说。 他最后朝矿区方向望了一眼。 远处的井口火光跳动,像是地底正在燃烧的心脏,成百上千的人影如蚁般攒动,却步调有序。 沉重的滑轨发出低鸣,矿车一辆接一辆驶向炼金工厂,炁脉石燃块堆得像小山。 汗水、热气、齿轮声,在这一刻构成了星锻领真实的脉搏。 随后他转过身,披风随风轻摆。 坡道尽头,一身简装的希芙正牵着马等着他,眼里压着笑意,却没开口催促。 她身后的车队已列阵完毕。 几只加固过的黑铁箱已装入中段马车,由凯尔亲自封印过。 里面是几种分级挑选过的炁脉石样本,还有刚完成登记编号的炼制配方和设备参数记录。 每一样都不只是石头或纸,而是星锻领这两个月来,最关键的“成果清单”。 旁侧还有近五十名骑士随行,皆披轻甲,整装待发。 路易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天色,然后举手示意。 号角声响起,车队随之转入山道,队尾扬起的尘灰中,星锻矿区的井塔与高架在暮光下缓。 ………… 马车轻轻颠簸着,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缓缓前行。 四周车窗皆覆软帘,遮去了日光,却仍能感受到外头的太阳初升。 路易斯在车内半躺的软垫上醒来时,头顶天花板雕着金色蔓藤纹,车厢内香木与藏红花混成的淡香幽幽萦绕。 这早已不是当初在的那种朴素马车了。 随着赤潮领的飞速发展,路易斯也不再拘泥于早期那种“装穷搞亲民”的策略。 贵族身份,在这个世界有时候不是累赘,而是必须佩戴的盔甲。 这辆车是按照帝国南部“伯爵行辇”标准打造,车轴加宽减震、座垫全皮裹银、还设置有车顶小型通风阵列和独立冷水茶柜。 既奢侈,又实用,能走泥道、越雪原,也能停在贵族会议厅外不显半分寒酸。 而他身边,正窝着希芙。 她此刻正睡得安稳,小半张脸埋在他臂弯下,呼吸绵长。 路易斯动了动肩膀,没吵醒她,手指轻轻在空中一挥。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第266章 霜烈斥候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阿斯塔·奥古斯出于无聊而巡走北境,赤潮领是他重点考察的目标之一。】 【2:赤潮领内一名年轻工匠学徒汉密尔顿拥有罕见机械与炼金复合天赋,未来可能成为大匠之才。】 【3:霜烈部提图斯率三千精兵,借灼恸藤庭之力对碎斧、红岩两部发动攻势,在人数劣势下取得决定性胜利,并强制整编二部蛮军归入麾下。】 【4:霜烈部落所派出的先锋与斥候部队已悄然越过边界,正在一处距离赤潮领不远的峡谷地带秘密驻扎。】 看到这第一条,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 没有太多惊讶,也没有紧张。 “他想来就来吧。”路易斯靠在软垫上,神情淡然,“反正也早晚要看见的。 以赤潮领如今的规模,也不可能再藏什么了。城镇、道路、工厂、热能中枢……能看到的都让他看吧。”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中带着点讥讽:“当然,真正值钱的,也不会摆在正门口。” 霜叶药剂的原生配方、魔爆弹的结构、蜂蜜斗气药剂的方案…… 这些他从不打算对任何人展示,更别说铁血帝国的六皇子了。 他的指节敲了敲膝盖,“不过让他看看赤潮的秩序与效率,也不是坏事。”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第二条情报:赤潮领内一名年轻工匠学徒…… 这一次,他的眼神明显凝了一下。 “哦?” 他眉梢挑起,眼底浮现出几分久违的兴味。 伸手从侧边座兜里抽出一本厚实的小册子,那是他的“人才清单”,随身放着,专供捕捉这类情报。 册中记载着每日情报中筛出的各类人名,从农务官米克,到工匠瓦伦丁,再到行政官骑士格林……大半如今都已经成为赤潮领各条干线上不可或缺的骨干力量。 “这么快能把几个产业带跑起来……都靠这些情报了。”他心里默默想着,手指翻过几页,停在最近一栏写下: 【编号147:汉密尔顿·工匠学徒·机械/炼金双向潜质】 他合上本子,轻轻敲了敲封面:“又捡到宝了。” 路易斯的眼神在第三条情报上停留得格外久。 他原本半靠在车座上,一手捧着情报册,面色松散慵懒。 但看到这则消息时,眼神瞬间收紧,整个人坐直了身子。 几天前的情报还在说提图斯连战连败,霜烈部几近崩线。 原以为霜烈部族即将退出北境争霸的棋盘,结果不过一夜间,就来了个翻盘逆袭,还顺手吞了两部蛮军? 这转折未免太狠,太快,太不对劲。 他眉峰微皱,手指在“灼恸藤庭”几个字上敲了敲。 “灼恸藤庭?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词,也没有任何书记里提到这种存在。 一个全然陌生、却足以改写战局的“底牌”突然现身。 只让他想起那些从地底蹿出的母巢在——那是他不愿重演的噩梦。 “又是某种古老魔法……” 他眼神微寒,警惕心瞬间拉到了顶点。无论如何,是时候重新部署赤潮领的军备体系了。 这个所谓的“霜烈联合”,怕是撑不了多久就会整合出北境新的武力秩序。 等他们一旦统一,赤潮作为北境上发展最稳的势力,毫无疑问将成为战场之一。 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接着他冷静地扫了眼第四条情报。 “斥候越界,驻扎在我领地边缘……” 路易斯眯起眼,沉思数息,随即轻轻一敲车窗框:“回程路上,绕到那个峡谷附近,把那队人‘请’过来。” 他眼神一转,看向身旁还在熟睡的希芙。 白发凌乱地散在毯上,长睫微颤,面容静和。 霜烈部的前身,不正是寒月部落吗? 那些先锋若真是寒月残脉,希芙……或许还认得他们。 到时候,不妨让她先谈一谈。 路易斯看完情报后便合上情报册,动作干脆利落。 哪怕在旅途中,他也从不懈怠每日的修炼。 他双目微闭,盘膝于马车中央,一边调动体内斗气呼吸法缓慢运转,一边在精神领域中引导冥想术的魔力流转。 两者交错,吐纳之间,气血与灵息共振,整个人沉入沉静如铁的修炼状态。 这样的修炼他已坚持多年,早已融入生活,如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修炼完毕后,他睁开眼,神采更加内敛锋利。 “唔,你终于修炼好啦?”熟悉的少女嗓音在车内响起。 希芙不知何时已起身,更换了衣服,一身干净轻便的旅用裙装,白发束成松松的小辫子,衬得她神采飞扬却又懒懒的。 她端着一个小银托盘走来,上面是精致的早餐:烤得焦香的面包卷、带有奶酪馅的热派、还有赤潮领特产的果酱与熏肉。 “我特意先让他们备好的。你要是再不起来就都冷了。” 希芙撇过头,嘴角微翘:“你又一醒就开始修炼,难得有人陪我吃早饭。” 路易斯伸手接过托盘,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这不是有人在就早早给我准备好了么。” “哼,嘴甜。”她撇嘴,坐在他身边,自己也拿起一块果酱面包咬了一口,嚼得很认真。 两人静静吃着,气氛一时间温馨悠然。 “对了,”吃到一半,路易斯突然开口,“蛮族那块,又开始打仗了。” 希芙拿着叉子的手一顿,神情微微一敛。 “……嗯。”她轻声应了,垂下眼帘。 路易斯看着她,神情不动,却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节反应。 两年前,她便已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寒月部落的末代公主。 她仍恨那些杀父灭族的仇人,但至今未明究竟是谁动的手、哪一支刀落下了她父亲的头颅。 那时血流成河,部族战乱中真相早已淹没。 这份仇恨无法指向,也无从报复,只能封存在心底,像一把未出鞘的刀,日日饮下沉默。 “……我知道他们里头有人害了我父亲。”她轻声说,眼神望向车窗外的薄雾山林,“但具体是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嗓音更低了几分:“也没人记得寒月这个名字了。” 这些年,她在路易斯身边一步步协助管理赤潮,从最初的小秘书变为实质的治理者。政务、矿务、防线调度,她样样都亲手接触——那仇恨也被这些琐碎事务层层覆盖。 但不是忘记了,只是尽力不去想。 “如果可以的话……”她低下头,有点小小地羞涩,却还是坦率地说,“我现在只想陪你,给你生个儿子,好好待在你身边……” 马车里一时间安静。 路易斯微挑眉,目光中掠过一丝轻叹与怜惜。 “这可不像你两年前那副总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希望我还那样?你是变态吗”她轻轻瞪他一眼,小声反驳。 “没有。”路易斯伸手抚过她的发丝,微微笑道,“但既然他们又出现了,早晚还是要面对的。” 希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 这支斥候小队不过十几人,却个个身披重裘、眼神锐利。 他们的外表与典型蛮族略有不同——更沉默,也更收敛。 兽皮战袍并未缀满夸张的骨饰,而是压低色彩,更便于在雪林间匿行。 走在最前的是一名女子。 她身形高挑,背负双刃战矛,肩甲上缠着一圈泛白的银狼皮,鬓边插着一支羽骨簪。 那是寒月部旧部的传统饰物,象征着“冷霜下不灭之火”。 脸棱角分明,眼神如冰面下的刃锋,虽不言语,却让身后几名粗犷男子都本能地收起轻佻。 她叫维萨,是这一小队的临时首领。 他们原本是寒月部落的旧部,曾在霜烈大破寒月之后被迫归顺,如今在霜烈部中不过是边角残余,连正式兵籍都难以列上。 维萨与她的小队属于寒月忠诚派,被提图斯派来北境刺探,名义上是先锋,实则不过是被边缘化的弃子罢了。 他们知道,真正的信任早在寒月覆灭那天就已随血一同埋进雪地。 但若能在此地立下战功,或许还能夺回一点主动权。 为自己、为那早已崩碎的旧旗。 于是他们一路南行。 越过边境线的第一个感受,便是荒凉。 枯黄的草地、破败的营地、被焚毁后重建一半的村庄,还有沿路随风飘荡的、未清理干净的白骨。 母巢带来的灾难几乎将整个帝国北境推入地狱。 毕竟母巢一开始,便由绝望女巫种植基地设在帝国境内,而第一波冲击也全压向霜戟城。 反倒让北境之外的蛮部因距离母巢中心过远,仅受涟漪微扰。 于是如今的局势就变得极其讽刺——蛮荒完好,帝国北境重创。 他们开始低声交谈:若霜烈真能完成部落统一,再南下推进,眼下这残破的北境,还真有可能一口吞下。 一名斥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再不用为冬粮去求帝国的脸色了。” 维萨沉默不语,目光却越发坚定。 对部落而言,这是个转折,对他们这群边缘者而言,更可能是唯一的上升通道。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 荒凉的景色几乎让人麻木。 偶尔能见到几处仍在运作的贵族领地,可不论是兵员还是农田、设施还是道路,都像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硬撑,暮气沉沉、形同垂死。 可就在这样的废土尽头,他们终于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当山道尽头豁然开朗,一整片城市群展现在他们眼前时,连见多识广的维萨都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 赤潮领。 城墙修缮齐整,岗楼林立,通行的车马有序流动。 高塔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远处的工坊冒着规整的白烟。 道路两侧的行人步伐匆匆,却无半点慌乱。 就连巡逻的骑兵也身披统一制式的铠甲,纪律严明得不像是北境该有的模样。 “这像话吗?在北境,还有这种地方?”一名年轻斥候发出难以置信的喃喃。 “霜戟城也没这么好吧。”另一人小声补了句。 维萨没有说话,只盯着城外的标识、岗哨、道路布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防线,这是经过精心设计、持续扩建、长年维持的战争机器。 而且显然,它仍在运转、甚至愈发壮大。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在残破的北境中,这一抹稳定、完整、甚至繁华得令人发指的领地,显得格外刺眼。 这里不是幸存者的避难所,更像是新秩序的苗头。 “在这附近扎营。”她最终开口,声音低却没有犹豫,“暂时别惊动他们,我们先看清楚点。” 这是她见过的最繁华的北境领土,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他们在赤潮领外的一处峡谷中找到了隐蔽地扎营地。 那是片天然的岩沟地形,峡谷狭长,四周皆为嶙峋石壁,既能挡风藏形,又便于夜间布哨。 维萨带人连夜搭起伪装,炊烟压低,哨岗轮班,尽可能地不惊动任何巡逻。 她小心至极,哪怕只是一支无主的猎鹰飞过,她也会盯着它的轨迹不放片刻。 因为她隐隐感觉到,这里太不对劲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轮番出动,不断潜入外围山区、靠近城防路线,甚至尝试记录每日守军的换岗、队列变化。 “这不可能是几年内建出来的。”维萨盯着绘图板上的轮廓,沉声低语。 “几年前这片是荒地,”她身边一名老斥候低声说,“我记得,那年我们潜行南线,还在这边扎过夜,当时什么都没有,一片沼草与枯骨。” “但现在,”年轻斥候把望远镜压低,声音沙哑,“是城墙、街道、工坊……这地方像是直接从空中落下来的。” 最让他们心惊的不是繁华,而是纪律。 赤潮的守军没有任何松散懈怠可言。 哨兵不离位,巡逻按点换岗,每支小队之间还有联络鹰与光纹旗语配合,一切都精密得像帝国正规军中枢操演的范本。 更诡异的是,他们甚至没看到明显的“战后重建”痕迹。 没有残垣、没有火痕、没有迁徙难民的痕迹,也几乎没见过因母巢造成的伤患。 “……母巢那时没有冲过来这里?”有人低声猜测。 维萨不说话,反复思考着问题。 他们是怎么在几年的时间里做到这一切的? 而就在第五日黄昏时分,风云突变。 第267章 叛徒 第五日黄昏,风雪尚未降临,却有一股令人焦躁的寒意在峡谷内蔓延,像是连空气都压低了声音。 营地深处,几缕炊烟才刚升起,山石间回荡着斥候们低声交谈的回报。 维萨蹲在一块岩石后方的地图前,皱眉看着更新后的边境布防图。 “……每天哨兵位置略有变化,搞不清规律,但确实是有计划地调整。”一名斥候咬着干肉,语气低沉。 “是我见过防御规模最好的北境领地。”另一名老兵皱眉。 维萨眼神越发凝重,她能感觉到,这里的边境布防并非防御那么简单。 那种节奏与布局,不像是帝国常规领主的作风,更像是战时状态下,由极为专业的军务核心一手打造的边疆堡垒体系。 这代表这片领地的主人不简单。 她正要开口,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破风声。 “嘭!” 一团冰蓝色的烟雾在峡谷口炸开,裹挟着异香的药剂迅速扩散。 维萨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骤然一软。 紧接着,山道两侧猛然蹿出数十名赤潮骑士。 他们沉默无声地发动冲击,配合默契得近乎冰冷。 战术清晰,配合精准,一人抛弹、一人控场、一人抓捕,宛如精密齿轮。 短短数息间,十多名斥候便已中弹倒地,滚入林中,不省人事。 维萨咬牙,挥矛反击,试图护住最后的几名同伴,身影迅捷如雪狐。 可刚挥出一击,便听得身后轻响,一股微妙的清凉味道扑面而来又一枚魔爆弹炸在她身侧。 她只觉双膝一软,力气像被抽空般迅速流失。 “咕……” 眼前的岩石、林影、战火、喊声在剧烈晃动中急速模糊,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撕开。 她倒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们被盯上很久了。 昏迷前最后一幕,是骑士整齐冲入营地、动作如镜面倒影般无声默契,将所有幸存斥候迅速压制、缴械。 冷冽的金属扣响声、沉重的呼吸、熟练的脚步交织在一起。 随后,是沉入冰冷黑暗的虚无。 ………… 意识回笼,是在一片冰冷潮湿的空气中。 维萨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光亮,而是来自背脊的寒意 是石壁贴着后背,粗糙坚硬,带着地下潮气的湿润。 手腕一动,立刻拉扯出铁链的声音。 她被反绑着固定在地牢的墙边,脚踝也铐着锁扣,活动范围不过几步。 她努力抬头,才发现这是一间构造规整、用灰黑石材砌成的地下牢房。 铁门厚重,门缝狭窄,仅透出一道微光。 这是赤潮领的地牢。 不是简陋的临时囚笼,而是标准化、长期使用的关押设施。 她甚至能嗅出墙壁上残留的腥臭气味,混着锈与血。 脚步声传来。 沉稳、规律,不快不慢,是常年训练出来的军人步伐。 铁门开启。 四名穿着赤潮制式铠甲的守卫鱼贯而入,后方跟着一人,身穿黑色官袍。 审问官面无表情,走到维萨面前,没有废话,语气冷淡而直接:“姓名,所属部族,任务目的。” 没有人回应他,于是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赤潮领以极其帝国化的方式展开审问。 他们分开了每一个人。 每间审问室都由一名主审官、一名记录员和两名卫兵组成。 问询内容几乎完全一致,每人所吐露出的蛛丝马迹都被迅速记录归档、交叉比对。 即便是刻意说谎的地方,也在信息重合中被迅速戳破。 维萨被留到最后。 她在黑石墙的囚室中坐了大半天,终于被带往另一间相对明亮的审讯室。 她没被拷打,也没遭羞辱,只是被押进一间黑石铸成的小审讯室,坐在一张固定铁椅上,双手被链锁束缚在扶手上。 眼前坐着一位中年人,穿着整洁黑衣,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维萨,”他不念称谓,开门见山,“你的同伙已承认自己是蛮族血统,参与了未经通报的边境进入,构成军事间谍嫌疑。” 维萨目光淡漠,不语。 对方盯着她,继续道:“你身上的羽骨簪,只有寒月部旧人佩戴。” 这句话如同一柄小刀,在心头划开一线。 维萨依旧沉默,死死咬住牙关。 审问官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面无表情地合上那本记录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你不说,是吧,那就听好了。” 我们会动你的指甲,一根一根地拔。会在你腿骨上钻孔,往里灌冰水,让你清醒地听见骨髓被冻裂的声音。 我们会烧你的皮肤,一小块一小块地来。不是为了逼你开口,只是看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哭。” 他俯身靠近些,声音极轻,但字字如锥:“然后把你拖进雪里,剥光,扔在雪堆中不让你死,冻几个小时再拉回来接着问。” 接着他直勾勾地盯着维萨的那双眼睛看,可他那双眼睛没有恐惧,反而狠狠的瞪了回来。 审问官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戴回手套:“我保证你会说的,只是时候未到。” 铁门重重合拢,锁梁咔哒合鸣,发出一声沉重如墓穴的闷响。 维萨蜷坐在地牢角落,手脚枷锁已卸,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更沉的东西等待。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再没出现了,没有拷打,也没有让再问她一句话。 接下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这里无声、无灯、无温度,只有高墙滴水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吆喝声,仿佛这个牢房外的世界也一起被封死了。 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是氏族的刀。刀不背叛。” 可她也明白这份自尊在某种意义上已成了笑话。 她的队伍中,一定有人已经开口了。 不是他们软弱,是他们还年轻,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尊严。 而提图斯,不会来救他们。 不是还没来,而是根本,不会来。 她不傻,提图斯需要的不是忠臣,而是工具,而自己已经是无用了。 “我大概……还是太迂腐了。” 她自嘲地想着,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 “寒月部族早就没了,我为谁守这份清白呢?” 但那一丝自尊还在咬着她心口,就像最后一块尚未被冰雪掩埋的火炭。 因此她宁愿烂在这地底,也不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帝国人,从她身上听到一句关于族人的信息。 哪怕现在她已效忠霜烈,哪怕提图斯已抛弃她。 她依旧死死地,握紧那块血迹斑驳、藏在衣缝中的寒月臂章残片。 ………… 希芙站在石阶尽头,脚步微顿。 地牢阴冷、潮湿,墙缝结着黑色霉斑,寒气顺着青石地面一寸寸往骨髓里爬。 她心跳有些快,但没有后退。 刚回到赤潮领不久,路易斯告诉她:“我们抓住了一队蛮族斥候,他们是在赤潮领的峡谷一带行动的……是寒月氏族的人。” 希芙原本沉默无语。 直到路易斯轻声补了一句:“你要不要见一见?”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知道真相,她要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她的父亲,又是谁在火光中杀了她的兄弟与母亲。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内传来细微的喘息声。 守卫替她推开了门。 希芙有些惊讶,她认识这个人,甚至记得她的名字叫维萨,那个曾在她年幼时为她执矛护道的女战士。 今却披头散发、身形消瘦地蜷在墙角,浑身上下沾着泥土与疲惫。 对方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时间像是凝固了一瞬。 “……是您。”维萨喉咙嘶哑,眼中难掩震惊与复杂。 希芙站在门边,半晌没动。 她想象过无数次与旧部族残党重逢的画面:是咆哮?是控诉?是沉默?还是彻底的陌路? 可此刻,她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为寒月流过血的战士。 维萨勉强站起身,依旧带着那种蛮族军人的硬挺习气。 “您为什么在这里?您背叛了我们?”维萨喉咙发紧,声音沙哑。 那句质问像火星一样点燃了希芙压抑许久的情绪。 那些画面骤然在脑海闪现—— 父亲胸口的鲜血、母亲的哭喊、兄弟们的倒地…… 她站得笔直,拳头几乎握到发白,声音带着愤怒:“是我背叛的吗? 是我杀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兄弟姐妹一个个葬在风雪里,是我背叛的他们?” 空气一瞬冻结。 “对了……”她冷冷一笑,眼神似刀,“现在已经没有寒月部落了。你告诉我,你现在效忠的是什么?你还对得起你曾经发的誓言吗?” 言语落下,维萨仿佛被当头一棒,猛地呛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浑身紧绷,眼神茫然,喉间哽住了什么,最终只能低下头,像个被扯断了骨架的人偶。 沉默像霜冻一样冻结在地牢的空气中。 许久,希芙才低声问道:“你知道是谁在宴会上下毒,害死了我的父亲吗?” 维萨咬了咬唇,迟疑了一瞬,还是低声说:“……大家都说,是提图斯大人。可……没有直接证据。只是从那之后,事情接连发生……最后寒月就变成了‘霜烈’。” “提图斯?”希芙愣住了。 她脑中闪过那张温和却总带一丝距离的脸。 她的表哥,曾在她年幼时抱她骑马、教她射箭的提图斯。 她曾经怀疑过他。可当真相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时,她还是愣住了。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它太合理了。 “你确定?” 维萨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可当时就是他带兵清洗王帐,也是他在数月之后,将寒月改名为霜烈。” 希芙的心中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站得更笔直,声音低了下去:“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关于霜烈的事情。” 维萨像是突然断了线。 她原本在赤潮审问官道审讯中还悍不畏死的样子,可此刻面对希芙却完全像断了线的风筝。 她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倾倒出来: 从霜烈的边境补给到提图斯在北部布下的哨线,从蛮部间隐秘的矛盾到在于碎斧部落的战争如何进行的…… 她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仿佛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崩塌,一股脑将她知道的一切都倾倒了出来。 不再有地牢中对审问官的抗拒,不再有那份蛮族战士的骨气。 希芙听完了,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只低声吩咐:“关门。” 铁门轰然合上,重重锁扣声在走廊间回响,余音缭绕。 维萨依然坐在角落。 她紧抱着自己的膝,脸埋在臂弯中,仿佛整个人都塌陷了。 曾经的誓言、战旗、荣耀……似乎都成了一场无声的笑话。 ………… 夜色沉沉,赤潮高塔内灯火微明。 希芙一路走上政厅,靴底踏过走廊的回声清晰而冰冷。 她没有敲门,只是推门而入。 路易斯正伏案整理着一些图纸,听见门响,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似乎已察觉到她神色间的不对。 “他们说了什么?”他问,语气平稳。 希芙没有回答,只默默走上前。 她站在他书桌前几秒,神情如石像般冷硬,可下一刻,那些埋藏太久的情绪终于崩塌。 她轻轻开口:“是提图斯,是他……他们都说是他害死了我父亲。” 声音细如针尖,却带着压抑到极点的哽咽。 “他是我哥哥……我从小最信任的人。他还交过我射箭,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在我身边……他怎么能……” 她猛地坐在椅子上,脸埋进掌心。 “我留在这、我重新站起来、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恨了。 可我骗不了自己,我一点都没放下。 他们说我背叛了寒月,可寒月早就没了啊!” 她几乎失控,眼泪无声滑落,泪水滴在身前精致的金属扣饰上,一点点模糊掉她压抑许久的倔强。 路易斯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轻轻将她抱到自己腿上,让她靠得更近些,掌心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那一刻,她没有抗拒。 她靠在他怀里,像是终于不必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沉重的背叛、灭族的仇恨、骨血间的撕裂与愧疚,都像潮水一样,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一寸寸地将她淹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路易斯低声道。 希芙没有回应,只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上,像一个终于被允许软弱的孩子。 沉默许久后,路易斯轻声说道:“先回去睡一觉吧,后面的事……我们慢慢处理。” 希芙轻轻点了点头,眼圈红着站起身,看了路易斯一眼,转身走出办公室。 门扉合上,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不多时,一名手持黑皮档案夹的官员推门而入,将一份密封文书放在路易斯面前的长桌上。 “希芙小姐与斥候首领维萨的谈话记录。”他微微躬身。 路易斯点了点头,等人离开后,他拆开封带,翻开厚厚的记录本。 字迹工整、语句精准,记录员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复刻下了那场情绪压抑却讯息密集的对话。 他目光快速扫过每一行内容,眉宇间的线条随着几段关键字逐渐深了下去。 维萨与希芙的这场对话,直白得近乎刺骨,没有掩饰,也几乎没有误导。 结合他每日情报系统内最近对霜烈部落的蛛丝马迹汇总判断…… 这份口供,几乎可以断定为可信度极高。 “提图斯……”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轻敲纸页的边缘。 身为昔日寒月亲血的一员,却在寒月覆灭之后迅速上位,吞并旧部、打着霜烈的旗号重新编制系统,行动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再加上那神秘的灼恸藤庭之力,可谓是十分棘手。 路易斯缓缓将情报合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远远望着城墙外那片夜色中的天线雪原。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与提图斯的正面对决,已经不远了。 而他会为希芙,也为自己,把这笔血账,一笔笔清算清楚。 第268章 赤潮领的变化 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赤潮领罕见地迎来了清爽明朗的一日,街道上没有积雪,空气中甚至透着几分清冽的温暖。 路易斯·卡尔文低调出行。 他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身后是数名装备整齐,但略显低调的骑士。 整体气氛并不张扬,只求在维持安全的同时不惊动民众。 毕竟在赤潮领,他是太阳般的存在,若是太过高调出行,搞不好又会引起一场小型骚动甚至踩踏事故,那可就不好了。 今天他是去工匠区,与那边的匠首们商议新式武器的制造事宜。 踏出政厅正门,石砖铺就的街道笔直延伸。寒风吹过,两旁的寒松轻轻摇曳,街道干净整洁,显出赤潮如今的秩序与新气象。 虽然刻意低调,但还是有一些眼尖的市民认出了他。 毕竟太阳的光芒,本就难以遮掩。 但路易斯很快抬手,微微一挥,示意大家安静些、别张扬。 人们立刻安静下来,激动围观,但没有呼喊,只是悄悄低头行礼,表达心中的感激。 而在路易斯身边的,正是布拉德利,年近六十的卡尔文家族老管家,如今是支撑赤潮政务的半壁江山,这毫不夸张。 今天他亲自陪同,边走边为路易斯汇报城市化计划的最新进展。 两人沿街而行,随着脚步落下,曾经图纸上的线条,如今正在砖石、水泥与分区规划中一一具象而出,轮廓鲜明,变化巨大。 布拉德利轻笑着,手杖一指前方街区,道:“赤潮领的城市化计划,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就像您当初计划时的一样。 虽然还无法百分百还原您所设想的理想蓝图,但……我们已经在稳步逼近。” 路易斯点头,眼神平静却藏着满意之色。 自己不在的三个月,赤潮领的变化确实是巨大的,比如现在他的日常行政事务已不再土楼城堡。 新政务中心正式启用,赤潮各部门集中办公,行政调度效率大幅提升,整个城邦的运转也更加顺畅。 “做得好,布拉德利。不愧是卡尔文家的老管家,行政效率从来没让我失望。”路易斯夸奖道。 布拉德利微微一笑,明显受用了这句夸奖。 而现在他们脚下踏着的路,早已和从前大不一样。 曾几何时,赤潮领的大街小巷还只是泥土路,虽然保持干净,但一下雨就泥泞不堪,雪一落便成了人马都讨厌的噩梦。 居民、马车、运输车辆混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谁该走哪条道。 至于排水?那几乎是奢望. 冬天积雪成山,冻水成冰,整座城都像被封在了一块寒冷的牢笼里。 如今不一样了。 在路易斯的规划下,赤潮领彻底更换了城市骨架: 铺设三段式主干道系统:中心大道、支线街、住宅小巷分工明确。 主道采用厚重石砖,部分中段预埋通热槽,冬季灌入温水以化雪防滑。 街边设有排雪与排水沟渠,汇入特设的雪融池,不再乱流成灾。 小巷则改建为鹅卵石路,辅以沟壑导向式结构,美观又实用。 整座城统一道宽道距,道旁成列寒带松柏,不光遮风挡雪,还增加了不少绿意与秩序感。 布拉德利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成就感:“三分之一主街已完工,按照您的图纸,热力导管已接入政厅与部分民居。” 他顿了顿,眼神看向前方尚在建设的街段,“预计再有两个月,主干道与辅路交汇口也能完成。” 路易斯点头,视线扫过铺得整整齐齐的新砖与疏通的水沟。 “下一步,”他沉稳地说道,“优先扩展到学堂和医疗坊。” 布拉德利一边记录,一边颔首:“明白,大人。我会让规划司提前准备预算与人手。” 这一路走来,昔日泥泞已不复存在,城市骨架日渐清晰。 走了一会儿,布拉德利突然斜睨了一眼远方那座熟悉的建筑,语气若有若无道:“其实,大人……关于您的那座土楼城堡,我认为是时候考虑重建了。” 路易斯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他:“理由?” 布拉德利咳了一声,十分委婉地说:“与如今赤潮主城区整体风格……略显格格不入。” “……”路易斯沉默片刻,抬眼望向那座旧日的城堡。 功能完善,结构坚固,是他亲手规划的第一块基地。 “我觉得它其实还挺好的。” “当然,实用性无人可否认。”布拉德利恭敬地补充,“但在外观上……它确实有些,嗯,朴素。说实话,不少人觉得它——实在不像是领主居所,反倒像是个储粮塔。” “储粮塔?”路易斯嘴角抽了抽。 布拉德利非常认真地躬身:“而且,您现在是北境最耀眼的太阳……您的居所,当然也要与这份身份相配。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要让人心生敬畏。” “……”路易斯叹了口气。 好吧,不只是布拉德利,连他的贴身骑士、还有厨师长都提过这件事。 既然民意都指向一个方向,那他这个以民为本的领主,也只能…… “那就……等其他地区的规划做好了,再推倒重建。”路易斯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让步。 听到这句话,布拉德利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沉重负担一般。 “多谢大人明智。”他恭敬地低头,眼中却掠过一丝得意——果然,他还是懂得如何劝动这位理性又顽固的年轻领主。 布拉德利知道,路易斯并非真有多留恋那座土楼。 那只是他初建赤潮时,为了效率与安全而规划的实用型要塞,是工具,不是象征。他一直奉行“能用就行”的理念,从不为虚荣浪费资源。 可如今不同了。 赤潮不再是偏远蛮荒的小据点,而是北境崛起最快的城市之一,人口暴涨,秩序稳定,经济繁荣。 而路易斯也早已不是那个坐在工地帐篷里画图纸的少年,而是帝国北境贵族中,势力最强、民望最高之一。 他必须拥有一座配得上身份的城堡。 高耸、庄严,令来者敬畏、令敌人胆寒。 “城堡是领主的面孔,”布拉德利在心中默默道,“我们不能让这位领主的脸……像储粮塔一样朴实无华。” 如今的赤潮领,不仅有能力建新城堡,更有资格为这座新城,立下属于新时代的象征。 看着雄心壮志的布拉德利,路易斯在心中吐槽道:“没想到这老小子也是奇观爱好者。” 接着众人来到了赤潮领的核心居民区,这是整座领地最早复兴之地。 这里住着赤潮最初的一批“人”,更确切地说,是那群曾被称作奴隶、流民、原住者的无名者。 他们曾在赤潮最混乱的开拓期里用脊梁帮助路易斯撑起了这座城的雏形。 如今他们已是这座城市最核心的民众,路易斯率先改造的就是他们的居民区,这是他们应得的。 如今街区已焕然一新,取代那些埋在泥地里的土包小屋的,是一排排造型统一、线条圆润的新式建筑。 路易斯命名为:赤潮式圆顶穹屋。 布拉德利站在一座刚完工的穹屋前,微微抬头,语带自豪地介绍: “此区已完成八成重建。全部采用您设想的半埋式结构,冬季地热可循环供暖,顶部自动滑雪防压塌,墙体双层绝热……可谓寒带地区的理想居所。” 路易斯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每一户门窗,那些曾在风雪中蜷缩求存的人们,如今推开门就能呼吸温暖的空气,这让他心中某种沉甸甸的情绪悄然松动。 “居住密度下降了一半,但每户空间扩大了近三倍。”布拉德利继续道, “已实现室内温控、水源净化与街道编号系统。卫生问题也解决了,从去年冬天开始,这一区域就未再出现一例传染病。” 街道宽敞笔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交错成网,沟渠顺势延展,松柏掩映,暖意沁人。 每座房屋外墙统一采用深灰、黛红与黯金三色,温厚中不失庄严。 布拉德利轻轻笑了笑,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已经脱胎换骨。” 路易斯淡淡一笑,声音带着几分温和的赞许:“做得好,布拉德利。” 这就是路易斯与传统贵族最大的不同之处。 别的领主想着如何压榨、收税、征兵。 而他想着的是通暖水、疏排雪、建设领地…… 他把前世的知识,城市功能分区、道路分级、供暖系统、建筑美学,一一写进蓝图,如今终于化作一砖一瓦,融入这个领地。 而布拉德利,也始终站在他身边,把那些天方夜谭变成真实可触的砖墙与街道。 “下一步,我们将把这套标准推广到整个赤潮城。”布拉德利轻声道,“所有新建区,都将使用圆顶穹屋与三色统一设计,让城市风貌一致。” 途中他们还路过了一片尚未完工的广场工地。 风扬起薄雪,灰白的石砖已经铺设过半,中心区域的地基正在夯实,几座高大的柱台骨架已然初具轮廓。 尽管尚未完工,但已能想象出将来人潮汇聚于此的恢弘场景。 布拉德利停下脚步,抬手指了指前方道:“这是‘烈潮广场’,紧邻政厅,按照您的图纸设计,未来将用于政令颁布、民众集会以及军队检阅。预计下月即可完成地面铺设,冬季前落成启用。” 路易斯点了点头。 “另外两处广场,”布拉德利继续道,“一个规划在城西,靠近新建的学坊与剧场,为游乐广场;另一个在南市,连接市场、货栈与商旅街,将成为赤潮的集市广场。” “游乐、集会、交易,三广场三种职能,”他颔首总结。 一路上,路易斯频频点头,目光不时扫过街边的新建筑、路口的道标、广场上忙碌的工匠与勘测者。 那一张张图纸上的线条正在化作实景,未来的蓝图正被一砖一瓦地兑现。 最终,两人一行抵达了此次出行的目的地——赤潮领工业区。 此地位于南坡台地,地势平缓,既靠近赤潮主河的水源,又连接着多条原材料运输路径,是路易斯亲自勘察、定址的结果。 “这里冬天避风,夏日通风,”布拉德利走在前头,微笑着介绍,“靠近仓储带和运料通道,原料能第一时间进场,加工完成的货品也能直接运出城外。” 放眼望去,工坊林立,却排列有序,烟囱虽升起阵阵白烟,却不显混乱嘈杂。 高低错落的建筑按照工艺类别精确划分:冶金区、木工区、炼金与魔导实验区、织造与皮革区……整齐分布,层次分明。 “这是第三次重建的最终版本。”布拉德利轻声道,语气中隐隐带着敬意。 是的,这不再是某个领地的临时生产地,而是未来的“产业心脏”。 融合生产、训练与技术研发的多功能基地。 防火通道严格划分,工坊之间留有足够安全距离;主干道宽阔笔直,方便大型运输马车通行与官员巡查。 更有集中管理的公用工具库与物资调配站,资源分发统一高效,杜绝浪费。 工匠休息屋、食堂、轮班制度……这些都是传统贵族从未考虑过的“细节”,却是路易斯最为重视的部分。 工业区的学徒训练营也已开始运行,新一批的年轻人正在接受经验工匠的教学。未来,他们将成为支撑这片土地工业脊梁的第一代工匠之魂。 “在其他领地,工坊是最嘈杂、最混乱的地方;但在这里,它是纪律、生产与科技并行的象征。”布拉德利望向远方,感叹道。 路易斯站在制高点,看着整个工业区在冬日阳光下井然运作,露出一丝微笑。 他心中毫不怀疑,这一片工业区,也许在某些老牌贵族眼里仍只是“粗鄙工匠的聚集地”。 但在他眼中,这里正是通往未来的起点。 路易斯刚走下石阶,脚步尚未完全稳下,一阵粗犷洪亮的嗓音便从前方传来:“哟!我们的大人来了!” 那人满脸胡茬,穿着厚重的皮围裙,肩上还搭着一块没擦干净的油布。 他自然是麦克,如今也是整个赤潮工业区的工匠总负责人。 “麦克。”路易斯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麦克大步走来,动作豪爽,却在靠近时下意识收敛了点粗鲁气息,用那双满是烧痕的手在衣摆上擦了几下,才郑重地行了一礼:“大人,工匠管理组都到了,就在会议室等候。” 他语气虽豪迈,但其中那股郑重与期待,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 今天他们要谈的是关乎整个赤潮未来的新式武器体系开发计划。 第269章 新型武器 赤潮领工业区的新型会议室,位于整个工匠区中心地带,是专为重大技术研讨而设的核心场所,结构为石木混合构造,厚重的梁柱稳稳托起圆拱形屋顶。 中央一张长达五米的实木会议桌宛如战场的指挥台,桌面上铺开的是最新的武器草图与金属样本。 周围围坐着赤潮领的核心工匠们,他们身着统一皮质工袍,胸前印着路易斯亲自设计的“太阳齿轮徽记”,是这支工业军团的荣耀象征。 他们尊敬这位领主,不只是因为权势,而是因为他曾提出的设计。 那些他们从未敢想的结构逻辑与功能理念,足以让一个老匠从头到尾重新审视工艺这门古老的技艺。 喷火器、魔爆弹发射器、特种盔甲…… 这些在纸上画出的异想天开,如今一个个都已在工坊里试产、迭代。 麦克站在最前头,满脸正色,一反他在火炉旁大笑的模样。 他身边站着一个略显紧张的少年,他脸上还带着点炉渣没擦干净,但那双眼睛十分灵动。 他一出现,路易斯便认出来了。 正是情报系统近两月通报过数次的重点关注对象——汉密尔顿。 拥有罕见的机械与炼金复合天赋,未来若培养得当,极有可能成为“北境第一工匠”。 本想着稍后提醒麦克注意这个孩子,没想到…… 麦克不仅注意到了,还已经将他提拔至身侧。 “果然还是你老家伙有眼光。”路易斯心中暗自一笑。 就在众人等待开始时,一个穿着被炸黑了边角的白袍炼金师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对不住对不住,炉子爆了点气……不过我人还在。”他用袖子擦了擦眼屎,坐到角落,却没一个人敢小看他。 那是炼金工坊的创办者之一,希尔科,一个脑子里装满炸药与奇思妙想的危险家伙。 布拉德利则像往常一样,站在路易斯左后侧,一手持记录本,一手戴着银边单片眼镜。 他作为会议副主持人,随时补充数据或流程安排,确保会议高效无误。 随着所有人落座,气氛一紧。 麦克站起身,双掌一合,声音洪亮地宣告: “根据路易斯大人下达的命令,我们优先完成了对传统兵器的基础改良试制。今日,第一批成果,正式呈报。”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工匠抬着巨大的麻布覆盖箱走入会议室,沉甸甸的金属撞击声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引得空气仿佛都随之颤了几分。 首先亮相的是——寒铁大剑。 工匠小心揭开麻布,将那柄寒光凛凛的巨剑展示于众人面前。 剑长一米五有余,刃身宽阔而不笨重,寒铁材质打磨得光滑匀净,握柄与护手经过人体工学重构,重量配比精准。 剑尖甚至用上了微弧下斜切角设计,提高穿甲效率。 麦克补充道:“此剑使用的是第三炉次寒铁锭,锻造时间增加至三倍,保持韧性不减的情况下提升整体强度。我们还对刃口进行了反复淬烧处理,确保不会战场崩口。” 接着是寒铁长矛。 “同样材料打造,矛头内嵌细齿式倒钩,一旦刺入……不拔则已,拔之必崩肉。” 布拉德利略显震惊:“……这是要逼对手在战场自行断臂求生?” “确实如此。非为残忍,而是为求效率与威慑。” 随后推出的是圆盾与塔盾。 两面塔盾立在会议室地板上,寒铁筋骨内嵌其中,表面则覆以防火涂层、外包皮革,纹饰虽简洁却极具压迫感。 “我们在塔盾内部装有特殊插槽,可适配火油或冰粉,形成临时元素抗性。此为试验性质,若效果良好,可以全面量产。” 而更令路易斯满意的是品控一致性。 他仔细翻阅了样品表与各类记录,再亲手拿起大剑试了两下剑身弹性与反震力。 这才点了点头:“很好,这一批寒铁锻造得很均匀。”他转向麦克,“可以保证所有的武器产出都维持这种质量吗?” 麦克重重拍了下自己胸膛,铁锈迸飞:“路易斯大人放心,做不到品控,就是对不起您给我们这些工匠的待遇。” 他语气里不是讨好,而是真诚带着一丝骄傲。 这可不是空话。 在赤潮领,工匠们的福利已然是整个北境最优渥的一套:每日热食、轮班制、高阶工伤补偿金、学徒升迁机制、优先住房与教育……甚至还有工匠子女教育津贴。 路易斯目光一扫:“那就直接批量生产吧。原料我们不缺,速度放到最大。” 工匠们闻言齐声应道,士气高涨,几名年轻匠徒甚至忍不住拍手庆祝。 在别的领地,这样的武器产能是奢望,可在赤潮这是现实。 而且就算多造也无妨。 卖不完?不可能。 路易斯心里早已盘算清楚,如今北境已进入新一批开拓贵族的入驻期,新贵族领地急缺军事武备。 而且即便他们不来买,卡尔文商会也能将这些武器一路卖向南境。 更别说……据每日情报所报,星锻领那边有一种金属——燃烬沉铁,具备极强的斗气导通能力。 若能与寒铁混合试制,或许能打造一批专供骑士阶层的战斗兵装,构建赤潮精英骑士团体系的雏形。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场会议继续推进下去。 路易斯回过神来,扫视了一圈会议桌旁精神饱满的工匠们:“这段时间以来,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们做得很好。”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热流从高位缓缓流入在场每个人的胸膛。 领主亲口夸奖! 工匠们眼圈微红,喉头泛起酸涩,那些长期埋在铁炉与火光中的沉默付出,似乎在此刻被伟大领主看见,被承认了。 “为了领主大人,为了这片土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麦克低声说着,眼中泛着光。 许多老工匠也用力点了点头。 “……领主大人真是太抬举我们这些老粗了。” “哈哈,能为赤潮锤铁,我一辈子都乐意。” “路易斯大人就是我们这些干活人的底气啊。” 会议桌两侧一时间热烈非常,就连布拉德利也忍不住轻轻点头。 而这时路易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随身携带的一卷图纸从手边抽出,平铺在桌面中央。 众人顿时一静,目光齐齐落下。 只见那图纸上描绘的并非精巧的城市设计,而是几套机械结构线稿,线条干净,标注明确,足见是出自路易斯亲笔。 路易斯站在主位,指尖稳稳压在图纸一角,另一手轻轻拉开上层覆盖的半透明结构层。 “第一项折迭式木铁拒马,搭配燃烬油火系统。” 纸面泛着光,图纸上绘制的构造复杂却严谨。 三段连锁式折迭结构犹如张开的兽骨脊梁,每一道尖刺都角度精准。 内部镶嵌着细密的管道系统,通往油仓与末端喷口,最后连接至中央的触发式点火核心。 “只需两人操作,三秒内展开,十秒点燃,瞬间建立一条火焰防线。 用于峡口、山谷、狭路。结合地势,直接断蛮族冲锋锐势。”路易斯仔细介绍道。 他话音刚落,麦克便猛地拍了下桌子,脸上挂着他一贯粗鲁的笑容:“有这种东西蛮族兽骑冲得再快也得烤焦了肚皮!” 后排一个戴着护目镜的金属工匠皱眉低语:“不过这油管这么细,外头一发火油射进去不就全炸了?” “可以的,其实我们之前喷火器上已经测试过类似结构。”有人反驳道。 “没错。”麦克摸了摸下巴粗糙的胡茬,笑着点头,“这玩意儿,我们能造。” 路易斯目光扫过麦克:“你很有信心。” 麦克咧嘴一笑,朝众工匠一指:“您要是一个月前来问我,我得说不好说。可自从您让我们制作新喷火枪结构、重新做管道压缩和点火核心……现在?手拿把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敢拍着我的铁锤头担保,不仅能造,而且能量产。” 路易斯见麦克拍胸脯保证,笑着点了点头:“很好,那这第一项,就交给你们了。” 他没有停下手,又抽出第二卷图纸,这次直接双手齐出,将那巨大的卷轴横展而开。 “第二个,是这个。” “哗啦”一声图纸铺满了半张会议桌,厚实的羊皮纸上墨迹精细,一辆轮廓奇特、线条沉重的庞大车体跃然纸上。 那既像马车,又像某种机械巨兽,引来众工匠一阵低语。 “这……是车?还是塔?” “怎么看着像个打了铆钉的刺猬?那前面是车头还是炮口?” “这尺寸,至少得用十匹战马来拉……” 麦克手指在图纸上戳了戳:“您不会想让这个东西上战场吧?” “不是想,是必须。”路易斯微微一笑,语气中却透着压不住的锋锐,“这是‘钢铁兽’我们赤潮领的陆地装甲战术平台。” 他一边开口,一边揭开图纸右侧的剖面细节图,“魔钢骨架加固,重甲包裹,可全封闭推进,设有射口与装甲铰链,可供小队进行远程打击与防御作战。” “不仅能护送补给,还能推进前线、压制敌军、封锁峡谷……”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一众工匠都瞪大了眼,看着那车身侧面镶嵌的盾墙装置和上下滑轨。 “……这玩意儿不是马车,是他娘的堡垒了吧?旁边的这些孔是做什么的?” “还能封闭推进?那得用什么怪物来拉啊。” 有人开始皱眉:“咱们领地现在的魔兽储备里,好像没有这种重型拉车种类……要是硬拉,怕是先把车拉散了。” 路易斯转头看向那人,语气不重却带着自信:“这你们不用担心,魔兽的问题,我会解决。” 众人一愣,看来路易斯大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还没从这消息中缓过神来时,路易斯已经伸手在“钢铁兽”的侧面画了个圈。 “刚才你们有人提到这车体这些空洞看不懂是干什么的。”他说着,又抽出一份小图纸,快速展开在桌面上。 “这是破阵钩矛,是和钢铁兽配套使用的特殊装置。” 图纸上是一根长柄兵器,前端呈三爪钩状,侧边带锯齿回勾,反向还有一个剑锋状突刺。 “这不是普通的武器。它可勾马腿、可拆盾墙,专为破坏敌阵形、摧毁骑兵冲击设计。 安装在钢铁兽侧面伸缩臂上,推进时能主动收割敌方重装,配合我设定的盾列推进模式,可强行撕开蛮族步骑混阵。” 接着路易斯又从身旁拿起一张小尺寸的纸卷,轻轻抖开,铺在桌角。 “最后是这个。”他语气平稳,却引起所有人重新聚焦。 图纸上,是一支外观近似短矢的箭体——魔爆弹矢。 矢身显得略厚,尾部绘有清晰的分解结构图: 头部嵌有一颗拇指大小的魔能晶核,外圈刻有微型炸纹,击中后在毫秒内引爆。 “魔爆弹矢。”路易斯淡淡地道出名字,“内置小型魔爆晶体,由重弩发射,命中后瞬间爆裂。” 他用指尖轻敲图纸一角,“虽小,但爆炸足以穿透半寸钢板。非常适合用于打击密集阵列、或射杀远处敌人。” 话音一落,工匠们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爆炸……箭?”有人低声嘀咕,“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难怪把‘钢铁兽’的顶部专门设计成远程孔位,这就是内置武器啊……”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止,显然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武器形态。 “这东西……做得出来吗?”麦克眉头皱起,习惯性地望向会议桌另一头那个打着哈欠、脸上还有碳灰印的炼金工坊负责人,“希尔科?” “你说啥?”那人抬起头,眼神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图纸,然后慢悠悠地挠了挠头发。 “噢,这个啊,小玩意儿,没啥难的。”他伸个懒腰,嘴角微咧,露出一副吊儿郎当但异常自信的模样。 “已经有现成的魔爆弹,路易斯大人之前已经与我说过,我就提前作出来了,你只要告诉我你要爆多大,我就能控制爆点精度,你要小爆炸、定向爆炸、穿透后延爆都行。” “不过话说回来……”他眯起眼睛看着图纸,“你这玩意儿真要装备进钢铁兽里?” 路易斯点头:“这是它远程武器系统的组成部分之一。火力打击,不只是野战用,巷战、峡谷封锁也需要快速扰乱与精准打击。” 麦克都忍不住咧嘴:“您这是要把一整个战术分队全塞车里,连战术配件都提前安排好了?” 路易斯轻轻一点头,眸中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就先这些。只要你们能做,我就能让它上战场。” 第270章 蒸汽机与骑士特种部队 新型武器会议结束后,路易斯没有立刻离开工坊区。 在麦克的引导下,他悄然绕过外间人群,穿过一条铁锈斑驳的长廊,走入一间隐藏在赤潮锻造所后的秘密工房。 工房中央摆放着一具造型奇特的装置。 一个高约两米的圆筒形铁罐,占据了房间的核心空间。 外壳由寒铁与炼金铜合金铸造而成,通体涂覆黑色耐热漆,看起来并不精致,甚至接缝处还涂抹着厚厚的炼金胶泥防漏,粗糙却充满一种原始的工业力量。 “这就是您之前提过的……‘蒸汽力机关’。”麦克带着些许得意拍拍铁罐,“我们叫它‘铁罐一号’。” 路易斯看着它,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那是数月前的一次闲谈。 他随口讲了地球记忆中的蒸汽机,但他也不知道蒸汽机的具体结构,当时只是随口说说的。 却没想到麦克竟真的将它从概念变成了现实。 哪怕眼前这台东西还只是个怪罐子,它却已象征着这个世界一次完全不同的发展路径。 路易斯笑着点了点头:“……开始试试吧。” 麦克立刻招呼几名工匠。 两人先打开底部炉膛门,用铁铲将残灰清除。 随后,小心地将炁脉石提炼的燃料砖塞入炉膛底部,干柴和通风草茎铺好,最后撒上一撮赤磷粉。 “呼——!”火苗带着蓝边瞬间腾起,炉温迅速攀升。 另一名工匠搬来一桶清水,倒入铁罐侧方的储水舱。 与此同时,年轻学徒踩动皮鼓风机,高温空气灌入炉膛,“轰”的一声,火焰暴涨如龙。 麦克一边用手写清单核对设备状态,一边喊出指令:“主阀锁定,润滑油正常,飞轮卡扣没问题,活塞导轨无裂纹!” 他还亲自绕着“铁罐一号”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震鸣。 随着他一声令下,“嘶——!”的一道高压白汽喷出。 工匠协力转动飞轮,活塞开始缓缓往复,带动飞轮 “咚……咚……咚” 节奏逐渐加快,如同一颗钢铁心脏苏醒。 主控阀缓缓开到第二刻度,一声闷响“砰!” 活塞猛然前推,蒸汽冲入,整台机器开始规律运转。 “咔哒、咔哒、嘶——”金属咬合声中,皮带带动连接重锤臂缓缓起落,空气中弥漫着煤焦与金属蒸汽味。 在阳光穿透工坊的缝隙洒下时,那团白汽仿佛给整间房披上了轻纱。 人们望着那台轰鸣运转的机器,脸上浮现出惊讶与好奇的神色。 它并没有闪烁魔力光辉,也没有符文阵列或咒语回响,只有金属的撞击与蒸汽的怒吼。但正是这份沉稳、这份纯粹的力量,让他们感到一种陌生而奇妙的震撼。 不过,这种“神奇”也仅止于此。 在这个魔法遍地、奇迹频出的世界里,单靠热力驱动的机械,并不足以让人震惊到难以置信。 毕竟相比那些飞天魔兽与咒术浮空塔,这玩意儿顶多只是个“能动的铁桶”。 一时间,工匠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评价。 终于一位年长的铁匠鼓起勇气问道:“领主大人……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路易斯环视四周,抬手轻敲铁罐厚重的金属外壳,声音低沉浑厚,仿佛为接下来的宣言定下基调。 “你们看到的,不只是这台机器。”他语气平静,“今天,它只是转动了一个飞轮。 但明天,它能带动铁锤、推动车轴、拉动整列货车。而且它不会疲惫,不惧风雪,不需喂食,也不用靠魔法。” 他说着,抬手指向工坊角落那堆旧木车轮: “有一天,你们会看到道路上奔跑的,不再是马匹拖拉的车队,而是靠它滚动的‘铁兽’,未来的装甲战车、运载车队,都能靠内置的蒸汽机驱动。” 他话音刚落,布拉德利眼中闪着光接着说道:“如果能量产……哪怕只用在工坊,产能也能翻上几倍!” 一名铁匠犹豫片刻,小声问道:“那……能不能接到锻造锤上?我们是不是就不用靠手臂一锤锤地敲了?” 路易斯微微一笑,点头:“这正是我打算尝试的第一步,让蒸汽机成为工坊的动力核心。” 话一出口,工匠们瞬间炸开了锅。 “要是能带动织布机,织娘们就不用整天踩脚踏了!” “以后打铁就不用费力了!” “如果能给木车装上它……那是不是就能做出会自己跑的战车?” 人群围到了铁罐四周,兴奋地围观飞轮的转动,仿佛在看一件穿越时代的神器。 即使这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他们依旧被这股“无魔”的力量深深吸引。 就连一向冷淡的希尔科也露出罕见的惊讶之色,低声道:“奇怪……这居然完全靠热能驱动,没有丝毫魔力流转。这种机械方式……真是罕见。”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铁罐飞轮转动的细节,像是在看一件无法解析的异界工艺品。 在这个超凡世界,确实也存在各种魔导器械。 它们由魔能核心驱动,结合炼金术与符文阵,威力强大、用途广泛。然而昂贵、稀缺、难以维护,是它们的致命缺点。 这些魔导器往往依赖高阶法师制造,核心材料极其稀缺,维护更需专业法士,每一件都是“定制品”难以规模复制。 哪怕是一台简单的魔能机,也可能因法力供给不足而停摆。 而蒸汽机不同。 它不需要魔力,只需燃烧木炭、煤块这类普通燃料,便能释放巨大的热能驱动机器运转。 结构由铁铜木材组成,任何铁匠工坊都能照图打造、批量生产。 只要水与燃料充足,它就能日夜不停地运作,不惧寒冬,不知疲倦。 更关键的是它属于凡人,任何识字识图的工匠,只需简单培训,就能操作与修理,不依赖法师,不受贵族压制。 并且一台蒸汽机,能顶数十名劳力,它可以拉动锻锤、驱动车轮、推动水泵、带动织布机。 甚至在未来,构筑起一整座没有魔法也能运转的工业大城。 路易斯望着工坊中那些逐渐热烈起来的目光,心中已有答案:蒸汽机不比魔法更“神奇”,但它更可复制、更适合这个领地。 这将是赤潮领真正的技术独立起点,虽然现在还不够成熟。 他收回视线,面向麦克,露出满意的微笑:“你们做得很好,继续将它改造的完整。” “是!”麦克立刻答应到,接着嘿嘿一笑,“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他一把将身后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推上前来。 “是他——汉密尔顿。这孩子脑瓜子比我们都灵,很多精算结构是他先画草图的。” 路易斯低头一看,正是情报系统提到的天才。 汉密尔顿涨红了脸,小声道:“只是……做了一点小贡献。” 路易斯微笑着点头:“不,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才能,已经不简单了。” 说着他转头对希尔科道:“我觉得这孩子天赋不低。你若不嫌弃,要不要收他半个学徒?” 希尔科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炼金术?……啊……当然可以。不过学不学得进去得看他脑子够不够用。” 路易斯转向汉密尔顿,俯身问道:“你愿意学吗?” 汉密尔顿看了一眼麦克。 麦克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你还愣着干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快谢谢领主大人和希尔科大人!” “谢、谢谢路易斯大人!谢谢希尔科大人!”汉密尔顿用力鞠了一躬,声音都有些发颤。 ………… 离开工匠区后,路易斯马不停蹄地前往赤潮领政务大楼。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根据约定时间,他步入战务厅。墙上悬挂着赤潮骑士团的军徽与战功榜,厅内气氛庄重,兰伯特已带领各分团将领等候多时。 见路易斯与布拉德利一同到来,所有人立刻起立行礼,眼中充满敬意与紧张。 “时间过去三个月,我想听听你们的新成果。”路易斯站定,语气平静。 兰伯特上前一步,站姿笔挺,语气沉稳:“报告领主大人,赤潮骑士团三地分团,已全面完成整编,目前各自维持在四百至四百五十人编制。 赤潮本部战团人数稳定在五百以上,现已建立协同作战机制,所有骑士执行每日战术演练与轮换考核,作战默契与应变能力显著提升。”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战功榜制度已在全团推行。每场任务、每次胜利皆有记录评定,奖惩分明,营内士气空前高涨,主动请战者明显增多。” 话音落下,路易斯微微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 兰伯特继续语速不快地报告到:“根据您的战略部署,赤潮骑士团已着手建立多支特种战斗单位,分别执行侦察、突袭与火力压制等关键任务。” 他先亮出第一份卷轴图纸:“寒原狼骑,现编入‘霜啸组’。坐骑为领地驯养的雪原巨狼,速度快于战马,能穿越林雪与山道。 装备轻型骑枪与折迭式木铁拒马,具备高机动封锁与反冲突击能力。任务以快袭敌营、斩首指挥为主。” 那群雪原巨狼,正是路易斯亲自捕获的幼崽。 如今它们已长成獠牙森森的战兽,经过驯养和繁育,甚至衍生出新的狼群。 而那头最大、最凶的狼“冷锋”,路易斯却没有将它驯为私人坐骑。 不是因为驾驭不了,而是……实在太不舒服。 狼背没有马背的贴合与稳定,奔跑时颠簸得几乎废屁股。 他索性让冷锋担任整个狼骑战团的狼首,带领它的子嗣冲锋杀敌,反而效果更好。 毕竟速度够快、杀性够强、还能听命,这才是战场真正需要的。 兰伯特展开第二份图纸:“炎息组。喷火器骑士,使用改良后的背负式炼金喷火器,以燧髓油与火鳞膏为燃料,短距内可形成连续火墙。 原本为对抗母巢的武器,现已调整为对人战术,专门用于破敌盾阵、清障与焚毁蛮族攻具。 以及赤霜组。魔爆弹骑士,配备肩扛式短程发射器,发射魔爆弹矢,具穿透与爆破双重效果,专克大型敌阵与魔兽集群。 目前已完成初步列装,量产步入正轨,补足了赤潮军火力支援的最大短板。” 他抬头看向路易斯:“以上三组为目前已成型的特种战斗编制,另有两组仍在调训之中。” 路易斯频频点头,目光中显然十分满意。 这些特种部队,正是他亲手构想并推动的战术变革核心,如今已初见成效。 接着兰伯特报告此次改革的重点成果:“特种部队与主战团已完成多轮实战演练。 在模拟蛮族冲锋阵型中,平均用时仅为原来一半,便能完成击溃任务,协同作战效率显著提升。 战功榜与封赏体系激发出强烈的内部竞争意识,目前已有十三名骑士达成封点屯守资格,愿意留守边境要塞、自给自足。 新式装备方面,寒铁武器充足,喷火器已适配至骑士单位使用,魔爆弹目前每周产量稳定在三十枚,进入实用期。” 路易斯听完,语气笃定:“很好,赤潮领的骑士团,正在变成北境最锋利的刀刃。” 骑士们听到这句话,顿时心头一震,神情间满是激动与自豪。 有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有人握紧了拳,战靴在地面轻轻碰响。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夸奖,而是一种认同,一份来自伟大领主亲口的肯定,他们的努力、训练、伤痕与汗水,没有白费。 有年轻骑士低声喃喃:“北境最锋利的刀刃……” 有人目光炽热,仿佛已经预见自己在战场上冲锋破阵、战功赫赫的那一天。 路易斯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下一步——” 他语气沉哎呀稳却充满力量:“与工匠部协同推进铁甲兽作战车的实战部署,以及弓弩魔爆箭骑士编制计划。” 他停顿片刻,目光掠过兰伯特与几位将官:“此外,选派一支骑士小队,前往麦浪领,捕捉钢铁狂牛。那是我们‘铁甲兽’的理想动力核心。” 厅内一阵轻微骚动,那种凶兽的名号在场几人都听过,却无人退缩。 “最后,准备一场实战性的边境清剿演练。下个季度,我要看到你们的新战术、特种编制、武装革新,全部在真实战场上落地。能做到吗?!” 众骑士将领齐声震响大厅:“是!!!” 第271章 迷茫的维萨 自从见到希芙那天起,维萨的心就乱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赴死,准备好在沉默中结束一切。 但那一刻,看着那个自己曾誓死守护的女孩出现在敌人的领地中,站在敌人的阵营里,她的信念崩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待在地牢深处,不说话,不进食,只是靠着墙坐着,目光呆滞,以为自己很快会被处决。 直到那天,大门打开。 她抬起头,看见一位审问官走进来,语气平淡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们处死,二是成为希芙大人的护卫。” 维萨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是为了兑现一个旧誓言。 寒月部已经灭了,希芙是唯一留下的血脉。 维萨想守着她,直到最后,也算是对老族长的一点回报。 这个选择,自然是路易斯本人下达了命令。 他考虑的很全面,希芙的精神状态近期不稳定,身边需要一个熟悉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每日情报系统有一条情报,写到维萨对于希芙是百分百忠诚的。 而其他俘虏榨干情报之后,就都被直接被处理了。 那晚,屋外的风吹得帐帘微微作响,烛火摇曳。 维萨站在房间外许久,直到亲卫点头示意,她才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很轻,却仍能感受到帐内那道身影的微微颤动。 希芙坐在桌前,背对着她,桌上摊着几张地图,旁边是一壶凉掉的茶。 维萨没有说话,先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跪下,单膝着地,低下头:“我……不配再称自己为寒月的战士。但如果您还认我,我愿用这条命守护您。” 说完后,她没再抬头,也没等回应。 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她在提图斯手下效命,在寒月覆灭后活着,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既没能救希芙,也没能为部族报仇,甚至还曾为那个杀人凶手奔走。 现在跪下,不是乞求宽恕,而是为了尽最后的职责。 屋里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火光轻轻跳动的声音。 希芙慢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低头看着这个曾在自己年幼时为她执矛护道、在夜里为她挡风披毯的女人。 那个时候,维萨就像一块不动如山的盾牌,是自己最可靠的守卫。 可现在,那个形象已经在血火中破碎。 “你知道吗?”希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那天我看见你,我差点疯了。我以为……你也放弃了寒月,像他们一样。” 维萨缓缓低头,膝盖几乎贴地,声音几不可闻:“我没有。我只是……走错了路。” 希芙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有太多想问的,太多想说的…… 但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终于松开了一口气,也像是下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跟着我吧。” 维萨抬头,眼里有一点不敢置信,也有一丝挣扎。 她明白这不是原谅,也不是重拾旧情。 那只是一个命令,一种默许,你还可以站在我身边,但你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但维萨站了起来。 此刻过后,她不是寒月的战士了。 她是希芙的影子,是替部族赎罪的刀锋,是寒月留在这个新世界里最后一丝记忆的守卫者。 她低声应道:“是。” 希芙没有说话,只回到桌前继续坐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维萨远处望过这座城市的轮廓,但那时看不真切,只觉得热闹,但离得太远并没有多少真实感。 可这一次,是第一次在白天真正踏入。 她跟着希芙的车队,从城门口走进赤潮主街。 阳光照在整齐铺设的石板路上,路边一排排圆顶的穹屋整齐排列,街道宽阔,行人有序。 小贩的吆喝声、铁匠的锻打声、孩童的笑声交织成一种她陌生的喧闹。 她看见一个断腿的老人坐在街角,正喝着热粥,旁边有个孩子递给他一块肉饼。 这在她的记忆里,是不可能存在的场景。 在北境,在蛮族的世界,伤兵只能被丢在雪地里自生自灭,老人靠抢劫才能活下去。 可在这里,没有冻死的乞丐,没有抢食的饥民,至少她没看到。 在午餐时刻,有人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炖魔兽肉粥,又递上黑麦面包。 她本想拒绝,但闻着那股香味,身体比理智更先动了。 她喝了一口,热流滑入胃中,整个人像突然回了魂。 那一刻,她愣住了。 不是因为食物好吃,而是因为她感到迷茫。 长期以来,她都靠干肉和劣酒活着,靠劫掠和杀戮填饱肚子,而这里普通的居民都可以在街边吃着炖肉和面包,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她不知道,原来北境还能这样活着。 她走在街道上,看见路边排水沟设计得整齐细致,不再像部落的污水那样流得满街都是。 夜间街灯已经立起,公用洗浴所外还贴着开放时段与免费告示。 她犹豫地进了一家洗浴所。 热水冲在身上时,汗渍、泥污、血痂被一点点洗净。 她站在水雾中,忽然觉得皮肤都不属于自己了。 这种舒适,这种干净的感觉,太陌生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回不去了的想法忽然冒出来。 “我们的贵族,冬天只能用冰水擦脸。而这的穷人,能泡热水澡。” 她忽然明白,那些她曾瞧不起的“帝国文明”,原来不只是炫耀,更是一种活法。 后来维萨慢慢弄清楚了,希芙不是被胁迫留在赤潮领,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权力中心,成为赤潮领主路易斯的两位夫人之一。 这个消息让她陷入更深的困惑。 她原以为,帝国贵族不过是些披着金甲、满嘴甜言的掠夺者。 他们自私、虚伪、习惯用权力压人,只会把蛮族当成奴隶和工具。 但路易斯……这个赤潮领主却处处透着不一样。 她看到他骑马经过主街时,街边的工匠、孩子、老人自发聚拢,呼唤他的名字,不是畏惧的呐喊,而是带着真心的呼应。 孩子们兴奋地追在他马后跑,好像那不是一位领主,而是一位久违的亲人。 这一幕她看呆了,让她想起提图斯,那个冷酷的霜烈首领。 他骑马经过的时候,没人敢抬头,只有低头的沉默。 人们喊他的名字,是因为不喊就会挨鞭子,跟在他身后的,是戴着锁链的奴隶,而不是欢笑的孩童。 “我们的首领,是靠恐惧维持统治的。”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她从未怀疑蛮族的方式,直到她亲眼看到另一个选择。 可最让她震惊的,不是赤潮的热水,不是街上的秩序,也不是路易斯在人群中的威望。 而是希芙的笑容。 那天,一次日落后的军务会议结束后,她站在一旁,默默守着出口。然后她看到希芙站上高台,对着台下的士兵讲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士兵们大笑,希芙也笑了。 那一笑,没有仇恨,没有戒备,也没有从前在部族时维持尊严的冷硬。轻松,甚至有点调皮,像是个普通人。 这一瞬间,维萨忽然心口一紧。 她曾想过:哪天有机会,就带希芙回北荒,重整旗鼓,召回残部,重建寒月,让部族之名重新响起于冰原之上。 可她现在迷茫了。 如果重返北荒,是不是又要让她背上仇恨,回到寒风中孤身奋战?是不是又得让她学会冷眼看待死亡,把人命当数字,把笑容藏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把这条命献给哪一个方向。 过去的信念已经断裂,新的人生却还没找到落脚之地。 她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不远处,仿佛那点笑声,是她与过去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 赤潮领北侧的防线工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石灰、油脂和锯木的混合气味。 石匠们站在脚手架上,用凿子敲击灰白山石,发出节奏分明的叮当声。 寒铁横梁吊装入位时,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震得脚下微颤。 这段防线从去年秋天开工,至今已近一年。 北段主防御墙已完成六成,其余部分仍是未封顶的石体与裸露的木支架。 已成型的墙体呈青灰色,部分箭塔已初步竖起,墙高达四至五米,厚重的寒铁横梁嵌入石层中,仿佛一道渐成型的钢铁屏障。 路易斯披着黑红领主披风,站在工地边缘,眺望着未完的城墙线。 他不言不语,只目光沿着墙体轮廓缓缓游移,像是在衡量一道未来的战线。 布拉德利走上前来,汇报最新进度:“主结构选用本地山石为骨,配合寒铁横梁贯通,外部以石灰与防水油脂处理,预计完成后可承压攻城槌、热油、火攻。 箭塔每六十米一座,塔顶设射击孔与双弩平台。最终墙高将达六到八米,厚度在两米半到三米之间。 阳光下城面呈灰白,混着寒铁锈斑,看起来像是山体生出的骨甲。” 路易斯听罢,环顾一圈,唇角微动,淡淡地说:“你执行得很好。” 布拉德利听见路易斯的肯定,露出轻松笑容:“多谢领主,不过这图纸是您亲手定的方向,我只是照着做了而已。真正让这堵墙立得起来的,是您看得比我们远。” 路易斯轻轻一笑,没有否认。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尚未封顶的墙垛边缘,俯瞰下方护城壕。 周围是一圈工匠工匠,都在听着这对最高领主与领地主管的对话,时不时提自己的建议。 “防御还不够。”路易斯开口,目光依旧在城墙上扫。 “我同意,”布拉德利点头,“尤其是防攀爬和火攻,蛮族近几年喜欢夜袭和放火,墙太光滑反而不好清理。” “那就把外墙抛光,镶寒铁钉板。爬上来的割手。” “嗯,城门也要做处理。我让军械坊准备阻燃油脂,再加一层铁皮。” “护城壕呢?”布拉德利试探着问。 “埋拒马,用可翻转的刺笼。到时候一有异动,从城头放下来。” …… 他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图板上比划,讨论得密集又克制。 话题最后落到了“火口”上。 在城墙顶端预留出投掷燃油罐的投射孔,或者直接用喷火器,以反击攀墙敌人。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路易斯忽然问了一句,语气轻,但明显不是随口。 “我已经叫人从士兵那边抽人手,单设一组训练火罐的投掷队。和一些见习骑士操控喷火器。” 他们的声音虽不高,但一句一句传开,工匠们不动声色地把所有词句记了下来。 站在人群边缘的维萨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她不是工程师,也听不太懂图纸,但这些技术性词汇不断落入她耳中时,却比刀还重。 她听到“防火”“拒马”“火油孔”这些词,就想到过往无数次部族突袭时用过的手段——夜袭、纵火、用魔兽猛冲。 那是她熟悉的战法。 而现在,竟有人一条条地堵死它们。 她下意识看了希芙一眼。 少女穿着赤潮军的冬装披风,站在旁边,没有插话,但神情专注。 维萨的心中涌上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低声开口,声音不大,但让一圈人都回过了头: “北方氏族现在喜欢用巨型魔兽开路。他们用它们撞门、扯城钩、踏拒马……魔兽不怕箭,但怕响声。” 她停顿一下,补充道:“可以考虑布设一些发出巨响的装置。不是杀伤用的,是吓。哪怕吓一秒,巨兽失控,就能打乱他们节奏。” 布拉德利挑了挑眉:“你是说……魔爆弹?” 维萨摇头:“我们那边没有那种东西,都是自己造的。有时候就是一大罐压着火药的铁桶,拉一绳子就炸得耳朵聋。” “造价低,威力不高,但对魔兽很管用。尤其是那种从小被蛮族用鞭子训的,它们怕不熟悉的声响。” 路易斯听完,眉头微挑,没急着开口:“很好的建议,让希尔科处理吧。” 希芙在旁边听得安静,却侧头看了维萨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中多了几分肯定。 第272章 秋收 初秋午后,阳光温柔地洒在谷地上,空气中夹杂着青麦成熟的香气,带着一点点潮湿的土气和炊烟未散的余味。 山岭远处还残留着些许夏天的绿意,但更多地方已转为金黄。 路易斯与艾米丽同乘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车身以寒铁加固,外披墨红底纹与赤潮徽章,沿着新修的土路稳稳前行。 而马车两侧,几队赤潮骑兵分列护送,每名骑士腰悬制式军剑,披风猎猎,神情肃然,步伐与马蹄一致,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铁之军。 旌旗则随风展开,赤潮的太阳在旷野中猎猎飞扬。 马车越过一道缓坡,谷地的全貌一下子展现在两人眼前。 大片麦田在阳光下起伏着。 青麦已经熟透,麦穗沉甸甸地低着头,随着风摆动,仿佛成片的金浪在奔涌。 马铃薯田边,一群工人正挥着镐头,把肥厚的块茎翻出,粗布袋堆了一排又一排,一路连到不远处的木质谷仓。 大棚区则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地热暖棚整齐排列,在阳光下泛着淡白的光,像一排排延伸天边的银色波浪。 农工从棚里推出满满的手推车,里面装着割下的新麦、刚收的菜叶。 镰刀划过麦秆的“刷刷”声,连枷打麦的“砰砰”声,孩子们在田埂上打闹欢笑,路上是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马车压过碎石路,吱呀作响,却被这片忙碌而有序的声音淹没了。 艾米丽原本正靠在车窗边,低声与路易斯闲谈,时不时被路易斯的帝都笑话逗得一颤一颤地。 但当马车缓缓转过那道土丘,整片麦浪谷地尽数映入眼帘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青麦,金光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仿佛真的有风从地底吹来,让整片田野泛起层层涌动的波浪。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光亮,连眼角都染上一点红。 “北境……”她轻轻开口,像怕打破眼前这幕奇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景象?” 她没有等答案,只是静静看着,指尖紧紧扣住窗沿。 她知道路易斯会做到,可当这份希望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时,那种震撼依然如潮水般涌来。 “是他做的。”她默默地想,心口微热,“他真的做到了。” 艾米丽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路易斯靠坐在车厢一侧,手肘搁在窗沿上,披风解开一半,整个人比平日里在政厅或战场上都显得轻松许多。 可那神情里依旧透着她熟悉的坚毅,那种可以让人把命交出去的信任感,骨子里的担当,藏都藏不住。 路易斯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歪头看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笑。 “看傻了?”他说,眉眼带着点调侃,“这些够你吃了吧。” 艾米丽哼笑一声,没理他,轻轻吸了口气,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窗外。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粮食,一寸一寸,铺满在北境的土地上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驶入那条贯穿谷地的主干道。 看到太阳旗帜,沿路的农人听到马蹄声后纷纷直起身来。 “领主大人来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下一瞬,喊声仿佛点燃了整条路的热浪。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欢呼声如海潮般传开,沿着大道向远处一波波扩散。 他们曾是无处可去的人,是逃荒的流民,是在冰雪中挣扎求生的北境底层,如今却有了土地、住所,还有一份能养家糊口的正经活计。 他们亲自创造的田野,那一片片沉甸甸的麦浪,让他们就像自己的孩子成材一样骄傲。 而他们所呼喊的“领主大人”,正坐在那辆马车里,背影坚定沉稳,像极了他们现在所依赖的一切根基。 艾米丽望着窗外的景象,握紧了路易斯的手,心中一阵温热。 远处,一座新搭的木质谷仓高高耸立,旁边是一块立起来的公告牌,上面贴着“秋收榜”与动员公告。 马车稳稳停在谷仓前的麦浪领政厅前。 新的麦浪领政厅建在谷地正中的一块高地上,视野开阔,周围能望见连片的麦田和谷仓。 政厅外墙还带着新砌石块未完全风化的痕迹,青灰色的石纹在阳光下反着淡淡的光。 大厅不奢华,却宽敞坚固。 长桌是本地工坊制作的原木板,虽不精致,却排列整齐,上头堆着一摞摞耕作记录、田地分布图和粮仓扩建图纸。 农务官米克、督管格林、各村村长、工坊头目,以及骑士队长都已在座。 每人面前放着一份油纸包好的速写本和笔,神情紧张,仿佛这不只是一场收成,而是一场战斗。 就在这时,大厅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名赤潮骑士率先推门而入,挺身行礼,随即向内退开。 他没说话,只是扫了厅中一圈。 众人立刻起身,几乎是齐声喊道:“领主大人辛苦了!” 路易斯看着他们,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面孔,没有摆架子,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也辛苦了。”他说,语气平稳,甚至带着点随意的温度。 说完他走向主位,拉开椅子坐下,手肘一撑桌沿,语气一转,干脆利落:“我们开始吧。春耕时,我们与冻土开战。现在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收获之战。” 语声落下,大厅里只剩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细碎声响。 路易斯俯身,在地图上划出几条线,语气稳如铁钉钉入木板:“从今日起,三班轮耕继续执行,早耕村、午耕村、夜耕村,按顺序接力,一天不能断。 每天傍晚,公布进度榜单。哪个村落后了,就自己调人顶上,不许推诿。露天麦田优先收割,务必赶在第一场霜冻之前。温棚作物留好下一轮播种窗口。” 他抬头扫过几个护粮骑士队长说道:“今晚开始,主干道、谷仓、运粮车线路上全得设岗巡查。骑士夜巡轮岗,谷口的高台准备火炬信号,遇事就点火通知。” 他随即转向格林,声音低了些,却更有分量:“收成将全数纳入赤潮冬储体制,我们要熬过这个冬天。所有粮食流向必须公开。” 路易斯继续道,“各村张贴公示清单,粮袋打码,做到‘让每一袋粮食看得见去处’。” 他语气平静,却像把刀子切入问题根部,没有半点模糊。 “粮仓加固工程照旧推进,扩建今日动工,烘干火房必须提前烧起来,不许让雨雪毁麦。” 艾米丽坐在主位侧边,静静地看着路易斯。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主持政务会议。 可每一次看,都让她忍不住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他没穿战甲,也没有披风,只是一身简单整洁的深灰长衫,袖口系得利落。 可他一踏进政厅,那原本略显嘈杂的屋子便安静下来,像一张被拽紧的弓。 没有威压,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让人肃然。 他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翻阅麦田图纸、粮仓清册、工人名簿。 艾米丽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悄然升起一种感情。 不是仰慕,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欣赏。 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把局势握在手中,让人安心。 路易斯说完,会议室内众人已纷纷起身响应,保证自己完成任务。 他这才点头,起身环视众人,语声不高,却让人心中发热:“去吧!让收获的歌声响彻整个麦浪谷!” 门外的钟声刚好响起,像是回应。 众人鱼贯而出,有的立刻去调拨人手,有的匆匆骑马赶回村社。 ………… 到达麦浪领后的第二日清晨,路易斯便亲自定下了这场“开镰仪式”。 在这样一场漫长而艰巨的收获战中,仅靠命令和制度还远远不够。 麦浪领的大部分人,曾是流亡的饥民、破败村落的幸存者,或是被旧战火拖入废墟的百姓。 他们需要伟大太阳给他们加一点精神buff。 阳光洒落在谷地中央那片高地麦田上,金浪滚滚,一望无际。 田埂边,早早聚集了上百名村民代表成一圈,衣襟整齐,眼中透着激动与敬意。 田间插着彩色布旗,随风猎猎作响,像是为这一天专门准备的节日装饰。 年长的农务官双手捧着寒铁打造的镰刀,走到田中央,恭敬地将它举到路易斯面前。 那刀刃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冷冽锋利,却不带杀意。 路易斯接过镰刀,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卷起袖子,走到麦田前。 众人屏息,只见他手腕一转,寒铁镰刀利落挥下,第一束金黄麦穗随即倒伏在地。 紧接着,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领主大人万岁!” “麦浪必丰!”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从田间涌向远方的山谷。 路易斯起身,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春耕时,我们向冻土宣战。今天的收获,不是我的胜利,而是你们双手赢来的胜利!让这片金浪告诉整个北境!饥饿,不再是命运!” 他的声音随风传出老远,与天上的云影一起,铺展在整片沃土之上。 仪式之后,村民们个个情绪高涨,像被点燃了似的回到自家村社,争相讲述路易斯挥刀割麦的那一幕。 “我跟你说,那刀一挥,那麦子就跟听话似的,全倒了!” “领主大人割麦用的金镰刀!干净利落、没半句废话,站那儿像座山!不,是天神下凡!” “一句‘饥饿不再是命运’,你听听!谁能说得出这话?!” 于是,这场开镰仪式不出半日,便成了谷地的传奇。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讲的人不断加料,原本只是普通的仪式,竟如一场神迹,唤起了整个麦浪领的干劲。 谁都在想,领主大人都亲自下田了,我们还能不干? 镰刀此起彼伏,割麦声“刷刷”响彻山谷,如同战鼓起伏。 马车川流不息,沿着田埂辗出一条条土路,把一车车麦束送往临时谷仓。 妇女们包头裹袖,在田间弯腰割麦,嘴里哼着久违的收割调;孩子们在麦垛间翻滚打闹,笑声透亮。 老人们也没闲着,在晒场边剥麦、捆束、翻晒,哪怕只是坐在一边帮着看火、递水,也觉得分外踏实。 地热棚那边,女工小心翼翼地剪下一串串温棚瓜菜,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少年们肩扛草筐、麻袋,脚步不停,脸上带着一股比阳光还要明亮的喜气。 路易斯骑马穿梭于谷地之间,沿着每一片麦田、大棚、晒场一路巡查。 比如他眼尖地发现东坡那边动作慢了些,立刻调转马头,向临近村社调派人手:“二组十人,马上过去支援,太阳下山前必须清完那一片!” 随后他来到临时谷仓,亲自翻查几袋刚进仓的青麦,用手指捻了捻干湿度,又蹲下检查通风道和防鼠陷阱。 烘干炉边,他脱下手套,亲自伸手试了试炉温,转头吩咐工匠:“火候偏湿,再多烧半刻钟,不许让青麦闷坏。” 对护粮队他只说一句:“今晚巡夜加人,一粒粮也不能浪费。” 走到哪里都要提一些建议,刷存在感。 太阳西斜,整片麦浪领已成了一台轰鸣不止的丰收机器。 镰刀割麦声、车轮碾地声、笑声吆喝声交织成一曲秋日之歌。 路易斯站在田埂上,远望整片谷地:麦田如浪,人群如潮,谷仓如堡,孩子们在麦垛上翻跟头,烟火味和麦香混着阳光在风中飞扬。 就这样,这个初秋的黄金时节,在一把镰刀接一把镰刀的挥舞中缓缓走向尾声。 谷地的每一寸田地都被仔细收割,每一袋粮都被准确登记,每一车收成都被稳妥入库。 原本空荡荡的新仓,如今已堆得满满当当,连通风走道都被腾挪出来垒麻袋。 格林不得不三次调度新仓棚的位置,甚至在谷口边新搭起一排排粮篷。 “我们,收多了。”他有些恍惚地念叨着,却笑得像个孩子。 这一季的麦浪,不只是撑满了仓库,更让每个人心里装下了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第273章 北境奇迹 麦浪领的仓库外,工人们吆喝着,将一袋袋麦粮扛进仓门。 脚步声、滑绳声、布袋撞击木架的沉闷声在谷地回荡,夹杂着笑声与呼喊。 仓库前的晒场上,金黄的麦堆像一座座小山,阳光下反着温暖的光。 山谷被金色染透,谷底活像一口巨碗,正被一点点填满,秋风掠过,扬起阵阵麦香。 路易斯站在坡顶,眯着眼看着这一切,眼中难掩喜色,接着他对身边的格林说道:“格林,把所有代表都叫上,咱们就地开秋收总结会。” 不一会儿,米克、格林,以及各村村社、工坊、巡查骑队的代表陆续赶来,按着习惯围成一个半圆。 一张帆布就地铺在麦垛前,木桩插地、石板压角,权当会议桌。 格林站在最前,脸上汗未擦净,却拢了拢衣襟,站得笔直。 他看了看那片波涛似的粮山,深吸一口气,抬声说道:“启禀大人,各位代表,截至今日麦浪领秋收已完成八成,现将初步统计结果汇报如下。” 接着他展开手中羊皮账册,语气带着掩不住的自豪:“总计收获粮食十一万五千吨。” 然后指着账页一行行点着:“青麦五万一千吨,是咱们的主粮,占比最大。主要来自南坡平地和棚外田带。 大米一万九千吨,来自温棚中层和山脚梯田。杂豆九千吨,都是旱地和棚侧产的。” 他翻过一页,继续:“块根作物二万三千吨,寒薯、白根芜菁、甘萝为主。 干菜油籽一共一万一千吨,其中油籽七千出头,干菜三千多,主要是棚内和暖丘出产的,够熬油腌制过冬。 最后是饲草和杂用作物五千吨,给牲畜冬饲和春耕准备的。” 格林合上账册,语调缓下来,但每个字都像石头敲在地上: “估计总计可食用的粮食达九万五千吨。可养赤潮十万人整整一年。并且还有几万吨余粮,已划入军储或紧急备用。 目前已入公仓的粮食大概是三万三千吨左右,占到应缴量四成半,五大仓里有两个已经封仓。 烘干炉、通风墙等设施也都验了几轮,没出什么岔子。只要雪不来得太早,粮肯定能全收完,让这个秋收圆满结束。” 最后格林环视在场众人一圈:“这是麦浪建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域收获!” 话音落下,人群先是一片寂静,仿佛整个谷地都在屏息聆听。 风吹起一角麦秆,晃过格林手中那页沉甸甸的账册。 村社代表们望着那页纸,那串串干巴巴却滚烫炽热的数字。 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心中或多或少估过收成。 但此刻数字以如此确切、赤裸的形式呈现在眼前,便像一柄锤子,实实地不断砸进胸膛。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几秒。 一位老村长喉结滚了滚,终于忍不住低声喃喃:“……真有这么多?” 他的声音像是打破静止的第一根针,紧接着一股几乎压不住的轰然情绪在众人中炸开。 “十万户一年口粮……”有人喃喃着,像在梦里重复。 “我们真的做到了!” “这是咱们种出来的粮啊!” “老天爷保佑,领主大人万岁!” “这仓库都快塞爆啦!哈哈哈!” 笑声、喊声交错在一起,有人甚至激动地抹了把脸,像是在抹泪也像是在擦汗。 村社代表们相互拍着肩,几个老村长干脆蹲下了,抱头大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这么多粮!” 有人朝谷地方向高喊一声:“麦浪必丰!” 其他人立刻跟上:“领主万岁!麦浪必丰!” 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金黄的田野上回荡,引起在劳作的农民注意,也纷纷看了过来。 站在主坐的路易斯没说话,只是缓缓地看着这些人,嘴角勾出一点微笑。 这是在保持领主的威严,但他的内心也是十分激动的。 别说是在这片贫瘠干冷的北境了,就算放眼整个帝国,也没有哪个领地能在一年之间,产出这样一座座堆到谷顶的粮山。 这是一次彻底的逆转。 是一整套制度、一整条思路,硬生生压下来的结果。 它不是运气好,不是天赐粮年。 是路易斯从春天第一锄下地那天起,就掐着时辰、死盯着节奏,一步步打下来的仗。 这种事在北境从来没人做过,更别说做到过,可他做了而且成了。 村民们也很清楚,是路易斯带来的一切,从他踏入这片土地那天起,便一点一点推着它往前走。 他定下规章制度,整理土地归属、整合劳力分配,让过去分散混乱的流民变成一支真正的生产队伍。 他带来一种近乎疯狂的务实主义。 比如修渠引水,推广高产作物,把农具从旧木耙换成了更高效的铁制滚轴犁…… 连播种与灌溉时间都按时辰分段,精准得像军队调度。 春耕、灌溉、农具改革、三班轮耕、防霜收割……每一步都像是为这场收成铺下的轨道。 过去只能靠天吃饭的农户,如今在规模化农田中工作,身后是一整片按照风向与土壤温度排布的作物区块。 就连冬天也不再是死寂,地热管网将温度引入棚内,那些过去冻不出一根苗的地方,现在连甘蓝和胡萝卜都能一年两熟。 他们不再是被命运牵着走的孤舟,而是真正地用双手和智慧,撬动了整片土地的未来。 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都是因为一个名为路易斯的男人,如太阳般悬挂于麦浪之上。 对于这些民众来说,他的光照进每一条田埂,温暖这片被寒风侵蚀的北境。 他的热量灼烧掉冬夜的饥饿,让人们在荒漠中重新看到生机与尊严的边界。 正如麦浪在晨曦中起伏,他的存在塑形了收获的节奏,正如盛夏骄阳下的禾苗蓬勃,那是他带来的秩序。 在他们心中,路易斯给的不是一片麦田,而是一缕希望之光,让他们相信即便冰雪冷土,也能开出金色的麦浪。 在众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十几分钟后,热烈的情绪仍在空气中回荡,仿佛还未完全散去,但会议还得继续。 路易斯轻轻咳了两声,众人停下热烈欢乎自动回到了半圆形的位置坐好。 纸本重新摊开,笔尖再次落下,声音从热血重新转向务实。 格林翻开路易斯写得方案,重新开口:“咱们接着说收尾工作,作物余料处置。” 他翻至记录第二页:“青麦秆、豆秧这些,打捆封藏做冬料和燃柴;先分给牲畜合作社,剩的送到仓后空地集中堆放。 病麦、发霉的豆子,别丢。酿酒、喂牲畜、肥地,全有用场,专人挑拣,按类入桶,酒坊和肥田组已经准备好了。 至于薯皮和烂根,全进堆肥池。堆够一个月,正好冬春能翻出来当有机肥用。” 他顿了顿,看向麦田的方向示意:“接下来是地块整修与轮耕布置。 收完的地块尽快封冻。盖枯草压土、压实,防霜冻开裂。 还有南坡那几块高产田,建议翻耕一遍,掺麦壳豆梗养地。春天再种,效果不会差。 沿河那一带,水位稳定,明年咱们可以试一轮水稻,或者芦苇养编工也行,留着。” 说完这段,村长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安排自己那片地谁来干哪块活。 格林又看向另一头铁匠代表:“还有农具统计。” 那人点头答应:“已经派人各村数了,破损镰刀、犁头、锄头有了清单,报修清一色送铁匠铺和木工坊,加班干。 还有磨石,这次收的粮太多,打磨得跟得上。我们那边人手不够,可能得从赤潮工坊调两批人来帮忙。” 路易斯点了点头:“我会调人过来的。” 接着农务总管米克站了起来,拎着自己那本皮边发黄的速写本,先是咳了一声,又憨憨地笑了下: “目前咱们麦浪这边,一共已经建了二十四座地热温棚。还计划明年春前,打算再建六座,这些棚子加起来,差不多能保百姓冬天吃上蔬菜。” 他说到这儿时,语气里带了一点难掩的自豪,一边指着粗糙图纸上的棚区示意,一边接着说: “第一茬,也就是冬初到寒中那段,种青菜、芥菜、小白菜,莴苣、菠菜、还有点韭菜,长得快,管饱。还有胡萝卜、冬萝卜、小洋葱、芋艿,种一茬够管整个冬天的汤菜了。 第二茬就以黄豆、小扁豆为主,既能补地力,又方便下一季接种粮。试验棚那边预留种苗区,番茄、黄瓜,还有香草类都已经备好种子。” “至于守棚的事,棚队增加到二十人,每晚轮两组。鼠害、漏风、结冰,尽量都能顶住。” 说完这些,他收起本子,看了眼坐着的路易斯,又看了一圈众人,腼腆一笑:“嗯……大概就是这些。” 会议席间随后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是那种敷衍的鼓励,而是真正打从心底的认可。 这些坐在场上的人,无一不是从泥地里起家的,最懂得一片菜叶在寒冬里意味着什么。 冬季温棚种植计划,不仅仅是为了让百姓冬天吃上几口绿菜,更是一整条连接未来的路。 地热温棚的建成,使麦浪领摆脱了传统农业对季节的绝对依赖,真正跨出了“全年耕作”的第一步。 它意味着即便冰雪封山,大地冻裂,也能有生命在棚中生长,有收获从泥土里冒出来。 快速蔬菜和根茎菜提供日常餐桌的保障,而轮作豆类不仅维地养土,还为春季提供珍贵的绿肥来源。 更重要的是,那些番茄、黄瓜、药草,有了在北境的冰层之下,尝试种出来的可能。 格林在掌声落定后站起身,手中还攥着那本账册,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有一件事,各位之前都听路易斯大人提过,但眼下粮收已定,是时候落实了。” 他抬手指向远处那一片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麦袋,声音微微提高: “目前我们麦浪领的仓储设施,哪怕是新建的三座临仓,也已经吃紧。按照春天时大人定下的规划,我们将把六成五的粮食统一转运至赤潮领那边。” 他停顿一下,看向众人。 “赤潮那边有更稳定的地形、更完备的仓储体系,还能直通各中转站,不管是对外支援,还是战时调配,都更安全更高效。 而麦浪本地,则保留三成五的粮食,用于日常口粮、配发村社、备用应急、种子留存,全都按标准细分好了。” 台下没有一人出声反对,反而有好几位村长点头。 毕竟这是春耕开始前就由路易斯亲口定下的事。 路易斯坐在主座,只是静静地听完了整场报告,脸上没露出什么夸张的神色。 但眼底那一丝光,所有人都看得清那是满意,也是认可。 等所有人都说完,他这才缓缓点头,嗓音不大,却让人一下子打起精神:“都安排得不错,收割是胜仗,接下来的活儿,是把这胜利果实变大。” 这句话一落,众人便下意识挺了挺腰杆,脸上也多了几分自豪感。 路易斯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当然,庆祝也是必须的。” 他目光扫过一圈村长代表:“你们这些村长,回去都张罗起来,每村举办丰收日庆功宴,必须向村民宣扬秋收成果,别藏着掖着,要让他们有信心,也要让每个干过活、流过汗的人知道,这片地记得他们的名字。” “同时,等最终产量定稿后,照《春耕绩效榜》发放今年的奖赏。耕王、十佳户等劳模,分配永久优质私田,额外粮分、工具奖励,或者提拔机会,表现突出的劳力,各村优先推荐入管理队。” “就这些,”路易斯起身,拍了拍袍角,“散会。” 他一走出帆布会议席,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轻轻摇动,仿佛也在为这场收成与决策致以敬意。 身后一众人纷纷起立,笑意一个比一个藏不住,鱼贯而出,回到各自的岗位,准备为秋收做最后的工作。 这是一场胜仗之后的退场,但更像是一场新的序幕。 第274章 赤潮的战略锻炉 昨夜,整个麦浪谷地沉浸在一片真正属于丰收者的欢腾中。 各村社在自家晒谷场或村头广场燃起篝火,搭起长桌,杀鸡宰羊,热汤咕嘟咕嘟地煮着,大块肉、大碗酒不计其数地往来。 最热闹的是谷地中央的主庆场,十几座最为出色的村社连席合宴,几十锅菜齐齐出炉,香味在夜风中飘得老远。 夜色下火光映着人们的笑脸,《春耕绩效榜》一一宣读,奖项逐个揭晓。 “今年的‘耕王’来自十三村社的霍尔·桑恩!” 欢呼声震天响起,霍尔·桑恩一脸通红地上台,双手颤巍巍接过那张盖着赤潮领印的土地契。 一块永久优质私田,还配了新式铁犁和两只役牛的使用权。 为此他早起摸黑,是整个麦浪领最勤奋的人,当然在今晚一切努力都变得值得,他的命运因此被改变了 “十佳户名单如下——洛伊、凯拉、贝希……”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村社一年的拼命。 村民们兴奋地推着自家亲友上台领奖,有孩子牵着父母衣角大声喊“是我父亲!” 也有老人颤着手接过奖状,还没回座就被年轻人高高举起。 奖品有粮、有布、有铁器,还有地契和牲畜。 对这些脚踩泥土的农人来说,这不只是奖赏,更是一种认可。 而就在“十佳户”名单公布之后,一批年轻人被各村社代表点名站出。 他们多是二十上下,肩膀还没完全挺直,眼神却已经坚定。 格林点到他们的名字时,语气特别郑重:“以上十五人,因工作出色已获推荐,将于下旬赴赤潮主领参加初级管理队训练,学成后回乡,优先担任社队副职,协助统筹农务、调运、后勤及灾备事务。” 村民们一片哗然,继而又是一阵响亮的掌声。 这不只是表扬,更是通往更高阶层的大门。 这些年轻人今后不再只是一个好劳力,而是有望成为负责一村、一社,甚至一领的骨干。 在这个曾经只有奴隶和流民的北境谷地,这一刻无数目光看着他们,羡慕而带着希望。 而在那样喧闹的一隅,主席区却显得安静了些。 路易斯端着酒杯,整个人窝进椅背里,披风被火光映得暖色泛红。 他一边听着村民笑谈,一边半眯着眼看那粮堆。 火光时不时跳到他脸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个领主,倒像个刚打完胜仗的老兵,放下武器,靠在某个火堆边喘口气。 他没说什么,但那目光说了许多。 那不是自满,也不是放松,而是一种长久奔波之后终于落地的踏实。 他确实没喝多少。 艾米丽瞥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他酒盏,自己倒了小半杯温蜂酒,又递回来。 “你总这样,”她低声说,“最该享受的时候,却总想着明天。” “没办法,北境两郡一十三领,可是在我的肩上担着,不敢懈怠。”路易斯笑着接过。 他眼神里有点顽皮,也有点自嘲。 艾米丽没说话,只轻轻倚在他肩上。 ………… 庆典的第二天,午后阳光暖淡,路易斯坐上了回赤潮主领的马车。 随着他登车,一声令下,整支车队随之出发,与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带着几十辆粮食一起出发的。 马车两侧,是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兵列队护送。 他们并不陌生,这已是第三批运输粮队。 前两批的成功让所有人都更为沉稳熟练,路线、守备、节奏都已摸得滚瓜烂熟。 马蹄踏地,车轮压路,干道上尘土飞扬,阵列井然。 这支庞大的运输队伍,严格按此前路易斯制定的“主干线运输方案”执行: 主干道自麦浪领直达赤潮主城粮仓,全程约五至七日,沿线铺设有压实石道,适合大车通行。 路途中共设三处中转点和固定护粮哨站,以防匪盗、魔兽突袭等意外。 车队按“十车一组,一组配备一支护卫骑士小队”的模式组织行进。 运输工具包括牛车、骡车、以及新制的精铸铁轮马车,载重能力在五百至八百公斤之间,昼夜轮替不断推进。 为防损耗,每袋粮食均用油纸内衬并标记处理状态,红条为“晒干”、蓝条为“已烘”、黄条为“待筛”。 每日安排巡检,以防发芽、霉变与鼠患。 路线上还特设“临时晒粮垛”,供遇雨中转。 本来路易斯曾考虑使用麦浪境内那条中型河道,将粮食以船运形式转送赤潮,以节省人力与车马。 但目前的造船技术尚未成熟,且北境入冬早、河道结冰快,贸然实施风险过高。 为此他已亲自写信,向卡尔文公爵请求支援,希望调派几位造船匠北上支援。 特别是卡尔文家族素以造船闻名帝国,若能成事,将不仅解决内河运输,更是他未来打造海上贸易网的关键一步。 阳光斜照,照亮了蜿蜒而出的粮队车阵,尘土被马蹄踏起,轻烟般在队伍后飘散。 每辆马车都载满沉甸甸的粮袋,袋口紧封,标记布条随风轻摆。 赶车人手持长鞭,紧盯前路,车轮碾过干道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响。 前排骑士高举马鞭,猛然一喝:“一路直行,不许耽搁!” 声音划破谷地,车夫们齐声应答,队列微微提速,长蛇般蜿蜒驶入主道尽头,向赤潮领缓缓推进。 ………… 夜风渐紧,山谷深处凉意渐浓。 路边林中,一队蛮族斥候悄然逼近。 他们是北境某支蛮族先锋,约莫五十人,骑着皮毛蓬乱的短脚战马,脸上涂着黑泥,手持短弓与斧矛,行动如狼群般隐秘。 瞧见谷中那支浩浩荡荡的粮队,他们伏在岩石后,眼神像饿狼盯着肉堆,泛着贪婪的光。 “这怎么回事……光是粮车就近百辆!” “啧,看那麻袋,都是烘干晒过的成粮,抢到一车就是大赚。” “但骑士也不少……”领头的蛮族头人皱了皱眉。 他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这队护粮骑兵的编制非常正规,人数虽不算多。 但每十车就配一组精英骑士,若是强攻,很容易全军覆没。 但贪念已经烧得他们心痒难耐。 那是一列真正的金山粮山,一车就能救活一个部落的冬季。 “直接冲进去抢不现实。”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一冷,“但他们人再多,夜里也有盲区。我们不打全队,只撕一道裂口,抢完就走。” 他目光在山道下方一段斜坡上扫过,那处地势相对低缓,距离车队边缘仅两百步,且岗哨间隔略远。 再往前,就是几辆停靠稍慢的后队粮车。 “从那边下,趁夜色、趁他们换岗,冲进去干脆利落抢两车。” “劫完就散,分三路撤进林子,不恋战。” 他比了几个手势,示意兵分三路,一组突击车队,一组牵制外围骑兵,另一组在山林设伏接应。 “只要一波冲锋,趁他们不注意砍开一点口子,马上拖车走。打快战——别磨蹭。” 底下人纷纷点头,握紧了武器,眼神跃跃欲试。 有人甚至悄悄在自己战斧柄上缠紧了麻绳,准备一搏。 只要突入成功,这趟就值了。 冬天来了,谁不想囤上几袋谷子、几桶麦粉?比啥都值钱。 他们的身影像幽魂一样,从山林三面缓缓包围而下,杀机在夜风中酝酿,悄无声息地朝那支赤潮粮队靠近。 夜色是他们最熟悉的盟友,黑泥涂面、兽皮裹身,他们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连风都未察觉他们的逼近。 但,忽然——“轰!!!” 一颗魔爆弹陡然炸响,火光如白昼骤现,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撕裂了夜空。 冲在最前头的五六名蛮族瞬间被爆风掀飞,身躯在空中翻滚,撞在岩石上时已是破碎不堪,血肉与碎石混成一团。 爆炸余波震得整片山林都轻轻晃动,惊鸟四散,哀鸣如雨。 “有陷阱!!” “撤——撤退——!” 还未来得及回头,第二波火光便从两侧骤起。 赤潮骑兵早已潜伏谷壁间,此刻借着火光照亮敌影,从高处疾冲而下! 他们身披红黑甲,红色斗气沿着盔甲脉络迸射而出,宛若战神下凡。 长枪、刀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血光,根本不给蛮族喘息的机会。 “杀!” 骑兵从三面合围,铁蹄轰鸣如雷,战马嘶鸣中直接冲破蛮族第二路斥候的后阵。 一名蛮族战士刚拔出战斧,便被一柄长枪自胸膛洞穿,带着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别放一个活口。”兰伯特喊到,这是路易斯的命令。 而路易斯依旧坐在那辆车队领车之上,车身稳如磐石。 他正垂眼看着最近的帝国的一些新闻,仿佛这一场血战不过是夜间的虫鸣,与他无关。 事实上,这一切早就在他掌控之中。 在今天早上每日情报系统便将蛮族截粮的情报告诉了路易斯。 因此蛮族甚至还未遇到车队,就已注定结局。 战斗持续不到一刻钟,最后一名蛮族斥候在试图翻上崖口时,被一名赤潮骑士从后脊斩成两截。 尸体很快被拖到一处山坳集中焚毁,泼上松油与废布,一点火就烧成一堆炭灰。 赤潮骑兵很快重整队形,回归护卫序列,队伍像是从未分离。 经过了这小小插曲,车轮重新压上谷道,碾过焦黑地面,尘烟与灰烬混合升起。 …… 运粮归途途中,路易斯临时更改了行程。 车队在抵达赤潮领之前,他亲自带领一小队人马,绕路前往了一处鲜少对外提及的地点——幽影古墓。 那是他亲自规划、秘密改造的特殊设施。 如今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幽影试炼场,更确切地说,是赤潮领内部代号“精神锻炉”的核心基地。 “去看看那边的进展。”他简短说道,没有解释太多。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那不过是北部一处废弃古墓。 但在路易斯心中,那是未来数百名骑士跃升的火炉,是他要用来炼出真正赤潮精锐的熔炉。 地表的伪装依旧保持着古墓原貌,嶙峋的岩石、风化的石碑与断裂的斜坡,看起来不过是座被遗忘的旧墓。 唯有隐蔽信标和分布稀疏的哨岗,揭示这里的实际用途。 马蹄声一靠近,一位身披灰纹训练披甲的中年人便快步迎来。 他神情肃然,脚步稳健,正是此地负责人,赤潮骑士团的训练指挥官阿利安。 “路易斯大人,您来了。”阿利安躬身行礼。 “情况如何?”路易斯翻身下马,简短地回应,目光已越过他,望向那隐匿在雾中的岩缝入口。 “修缮进度顺利,四个核心区域已初步成型。今日正好,训练官与药师正在进行测试,您若不嫌简陋,可一观。” 于是他们一路步入地穴深处,迎面而来是记录台、雾化设备与通往各分区的石道。 墙壁上垂落磷光苔藓,微弱的紫光如同永夜中的萤火,营造出诡异而肃穆的氛围。 第一处抵达的,是幽影苔培育站。 “目前已能稳定培育三类变种苔藓。”一名穿药袍的青年技术员前来汇报,“分别是提升专注度、催化斗气循环、抑制幻觉反应。我们正在尝试合成提炼喷剂,适配前线便携使用。” “很好。”路易斯目光一凝,“催化型苔藓的提纯浓度能稳定在什么区间?” “约在1.2到1.5之间,再高就容易引发短时幻觉反噬。” “那就以1.3为基准量产。”他顿了顿,随即转头吩咐副官,“记入备战计划,优先列入骑士小队训练包。未来考虑分批装备。” 继续深入,他们来到了蜥兽培育室。 这里明显温度更高,岩洞中封闭的隔间内,一头体型庞大的噬魂蜥兽静静趴伏,其鳞甲下隐隐流动着幽紫色的光泽。 一层精神屏障隔绝着它释放的精神波动,但空气中依然隐隐压抑,让人不由自主心神紧绷。 “这头是最稳定的一批。”技术长官展示一件灰银色装置,“这是我们正在测试的‘精神震荡弹’,内置魔晶,一旦触发,可制造短时恐惧幻象。” “适合破阵和扰心。”路易斯目光微冷,“记下,未来装备给斥候骑士,用来击溃敌方精神防线。” “是。”副官应声。 但最引他注意的,依旧是试炼场的核心——意志突破祭坛。 中央圆厅被精修为闭关之所,四周石壁仍保留着古墓祭祀纹路,氤氲的磷光在空气中浮动,照亮祭坛上那名静坐的精英骑士。 对方闭目盘膝,身周斗气若涌泉一般环绕,时而凝如丝线,时而散如烟雾,显然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 “这是……第几人?”路易斯低声问。 阿利安点头:“自三周前调入此地以来,已有七人晋升精锐,三人正突破超凡。训练流程逐步稳定,熏蒸、药剂、呼吸术三段式结合……消耗不小,但效益惊人。” “循环周期多久?” “正常食补七日可恢复,若辅以催化药剂,则三日一轮。” “可扩展到几人同时修炼?” “当前可维持十二人并行,等药剂产量上来可扩展至二十。” 路易斯沉默片刻,目光凝望着那名盘坐于祭坛前、全身斗气缠绕、正在突破的年轻骑士。 那人指尖微颤,周身隐有微光律动,像是某种钢铁正在被反复煅烧、锻打、成型。 “如果保持这种效率……” 他的声音低沉,却压不住其中翻涌的热意,“三个月内,我能拿到多少名新晋精锐?” “保守估计三十至三十五名。”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路易斯缓缓吸了口气,死死盯住试炼台前那道身影,脑中已掠过整个北境的兵力格局。 特别的突破方式在帝国上有许许多多,如此稳定、如此批量、如此可控。 三个月内,三十五名精锐。 三十五柄有意志、有纪律、有热血的利刃。 而这仅是三个月。 只要时间足够,他能将赤潮锻造成北境最锋锐的牙! “你这是在用工厂,把普通骑士一批一批地铸成精英……”艾米丽站在他身侧,语气柔和,却也被眼前情景震动。 “正因如此,它必须列入赤潮战略核心。”路易斯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已隐隐透出兴奋。他猛然转头看向副官,语速加快, “从今日起,把所有相关药材调入此地,优先供应幽影苔催化池,再调两名高级药剂师,辅助设备优化,不容一日延误。” “是,大人。” “还有,”路易斯压低声音,“把那批苍纹蜂蜜与霜血赤莓也调来,混合幽影催化,试试会不会产生更快突破效能。” 那副官一怔,立即领命离去。 地底一片寂静,唯有远处幽影苔微微颤动,像火炉中升腾的暗光。 路易斯眯起眼,看着这沉静如铸的精神锻炉。 此刻他不再平静,就是他手中最锋利、最可怕的战略武器。 当灾难来临时,他也不再焦虑了,只要有这口“锻炉”,就能源源不断地,将普通骑士打造成精英,将精英铸造成超凡! “很好……”他轻声呢喃,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轻的笑意, 第275章 过冬准备与战争机器 路易斯率领的第三批运粮车队在午后抵达赤潮领。 沿街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阵仗。几十辆马车,满载着一袋袋金黄麦子,从主道缓缓驶过,一直开到新扩建的仓库。 仓口敞开,工人们搬运、登记、入库一气呵成。 远处高塔上的哨兵静静巡逻,防备一切可能的变故。 布拉德利站在仓口前,手里拿着记录板,等了一阵,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翻身下马,他才微微点头。 “第三批了。幸好这仓库提前扩建,不然真塞不下。”布拉德利感叹道。 “再等半个月,还有第四批。”路易斯喝了口水,话说得随意,就像是在说天气。 布拉德利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一袋袋麦子被搬进干燥整洁的仓库。 阳光照下来,麦粒之间反射出淡淡的光。 一年前,路易斯提出要把麦浪领整治成专门的粮食产地,来供应整个赤潮旗下领地的粮食时,他并不是不信,只是觉得这种事在灾后混乱的北境根本没人能做到。 毕竟灾后这一年,北境大多数领地还靠帝都的赈济才能勉强活着。 赤潮领能勉强维持秩序就已经很了不起的。 但路易斯偏偏做到了,不靠别人,创造出北境有史以来的最大奇迹。 麦浪领真的成了赤潮自己的粮仓。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整个领地未来一年的根本保障,甚至路易斯乐意地话,还可以将这些粮食卖出去一部分,当然他不会这么做。 “您当初说,要让赤潮不再靠别人养活自己。”布拉德利轻声道,“我当时只当年轻人说狠话。现在看来……是我眼界浅了。” 仓库里传来工人们呦呵声,将一袋袋粮食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搬运进去。 布拉德利收回思绪,笑了笑:“今年冬前,这仓怕是还得再挤一挤。” 粮车卸载完毕,仓库门缓缓关闭,负责记录的士兵将账本呈上,布拉德利翻了几页,又看了眼天色。 “领主大人,您接下来要回城堡?” “还得去一趟后仓。”路易斯回头,“看看那边的冬季物资准备得怎么样了。” 布拉德利点头,跟了上去。 后仓区域靠近主仓西侧,是近半年刚加固的。 沿途几辆小型运车正在调度,搬运的不是粮,而是一箱箱木柴、布料与干粮包。 路易斯视线掠过一旁装着腌萝卜和熏鱼的木桶。 仓工将桶盖封好后抬入地窖,动作麻利。 “干储与腌制类食物备量如何?”他问道。 “盐渍肉、熏肉、熏鱼、腌萝卜、干蘑菇,全都按计划批量制备中。腌菜坊提前开工两周,目前进度七成以上。”布拉德利顿了顿,又翻开第二本薄册。 “燃料方面,木柴、煤炭与燧髓油已按人口配额下发,山路未封前还能再调两批回来。” “火背龟的布置呢?”路易斯问。 “兵营已完成布设,民居则根据申请缓慢扩充。”布拉德利露出一丝罕见的满意表情,“是个好东西。” 他们停在一排布料架前,几名女工正在为士兵试装新制的大衣。 “御寒衣物,民用部分已完成八成,工坊还在赶制军用皮靴和兽皮袄。只要气候不突变,今年冬天不会有人挨冻。” “药品呢?”路易斯扫了一眼角落里堆迭整齐的药箱。 “常规药剂、止痛草粉、防寒膏、退烧水草都已经补足。医疗营报过来的消耗模型我们也重新核过了,风险区每十户配一组药箱,按新规执行。” 路易斯看了一圈,微微点头,看着一箱箱物资被标记封存,准备在未来几日内依照配额分送各区。 他目光扫过仓架,又看了看身边的布拉德利: “今年大家都辛苦了。而且没有大灾,没有战乱,是个难得的好年头。既然粮食够,衣物、柴火、干粮,也不必太节省。 今年可以多分一些下去,不用抠着发。” 布拉德利闻言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笑。 在其他领主还在想着如何节省物资、屯起余粮做底牌的时候,路易斯却主动提出增加冬配。 这种宽裕,不只是因为他心里有底气,也有那份对百姓真正的关照。 布拉德利低声补了一句:“也难怪……所有人都愿意追着您走。” 路易斯没有回应,只是走近仓架,摸了摸一袋干蘑菇袋上的印戳,确认标记清晰,然后点头示意副官开始传达新的分配指令。 今年的冬天,会过得很好。 ………… 深秋午后,寒风卷着微微铁锈味在工匠区演示场上空盘旋。 路易斯披着半披风,步伐稳健地穿过厚重石门,一身黑金军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演示场早已布置妥当:工具归位、装置稳固、测试轨道上覆着薄层煤灰,空气中飘着熔金与炼金残香,炽热中带着隐隐爆鸣前的压迫感。 麦克率先迎了上来,双手沾着金属灰,却没顾得上擦。 厚实的手掌在裤腿上随手一抹,他挺起胸膛,用难以掩饰的兴奋说道:“大人,所有试验品已按图纸完成,现下等您检阅。”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远处整装待发的装置群,又掠过一排满脸期待的工匠和几名衣袍焦黄的炼金术士,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吧。”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演示场轰然运转起来。 麦克挥手,一名副工匠立刻扯动绳索。 “启动折迭拒马准备点火!” 只听一声“咔哒——哐当”,三段拒马猛然弹出,机关卡槽自动咬合,仿佛猛兽骨架张开,沉沉砸入地面。 每段拒马上都布满铁刺与交错桩钉,伴随一道轻微震颤,地钉精准地嵌入测试场的石质地板中,纹丝不动。 随后,另一侧炼金组立即行动。 一块指节大小的火红魔核被压入启动槽,火油管线微微震动。 “哗——!” 伴随一串轻响,拒马脊线上窜出一排炽焰。 金橘色的火光如同沸腾的浪潮,在拒马桩上迅速铺展开来,仅三秒便成完整火墙,将整个测试通道封死。 烈焰噼啪作响,热浪滚滚。 “冲刺准备!”麦克喊。 两名披重甲的试骑士催马从另一端猛冲而来,蹄声如雷,但在接近火线时,马匹瞬间犹豫,眼中浮现出惊惧。 他们尝试绕开,却发现拒马三段联动,封得死死的。 “回!”骑士拉缰,强行中止冲锋。 十五秒后,只留下焦黑桩面还在冒烟。 周围安静了一瞬。 “应急封口十秒内成形,”路易斯负手站在场边,“若用于峡谷道口……毫无准备的敌人先锋马队会直接乱成一锅粥。” 麦克咧嘴一笑:“咱们工坊的这玩意儿,比北境关隘的老木桩,可灵巧太多了。” 工匠们听得连连点头。 “那开始下一项吧。”路易斯轻声道,目光已移向更远处那头沉重盖布下的“钢铁巨物”。 厚重的帷幕在链绳牵引下缓缓滑落,下一瞬一股几乎令人屏息的压迫感骤然席卷演示场。 它整体呈不规则楔形,如一头沉眠的巨兽蹲伏在地上。 前端突出一道棱角分明的重甲车首,镶嵌着狭窄观察缝与封闭式箭槽,宛如一张冷漠狰狞的兽脸。 两侧加装厚重侧装甲,由铆钉连接的黑钢板一节节重迭,仿佛覆甲蜥蜴的壳鳞。 而四头钢铁狂牛正拖曳它缓步而出。 它们全身披挂寒光战甲,角盔闪烁冷芒,鼻息间带出一缕缕浅蓝雾气。 那是霜叶藤药剂的效用,用于安抚暴烈体质,使其能在战场保持冷静。 铁链与缰绳连接在车首下方,每一声脚步踏落,都像重锤砸在胸膛,让空气隐隐震颤。 “……这就是,钢铁兽啊。” 艾米丽站在路易斯身旁,目光不自觉地仰望那庞然之物,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纤细的身影在那巨兽阴影下显得渺小如尘。 “就像一座……会动的堡垒。”她喃喃补了一句,神情间是难以掩饰的敬畏。 钢铁兽缓缓前行,厚重的轱辘与齿轨咬合摩擦,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像是某种地下巨物在沉睡中翻身。 牵引它前行的四头钢铁狂牛步伐整齐,铁蹄踏地,铠甲咬合,每一声撞击都仿佛落锤打在众人心头。 寒雾从它们鼻息中逸散,蓝白色的薄烟在空气中翻卷。 在钢铁内的工匠超控下,这庞然巨兽缓慢而精确地完成了转向测试。 它不疾不徐地划过演示场前方,在场者无不屏息。 沉默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这不是战争机器。 这是一面会动的钢铁城墙。 “比我预期的更稳。”路易斯道,语气依旧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满意,“若设于城外……蛮族的骑兵线会直接撞成一团废铁。” 钢铁兽虽然推进略显笨拙,但那种沉重稳固的压迫感,正是他最初在图纸上所设想的模样。 他微微颔首,补了一句:“再调教几轮,让这些狂牛更习惯指令,就能快上不少。” “是您设计得好啊,大人!”麦克立正回应,脸都涨红了,语气压抑不住激动,“我们照着做而已……” 路易斯摆了摆手,让他少拍马屁,虽然麦克是真心夸赞。 演习还没有结束,随着一声机关启动的脆响,钢铁兽侧舱“咔哒”弹开,一组三爪钩矛随即沿着滑轨臂伸出,金属摩擦带起一阵尖锐回音,像猛兽在夜中磨牙。 “钩矛——准备。” 麦克低声下令,主控工匠右手一推,伸缩臂猛然探出,速度极快,一爪钩矛以锐利的切角穿透空气,狠狠刺入前方模拟战场上的木盾靶。 “回收!” 钩爪咬住盾缘,巨力一扯,整块木盾瞬间崩裂飞起。现场只听“咔啦”一声脆响,木屑横飞,那面厚重的作战盾被直接撕成两段。 紧接着,第二臂弹出,钩矛灵活切换角度,勾住另一块侧立木盾的背部边缘,顺势一扯——扭裂、拖翻、卷回,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金属捕兽之爪反复试炼。 演示场上,路易斯眯起眼,看得极为仔细。 “实战测试,开始!”麦克一声喝令。 三名骑士立即从侧门冲出,持盾列阵,朝钢铁兽方向发起短距突击。 “目标锁定——” “推进角度调整两点四!” “刺出!” 随着三道语音指令几乎同时在钢铁兽内响起,左侧第一钩矛瞬间刺出,准确咬住前排骑士盾面边缘,缆绳随即拉紧。 只见那骑士整人一个趔趄,被拉得向前倾斜,手中盾牌应声而裂。钩爪立刻收回,顺带将碎裂木片卷入舱内。 后方两名骑士本能停步调整,然钩矛已如连环之爪,第二道锋刺已至,将中排的盾角猛然扯斜,打乱了持盾节奏。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模拟敌军的冲阵瞬间瓦解,阵型脱节。 “撕盾的角度设计得好。”路易斯在高台上缓缓开口,语气沉稳中透出几分认可,“搭配狂牛冲锋后跟上这一下……可以打乱阵型,直接穿透中段。” 麦克听到这句,眼神明亮得发光:“我们也一直在反复调试力道和角度。果然被您看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钩矛臂,低声补了一句:“现在这套系统,基本能做到在奔行状态中出钩,稳定回收……只要继续改进,就能装进下一批量产型号里。” 巨兽沉默地立在铁轨之上,庞大的金属身影仿佛正等待下一个命令。 而接下来是,远程攻击测试。 “火控位就绪!”一名工匠低声通报。 希尔科站在路易斯身边,黑眼圈重得像是半宿没睡,衣领歪着,袖子凌乱,不知道他昨晚通宵又搞了什么爆炸实验。 但他眼神却异常清亮,整个人像是随时要蹦起来似的兴奋。 “魔爆弹矢,一号试装——发射!” 一声干脆的“啪”响随即在腹舱内炸开,操控弓弩的滑轨剧震一下,箭矢瞬间破空。 “目标命中!” 试验场尽头那块厚重铁靶应声炸裂,轰然爆响中火光迸溅,铁面焦黑卷曲,碗口大小的凹痕仿佛被怒拳砸穿。 旁侧木盾上的普通箭矢只勉强扎入,连第二层都未能刺破,形成鲜明对比。 爆光未散,希尔科已兴奋地抖了抖袖子,像个推销自家炸药玩具的炼金疯子一般,从怀里摸出三支不同刻纹的箭头晃给路易斯看。 “近爆、定时、延时爆,我们都调好了!精度全测通过!” 他声音却透着压不住的得意,“爆纹我们优化了三轮,触发稳定性提高了百分之四十。现在不管你是想炸一个人,还是炸一群人,统统能做到。” “爆径的可控性?” “从两指宽到三尺半全试过了!”希尔科咧嘴一笑,“您要五连爆也没问题,爆炸是我们炼金组的特长,路径迭写、递进引燃,我们全搞定。” 路易斯轻轻点头,视线落在那块爆痕焦黑的铁靶上:“很好,真正的爆炸……是用来制造战术空间的。” 最后是综合实验,试验场最后被重新布置,一侧竖立起十数个铁人盾阵,混杂着铁制魔兽靶模拟蛮族阵型。 另一侧,钢铁狂牛待命,钢铁兽沉稳伫立,数名工匠与骑士依次进入腹舱与控制位。 “整合测试——开始!”麦克下令,。 首先是爆矢试射。 来自远端平台的魔导弩精准击中敌阵后排,数个铁人盾兵“轰”然炸飞,焦黑的爆痕在草地上扯出一道缺口。 接着狂牛怒吼,四头披甲的钢铁狂牛牵引钢铁兽启动,铁轨上的轱辘低鸣如战鼓重击。 它们撞开前路,冲阵而入。 钩矛机制弹出——“咔嗒——嘭!”伴随金属撕裂的尖啸,前排铁人盾阵被猛力勾住扯裂,碎木与铁屑横飞。 钢铁兽随之展开侧翼装甲,内部滑轨旋转,重甲结构宛如关门般封死两侧,成功包围模拟敌军残部。 末端发射仓释放寒爆弹,魔兽靶在冰蓝冲击中半边爆碎,冻结痕迹犹如雪原风暴咬啮其上。 短短四十秒,模拟敌阵被彻底碾碎。 沉寂片刻之后,试验场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成功了!” “全流程!全流程协同成功!” 不少工匠都激动得几乎跳起来,有人抓着同伴的衣领怒吼:“我们居然真的造出了这种战争机器!是我们干出来的!” 年轻的炼金学徒眼圈发红:“这种级别的整合作战系统……翡翠联邦那些炼金狂人才玩得转的东西,我们也能做出来了!” 站在高台的路易斯静静地望着演练场,接着他转身看向布拉德利:“亲手参与制造者,皆记功。” 这番话一出,现场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哪怕是希尔科也难掩笑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嘿嘿地对身旁工匠说道:“今晚喝酒别忘了我。” 角落中,一道身影静静站立,眼神幽暗。 是维萨,她随着希芙前来看完了全程,这场景让她不寒而栗。 维萨望着远处如山般缓缓停下的钢铁兽,那是她在北原战场上从未见过的东西。 它无情、沉稳,推进时毫无情绪,就像真正的战争化身。 她曾是蛮族斥候,熟知蛮军战阵与骑队冲锋的节奏,可眼前这种东西…… 如果这种武器真能批量出现,她想不明白,未来的蛮族要如何抵挡? 第276章 伊恩的一天 天还没亮,穹顶屋内却已泛起淡淡的暖意。 木制墙板被昨夜炉火烤得微微发热,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灰香与木炭气息。 伊恩在厚重的羊毛被下缓缓睁开眼。 刚醒来的片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哪儿,搬到这里半年了,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张床太软了,被褥太暖了,头顶的天花板也太过整齐光洁。 他习惯性地转头,看到床头角落里摆着一个布制的小玩偶,耳朵微卷,一只眼睛还歪着,是米娅做的玩意。 屋外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像是有巡逻的骑士走过泥地巷口,又或者是早起的工匠在搬运工具。 伊恩静静躺着,盯着那小玩偶看了好久,忽然感到不真实。 他曾是白石村的一名木匠。每天和木头打交道,早上喝妻子煮的粥,晚上抱着女儿听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入睡。 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温暖而完整。 直到三年前的冬天,雪誓者像一把匕首般划破了他人生,将他一点点剖成了血肉模糊的廓形。 那天他只是为了砍几根像样的山杉枝,提前进了山林。 归来时,看到的只有黑烟、倒塌的屋脊,还有那口早已碎裂的井。 他跪在血迹尚未凝结的门口,捡起妻子的围裙。 他没有哭,来不及哭。 米娅还活着,他在谷仓残壁后找到她,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此刻被恐惧撑大,蜷缩在干草堆后不敢出声。 最终在她开始高烧昏迷的第五夜,他们几乎死在了一块结冰的石板上。 伊恩脱下最后一层外衣,把她裹进麻布里,坐在雪地中,像是等待神明施舍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等到神明,但一队赤潮领的巡哨骑士找到了他们。 对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米娅,便果断低声道:“还来得及。” 就这样,他跟着火光走进了临时的营地。 一处像是从废土中升起的微型城市。 有秩序,有热粥,有取暖的帐篷和不问来历的医师。 他记得那位疲惫的医生,连夜给米娅退烧,而他就像一块裂木般坐在门外一整夜,直到有人递给他一双旧靴。 他才第一次低声道:“谢谢你们。” 后来,他被归入工匠队。 起初是钉栅栏、锯木桩、铺地板,这些活他都熟。 他的工具在火中烧毁过,但他的手艺还在。 再后来,他有了固定的营帐、有了换洗的衣服,还有每天不必担心米娅饿肚子的晚上。 最初的冬夜,他每天都要醒来三次,确认她在身边、没有再发烧。 再后来……她被选中了。 滴血石验出了她的骑士血脉。那是他们谁也未曾预料的未来。 她进入了训练营,穿上了训练甲、学会了骑术与怎么使用斗气。 他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从柴堆中走出的瘦小姑娘,她会成为守护者。 如今他们被分配住进主城第二居民区,一栋真正属于他们的“赤潮式圆顶穹屋”。 “从前只能在木棚下裹着麻袋过冬,如今睡在这大房子里,谁能想到呢。” 伊恩轻声嘀咕着,靠着炉边穿上厚棉织的内衫与领口紧束的粗布外衣。 接着从桌上取过昨晚剩下的那小半碗粥水,咕嘟一口喝下,吐了口气,扣好围巾,推开门,走入赤潮领的清晨。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条路。 从住家区出发,穿过熙攘的商肆,走过广场,再拐进靠城西的工坊巷。 地面是平整的石砖,两侧墙角嵌有排水沟,夜里飘下的薄雪已被扫去大半。 远处的火灯柱还亮着,暖黄色的光在青石板上摇晃。 一个穿着厚大衣的男人从街角走过,手里拎着刚换的热水桶。 他点头与伊恩打了个招呼,伊恩也回了个笑。 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大都是工匠、后勤兵、市场管理员,有条不紊地穿行在街区间。 偶尔有几个孩童从巷子里跑出来,脖子上围着统一发放的红围巾,蹦跳着躲进拐角,身后母亲在远处喊他们名字。 路过一处墙边时,伊恩停了停脚步。 公告栏上张贴着今天的通知:粗笔写着“第九批冬季物资发放”,下方还有配图,是小面包、咸肉和香皂,还有个孩子拿着烟火棒的笑脸图。 快到交易所广场时,他远远看见一辆四轮运输车停在坡道下,几个搬运兵正将一袋袋麻布包抬上车,那是干粮,编了红绳的是北境军配额。 伊恩眯起眼辨认,麻袋上用熟悉的印章标着:“雪原冬令营·储粮第六批”。 他知道这些东西会沿着主干道运往北方赤潮的前线哨站,是米娅将来的去处。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紧不慢,风雪中的人声渐渐变得密集。 工匠坊到了,整个木工营早已人声鼎沸,木屑与蒸汽混杂着炉火味道在空气中缭绕。 远处木梁架上挂满了干燥好的杉木板,有人背着工具穿梭,有人抬起一截车轴,呼喊着尺寸误差。 伊恩走入那片熟悉的热气里,一名年青木匠冲他打了个招呼:“头儿来啦!” “最后一日上工了,迟了可没铜灯。”他笑着回应,脱下披风,换上皮围裙。 营地中暖意渐盛,靠西墙的炉火已经烧得正旺。 今日是冬封前最后的一个工作日,不必再大兴土木,大家都只负责收尾和整修。 伊恩带的几名木工学徒正围着两口未完工的大木箱忙碌。 他走过去,没多话,直接动手接过刨子,开始修整边角的凹槽。 木屑飞溅中,他双手节骨嶙峋,手指上结着年复一年沉下的老茧。 刨刀走得极稳,木料表面被磨得滑如鹅卵石。 一名少年木匠忍不住赞叹:“师傅,您刨的边,连我爹都刨不出这水平。” 伊恩低声笑了笑,没有回应,他埋头赶工,每道榫口都一丝不苟。 今年他升为木工小头目,一年里跟着城建司带了三十几号人,建出二十四栋新屋、三座木桥。 人们开始叫他“伊恩师傅”,这对一个从雪夜中爬出来的逃民来说,已是莫大荣耀。 中午前,今日的配额就以全部完工。 箱子封好,车轴打磨完毕,记录表交上去,图巴亲自来核准。 这位矮小的木工坊主管捋了捋胡须,咧嘴笑着开口:“各位,今年干得极好。照老规矩,勤工满年者,每人一灯。” 一名助手捧出小布包,一盏盏包着油纸的小铜灯被分发下去。 伊恩站在队列里,当他接过自己的那盏灯时,双手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 那是一盏小而厚实的灯,火口圆润,灯体刻着“第七工坊赤潮三年冬”字样,还有一枚精雕的赤潮太阳徽记,据说是领主大人亲自设计的。 他望着那盏小小的灯,仿佛看见了那个雪夜的自己。 风雪漫天,怀里裹着发烧的米娅,一步一步走过冰封的荒野。 “如果不是路易斯大人……”他低声道,“我如今早就是一堆雪下的枯骨了。” 身边的同僚听见了,不约而同望向他。 一人开口:“能为这样的领主干活,是咱们的本事。” 另一人笑着举起手里的铜灯:“今年的冬灯真好看!明年我还要拼一个!” 众人笑了起来。 工坊的空地被清理出一块,地上铺了干草与木板,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桌摆上了干果、熏肉、烈麦酒与冒着热气的胡萝卜炖牛肉。 早有学徒在吹口哨,几位老匠人围坐讲起了辉煌往事。 伊恩坐下时,有人已经递来了酒杯。 他没有推辞,只是慢慢站起,举杯朝众人环顾一圈。 他喉头微哽,却仍说得平静:“为了我们,也为了路易斯大人。” “为了路易斯大人!”众人回应。 酒杯碰撞,发出一片清脆声响。 他们就这样在工坊后场坐了一个多时辰,说笑、吃肉、喝酒。 铜灯被摆成一圈,火光在铜壁上映出模糊的光斑,像是星星落在人间。 直到下午,图巴这才拍拍膝盖起身:“好了,喝一点就行了。等会还得去领物资呢。” 于是大家陆续起身,有人打着酒嗝收拾桌面,有人背起工具往住处走。 伊恩也拎着工具,走向房子的分配所。 那是赤潮领的物资发放点,今天是按街区与工坊编号依序发放。 长长的队伍蜿蜒在石砖小广场上,秩序井然,人们披着皮袄或布斗篷,站在雪地中,却没有一丝焦躁。 他站到熟悉的一组队列中,身旁正好是邻居汉克与纺织妇吉娅。 “伊恩,这回回来得正巧。”吉娅笑着点头,“今年真是个好年,你说,这是第几次发东西了?” “第九次。”汉克插话,声音低低的,眼中却藏不住感慨,“要是年年都这样,多好。” 吉娅忍不住笑:“会的。只要有路易斯大人在。” 说这话时,周围排队的人都有些默默地点头。 轮到伊恩时,他双手接过今日的发放物资: 粗麦粉一袋,二十五斤。 三大块咸肉,封条上有赤潮领的烙印。 洗净干净的柔软棉被一条。 羊脂香皂两块,是他女儿米娅最喜欢的香味。 还有一个小包烟火,是冬节之夜燃放用的。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很是高兴,女儿看到香皂一定会很开心的。 前方忽然安静下来,一阵低声呢喃传来:“是路易斯大人。” 伊恩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自人群尽头缓步而来,身披暗红斗篷,身形挺拔,神情沉静。 几名随员低声交谈,似乎汇报着什么,但那位领主仅是颔首,又转身亲手将一包咸肉与被褥递给队首的一位断臂老兵。 那老兵眼圈发红,颤巍巍地鞠了一躬。 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 这一幕,安静得像雪地中燃起的灯火。 而当路易斯走过伊恩身边时,伊恩下意识站得笔直,双眼发亮。 他深深低下头,声音不大,却格外虔诚:“感谢您,领主大人。” 那人只是脚步微顿,轻轻点头,随后继续前行,如同一阵风从冬夜中掠过,却带着的重量。 伊恩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握住那块咸肉与香皂,掌心微微发热。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发誓:“我还得努力干下去……要配得上这样伟大的领主。” 黄昏来得缓慢而深远,天边泛着绯红,像是被火苗熏染的云层。 伊恩提着东西回到家,推开穹顶屋门的那一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框上悬挂的一缕红丝穗。 简简单单地打了个结,颜色却鲜亮得几乎跃出雪色背景。 他笑了,那是米娅放假回家的信号。 屋内炉火已起,暖意扑面。 厨房那头传来锅勺轻响。 米娅正脱去那件赤潮制式的骑士训练服,换上了刚发放的新毛衣,袖口还卷着。 她的背影挺直宽厚,肩膀撑得毛衣绷起弧度。 伊恩站在门边愣了愣,心头忽然一热:“当年她瘦得像一把柴火,如今却能劈盾了。” 今晚是节前的团聚晚餐,所以有些丰盛。 有烤肉、萝卜炖羊、黑麦酒、甜菜根浓汤。 这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已经可以久久吃上一回。 父女二人坐定,双手合十,低声同念:“感谢路易斯大人赐予我们的一切。” 这句话他们早已熟稔,但每次说出,心中总仍泛起庄重敬意。 饭间,米娅兴奋地讲起在训练营的见闻:“今天我们练习攻防,我第一次把同学摁进雪里了!” 她扬起眉毛,满脸骄傲:“还好那是演练,不然他真要掉牙。” 伊恩一边笑,一边叮嘱她:“别太得意,他放你一手也说不定。” 接着伊恩又讲起工坊发铜灯的事,说到大家喝酒庆功的热闹情形。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便到夜深了。 窗外银雪覆瓦,穹屋被月光照亮,如一座静默的小丘。 整个赤潮之城此刻沉浸在温柔与安宁中,火光从窗沿透出,一户户人家都正安然入梦。 米娅早早睡去,被子里只露出一缕浅浅的呼吸。 伊恩坐在壁炉旁的旧木椅上,拿出那盏奖灯,用布一点点擦去铜身上的雪痕。 他看了很久,眼神沉静,唇角的笑意缓缓敛去。 那盏灯映着炉火,光影仿佛晃动起妻子的身影。 他低声道:“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第277章 霜戟之困 冬天即将降临。 母巢战争之后的第一个完整年头也将随之终结。 而埃德蒙公爵,仍旧保留着他旧时代的传统,在深秋将尽、雪季初临之前,召开一次北境会议。 只是今年,会议的地点,已不再是那座记忆中恢弘威严、寒气自拒的霜戟城。 那座城市,已死。 整个城市被虫毒反复吞噬、啃咬、掘穿之后,早已变得像一具死去不久的庞然尸骸。 街巷崩塌、屋檐塌陷、水井干涸,有的甚至冒出一股黑色的粘液,没人再敢靠近。 不像是城市,是坟场。 如今留在地图上的“霜戟城”三字,只是个虚名。 真正的新城,建立在旧城西北二里外,依山靠岭,是个临时选址。 它被称为“新霜戟”,但更像是用灰砖、板材和回收残材堆砌出的避风港这里一砖一瓦都显得仓促而窘迫。 即使如此,公爵还是坚持把它命名为“霜戟城”。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连名字都丢了,那北境就真的再无骨架了。 但新霜戟城的重建尚未完成,甚至称不上“成形”,只是依山就势,围起了一个粗略的框架。 只有核心政务厅、指挥塔、兵营三座主要建筑已初具雏形,其余区域则以大量预制木屋、临建板墙与简式屋顶搭建而成。 走进街道,随处可见还未粉刷的灰砖,屋檐低矮,排水槽临时固定,潮气未散。 人都住进来了,屋就显得挤。 白天能听到锯木和捶钉的声响此起彼伏,晚上则是一户连着一户传来的炉火噼啪。 孩子在泥地间跑,妇人晒着湿衣被,士兵巡逻时与街头摊主交换几句闲话。 士兵戏称这地方为“帆布要塞”,平民私下则管这里叫“临冬营地”。 但公爵始终坚持一个称呼:“它就是霜戟,我们不会放弃这名字,就像不该放弃这片冻土。” 也是他坚持冬前必须召开一次“霜戟会议”的理由之一。 会议举行的场地在霜戟城的新总督府,其实只是将一座废弃堡垒仓促修缮后的产物。 但在旧霜戟城沦陷后,它便成为了整个北境最后的会事之地。 北境的贵族向来不讲究排场,尤其在母巢战争之后,他们更关注柴堆是否足够、卫兵是否吃饱。 但即便如此,为了这次会议他们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 会议厅穹顶被刷成深灰,帷幔挂起,木质讲台与长桌经过打磨重漆,几盏炼油吊灯努力撑起一点温暖的光晕。 说不上庄严,也谈不上舒适,但比起在帐篷里议事,已经算是“体面”了。 这是一场属于埃德蒙家族的内部高层会议。 只有真正握有实权、留着埃德蒙家族血脉,或在虫灾之后依旧能勉力维持一方秩序的百年旧部才得以列席。 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就连如今如日中天的赤潮领主路易斯,也未被列入名单。 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无谓的寒暄,会议厅中一时间沉默压抑。 他们大多都明白,埃德蒙公爵如今掌握的力量到底还剩下多少。 而整个北境旧贵族这一年过得又是何等艰难。 议桌边的众人神色各异,疲惫如罩,一年风雪、一年尸腐、一年虫毒,仿佛都刻进了眼底。 门在这一刻被人从外推开。 那是一位身穿黑红披风的魁梧男人。 他的出现仿佛令整个厅堂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些。 披风下是简洁却厚重的军式制服,肩章上镶嵌着金龙纹徽,一枚象征帝国之盾章别在胸口,无比显眼。 他便是埃德蒙公爵,整个帝国北境最具威望的战将之一。 尽管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些许皱纹,鬓角也染上了灰白,但他的体魄依旧如铁石一般壮实。 他看上去不像一个老人,更像一尊从古老战场中走出的铸铁雕像。 然而再怎样沉稳的面孔,也掩不住那双眼中时而闪现的疲倦。 那不是衰老的病态,而是心力耗尽的深层倦意。 像是一位曾经撑起山岳的巨人,如今仍强撑着,但骨骼深处已经开始泛起隐隐裂痕。 埃德蒙走到主位,略作一顿,抬眼扫过众人,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令人忍不住挺直脊背 “就不寒暄了。”他说着坐下,单掌撑在桌边,“直接说说最近的情况吧。” 卡维尔司书官翻开皮革账册,没有铺陈,直接道:“截至今冬,北境总人口不足虫灾前的五分之一。” 议厅中没有人感到意外,却还是有几位附庸代表低头叹息。 “现有人口主要集中在数个‘尚能维持自治与秩序’的区域,例如新霜戟、银湾谷地、赤潮领等。 另外南方新来的开拓贵族也带来了不少流民与奴隶,虽有帮助,但整体盘面……远不如从前。” 他翻了一页,继续道:“粮食总量方面:帝都援粮六百五十车,其中三分之二由我们掌握调度。其余由帝国指派军监与外使监督,划归所属区域。” “今年秋收不理想。”他说得简短,却已足够明确,“开垦太少,土地荒废严重。可种地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在养伤。能下地的农夫,连犁都凑不齐。” 议厅内一时沉默。 “……另外,赤潮领方面——卡尔文子爵,送来五千吨青麦。已于昨日通过西岸走廊转入仓储。” 议厅内众人一怔。 “五千吨?”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拿得出五千吨余粮?”海格尔伯爵皱起眉,声音难以置信。 “是‘送’?”有人低声问道,“不是交易、不是借?” 卡维尔点头,声音冷静:“确实是补给。没有标价。按信函内容,是路易斯‘主动赠予’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主位的埃德蒙公爵。 公爵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明显波澜,但眼神微敛,像是压下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甚至比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得更早。 粮车出发的前一夜,路易斯便已亲笔寄信给他,说今年丰收,寄点粮食给他。 而那信后不到三天,他的小女儿艾米丽,也从赤潮领寄来一封家信。 内容依旧轻描淡写:“父亲,今年收成比想象中好许多。我和路易斯说好了,这次帝国那边的资粮不用分我们那份,我们还能送一点过去。” 而所谓“一点”,就是五千吨青麦。 埃德蒙公爵摇了摇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一点笑意,像是漫长风雪中久违的一丝慰藉。 “……算是最近这连番坏消息里的一个好消息了。”他想着。 见他没有任何表态,于是会议继续。 “炭呢?”角落里一位附庸贵族低声问。 卡维尔点头应声,继续念道:“目前库存炭量不足四成,优先分配将发往守城哨所、指挥厅、贵族区及重点庇护所,普通居民大多依靠腐木取暖。” 他翻到下一页,语气更沉了一分:“医药方面,也储备告急,已有多地报告小型疫病蔓延。 帝都赈药即将用尽。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应对严寒与疫病双重迭加的准备。” 没有人立刻发言。 这些大人物们低头不语,脸上写满无奈与疲惫。 而高座上的埃德蒙公爵,也只是微微闭了闭眼。 这些情形,他早已知晓。 他的书桌上摞着比这更多的报告,每一页都带着冻脆纸角和干裂的笔迹。 “……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卡维尔终究还是开口了。 他扫视众人,提出自己的方案:“我的建议是在今年冬季正式降雪前,全面实施人员缩聚计划。” 他翻开新的表格,指着几处划出的区域:“将民众尽量向‘核心庇护区’转移,集中供暖、集中配炭。 粮配标准维持三级,军政优先,百姓限粥,这是我们现阶段能做的全部。” 他合上册子,看向高座上的人:“至少……我们可以避免大规模冻饿亡。” 话音落下,厅中依然沉默。 因为谁都知道,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活法。 埃德蒙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积压在胸口整个冬季的寒气缓缓放出:“就这样办吧。” 卡维尔刚落座,议厅又陷入片刻寂静。 这时靠近圆桌北侧的一位灰发贵族沉声道:“我们现在还能号得动多少人?” 他语气里没有挑衅,只是干巴巴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谁都想知道,却谁都不愿说出口。 卡维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翻开了一页文书: “……原有六十三家北境封臣。”他低声道,“截至今冬,尚能调动有效兵力的,仅剩二十三家。” “其余,不是在虫灾中全族陷落,要不,就是……直接断联、失联……甚至干脆投奔其他势力。” 众人神色各异,不少人眉头拧紧。 “北境的贵族体系正在碎裂。”卡维尔补充道,“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依靠层级调令来组织防线与物资调度。” “就这,还能算‘贵族’吗?”一位年轻的将军忍不住低声冷笑。 就在此时,巴雷特将军开口了:“另外,帝国军务厅在虫灾平息后,以‘安全巡防’为名,强行派驻了三支临时骑士团,接管了旧南线的几个重要据点。” “他们盘踞在旧铁岗、瑟蓝口与银松岭,名义上听调,实则……各自为政。”他说得不快,但句句如锤,“有士兵在边境与他们起过冲突。” 他最后冷冷地总结:“他们不是来守北境的,是来争权夺地的。” 议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而这时埃德蒙终于缓缓开口:“这些都是小问题,最重要的是外面的蛮族势力,最近五次派出的斥候骑,无一回返,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转向巴雷特:“从明日起,抽调精英骑士三十人,分六路。直向蛮族区打探。” “告诉他们,”他一字一句,“就算只剩一人……也得带消息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厅中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没有人再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蛮族若趁乱南下,那本就脆弱的帝国北境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会议中后段还讨论了数项次级议题,比如财政部近日来函,提议由帝都设立专员监督下一轮赈灾粮发放,引起几位贵族代表的不满。 此外,多支南方新贵族部队入驻北境,在驻地划分、物资分配上与本地旧贵族屡有摩擦,局势渐趋紧张。 以及其他相对没那么重要的议题。 这些议题引发了些许争执,但埃德蒙公爵始终没有再开口,只静静听着,直到会议正式结束。 会议结束时,天已彻底黑下来了。 新霜戟城的指挥塔上火灯一盏盏点燃,风雪越过临时木檐,沿石板街卷起寒气。 众人陆续退席,有人轻声低语,有人神情复杂。 而埃德蒙公爵只是从高背椅上站起,点头致意后缓步离开。 会议确实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分配方案被敲定、巡哨计划得以推进,甚至连部分附庸贵族的调兵也获得了原则同意。 可这些都像是往破船上缝缝补补,但能浮多久没有人知道。 而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那船底早已布满裂缝。 埃德蒙公爵回到总督府后宅。 他没有先去书房,也没有换下那身厚重的铠服,而是直接推开了西侧那间暖屋的门。 里面公爵夫人艾琳娜正坐在低塌上,轻轻哄着怀中的婴孩。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回来得挺早。” 埃德蒙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接过了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点干涸的奶渍,小拳头缩在胸前,软得像团棉花。 埃德蒙低头望着他,粗糙指节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 他笑了,那是一种难得温柔的神情。 但笑意只维持了片刻,便悄然隐没在他眼底那一片深沉的灰色中。 艾琳娜靠着他坐下:“你今天走的时候背挺得笔直……现在又塌下来了。” 他没应声,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母巢战争的终局一战,那些怪物差点要了他的命,再加上那些旧伤,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也许几年,也许更短。 可他舍不得倒下。 他看着怀里的孩子,那个尚不知世间险恶的小生命,他的骨血,家族的下一代。 也看到了艾琳娜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眼神。 还有那一座风雪中未完工的城市,数十万残破而不屈的百姓,遍地的寒风、废墟与哀鸣…… 还不能倒。 他哪怕一步也要拖着血走完。 “再撑几年吧。”他低声道,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若不在了,他们怎么办呢。” 第278章 我要当父亲了?! 夜色笼罩碎斧高地,冷风从山坳吹入营地,卷起残火的灰烬。 营地中央那面挂着怒花旗纹的高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猩红与黑纹像某种猛兽的瞳孔,令人不敢直视。 蛮族长老奥尔坦披着沉重的角皮披风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整个营区。 营地边缘又围起了一圈混乱的人影,火光摇曳之中,刀光乍现。 是红岩部落的几个年轻人,又在半夜斗殴。 拳打脚踢、撕咬怒吼,毫无部族间的规矩,像是群被火药点燃的野犬。 这几个月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起了,而且十有八九最后都会闹出人命,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制止,像是默许一般。 这让奥尔坦心头一紧,但又无法说清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胆小之人,可这些夜晚里,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入眠。 不仅是外界,那种烦躁与暴戾感仿佛也在他心中悄悄滋长。 他近来动辄易怒,常对年轻战士吼叫,甚至连亲族的婴儿哭声都能让他牙痒难忍。 他知道这不正常,却控制不住。 这种情绪,似乎是在提图斯发动对碎斧部落战争之后开始的。 自从那场战役之后,在这片逐渐归于寂静的蛮族大地上,旧日的图腾已被一点点焚毁,烧成灰泥埋入泥土。 取而代之的,是那面新立的黑底怒花旗帜。 以荆棘为茎,猩红怒焰为瓣,立于碎斧、红岩、炽牙、玄角四部营地的中央,高悬不倒。 仅仅数月,提图斯便收编四大部族,掌控兵力数万人。 表面上每一场征服都如同传统的部族之战,首战惨烈、血流如注。 但奇怪的是,战火从不久延,战后第二天,敌方就开始“主动”归降。 且归降者多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高昂情绪,仿佛投降的不是敌人,而是某种更高、更纯粹的东西。 奥尔坦最初以为那只是对强者的崇拜。 但现在他不这么确定了,这不是单纯的被征服,这更像是感染。 像是一种从愤怒中滋生的情绪,跨越部族血统和习俗,像烙铁一样,烫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 雪原深处,常年不融的白骨与冰层交织成的谷地。 这里是原炽牙部族的圣地“骨雪谷”,而在谷地正中,原本的图腾柱早被砸碎、焚毁,换上一座以深红藤蔓与铁石缠绕的高台。 而在祭坛正中央,一尊庞然巨影正在怒吼挣扎。 那是一头濒死却尚存神智的冰霜巨人,骨甲嶙峋,周身缠着数十道黑铁锁链,每一环都嵌有灼纹烙印,在灰雪中缓缓渗出余热。 它的双眼被厚厚的黑布紧紧缠住,只能仰头咆哮,喉咙中发出山岳般的震鸣,声波震得谷底积雪不断滑落、碎裂。 提图斯伫立于祭坛石台上,垂首俯瞰着巨人,面容冷峻如铁,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极不正常的狂热光芒。 他的右手缓缓举起,一枝深红色的藤蔓从掌心伸出,宛如一只饥饿的眼睛,不断蠕动,仿佛在渴求宿主。 “成为我的武器吧……”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令人寒栗的柔和,仿佛在抚慰情人,而非命令野兽。 他脚下的巨人却仍在挣扎,怒吼中吐出模糊不清的古语,带着抵抗、痛苦与失落的神性余韵。 副将立于一旁,面色凝重,还是低声试探了一句:“王……此巨人狂性未驯,是否需再等主祭司稳固?” 提图斯的目光微动,随即缓缓转头。 “……不用。”他说。 他的声音极轻,但那瞬间,灼恸主蔓似听令般蜿蜒而出,飞速扎向巨人锁骨之下的血肉,血液四溅中,花冕一颤,贪婪地开始吞噬、寄生、扩张。 在“灼恸主蔓”如利矛般刺入的瞬间,冰霜巨人的躯体剧烈抽搐,血液混着寒霜涌出伤口,在地面上迅速冻结成斑斑猩红的冰刺。 他仰天怒吼,然而那怒吼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咔——咔、咔嚓……” 接着巨人背部的皮肤猛然鼓起,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扭动。 数根嶙峋的骨节在肌肉与寒霜皮膜下强行隆起,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撕裂声。 粗大的藤蔓从其肩胛、脊柱两侧破皮而出,枝干般蜿蜒四肢,缠绕其全身。 原本光洁如冰的巨人额头上,浮现出一道奇异的灼痕。 那是花冕的印记,像被烧灼上去的烙铁图腾,在寒风中竟泛出猩红光辉。 他的吼声忽然中断。 接替那声暴烈怒啸的,是一种模糊而喑哑的低吼。 含糊、压抑、近乎呢喃,听不清语言,却隐隐透着顺从与呼应。 那双原本湛蓝如冰河的巨人眼眸,此刻血丝暴涨,瞳仁泛红,目光死寂空洞。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沉重却坚定,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缓缓朝石台上的提图斯低下头颅。 提图斯静静看着这幕,一如神祇俯瞰自己亲手重铸的造物。 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情人耳语:“很好……你听得见怒火了。” 当那被寄生的冰霜巨人终于在咆哮中跪倒,背部藤蔓攀爬而上,花冕纹路如烙铁般浮现于额头。 周围蛮族战士一时不知所措,但很快,惊惧变为崇拜,纷纷跪伏于地。 提图斯站在高台上,高喊:“我们将拥有巨人军团!” 山谷间炸起嘶吼般的欢呼,惊惧、狂热、哭泣交杂。 但没有人去质疑,那冰霜巨人为何眼神空洞、步伐僵硬。 一切质疑都被“神迹”的喧哗与兴奋彻底掩盖。 可就在这片喧哗中,提图斯的目光却一阵恍惚。 他的耳边又一次传来了那种低音,像藤蔓在皮下窸窣游动的声音,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骤然抓住身旁副将的胸甲,将那人整个人提离地面,眼中燃着近乎癫狂的火光。 “你是不是……在笑我?” 副将脸色惨白,惊恐否认,连连摇头。 提图斯凝视了他几秒,忽地冷笑,将他甩到一边:“很好。再去抓更多冰霜巨人。越多越好,我要整个北境为我跪下。” 命令发出,蛮族各部在血红旗帜下出征。 他们如被怒火灼烧的风暴,席卷向雪原更深处,搜捕每一个古老种族的残存者。 不只是巨人,营地中陆续出现了第一批被“赐福”的异兽。 冰原狼、雪原角鹿、掘冰猿、夜狐……无一幸免。 它们皮肤龟裂,血肉下鼓动着奇异藤蔓的脉络,口鼻喷吐出腐红色的气体,眼中怒火疯长,带着一种极不自然的狂暴与畸形。 被拴在营地各处,锁链铿锵作响,嘶吼、咆哮、发狂不止。 如同活生生的诅咒,在铁笼与桩位间挣扎。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名蛮族战士回避,反而越来越多的人靠近这些怪物。 有人围观、有人献血,甚至有人赤手上前与它们搏斗,像是在考验自己的力量。 他们大笑着从铁笼前爬起,即使血流满面也毫无怨言,只为发泄心中的无尽怒火。 而这些异兽早已失去理智,却仿佛共享某种无形的意志。 叫声中混杂着痛楚、愤怒与某种说不清的渴望,仿佛整个营地的心跳都随之剧烈震颤。 咆哮声震耳欲聋,惊扰整夜,却没有人感到恐惧。 反倒有越来越多的战士在黎明前靠近铁笼,与它们咆哮呼应、彼此模仿,甚至开始模糊地模仿那些异兽的姿态与叫声。 他们不再区分自己与野兽的界限。 有的人眼中浮现血丝,有的人舌尖生出细小荆刺,有的人夜半无声跪地,口中低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词句。 像梦游的野兽,又像梦中诵经的奴仆。 直到某一夜,当第一声咆哮响起时,回应它的,不只是铁笼中的怪物,还有那些活着的人。 而无人察觉,或说根本没有人愿意察觉,这是其实是一次正在扩散的献祭。 ………… 深冬终于降临赤潮领。 赤潮城主街两侧的红色房顶上堆满了厚雪,厚重却不凌乱,整齐得像是精心雕饰的糕点。 街上已有早起者推着木铲清扫积雪,刷刷声此起彼伏。 路边有人在往路灯柱上缠上松枝与红丝带,这是他们近年才恢复的传统。 孩子们笑着跑过雪堆,裹着厚厚的斗篷,带着开心的笑脸。 这个冬天不再如往年般难熬。 民仓的粮食分配得井然有序,烧柴、火油、药粉应发即发。 甚至每七日一次的集市上,还有新鲜腌肉和盐干鱼售卖。 许多户人家罕见地在冬日锅中炖出了肉汤,冒着香气。 人们常说:“感恩路易斯大人,没想到在天寒地冻时还有热肉吃。” 而这一年,对路易斯本人来说,或许也终于算是个难得的缓口气可以休息一会了。 阳光穿过卧房的窗,落在暗红色的床帷与地毯上。 艾米丽与希芙早已起床,连衣裙的余香都已散去,只留他独自赖在那层被窝里。 他轻轻呼出口气,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为了造人大业,昨夜……确实卖力了些。 翻身起来,路易斯抬起手指,轻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道半透明的情报界面立刻在他眼前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在麦浪领的北部发现一群冰甲熊出没。】 【2:提图斯以灼恸藤庭主蔓控制一头冰霜巨人,巨人怒火失控,跪伏听令。】 【3:艾米丽已怀孕。预计十个月后,将为路易斯·卡尔文诞下一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条情报,路易斯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欣喜。 “……终于找到了。” 他喃喃地说,眼中亮光一闪而过。 冰甲熊,这种堪称北原奇珍的魔兽。 两年前他亲自带着骑士猎杀过一群,那还是赤潮领初立、物资匮乏的岁月里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那头冰甲熊几乎成了早期资源积累的奠基石。 他记得很清楚,熊肉被细心腌制成了提升斗气的烤肉。熊爪和獠牙打造成了一批锐利无比的寒钢兵刃。 而最珍贵的,自然是那一块从它脊背结晶脊骨处切割下来的蓝银结晶体,它蕴含庞大能量,是顶级的炼金与魔法材料。 路易斯当初用那几块结晶,做了魔爆弹。 他至今记得引爆的瞬间,那声撕裂空气的爆鸣,直接将几百名雪誓者炸成了灰。 “……魔爆弹最好的核心材料之一。”他指尖点了点情报上的地名,嘴角带笑。 更何况如今的赤潮领早已今非昔比,有霜叶藤药剂,再加上训练有素的捕兽骑士团,早已具备规模捕捉、驯养冰甲熊的能力。 这不是猎物,这是机遇。 他心中已经迅速调出了人选名单、调派路线和驯养试点计划,连该分拨哪些炼金师参与都浮现脑海。 然后接着看第二条:提图斯以灼恸藤庭主蔓控制一头冰霜巨人…… 路易斯眼神一凝,原本嘴角还挂着的喜悦笑意,瞬间凝固。 “冰霜巨人……”路易斯眯起眼睛,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怪物,事实上他还屠杀过。 它们很强,极其强,但蠢。只要有脑子,不难对付。 可如果它们不再蠢了呢? 如果冰霜巨人也有了指挥、战术、配合…… 而让这一切变得可能的,就是那个如今越来越像“新王”的蛮族——提图斯。 这个名字,近几个月在情报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从最初的蛮族首领,到逐步收编碎斧、红岩、炽牙、玄角四大部族,兵力破万,军纪反而日渐成型。 逐渐让他感到焦虑,而现在……又多了几分真实的威胁感。 路易斯靠回椅背,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蛮族骚乱了……” 他知道如果提图斯真掌握了控制巨人的方法,那就等于多了一座活着的攻城锤,一种不受常规战法约束的战力资源。 如果这些冰霜巨人被批量操控,那北境,很可能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战争践踏”。 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要挪出一块精力,用来研究对策了。 而更危险的,是背后的名字:灼恸藤庭。 他瞳孔微缩,脑海中迅速翻涌着过往通过系统收集到的只言片语。 灼恸藤庭……并不是已知法师林魔法典籍中记录的法门,也不像常规的咒术巫术。 它更像是某种侵蚀性的魔性生态,或许是某种生物,也可能是介于植物与诅咒之间的……东西。 与母巢有些相似……他都怀疑这是不是那位绝望女巫研究出来的东西了。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如果连巨人都能被驯服,那么……下一个被感染的,会是谁? 会不会有朝一日,整支由怒火与癫狂驱动的“新蛮族”,裹挟着那些魔性巨兽,踏碎赤潮的边境? 这个念头让路易斯的眼神短暂沉冷了一瞬。 不能等到那天才行动。得提前做好应对预案。 光靠自己不够。 他已经提前写信给艾德蒙公爵,将自己“无意中掌握”的部分情报挑选着上报。 措辞小心,重点提示对方提高警惕、加紧防线。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停留不过几秒。 然后路易斯目光迅速落到第三条情报上。 “艾米丽已怀孕。预计十个月后,将为路易斯·卡尔文诞下一子。” 那一刻冰霜般的寒意仿佛被春风驱散。 他脑海中骤然空白,随即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声音带着不敢置信却满含欣喜:“我要当父亲了?!” 第279章 战备会议 城堡书房内,炉火轻燃,映红了石墙一角。 窗外是清雪过后的街道,领民们正有条不紊地铲雪、修整,秩序井然。 因为准备充分,今年冬天格外安稳,几乎没有大事发生。 路易斯坐在长桌前处理完最后一份报告,长舒了一口气。 冬季他通常留在书房办公,不再外出巡视。 这不仅是因为他懒,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下的根基,已足够支撑一场安稳的寒冬。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希芙走进来,披着一件厚呢斗篷,眉眼含笑:“你要不要去温室看看?我们……培育出了一种很不一样的东西。” 她笑得神秘,语气里藏不住一丝调皮。 路易斯一愣,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但他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轻轻合上书页,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行吧,现在工作也做完了,就当放松一下。” ………… 温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与泥土香气,暖意扑面。 这是艾米丽亲手改造的花房,用于室内培育花朵,花木错落、藤蔓沿着骨架生长,也是她的小小世界。 艾米丽站在花架前,怀里抱着一小团绒布包。她看上去异常紧张,轻轻抿着嘴唇,像是在等待某个“正确反应”的到来。 路易斯一进门就装傻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们真搞出什么新品种的花啦?” 希芙“扑哧”一笑,搬开身旁的盆栽:“你自己打开看看。” 路易斯接过那团包裹,眼神带着“配合演出”的困惑。 轻轻揭开后,他看到了一块婴儿用的刺绣方巾、一对绒布软靴,以及一张手绘纸条。 纸,是一家四口的剪影,中间的小娃娃头像上,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问号。 艾米丽的声音轻如蚊鸣,眼中却盛满柔光:“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早已知晓这个预言,可艾米丽亲口说出还是让他心潮澎湃。 一秒后,路易斯猛地将艾米丽整个人抱起,在温室中转了一圈,像个凯旋归来的少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艾米丽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怀孕了……是真。”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我、我们、你……这太好了、太好了!” 将她放下后,路易斯还保持着双手轻护她肚子的姿势,眼眶发红。 希芙站在一旁,原本想调笑两句,却一眼撞进那双泛红的眼眶,笑容顿住。 路易斯忽然也一把把她也拉进怀中,将两人紧紧搂住。 温室穹顶上阳光穿透玻璃,洒落在他们三人肩头。 寒冬之外,春意已悄然埋种。 ………… 孩子的消息,路易斯并没有张扬。 他只通知了三人,前两是埃德蒙公爵和卡尔文公爵。 主要是为了告诉他们家族的血脉已延续,以及看能不能爆一些金币。 而第三个知道的,是布拉德利这位老管家,让他安顿好一些相关事宜。 路易斯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喜悦背后,是更沉重的责任。 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施政者、战斗者,而是一个父亲。 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必须被他守护到底的存在。 但是随着每日情报系统源源不断地更新,北方的局势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不安。 他将近几周的情报汇总分类,终于归纳出一个核心人物的轮廓:提图斯·霜烈。 原霜烈部族首领,通过血腥政变上位,强硬收编碎斧、红岩、炽牙、玄角四大蛮族部落。 已组建“霜火军团”,兵力保守估计在三到四万之间。 部队结构为狂信化、极端统一化,军风强硬,具备极高作战意志与情绪号召力。 这样高效率的收编、带有异化能力的“军团化野蛮人”,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且他疑似获得未知精神性力量——“灼恸藤庭”加持,能影响部下精神状态。 有关于它的情报还是有些太少了,只能靠着多条情报的内容拼凑…… 它像是一种生态结构,由情绪滋养、由愤怒蔓延,逐步侵蚀生物的心智与信仰。 操控情绪、感染异兽、驱使冰霜巨人…… 路易斯越看,脸色越冷。 春夏之间,一场真正的大规模战争一定会来。 或许提图斯会从霜原直插帝国控制地区,摧毁北境残存的秩序。 不管怎么样,赤潮领都必须自保。 ………… 石砌的作战室里,火盆燃烧着松脂与狼油的味道,烛光投下晃动的影子。 一张铺满羊皮纸的长桌前,路易斯正用羽毛笔在粗糙的地图上勾勒标记。 “……他们,正在蠢蠢欲动。” 他站直身子,语气低沉,扫视着站在两侧的赤潮领军团长与副将们。 “北方霜烈部落大部分已经完成整合。碎斧、红岩、炽牙、玄角……都被收编。根据情报估计,霜火军团已有四万以上兵力。” 说到这里,他放下羽毛笔,在地图的北部边境处重重一按。 “这次不可能是一次普通的蛮族劫掠。”他缓缓看向众人,“是战争,蓄谋已久的全面战争。”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开来,好不容易过得一个好年,没想到战争马上又来了。 “您是说……”兰伯特皱起了眉,“他们要南下?” “而且很可能在明年春雪一化,就会发动。”路易斯点头,“我们的时间不多。” 他指了指一旁的情报记录,纸页上用粗黑墨水绘着简略的箭头没,是蛮族可能的进攻路线。 路易斯顿了顿,目光冷厉,“根据情报,他们已经获得某种能力,能引发人的愤怒、狂化,甚至够控制冰霜巨人” “冰霜巨人?”兰伯特低声重复了一句,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刚才更深。 “正是。”路易斯回道。 “我们要做的,”他手中羽毛笔一挥,划过北境的哨所防线,“是将他们拒之门外,阻止他们的第一次撞击,不能一溃而散” 众人沉默,火光跳动间,空气仿佛也变得沉重。 “建议延长狼哨与隐哨线。”北团军团长海勒第一个开口,指节敲击桌面,“侦察范围必须扩大,北部林线,风切峡谷,不能有一处漏网。” “我主张火墙拒马提前布置三线。”西团副军团长雷莎随即附和,“尤其是冻泉口一带,如果被感染者突破那里,整个补给线都会变得脆弱如纸。” 路易斯微微颔首,记录官将几人的话记录在羊皮纸。 “还有赤叶岭。”南团战术军官图尔站起身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我们原本只设哨所,但若对方派的是怒火巨人,哪怕只一头,也能把那座悬崖边的岗楼连根拔起。建议至少部署两台魔爆弩塔,配备高射魔爆。” “赤叶岭太远,运输线拉太长。”东团副指挥维尔反驳,“魔爆弹产能本就紧张,再往那边调,只会让主城储备见底。” 图尔毫不退让:“若连早期震慑都没有,打起来时我们还要再死多少人?” 维尔冷哼一声,却没再多言,低头盯着地图,眉头紧锁。 “西南边我建议部署精神震荡弹。”北军先锋军尉兰杰忽然开口,语气比他惯常的嬉笑轻浮多了一分沉重。 “感染体在逼近那一带时会快速聚集,我们需要扰乱它们的情绪核心。哪怕只是几十秒混乱,也能给我们换来喘息的时间。” 众人七嘴八舌提出自己的建议,但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体系,没有章法。 “大家意见我都记下了。”记录官在一旁俯身收拾起几页飞快记录的羊皮纸,手腕酸麻,但不敢停。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桌前众人,语气转为低沉而有力:“大家意见都很好,那么……我来说说,我自己的部署。” 室内陡然安静。 雷莎收起半张摊开的地图,坐直了身体,海勒摸着下巴不再出声,兰伯特把插着羽毛笔的酒杯推到一边,微微颔首…… 火光映在路易斯的侧脸上,照亮了那双未曾动摇的眼。 他起身,指尖在北境边界轻轻描过,随即重重落在地图某一处画着暗红记号的交叉路口。 “赤潮主城,百里之内,任何冰霜巨人,都不得踏近一步。” 他换了只手,将一张简化的部署草图铺在桌上,用炭笔一一圈点。 “这次我们要构建的,是三线阻击带。”他语速不急不缓,眼神却锋利如刀。 “第一,外圈防线。”他将指棒在西北方向轻轻一敲。 “重点部署魔爆地雷阵,搭配折迭拒马和燃烬火墙。务必让敌人第一波冲锋遭遇最大混乱与伤亡。” “第二,中圈。”他从桌面拿起一枚小旗,插在防线后侧。 “重弩塔和魔爆弹矢巡逻骑兵,将承担压制冰霜巨人与畸化兽的任务,优先击杀。” “第三,内圈,也是我们的最后防线。” 他一字一句地说:“钢铁兽平台、钩矛破阵、魔爆弹矢多点联动,形成网式火力锁区,任何突破进入的异兽军团,必须在这里被撕碎。” 他说得很慢,像是拆解一道简单的谜题。 可每一个词落地,众人心中便稳一分。 “我们手里最大的底牌,依然是魔爆弹。”路易斯回头望向几人,“各式爆弹的配型必须优化,我不管是火焰弹、冰冻弹、震荡弹,甚至毒爆,全都给我利用起来。” 他说着,手指微动,一列用麻绳缠绑的小木标记被他挪向地图北端的山口与河谷。 “特种小组也开始预布。霜啸组伏击雪岭山口,切断敌方的进攻节奏,优先斩首指引者。 炎息组三人一队,负责游骑火线,确保防区之间无遗漏,守得住,就封得住。 赤霜组重新配发重型弹药,一次出击,务必断敌脊骨。” 他停下,长舒一口气,终于坐回椅中,低头看着地图,又缓缓抬眼。 “我们不打持久战。”他说,“打的是一击必断,不许让敌人踏过底线一步。” 房间里没人说话。 一片安静,却不是沉重的那种,更像是战鼓前最后的肃立。 原本神情紧绷的几位军团长,此刻脸上多了几分清晰的目标感。 海勒低声叹了口气,嘴角带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雷莎轻轻敲了敲指甲,沉吟一声:“……那我们还等什么?” 兰伯特则咕哝了一句:“这场仗,要打得他们下次都不敢往南看。” 众人沉默地望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标记、线条与重墨勾勒的防线。 他们的眼神不再迟疑,因为伟大的领主大人已经安排了好一切。 作战室内,火烛轻晃,照出每张脸上或严肃、或坚定的轮廓。 记录员收起最后一页记录,静静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笔尖落下的那一刻,也仿佛是这场会议的句号。 于是赤潮领的边境战争,就在这间燃着油灯的作战室里,悄然定下了雏形。 “好了,”路易斯收起指棒,声音一如既往平稳却有力,“这次的会议到此为止。” 他目光扫过每一位军团长,语气略缓了一分,却不失锋芒:“把我刚才说的都记在心上。接下来,就是你们各自的战场。” 众人齐声低应:“明白。” 随即站起,依次向他行了一个郑重的骑士礼,表达忠诚。 火光下,披着皮甲与厚披风的身影陆续离开作战室,推门而出,寒风裹着雪屑扑面而来,却无一人退缩。 众人脚步远去,厚木门在寒风中缓缓合上,作战室内归于寂静。 只剩下布拉德利与路易斯留在长桌旁。 老管家微微俯身,斟了一杯温酒,低声开口:“大人……那今年的开春节,还要照常举办吗?” 路易斯顿了顿,视线投向桌上的地图,片刻后轻轻点头:“要办。人一直在拼命,没有一个节日来喘口气不行。也是时候,让大家重新聚聚,凝一凝心气。” 布拉德利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恭敬点头:“那我便按照您的意图去安排。” 说罢他退身而出,轻手关上了门。 火光仍在燃着,映出路易斯静坐不语的侧影,仿佛在思索着更遥远的风雪之外,那即将到来的危机。 第280章 韦尔的开春节 韦尔站在铜镜前,罕见地整理着衣领。 他今天没有穿惯常的银白骑士甲,而是换上了那套为数不多的便服。 灰蓝长裤、系着银扣的黑皮靴,再披上一件深色披风。 看起来既精神又有点……用他母亲的话说,“打扮得像是南方的草包贵族一般。” 十五岁的他,已是赤潮领最年轻的高阶精英骑士,三年来始终担任着路易斯的贴身护卫。 这个身份让他在各大军团之中都颇有分量,可昨夜他却第一次向大人开口请了一天假。 他支支吾吾地说得含糊,而路易斯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然后直接批准了。 门口他母亲正背着筐,一边穿斗篷一边叮嘱道:“我今天要去鱼场帮忙杀鱼,中午不回来做饭,你自己解决。” 韦尔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刚迈出门槛,背后又传来她那熟悉的念叨:“十五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 韦尔装作没听见,脚下加快了几分,快步朝工匠区外的集市走去。 今天是开春节,是赤潮领春季最热闹的节日,也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全民欢庆时刻。 即使现在是早晨也人声鼎沸,红布和彩带装点在木柱和摊棚之间,空气里飘着牛肋炖煮的香味,孩童追着风车跑来跑去,到处都透着烟火气。 而在那热闹的工业区外市场,莉莉娅已经站在一家摊位前等他。 她比韦尔大一岁,和他同批成为见习骑士,如今也已是中阶正式骑士。 虽然没有韦尔那样惊人的天赋,却也在赤潮领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天才。 不同于训练场上的英气逼人,今日的她只穿着一件干净的浅灰长裙,腰间束带系得利落,半马尾扎起,眉眼清爽,气质反倒更加明亮了几分。 韦尔脚步顿住,忽然有些局促,磕磕绊绊地说:“早……早上好。” 莉莉娅看着他,轻轻一笑:“早上好。” 这一笑,好像驱散了春寒里最后一丝凉意。 今年的开春节有所不同,由于如今赤潮领人口众多,各类区域各司其职,主城早已不再统一操办节庆。 只是出了个基础的规章制度,就将具体的企划下放到各个社区、行业公会、村落组自发筹办庆典,既分担了后勤压力,也展示了民间的创造力。 而韦尔与莉莉娅所在的区域,恰好是由工业区的工匠协会自办的庆典。 因此这里的节日摊位显得特别硬核。 全是木匠铁匠手工打造的摊架,结实到可以当临时堡垒,烤炉一排排列在路边,几个赤膊壮汉挥汗如雨地翻着铁网上的肋排和整鱼,火光与炊烟交织出炽热的节庆氛围。 还有人自制投石机样式的投壶游戏,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工匠的巧思与粗犷。 韦尔一边吃着油滋滋的炭烤牛肉串,一边跟着莉莉娅穿过熙熙攘攘的工匠街。 空气中混杂着木屑、油脂、热铁和炭火的味道,街道两旁的炉子轰隆作响,锤声此起彼伏,如一场未间断的金属交响乐。 一排排摊位上摆满了锃亮的刀胚、泛着光泽的铁锭、造型独特的工具以及散发微光的晶石,整个街区处处透着实用中的浪漫气息。 就在他们正逛得起劲时,前方忽然一阵喧哗,一大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发生什么事了?”韦尔一边咀嚼一边问身边一位抱着铁锅的中年男子。 “你不知道?这是锻剑大赛!只给三小时现场打造,看谁打的剑又快又好!”那人神秘兮兮地补充,“听说是路易斯大人亲自出的主意。” 韦尔挑了挑眉毛,心中顿觉有趣,毕竟只要是路易斯大人想出来的玩意,就一定是好东西。 台上主持人正是赤潮工匠会会长麦克,他嗓音洪亮,正一边指挥一边解说:“三组人马,公平竞技,材料统一,技艺为上!” 台上火光四溅,看起来比赛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了。 第一组是三兄弟工坊,分工明确,主打“分段迭钢”。 他们如同一个精准运转的装配机,几十分钟内就将生铁炼成剑坯。 第二组是一位银发老匠和其徒孙,主打古法“烧刃”。 动作沉稳而优雅,宛如演奏一段古老的乐章,炭火映在他们专注的眼神中,令人心生敬意。 第三组最引人注目,是少女铁匠赛菈和她母亲,一老一少、一个冷静一个火爆。 打出的剑形制奇特、边缘凹凸,锋芒毕露,引来阵阵惊呼。 韦尔和莉莉娅站在人群外圈,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竞技比赛……”莉莉娅小声笑道,“比我们骑士营的骑术赛还紧张呢。” 韦尔一边点头一边咀嚼着肉串,眼睛却一刻未离开锻炉,耳朵仔细听着麦克的专业解说,只觉得工匠的这些门门道道也十分有趣。 锻造进入最后阶段时,麦克在人群中随便扫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哟?!那不是路易斯大人的贴身护卫韦尔骑士嘛?今天怎么不在路易斯大人身边?要不上来当试剑官?”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无数好奇目光集中在韦尔脸上,他的脸瞬间涨红,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莉莉娅捂嘴偷笑,一边推了他一把:“快去!” “我、我……”韦尔结结巴巴地推辞几句,但面对四周哄笑和莉莉娅鼓励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牙走上了台。 “我……只试一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跑到三把新铸之剑前,而测试对象是一具被制成厚皮靶的野猪尸体。 三兄弟工坊的剑厚重结实,但一砍之下略显钝涩。 老匠和徒孙的长剑则干脆利落,一剑而下,皮开肉裂,锋利无比。 轮到少女铁匠赛菈的剑时,原本观众都抱以期待,谁知刚砍至一半,“咔哒”一声,剑身竟突然断裂,断口冒着热气,赛菈当场愣住,眼眶瞬间泛红。 全场一时沉默,场面略显尴尬。 韦尔看着断裂的剑,一时间也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莉莉娅在台下憋笑不住,笑得直不起腰,手还死命捂着嘴巴。 最终麦克会长宣布比赛结果:“由老匠师徒的古法烧刃拔得头筹!荣获工匠会太阳齿轮徽章一枚!” 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连赛菈也强打起精神向老匠致意。 比赛落下帷幕,韦尔轻轻跳下台,耳根仍然发热。 他走回莉莉娅身边,后者朝他眨了眨眼,轻笑道:“你砍得也挺帅的啦。”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热闹非凡的工匠街,朝着不远处的庆典广场走去。 广场西侧,随着锣鼓点响起,人群欢呼,彩带飞扬。 那片区域热闹非凡,被围成一圈圈,孩子们兴奋尖叫,成年人也笑作一团。 这是开春节最受欢迎的娱乐之一:闯关向前冲的民间比赛。 赛道由泥潭跳桩、滚筒桥、弹跳藤墙、吊索横渡等组成,难度不低,既考验体力也讲究技巧。 报名者多是赤潮城的普通孩子和年轻人,也有几个年轻工匠脱下围裙,上阵一搏,现场气氛热烈非常,欢笑声不断。 一名身形圆滚的小胖墩刚跳上第一块跳桩便重心不稳,立马“噗通”一声掉进泥坑,满头满脸都是泥,惹得围观人群笑作一团。 他却顽强地爬起,再跳,再摔,咬着牙闯完全程,反倒赢得满堂喝彩。 莉莉娅一边拍掌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闪着泪光。 旁边的韦尔看得也忍俊不禁,眼神中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火苗。 “这种比赛……真有意思。”他低声说。 这时主持人站在高台上,举着喇叭调侃道:“哎呀,这一关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过的,有哪位骑士大人要试试?不如也让我们平民看看你们的轻功?” 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主持人其实只是打趣,众所周知,这是给平民准备的节庆节目,按规矩骑士其实是不被鼓励参与的。 因为这种难度对于骑士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还有也要维持平民节庆的独立性。 但韦尔此刻看得太起劲了,实在忍不住。 他高高举起手,红着脸问道:“我试试……不上领奖台,可以吗?” 主持人愣了愣,似乎没料到真有骑士回应,等看清这少年面孔,顿时脸色古怪了一下。 这不是路易斯身边那位高阶骑士吗? “这、这位不是……呃,算了算了!”主持人一边笑一边招手,“给您登记个名,特例一次!大家说,欢迎不欢迎?!” 人群顿时欢呼一片,“欢迎!”“让骑士也滚滚泥吧!” 韦尔脱下外衣,压紧袖口,站上起点,一呼一吸之间,那股训练场上的英气就收敛不住了。 随着鼓点声落下,他飞跃而出,跳桩快准稳,滚筒桥飞步而过,藤墙一蹬而起,借力翻身……全程几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短短十余秒,少年落地如燕,尘土飞扬,泥点都没沾几滴。 人群一片欢腾,不仅小孩子鼓掌叫好,连一旁摊主都吹起了口哨。 莉莉娅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正笑着,忽听身边一个小女孩悄悄扯了扯她衣角,仰头问: “姐姐,那是你哥哥吗?” 莉莉娅一怔,脸颊顿时红得像苹果一般,支支吾吾了两秒,最终轻轻摇头,压低声音回答:“……不是哥哥。” 韦尔从赛道边翻身落地,溅起些许泥点,一脸意犹未尽地走向莉莉娅。 她仍站在人群外,笑容未褪,脸颊却带着难掩的红晕。 “你怎么脸红红的?”韦尔凑近,歪着脑袋低声问。 莉莉娅别过头去:“……你脸不也红红的。” 少年顿时语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火热得很,大概是刚才太激动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莉莉娅打破短暂的尴尬,提醒道,“路易斯大人的晚宴就要开始了,可不要耽误了。” 两人并肩离开热闹的工匠街,向城堡走去。 夜幕低垂,赤潮主广场早已沸腾如火。 节庆进入高潮,平民宴火光通明。 上百张圆桌依照村组与街区整齐分布,每桌中心立着一堆篝火,映出人们围坐欢谈的脸庞。 烤肉滋滋作响,炖菜热气翻腾,大饼刚出炉的香气混着笑声、酒气与歌声,在夜色中升腾。 而在赤潮城堡外,另一场盛宴也正悄然开启。 这里坐着的是赤潮各界的中坚:军团长、优秀工匠代表、改革有功者,以及骑士代表等。 身份、地位暂时被打散,换成“贡献”二字的排序。 席间无主宾之分,交流自由,举杯畅谈,正是赤潮提倡的“荣耀归于建设者”精神体现。 韦尔已换回庄重的正装,神色平静地随着骑士团一同进入宴席。 他的年纪在众人中格外年轻,却无一人质疑他的资格。 少年稳稳落座,在路易斯耳濡目染下,举止之间已显大将之风。 不远处的另一席上,莉莉娅也端庄就座,换了一套正色礼裙,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韦尔身上。 两人目光相触,她轻轻举杯,笑得温柔。 韦尔略一愣神,随即回敬,杯中微光一晃,仿佛春风拂过。 台地尽头,上座处,路易斯坐在主位,神情如常。 他并未多言,只在众人入席后起身举杯,简短致辞: “又一个冬天过去了。是你们的努力、团结与守望,才换来这份平稳安宁。春来了,今年也请继续努力,赤潮的荣耀,属于每一个人。” 众人齐声举杯,欢呼雷动。 坐在一旁的艾米丽与希芙也举杯庆贺,灯火映照她们明亮的面容。 而此刻路易斯的目光,却落在场中一处。 他看着韦尔与莉莉娅,正牵手低语。 少年神情平静,少女眉眼含笑,那是年轻的笑,那是和平的样子。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 艾米丽看得出,他那一抹微笑,藏着隐隐的沉重。 “怎么了?”她低声问。 路易斯握着酒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如寒夜低语:“……蛮族,南下了。” 宴席欢腾如前,篝火高照,笑声不绝。 可在这热烈的春夜下,新的风暴以至。 第281章 蛮族南下 春始前夜,灰雪如雨,洒落在死寂旷野。 而这片辽阔的平地,正是帝国以北的一道峡谷防线外。 此时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上,一场凶猛之军的集结正在悄然完成。 空中漆黑的剪影在盘旋。 那不是普通飞鸟,而是早已被感染的异种侦查体——蔓羽鸦。 它们双翼拖着藤须,在空中无声盘旋,雪落在它们身上随即被震飞,露出灰白如骨的羽片。 从地面传来一阵阵钝重的低鸣。 那是鼓声,由敌人的人骨制成的仪式战鼓,音色沉闷,仿佛某种野兽的喘息。 随着每一次鼓响,前方那片巨大的军阵,便如潮水般微微涌动一寸,宛如有机生命在缓缓呼吸。 这只军队的阵排布森严而诡异。 站在最前面是野性狂暴的战奴兽群。 它们是异化之后的掘冰猿、冰原狼、雪原野猪…… 这些魔兽与普通魔兽有些不同,皮肤下缠满蔓藤,眼眶泛出绿色磷光,有的肩膀已嵌入木质脉管,有的四肢上长出藤刺,但无一不凶猛、疯狂。 中央则是规模最为庞大的异化蛮兵。 这些蛮族战士已非人形,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灼恸藤”的花纹,宛如火焰在皮下燃烧。 他们手持大斧、巨锤,瞳孔发红,双臂不自然地鼓胀,一身怒火似随时将引爆。 两翼矗立着几百尊冰霜巨人。 每一尊都有四米高以上,额心刻着深紫色的花冕印,代表着它们已被完全支配。 后方是披着灰色披风的指挥团与祭司团。 他们静立于鼓阵之后,藤蔓缠腕,口中喃喃低语。 而那座高耸的祭战高台宛如一尊从地狱中升起的王座,矗立于死寂雪原之上。 它由藤蔓与白骨堆迭构筑,宛若被献祭者的残骸筑成的庙宇,诡异而圣洁。 站在这祭台顶端的,便是提图斯。 他身披深红斗篷,长至脚踝,随风鼓动,犹如血夜展开的双翼。 双眼深红,不见瞳孔,像是灼恸藤本身寄宿其中,闪烁着某种光辉。 他的右手赤裸,腕骨细长,皮肤之下竟有一缕缕细小蔓藤缓缓蠕动,如寄生虫般游走。 他却仿若未觉,仿佛那些东西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 提图斯的声音,在雪中响起,起初低如呢喃:“从今夜起……” 他缓缓扫视四方,那目光穿透雪幕、军阵,仿佛穿透了帝国的疆土本身。 “让帝国的北境!成为我们的花园!” 全场沉默,随之而来的是万军咆哮。 那不是整齐划一的军令呐喊,而是如野兽、如狂风般的怒吼。 在这狂热的情绪之下,出征仪式缓缓展开。 藤坛耸立于战阵中央,由盘结藤蔓编织而成,其顶端盛放着一朵尚未完全盛开的“怒花”。 血色花瓣微张,宛若正在等待某种鲜红的引子…… 三头被异化的巨狼伏在坛前,双眼赤红,喘息粗重。 祭司走上前,猛地割喉,血柱喷洒,无声嚎叫化作咽气,鲜血顺藤坛流淌,浸入怒花之根。 片刻之后,怒花陡然盛开。 整朵花在剧烈的脉动中缓缓展开,花芯中释放出一圈圈红光脉冲,宛如心跳般笼罩整个战阵。 这就是“怒火共享”。 那是感染者间的共鸣机制,是情绪同步、愤怒扩散的启动仪式。 红光所及,蛮军纷纷进入狂热。 前排蛮兵如同着火一般猛砸胸膛,有的甚至拔出短刀刺入自己肩背与手臂,借剧痛点燃愤怒状态,面孔因血而涨红,眼中只余杀意。 后方的战奴兽咆哮着冲出牢笼,一头雪原熊前爪跪地,朝祭坛上的提图斯仰天怒吼,然后猛然起身,轰然奔赴前线,身后拖曳藤刺如鞭。 巨大的冰霜巨人也随鼓声缓步前行,每一步都令地面震颤,冰层开裂、藤蔓疯长。 这不是军队的开拔,这是一场来自地狱的惊蛰。 提图斯则站在藤坛之巅,默默俯视着这一切。 他已经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清醒的,还是迷失的。 怒花的气息早已渗透他的骨髓。 他无法抵抗,也不愿抵抗。 只要它能带来这无尽力量,他便愿意沉沦。 他缓缓闭上眼,然后一跃而下。 斗篷如血帘般在空中展开,落地冰霜巨人的肩头,风雪中他如王者伫立,成为整个怒军的核心。 藤鼓震天,战旗升起,旗面是倒吊的怒花与交缠的藤冕图样,红如晚血,猎猎作响。 提图斯高举权杖,通体缠绕灼恸蔓藤,其顶端怒花已张开如恶之眼。 他吼出那句让整个战阵震颤的出征令:“让他们在怒火中颤抖吧!” 顿时冰霜巨人率先迈步,藤柱般的双腿踏碎冰原,裂纹如蛛网延展,轰鸣不绝。 紧随其后的,是狂奔的战奴兽群,每一次踏击都让雪地翻滚、藤刺贯地,仿佛整个雪原都变成了藤蔓的血肉器官,在向南蠕动。 天穹渐红,雪未止,红雾升腾。 血与火之潮自北而下,如怒花洪流席卷而来。 画面缓缓拉远,只见那身披红黑斗篷之人,立于巨人之肩,双眼燃烧,沐雪如神像。 从这一刻起,帝国的北境,将迎来它最黑暗的春天。 ………… 随着初春来临,连绵雪原的边界开始松动,冰雪消融,山峦裸露出斑驳岩骨。 谷道深处,潺潺溪流淌过被冰雪侵蚀的石床,偶尔有高处的残冰崩裂落下,碎声在峡谷中空灵回响,仿佛在为某种预兆低语。 这里便是通往帝国北境腹地的咽喉要道——风炎峡谷。 谷道之上,一座大规模军营沿地势而建。 哨塔林立、拒马排列严整,投石器与弩车分布得当,五座堡垒构成完整防线,中心为主堡,两翼各有一高塔,与山体连为一体。 近万人的正规军团,包含约三千名骑士,另有工匠、弓弩手、兽力运输队。 按理说这是道固若金汤的防线,但营地气氛却远不如布置那般紧张。 哨兵巡逻多为走个过场,站岗时常三两结伴闲聊。 骑士们在堡外悠闲地晒甲、喂马,甚至有人围在一起练骰子、比试酒量。 主堡内部更是夜夜笙歌,乐声不绝,酒香四溢。 与其说是帝国北境的防线,倒更像一座被安逸与军费养得肥腴的旅游景点。 而这一切的中心人物,正是第七军团的主将。 鲁道夫身形高瘦,始终挺拔如松,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单片眼镜,搭配那件深紫色军服与绣金肩章。 远远望去倒更像一位帝都交响乐团的指挥,而非一军之将。 他是一位资历颇深的高阶超凡骑士,出身老牌贵族世家,年轻时候被称为战场艺术家。 可惜如今这些名声,早已被腐朽奢靡所取代。 此刻他正斜靠在主堡露台的高背椅中,身侧火盆温热,腿上盖着细毛披毯,手边搁着一杯温酒。 一旁几位舞娘穿着轻纱舞裙,踏着节拍旋转。 那几人是他特地从帝都调来的舞娘,据说其中一位还曾在皇宫贵族厅演出,今夜请过来专门庆祝北境开春。 鲁道夫慢条斯理地说道:“再慢些,慢一些。我们可不是北蛮野狗,靠吼叫跳舞取暖。” 他轻轻一笑,那目光时不时投向堡外峡谷,眼神中只有懒洋洋的轻蔑。 “北蛮?”他哼了一声,嗤笑地转向身侧副官,“他们因该都在冬天里冻死了吧。。” 副官名叫赛里安,是也是一名出身贵族的年轻骑士,脸上仍保有少年的稚气。 他手持一卷密信,面色略显紧张地挡在鲁道夫身前,小声提醒: “大人,这是埃德蒙公爵亲自发来的密报。他说北蛮已有异动,建议即刻加强谷道巡防。我觉得至少……” “够了。”鲁道夫抬眼,仿佛看着一个小孩:“埃德蒙那个老古板,一进春就开始高喊‘蛮族要来了’。 简直比乌鸦还烦,这个月都发来第几封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接着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调笑道:“这封密报我正好拿来做书签,夹在《宫中密术》中倒也挺合适。” 舞娘也轻笑一声,不知是应和,还是恭维。 鲁道夫继续道:“亲爱的赛里安,你该学着享受驻守生活。难得有这片雪景、温酒与美丽的舞娘……守个峡谷而已别太紧张,你看这一年风平浪静的,何必那么认真?” 赛里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他看到鲁道夫懒洋洋地伸手,顺势将一名舞娘揽入怀中,指尖在她下巴上轻挑,调笑着低语。 炉火照映下,他的笑容十分猥琐。 年轻副官最终只是垂下眼,沉默地收起密报,退下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真的如鲁道夫所言,“风平浪静”。 士兵们懒懒散散地晒甲、喂马、赌骰,偶尔还以“北蛮要来”做笑话起哄。 直到那天黄昏。 天光暗淡,雾霭未散,露台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骑士狂奔而入,盔甲上带着风雪的划痕,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几乎是扑进主堡大门,冲到鲁道夫所在露台下,嘶声高喊:“报!!蛮族!蛮族南下!!已到峡谷外600里!” 鲁道夫皱眉抬眼,酒杯微颤。 赛里安猛然转身,快步迎上前,一把抓住那骑士的肩膀:“多少人?!” 那骑士浑身颤抖,像是在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楚,却最终只挤出几个字:“……源源不断。” 好在这一次,鲁道夫没有多喝。 他只是微微怔了几息,便猛然起身,披上披风,声音冷厉如冬铁:“全员战备,谷口列阵,马上!” 风炎峡谷迅速进入紧急状态。 战鼓敲响,号角连鸣,整座营地在短短两小时内完成布防。 三千正式骑士被调往谷口,列为三重骑阵,持长枪盾械,分布在东中西三翼。 近万名士兵列于骑阵之后,分组整编,弓弩队登上箭塔与断崖,工程兵则紧急架设反冲刺桩阵。 六门“魔爆投射器”被部署在两侧山崖之巅,其圆盘式轨道调整角度,对准谷口出口。 鲁道夫披挂甲胄,登上主堡望着远方渐起尘烟,眼神冷静下来,眸中恢复帝国军官那种老派的铁血沉稳。 “我有三千骑士,有万名士兵,还有六门魔爆器……优势在我。” 他低声自语,语气恢复了傲慢,甚至带着讥笑,“想翻过来?做梦。” 风炎峡谷自古有“易守难攻”之名。 七十年前曾有三百帝国骑士在此阻挡五千蛮军两昼夜,至今仍是帝都军校的战例教材。 而只要坚持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过来支援了。 他是帝国第七军团长,第三军团分支主将,一位高阶超凡骑士。怎会败? 但当第一波“先锋军”出现时,连久经沙场的鲁道夫,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雪雾翻涌中,几十头头五米高的异兽首先冲出谷雾,獠牙外露,背脊覆盖着蠕动藤蔓。 接着是成百上千名蛮族“骑兵”,不是传统轻骑,而是骑乘异化野兽、半藤寄生坐骑的冲击部队。 他们的队伍如兽潮般蔓延,有奔袭迅猛的二米级掠兽,也有七八米高、肩背长满骨刺与花藤的重装冲撞兽,宛如一堵堵活着的城墙碾压而来。 高空盘旋的,是感染型战鹰“蔓羽鸦”,羽翼下垂着赤红藤丝,发出令人不适的哨鸣。 最震撼的,是出现在侧翼山道上的 几十尊冰霜巨人。 但它们不同于普通的冰霜巨人,身躯更加扭曲,部分手臂变异成藤蔓状卷须,身体嵌有怒花瘤核,顶端生着苍白花冕。 它们缓慢推进,每一步都震动峡谷。 战旗已现,红底黑藤,中央倒挂着一朵盛开的怒花。 士兵们在看到那些如山般逼近的巨人与野兽时,不由自主地倒吸冷气,手中的武器微微颤动。 “真是……怪物。”赛里安喃喃低语。 而鲁道夫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笑意,作为一个指挥者,他此刻不能慌乱。 他缓缓戴好手套,举起令旗,冷声一喝:“列阵!让我看看,这些畜牲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第282章 沦陷 风炎谷,这条蜿蜒险峻的峡道,静卧在北境腹地边缘。 两侧峭壁高耸,仿佛天地间的门户。 哨塔林立于悬崖之上,石制投射台与魔爆阵列早已就位,第三军团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天光初启,但浓雾未散,白霜仍附在岩壁之上,整个峡谷被一层苍白的湿气所笼罩,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突然——轰!轰!轰! 远方传来如擂鼓般的重响,沉闷低沉,仿佛是某种巨物在远处踏步,却又有规律、有节奏,如来自地下的咆哮。 这是北蛮军的鼓声,在清晨山谷间震荡,鼓每响一次,士兵心口便悸动一次。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颤,重装魔兽群出现在雾中。 它们体型庞大,如牛似熊,却披覆着密密麻麻的植物鳞甲,每一块甲片中都缠绕着红色蔓藤。 有的口吐赤雾,有的生有数足,如地面蠕动的堡垒;奔行之时,大地似乎都在呻吟。 它们没有嚎叫,只有蹄爪重踏地面的轰鸣,像是一堵堵活着的攻城锤,正无声接近。 而在它们之后,北蛮骑士军现身。 他们骑乘的不是战马,而是经过异化的坐骑。 长着獠牙的蜥马、覆甲的冰原狼、甚至还有半植物半兽的融合体,每一骑都裹挟着怒气与异象。 骑士身披粗粝战甲,肩膀与头盔上浮现花冕印记,眼中斗气闪烁,身上情绪感染光辉流转。 他们发出低吼,如兽群将啸,锋线随之如箭般突刺。 风炎谷口,帝国防线前,战局一触即发。 而鲁道夫将军终究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贵族,他是帝国第七军团团长,高阶超凡骑士,参与过“熔灰丘陵”和“塔林十字”两场血战,正儿八经靠着实力爬上来的将军 他缓缓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那个他惯用的、轻蔑、讥诮、看谁都像在看乡巴佬的笑容。 “终于来了啊。”他对着远方谷口鼓声方向轻哼一声,然后转身披上军服,整理好肩章与披风,一边走一边淡淡吩咐: “传军号,备战。将魔爆投射器推至高位,狙击平台就位,告诉前锋列阵!” 他说得从容,语速不疾不徐,像是在安排一场春季狩猎,而不是准备迎战一场有去无回的攻防血战。 年轻的副官赛里安神色紧张,但也激动:“要让骑士准备冲锋吗?” 鲁道夫抬手止住他,随手抓起单片眼镜戴上,望向晨雾未散的谷口,冷声下令:“魔爆阵列,齐发。” 轰!轰!轰!轰!轰!轰——! 六门炼金投射器同时启动,炼金火油混合爆裂晶石,拖着长长尾焰轰然砸入兽群之中。 空气中骤然弥漫出灼热与刺鼻的爆炸烟雾。 爆裂的火雨将前线染成血红,大片异兽被炸飞。 它们在烈焰中扭曲惨嚎,如焦炭般倒下,四蹄乱踢,在地面滚烫翻腾。 滚石与火油顺着两侧斜坡倾泄而下,如山崩海啸。 厚重的石块砸翻了冲在前头的奔袭兽,整条峡谷回荡着骨裂之声。 “放箭!” 随着指令,帝国弓骑快速列阵,张弓搭箭,箭雨如夜风扫落,精准收割乱阵中的幸存者。 骑士们的斗气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炽光,魔兽在嘶吼中化作倒地尸堆。 几头身披厚藤铠甲的重型冲撞兽挣扎着欲逃,却被火焰吞噬,哀嚎着倒下。 一线士兵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哨塔上号角声激昂,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曙光。 鲁道夫站在指挥台上,举起望远镜望向前线,只见谷口火光滔天,死兽成堆,冲势一时受阻。 他嘴角浮现一抹嘲笑:“北蛮不过是些皮糙肉厚的畜生。剥了他们的皮毛,他们便什么也不是。” 身后传令兵躬身等候,他淡淡挥手:“去,把舞女团请来中军,打些鼓,跳个舞。胜利需要仪式感。” 接着他回身坐回椅中,抚了抚披风上的褶皱,仿佛硝烟与死亡,只是宴席前的一点微尘。 然而就在鲁道夫刚刚坐下、茶杯尚未举起的一刻,前线远处的山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 紧接着,几个庞然大物划破长空,如流星般轰然砸下。 是巨石,巨木等巨物,带着尖啸的破风声,撕裂雾气,重重砸向峡谷防线。 主堡上方一座箭塔当场被砸断半截,木石飞溅,数名弓手惨叫着坠下。 另一根横飞的巨木划过投石平台边缘,带倒半组器械,将两名尚未来得及转移的火油兵连人带火一并点燃。 这些投掷物本身不够精准,力度也不及帝国的正规火器,但……数量太多,像一场劫难从天而降。 战场前沿顿时乱作一团,军阵被迫后撤整队。 紧随其后,是一连串如雷霆滚落山巅的震动,地面在颤抖。 从山口之侧,一支由数十名高达五到十米的冰霜巨人,组成的巨型冲锋队横冲直撞而来! 他们身上缠满了活体藤蔓,肌肉暴涨,骨骼外露处被藤甲缠绕出某种怪异的纹理。 他们奔跑时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双拳如铁锤,踏地如鼓,每一步都让风炎谷的岩壁轻微震颤。 鲁道夫透过望远镜看得清楚,却依旧神色未变,只是冷哼一声:“吓人的把戏。” 他摆手道:“继续坚守,重点目标,优先射击大个子。” 魔爆弹再次发射,滚石滚落,火雨洒下。 但那些冰霜巨人几乎毫不畏惧地踏入火线,火焰舔舐着他们身上的藤蔓,但并未止住他们的步伐。 他们身披的藤甲壳似乎具备极高的抗热性与物理防护,而且有些巨人的藤甲竟在火焰下迅速再生、缠绕、如活物爬动。 帝国的弓弩手射击、魔爆阵打击仿佛打在流动的山上。 有效,但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蛮族的后军也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魔兽嘶吼奔袭、异化骑兵高举长枪穿梭在巨人缝隙之间,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没有尽头。 战场变成了洪潮对石堤的冲击。 鲁道夫脸色微变,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惊惧:“这群疯子……怎么一下子倾巢而出?这些野兽怎么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他咬紧牙关,猛地一挥手,怒声喝道:“传令!银翼团三千骑士,出击!” 号角应声而起,响彻峡谷,如怒雷滚过银雪山壁。 峡谷东侧,重门开启,一阵银甲如潮涌出。 三千名帝国骑士齐列锋线,铠甲映日,战旗猎猎。 斗气在他们身上燃烧,如苍鹰展翅,如晨光撕雾。 银翼纹章闪耀寒芒,战马嘶鸣,铁蹄震地,三千骑掀起钢铁风暴! “帝国万胜!” 怒吼响起,骑士军团从侧翼奔袭而出,如一道剑光切入混乱前线。 刀剑齐鸣,破空斩响,撞进红色的杀场。 红与银,花与血,斗气与怒气,在山谷间剧烈碰撞。 起初冲击的气势让蛮军前锋倒退数步,然而接下来的战况是这些骑士,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的。 亨特是帝国第三军团银翼骑士团的一员,参与过与翡翠联邦的数十场战斗,手中长刀沾满敌人的血,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 他们一开始冲得极顺。 枪锋所至,兽血飞溅,斗气灼烧藤蔓,烈焰中战马嘶鸣,一切都像以往的胜利那样展开。 蛮军虽悍,但在这狭谷地形中,根本无法展开真正的冲锋。 他一度以为胜利近在咫尺,直到斩下了一名北蛮骑兵的头颅。 鲜血喷洒在银白披风上,亨特甚至还来不及甩掉刀上的血,前方那具刚倒下的尸体便骤然燃起了火。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扭曲的、植物与血肉混合着燃烧的火花。 那具尸体,像是某种植物繁殖的“火种”,在倒地瞬间释放出灼热的红雾,瞬间弥漫开来,覆盖了四周几名北蛮战士。 下一秒,那些蛮兵的怒吼陡然拔高! 那几个冲锋的北蛮,眼神瞬间泛红,身躯膨胀,肌肉表层泛起如同铁木纹理的花纹,藤蔓从甲缝中疯长出来缠上了四肢,如同被加了buff一般。 他们甚至直接能徒手撕裂长枪、撞飞骑马的战士。 “他们……是吸了同伴的死气!?” 不远处又一个北蛮战士倒下,剧烈的燃爆再次点燃一团红雾,附近的三个族人瞬间仰天嘶吼,藤铠猛然膨胀,化作人形猛兽般朝前狂奔。 “他们死得越多,他们就越疯!!” 亨特听见有人嘶喊,但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身边队友刚刚砍翻一名敌人,下一瞬间却被旁边“强化状态”的北蛮一斧砍翻了马背,整个人连带着战马被撞飞数尺,重重摔在藤蔓地面上。 这哪里是战场? 是祭坛,是献祭! 是活人的血与骨,被用来唤醒一场藤蔓与怒火的风暴。 不止如此,每一具倒下的尸体,仿佛都在死亡那刻完成了某种诡异的播种。 残躯之中,藤种瞬间爆裂,催生出新藤与新花。 赤红光芒如血雾翻涌,扭动的藤蔓如蛇狂舞,疯狂滋长,缠住战马的腿,扯碎骑士的盔甲,顺着裂缝渗入血肉。 每一滴血,都是灌溉。 每一个死者,都是肥料。 整片战场,像是一座活着的花园,一座用帝国与北蛮的血肉共同滋养的愤怒之园,在硝烟中疯长、扭曲、狂舞。 高台之上,鲁道夫望着这一切。 他的银发在风中微颤,眼中那抹惯常的轻蔑,正在被阴影吞没。 他亲眼看着,银翼骑士军团,那曾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三千精锐,如今仿佛被卷入一张越战越紧的血网。 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在为对方喂补品。 他们的每一寸推进,换来的都是更加疯狂的反扑。 “不可能。”鲁道夫咬紧了牙,死死握着栏杆,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们只是蛮族……只是野人……” 但这不是蛮族,这是一支……感染了某种不可控力量的战争群体,一支会以死亡为养分的怪物军团。 他原以为这将是一次轻松的守御战。 自己会在这片安稳的边防写下辉煌军功,然后调回南方,退休成为真正的帝都贵族,过上优雅的生活。 可现在他站在这片谷口边缘,望着一场正在失控、沦陷、腐烂的帝国战线,像个傻瓜一样注视着自己的骑士被鲜花吞没。 他狠狠甩开斗篷,转身高声命令:“再调所有骑士过来堵住!只要守住几天,援军就会过来!” 副官赛里安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领命而去。 而鲁道夫,则快步登上主堡指挥台,死死望着那正在燃烧的战线。 帝国军,只支撑了两天。 两日两夜,箭矢尽发,魔爆弹打光,投石台在连番发射中彻底报废。 骑士们一波接一波地冲锋,一队倒下,再一队补上。 但连敌人的主力,始终没有出现。 这场战争,从头到尾……他们面对的都只是先锋部队。 哪怕如此,第三帝国军依旧节节败退。 北蛮先锋越战越狂,越死越盛。无论是自己族人的血,还是帝国人的血,都成为了他们精神的狂燃剂。 他们仿佛根本不惧死亡。每一具尸体,都像是让他们战斗更疯狂的供品。 这是一场献祭,是疯癫,是炼狱。 而帝国的骑士,哪怕训练有素、意志坚定,也终究是人类。 他们会疲惫,会恐惧,会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去、被花藤吞没。 会在某一瞬间,被心理崩溃击垮。 终于第三日黎明前,防线被攻破了。 一道巨大的阴影在山后跃起,几根巨木呼啸而至。 “堵住——!!” 还未有人喊完,主堡的正门已在轰然巨响中碎裂,尘土飞扬如雾。 藤蔓从缝隙中如潮而入,冰霜巨人挥舞着巨锤撞塌箭塔。 蛮族骑士紧随其后,战马踏入营地之内。 北境的第一道堡垒,沦陷! 而此时鲁道夫早已悄然撤退,他身披战袍,带着仅存的亲卫团,从南部山道中仓皇撤离。 他曾高喊“只要守住几天援军就到”,可他却抛下了手下骑士,选择了逃跑。 硝烟滚滚中,有人追随他而去,有人追着他消失的身影咆哮,有人却连怒骂都来不及,就被从地下爆出的怒藤缠入土中。 远远的,在一块山岩之上,一朵类花之物悄然绽放。 它并非花,却比花更具妖异的魅力。 如血丝缠绕的肉瓣缓缓打开,从中喷出一缕白光,笼罩全场。 短暂的寂静降临。 无数人不知为何停下动作,睁大眼睛看向那朵花的方向。 他们浑身战栗,眼神惊惧,像是看到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 但这种惊惧,并未化作崩溃,反而渐渐……燃烧起来。 起初是士兵们本能地呐喊、咆哮,试图驱散内心的恐惧。 但很快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双目开始泛红,身体发热,血液像是被什么点燃,怒火从灵魂最深处翻滚而起! “我们才是被抛弃的那群人。” “帝国弃我们如草芥,可这些怪物……让我感到力量!” “如果这就是花的意志……我愿为之战斗!” 在那盛开的花吐息之下,部分原本重伤待死的帝国士兵突然挣扎着爬起,披着烧焦的盔甲,拖着染血的刀,在惊愕的目光中,转身朝原本的战友挥下了剑刃。 “疯了!他们疯了!” “住手,我们是帝国的骑士!” “他眼里没有神志……不,是被什么夺走了!” 但为时已晚。 这些堕落者面容狰狞,怒意狂暴,他们不再喊口号,也不再高呼帝国荣光。 他们什么都不喊,只在战场上疯狂杀戮。 仿佛要把曾经的耻辱、恐惧、痛苦,全都化作锋刃上的血。 他们身上也开始出现藤蔓与血花的缠绕,他们直接撕裂了帝国的衣服,用兽皮缝成新衣,加入了那支血花与怒藤缠绕的军团。 第283章 战争开始 夜色未尽,雪落不停。新霜戟城的外墙在风雪中仿若沉默的巨兽,冰冷而阴郁。 破晓之前,鲁道夫带着一支整肃得近乎仪仗队的亲卫团抵达城门。 他们的铠甲无血渍,马队行列如弦中利箭,一步不乱。 若不是他们眼神中的疲惫与惊惧,这支队伍几乎像是凯旋归来。 鲁道夫高坐马背,神情冷峻。 他在风炎谷败退后,为了这场体面的入城,甚至用烈酒擦拭盔甲,以掩盖其上的烧痕与血痕。 这不是为了体面,而是为了可信。 若连自己的姿态都透露绝望,便没人会再相信他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来到了新霜戟城,他翻身下马,风中斗篷一扬,沉声道:“帝国第六军统帅鲁道夫紧急回报北线战况,请立刻面见公爵大人。” 城门守将上前,见是鲁道夫不敢怠慢,立马去通报。 公爵书房在主堡西塔,高悬于悬崖之上。 此时房中炉火摇曳,照不暖遍布寒意的石墙。 埃德蒙公爵独坐壁炉前,一身无饰军服,与墙上陈列的满墙荣誉成强烈对比。 那道自颧骨至下颌的斜斜刀疤,在火光下仿佛仍在淌血。 他的手指按着酒杯边缘,缓慢旋转。 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风炎谷地图,标记清晰,笔墨犹新。 身后的副官小声来报:“鲁道夫将军求见。” 他静默片刻,冷声道:“让他进来。” 鲁道夫站在书房门前,取下手套,轻轻抖落上面的雪。 他在短短几步之间整理仪容,理了理披风与胸甲,将略显疲惫的神色压入眼底深处。 门由副官推开,一道干冷的风裹着雪粒从走廊灌入,随后被壁炉里低鸣的火光熔解。 他踏入这间沉默如墓穴的书房,步履不急不缓。 “鲁道夫向公爵大人问安。”他行军礼极为标准,甚至像是帝国军校教材中走出的范本。 埃德蒙公爵端坐不动,只抬眼,淡淡地扫了鲁道夫一眼。 他的指节还搭在半满的银杯边缘,仿佛刚从思绪中抽身,目光藏着不动声色的克制。 “我已收到风炎谷失守的简报。你来此,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将军?” 声音不高,却像在寒铁上敲击,每一个字都敲进鲁道夫的耳中。 鲁道夫站定,没有动摇,他早有预判。 他维持着体面的军官姿态,如陈述战报:“北蛮前线,出现本质异化。 敌方战力结构不再遵循传统蛮部特征,战术体系与资源配置显示出高度的系统化与指向性。 其前锋部队配属多头重装魔兽,部分具天然反魔结构,几近移动堡垒。 我军依帝国标准布阵,先行使用魔爆压制、燃油打击,再辅以骑士突击扰阵,初期取得部分突破。 而且敌军具备极为罕见的死亡强化机制。我军斩敌越多,敌方愈发狂烈,极为诡异。” 埃德蒙公爵没有打断,只在听到“死亡强化”时目光微凝。 鲁道夫继续:“此外地形快速异化。敌方藤蔓结构可侵蚀地表,造成战场局部塌陷、魔力场紊乱、动员迟滞。 部分士兵疑遭精神污染,出现幻觉、狂躁,甚至主动脱离指挥链条。” 但就接下来他略显迟疑:“于是我判断,敌情未明、援军遥遥、兵力枯竭……若强行死守,恐全军覆没。 故决定保存核心军骨,撤出战线,为北境保存一线生机。”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炉火啪地炸响一声,惊起一片火星。 鲁道夫知道这段话每一处措辞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稍有闪失,便是全军之罪、全族之耻。 埃德蒙依旧没有动,他只是将手中银杯轻轻放在窗台,静静听着。 火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上,使那早年留下的伤口仿佛重新崩裂、渗血。 他早就知道了。 自从一个月前,北蛮境内的眼线一个接一个失联,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那些人不是第一次深潜蛮地,绝非轻易暴露。 起初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传讯延迟,也许是风雪问题,也许是蛮部整合了反间体系…… 但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真正的恐惧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无知。 他眼睁睁地看着北线变得陌生,却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 眼下,鲁道夫带来的“实情”……不如说是对于自己自欺欺人的审判。 藤蔓侵蚀战场,死亡增强敌军,士兵精神污染,第三军团的全面溃败。 那一点点幸存下来的希望,终于在刚才崩塌了。 他闭上眼,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力气,想起了自己五年前能直接动用的三万骑士对着蛮族冲锋。 而如今呢?经过了疫灾、叛乱、虫潮…… 再能战的,也只剩下勉强能集结的一万人。 他不必等什么北境全线溃败,已经能看到未来了。 这一次无论胜败,北境的统御权、埃德蒙家的权柄,都将不可逆地下滑。 即使赢了,也赢不回失去的底盘。 埃德蒙公爵睁开眼,望着鲁道夫的那副单边眼镜。 他真想一拳打爆他那副镜片,顺带打碎他骨子里的自命清高。 但握紧的拳头却在下一秒缓缓松开。 甚至脸上浮现出一点极其克制的温和:“将军回城途中未忘整肃军容,属下皆能保持军纪,实属不易。” 语气轻得仿佛是赞赏,一切如常。 他又微一点头,接着吩咐:“你辛劳多日,先至贵宾楼休息,明日再整理具体战报,呈予帝都。” 一字未提战败,未提撤退,未提责任。 鲁道夫胸腔里的那口气总算缓缓吐出,这一关,他勉强过了。 可他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埃德蒙公爵会真的放过他。 那双淡漠如冰的眼睛,只是将刀从他脖子上挪开半寸,随时可以再落下来。 他必须立刻行动,必须尽快联系自己在帝都的亲朋旧故,编织一张能护住性命的网。 把撤退、弃守,甚至临阵离开的举动,尽可能包装成“稳妥保全力量”的决策。 想到这,他低下头,向公爵行了一个沉稳的军礼式鞠躬,然后转身跟随管家的脚步,踏上通往贵宾楼的长廊。 鲁道夫脚步渐远,门扉轻掩。 埃德蒙倚窗低声道:“他有超凡骑士高阶的实力,不能大意。多找几位马上动手,务必干净利落。” 亲卫立刻领命,沉声应诺,转身匆匆离去。 埃德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椅上站起。 他伸手取来地图匣,将沉重的卷轴一幅幅摊开在长桌上。 烛光映着战图边缘,被磨损的角已呈毛边,像北境破碎的防线。 他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犹豫,哪怕刚刚确认了最糟糕的局面。 “冷静。”他低声自语。 三万人是他现在手上能直接调动的全部兵力。 加上若能三日内完成全境动员,再向各家贵族施压、威逼利诱在北境各方势力,总共或许能凑齐七万。 还是有很大胜算的,而且只要能拖住……帝都就会动,他必须为整个帝国守住时间。 他以迅雷般的节奏展开部署,将响应划分为四级目标: 一级动员目标:寒铁军团、银牙军团与断锋军团,皆为直属军,三日内完成集结,归于新霜戟周边。 命副将率先部署防线,修复河防、布设火油坑、砍伐遮蔽林地。 二级响应目标:向忠诚度较高的边境将领,如赫顿伯爵、赛尔家族发出“紧急战召信”。 三级争取目标:针对掌控力不强的军力,如南方来的开拓贵族和帝国第六与第十二军团让他们仍驻扎自己的地盘,但暂时不能指望。 四级拒绝目标:部分有与蛮族私下接触的家族,秘密起草“查杀名单”,一旦动员令发出仍拒不响应,立即派影卫执行肃清。 同时他下达政令:行政资源调动全面战时优先,包括粮食、铁矿、铠甲、牲畜与运输马匹。 工匠昼夜不歇,三倍速生产兵器、盾甲、攻城器械。 地方粮仓冻结,全境改采战时配给体制,按战线层级优先分配。 任何阻挠调配者,立以“危害军令”罪处置。 凡拒绝应召者,一律通缉、抄家、没收领地。 他知道这会得罪许多贵族,但此刻没空妥协。 他要的不是他们的心,而是他们的兵。 之后,他又提笔写下数封书信。 第一封是写给帝都,主动上报风炎谷溃败,请求情报支援。 关于鲁道夫,他笔锋一转,淡淡写下:“第六军鲁道夫将军,风炎谷奋战至最后一刻,壮烈殉国。” 第二封,是写给他那位女婿——路易斯。 路易斯是他如今最信任的亲族之一。 他治下秩序井然,商业繁荣,民心稳定,几乎是北境唯一没有被战争与疫病侵蚀的奇迹。 但终归来到北境只有三年的时间,根基不稳,军备薄弱。 埃德蒙在信中婉转表达担忧,并提醒他,守好北境东南部,东翼必须坚挺。 …… 一共亲笔写了几十封,他把所有信件封好,盖章、上蜡,一封封交给候命的疾风鸟,让它们即刻奔赴各地。 ………… 雾色在山谷间翻涌,如同缓慢沉落的潮水。 清羽岭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寒意,湿冷的风裹挟着细细的雪粒,打在皮甲与披风上,化作冰凉的湿痕。 路易斯站在半腰的崖壁平台上,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平台外的峭壁,俯瞰下方正在成形的防御工事。 沿着谷道蜿蜒的折迭式木铁拒马,配合燃烬油火的喷口与机关陷马坑,像一条布满倒刺的钢铁巨蛇蜿蜒在雪地间。 偶有工匠揭开覆盖的雪布,露出倒刺铁索的冷光。 弩车和炮台被推上新立的支架,木轮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那边的滑槽角度再调高半尺。”路易斯抬手指向高处的岩壁。 一队披着雪白披风的骑士立刻应声而动,拖着粗木梁与火油罐,沿险峻的山道攀向预定位置。 虽然这建议无关紧要,主要是路易斯显示一下存在感。 另一侧的士兵正用撬棍与铁楔将巨石卡入石槽。 一旦松闸,这些数百斤的石块便会顺着滑道倾泻而下,化作致命的山崩洪流。 他抬眼望向谷口深处,那是敌军必经之路。 若他们敢闯入这条雪雾笼罩的峡谷,便会被困在立体交叉火力与坠石打击的炼狱中,这是路易斯亲手织就的杀机之网一部分。 这时一名骑士骑着满是白霜的战马赶到,递上带有霜戟城印章的信函。 路易斯接过,扫过封蜡的裂口,展开羊皮纸。 字迹仓促,墨色未干,行间透着冷厉的急迫。 埃德蒙公爵报告北蛮主力已越过西北防线,并描述了敌军在阵亡后引发的可怖异象。 他命路易斯严守东南要道,不得调离。 路易斯将那封由军务厅盖了三重火漆的信件折好,像随手收起一份账单般,塞入书案的暗格里。 事实上在信抵达之前,他就已经知晓了信中大半内容,甚至更多,毕竟自己开了挂的。 每日情报系统越靠近战争,信息便越急促,越密集,也越让人心生不安。 那支怪异的北蛮大军,就像被一层层剥开的冰霜外壳,露出里头的血肉与倒刺。 在这些情报中,有两条最为重要。 第一条:【北蛮士兵战死时,尸体瞬间燃起扭曲的植物血肉火花,释放灼热红雾,覆盖附近的北蛮战士,使其愤怒与力量暴涨。唯有打断其愤怒情绪,方可终止增益。】 这一条,让路易斯眉心沉下。愤怒本是战场上最廉价、最汹涌的燃料,而敌人竟将其转化为可传染的力量。 于是他召来希尔科,命其在最短时间内研制出一种秘密武器,专门用来对付这种东西,但是毕竟没有实战过,所以有多少效果还不好说。 第二条:【一支五千余人的北蛮大军,七天后自冰海郡翻越清羽岭,直趋赤潮领腹地。】 这条情报,让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清羽岭那是他成名的地方。 一道被刀锋与积雪雕刻出的峡谷,狭窄到能让一支军队在一日间化为尸丘。 他便是在那里切断了,雪誓者的援军。 所以在这封信到来前数日,他已悄然离开主城,带着选锋部直赴清羽岭,在蛮军必经的峡谷设下陷阱。 当敌人出现在谷口,等待的将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一场被精心编排、注定要让北蛮在此失血成河的埋伏。 第284章 魔焰地狱 卡洛斯·碎斧,出身碎斧部落,是族长的亲子。 然而那一日提图斯的战斧劈开了他父亲的头盔,血溅三丈。 卡洛斯怒吼着扑上去,却在下一瞬,被灼恸藤庭的低语钻入耳中。 直接修改了他心底的愤怒,将父死之恨化为一潭死水。 等他再抬起头时,仇人已成主人,敌人成了信仰。 此后他以全新的忠诚追随提图斯,被他亲点为麾下新锐。 但这一次军令将他派往东南方位时,他心中却满是不屑。 主力正与帝国北境的硬骨头血战,他却被调来攻一个荒僻地? 东南防线?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些偏僻的山岭与峡谷,守军是帝国最边缘的杂牌。 即使有少许骑士,也挡不住自己五千精锐的锋头。 这不是荣誉之战,而是浪费他在主力战场上建功的机会。 从冰海郡南下的数日里,他的轻视得到了印证。 他的军队像猎狼碾碎雪兔一般,轻易击溃冰海郡沿途零星的帝国小驻军。 那些士兵甚至来不及吹响号角,就被斧刃与长矛淹没在雪地。 胜利简单得让他觉得乏味。 当他立在清羽岭谷口,望见两侧高耸入云的雪崖时,心底的那份轻蔑更深了。 这是一道夹在两山之间的窄谷,谷口笼着清晨的雾气,白得像一团死气沉沉的兽毛。 卡洛斯勒住坐骑,抬眼打量。 两侧山壁沉默无声,没有烽火,也没有哨骑。 他嗤笑一声,心底的判断更坚定了:真是个愚蠢的猎物,这样好的伏击地居然没有派人来驻守。 等他率军踏入其中,整个北境东南部将被他踩在脚下。 而他全然不知,山雾背后,已经有一双冷漠的眼睛等待了多日。 ………… 清羽岭的寒风裹着雪粒扑打在脸上,像无形的刀片。 路易斯站在峡谷一处被岩壁与积雪掩盖的制高点,背后是一列列静待命令的骑士。 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骑士快马冲上谷口,盔甲上沾着未干的雪雾。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说道:“路易斯大人,敌军先锋,已进入北侧峡道!” 路易斯眼神一凝,伸手接过副官递来的望远镜,缓缓举起。 远方雪雾被一股沉重的气息推开,敌军的先锋,终于出现。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群由藤蔓包裹的重装魔兽。 它们体型庞大,背覆着灰绿与铁色交织的植物鳞甲,甲片缝隙间渗出湿润的赤色雾气,如同呼吸一般缓缓鼓荡。 这些巨兽多足而行,每一步都在积雪中踩出深可没膝的塌陷坑洞。 吐息喷出的赤雾带着刺激气味,雾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低沉而不自然的闷响。 雾幕的另一边,北蛮骑士的身影浮现。 他们骑乘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异化坐骑,每一名骑士的肩盔上,都印着花冕的烙纹,粗粝厚重的战甲在赤雾中闪动,眼神里燃着狂热。 接着雪雾深处传来一声闷雷般的震响! 几十名冰霜巨人从北坡踏下,每一步都让雪崖微微震颤。 他们双手挥着足以劈碎城门的巨槌,或拖曳着缠满铁钩的锁链。 呼出的寒气瞬间在空气中结晶,化为细碎的冰屑,簌簌落下。 沉重的兽蹄、铁链的摩擦、异兽的低吼交织成一片,像是某种要从地底涌出的洪流。 换了旁人,光是这股声势就足以动摇心神。 可路易斯只是放下望远镜,眯了眯眼,淡淡道:“他们来了,各就各位,信号一到立刻行动。” 雪崖之上,埋伏的弩车、燃油槽与滑石机关早已蓄势待发。 寒风卷过,阵线安静得只剩下冰雪摩擦的轻响,整条清羽岭都屏住了呼吸,只等那一声令下。 ………… 无人相信,蛮族的先锋会在今日穿越这条被积雪封锁的山道。 更没人想到,路易斯会在这里设下埋伏,毕竟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每日情报系统的存在。 赤雾翻滚着向前推进,遮蔽了两侧的崖壁,推进到峡口中段时,雪地忽然显得有些不同。 某些区域的积雪薄而坚硬,脚下泛着异样的亮泽,像是被热水浇过又冻结成脆裂的冰壳。 蹄下偶尔传来空洞的“咚——咚——”声,像是在踏着掩埋的空腔。 但赤雾里回荡着战鼓与兽吼,那些声响淹没在喧嚣中,几乎没人注意。 前排的巨兽鼻翼轻颤,嗅到了一丝极细的油脂味。 然而它们被战前灌注的愤怒与赤雾刺激所笼罩,嗅觉的警告很快被掩盖,成了无人在意的微弱幻觉。 雪雾、赤雾、战鼓声。 在卡洛斯看来,这只是一场压倒性的前行。 ………… 当蛮族部队部分进入峡谷的同时,路易斯站在清羽岭谷口的隐蔽高处,手指轻轻一弹,清脆的响指声很快被雪雾吞没,却精准地传递出去。 一名待命的骑士将战号举至唇边,号声嘶哑低沉,穿透赤雾与风雪,宛如来自深渊的召唤。 蓄谋已久的伏击,就此揭幕。 ………… 卡洛斯正骑在巨大的魔兽上,视线在赤雾与雪影中来回扫过。 “呜——” 突然陌生的战号忽然响起,他的眉头猛地一皱,心底像被冰针刺中。 还没来得及下令,脚下的大地便传来一阵令人牙根发麻的低吟。 随即地表猛地裂开一道道细缝,炽烈的光从雪层下迸发而出。 燃烬油拒马点燃,下一瞬化作汹涌的火蛇,沿着早已挖好的沟渠狂奔,将本就混乱的蛮族军团一刀切成几断。 那火焰不是单纯的火油引起,而是混着火鳞膏与燧髓油的炼狱之焰。 粘稠、贪婪、无法拍灭。 重装魔兽首当其冲,背上的植物鳞甲在高温下仿佛被沸水狂浇,汁液翻滚溢出,化作刺鼻的白雾蒸腾而起。 鳞片缝隙中的荆蔓被热浪逼得噼啪炸裂。 “嘭!” 溢出的浓稠汁液立刻被点燃,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响声。 这些藤蔓与植物鳞甲本有极强的耐热性,寻常火焰不足为惧。 然而路易斯特制的火鳞膏与燧髓油,黏附性之强远胜常见燃剂。 点燃后会死死贴在甲片与藤蔓上,不管魔兽如何翻滚甩动,火焰都像一条条贪婪的毒蛇紧咬不放。 温度之高,足以让空气扭曲颤动。 那些原本就诡异坚韧的藤蔓,在这种炽热下毫无抵抗之力,表皮迅速干裂、卷缩。 火舌便顺着藤蔓一路攀爬,接着“啪”地炸开,溅出沸腾的绿色汁液,落地瞬间化作滋滋作响的燃点。 而埋藏在藤蔓后的脂肪被高温逼迫,不断鼓胀、迸裂。 “砰!砰!砰!” 每一次膨爆都伴随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爆破声,将魔兽甲片的接缝化为一个个喷吐火焰的裂口。 一头巨兽惨嚎着,半边头颅在油火爆裂中被炸成血肉与焦骨,碎裂的下颌骨“咚”地一声砸进后方骑兵的怀中。 高温烈焰扑在蛮族战士脸上、铠甲上,瞬间点燃毛发与衣料。 骑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被战鼓、赤雾与火焰混合成的轰鸣吞没,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哭嚎。 不止一只,一些低智商的魔兽已经被火光逼疯,眼珠充满绝望。 它们失控地后退、横冲直撞,发出低沉而破音的怒吼,夹杂着凄厉的惨嚎,仿佛在向大地求饶。 庞大的身躯疯狂冲击,将紧随其后的骑兵、坐骑一并推倒、碾碎。 卡洛斯斗气护体,这些火焰还伤不到他,但是他的呼吸被灼热而呛人的空气扼住,胸膛像被火焰灌满般闷痛。 “啊啊啊!”他猛地举起战斧,声嘶力竭地怒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峡谷中回荡的“嗡——”的热浪震鸣,以及赤雾与烈焰交织成的地狱帷幕。 “怎么会有埋伏!?”卡洛斯心底的怒火与不安同时翻涌,“是情报泄露?不,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知道!” 但仅剩的理智与战场的直觉,令他做出了选择:“全军前进!” 然而前军刚踏入那片被火光映得泛红的空地时。 “轰!!!——轰隆隆隆!!!” 沉闷的魔爆地雷在地底深处被触发,爆炸声像巨兽在峡谷中咆哮,携着怒浪般的冲击波扑面而来。 “咔——嘭!嘭!嘭!” 无数碎裂与爆裂声紧随其后,空气被彻底撕开,冲击波像一面无形的狂潮,把重装魔兽与骑兵的滕甲、鳞片瞬间扯裂。 碎肉与甲片被高温炙烤成焦黑,在气浪中带着尖啸声倒射回后军。 溅落在雪地上,带起一蓬蓬翻滚的白雾与刺鼻的焦臭。 一头冰霜巨人低吼着前倾,想避开火势,然而爆风像山崩般推来,将它震得踉跄。 护体的藤蔓与寒冰在高温冲击下不断开裂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布满裂痕的血肉。 暗蓝色的巨人之血被逼出,像滚烫的墨汁般从裂开的血肉中喷涌而出。 溅落在雪地上发出“呲——”的一声尖响,瞬间化作一股刺鼻的白雾。 那庞然的身躯在爆风与烈焰中失去平衡,轰然倒下。 数吨的重量如同坠石崩崖般碾压在后方的魔兽与骑士身上。 甲胄被压得粉碎,骨骼在重压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裂声,血浆顺着雪地沟槽蜿蜒流淌,被火光映得通红。 ………… 高处的路易斯隔着滚滚赤雾,注视着这片炼狱般的场景,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没有一丝怜悯。 “像是地狱的门开了……”他低声喃喃,像在欣赏一场盛宴。 紧接着,他猛地抬手下令道:“远程火力,压制!” “嗡——嗖嗖嗖!” 高处的弩车发出沉闷而低沉的弦鸣,弓臂在回弹间微微颤动。 粗长的破甲弩矢拖着炽热的尾焰,如同撕裂血色天幕的流星雨呼啸而下。 火光在赤雾中拉出一道道炽白的轨迹,瞬息间便没入敌阵。 “嘭!” 第一支魔爆弩矢贯穿了重装魔兽的前额,带着火焰在脑后炸开,骨屑与血浆溅成一片。 紧随其后的弩矢如雨点般砸落,嵌进甲缝、戳穿胸腔,将敌军的队列撕得七零八落。 “轰!轰!轰!” 几颗魔爆弹接连坠落,冲击波席卷得雪地如海面般翻涌。 火焰与碎石混杂着尖啸的气浪冲击在敌人的面甲上,震得耳膜发疼。 爆点处的战士被直接掀翻在空中,落地时已成焦黑的残肢。 近处的魔兽被炸得四蹄离地,沉重的躯体在空中打着旋坠下,砸进血与雪交织的泥沼。 爆响、惨叫、金铁碎裂声混成一片,像一支地狱乐曲在峡谷回荡,将试图突围的骑兵与魔兽硬生生覆灭在火焰中。 如果一切按路易斯的计划进行,这些重装魔兽会在烈焰与弩矢的交织中,葬送在这条山谷里。 然而意外不出的意外发生了。 第一头倒下的魔兽,带来了不该存在的变化。 它庞大的躯体被烈火吞没,鳞甲与藤蔓碳化剥落,本应在焦烟中静止。 然而裂开的创口里,忽然溅起一簇诡异的红花,那火焰带着血肉的质感,猩红而湿润。 下一瞬,红花炸开,喷出滚滚的红雾。 雾气浓得像是被鲜血煮沸,夹杂着甜腐的气息,顷刻间笼罩了周围的蛮兵。 雾中响起一声惊心裂肺的怒吼。 几个身中箭矢、摇摇欲坠的蛮兵,骤然直起身。 肌肉如被充气般鼓胀,血管如蚯蚓般蠕动,藤蔓从他们的伤口与甲缝中疯长,缠绕全身,化作第二层活的战甲。 战场开始生长。 每一具尸体都变成了播种点,焦黑的躯体裂开,绽出血色的花,花心喷出更多藤蔓与红雾。 赤光与雾气交织成一层翻滚的天幕,把整个谷口化作一片脉动的活体深渊。 那些被红雾侵染的蛮族骑士,不仅在烈焰中生生立起,还像是注入了某种疯狂的力量。 火焰在他们的甲胄与藤蔓上跳跃,烧不尽,也吓不退。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炽热,呼吸间夹杂着野兽低吼,身形快到模糊。 他们开始沿着火线的缺口、谷壁的阴影攀行逼近。目标正是高处那些隐蔽的射击手。 烈焰的光,反而映照出他们的狞笑。 在高地上,路易斯透过望远镜,感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而那并非来自风雪。 这不是一群战士,这是一群被愤怒和死亡喂养的狩猎兽。 第285章 切断愤怒 尸体裂开焦黑的外壳,溢出鲜红的藤蔓与肉色的花瓣,像是某种病态的温室在战场中疯狂蔓延。 藤蔓缠上死去的魔兽,勒断它们的颈骨,藤根钻入骑士的创口,扎入血肉深处,像是在用尸体来孵化愤怒。 一匹匹受伤的魔兽嘶鸣倒地,瞬间又在红雾的哺育下站了起来,双眼赤红,步伐比生前更快、更狠。 雾气吞没了冲锋的骑士们,模糊了他们的身形,却放大了他们的杀意。 那些本该在伤口、火焰与箭矢下停下脚步的家伙,如今反而咆哮着,直扑向山壁高处,那些隐蔽的弩手与狙击位。 路易斯透过单筒望远镜,冷眼观察着这一幕。 他早就从每日情报与公爵的信里知道,这支怪物军团具备一种诡异能力,死者能为生者赋予倍增的力量。 可当他亲眼见到这种无视任何伤害的疯狂冲锋时,心中依旧有一瞬的惊讶。 那不是勇气,而是被死气与怒火强行拉上战场的疯潮。 能够将力量提升四、五倍,并且彻底失去恐惧。 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抬手,向身后的士兵下令:“取霜噬震魂弹全数装填。” 数名专司重火力的骑士立刻动作,掀开沉重的铁锁箱,从里面取出表面刻满蓝色魔纹、中心隐隐透着黑光的短粗弹体。 它们被迅速装进短筒式发射器,在金属内壁闪烁。 拉杆下压,低沉的震响轰入空气。 一枚枚弹体拖着幽蓝的弧光,坠入谷底那团最浓的血雾之中。 这并不可是普通的魔爆弹,这是路易斯得知“灼恸藤庭”的弱点后,让希尔科亲手打造的终极杀器——霜噬震魂弹。 用的噬魂蜥蜴的晶核,由炼金师打磨成椭圆状晶核,并镶入极微型符阵,爆炸瞬间释放强烈的精神冲击波,直接敲击大脑的情绪中枢,让一切怒火瞬间空白。 而且内置霜藤叶液囊,低温易裂的药剂囊,爆裂时释放冷雾,粉末渗入血液,迅速压制肾上腺素与狂暴激素分泌。 当然这东西从未在实战中试过,连路易斯都没把握有没有用。 直到它落地的那一刻 轰!!! 蓝色冲击波像一颗无形的流星在谷底炸开,声浪不是爆炸声,而是一声足以撕开神经的巨响,仿佛有人在耳膜内轰下了一面战鼓。 空气骤然压缩,连赤雾都被一圈圆形的透明波纹硬生生推开。 爆心五十米范围内,蛮兵与魔兽的动作全都凝固。 他们的眼睛像烛火被吹灭,从赤红骤然黯淡成死水,脸部肌肉失去表情,武器半举在空中,连重心都忘了维持。 一匹狂奔的战马直接在半空失去力道,像断线的布偶一样摔翻在地。 下一瞬,冷雾如同千万根锋利的冰针,从爆心向外爆裂式喷涌,钻进每一口呼吸、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触感是刺骨的寒,却带着奇异的麻木感。 就像肾上腺素被强行拧掉开关,怒火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到骨髓的空虚。 “……呃?”有蛮族骑士喉中挤出低沉的困惑声。 霜噬震魂弹的精神冲击像利刃般切断了他与灼恸藤庭情绪共鸣的线。 怒火瞬间化为虚无,意识中只剩下裸露的生存本能,而那本能需要一个立刻的宣泄口。 他甚至没来得及分辨敌我,长矛便顺着习惯性的攻击轨迹刺出,直没进了最近那具带着藤蔓战甲的躯体。 哪怕那是自己一同冲锋的同伴。 混乱像野火一样蔓延。 更多的骑士在情绪断裂后失去辨识,盲目地挥刀、格挡、嘶吼。 原本咆哮的战兽与巨人,此刻像被打断脊柱般沉下声线,四肢发紧,不敢再向前一步。 它们的眼神不再是撕裂一切的狂焰,而是被冰霜压得发沉、迟疑、甚至畏缩。 那一刻,谷底的杀潮像被蓝色的寒光生生冻结。 看着谷底那群自相残杀的敌军,路易斯嘴角忍不住上扬。 当初一看到情报,他就第一时间让希尔科着手制造这种魔爆弹。 可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面对过灼恸藤庭的狂战士,也不确定它到底有多大用处。 而现在答案已经用蛮族的血写在了谷底。 魔爆弹像是专门为这些怪物量身打造的死神之吻,切断了他们的怒火,让他们在恐惧里溃散。 这让他心口的兴奋像火焰般直往上窜。 毕竟那地狱般的景象,全是他一步步精妙计算的成果。 就像提前几天拿到了考试题来做,一样舒爽。 然而他很清楚,战机转瞬即逝,最多只有数十秒。 红雾的力量正在被削弱,可藤庭的根系仍在疯狂蔓延。再拖一会儿,活体藤墙就会啃穿整条防线。 路易斯立刻下了判断必须投入重型兵器。 于是五十几辆钢铁兽同时从侧谷与谷口两翼齐出,在战场现身。 披着寒铁铠的狂牛踏雪而出,鼻息喷出白雾,蹄声如战鼓,拉着赤潮领特制的重型装甲战斗平台。 战车的魔钢骨架覆满厚重装甲,侧面伸出的破阵钩矛在火光中闪着冷芒。 车身两侧的射击孔内,弓弩手已经就位,魔爆弹矢与喷火口同时蓄势待发。 每辆钢铁兽两侧都伴着一对二十余人的赤潮骑士小队,呈左右翼掩护。 他们的任务明确:清理漏网之敌,保护战车免遭近身破坏。 当然首先保全自己,其次保全这台战斗平台。 最前方,赤潮军团长兰伯特一骑当先。 黑甲战马喷着白雾,蹄声如战鼓,他高举长枪,直接杀入赤雾与火光交织的修罗场。 怒吼的钢铁狂牛拖着战车狂奔,铁蹄碾碎藤蔓与血肉,溅起的热血在炙热的火焰中瞬间化作蒸汽。 战车侧面的破阵钩矛不断伸缩,将蛮骑的战兽连同骑手挑飞,抛向半空。 骑士们紧贴战车冲锋而入,沿着钩矛撕开的缺口推进。 长枪精准地贯穿蛮兵的护甲,接着抽刀利落斩下倒地的敌人。 在这一刻,火与铁的轰鸣淹没了惨叫,赤潮的锋芒像潮水般席卷整个谷口。 然而被碾碎的蛮族尸体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 红雾强化过的肉躯一旦倒下,肌肤便在数秒内鼓胀、裂开,溅出血肉与碎骨,露出如钢丝般坚韧的暗红藤蔓。 藤蔓疯狂生长,攀附到钢铁兽装甲板,末端的血肉花张开触手与锯齿般的尖牙,喷吐腐蚀性与窒息性的血雾。 在过去的战场上,这些足以让大多数战马化作废铁。 但今日,它们的獠牙啃在了寒铁之上。 每一辆钢铁兽的车体,皆由赤潮领储备的上等寒铁矿锻造。 寒性压制红雾的侵蚀性,韧性足以承受攻城槌的全力一击。 于是血雾在寒铁表面凝结成暗色霜痕,却没能腐蚀出哪怕一个凹坑。 藤蔓攀爬到车身,只是被厚重的装甲夹缝卡住,随后在车轮与链齿的碾压中粉碎成渣。 血肉花扑到喷火孔附近,连花瓣都未及合拢,便被高压火焰轰得连根焚尽。 而钢铁兽毫无畏惧,直接使用火海反击,战车前部与两侧喷火孔齐开,炽蓝火舌沿藤蔓疾窜,将大片血肉花烧成焦屑。 骑士们持火鳞油瓶与喷火器补刀,点燃零星残余,焦臭的烟雾被烈风卷散。 兰伯特在火光中下令:“分段推进!战车碾阵,骑士补火,第二梯队压上!” 钢铁兽如同铁浪推涌,碾碎未燃尽的尸块与藤蔓,骑士在缺口间穿梭,补火、补刀,清得干干净净。 第二梯队随即接力压阵,整个推进线稳若铁壁,根本不给敌人重新凝聚的机会。 而那些本该倒下的蛮族战士,在红雾的催化下猛然抽搐,肾上腺素直接拉高,肌肉在瞬息间暴涨,皮肤撑裂溢出血丝。 瞳孔放大成狭长的兽眼,呼吸变成低沉的嘶吼。 这些火焰对他们毫无意义,他们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痛觉。 一个拖着断腿的狂化者像被抽掉锁链的猛兽,轰然扑到一名赤潮骑士面前。 “啊啊啊——!” 长枪穿透了他的胸膛,可那双染血的手依旧死死扣住枪杆,反手一扯,骑士连人带甲被拖进了藤蔓丛。 下一刻缠满倒钩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收紧,把两人一同绞进血肉漩涡里。 另一边一名背部熊熊燃烧的狂化战士猛然跃上钢铁兽,徒手钩住喷火孔,十指嵌进金属板缝,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直到一枚魔爆弹在仅一臂之距引爆,将他炸成血雾。 外围的骑士们咆哮着组成钢盾人墙,抵住狂化者的冲击。 重弩兵在盾墙间的缝隙中冷静射击,魔爆箭在敌群中炸出一片片血色烟花。 钢铁兽挥动钩矛,轮轴碾过泥地,将扑近的蛮族甩飞,再用喷火口补上最后一刀。 这些疯狂的攻势确实令赤潮领的骑士们疲于应对,阵线数次被迫微微收缩,甚至有数辆战车被短暂缠住。 但凭借厚实的防御、娴熟的协同与钢铁兽的掩护,他们稳住了阵脚,将每一次冲击都化作敌人的葬礼。 除了少数不幸被藤蔓拖走的士兵,大部分赤潮骑士安然留在了阵列中。 可并不是所有反扑都被有效阻断。 赤雾深处,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像战鼓在地底敲击。 一道魁梧到近乎怪物的黑影,从血雾中走出。 是卡洛斯,他在这片地狱般的战场上依然存活着,双面巨斧横在肩上,斧刃上仍滴着未干的血。 红雾裹住他的全身,肌肉隆起到皮肤被生生撑裂,渗出暗红的血液,像岩石裂缝中涌出的熔浆。 每一次呼吸,胸膛都像风箱般急促鼓胀,吐出的热气带着腥甜的血腥味。 他的赤瞳在烟雾中亮得刺眼,如同被地狱火点燃的蜡火。 抬斧的动作带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斧刃落下的瞬间,空气被尖锐地切开。 “轰!”钢铁兽厚重的侧装甲板被砸得内陷,金属扭曲到发出哀鸣。 卡洛斯不等对方反应,猛地翻腕抽斧,将一截沾着碎铁的装甲板撕扯下来,顺势甩向不远处的一名骑士,砸得对方连人带盾滚进血水中。 下一击正面迎上钩矛,金属臂在他的蛮力下像干枝一样碎裂,油液喷射而出,溅在他裸露的肩背上,像是一层新的血色战漆。 他低吼一声,将断裂的钩矛杆捏作两截,随手插进一名试图靠近的骑士胸口。 藤蔓在他的脚下被踏得粉碎,泥浆与血水被扬起,宛如溅开的深红波涛。 在他背后,几十名精锐狂战士紧随而来。 他们皮肤被漆黑藤蔓层层缠绕,藤蔓末端直接钻进他们的血肉里,不断蠕动,像是活物在体内吸吮。 每当斩击撕开他们的身体,血液喷溅的同时,藤蔓也迅速伸展、交织,将破口强行缝合,甚至推动新生的肉块从创口里钻出。 他们像从神话中窜出的杀戮之神。 第一名狂战士正面撞上一头“钢铁狂牛”,狂牛喷吐的火焰在他脸上烤出焦痕,却被他无视。 下一秒巨斧横扫,兽头连同半个颈骨被直接劈飞,带着滚烫的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轰然砸地。 另一名狂战士冲到钢铁兽侧舱前,徒手将装甲撕出裂缝,十指嵌入金属缝隙,生生将舱门像纸一样扯开。 里面的骑士操作员刚举起剑,就被一只巨手抓住头盔连颈骨拖出,斧刃顺势下劈。 鲜血溅满了战车侧壁,热气在寒风中化为一层猩红的雾。 战场顿时被血与火吞没,尖叫、咆哮与金属的破裂声混成一片。 外围骑士阵列被迫后撤,盾牌阵被冲垮,缺口像被猛兽咬开的血口,沿着阵线迅速扩大。 这些陷入赤雾的狂战士早已失去理智,愤怒在他们体内如同烈火焚烧,驱使着他们只知向前撕咬、碾压,几乎不顾任何战术或防御。 这让他们在凶猛的同时,也更容易被牵动与诱导。 就在此时,路易斯的命令透过号角声在战场传递:“快骑!牵走他们!” 数骑轻甲骑士应声冲出,绕着卡洛斯与他的精锐不断游走,甩出一蓬蓬弩矢,挑衅地在赤雾边缘闪现又消失,诱使他们咆哮着追逐,远离主战阵列。 等强敌踏入预设火力圈,钢铁兽的射击孔同时闪光。 嘭!嘭!嘭! 魔爆弹齐射,爆炸的冲击掀起一阵又一阵赤雾浪潮,烈焰与碎肉在空中翻滚。 喷火器的火舌从战车两侧吐出,将冲到近前的狂战士当场点燃,重弩的连射接连洞穿他们的胸膛。 卡洛斯的伤口被藤蔓不断缝合,可烈焰的炙烤与爆炸的震撼逐渐拖慢了他的动作,厚重的呼吸声仿佛压在胸腔的巨石。 他举斧再欲前冲,却被一发魔爆弹正面击中,冲击将他轰得踉跄后退。 赤雾从他周身散去,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不甘地抬起头,眼中仍燃着未熄的仇恨之火。 然而下一刻,钢铁兽的重弩最后一矢洞穿了他的心口。 卡洛斯轰然倒下,手中战斧在泥地里滚了数圈,最终静止不动。 第286章 北境之灾 尸山血海的气息在山谷间翻滚,火焰与血腥混合着,凝成一整片地狱。 五千名蛮族骑士的尸体横陈在泥与血中,巨人魔兽的残骸压断了周围的岩石,焦黑的筋骨还在冒着余烟。 红雾仍未完全散去,浓得像被搅动的旧血,在光线中泛着诡异的暗红。 但赤潮领的骑士们稳步穿行其中,脸上佩戴着银框包裹的透明面罩, 面罩的边缘镶嵌着淡蓝色光泽的纹路,那是霜叶藤提炼出的粘稠药剂,在骑士的呼吸间缓缓释放成一层微雾气幕,将一切精神干扰隔绝在外。 透过面罩的眼睛清冷而专注,没有半点被红雾动摇的痕迹,动作干脆。 剩余失去控制的蛮族残兵被直接刺倒,烈火油从瓶口倾泻在尸堆上,瞬间引燃出刺耳的爆鸣。 火焰如野兽般扑上血肉,吞噬、炭化、化为灰烬。 藤蔓与血肉花在烈焰中抽搐着回缩,花瓣化成灰烬的那一刻,空气里泛起一阵令人作呕的焦甜味。 有骑士弯下腰,刀尖挑起一截未被烧毁的暗红藤蔓,和几朵依旧残存着微光的花心。 它们被小心地放入以寒铁包裹的药剂罐中,封口锁死,交由身后的骑士。 炼金师会在赤潮城的研究室中剖析这些东西,试图理解它们的根源与弱点。 烈焰仍在燃烧,火光映照着骑士银色的护甲,如同一列缓缓前行的冷铁雕像。 路易斯站在焦土之上,视线穿过缭绕不散的红雾,落在那一具具焦黑的尸骸。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场轻易的胜利。 若不是提前数日就得知这支蛮族会经过此处,并精心布下陷阱,恐怕他们早已悄无声息地杀到赤潮城下。 就算如此,这次的代价依旧让他心口隐隐发紧: 四辆钢铁兽被毁,三十余名骑士战死,数辆战车在藤蔓与魔兽冲击中粉碎,魔爆储备更是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而这些死去的蛮族,只是南下大军的冰山一角,连他们总兵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若这种规模的队伍能一次次穿过防线,那真正的灾难尚未到来。 蛮族的南下,或许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可怕。 “希望这片土地……真的能挺过去吧。”他低声喃喃。 接下来,他必须联合东南部的诸位贵族,先清剿周围的蛮族入侵,确保自己领土的安全,再考虑是否支援其他战线。 至少在埃德蒙公爵征召,或者每日情报系统提示战争转机,自己去摘桃子之前,他不会贸然调动主力。 并且这场战役,也让他看清了己方武器的短板。 比如钢铁兽由钢铁狂牛拉动的设计,在战场上的确是力量惊人,但灵活性与安全性却不足。 只要敌人精准地杀死牵引的狂牛,那庞大的钢铁兽立刻就成了原地的铁棺材。 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下次损失恐怕会更惨重,看来得必须加速发展燃料发动机了。 路易斯收回视线,沉默地转身离开。 火焰在背后燃烧着,将夜空染成了深红,这不过是整个北境漫长战火中的一场不大胜负。 ………… 阿斯塔抵达北境不过一年。 但借助皇室拨下的资源,以及导师赛弗的指点,他在“霜河谷”重建了这座早已荒废的边镇。 竖起银龙旗,设立营地,将这里当作治所,他曾以为这会是自己在北境立足的起点。 直到两天前,那支蛮族军队,踏破了这一切。 他们穿越了被北境人称作“无法通行”的冰裂峡,就像黑潮般直接涌入霜河谷的腹地。 前哨没有发回任何警告,斥候小队一个不剩。 情报送到阿斯塔手中时,敌军距城镇只有半日之遥。 他依托外围的木石防线,试图固守。 风雪中,长矛林立,弩弓拉满弦,火铳喷吐着微弱的热光,阵线仿佛一道孤立在白色荒原中的黑色栅栏。 但很快第一个怪物冲了出来。 那是个身躯臃肿、皮肤下鼓胀着暗红藤脉的蛮族战士,寄生的灼恸藤在他的肉体中不断抽搐,像是活物在渴饮血液。 即便被投矛贯穿肩骨,他仍然咆哮着向前,撞碎了栅栏,将守军的胸甲像湿透的羊皮纸般撕开,热血在雪地上喷出一条赤色弧线。 随后更多的身影扑上来。 弩箭射进他们的胸膛、颈部,反而让他们像受刺激的野兽般更加癫狂,吼声在风雪中震得耳膜生疼。 天边的雪雾中,几道庞然的黑影缓缓浮现。 那是高达五米的巨人,皮肤下布满藤甲,双手握着能劈碎屋顶的巨石斧。 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木墙崩裂与人骨碎裂的声响。 更远处魔兽的嘶鸣刺破风雪。 一头披着厚甲的裂颅猛犀直撞进人群,将整排士兵像稻草般掀飞。 背上缠绕的寄生藤还在它狂奔时甩出尖刺,像雨点般扎进守军的后排。 天空中,数只背生骨翼的食腐鸦兽盘旋低飞,俯冲时用喙啄下挣扎者的眼睛。 炼金火器在极寒与湿雪中频频卡壳,火药受潮无法引燃。 火油罐被抛出,却被敌人用活藤一卷甩回。 烈焰当场吞没了一段木墙,防守的士兵在火光中尖叫着倒下。 不到一个时辰,防线就被彻底撕开。 蛮族冲入镇中,长斧砍翻木屋,藤蔓从地底猛然钻出,如毒蛇般攀上墙壁与屋脊,将整栋房屋连根扯倒。 在暴雪与火焰交织的混乱中,阿斯塔看到自己的镇子正被一点点碾成废墟。 那不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无可抵挡的屠杀。 两天之内,霜河谷外围的八个村镇相继陷落。 火光在夜色与暴雪间翻腾,映照着被烧断的梁木与倒塌的石屋。 在雪地上,翻滚着被烧焦的麦子,它们原本被储存在粮仓里,如今却伴随着呛人的焦味,被风卷向天际。 干肉与腌鱼在烈焰中爆裂,油脂顺着仓门的台阶淌下,混着雪水形成一条腥臭的褐色小溪。 御寒的毛毯、皮靴与厚袍被蛮族拖出屋外,有的直接扔进火堆,有的被踩进泥雪,再用带刺的靴底碾碎。 他们并非为了掠夺,而是为了抹去一切可以让人活下去的条件。 退路?不存在。 谷口早已被布下陷阱,那是一堵由活根与黑色藤蔓织成的障壁,粗如石柱的根系交错盘绕。 一名试图冲出去的骑士刚劈开几缕藤条,就被反卷的枝蔓缠住双腿,瞬间拖回雪地。 他的尖叫在雪雾中急促回荡,随后被藤条勒断喉骨的脆响吞没。 原本两千兵力,如今只剩下一半。 工程师、炼金师、修筑工匠……这些珍贵的技术人员几乎全灭。 曾经的木石工事、御寒庇护所和整齐的街道,如今全化作焦土。 阿斯塔积攒一年多的治理成果,被这场风雪与火焰彻底抹去 连一片干净的雪地都找不到,地上要么是血,要么是灰,要么是被踩烂的尸体。 议事厅的木梁被烈焰烤得发出低沉的炸裂声,屋顶随时可能塌下。 阿斯塔握着沾满血与雪的剑,周围的二十九位近卫骑士紧紧护在他四周。 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与藤蔓的窸窣声,数倍于他们的蛮族战士正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烧焦木材与血肉混合的气味。 下一瞬,厚重的木门被猛然撞碎。 风雪灌入,随之涌入的,是一支近百人的银龙骑士。 他们披着半冻的甲胄,肩上、手臂上缠满战损与伤痕,长矛在雪雾与火光中闪出凌厉的寒光。 “掩护殿下!”有人嘶吼着。 长矛与刀刃同时刺出,第一排蛮族战士被硬生生钉在燃烧的梁木上。 战场的狭窄使得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碎木的飞溅,藤蔓在地上扭动,被火油点燃时发出尖锐的劈啪声。 阿斯塔在近卫的护送下冲出废墟,烈焰在背后炸裂,照亮了雪雾中的巨人轮廓。 那庞然的身影挥动骨制巨锤,砸翻三名掩护的骑士,他们的甲片与鲜血一同溅到雪地上,很快被埋没。 救援队在蛮族与寄生藤的夹击下不断有人倒下。 原本百余人的骑士团,到突围成功时只剩下五十余人,盔甲上全是裂口与凝冰。 阿斯塔回望,那是他一手建立的霜河谷领地,如今只剩下火焰、浓烟与被风卷起的焦灰。 而手上的军力,也不剩下三分之一。 当他带着残余的护卫踏进新霜戟城的城门时,只剩下从废墟中爬出的劫后余生。 ………… 霜戟城的战时会议厅里,厚重的门窗都被封死,只留一盏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光,映照在每一张疲惫而紧绷的面孔上。 一封封战报由疾风鸟带来,落在长桌上,被执事匆匆拆开、宣读。 而几乎每一份,都是坏消息…… “西北防线于黎明时分遭蛮族突袭,敌军突破冬堡岭南侧缺口,守军损失七成,希尔伯爵战死。 第三军团余部向南撤退至石锤河以南,敌军未追击,疑有更大调动。 东北方向,四座城失去联系,派去的骑士未能归返,疑全城覆灭……” 读到最后,厅中一片压抑的沉默,只能听见风雪拍打城墙的低鸣。 就在会议愈发沉默时,埃德蒙公爵示意执事传达另一封信,那是路易斯寄来的。 当信件展开,浓烈的墨香在油灯下微微蒸腾,情报官缓缓朗读: “……赤潮领骑士,损失四分之一……歼灭蛮族骑士五千。” 刹那间,整个会议厅像被冻住了一样。 所有人先是怔住,随即纷纷抬起头,目光从信纸移向公爵,又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在过去的数日里,他们得到的全是溃败与沦陷的消息。 防线崩溃、城镇陷落、骑士团覆灭。 几乎每一封战报都是北境逐寸流血的证明。 而现在,突然有人在这种绝望局势下,击溃了整整五千名蛮族骑士。 “……怎么可能?”一位灰发的老将低声喃喃,仿佛怕自己说出口会惊醒一场美梦。 “那可是五千!”一名伯爵几乎不敢呼吸,“而且是赤潮领,卡尔文子爵的兵力规模……” 他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里的常备军根本不足以和蛮族的主力正面冲撞。 有贵族怀疑地皱眉:“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阿斯塔也一直沉默着:“他……是怎么做到的?” 情报官翻阅手中抄录的报告,声音沙哑:“根据多方调查,这个数字应该是真的……但具体战损情况尚未完全查清。” 埃德蒙公爵沉吟片刻,低声道:“路易斯是战争天才。若他真斩下五千蛮族,那是奇功。 但……我怀疑他对己方的损失报得偏轻。更多的是为了让我们安心。” 但其实路易斯为了不让战损比太过于夸张,故意多写了许多的战损,实际上只死了三十多人。 信末还有一段简短的建议,那些怪物是被怒火驱动的,可以尝试使用精神类的武器或法术来打断它们的狂暴状态。 埃德蒙叹了口气,吩咐执事:“回信,让路易斯继续坚守北境东南部防线。” 接下来的推演很快陷入争吵。 有人主张分兵救援东北的附庸城,以免蛮族继续扩张包围圈,有人坚持必须固守现有要塞,等待帝国援军。 还有人提出直接撤退至北境,保存贵族与核心力量。 但这种方案一出,就引来了猛烈的斥责与嘲讽。 “等不到援军!”一位老将狠狠拍着地图,“照这样的速度,整个北境只剩焦土!” “我们需要的是反击,不是龟缩!”另一位年轻子爵几乎要拔剑拍桌。 “反击?你拿什么反击?!” 吵声此起彼伏,似乎每个方案都有致命的弊端。 最后埃德蒙公爵终于站起,重重按住长桌上的北境地图。 烛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够了。既然等不到援军,那我们就自己创造机会。”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狭长的谷地。 那里山势险恶,易守难攻,却又足够容纳一场大规模决战:“这里适合与那些怪物正面对决。 必须背水一战!在它们扩散之前,将这些怪物全部清除。否则,北境会在这个冬天被彻底吞没!” 整个会议厅一片寂静,风声在厚重的城墙外呼啸,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吹响丧钟。 第287章 终战之前 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会议厅里的喧嚣与争辩隔绝得干干净净。 长廊中寂静无声,只有埃德蒙公爵的靴底声在空旷中一下一下地回响,稳而沉重。 脑海里,战报的字句仍在翻涌,每一支被迫南撤的部队、每一座陷落的城镇,都像一块寒冷的冰块压在胸口,让呼吸变得沉闷。 接着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沉重的木门,室内温暖的壁炉火光摇曳着,将石墙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草香,是艾琳娜夫人喜欢的冬青与干薰衣草。 埃德蒙公爵努力收起一路随身的沉重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面庞上的巨大刀疤,使得这笑容带着几分古怪,但他已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人。 艾琳娜夫人坐在壁炉旁,怀中抱着他们一岁的孩子,轻轻拍着小小的背哼着摇篮曲。 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眼中亮起一丝光。 桌上摊着一封来自赤潮领的信,艾米丽寄回的,信封上还残留着几粒细小的雪粒。 埃德蒙走上前,弯下腰接过孩子。 他试着轻轻摇晃,却被孩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几秒,随即伸出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胡须用力一扯,那一下力道倒不轻,把他拉得微微仰头。 孩子咯咯笑出声,像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埃德蒙索性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换来一声欢快的咿呀。 艾琳娜夫人见状,忍不住失笑,用手指在小家伙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今天他可比平时精神得多,”她说,“午睡前还硬是要抓着窗帘往上爬。” 埃德蒙抬起眉:“有这股子劲儿,以后说不定要跟着我上战场了。” “应该会是个好骑士。” “嗯……那得先学会不扯胡子。” 接着他们聊起厨房今天炖的鹿肉,聊起花房里的树结果了,甚至提到艾琳娜最近让仆人试着在地窖里养蘑菇。 炉火噼啪作响,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屋内却暖得像个隔绝战事的小小岛屿。 直到这时,艾琳娜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指向桌上的信封:“对了,艾米丽的信,早上送来的。” 她坐回壁炉旁的椅子上,将信展开。 “艾米丽在赤潮的春季运动会上,差点赢下骑士表演赛……只是最后,她的马被场边的糖果摊吸引,直接跑去啃糖葫芦。” 埃德蒙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笑意一开始有些僵硬,像不习惯在战事中露出这样的神情,但很快被那画面感冲淡。 他仿佛真的看见艾米丽气急败坏地拉着缰绳,而那匹马心满意足地嚼着糖葫芦。 “那丫头不是怀孕吗?这也太胡闹了吧。”他摇摇头,语气里却带着掩不住的宠溺。 艾琳娜顺手拿起一块切好的温热蜂蜜糕,轻轻放到他掌心。 埃德蒙的指尖在蜂蜜糕的热气中微微放松,那股甜香,仿佛能驱散一路随身的寒意。 窗外风雪依旧呼啸。屋内却有花草的幽香和柔和的灯光,将寒夜隔绝在门外。 这一刻的温暖,几乎让人忘记了门外那片被血与火吞噬的北境。 过了一会埃德蒙目光落在炉火深处,声音平缓却沉甸甸地说:“你先带孩子去南方住一阵。” 艾琳娜怔了怔,眼底闪过不安与疑问。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埃德蒙不会无缘无故让她离开霜戟城,更不会让她远赴南方。 但她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压回心底,终究只是轻轻点头。 又坐了一会,埃德蒙起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妻子的肩上。 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怀中安睡的孩子片刻,随后理了理披风,将眉间最后一丝笑意一同藏好,走向门口。 “我再去看看警戒线的安排,”他语气轻描淡写。 艾琳娜没有阻拦,只轻声道:“路上风大,披好斗篷。” 门轻轻合上。 沉重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像是将方才的温暖一并锁在屋内。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埃德蒙的笑容也随之淡去,眉目间重新凝起久经沙场的冷峻。 他环顾长廊,立刻有一名披甲亲卫快步上前,单膝跪下。 埃德蒙的声音低沉如冰:“务必安全送达。” 接着他从怀中缓缓取出几封早已封好的信。 每一封的封蜡都是他亲手压制的,信纸边缘微微泛黄,显然早在数日前就已写好。 他将信一封封地递出,语气不容置疑:“等她们抵达南境,再交给夫人。” 亲卫一言不发地低头接过,手上却因压力微微发颤,他知道这些信意味着什么。 “用最快的速度,绕过主道,从林线南下,不要走商路。你和你的人……等到战事平息再一起回来。” 亲卫只是深深一躬:“属下明白。” 他转身离开,靴底踏在石板上,一声一声,渐行渐远。 廊道再度归于沉寂,只剩埃德蒙一人立在阴影与火光交织之中。 他靠着冰冷的石柱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没有披甲,没有头盔,只是一个中年的男人,一个知道自己命运的父亲。 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我唯一的私心了。” 这是他唯一的私心,世代为帝国守卫北境,埃德蒙家族的血脉早已浸透这片冰原。 从祖父到父亲,从长兄到长子,一座座冰冷的墓碑,都立在风雪掩埋的山岗上。 他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再一次亲眼见证家族的终局。 以忠诚为剑,最终埋骨雪中。 这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女儿的笑容。 艾米丽那个倔强、执拗、比任何人都像他的女儿。 她在赤潮领,离战线并不算远,而且刚刚怀孕不久。 想到这里,埃德蒙胸口微微一紧想道:“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不过埃德蒙缓缓抬起眉头,唇角竟露出一点近乎自嘲的笑意。 路易斯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文弱,实则杀伐果决,却有一种罕见的沉稳与狠劲。 比他年轻时,还要冷静得多,也狠得多。 也许……他真的能护住艾米丽。 ………… 夜色像一张破裂的兽皮,笼罩在破碎的堡垒废墟上,血与泥混杂,流淌成腐烂腥臭的河。 一具无头的骑士尸体挂在折断的投石机上,银甲破碎,胸腔被某种巨物撕开,内脏在夜风中晃荡。 他的长枪还插在地上,枪尖断折,枪尾却紧紧握在指骨裸露的手中。 那是帝国第六军团的先锋统领,超凡骑士拉文托。 曾带领几百名精锐骑士冲破兽潮、守住北荒岭三昼夜。 现在他的头颅挂在了旗杆上,被人用粗铁钉穿透眼窝,钉在染血的战旗之下。 脚步声震地而来。 巨人的重蹄将石板震裂,一步步迈入废墟中心。 它足有十米高,皮肤像冻裂的黑冰,一条条藤蔓从肩颈与手肘钻出,缠绕其四肢,拖曳着不知多少具沾血的残肢。 而在它的肩头,便是提斯图,征服北蛮的王者。 但现在他只是一具盛怒的容器。 怒火燃烧在他身后,如一团无法熄灭的赤色蔓花,根须从他的后脊、臂骨、眼眶深处生长,像蛆虫一样扯动着他的骨骼与肌肉,让他迈出下一步杀戮。 他的瞳孔不复存在,只剩两团燃烧的血红光点,在灼烧这个世界。 “杀——”他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某种野兽的喘息。 他没有下达命令,也无需命令。 藤蔓共鸣的怒火早已连接了他与所有麾下战士。 下一瞬来自北境的噩梦军团,如潮水一般,从山坳与裂谷中涌出。 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奔跑着、尖啸着,每一具都缠满了藤蔓,身躯膨胀变形,手中握着从敌人尸体上夺来的断剑、斧头、盾牌。 有的拖着未愈合的断腿,在“怒火共享”的灼烧下还能奔跑如飞,有的胸膛空洞、肋骨裸露,却依旧大笑着冲锋。 “啊!杀!杀杀杀!!” 高喊声如野犬嚎叫,在死者的鲜血中升腾。 精锐的帝国骑士团尝试组织防线,六骑重装冲锋掠过废墟长街,枪尖如银蛇划破夜幕。 但怒火中的蛮族战士根本不避锋芒,他们张开双臂,甚至用身体迎击长枪,将战马撞翻在地。 哪怕内脏溅满土地,他们的手还攥住骑士的喉咙,不死不休。 提图斯站在巨人肩头,静静俯瞰这片他所烧毁的疆土。 他没有喜悦,没有痛苦,也没有获胜的快感。 只有更深一层的空洞。 没有意识的野兽,不会为胜利欢呼。 他只是被怒火驱使的器皿。 那株灼恸藤庭的王种,已彻底控制了他的意志。他的灵魂像死者的白骨,被赤红的根须一寸一寸吞噬,彻底湮没在这场无尽杀戮中。 而这,仅仅是“怒火”潮涌的开始。 ………… 午后东南谷地的风携带着山林与血腥的气味一并吹来,掠过赤潮军团与各家贵族骑士的联军战旗下,猎猎作响。 清理战斗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小谷内的最后一批蛮族残兵在骑士团的冲击下溃不成军。 他们身上还残留着怒火仪式的痕迹,眼中血红未退,却已没有组织与后援,像潮退后搁浅的鱼,在尘土中挣扎、嘶吼、然后沉寂。 在路易斯的提议与压力下,东南诸领主早已将麾下尚能出战的骑士团集中编组,由赤潮亲军统领战线,形成一支临时却高效的“东南联合骑士团”。 这些贵族起初对这个年轻的领主心存戒备。 但几场清剿战役后,无论是战略调度还是战场节奏,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位赤潮之主是目前北境东南最可靠的军政核心。 现在骑士团已不再各自为政,也无人再试图争夺指挥权。 所有人都清楚:在局势崩坏、封臣体系瓦解之后,能将他们从灾难中拉出来的,只有这个年轻人准确得近乎可怕的判断力。 现在整个东南便已默认:赤潮领主,便是北境东南之主。 路易斯策马立在一座岩丘上,战袍上沾着新血,眉眼却沉静如雪。 他望着远处烟柱升起的方向,半晌无语。 希芙骑着白马靠近,眼神却已经落在路易斯脸上:“你今天怎么了。” 她耐不住性子,也跟这过来,不过路易斯只是让他在收尾的情况下参加。 路易斯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只是昨夜没睡好。” 希芙眯起眼看着他,不相信这个敷衍的理由,但也没再多问 路易斯又沉思一会,抬手招来兰伯特。 “告诉希尔科。”路易斯语气低缓,却带着不容置疑,“除了必须留作繁殖的三对噬魂蜥兽,其余全部都宰了做霜噬震魂弹。” “还有,”他继续道,“召集全军一半的精英以上骑士,随我北上。” “是。”兰伯特没有多问,鞠躬离去, 只留下路易斯一人立于山岩之上,风将他披风高高掀起,像一面被点燃的赤色旌旗。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今早从每日情报系统收到的一则情报。 那条简短的预示只有寥寥数语,却冷得像冰锋刺骨:【十日后,北境联军围剿失败,埃德蒙公爵战死,灼恸藤庭将席卷整个北境,北境人口将千不存一。】 路易斯知道这一次的情报一定会如以往那样发生,若是选择袖手旁观,那结果必然无可挽回。 他不是圣人,但若北境全境崩溃,赤潮领也绝无幸免,他创造和守护的一切将毁于一旦。 “若有一线转机,我要亲自去赌。” 他有「每日情报系统」,这就是他的底牌。 别人看不到未来,但他能窥得只言片语,别人只能等待命运到来,他却可以提前布子。 倘若他能在关键节点获取转折性的战术情报。 或许结局就不会如这冷峻的预言所说那般沉重。 他想起埃德蒙,那个在刚来的北境时扶持他、将女儿嫁给他的老人。 想起艾米丽,想起她腹中未成形的孩子。 如果输了,就退回赤潮领,带着艾米丽、希芙,还有腹中未成形的孩子,往南方逃去。 但若赢了,北境还有得救。 第288章 终局之战(上) 骨峡谷,狭长如裂口的神祇伤痕,矗立于北境白骨山脉深处。 两壁冰雪覆盖,终年不融。 这是百年前雪国王朝覆灭时最后的乱葬地,传说中埋葬着十万不甘的战魂。 而今这是埃德蒙公爵选择的战场,帝国北境最后的防线,也是五万人血肉铸就的绝望赌局。 “将所有震石魔爆弹埋入第一线,每五十步一道火油壕沟,全线贯通,不得有隙!”公爵冷峻的命令在白雪中传开。 七日内,所有联军被编入三道防线: 第一线由轻骑兵组成,他们如潜伏在冰层下的针刺,负责燃爆陷阱,只待蛮族踏入。 第二线是第九军团以及其他贵族的骑士,银牙军与断锋军的主力骑兵层层错位部署,构筑三重穿透防线,宛如钢铁织就的密网,最终用来收割这些蛮族。 第三线则是由寒铁军与公爵亲卫亲自镇守,个个身披重甲,盾如山岳,锤如雷霆。 他们将与那群冰霜巨人正面碰撞,是这场血战中真正的血肉壁垒。 一封封骑士的遗书被交到埃德蒙手中,粗糙的信封上写满了对孩子的期待、对妻子的嘱咐、对老母的忏悔……他一一接过,每一封都重若山岳。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的。”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滚滚迷雾。 在最后的演讲,埃德蒙高举战锤,声音如雷霆:“此役为死战,若北境血尽,则吾等血为界!蛮族毁灭北境,就得要踏过我们的尸体!” 一声令下,五万战士齐声怒吼,振碎寒云! ………… 山风怒吼,雪雾封天。 埋骨峡谷前,一支数百人的精英骑士队伍逆风而行。 每一位骑士的发鬓皆白,步伐却不曾迟缓。 他们身披破旧斗篷,银白战甲早已斑驳,血迹与伤痕密布。 这是联军的先锋敢死队,也是北境真正意义上的一群老兵。 “走到这一步了……怕死算什么?”带队的是断锋军的一位超凡骑士老瓦克。 他脸上的刀痕纵横如枯河,左眼早已失明,依然高举大剑走在最前方。 没有谁比他们更明白,此行有去无回。 但他们自愿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以血肉为饵,引诱那些只剩下愤怒与腐化的蛮族主力,踏入埋骨峡谷的陷阱之中。 他们曾在虫灾中斩尸如林,也曾在边境堡垒下守至最后十人。 如今却甘愿再次踏上九死一生的征途,只为引来那群来自怒火深渊的怪物,就算燃尽的生命,也要点燃这一场血之陷阱。 “杀!杀他们!!” 老瓦克高喊着,向前冲锋,一剑劈落扑来藤甲魔兽。 他们拼尽全力攻击这些怪物,吸引着他们注意力。 接着猛踢战马,转头再逃,在激战与撤退之间不断穿插,不断丢下己方与敌方的尸体,构建出一条视觉与嗅觉的血色引导线。 他们从未停步,但人数却在不断减少。 终于在烈风呼啸中,峡谷的轮廓浮现在前方。 “终于到了……” 老瓦克几乎是拖着残破的身体站在峡谷入口。 他回头望去,整个荒原上已是一片怒焰红光,数万的蛮族主力军正被愤怒所驱,失去战术判断力,正不计后果地冲来。 他吐了一口血,轻笑一声:“送你们进地狱。” 他最后一次举剑,转身冲向这些怪物。 ………… 埋骨峡谷的尽头,黑影终于踏破雪白的静谧。 那一刻,大地震颤。 百来名头冰霜巨人撕裂雾幕而来,怒焰藤铠缠绕其躯,宛若地狱走出的战神,带着一声声闷雷般的咆哮,向峡谷逼近。 它们的脚下,是潮水般的蛮族军团。 怒火狂战士全身赤裸,肌肉鼓胀,藤蔓从皮下蠕动而出,怒花怒放于脊背。 裂颚犬、冰原浪等魔兽如夜影掠动,齿缝仍残留着未完全消化的骨肉。 红雾在雪地间蔓延,怒火在空气中嘶吼。 这一刻,仿佛死亡真的降临了。 峡谷高台之上,埃德蒙公爵静静注视着那滔天黑潮,低语道:“他们成功了……” 怪物大军不断靠近,有人在发抖,有人在低声祷告,有人掏出藏在胸口的护符,紧紧握住,像握住了家人的影子。 压抑,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五万联军沉默列阵,埋伏于峡谷三道防线上,如钢铁洪流般蛰伏等待。 一旦敌军踏入,那就是生与死的碰撞。 雪雾之中,先是沉闷战鼓声传来,仿若巨兽心跳,震得崖雪簌簌而落。 紧接着一支支怪物军团,踏雪而来。 是蛮族主力,已经不算是人了。 冰霜巨人为前锋,十米高的庞然大物身披黑铁怒藤战甲,拖着染血巨木,狂啸如雷。 狂战士群体紧随其后,赤裸身躯,身躯布满怒花藤蔓,双目血红如火,挥舞着锋刃直奔阵线。 魔兽军分布两翼,裂颚犬成群,獠牙裂骨,冰原狼踏雪而行,甲壳藤编、面目扭曲,背生蔓骨的血羽蜥更在天际翻飞咆哮。 这不是军队,是一场被血与怒火锻造出的灾厄洪潮! “鼓。埃德蒙公爵简短下达命令。 “砰!砰!砰!砰!砰!砰!” 霎那间,万鼓齐鸣,战旗如潮翻涌,那一刻原本死寂压抑的战线忽然活了。 曾有些动摇的开拓骑士紧了紧手中的短矛,咬牙上前一步。 银牙军中,一名年轻骑士手心全是冷汗,听到鼓声后像被人猛推一把,猛然拔出长剑。 一位比较年老的骑士原本低头喃喃祷告,如今却抬起头,望着天边怪物,怒火重燃,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冰川前线。 五万战士齐齐前移半步,钢铁般的意志竟然凝聚成一道无法撼动的意志之墙。 峡谷风如裂喉哨鸣,天地间只余雪与血的颜色。 埃德蒙站在指挥高台,冰霜凝结在他披风铠甲之上,巨锤缓缓抬起。 “他们进来了。”他低语,“点燃地狱。” 就在第一头冰霜巨人踏入谷底深处,“咔哒”一声脆响,犹如战神睁眼。 “轰————!!!” 瞬间整个埋骨峡谷如被雷霆撕裂,火焰与岩屑冲天而起,魔爆弹引爆陷阱带,紧接着火油燃起,黑炎如蛇狂舞、如龙吞食,沿着谷地蔓延数百米。 十几头冲锋在前的巨人猝不及防,被爆炸生生掀飞至半空,身躯在烈火中崩碎,黑藤爆散,怒花焦枯,怒焰如血雨般洒下! “放箭!!!” 两侧悬崖之上,射击部队早已待命,千余名弓骑同时拉弓放箭。 箭雨如夜空骤降的星陨,直取巨人怒花与眼目! “啪——!” 怒藤破裂的声音连成一片,鲜红藤浆如毒雾腾起,遮蔽数十米。 一头又一头巨人痛嚎着跪倒,钢铁膝盖砸入冰原,直接压垮了后方未及转移的蛮族精锐阵列。 狂战士被撞飞,魔兽尖啸哀鸣,原本密集如潮的蛮军战线霎时一片混乱! 他们开始推搡、踩踏彼此,试图躲避从天而降的同胞尸躯,却又被怒花领域的红雾逼得陷入更深的癫狂! 轰——!! 随着第二批魔爆弹在谷底引爆,大量蛮族战士与魔兽尸体被炸得血肉横飞,碎片如雨坠落。 然而这并未终结敌人的疯狂,反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那些尸体,开始动了。 它们裂开、剥落,鲜血与肌肉蠕动中,一根根暗红的藤蔓从体内疯长而出,缠绕骨骼,攀附地面,如蛇如触手。 血肉翻涌中,开出肉色怒花,一簇簇,一片片,像是地狱的盛宴在雪中绽放。 紧随而至的,是如潮的血雾。 “护面!咬药!别看花!”联军之中传来传令兵急促的怒吼。 战士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怀中取出干裂的草药块,塞入口中反复咀嚼,再下拉面罩。 苦涩蔓延,却将脑海中浮现的幻觉压了回去。 那些被称为“怒花”的植物正释放赤雾,污染精神,引诱愤怒、煽动杀戮。 联军早有准备,这些士兵并非初次面对“灼恸藤庭”的力量。 每一位上阵者都携带由镇定草药制作的药物,虽然有些粗糙,却足以短暂断开他们与怒火链接。 轰鸣、燃烧、尖啸,死亡的气息肆意在埋骨峡谷翻腾。 精心布置的魔爆弹撕裂大地,血肉与怒花一同四散爆裂,霎时间整片谷地仿佛被染成了灼红的地狱。 “嘶……!!” 蛮族战士的尸体在火焰中抽搐,腹腔炸裂,一根根尖锐而蠕动的蔓刺藤从骨缝间暴起,燃起血肉构成的火花,宛如一簇簇活着的火焰藤炉。 随之喷出的,是令人窒息的赤色浓雾。 怒花脉冲发动! 这些肉花如同心脏搏动般,一波波脉冲自血藤中心向四野扩散,所有沾染到雾气的蛮军瞬间瞳孔泛红,筋骨鼓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的愤怒在红雾的影响下,不断膨胀。 肌肉快速暴涨,力量提升数倍,速度飙升,皮肤裂开,却毫无痛觉,甚至连断臂者都拖着血骨继续冲锋,仿佛整个军阵都变成了被激怒的魔鬼。 但就在脉冲扩散的刹那,一声沉闷爆响划破了怒火的共鸣节奏。 “投掷队,发弹!” 一枚枚涂着蓝纹的短棍状物体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精准砸入怒花中心。 “寒息击锤弹起爆!” 这批寒息击锤弹并非正统军器,而是由赤潮领主路易斯寄出的霜噬震魂弹配方所制。 可惜这里既无赤潮领那样的炼金材料库,也没有能够完全复制的炼金工坊,更不用说时间不够用。 它没有霜噬震魂弹那种能瞬间冻裂情绪神经、直接敲碎怒火中枢的精准打击,却足够造成干扰与短暂瘫痪,已经够用了。 只见核心怒点处炸起一团泛蓝白的气浪,那些正陷入癫狂的蛮兵仿佛遭受雷击,他们的愤怒突然被掐断。 有人直挺挺地倒下,有人双目呆滞地四顾,还有人则失控地将利爪刺入身边战友的胸膛,发出模糊的嘶吼。 “呃……啊啊啊啊!!” 情绪链接断裂之后的空白,转化成更加原始的混乱。 成群的蛮兵在怒花熄灭之处互相撕扯,倒戈相向,血雾反溅向后方军阵,引发更多的混乱与震荡。 联军指挥台上,一名副将激动得喉结跳动:“命中了……!而且怒火共鸣被打断了!!有用!” “北境不可失,生死在此役。”埃德蒙见状,觉得时机成熟了,下令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联军五万骑士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三道阵列齐声前压,战靴碾碎冰雪,雪地竟发出如骨裂般的低鸣。 陷阱区中,火油再次点燃,一线火蛇蜿蜒而出,如龙吐焰,将峡谷与死地一线隔绝。 昏暗天地间,骤然被焰光染红,映出敌影重重。 血藤缠身的蛮族战士仿佛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嘶吼着扑来。 背生骨刺的魔兽如怒雷冲阵,藤甲龟裂间喷涌赤雾。 最前线,一头尚未倒下的冰霜巨人咆哮挥锤,扫飞一排骑士! “冲锋!!!” 银牙军率先破阵而出,骑士们怒吼着冲向怪物前线。 断锋军紧随其后,步兵重盾顶开怒藤,短刃刺入扭曲肉身,溅起腥红热浪! 火焰、血雾、雪霜、怒吼,在峡谷中混杂成地狱的咆哮。 一名老骑士战至盔碎甲裂,依然挥剑劈开一头剥面兽的头颅。 另一名弓骑少女跃身岩壁,连射六箭,刺破一头巨人的怒花眼核! 可敌人不会后退。 每一个蛮族战士死去,其尸体都会裂开,生出藤蔓,纠缠其他倒下的同胞。 血肉腐变间,地面开始蠕动,藤墙悄然成型,赤雾再次翻涌,疯癫之力蔓延而来。 “咬住药草!” 联军士兵纷纷咬碎嘴边苦草,以对抗精神污染。 与此同时,寒息击锤弹飞射而出,精准击中怒花核心,驱散红雾,数支蛮军情绪瞬间崩溃,转头撕咬己方,如狂犬般狂啸! 战场瞬息万变,正与邪、理智与疯狂不断碰撞。 这是生与死的接壤线。 埋骨峡谷,如其名那般将成为一切的终点。 但此刻五万联军用血肉筑起了不退之墙,以骑士的誓言,试图将来自怒火深渊的怪物挡在了最后的边界之外。 第289章 终局之战(下) 赤雾在空中翻滚,怒花在死者体内悄然盛开,发出红得诡异的光,战场宛如血肉炼狱。 年轻的骑士雷纳德躲在一块岩石后,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长剑颤抖不止。 他的战友,乔斯、米歇尔、塔兰……才在几息之前,还肩并肩与他奋战,如今却倒在乱军之中,脸孔已被愤怒与藤蔓扭曲得面目全非。 “疯了……”雷纳德颤声喃喃。 他亲眼看见塔兰在赤雾覆盖下双眼泛红,嘶吼着将长剑刺入友人的后心,仿佛全然认不出昔日袍泽。 另一侧冰原狼嘶吼着跃起,将一名断锋军骑士压倒,利齿撕裂头颅。 红雾随之升腾,那具尸体迅速裂开,藤蔓如血蛇狂舞,在火焰照耀下构建起一座扭曲的血肉花园。 “快逃啊!”他听见有人在远处喊。 雷纳德也想要逃,想要转身离开这地狱,但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只能发出细微的哆嗦。 然而就在这时,战场上响起了一道雷霆般的声音:“随我冲锋!!!” 那声音如锤击铁心,雷纳德猛地抬头,穿过漫天血雾与怒花残光,他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巨塔般的男人,身披深蓝色重甲,手持巨锤,骑马踏入崩裂雪地中,像是来自古老传说中的英雄。 埃德蒙公爵,帝国最坚硬的盾牌。 而在他身后,数百名寒铁军团精锐骑士紧随而出,地面轰鸣如山崩,每一人眼神坚定,无一退怯。 “随我冲锋!!!” 闻言雷纳德的心像被重重敲了一锤。 他咬紧牙关,从地上站了起来,明明手脚还在颤抖,却鬼使神差地举起了剑。 “上!跟上!!”他嘶吼着冲了出去,加入那道汹涌铁流之中。 埃德蒙公爵深吸一口雪风,那冷意仿佛能冻结心脏,却更让思绪清醒如刃。 他高举巨锤,战甲之下的肌肉紧绷如钢铁,体内血脉中埋藏的骑士天赋瞬间沸腾。 “战争引力,启动!!” 一圈看不见的脉冲如地震般震荡开来。 前方冰霜巨人们齐齐咆哮,原本分散推进的怪物,竟如被拉扯般集体转头,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如神明般冲锋的男人。 怒火本能,愤恨本能,它们全数投射向了埃德蒙一人。 最近的三头冰霜巨人咆哮着扑来,雪地炸裂,怒花藤蔓飞舞,宛如末世巨兽。 他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锋,长锤旋转间带起冰雪狂风。 三头冰霜巨人咆哮着扑来,它们每一头都有十米之高,怒花藤蔓在它们的巨躯上蠕动,宛如末世怪影踏破天幕。 而埃德蒙却没有丝毫减速,反而猛然一夹马腹,战马长嘶跃进,战锤高举,如暴雪破空。 最前方的冰霜巨人挥起藤蔓巨斧,带起血风斩下。 “喝啊!”埃德蒙怒喝,战锤横掠而出。 金属与木骨交击,震纹炸裂! 他强行抵挡住劈斧的力量,借冲锋之势擦身而过,顺势一锤轰在巨人的膝关节上。 “咔嚓!” 膝骨炸裂,它痛嚎着砸入雪地,将数名跟在后方的蛮兵压成肉泥。 第二头巨人正欲挥击,却被埃德蒙转向而过,从侧面骤然斜跃而起,一锤砸中其腿腱与腰侧连接处。 那一击精准如外科手术,却如雷霆炸响。 巨人整条侧腰塌陷,发出凄厉嘶吼,挣扎几步后栽倒在地,尸身如崩塌的山峦,卷起大片雪尘。 地面轰隆震颤,一头足足高出同类五米的冰霜巨人登场,手持由巨岩藤骨构成的双锤,眼中怒花燃烧得如烈焰。 它盯住了埃德蒙,猛然发起冲锋! “来吧。”公爵低语一声,猛然翻身下马,重锤双手执持。 巨人王怒吼着双锤齐落,带着压山之威。 埃德蒙低吼咆哮,战锤与其正面撞上! “轰!!” 地裂雪碎,两者交击的中心炸出一道冲击波,掀翻周围蛮兵与骑士! 埃德蒙后退五步,嘴角溢出鲜血,但他身形如山未倒! 接着他咬牙怒吼,猛然跃起,一锤砸下! 这一次,正中巨人王的大腿根部! “咚!” 大腿骨炸裂,藤蔓崩飞,巨人王身形歪斜,再度遭受斜侧重击,一膝跪地! 埃德蒙不等它喘息,怒锤旋转掠过空气,轰然落下在它的脖颈下缘! “碎!” 那头骇人的王者重重倒下,巨躯轰然砸入峡谷中段。 骑士们目睹此景,仿佛看见战争的希望在寒雪中燃起。 “为公爵!为北境!!” 不知是谁先喊出,下一刻如同压抑太久的火山爆发。 几万将士齐声怒吼,怒音穿云裂石,连那赤雾都似被震散了片刻。 战线瞬间推进。 骑士们如决堤的山洪般冲出,重甲压雪、铁蹄碎冰,各种武器撕裂怒藤与血肉。 埃德蒙也没有停下,他亲自持锤杀入敌阵,如战神般开辟出一条血路! 左右两翼,银牙军与断锋军也自第二道防线齐出,与藤兽厮缠撕咬,命换命、血对血。 三面合围! 这一刻,联军站上了上风。 可惜好局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异变骤起。 一瞬之间,天色如被愤怒的巨手撕裂,整片天空沉入墨色深渊。 一尊高逾二十米的庞然巨影缓缓升起,那不是生物,而是一种由愤怒本身孕育出的存在。 怒火缠绕其骨,血藤缠绕其躯,如脉搏般的怒花在其背脊与头颅上炸裂盛放,熔岩般的红光从体内渗出,照亮整个战场。 而在这巨人肩头,一道人影踏立其上,如同王者审判万物。 他身披藤铠,背后拖曳着燃烧的怒花披风,荆冕如血冠般蠕动于头颅之上,整个人仿佛已不再是凡人,而是与这片怒火之地共鸣的主宰。 提图斯·霜烈。 他未曾开口,但怒火已开始回应。 怒红的光芒自巨人之躯倾泻而下,如燃烧的怒潮扫过整个战场。 每一缕光芒,都是怒意的种子。 蛮族尸体在怒火的呼唤中震颤蠕动,皮肤龟裂,血肉肿胀,筋骨如绳般抽搐缠绕。 怒藤自体内破胸而出,缠绕四肢与残骨,组成了没有意志、只知撕杀的怒藤,扑向还未撤退的骑士防线! 与此同时,尚未死亡的蛮兵,那些原本就已接近极限的疯子,在怒红光芒中彻底失控。 他们的筋肉鼓胀撕裂铠甲,牙齿裂变为獠牙,眼眶流出怒火液化的红血。 怒意灌满骨髓,他们像被点燃的野兽一般嚎叫着,挥舞着沉重的武器,撕开骑士盾阵、撞飞骑兵战马! “小心!!!” 银牙军的一名百夫长高喊着,可还未等他举盾防御,便被一名狂化蛮兵正面撞飞,重甲胸口直接凹陷成漩涡,血肉与盔甲一同爆裂! 断锋军的防线则被怒藤尸偶分割冲穿,两名年轻骑士背靠背死守通道。 一人被怒藤缠住脚踝拖进尸堆,惨叫还未出口,便被死者的藤花咬穿头盔,血喷数尺! 另一人惊恐后退,手中长枪颤抖,却忽然被从背后冲来的堕落战友一剑贯喉,那战友眼神空洞,早已不再是人。 战场,如同地狱裂开。 战旗在怒潮中燃烧,骑士在战友的尸体中奔逃、拼杀、咆哮。 藤蔓纠缠、怒花疯长,赤雾扑面而来,令人近乎窒息。 就在这绝望将吞噬士气的前一瞬,埃德蒙公爵的身影依旧如山般挺立于前线。 他血甲染红,巨锤低垂,声音却有力:“银牙、断锋固守两翼!寒铁骑士团,随我……斩王!” 若不将提图斯斩落,怒火脉冲便会如落雨般倾泻,联军无以对抗! 而埃德蒙明白这一点,所以必须先将杀了源头。 于是北境最强的重甲骑士团,朝着提图斯冲锋。 骑士们成锥形阵列随公爵从中央正面突入,撞进了由怒藤、尸墙、血池交织成的死亡丛林! 每前进十步,就有一名高阶骑士从战马坠落,被赤藤缠住、拖入血泥之中。 但一人的牺牲,定会换来数十蛮兵的倒下。 埃德蒙冲锋在前,紧随其后的是整整三十七名超凡阶骑士,全是北境历经各种血战残存至今的战将。 怒冕巨人怒吼震空,四臂齐挥,掀起连环藤鞭风暴! 一名年轻骑士当场被卷上高空,血肉炸裂,尸体被怒花吞噬。 “别停!继续压上去!!”埃德蒙怒吼,眼中血丝遍布,率先破阵而入。 接着他猛然一声暴喝,周身斗气炸裂,厚重战甲下释放出炽烈光辉。 “战争引力!” 重如星辰的气场轰然展开,怒冕巨人庞大的脑袋猛地转向,一双怒花塞满的眼瞳死死锁住了他。 下一刻,巨人咆哮着扑来! “喝啊啊啊啊——!” 埃德蒙却没有任何闪避,他驾驭战马全速冲刺,逆势迎敌! “轰!!” 重锤正面对撞藤蔓巨臂,身蓝斗气瞬间爆燃,空气扭曲如沸水! 只听“咔咔”骨裂巨响,巨人的一整只手臂在音爆中崩碎! 埃德蒙身影借力翻跃而出,如同流星从藤花之间掠过! 这时后方超凡骑士已然压上,施展各自的血缘天赋! “炎灵怒突!” 一道赤焰之枪如雷霆贯地,贯穿巨人膝腱,爆出一蓬怒血与焦藤! “风牙六连斩!” 两道银影接连划出六道风刃,狠狠剖开藤蔓胸甲,露出内部血花怒核! “雷导重击!” 另一侧,一骑狂奔贴近,手持重剑猛然刺出,刺穿怒核中枢, “啪嗒”一声,整片怒花绽放瞬间崩散! 怒冕巨人怒啸着后退,体态摇摇欲坠。 甚至一名断锋老骑士咬牙怒吼,点燃腰间数枚魔爆弹。 一跃而起,整个人带着怒火冲入巨人咽喉深处! “轰!!” 如天雷坠地,火焰蘑菇云自巨人咽口炸开,炽光吞噬半边视野! 巨人呜咽着仰天倒下,巨躯如山压塌怒花园地,花瓣飞舞、血雾翻涌。 而提图斯的身躯也如断线木偶,自那座轰然倾倒的怒冕巨人肩头坠下,重重砸入战场中央的染血雪地。 沉闷的冲击声仿佛撼动了整片峡谷,赤红的藤丝与碎裂的怒花瓣漫天飞舞,如诡异绽放的葬礼。 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下一秒,大地开始蠕动。 “……不对!” 一名骑士刚欲上前确认,却猛地瞪大了双眼。 提图斯倒下的地面如活物般颤动,炽热的红色藤脉从裂隙间蔓延出来,像心脏脉搏般跳动着,鼓起一片蠕动的血肉高台。 哧哧哧——!! 数十条倒悬的血藤自地底疯长而出,将那具“尸体”高高托起! 这不是自救,这是献祭! 提图斯的身躯在空中猛烈抽搐,头盔爆碎,眼球早已被怒花撑爆,藤丝自口鼻疯狂钻出。 他的身体寸寸裂开,被扭曲重组,一根根藤蔓穿过关节、扯裂肌肉,将他重塑成一具诡异的存在。 提图斯的意识其实早已彻底湮灭,此刻这具残躯不过是怒意操控的容器。 他已不再是提图斯·霜烈。 而是灼恸藤庭的化身! 他缓缓张开双臂,怒藤如触手般扩散战场,血肉之域悄然成型,新的地狱已然开启。 下一瞬,红雾如怒涛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覆盖战场! “掩住口鼻!快!!” 骑士高喊着,可为时已晚。 那不是普通的赤雾,而是燃烧无数意志之血后释放出的浓缩愤怒。 即便配戴了特制面罩,服下特质苦药,也抵挡不住这怒火中混杂的精神冲击。 那是一种染透骨髓的疯狂,一种超越肉体、直指灵魂的污染! “啊啊啊啊啊!!” 一名超凡骑士猛然握头跪地,眼球泛红,血泪狂涌。他的战甲被怒藤贯穿,眼中怒火燃烧,下一秒竟挥剑砍向自己的队友! “我们……不能输……” 另一名寒铁骑士咬紧牙关,手中长枪颤抖,但终究没能抵住那股蠕动在耳语中的怒火,被彻底吞噬理智,怒吼着扑向友军。 一个接一个。 就连埃德蒙公爵本身,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迫正攀附心神。 这是失败了吗?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思绪迅速被一片混沌吞没。 但就在此刻! “轰!!!” 一声巨响震碎死寂! 赤雾中,一道风将迷雾撕裂。 是一种清冽冰冷的香气,宛如初春晨曦中花叶的芬芳,令人惊醒! 埃德蒙的意识仿佛被一只大手猛然拽回。 他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血管剧烈跳动。 “这气味……是……?” 他转头望去,只见在峡谷一端的高坡上,一面赤红如火的旗帜,迎风猎猎飘扬! 第290章 路易斯大战提图斯 埋骨峡谷的黄昏,风雪如碎铁片般打在脸上,带着血的气味。 路易斯在峡谷高处俯瞰战场,目光掠过那片赤色与白雪交织的炼狱。 他早在数日之前,就通过自己的每日情报系统知道了今天的结局。 埃德蒙公爵将会在此发动终局攻势……并失败。 于是他不惜空出赤潮领的防务,带上两百名精挑细选的精英骑士,能不能改变以定的结局 昼夜兼程,没有任何休息,硬是赶上了。 当然路易斯心中也很清楚,就算把这两百人全数投入,也不过是被吞没得更快而已。 但他带来的不仅是这两百名的骑士,还有北境联军没有的反制怒火的武器。 这批骑士,人人佩戴了由他亲手监督配方的抗怒药剂与霜叶面罩,背负高纯度寒息雾罐。 甚至携带数量有限的霜叶浓缩爆弹与霜噬震魂弹,这些都是北境联军根本无法生产的奇兵利器。 是路易斯根据每日情报系统提供的情报发明,并且在战斗中不断改善,专为灼恸藤庭而生的武器。 当然到了战场,路易斯并未立刻发令冲入战场,因为战局太大这点武器得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 真正能改变结局的,不是蛮勇的死战,而是在敌人最强盛的瞬间,打断它的脊骨。 于是他带来的两百人全数隐匿于峡谷暗影处,静待信号。 他们的存在,对联军而言是隐形的。 对敌人而言,更是一柄悬在头顶的无形长剑。 战场轰鸣声不断传来,路易斯甚至能看到埃德蒙公爵率军硬抗冰霜巨人、怒藤兽群的景象。 赤雾越发浓稠,空气像是被灼烧的血浸透,战士的怒吼变得失真,连钢铁的铿锵都透着疯狂。 终于,那一刻来了…… 从巨人肩上掉落下来的提图斯爆发出浓缩的怒红雾。 连埃德蒙公爵的身影都被红雾影响,身躯开始微微踉跄的时候。 路易斯的瞳孔骤然一缩,抬手一挥。 “全队,发射!” 沉闷的连环轰鸣在谷中炸开,霜叶藤浓缩版的魔爆弹化作一片银蓝色的雾潮,将红雾硬生生撕出一道缺口。 那气息寒冽、刺鼻,却能如刀锋般切断怒花的精神共鸣。 与此同时两百名赤潮精英骑士在路易斯的手势下,如一道赤色闪电劈入战场边缘,战马蹄声在血泥中轰鸣,激起的风如刀切般划开赤雾。 他们没有与敌人正面交锋,而是保持高速骑行,呈半圆形弧线绕过交战核心,并时不时抛射轻型霜噬震魂弹来阻止藤蔓怪物的接近。 所有人腰间与马鞍两侧都装有特制的喷雾器,在疾驰间持续释放冰蓝色的雾潮。 那雾潮带着寒息与药草的苦香,所到之处赤雾如被碾压般退散。 方才还眼红如兽的骑士抱着头痛哭,似从噩梦中惊醒。 陷入狂乱的骑士猛地止住手中长刃,喘息间泪水模糊了眼眶,理智被一点点夺回。 当然这些都是陷入不深的人,像那些病入膏肓的蛮族骑士已经没救了 赤潮骑士的路线精准到极致,避开激战最密处,又覆盖了最大范围的赤雾。 疾驰的身影交错如织,仿佛在战场上用寒蓝的丝线,将原本沸腾的疯狂硬生生绞断。 另一边赤潮的寒蓝雾潮刚从埃德蒙面前扫过,他的脑海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那股暴戾的低语被生生切断,呼吸重新变得清晰。 他抬眼穿过翻滚的烟雾,看到远处猎猎飘扬的赤潮旗,那抹红色,在这被怒花染红的世界里,却让他心中一震。 是路易斯! 但没时间多想,提图斯就在前方。 提图斯立于战场中央,整个人像是一座由血藤与怒火雕刻而成的恐怖偶像。 怒花在他脊背与颅顶盛放,花瓣缓缓颤动,仿佛在呼吸。 粗壮血藤自四肢蜿蜒而下,将残破盔甲撑裂成锋利藤刃,寒光映着暗红脉络,如活物般蠕动。 他的眼眶早已被怒花彻底填满,没有半分人类的情绪,唯有灼恸藤庭的意志在驱动。 这一刻他不再是提图斯,而是一件由愤怒铸成的兵器,甚至具备高阶巅峰骑士的速度与力量。 他的动作诡异到令人不安,每一次挥击不是手臂的力量,是数条如钢鞭般的血藤同时抽击,带着空气撕裂的尖啸。 八名超凡骑士和埃德蒙公爵围成铁环,却在一呼一吸间被逼得节节败退,像是被暴风雪从四面八方吞没。 一名持盾的寒铁精英骑士试图接近封死他的侧翼,厚盾如城墙般抵住前路。 提图斯脚下血藤却猛地炸开,藤刺贯穿雪地,将那骑士整个抛飞数丈。 重甲在半空崩裂,落地时只剩血与雪的混合物。 埃德蒙见状怒喝一声,巨锤携雷霆轰向提图斯的头颅。 血藤瞬间交织成穹顶藤盾,锤击冲击波震得周围雪地塌陷。 藤盾碎裂的同时,提图斯反手抽出一条藤刺,如掷矛般笔直射向埃德蒙咽喉。 埃德蒙只能用锤柄格挡,虎口剧痛,借力落地后立刻与两名超凡骑士从左右压上。 左翼的“炎灵斩”在他腰侧绽放炽光,藤甲被削出焦黑裂口。 右翼的“风牙连斩”割开半边肩甲,溅出混合花瓣与血肉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甜香。 可他丝毫不退,反而像野兽般低吼,怒花的花瓣猛地颤动,一圈赤色冲击波轰然扩散。 三名骑士直接被掀翻在地,盔甲内传出痛苦嘶吼,赤雾正重新侵蚀他们的理智。 八骑合围攻势如潮,却始终无法将他逼入死角。 他的身法像是野兽与猎藤的结合,毫无规律且无法预测,力量与速度的极限被怒火逼至非人的高度。 脚下血藤更是无孔不入,仿佛要将所有接近之人拖进藤花炼狱。 这场战斗,不像是在围攻一个蛮族战士,而是在与一株拥有灵魂的杀戮植物搏命。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提图斯的注意力都被埃德蒙与八名超凡骑士牢牢牵制时。 他却在某一瞬间,猛然停下了攻势。 那双被怒花花瓣填满、闪着赤光的空洞眼眶,缓缓转向了外围的一处…… 正是路易斯所在的位置。 周围的骑士全都愣住,毫无预兆,也没有任何逻辑,这个怪物像是被某种诡秘的意志驱动,直直锁定了赤潮领主。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意识到这只怪物在快速接近,路易斯忍不住破口而出,但眼睛睁得巨大。 【血脉天赋·轨迹】启动! 一条轨迹线,从提图斯的肩膀延伸出来。 划过他左侧的战矛藤刺、腰部的扭转、以及下一瞬的横扫方向,全都在路易斯脑海中提前成形。 “左突……随后右斩!” 他几乎是凭本能猛扯缰绳,战马嘶鸣着向右急跃,同时身体猛然下伏。 “嘭!” 那根如钢铁般的藤刺贴着他的面颊划过,带起一道灼热的血雾,将他左耳上的护甲割裂开一条口子。 雪花与血点同时飘落,冰凉与灼痛在同一刻侵入感官。 他虽然躲了过去这一击,但胸口依旧被余波震得发闷,双臂发麻。 实力差距太大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他只是险之又险地从死神的镰刀下滚开了一步。 “好险……再慢半秒我就没脑袋了!” 路易斯心里暗骂,胸腔里那股因惊悚而骤冷的寒意还没散去,强迫自己压下心跳的混乱。 眼下硬拼是找死,他和巅峰级之间的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只能拖住他了,于是他迅速念咒,下意识释放着自己最熟悉的魔法。 “定身术!” 银白的符光骤然从他掌心迸射,像一道束缚之锁缠向提图斯的双腿。 藤蔓一瞬僵直。 “火球术!” 炽烈的炎球随之飞掷,在藤甲侧翼轰然炸开。 没有伤到半分血肉,但足以逼得提图斯藤蔓的攻势停顿半息。 “护卫阵型!” 兰伯特怒喝,五名超凡骑士立刻在路易斯周围收拢,钢铁与血藤的交击声炸响。 他持剑立于最前,长剑斩下时溅出火花,与那堪比钢鞭的血藤纠缠,每一步都在死线边缘硬生生挡住对方的攻势。 路易斯紧贴着护卫的掩护后撤,心里后悔得要死。 “装什么逼,要是我老老实实待在那边山坡看戏,哪会落到现在这鬼境地……” 提图斯怒花的脉动越来越快,赤雾翻滚着逼近,像是一口巨兽的喉咙,正准备把路易斯和他的护卫一口吞下。 路易斯一边狼狈闪避,一边继续用魔法不断去逼迫藤蔓转向,勉强维持着这条摇摇欲坠的生路。 兰伯特咬牙横剑,护卫阵型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 就在血藤卷地而起、杀机临头的刹那。 “路易斯!退下!”那是埃德蒙公爵的声音,低沉如雷。 伴随吼声,八道炽烈的斗气,如同流星般划破赤雾。 寒铁骑士团的超凡骑士们,披着血迹斑驳的铠甲,与公爵并肩而来。 他们脚下的雪在高温与斗气冲击中化作蒸汽,冲锋的轨迹宛若燃烧的钢铁之河。 他们从两翼与正面同时压上,烈焰、雷光与寒冰交织成一面移动的死亡壁垒,硬生生在提图斯与路易斯之间切开一道喘息的空隙。 路易斯被兰伯特粗暴地拉离战圈,回头时,他看见十四名骑士,像命运的最后赌注般,与那怪物硬撼在一起。 提图斯的每一次挥击,不仅有超越巅峰骑士的力道,还伴随四面八方疾射的血藤,宛若整个战场都在为他出手。 藤刺横扫之间,铠甲碎裂、鲜血喷溅,但骑士们没有一个退后,反而燃烧斗气到极限,甚至透支生命,换取哪怕一瞬的破绽。 烈焰灼穿藤甲,雷枪洞穿怒花,寒冰封锁他的关节。 十四骑合力将提图斯一步步逼入雪地深处,围成一个越缩越紧的死亡漩涡。 而提图斯的动作逐渐迟缓。 怒花花瓣在狂风中颤动,藤蔓的颜色从鲜血般的赤逐渐泛黑、枯裂,花心深处的脉动开始紊乱,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喘息。 埃德蒙踩着断裂的血藤高高跃起,巨锤之上蓝光奔涌:“去死吧!!” 轰!!! 锤击重重砸在提图斯胸口那团扭曲的核心——灼恸藤庭。 下一瞬怒花猛地爆裂,藤蔓在空中化作飞灰,被风雪吞没。 提图斯的身体塌陷在雪地里,不再有任何声息。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静止。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牵引被斩断…… 巨人们胸口盛放的血花猛然合拢、干裂,藤蔓枯成一地灰屑,失去支撑的庞然之躯轰然倒地,雪地震颤。 那些怒吼不止的蛮族士兵,也在怒花凋零的瞬间像被抽走灵魂般僵直,然后齐齐坠入雪中,再无声息。 四散在战场上的魔兽眼中的赤芒熄灭,仿佛被抽干了生命,重重扑倒。 赤雾不再翻腾,随风散去。 所有的骑士都明白,他们赢了。 北境也活了下来。 可这一刻,没有人欢呼。 长剑和战锤松脱的声响,在死寂的峡谷中格外清脆。 他们只是沉重地呼吸着,斗气燃尽后的身体如同被掏空的铁壳。 有人瘫坐在雪地里,任冰雪落在盔甲缝隙间,有人握着已经卷刃的长剑,呆呆望着倒下的敌人。 也有人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眼神空洞得像老去几十岁。 风吹过峡谷,卷起一阵枯藤的灰屑,像无声的挽歌。 这场胜利不是荣耀,而是代价。 而在战场核心,路易斯的马缓缓停下,却在下一瞬间整个人重重倒了下去。 “领主大人!” “路易斯!” 骑士们以及埃德蒙公爵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五名赤潮骑士迅速将他围住。 兰伯特甚至连剑都没入鞘,直接翻身下马,一手托住路易斯的头盔,一手探向颈侧。 他屏住呼吸,直到感受到那稳而微弱的脉动,才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没事……只是晕了过去,可能是战斗压力和奔袭劳累。”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今日的功劳簿上,没有谁比路易斯更耀眼,他带来的那场“清雾”几乎救下了整个北境的核心力量。 大家都觉得,他只是力竭而已,好好休息就能醒来。 只有路易斯知道,一缕如游丝般的红雾,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脑海里。 第291章 皇帝不见了?! 路易斯只觉四肢沉重,终于在剧烈的疲惫中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昏迷过期,意识十分清醒。 而在他的脑海深处,一缕赤红的雾气正疯狂涌入,如同烧灼灵魂的火焰。 那雾气里夹杂着无数愤怒的嚎叫、战鼓般的轰鸣,仿佛千百万怨魂一同嘶喊,要将他的意志撕裂殆尽。 “又来!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我脑袋里钻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骤然亮起一道白金色的脉动。 那便是原初之心! 它绽放着宛如星辰般的辉光,光芒流淌成一条河流,将黑暗中每一缕血藤般的红雾包围。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不断交锋,而路易斯的意识被推到第三视角。 他仿佛站在一片虚空战场上,看着光与血在自己体内搏杀。 那种感觉极度诡异,这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他却像是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给原初之心加油,因为他看上去比较像正义那一方。 赤红雾气翻腾成花,怒花在虚空中盛放,血藤蜿蜒而下,如同无数触须。 想要将那心脏紧紧缠绕、勒碎。 原初之心却化作一条浩瀚星河,脉动之间,白金光流宛如烈焰长河,每一次震荡都将血藤焚成灰烬。 赤雾与星河的碰撞,犹如毁天灭地的棋局。 愤怒狂乱、无序、混沌的冲击,仿佛要将自己整个身体碾碎。 怒吼声轰鸣在耳边,仿佛十万亡魂同时咆哮:“愤怒!燃烧!毁灭!!” 声音震得路易斯几乎要失去自我,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随那赤雾跳动,濒临失控。 但很快原初之心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如同一颗恒星在脑海中引爆,赤红雾气发出最后的咆哮,随后立刻被彻底吞噬。 路易斯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怕这股红气会将自己变成提图斯那种怪物。 然而还没缓多久,他的意识再一次被某种洪流卷走。 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将他拽入另一段的幻象之中。 画面一转,天地之间是燃烧的天空与染血的大地。 一名黑发青年正手持一柄巨剑,在空中与一头漆黑巨龙厮杀。 龙息如烈焰席卷天地,剑光却在虚空中开辟出一道道炽白裂痕。 他们的脚下,铺满了尸山血海。 无数巨龙的残骸与成片的人类遗体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座永无止境的修罗场。 画面骤然一转。 八个人影围绕在一具躺卧的尸体旁,各自伸手取走了遗骸的一部分。 有人取走了头颅,有人取走了骨骼,有人取走了双臂…… 而最后一人带走了心脏。 最后的画面骤然撕裂,化为一片灰白色的雪原。 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正是提图斯·霜烈。 他双目空洞,脸上布满了矛盾与扭曲的挣扎。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株倒吊的灰烬荆蔓树。 怒花在枝头盛放,血藤低垂,仿佛在低语。 “想要力量吗……?” 提图斯浑身颤抖,但终究伸出了手。 下一瞬间,血藤猛地缠绕上他的躯体,钻入他的血肉!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而怒花在他背后盛开,他的眼神,从此被赤色的疯狂彻底点燃。 记忆的洪流如断堤的江河,在路易斯的脑海里激荡而过,但几乎没有留下什么。 路易斯凭本能地抓住了那三个片段,但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他一时间无从解读。 只有一种直觉在悄悄升腾,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序章。 ………… “呼啊!” 一声短促的吸气声猛地响起,路易斯的眼睛蓦然睁开。不是烟雾弥漫的战场,自己应该是在新霜戟城的房间。 而意识清醒的一瞬,他便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体内魔力流动得更加平顺而充盈,仿佛旧有的瓶颈被打破,某种未知的通道已然贯通。 并且他能感觉到获得的一些新的能力,比如若自己在透支状态下释放全部潜能,足以短时间内达到接近巅峰骑士的速度与力量! 还有愤怒共鸣,那种在战场上只要自己怒喝一声,就能激发周围士兵情绪的感应。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魔力总量、转化效率、施法流畅度,都提升了一整个层级。 像是老旧的引擎被更换成了新的核心。 “……这,就是灼恸藤庭给自己带来的能力吗?” 他自语着伸出右手,握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声响,筋肉间有种奇异的饱和感。 但好像没有任何副作用,也没有任何被愤怒所操控的感觉,甚至内心十分平静的。 难道副作用都被原初之心压制了? 他皱起眉,一边思索,一边轻轻坐起身来。 就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大人!”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 兰伯特大步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疲惫。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还有几个人也跟了过来,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兰伯特……”路易斯露出微笑,声音沙哑却温和,“你也还活着啊。” 兰伯特愣了一瞬,旋即一笑。 他单膝跪下,伸手扶住路易斯的手臂,生怕他身体还虚弱到坐不稳。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睡了多久?”路易斯轻声问道。 兰伯特神色微顿:“五天整。” “五……天?”路易斯睁大眼,“你说我昏迷了整整五天?” “是。”兰伯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您只是体力透支。医生检查之后也说只是过度消耗,并无外伤。但……没人能解释,您为什么会沉睡那么久。” 路易斯沉默了几秒。 确实诡异,那场记忆洪流在他意识中只持续了数分钟,而幻境中时间更是支离破碎,仿佛不过几个瞬息而已。 可他居然昏睡了整整五天…… “大人?”兰伯特问道。 “没事,可能只是太累了。”路易斯摇头,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医生刚刚又来过,说您虽然没有任何内伤,但最好还是多休息一日。”兰伯特语气缓和了些,“另外艾米丽大人也在赶来的路上,大概还要个五六天天的时间。” “她来了?”路易斯有些惊讶。 “当然来了。”兰伯特点头,“战争一结束,知道您昏迷,艾米丽大人就立刻赶来了。” 路易斯沉默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然没死,甚至变得更强了。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团红雾真的钻进了他脑海。 若非原初之心,他或许早已和提图斯一样,沦为愤怒的傀儡。 “兰伯特。”他忽然问道,“现在……战争如何了?” 兰伯特眼缓缓点头:“结束了。提图斯死的那一刻,整片战场就安静了下来。所有点巨人、蛮兵、甚至魔兽,全都像断线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如今我们只是在清扫战场,焚烧残骸、处理尸体,还有……救回那些发疯却未死的士兵。” “我们……赢了。”兰伯特轻声说。 “我们……赢了。”路易斯轻声重复。 外头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穿着灰蓝医袍的男子快步走入房中。 医生没有多言,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路易斯的脉搏处,随后又靠近他胸前,听了听心跳。 片刻后,他从盒中取出一枚暗金铜石,在路易斯眉心处微按。 那是斗气反应石,能感知骑士体内是否存在失控的斗气波动。 “……奇怪。” “怎么了?”兰伯特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不是坏事。”医生连忙摆手,“只是……您大人的脉搏与呼吸虽偏弱,但稳定无比。 体内斗气流动平稳,看不出任何异常。按理说,像您这样的体质,不可能昏迷五天。” “那你的意思是?”路易斯问道。 “……我无法判断。”医生低下头,“若说重伤没有,斗气失衡也没有。” “没事,既然确定我没事,那你可以退下了。”路易斯摆了摆手。 “是。”医生躬身退去。 “兰伯特。”路易斯转过头,声音带着点疲惫,“帮我叫人准备些热食,然后……我想去盥洗间。” “大人,您身体……” “我还能走。”路易斯咬牙站起,脚步确实有些虚浮,但强撑着没跌倒,“昏睡五天醒来也该洗个脸吧?” 兰伯特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上前搀扶着他,一路将他带往内厅的盥洗间。 “我在外边等您,有事喊我。”兰伯特低声道,随后轻轻掩上了门。 等门关上,路易斯靠着水池边站稳,略微喘息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正前方的那面铜镜。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隐隐泛青,嘴唇几乎失了血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病后初愈的贵族少年。 “……就这?”他凝视着自己的倒影,眉头轻轻蹙起。 没有血藤攀附,也没有怒花绽放。 他的皮肤没有裂痕,骨骼也未突变,甚至连气息波动都被原初之心压制得几乎不见。 就连他自己,都快怀疑那些事情不过是一场梦。 但没有被控制总归是一件好事情,至于藏于自己体内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副作用,只能以后再去解决了。 路易斯低头将脸浸入冰凉的洗面盆中,冰水顺着脸颊滑下,仿佛要把五日的昏沉一口气冲刷干净。 但他真正关心的,从来就不是脸。 “盥洗间当然不是为了洗脸用的。”他低声咕哝。 确认兰伯特没有闯进来后,他右手悄然一挥。 下一刻,空气仿佛微微凝滞,空间中央悄然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蓝色界面,像是水面一般泛着流动的光纹。 一道淡蓝色的光流顺着屏幕边缘缓缓流淌,随后一行行情报仿佛被洪水冲出闸门般滚落而下,迅速占据了屏幕全部视野。 路易斯揉着还微微发沉的额角,一边阅读一边自嘲:“五天没上线,居然只更新了十六条……看来没什么大事发生?”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战后赤潮领局势稳定,军民状态良好,在布拉德利带领下开始春耕准备。】 【2:风暴高原北缘出现一条成年冰脉巨蛇,结束冬眠状态。】 【3:霜戟城灾后疫病隐患初显,分发粮食引发平民骚乱。】 【4:东南行省粮价再次上调,出现第三波抢购热潮。】 ………… 情报滚动得飞快,路易斯一一看过去。 大多数情报并不算坏消息,大多都是这场战争引发的相关消息。 一些是关于粮草补给线修复的进展,一些是各地传染病苗头。 还有一条说他麾下那座快塌了的锻星第七矿坑终于恢复了初步产出。 “看来布拉德利干得不错……至少春耕动起来了。”他轻轻点头,唇角微弯。 就在他准备放松肩膀时,突然一条情报跳出。 【12: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于埋骨峡谷战役中严重透支生命本源,剩余寿命仅剩183日。】 屏幕上的字体仿佛带着寒意,路易斯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沉默了整整五秒,嘴唇干裂地动了动,不知道所上面。 那一战中,埃德蒙三次硬抗怒冕巨人的冲锋,以肉身对抗神庭污染。 哪怕他是巅峰骑士之躯,也终究是人。 他不是没想过代价,只剩下半年的生命,让他有些伤感,毕竟作为公爵帮助他太多了。 “旧伤在身,年过六十,本就命不久矣……能撑到现在,其实也算是异于常人了。” 路易斯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但公爵一死,我赤潮在北境可就没靠山了……” 还来不及多想,第二条震撼程度更胜的情报接踵而至。 【14:铁血帝国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失踪,最后现身时间为五日前于帝都古龙堡。】 【15:帝国第一军团、龙血军团、皇帝亲卫团,随着皇帝一同消失。】 【16:帝都局势动荡中,摄政议会尚未发出公告,舆论管控中。】 “什,什么?”路易斯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猛地从地面弹起。 皇帝,第一军团,龙血军团,连近卫军都不见了?! “这可不是出去旅游。”他喉头干涩,“这是人间蒸发。”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无数可能:内乱、政变、灾变、魔法,甚至是某种超自然灾厄苏醒…… 第292章 托孤 “帝国皇帝,失踪了?”路易斯死死盯着那几行情报,眼角神经微微抽搐。 接着由于长时间的沉睡带来的虚弱,让他差点没站稳,肩膀一歪,险些撞上铜镜。 “呯。” 一声不大的动静在盥洗室内响起,声音不重。 但门外的兰伯特第一时间听到响动,顿时警觉:“领主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路易斯艰难地挤出一点力气回复。 他靠在洗手台边,深吸一口气,把情报面板一挥收起。 蓝色的半透明屏幕如水波般淡去,盥洗室重新归于安静。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不能凭几条情报乱做判断。”他低声喃喃,“先记着就好。” 片刻后路易斯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颓散的衣领,推门走出。 兰伯特守在门外,一看他出来,立即迎了上来:“您……脸色不太好。” “这不是废话么。”路易斯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带着熟悉的轻松,“我都昏了五天了,不难看才怪。” “确实医生说只是体力透支,不是什么暗伤。但昏这么久……还是有些古怪。”兰伯特担忧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路易斯拍了拍兰伯特的臂甲,语气疲惫,“不过我能醒来,就说明我还没死,也死不了。 吃饭,我饿了几天没吃,感觉灵魂都空了。” 不多时,厨房送来的食物已经摆上了临时安置的长桌。 毕竟就算此刻正值北境大战之后的特殊时刻,但谁敢怠慢路易斯? 金色的餐盘、镶银的牛骨勺、炖煮得半烂的鹿肉、洒着香草汁的白豆,还有一壶淡麦烈酒。 对大多数受灾百姓而言,这已经是来自天堂的奢侈品,但对一位领主而言是合理且必要。 路易斯则边嚼着肉边随口吩咐:“麻烦让人通知一下埃德蒙公爵,就说我晚些时候会亲自拜访,表达谢意。” “……是。” “另外,叫医生别老在门口晃悠了,我现在又不是死人。”他啃下一块焦皮边角,“再说了,这身子我自己最清楚。” 兰伯特苦笑着点头,但依旧像个忠诚的影子立在他侧后方,不敢有丝毫放松。 ………… 走廊尽头的厚重大门在寒风中缓缓开启,兰伯特低声与门卫交接后退下,只留下路易斯独自迈入书房。 门在他身后闭合,隔绝了外头的寒意。 墙上悬着的不是画卷,而是卷曲战图与密密麻麻的军政文书,其上的红笔与墨迹交错斑驳。 空气中混杂着烈酒的浓香与草药的涩气,苦得发甜。 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坐在书桌之后,身披素灰色长袍,未着贵族礼饰,长发仅用一根麻绳在脑后束起。 右手撑着一根缠满白布的木杖,血管如藤蔓在苍白的皮肤下浮动,一脉一脉,仿佛某种倒计时。 明明早有准备,路易斯仍不由得一震。 那位昔日叱咤风雪的男人,如今仿佛只剩一副被战火灼烧过的空壳。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精神。”埃德蒙抬眸,勉强笑了笑,“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昏上一周。” “托您的福,只是有些累了”路易斯回应时语气平稳。 “那就好。” 埃德蒙他抬手缓缓为两人各倒上一杯酒,动作比往日慢了许多,甚至在握壶时差点失手倾洒。 待路易斯接过,他方直接了当说道:“大夫说,我还能活半年。” 酒杯在火光下轻轻一颤。 路易斯的动作顿住,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虽然他在来之前就通过每日情报系统知道的,但还是要装作一出刚知道的样子。 他沉默了几息,举杯而饮,一言未发。 埃德蒙端起酒杯,目光越过火光落在路易斯身上,像是在透过表面的从容,试图直视他内心想法。 他声音低沉:“战后百废待兴,而我……已无力再撑下去。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它的未来?” 火光摇曳不止,照出路易斯脸上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回应,似是认真思考,又像在选择措辞。 片刻后,他低声道:“我年纪尚轻,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才。这样的问题,恕我难以妄言。” 埃德蒙盯着他看了两息,忽而一笑:“你不用跟我演。” 他的语气既像一位年长者看穿小辈的把戏。 “你在赤潮做出的那些事,不是谁都能做到。虫灾时你稳定了领地秩序。冬灾中你开仓赈民、重塑军制。 蛮族南侵前你重整赤潮骑士,临战之际更亲赴前线,以不足两百人反转战局。” 他将酒杯放下,指尖轻敲杯沿,“你不是不能想,只是不想说罢了。” 路易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我若说自己全凭运气、公爵恐怕也不会信。” “当然不会。”埃德蒙叹息,眼中浮出一丝疲惫之外的欣慰,“北境不缺骑士,不缺贵族,缺的是有你这种清醒又狠得下心的人。” “……若北境真交到我手上,”路易斯顿了顿,认真道,“我会谨慎对待,先恢复民生……” 埃德蒙挑眉:“所以你是愿意的?” 路易斯顿了顿说道:“愿意为北境做事,不等于愿意站在风口浪尖。 我不是北境本土出身,又是卡尔文家的直系。若公爵真要将总督之位交给我,只怕不只是北境,连帝都都坐不住。” 埃德蒙不置可否:“北境总督……也不是我想交给谁就交给谁的。” 路易斯微挑眉。 埃德蒙放下酒杯,缓声道:“但如今,局势不同了。皇帝失踪了。” 路易斯神色一震,眉头骤皱,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您说……什么?” “消息才刚从疾风鸟送来,知道的人还不多。但……我信得过你。” 路易斯脸色凝重,不作声。 “这件事已经隐瞒不住了。陛下连同第一军团、龙血军团、还有近卫军……整个失踪,音讯全无。” 埃德蒙声音低哑,像是在讲述某种大厦崩塌的现实。 “帝都如今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继续道,“贵族议会争权、军部混乱、没有立储……怕是要混乱几年了。” 路易斯神色更沉,似被这重磅消息压得喘不过气。 半晌,他低声问:“那……我们北境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埃德蒙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透过火光显得格外锐利。 “他们要争,也得争几年。北境地处荒边,不值一提,到时候帝都管都顾不上。若我死了,他们也没资格立刻派来新的总督。 最多是设个北境重建事务议会,虚名而已。你要做的是在此局势中抢先立稳,掌住北境的实权。 我会让我手下那些还肯听命的人都支持你。你只管接住这份权柄,其他不用管。” 路易斯张口似要说什么,却被埃德蒙抬手打断。 “别推辞。”埃德蒙语气坚定,眸中压着一种生死之间的冷静,“我见过太多贵族、骑士、统帅……但你是我见过最有治理能力的人。” 他缓缓起身,拄着木杖踱了两步,似在压抑心中的某种情绪。 “我不是为了北境才这么选你。” 他声音忽然放轻,像是一位老人在讲述旧事。 “我那几个孩子……长子战死,次子刚满一岁,长女嫁去南境,十二年未归,彼此已成路人。我最疼的小女儿,如今是你的妻子。” 路易斯心中一震,未语。 “我这一脉……凋零得差不多了,埃德蒙家族其余脉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埃德蒙的声音有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冷静的决绝,“我想保住的不只是北境,还有埃德蒙家的火种。” 他转过身,凝视着路易斯。 “所以我将北境之主的位置暂时交给你。这是一种赌注,我赌你能撑住它。” 屋中寂静,只有火光轻响如低语。 而此刻路易斯的内心却早已开始飞速运转。 是时候评估这场权力的游戏了。 埃德蒙病重,帝国震荡,皇帝失踪,军团混乱……整个局势已进入“灰色权力上升期”。 他有每日情报系统,可窥未来,有赤潮根基,可稳后方。 而北境此刻正虚位以待,谁能掌握生机,谁便能执掌未来。 可这条路,绝非坦途。 帝国第三与第九军团尚在,军力难以撼动,六皇子阿斯塔也虎视眈眈,南方开拓贵族也来势汹汹,旧北境封臣阴影未散,各有盘算,皆非善类。 “我……真能应付这一切吗?”路易斯在心中低语。 但这声音并未拖延多久,便被另一股更深层的意念替代:你可是穿越者啊,这点局面都搞不定,还想着香火成神? 他在心底自嘲地一笑,短暂的迟疑像是冰面破碎,露出下方涌动的火流。 路易斯终于开口,语气笃定:“若您信任我,那我便不辱所托。” 埃德蒙凝视着他,目光中浮起一丝释然。 “好。”他端起酒杯,轻轻一碰,两人酒杯发出清脆的撞鸣。 “我剩下的时间里,能护你多久是多久,往后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路易斯默默点头,仰首饮尽杯中烈酒。 那一刻他终于接下这场命运的接力棒,而北境的命运,也自此改写。 ………… 霜戟城的初春夜晚仍带着寒意,但总督府深处的内厅却灯火温暖,像是一道落雪后的壁炉余烬。 战争刚结束第十日,路易斯没有第一时间返回赤潮,而是留在了霜戟城。 名义上是休养,实际上却在设计着北境的未来走向。 埃德蒙公爵身体每况愈下,却并未放慢半点节奏,几乎每日都会将路易斯叫入书房。 或饮酒、或喝药,或披着狼皮大氅倚在沙发上闭眼交代。 并且他在有意无意间,将路易斯带入北境政务的中枢。 “断锋骑士团那边……你得盯着,副团长虽然忠诚,但眼界不够。” “粮道路线别全靠帝国运粮,从红岩与断峰山旧道盘一条出来,虫灾之后那片地反而安全了。” “还有这几位,我会让你单独见,他们是靠得住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一生积攒的老部下与附庸贵族一一介绍给路易斯,就像是位年迈的黑手党教父,把产业托付给自己的继承者。 路易斯总是笑着答应,但内心却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中,带着一种令人难过的“托孤”味道。 在重建会议之前,埃德蒙公爵并没有一次性召集所有属臣,而是以极其谨慎的方式,分批、分别召见。 他在夜里,于书房一一将手下核心将领、旧北境贵族、封臣逐个叫来,亲口告知自己将“北境托付于路易斯”的决定。 大多数人心中早已知晓公爵的伤势严重,听到这句话虽满是悲恸,却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眼中路易斯虽年轻,但这几年的功绩摆在那里,赤潮的治理能力也有口皆碑。 更重要的是他们普遍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托付。 等小埃德蒙长大,权力终将回到公爵一脉。 当然并非人人心服口服。 旧北境残存的一些家族,表面低头应允,心底却滋生不满。 他们对这位南方贵族子弟,心存疑虑:“公爵死后北境必乱,到时候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 当然这些心思,他们掩饰得极深。 但在那块半透明的蓝色屏幕早已将一切呈现出来。 路易斯一一记下,谁能用、谁不能用,已经一目了然。 ………… 数日后,艾米丽终于赶到霜戟城。 她身着厚斗篷,面容微红,却遮掩不住腹部微显的隆起。 “你这样赶过来,疯了吗?”埃德蒙皱眉,话虽严厉,却满是担忧。 艾米丽轻轻握住父亲干瘦的手:“不见您,我安心不下。” 那晚他们一家人围坐一桌。 年幼的小儿子艾萨克缩在母亲怀里,打着呵欠。 艾琳娜夫人亲自端上汤壶,责怪艾米丽劳累,又为路易斯添了三次汤。 炉火将每个人的脸照得温暖而柔软。 这是埃德蒙这些年来最宁静、也是最温馨的一个夜晚。 他甚至没有亲自准备北境重建会议,将整个议事安排都交给了路易斯。 第293章 让北境再次伟大 霜戟城的会议厅,宛如一头受伤巨兽的心脏,在战火余烬之中缓慢跳动。 这座作为北境政治中心的大厅穹顶深灰,宛如浓云压境。 墙壁上高挂着埃德蒙家族的银鹰帷幔,与帝国的金龙帷幔并列,象征秩序尚存,却也透出一丝岌岌可危的气息。 埃德蒙公爵披着灰袍,半倚在椅背,苍白的手指紧握木杖。 他依旧威严,但他的身体外貌已经藏不住死亡讯号。 坐在他右侧的,是身着赤潮披风的路易斯·卡尔文。 他面带笑意,目光落在每一位出席者身上都透着亲切,仿佛要用那份平和,化解席间不安。 会议尚未开始,但空气已然沉重如铅。 众人心知今日是北境大势变动的关键时刻。 埃德蒙缓缓扶杖站立,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要仔细聆听:“诸位,感谢你们仍在。” 他的目光扫过座下:有白发斑驳的北境旧贵族代表,也有军务部疲态尽显的加雷斯、暗中观察的监察使梅斯,还有拘谨沉默的南方开拓贵族、带着浓厚黑眼圈的六皇子阿斯塔…… “这场战争……几乎让北境灭绝。提图斯所率的怪物军团,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厄。 我们失去了许多许多,甚至三十余个家族永远从北境史册中抹除,我们的战士浴血而亡,平民尸横街巷。” 埃德蒙低头,轻轻叹息:“而帝都那边……之前承诺的赈灾支援会陆续到达,但更多的资源与援军,仍需皇帝陛下定夺。” 他语锋一转,带出沉重的真相:“可如今皇帝失踪已有数十日。” 此言一出,整个霜戟会议厅仿佛被寒意席卷,陷入一瞬的死寂。 经过这段日子,这些高层也大多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本就心怀不安,如今被埃德蒙亲口点出,仍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帝都四部代表的反应尤为明显,因为他们知道,若皇帝真的失踪,他们这些“权力寄生体”有可能就要一夜之间跌入谷底。 相比之下,北境本土的贵族代表们却反应淡然得多。 毕竟北境向来离帝都遥远,他们更关注的是眼前的土地能否恢复、族人能否生还、封地能否延续。 而那位坐在左侧首位的六皇子阿斯塔,脸色一片苍白。 他并非皇室权力斗争中的中坚人物,恰恰相反,正是那种被安排至边疆,就再也无人过问的边缘王子。 能成为北境领主,也不过是因陛下为了让他作为表率,来堵住别人的嘴罢了。 他自知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在乱世中争雄称霸,但若是皇帝健在,至少仍能依靠“皇室血统”获得不少资源,勉强站稳脚跟。 若那位真正掌权的新皇帝不喜他,甚至反感他,那接下来他所能得到的就不仅仅是失宠,甚至可能是清算。 哪怕只是一纸政令废除他的开拓头衔,就足以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全部资源、兵权与立足之地。 更何况如今在北境孤立无援,若陷入政治旋涡…… 他低垂眼睫,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不露声色,但那副青白面色,已将内心动荡暴露无遗。 “当然。”埃德蒙见气氛不对,忽而一笑像是在缓和气氛,“或许陛下只是出游未归,没必要太过忧虑。” 他不再深谈,而是微微偏头:“现在,请让我们的年轻英雄来主持这场会议吧。他比我更清楚战后各地的具体状况。” 路易斯被点到名,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神情从容地拱手致意:“遵命,公爵大人。” 会议长桌一侧,几位旧贵族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没有听到“继任”二字,却都看懂了这象征权力转移的仪式性举动。 年轻领主,已然开始试着接过缰绳。 路易斯并未回到座位,一挥手身旁侍从立刻展开一幅覆盖北境疆域的简化舆图。 “首先,”他的声音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是粮食问题。” 灰白舆图上用红色记号七十余处标注着粮仓符号的点位。 “目前北境境内尚可动用的粮仓共七十六座,核实后得出,尚存冬粮储备总量,不足灾难前的两成。 这意味着,仅靠现有储粮,春耕难起,灾民亦难全活。” 此言一出,低声议论开始在议席间蔓延。 “帝都所承诺的援粮,目前仅运抵三成。后续是否能准时、足额。”路易斯略微停顿,瞥了一眼坐在最末席的财政官与后勤官,“我不敢乐观。” “因此我建议由赤潮与霜戟两地先行调拨余粮,优先救济受灾最重的十七个旧封臣领。”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喧哗,毕竟受灾最重是谁,都不知道。 紧接着路易斯又补了一句,语气中多了一丝谦和:“我也愿意以赤潮领为首,额外拿出八千吨的仓粮供全境调用。” 路易斯话音落下,会议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赤潮领将拿出八千吨余粮,供全境调度。”这句话如重锤落在每位与会者的心头。 他们早知赤潮领粮食尚可,毕竟是北境少数未被灾难吞噬的区域之一,却没料到路易斯会这么慷慨地一下拿出如此份额的储粮。 八千吨,这可不是小数目。 哪怕是北境最富庶的几家旧封臣,如今仓中也不过千吨出头,甚至有些封地已经空仓。 路易斯说完拨粮方案,似是怕众人误会,又补充了一句:“这八千吨,是我们赤潮领现有储粮的三分之二。” 他语调带着一丝无奈,仿佛真是硬扛着将仅存的底子掏出来。 当然他比在座所有人都更清楚,这所谓的八千吨的“让步”,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赤潮之所以如此粮食富裕,背后真正的根基是麦浪领。 那片奇迹般的大粮田,去年秋收时几乎已经包揽了赤潮领两年的粮食。 而且当时为了维护赤潮内部节约意识,他早早就下令宣传“节粮令”、“禁止奢食”,所以基本绰绰有余。 如今放出一点,既能赢人心,又能稳大局,还能换权。 最关键的是,远远不伤筋动骨。 但是其他领主,对于路易斯的话语并不异议。 北境人都明白,这片土地自古不宜耕种,气候严苛、土壤贫瘠,稍有风雪变故便会颗粒无收。 灾难之后,大地更加残破,所以即使路易斯声称“这是三分之二储粮”,也没有人起疑。 “我不是要邀功,”路易斯补了一句“只是想让大家明白,我们都在竭尽所能。” 他挤出一滴眼泪,像是一个真正为了北境咬牙拼命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些被架上火的味道。 但真正坐在权谋棋盘上的人们,心思早已翻涌。 他们知道这是在哭穷,更是在定价。 这位年轻领主,用有限的存粮塑造一种极限让步的印象,既博得人心,又压住质疑。 甚至那些看穿他意图的老狐狸贵族,也只能沉默。 因为他打得太准了。 如今的北境,最缺的就是粮食,而他掌握了粮。 不论是否心甘,他们都得拿出忠诚或妥协,来换取哪怕一点希望的种子。 一位北境老贵族率先鼓起掌来,沉声道:“如此时局,路易斯殿下仍愿慷慨解囊,实乃北境之幸。” 接着更多掌声纷纷响起。 事实上早在会议之前,路易斯便已暗中与数位关键贵族协调好了配粮方案与权力承诺。 他们知道自己将在“粮食线”上得到优待,而如今的掌声,不过是剧本的一环。 场中一片赞誉之声,情势瞬间扭转。 就连埃德蒙公爵也缓缓点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慰藉,看来押对人了。 有了这一轮民心示意,接下来的会议也变得顺畅许多。 众议员虽各怀心思,但大局已定,谁都不想被看作是破坏秩序的那一个。 接下来的议题虽众多,却被迅速推进: 关于战后资源分配,各封臣按照受灾程度与劳军贡献核拨。 霜戟城的医师团共同组建北境灾后卫生事务署,负责疫病压制与灾民管理。 赤潮领愿率先开放边境,设立七处集居点,优先吸纳难民。 …… 路易斯在整场重建会议中的表现,几近完美。 他既不独断,也不退让。 但凡涉军政大事,他皆以详实的数据为据,以冷静缜密的分析为刃,暗地里为己方阵营争取利益。 “我建议春耕物资分配优先考虑灾区回报率较高的十七个旧封臣领,第一批种子与铁制农具可于由霜戟调拨。” “关于疫病问题,我们已与霜戟城医师请教,建议在废墟外围设立隔离带,并建立三处临时医疗营。” …… 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每一个提案,既让贵族们保留了面子,又将实权悄然纳入己手。 更难得的是,他没有表现出半点居高临下的傲气,始终语气平和。 恰如一位得体的调和者,而非独裁的上位者。 而那些曾得到他承诺的几位贵族,也恰到好处地提出赞同意见、引导舆论向他倾斜。 所有可能的质疑、反对,皆在路易斯的言辞中化解于无形。 虽然他尚无总督的名分,甚至不曾正式被任命为北境的官职。 但会议厅中的每一个人,此刻都已明白:这场会议,由他主导。 而北境下一步的走向,也将由他决定。 就连向来挑剔的财政部代表卡菲尔,也不得不在记录文书上写下:“年轻、稳重、有治局之能。” 坐在主位一侧的埃德蒙公爵静静望着这一切,眼神中满是欣慰。 他无需点明什么,因为在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那位身披目光沉稳的青年,已然成为了事实上的“北境继承人”。 会议接近尾声,壁炉中的火焰已渐趋平缓,霜戟城夜色沉沉。 众人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纷纷汇聚到了那位年轻的赤潮之主身上。 路易斯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他依旧面带温和的笑意,举止沉稳,仿佛并未察觉这间厅堂中无形的权力流动早已流向他脚下。 “我……毕竟年纪尚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许多事情,还需诸位前辈与大人多加教导。” 一句谦词,令几位年长的旧贵族不由点头称赞,也有人撇了撇嘴觉得他虚伪。 “但既然今日由我主持会议。”路易斯没有理会那些人,直接说道,“那我做点总结,提出三点方向,也算为我们北境的重建,定个初步基调。” 路易斯伸出一指:“一、守土。北境虽然离帝都远,但这片土地不是被放弃的地方。无论帝国未来怎么样,我们自己不能先乱。守住领地、守住百姓,是每一个领主的本分。” 许多人下意识点头。 “二、民生。”路易斯顿了顿,语气略缓:“春耕快到了,但现在缺种子、缺农具,流民太多,疫病也开始蔓延……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连活着都成问题,哪还谈什么重建? 我建议从即日起,各领即刻制定计划,按比例申领赈灾资源,所有分配将由重建会议共同审定。” 有人轻声低语,但没有异议,毕竟大多数领主连自己的领地都快守不住了,哪里还有资格质疑? “三、团结。”路易斯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却比前两点更具分量。 “如今北境形势复杂,帝国资源不稳,皇室未来难测……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各位能配合会议调度,暂时服从统一协调,以免分裂误国。”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路易斯这是分明要揽权,但没有人出声反对。 路易斯举起酒杯,环视在场每一位贵族、将领与使者,那双眼中不再是一个年轻贵族的谦卑,而是继承者的担当。 他缓声道:“北境,是我们共同的北境。” 声音不高,却在会议厅内久久回荡。 “它如今濒临崩塌,但你我还在。今日之后,战旗会卷起废墟,耕犁会踏过焦土,誓言会穿越风雪。” 他将酒杯举高,目光诚挚如炬:“让我们一起,让北境再次伟大。” 音落地的一瞬,四周静默了一刹。 下一秒,掌声响起,层层迭起。 有些人是真心感动,有些人是被气势裹挟,他们都在沉默中承认了一件事实: 这位年轻的赤潮领主,已经登上北境真正的权力核心。 埃德蒙公爵也轻轻抬起酒杯,望着他,如目送北境即将扬帆的新船长。 第294章 帝都震动 贵族街区尽头的蓝玉花馆中,埃莉诺·卡尔文正靠在檀香屏风后的软塌椅上,轻轻晃动手中酒杯。 琥珀色的帝国荔梨酒在水晶杯中折出粼粼波光,映出冷漠的眉眼。 她正听人低声谈论北境。 “据说卡尔文家的那位年轻领主赶赴埋骨峡谷了?” “是他亲自带兵,还是派遣骑士团?真能在那种战局里扭转胜败?” “呵,谁知道呢,北境的消息永远像封冻的河流,来得慢,也不可靠。” 她没有插嘴,只是嘴角一动,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那是她的侄子,卡尔文公爵最不受关注的第八个儿子,流放般地扔去北境,硬生生打下了一块地盘,如今似乎又立下了大功。 甚至最近却成了帝都贵族圈时常议论的话题人物 这个路易斯·卡尔文,真是个……麻烦而又有趣的存在。 埃莉诺低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封未封口的信。 她已经写了一半,拟好措辞打算在战后第一时间送往北境,提醒她的哥哥卡尔文公爵。 是时候争取那位“战功赫赫”的儿子替家族再立一功了,哪怕只是分润些军功名誉,她也必须在贵族议会中添砖加瓦。 而就在这时,一段急促而不安的脚步打破了她的沉思。 “女士……军务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离开帝都之后,已经失联五日。” 埃莉诺脑中嗡的一声:“……什么?” “还有,陛下率领出巡的三支军团也凭空消失。” 她站了起来,动作却极缓:“是官方公告吗?” “不是……是军务部泄密的,整个帝都都传开了。” 埃莉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战局、家族、侄子的战功、北境的归属、龙座会议下一轮的席次、帝国即将颁布的财政改革法案…… 这一切,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一股飓风吹散了。 皇帝失踪了。 一个从权柄高悬帝国之巅数十余载的存在失踪了。 更糟糕的是,那并非一个人离开,还带走了他的三柄最锋利之矛。 第一军团是帝都本地驻军,皇城直属部队,常驻帝都外环,是整个帝国境内反应速度最快的精锐军团。 其统帅、副帅皆由皇家直属嫡系担任,掌握着帝都最后一道屏障。 而皇室近卫军,皇帝的私人护卫军,编制虽小,但超凡骑士最多。 是传说中“千人可敌万军”的王者之刃。 以及帝国之魂——龙血军团,选拔标准极为苛刻,唯帝都八大家族的子弟有资格进入,其余需有“三代军功”以上血统。 其不仅是武力象征,更是政治人质,皇帝用它锁住所有贵族的心脉。 他们全部失踪了。 不是一个、两个骑士,而是皇帝与他能够统治帝国的利刃同事凭空消失。 在接下来短短数个时辰内,帝国的核心像被沉默了一般。 各大大臣闭门静默,唯一能见的,是那些那些不断出城的骑士与送信更多疾风鸟。 而帝都的各贵族公馆区内,烛火连夜不熄。 埃莉诺·卡尔文披着黑缎长袍,立于蓝玉花馆外的檐廊中,望着帝都夜色中少有的无月之夜,冷意顺着脊背蔓延。 她已顾不得今天原本的计划。 毕竟北境的战况再如何惨烈,也比不上陛下与三军团同时失联的恐惧。 埃莉诺里命人准备马车,火速返回位于第七议政区的鸢塔宅邸,那是卡尔文家族在帝都最核心的情报中枢。 ………… 帝都夜雨如帘。 埃莉诺立于烛火斑驳的信台前,深吸一口气,将写信时的细密焦躁压下。 她已将所有情报整理完毕,密信里没有一句冗词,只有短短三页,汇聚了帝都当前最重要的真相。 「陛下失踪,不只是一次动荡。是帝国核心塌陷的前兆。」 她微微眯起眼,回顾过去三日,她的手下将一迭又一迭密信铺陈在桌面上。 没有什么花哨的手段,只有最传统的耳目。 全部来自帝都各大贵族宅邸与官署的间谍、内线、仆人。 那表面依旧繁华如旧的宫廷与议政厅,实则早已如深冬结冰的湖面,平静无波,却随时可能因一块碎石而彻底崩解。 她写给哥哥卡尔文公爵信中的判断: 皇帝此次失踪,极可能并非“外敌所为”,而是某种禁忌魔法所致。 而三军团的集体失联,象征皇帝留下的“铁拳”彻底丧失,整个帝都上层失去了最后的恐惧纽带。 换句话说,谁也管不了谁了。 若不能尽快确立摄政人选,帝国将不可避免地陷入的裂变。 她以卡尔文家族情报网的汇总判断,帝国上层贵族已出现明显的“四派分化”: 忧惧派,如纳文家族,已开始秘密将资产转移至翡翠联邦,并通过海路转运家族直系。 守成派,议政新贵团出面呼吁“帝权未空,静候圣裁”,实际是拖延时间,避免冲突引爆。 蠢动派,如卡拉迪残脉、罗兰家族,在密会、在招兵,他们等这一刻太久了。 冷眼派,掌握经济命脉的商会、财政署、帝都外贸司……他们不说话,但他们在看,看谁会是下一个中心。 她在信中用细致的笔迹写道: 他们都在等那位,能第一个站上高台、捧出新皇帝或自封摄政的人。 而这就是即将改变整个帝国命运的赌局。 她在信件末尾写下具体行动建议:请公爵立刻私下通知所有卡尔文远亲,警惕旧贵族中“皇室继承争议”的扫荡波及。 密信写完,她点燃封蜡,将家徽印章狠狠压下。 雨停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晨光微露的宫顶,一滴冷露打在她指尖,像某种神秘的预兆。 “皇帝啊……”她低声说,“若您是真的消失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这些人登场了。” ………… 夜色沉沉,风穿过铁叶柏林,掀动书房窗帘一角,带起几缕带霜的晚风。 卡尔文公爵正坐于书桌之后,神情凝重。 他的眼前,是一封来自帝都的信。 “皇帝恩斯特自北巡返途失联,三军团同行,现皆音讯全无……” 整座书房陷入可怖的静谧,唯有壁炉的炭火偶尔噼啪炸响。 “天赐之机,还是灭门之局……”卡尔文抬眸,冷静地吐出一句自语,随即将信纸重新折好,封入布袋。 卡尔文公爵站在火炉前,盯着火焰许久,然后缓缓踱步至地图前。 他望着那副覆盖整个帝国的壁挂地图,目光停在帝都区域的红点上,嘲讽一笑:“如果是真的……呵。”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东南行省边境:“但如果是假的,那任何动作,便是叛逆、灭族。” 这一刻,他下定决心。 “不出面、不表态、不联络任何人。命骑士团家族领地边境,防内防外。东南行省,哪怕失去帝都,也要自保。” 他落座亲自提笔,写下第一封命令信函,盖上卡尔文家族公印。 “就算帝国的船要沉了,也得等我挑选好是哪根桅杆。”他沉思良久,再次唤人:“草拟建议立大皇子为摄政之策。” “这位殿下性格温和、无军无权,实为最佳傀儡。由我先声夺人,送信入御宸厅,让议政圈看见我们卡尔文家的忠诚。” 他停顿了半息,又吩咐:“但不得立即送出。待帝都彻底动荡再递上,正好稳定人心。” 几乎是同时,一只携带赤潮印章的疾风鸟落在了主府的信台上。 书信由亲卫长送入书房时,卡尔文公爵仍在看着那封帝都密信。 “……北境来信?” 他眉头微皱,接过信件,烛光映出封蜡上的赤潮太阳纹。 拆开信封,目光一扫而过。 埋骨峡谷……援军反攻……大败蛮军……主力尽还。” 他手指一紧,纸张微微皱起。数息之后,他仰起头来,眼神难辨。 最终视线停在那熟悉却毫无情感的落款,“路易斯·卡尔文,赤潮领主”。 看完全文他并没有立刻作声,只是低头沉思,仿佛沉在那张平静无波的信纸中。 数息之后,他轻轻地,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终究还是走出了我设定的棋盘。” 这封信中只言片语地提到“埋骨峡谷之战”、援军突袭、战局逆转、北境联军死里逃生,以及后续的支援申请。 全是理性的措辞,以及公式化儿子写给父亲的私人问候,没有任何一笔情绪波动。 这些年来的书信愈发冷漠,仿佛他只是一个上级,一个家族后台,而非父亲。 他心中情绪复杂,思绪交错缠绕: 作为族长,他成功下注北境,卡尔文家族如今已握有“开拓北境”的话语权。 让卡尔文家族在帝国北境中的地位将水涨船高。 这权利是在路易斯的身上而不是在他的手上。 而且路易斯自始至终,都未展露出对父亲的尊敬。 来信语气冷淡,条理精准,全是战况与资源调度请求,仿佛汇报上司,而非父子谈话。 而且自己派往赤潮的幕僚早已无法插手核心事务,甚至连布拉德利这个老仆人,近来信中也言辞模糊,回避关键点。 那股微妙的忠诚转移,令他倍感不安。 赤潮如今对他而言,已是一座“模糊之塔”,他看不到内部结构,不知其真正实力。 而且他有一个想法没告诉任何人,若能设法将他召回东南,由卡尔文家族完全掌控,既能巩固北境,又为家族续命百年。 但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他的大儿子盖乌斯,原本是家族下任族长的不二人选,担任龙血军团副军团长,巅峰实力、军政兼修,但自从北境虫灾一战重伤昏迷,至今生死未卜。 皇帝安插他疗养的地点更是神秘莫测,如今皇帝也不见踪影,盖乌斯恐怕凶多吉少。 路易斯,成了他最为发光的子嗣。 他闭目沉思良久,最终缓缓睁眼:“……也许,他确实有能力成为族长,但不是现在。” 他拿起羽笔,开始在信纸上写下新的命令 尽快向赤潮派遣一位新的贸易特使,名为协商商路,实则探查真实权力构造。 路易斯需要的技术人员可以拍给他,但得在里面安插情报人员。 可以在多注入一下筹码,但至于是否真的愿意将家主之位传给他,得在观察一下。 ………… 帝都的空气,在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失踪”的第十五日,已然彻底变味。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然将悬在所有权贵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拨开了。 那本来牢不可破的威压骤然失效,留下的,却是一片令人心跳加速的空白。 帝都表面歌舞升平,贵族们在大厅里依旧谈笑风生,但每一句寒暄之下都藏着试探与刀锋。 皇帝的子女们亦如走兽闻血。 二皇子、四皇子纷纷暗中联络旧部,三皇子已死的传闻再度被提起,用以搅浑局势。 几位皇女也各自与母族、盟友接触,谋划自保。 然而,谁都清楚:若皇帝真的归来,今日一切小动作都足以让全族覆灭。 所以所有人都装作谨小慎微,暗中却如潮水奔流。 “帝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议政厅里所有人挂在嘴边的句子。 因此在短暂而激烈的博弈后,各方竟奇迹般达成了某种默契: 将体弱多病、毫无实权的大皇子推上前台,作为临时摄政王。 他没有军权,没有政治盟友,更没有独立的意志。 正因如此,他是最完美的傀儡。 而真正的权力,却迅速滑落进了“龙座会议”。 一个由各大家族代表与帝都高官共同组成的议事联盟,原本是皇帝用来操控个大贵族,如今却变成大贵族来操控皇帝的会议。 于是帝国暂时维持了表面的秩序。 诏令依旧传出,宫廷依旧开宴,城内民众依旧相信“陛下重病,暂由太子摄政”。 然而所有权贵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面纱,海面下的波涛正在疯狂涌动。 每一个家族、每一个皇子女,都在等待那个最终的答案: 皇帝是会归来,还是彻底消失? 而在这微妙的空档期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点燃通往动荡十年的火种。 第295章 传承 “当然,接下来是布雷家老侯爵的孙女和西岭堡的继承人来访,说是带来了干酪和自酿红酒。”侍从低声提醒。 “干酪留着宴会用,红酒让他们自己带回去。”路易斯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没什么起伏,“还有几拨人?” “今天还有六组……明天十四组。” “十四?”他挑了挑眉,“都快把我吃穷了吧?” 侍从努力绷住笑:“大家都觉得您是北境最有前途的领主,想来问候一下。” 事实上从重建会议上伯爵有意将位置传给路易斯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那天起,路易斯在霜戟城的府邸就突然热闹起来了。 各种姓氏的贵族像是在嗅到了鱼腥味的猫,全都蹭了过来。 有的人送来了陈年的羊皮地图,声称那是他们愿意与赤潮共享的战略机密。 有的人拎着两坛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酒劲十足的葡萄酒,咧嘴说要给北境最大功臣接风洗尘。 甚至还有人带着脸颊泛红的女儿来拜见。 当然他们都没忘记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慕名前来,看看这位在战场上拯救了北境的青年英雄啊。” “希望未来我们北湾与赤潮能加强粮食贸易合作。” “听说赤潮领正在修路?我有几位工匠很擅长修路……” 就连称谓也变得格外讲究:“赤潮之主殿下”、“未来的北境守护者”、“总督之座的理想继承人”。 当然路易斯清楚,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这些“朋友”便会迅速换阵营。 甚至连昨晚夸他有霸王之气的老男爵,都会在密室里签下一封联名请愿,要求削弱路易斯过度集权。 更不用提等有纯正血统的小埃德蒙长大后,他们根本不会再提什么“未来的北境之主路易斯”。 他们会说:“谢谢你在我们困难时帮助了北境,现在请回你的赤潮领。” 所以他现在并没有收下他们的友情,更不用说给他们什么承诺。 而随着时间变长,贵族们见他油盐不进,来者就越来越少了。 但老天还是给他塞了个意外来宾。 “六皇子殿下到了。”兰伯特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汇报。 路易斯轻轻点了下头,披上斗篷,走进客厅时,那个身影已站在火炉前取暖。 阿斯塔·奥古斯特,帝国第六皇子。无战功,无实权,甚至没什么拿得特点。 有人私下称他王室添头,在家谱上排得上号,却没人真的指望他能继承点什么。 他转过头来,脸上立刻浮现出标准笑容:“啊,路易斯阁下。” “皇子殿下。”路易斯点头还礼,姿态礼貌,却没有过多情绪。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两年前的北境重建会议上,阿斯塔主动攀谈,还带着些赞赏意味,说他“年纪轻轻能有此成就,实在令人敬佩”。 但没想到两年过去,双方的身份竟然有些调转。 路易斯·卡尔文,二十二岁,北境赤潮领主,实际掌握着北境东南部,甚至未来的北境之主。 而他还是原地踏步的“凑数皇子”。 他们落座后,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比霜戟城还冷的沉默。 阿斯塔率先开口:“说起来,我们虽然都出身骑士学院,却未曾真正打过照面。” “是,我入学时,您应该已经快毕业了。”路易斯客气回应。 “那时候我倒常听导师提起你们那一届,说是很稳重……低调。”阿斯塔轻咳一声,想转换话题,“我记得你当年似乎不太爱参加战术演习?” “……确实。”路易斯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多数时间都在图书馆。” 阿斯塔点点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其实我去年冬天原本想去赤潮领看看的……听说你那边在做一些,嗯,制度上的尝试。” “欢迎随时来访。”路易斯语气得体。 “可惜冬天提前来了。”阿斯塔笑笑,又低声补了一句,“这北境的雪,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确实。”路易斯依旧是那个得体的微笑,“若您下次计划成行,请提前告知,我会安排接待。” 气氛很是尴尬,两人又陷入短暂沉默。 阿斯塔的眼神微微晃动,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来之前他想过要说点什么,譬如让路易斯支持自己调动一批人手,或者派点物资援助…… 但话到嘴边,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的男人,肩上正慢慢聚集北境之权,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羞耻感。 “说这些干什么呢。”他在心里自嘲。 “对了。”阿斯塔忽然扯开话题,“这段时间霜戟城很冷,夫人还好吧?” “多谢关心,艾米丽怀孕三个月,情况稳定。”路易斯语气不卑不亢。 “恭喜……这是值得铭记的时刻。”皇子笑着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路易斯也没再说话。 他并不讨厌这个皇子,但也清楚不能给对方援助,不能结盟,更不能拖泥带水地许下什么“将来一起共事”的承诺。 几分钟的尬聊之后,皇子告辞离去。 走出厅堂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六皇子走后的那一刻,空气似乎终于松弛了,毕竟刚刚到气氛太尴尬了。 路易斯轻轻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天空:“我在霜戟城里待得够久了。” 兰伯特递来一杯热红茶:“刚好半月,大人。” “也许多了一天,”路易斯接过杯子,靠在椅背上,“已经够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春耕,新矿区的建立,战后的重建进度,现在也只靠信件传递命令。你知道的,这些不是布拉德利能替我亲自盯的。” 兰伯特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路易斯对于赤潮领的重要性。 路易斯站起身来,披上斗篷:“我们走吧。该去和总督大人做最后一场告别了。” 总督府依旧安静,只有医官与仆人穿梭来往。 议事厅内,老公爵埃德蒙坐在那张高背椅上,面前摆着最新一批战后损毁统计与补给申请。 “你来了。”他看见路易斯,眼神微动。 “大人我该告辞了。”路易斯直截了当。 埃德蒙微微点头,示意他落座,接着说道:“我原想让你留下。以新霜戟城为中枢,接下我未竟之责,整合北境。” 他没有加重语气,也没有用类似与“命令”的字眼。 哪怕他仍是北境总督,也明白对面这个年轻人已不再是待命的部下。 “我知道。”路易斯平静地看着他,“但我不能。” “理由。” “北境全境残破,水利、交通、粮仓皆崩坏,仅靠帝国拨款无法重建。若我现在直接接下整个北境,只会把自己一同拖下泥潭。”路易斯顿了顿,继续道。“我要回赤潮。从东南开始,集中资源发展。” “你想立一个新秩序?”埃德蒙低声。 “我想建立能自我供血的政体。”路易斯平静地回答,“一块能真正承载全北境的基地。” 沉默,在两人之间扩散了足足几刻钟的时间。 “……你知道吗。”他忽然轻声开口,“我们埃德蒙家,从三百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了。” “最早的时候,霜戟还只是个冬猎营地。我的祖父告诉我,他的祖父,在这山谷挖了第一口井,用水煮粥,养活了整整一个领地。”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些微疲惫:“可到了到我这一代,打了六次大战,三次天灾,一次虫灾,直接把北境打烂了。这座城,连个像样的门楼都快守不住了。” 路易斯沉默地站着,听着他娓娓说完,不敢打断。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在议会上言辞犀利、在军阵中冷静如刀的老将,流露出如此明显的疲惫。 “我当然知道你说得对。”埃德蒙转头看他,语气已平复,“从战略位置、资源配给,到劳动力密度与秩序基础,赤潮领才是最适合重建的起点。 可我还是想……还是想有朝一日,能再看见霜戟城灯火通明,你明白这种想法吗?路易斯?” “……”路易斯站直身子,缓缓开口:“我明白,公爵大人。虽然如今我还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法替您承担整个北境的重建责任。” “但我向您保证。”他注视着那双苍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重建霜戟城。不是作为赤潮的附属,作为这片北境真正的心脏。” 沉默片刻,埃德蒙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又有几分释然。 他望着窗外雪落城楼,“你说得对,这座城不是未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希望你不会恨我自私。”路易斯轻声道。 “恨?”公爵咳嗽了几声,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笑意,“我最不怕你自私。怕的是你不够狠。” “既然你要回赤潮。”他转过头,目光沉稳地看向路易斯,“断锋骑士团,你带回去吧。” 路易斯心头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他继续道:“等我死后,还有寒铁骑士团,银牙骑士团。三团合计近五千骑,也由你统辖。” 路易斯怔住,仿佛一时间没听明白。 那可不是什么杂牌军,而是整个北境军权的精英中的精英,掌握了这三支军团,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北境第一。 “……公爵大人,这。”他下意识握紧了手掌,眉宇间满是不可置信。 埃德蒙却只是深深望着他,目光穿透似的锋锐:“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小艾萨克还年幼,艾琳娜也不是什么善于权谋之人。若我死后无人能护,整个家族都会被撕碎。” 他语气近乎低语:“我希望你不会辜负他们。” 火光映照下,路易斯的眼神渐渐沉下来,胸口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压住。 先是惊讶,继而涌上心头的是说不出的感动。 “我明白了。公爵大人,请您放心。”路易斯起身,单膝下跪,声音沉稳而有力:“小艾萨克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我会将这三团完完整整交还到他手中。 因为他才是北境真正的继承者。以龙祖之名,我在此起誓。” “我相信你。” 埃德蒙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稳稳按在桌案上,像是在压住内心最后一丝迟疑。 这是一场赌博,赌上了整个埃德蒙家族,但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位年轻人。 ………… 暮色中,霜戟城的议事厅前。 埃德蒙公爵站在台阶上,披着厚重的斗篷,仍旧强撑着一贯的威严。 可在烛火映照下,那份坚毅已掩不住虚弱,像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古老城堡,勉力维系着最后的尊严。 “走吧。”他看着路易斯,又转向艾米丽,声音沙哑。 艾米丽怔怔地望着父亲,眼眸湿润。 可父亲只是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已是别人的妻子,又即将为人母。霜戟城如今也不适合孕育新生命,回去吧。” 她咬紧嘴唇,却终究低下了头:“我明白了,父亲。” 当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艾米丽回首望去,远处的高塔孤伶伶伫立,父亲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暮色里。 路易斯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轻声说道:“别担心……以后我们常回来。” 艾米丽轻轻点头,泪水滑落,却没有再开口。 她不知道,丈夫此刻的心口比她更沉重。 路易斯没有告诉她,公爵只剩下半年光阴。 所以这一次告别不仅是暂别,或许是父女之间的最后一面。 路易斯与艾米丽并肩坐在厚重的马车里。 车厢因埃德蒙的吩咐而铺设了柔软毛毯,窗帘半掩,外头的光线透入一抹淡红。 艾米丽静静倚在丈夫肩头,手覆在尚未隆起的腹部,眼神却透过缝隙望向外方。 只见浩浩荡荡的骑士列队,沿着长街一字排开。 最前方是赤潮领自有的两百精锐骑士。 其后则是整肃如铁流的断锋骑士团,逾千骑士,铁甲在晨曦下反射冷光,宛如一片钢铁之森。 赤潮的红色旗帜高高飘扬,猎猎作响,在风中宛若火焰燃烧。 马蹄轰鸣,车轮缓缓碾动,整个队伍宛若一条红色巨龙,蜿蜒自霜戟城而出,奔赴赤潮领的方向。 第296章 北境的太阳 晨曦穿过云层,洒落在大地上。 霜戟城渐行渐远,马车在层层骑士护卫中缓缓驶出山谷。 主马车的车厢内,温暖而宁静。 艾米丽靠在软垫上,手轻覆在小腹上,闭目休憩。 路易斯坐在艾米丽身旁,手掌轻轻与她交握,表面上他闭着眼,神情平静,仿佛也在养神。 但事实上,他的脑海从未真正安静下来,在整理着这场战争的收获。 路易斯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场支援霜戟之战,自己赢得了远超预期的筹码。 埃德蒙公爵不仅在公开场合托付北境未来,更在重建会议中放手让他主导大局,无论是疫病防治、还是粮草调配。 更何况还获得断锋骑士团。 这是霜戟城的王牌精锐,千余名骑士如铁流,如今也列在他们马车后方,踏着大地、护着他与艾米丽回返赤潮。 而公爵的许诺中,还有寒铁与银牙两团共三千余人待移交。 这些骑士在加上自己已经有点骑士,共五千骑士。 现在在整个北境,能拥有这种军事实力的,仅此一人。 还有帝都那边的奖励,得等政局稳定,路易斯相信埃德蒙家族与卡尔文家族的双重运作下,自己的奖赏一定不会低。 当然这次战斗,路易斯赢的不只是权力,还有自身的力量提升。 灼恸藤庭虽然是主动入侵,但已经通过原初之心净化并内化为己。 身体强化,潜能爆发,魔力重构…… 最关键的是目前来说没有副作用,他没有被藤蔓缠绕,没有失控,没有走火入魔。 而且路易斯已经感受到,随着魔力增加这些能力会愈发变强。 他还记得当时战场上,那个一打十四超凡骑士的提图斯,或许自己有一天也能那么吊。 不过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毕竟他阻止了提图斯席卷整个北境 如果这次蛮族成功将北境完全愤怒化,顺流南侵其他省份,没了皇帝和三个重要军团,贵族各自为战,整个帝国都有可能守不住。 “四舍五入……我算是,拯救了世界?” 当然这句话路易斯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太中二了。 但他自己却忍不住在心底笑了一声。 艾米丽抬头看他,若有所觉:“你刚刚是不是在笑?” “……没有。”路易斯轻咳一声:“只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多得很。比如如何借着这次胜利扩展我的领地与影响力。” 艾米丽此时已经从告别中的悲痛缓过来了,绕有兴趣的说道:“那你说说看。” 路易斯不假思索:“蛮族的覆灭虽然是一场灾难中的意外,但也正是这场危机,让北境变得罕见地没有敌人。 剩下的那点蛮族早已失去威胁,几百年压在北境头顶的野蛮阴影,居然就这样戏剧般落幕了。 除非像虫灾母巢那种级别的天灾再次降临,否则北境将迎来一段真正的和平期。 而且帝都如今陷入权力空缺,无暇顾及这片边陲的荒地。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如果我能趁势而起……” 艾米丽靠在路易斯肩头,感受到他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自己腿侧,像是在想些什么。 她抬眼望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有种隐隐的锐气。 “那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路易斯片刻沉吟,然后把手掌摊开,像是在摊开未来的地图:“我要把赤潮领,建成整个北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城。” 艾米丽微微一愣。 “我打算重整赤潮主城的布局,政务厅、学校、军营、工坊、中央集市……一个都不能少。 赤潮只是开始,麦浪领做为农业中心,种麦、养马、育牛都集中在那里,也要来一次大的扩展和更新。 星锻领嘛……当然不只是挖矿,我准备加设炼金工坊、大炼炉、冶金分厂,把它变成整个北境的工业枢纽。” “你是说城市整合?”艾米丽轻声接话。 “没错,而且三地之间不能只是靠商队。我还打算修路,把它们串起来。”路易斯说到这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了一句:“想要富,先修路。” 艾米丽轻笑:“还好你说的是修路,不是修墙。” “墙也要修,不只是城墙。”路易斯扬了扬眉。 “我不只要三城,还要更多,沿海要设港口城,接通南方与帝都的商路。星锻和赤潮之间,再建一座工匠城,把技艺和劳力都集中管理起来。” “那得修好多城市啊。”艾米丽轻声说着,语气中却听不出忧虑,只有安心。 “总有一天,北境行省会成为帝国最强的行省之一。”路易斯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帝国那些贵族看到,他们口中的边陲荒地,一样可以有秩序、有未来。” 艾米丽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忽然心跳微微加快。 这个男人,真的只有二十二岁吗? 他话语中描绘的,不只是一座城市,不只是一块领土,而是一个新北境的雏形。 那是她未曾想象的未来。 可越是璀璨的未来,就越需要庞大的根基。 艾米丽低声问道:“可……你再怎么规划,也需要人去做。人口不够怎么办?” 路易斯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早已将这一问题埋在心中多时。 他竖起一根指头:“首先,是流民。 战争结束了,但北境还有大量流离失所的百姓。我会在各个领土设立归民登记处,凡是愿意回归的,无论来自哪个领地,只要签署户籍契约,我就赐田赐牛、提供工具和临时住所。” “户籍契约?”艾米丽重复道。 “嗯,他们一旦签下,就受赤潮法令保护,同时也成为赤潮的子民。税负合理、赋役透明,还能获得教育和赎身机会。” “听上去很吸引人。” “确实很吸引人,尤其是和其他领地的混乱相比。”路易斯耸耸肩,“我不需要一夜之间塞进几十万口人,我只要一个稳定增长的结构。” 路易斯的第二根手指立起:“然后是奴隶。” 艾米丽点点头,显然她也想到了,毕竟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路易斯继续道:“我可以通过卡尔文商会低价购入,作为劳工投入基础建设。 当然这不是终身制度。我准备设立赎身积分制,参与劳动、服役、立功,都可以获得自由,这比起之前的每个月释放一批奴隶更加透明。 他们会成为新一批工匠、筑路者、矿工和搬运工,也是未来的新赤潮人。” 没等艾米丽回应,路易斯接着竖起第三根手指:“蛮族残部。” 艾米丽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愿意归顺的,我会集中迁徙到边境设立的‘边卫村’。他们将被编入赤潮军户制,设定义务服役年限,接受训练与教化。”路易斯语气平静。 “换句话说,他们的后代,也将成为赤潮的盾牌。” “那他们会同意?”艾米丽轻声问道。 路易斯淡淡一笑:“我会让他们有同意的理由。” 他顿了顿,轻声补充道:“用寒月部的公主之名,她亲口劝降,会有极大的号召力。” 艾米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如今最亲密的闺蜜。 “当然也不会全信。”路易斯收回目光,眼神微冷。 “蛮族虽败,但骨头未断。他们也许会屈服于现实,但那不代表他们不会反噬。 边卫村将由我亲自任命的骑士监管,并设置双层组织结构,外表由蛮人管理内部事务,实权却掌握在骑士手中。 军户制度也会层层设立责任连坐,确保一人犯错,全村惩戒。再加上巡防营、定期抽查。背叛的火苗,在燃起之前,我就会掐灭它。” “当然,”路易斯轻声补充,手指在艾米丽腿上轻轻敲动,声音沉稳,“除了对蛮族的谨慎,我们也必须对自己内部下手。” 艾米丽抬眸看他:“你是说……?” “《赤潮法令》。”他说出这个名字时,显然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我要亲自制定一套基础法典,用来保障赤潮领的民权与秩序。 明确财产权、耕作权、人身自由,确保普通百姓在战后的废墟上,也能安心耕种、自由迁居,而不是继续在恐惧与混乱中苟活。” “同时也要写明奖惩标准。谁在战争中有功,谁在重建中出力,都能按功晋位、授田设庄。而劫掠百姓者,不论出身,都要公审重判。” 他顿了顿,眼神略显锋锐:“这是对内的秩序保证,更是对外扩张的道义筹码。 当未来我们向外开疆拓土之时,就能堂堂正正地说,我们带来的,不是征服,而是文明。” “可光有法令,民众未必会理解。”艾米丽低声提醒。 路易斯轻轻一笑,似乎早已想好:“所以我们要创造历史。 从庙会到剧场,从课堂到说书摊,所有的宣传内容都要统一。我会让整个北境的百姓听到一个声音。 是赤潮领拯救了北境,是路易斯击败了蛮王提图斯,是我们赢来了和平与未来。 我会雇用诗人,编写《蛮灾纪事》,把提图斯的疯狂与蛮军的血腥写得触目惊心,再把我在埋骨峡谷带来希望的那一刻写得如神迹降临。 然后将这份记忆,封进孩子们的课本,讲进老人的炉边故事,唱进流浪艺人的酒馆诗里。” 艾米丽嘴角微扬,“你还要给自己取个什么称号吗?救世主?圣光之主?” 路易斯失笑,语气却异常平静:“北境的太阳,这是他们说的,我不过是默许了而已。” 艾米丽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果然,我没有看错人。”她低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你是独一无二的,路易斯。” 车轮辘辘压雪而行,旌旗翻卷如浪。 ………… 而就在领主与夫人坐在主车中,策划着北境的明日宏图时。 他们的车后还有数十辆大型马车缓缓随队前行,搭载着断锋骑士团的家属们,他们带着被安置的行囊、锅碗与混杂情绪,奔赴未知的“新家”。 马车晃动不止,带着轻微的木质吱呀声,压在积雪结冰的道路上。 “哐当!” 一声车轮碾过碎石,马车震颤了下,玛丽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她是断锋骑士团小队长史密斯的妻子,出身霜戟中产商户之家,不大习惯这种成群迁徙的生活。 此刻玛丽坐在马车角落,靠着一块折迭的布毯和木箱。 她的身边还有四五个女人也抱着孩子或陪着老人坐在毯上,神情大多疲惫。 其中一个短发妇女咂嘴道:“听说那地方战乱刚平,城门都烧塌了。” “我还听说是蛮族的地盘……”另一个年长妇人小声附和,“那群赤潮人……也不就是从北边下来的野部落吗?” 玛丽没有回应,只是将披风拢得更紧一些,把女儿轻轻往怀里拉了拉。 她不是没听说过赤潮领,但也仅限于埃德蒙公爵的女儿,好像……嫁给了那边的领主。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是能让她托付家人未来的地方吗? 玛丽想起自己在霜戟城每年的春季花市,又看了眼身边这辆随队颠簸的旧马车,雪泥沾了车轮,她甚至怀疑车板还能坚持几天。 一阵寒风吹进缝隙,她打了个哆嗦。 ………… 傍晚,天边最后一缕残阳落入群山。 队伍在山脊下扎营,几口大锅架在营火上,锅中咸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史密斯亲自将木碗送往随队的大车,想趁机见一见妻女。 他爬上马车,掀开篷布的瞬间,看到角落熟悉的身影。 “快吃点热的,”他把木碗递过去笑道。 玛丽接过木碗,手指触到温热的木碗,却没有立刻喝下。 “史密斯……我们真的要带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藏着深深的不安。 史密斯怔了一瞬,然后像往常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等我们到了,”他低声说,“你就会明白的。” ………… 夜色缓缓落下,雪原归于寂静。 营地最中央的马车仍亮着烛灯,一位年轻的领主,正坐在灯火下,一笔一划地勾画着北境未来的疆域与城市。 而在队伍末尾的家属马车中,一位母亲轻轻拍着孩子入睡。 第297章 收买人心 第十日的午后,雪线渐渐后退,山林间浮现出些许裸露的黑褐色泥地。 长队终于停了下来,车轮陷进积雪边缘时发出闷响。 沉重的马车停靠在山脚路侧,一辆接着一辆,整整五十多辆。 巨大的护卫队则分散开,在四周巡逻。 这些随行家属们也纷纷下车帮忙干活,这是他们每日难得的下车时段。 玛丽拎着一个小罐子,小心地走下马车。 她的裙摆被雪水打湿,但她顾不上擦,只一手抱着三岁的女儿伊妮,一手与其他妇人一同将炊具支在雪地上。 “你听说了吗?赤潮领也挺冷的。” “我听说那边都是靠打出来的地,房子都烧了……” “不过食物这一路都没少过,昨天的粥里还有肉呢。” “就是……我们就这么一直往南走,好像没头没尾的。” 玛丽低头撕着干面饼喂孩子,动作微顿了一下,没接话。 她也不确定现在这条路究竟通往哪里。 只知道是埃德蒙公爵的一句话,就让整个断锋骑士团和他们的家属跟着路易斯出发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小抱怨的,但没敢说出来,毕竟艾德蒙公爵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 不过老实说,这趟迁徙确实比她最初设想的流放体面太多了。 马车内不仅铺了厚毯,还分发了干净的水袋与木碗。 每天固定三次派送热粥,每晚都有骑士点灯巡逻,保证不受野兽和土匪的袭扰。 哪怕她心中仍有疑虑,但这一切的确不像放逐,更像是安排得当的接纳。 玛丽抱着伊妮靠坐在一处树根上,孩子倦倦地倚在她肩头,眼神里还带着半梦半醒的怯生生。 “……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她低声喃喃。 “咔哒,咔哒,咔哒。”忽然马蹄声自远及近传来。 玛丽下意识抬头,只见在几名骑士的护卫下,一名年轻的黑发骑士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骑着一匹雪白战马,身披暗红斗篷,未着盔甲,只有一身剪裁利落的骑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 紧随其后是另一名女性。 她骑着枣红色战马,一头蓝色长发束在脑后,骑装干净利落,气质优雅而冷冽。 是艾米丽,玛丽认出来了,霜戟公爵之女,赤潮之主的妻子。 “站起来!都站起来!” “是赤潮领主……路易斯大人!” “还有夫人!是公爵的女儿艾米丽!” 马车附近顿时一阵轻声骚动,炊火边的人纷纷起身行礼,动作仓促却不失恭敬。 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瞥,那道红斗篷与蓝发的身影,便如雪地上的两簇火焰,瞬间吸引了所有视线。 玛丽也缓缓站起身来,本能地抱紧女儿,却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没见过贵族,在霜戟城的时候,作为骑士小队长的夫人,她曾有幸几次随史密斯出席过冬宴,见过不少贵族,甚至与艾米丽也有过一两次寒暄。 但她印象中的贵族,无非两种。 一种是如将军般粗犷豪迈,酒气常伴,话语粗声粗气。 另一种则是高高在上,却时常带着一股看不起人的傲慢与冷漠。 而眼前的这位传说中打败蛮王的年轻领主,却与她以往见过的所有贵族都截然不同。 他衣着简朴,没有佩剑也没有披甲,身边也只有寥寥几位护卫。 可当他缓步走入人群时,却仿佛带着一圈无形的波澜,使所有人都下意识侧身避让,抬眼注视。 那是一种……像夜色中的湖面般的气质。 看似平静无波,然而在那沉静的眉眼之下,却分明藏着深流。 路易斯早就习惯了自己自带的王霸之气,所以对这些好奇的眼光,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他只是目光柔和地扫过众人,偶尔点头致意,偶尔对小孩露出微笑,宛如集市里巡视工坊的工头,不带一丝居高临下的气质。 而随着营地中人群渐渐聚集,低声议论与目光如潮水一般涌来。 路易斯站上了一处微微隆起的雪丘,没有拿出讲稿,脱口而出:“这段时间我确实太忙,没能早点来看看你们,如今才来,心中有愧。 我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赤潮领是个陌生的名字。你们中有人担心未来,这是正常的。 但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因为你们已经是赤潮的一部分。” 路易斯稍微侧身,手自然背于身后。 “每一户家属,都会分配到独立住房,最晚三日内完成安排。 如果你愿意工作,手里有手艺,我们也会根据技能分配岗位,不会让人闲着,也不会强人所难。 此外抵达赤潮领后,每户将发放五十枚金币作为你们的安置费。” 他说着顿了顿,嘴角略带一丝歉意的笑意:“虽然不多,但……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心意。” 人群中隐隐有些窸窣声响,玛丽听见身边一位妇人悄悄吸了口气。 “至于你们的丈夫们。”他语调略微拔高一分:“断锋骑士团的待遇将在原基础上提升三成,装备、马匹、军饷一律比照赤潮一等骑士团发放。他们追随我至此,我绝不会让他们被辜负。”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一车又一车、一个又一个家庭。 “我不敢许诺你们一夜富贵,也无法承诺一路顺风。但我能保证,所有愿意在赤潮扎根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回报。” 一时之间,四周竟静得落针可闻。 而就在这静谧中,玛丽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动了动。 “妈妈……”她声音很轻,却正好落入路易斯耳中。 路易斯转过头,看见了那个睁着圆圆眼睛的孩子,正怯生生地从毯子中探出脑袋。 他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居然弯下腰,蹲在孩子面前,轻声问道:“她几岁了?” 玛丽一怔,慌忙站起身行礼,带着一丝不安:“三岁了,大人……她叫伊妮。” “伊妮啊……”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记住这个名字。 “在赤潮领,孩子们六岁入学。就算不能成为骑士,只要愿意努力,也能成为执事、账官,甚至领地的管理者。” 接着路易斯抬头,视线扫过一圈:“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任何建议或问题,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他说得诚恳,但话音落下后,却是一片静默。 几位妇人低着头,有些孩子还在偷偷往他身后看,却无人开口。 有人是震撼于他言语中透露的未来图景,而有人是畏惧于他的领主身份,反正没人敢第一个说话。 路易斯见没人开口,朝一旁几名断锋骑士点头,吩咐了几句关于家属马车分配和住宿安置的细节。 说完便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艾米丽早已在另一匹马前等候,两人并肩而去,踏雪远行。 人群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气氛如绷断的弦一般松开,交头接耳声立刻在马车之间蔓延开来。 “他就是路易斯……我的天,太年轻了吧,长得也太帅了!” “你刚才听见没有?五十枚金币……还是直接发放的!” “我的天,那可是一名精英骑士一整年的俸禄啊!是实打实的金子!” “我以为他会跟我们讲什么北境大义,结果一上来就给安排住的、吃的、还有工作……这也太直接了吧。” 他们没有听到那些空泛的豪言,也没有被鼓吹什么荣耀与牺牲。 听见的,是一间“真正属于家属”的屋子,是“想工作就能安排,想种地就有田。” 是“断锋骑士的待遇,比霜戟城那边多出三成的待遇。” 还有那句落地有声的承诺:“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随赤潮的人。” 这一刀砍得太准,正中七寸。 他们带着孩子、行囊、锅碗瓢盆,一路离开熟悉的霜戟,只为追随丈夫的驻地。 未来陌生,旅途疲惫,谁不是心中忐忑? 可如今有一个年轻领主,竟站在他们面前,亲口告诉他们:“你们的丈夫值得最好的,而你们也会被妥善照看。” 这种感觉,和过去接触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截然不同。 不再是“骑士就该听领主的,你们自己自求多福”,而是“既然你们愿意随我而来,我便护你们周全。” 玛丽静静听着,目光还停留在路易斯离开的方向。 她依旧抱着女儿,但手臂明显松弛了些许。 她一向谨慎,甚至称得上悲观,从没指望能在北境这种地方过得好。 哪怕史密斯不断告诉她:“放心,赤潮领主是个能干大方的人。” 她也只当是丈夫出于忠诚的辩护。 可今天第一次见到路易斯,她便感受到那种不同。 没有夸夸其谈的许诺,也没有命令式的威严。 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但带着真诚。 这一点哪怕她从未参与政务,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她低头看了看伊妮,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也许……真的可以试着相信看看。” ………… 断锋骑士团,是如今整个北境最强的武力之一。 昔日埃德蒙公爵之所以能稳定北地数十年,靠的就是手上的三支精锐骑士团。 如今公爵已将这支军团的实际控制权,连同他们的家属、子嗣统统交到了他手中。 而团长、副团长等上层,路易斯早已通过一系列谈判与互利安排与他们达成初步默契。 可对于那些中下层的骑士,对于那些拖家带口、马车震颤中一脸疲惫的家属们来说。 路易斯·卡尔文这个名字,离得太远了。 一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真的能领导他们吗? 他们有疑虑、有怀疑、有疲惫、也有不安。 路易斯也不指望一纸命令就能换来忠诚,所以他才会特意安排这一场视察。 不是命令,不是训话,而是直接投放温暖人心的金币以及具体的政策。 五十金币的小心意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不必要的破费。 但在路易斯看来,那是最便宜的一笔投资。 只需要几车金币,就能让一支精锐骑士团的下层建立起对新领主的信任感。 而且这对于路易斯整个矿老板,来说也是承担得起的。 “如果你想获得一支军队的忠诚,不是只对将军好,你得让每一个士兵的妻子,孩子,父母,都觉得跟着你走,有盼头。” 这是很简单粗暴的逻辑,毕竟八百餐补在前,一秒六棍不是极限。 当然经济与物质上的激励,仅仅是路易斯迈出的第一步。 分房、安排工作、提升军饷、五十金币的定居金…… 这一切是最浅显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让人们在物理层面留下。 可他真正要建立的,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全面归属感。 让一支军队的家属闭上嘴,仅仅靠钱还不够,要让他们张嘴说话时,是替你辩护。 这是路易斯最擅长的频道,个人崇拜的构建。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早在赤潮主城,他便以战争天才的名号登上剧场,以亲手屠魔兽的战绩出现在课堂中,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老百姓的口中……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只是艺术表达出来有些夸张罢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然这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不过路易斯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在他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原本低声抱怨着“去荒地定居”的断锋家属们,已经不再唉声叹气了。 篝火边,原本抱怨的声音悄然换了内容。 “不是我说,他那种气场真的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完全不同……那眼神,像能看穿人一样。”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年纪轻轻能打仗就已经很夸张了,现在一看,啧,人长得比我丈夫都英俊。” “关键是他不是那种光好看的那种人,他刚刚说那些话……是为我们这些家属考虑的吧?你听过哪个领主会亲自发钱、安排房子?” “而且你看艾米丽小姐站他旁边,是不是男才女貌……这对站在一起简直是画啊……” 许多断锋骑士家属的心中,已经悄然升起了一种个人崇拜的情绪,但他们其实只见过这位年轻领主一面。 第298章 麦浪领的一些成果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雪后的泥路上。 玛丽靠在窗边小憩,怀里抱着小小的伊妮,耳边是车轴碾雪的低吟。 忽然她被一阵窸窣的议论声吵醒。 “快看!快看外面!” “天啊,那是什么地方?” “不会是赤潮领吧?!” 玛丽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爬到马车窗边。 就在这时,车队缓缓翻过一个小山坡,眼前的景象猛然铺展开来。 那一瞬间,玛丽的呼吸骤然停滞。 随着马车缓缓越过山坡,眼前的景象扑面而来。 只见眼下是一片辽阔的河谷,仿佛谁在寒冬中生生劈开了一道春天的缝隙。 整片麦浪领铺展在河谷之中,银白色的温棚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波纹,宛如微风拂过的浪潮。 两侧丘陵上,一座座圆丘式半地下屋舍整齐排列。 而宽阔笔直的十字道路如神经脉络般伸展,将村落、温棚与粮食加工工坊区紧密串联。 当然最让人屏息的,是那片无边的田野,以及成千上万的人正挥动铁犁与木锹,翻土、播种、挑水。 吆喝声、号子声与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如同一首春之歌,在这片原本寂冷的冻土上热烈奏响。 马车上年迈的妇人喃喃道:“北境哪有这种地方啊……哪怕是霜戟城外的庄园,也没见过这么整齐的。” 有小孩兴奋得几乎要爬出窗外:“母亲你看!那边的小牛在拉犁耕地!它的角是白的,好好玩!” 马车里本就拥挤的家属们全都探头向窗外,一时间嘈杂声不断。 伴随车队护送的赤潮骑士闻言,笑着勒住缰绳靠近马车,朗声说道:“这儿不是赤潮领,夫人们。 这是麦浪领,只是我们领主的新规划下的一个试验地而已。” 见车厢里众人面面相觑,骑士咧嘴一笑,语气中透着明显的自豪:“赤潮主城,可比这里好上好几倍。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赤潮荣耀。 玛丽望着窗外翻地的农人,炊烟与土香混合的气息顺着风涌入鼻腔。 这是北境,曾经以荒凉与贫瘠著称的北境。 可眼下有人在冻土之上硬生生刻出了一条新的脉络。 她想起霜戟城虫灾后的饥荒与混乱,再看看眼前秩序井然、充满活力的景象,不知为何,对未来居住的城市以及生活期待了起来。 ………… 春风拂过河谷,带来湿润的泥土气息。 麦浪领新建的政务厅伫立在河边,外表雕刻着麦穗围绕太阳纹饰,这是麦浪领的标志。 内部虽然没有镀金的穹顶和丝绸帷幔,却也有着一种沉稳大气的力量感。 此刻几十名各村村长、工坊屯长、耕作记录官与主管官员们已经落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 而年轻的赤潮之主静静坐在首座。 路易斯没有穿华服,只是一袭深色短斗篷,领口用赤潮骑士团的银质别针系紧。 这是今年春耕中期的汇报会议,也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路易斯亲自主持的麦浪政务会议。 久违地见到领主本人,众人心情复杂,既激动,又隐隐带着敬畏。 路易斯指尖轻敲桌面,示意会场安静,低声开口:“诸位,春耕是今年的根基。战争虽然让我分身乏术,但这件事我却一直放在心上。” 低沉的嗓音落下,原本窃窃私语的官员们立刻噤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路易斯环视全场,微微颔首:“说吧,现在的情况。” 最先站起身来的是米克,双手在身前搓了搓,厚厚的老茧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许久未见路易斯,所以还是很紧张:“大、大人……嗯,我这边,汇报今年春耕的情况。” 路易斯肘部支在椅扶上,微微一笑:“说吧。” 米克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也渐渐稳了下来:“去年我们麦浪的耕地,总共四万六千亩。今年已经扩到了八万八千亩……快翻了一倍。” “不错。”路易斯轻轻点头。 像是在随口夸奖,却让米克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些。 “新增的耕地,主要是丘陵缓坡、浅沼湿地,还有一部分高原台地。”米克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提前埋了地热管道……所以那边的夜霜不再是问题。” 路易斯挑了挑眉,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今年……”米克翻开手里的记录册,“至于种植的作物,比去年多了几种。 是农物研究所那边挑选了几种耐寒、高产的新种子,目前温棚里的出苗率是九成二,比去年高出不少。” “九成二?”路易斯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弯起。 米克也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下去:“按今年的播种率算,秋收预计能达到十九万七千吨……足够十二万人吃上一整年。” 说到这儿,他挠了挠后脑勺:“领、领主大人……要是老天爷不闹脾气,今年咱们麦浪的粮仓,怕是要……撑破了。” 政务厅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紧张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几分。 米克讲完落座,在路易斯的带领下众人鼓掌。 气氛稍稍缓和,众人心头的紧绷弦放松了一些。 接着一个身形高瘦、晒得黝黑的男人起身,行了个笨拙的礼。 这是今年新设的畜牧署官员——安德烈。 他原本是帝国东南行省的大牧场工头,因为路易斯重金招揽,才在去年赶到北境。 安德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嘴唇却因为紧张显得微微发干:“启禀领主大人,今年……牲畜数量,比预期要好得多。” 他打开手中羊皮卷,指着上面整齐的墨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首先是牛羊,因为我们在北丘陵修建了避风的半地下牛舍,靠地热保温,死亡率比预估低了一半,去年冬末买入的七百五十头厚毛牛,已成功存活六百八十九头。” “羊群规模从去年的九百只扩充到三千一百只,主要是雪原绵羊和短角山羊。 我们正试验用‘巨人骨粉’做饲料添加剂,效果极好,羊毛产量提升近三成。” 他说到这里,眼神亮了几分,语气也开始带着一点自豪:“至于家禽,今年新建了六座大型鸡舍。 第一批投放八千只,预计今年夏天能出栏六千只。鹅和鸭也各有小规模试养,但目前只作为副食补充,不做主力。” 厅内众人不由轻轻点头,显然这个成果超出大部分人的预期。 “还有魔兽试养计划,也在进行当中,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是健康个体。” 安德烈顿了顿,略带一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路易斯:“另外……大人您提过的晨照池塘,已经投入使用。” 路易斯微微一挑眉,语气平和地问:“效果如何?” “非常成功,领主大人!”安德烈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半度。 厅内有人轻轻忍笑,路易斯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安德烈顿了顿,略带一丝兴奋地抬起羊皮卷:“我们开凿的五座晨照池塘已经投入使用,首批投放了普通鱼类银纹鲤、赤潮鳍、北境白鲢三种,适应性很好。” 他停了片刻,声音微微放低:“另外……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在最深的池塘试养了第一批魔兽鱼。 红鬃吞泉鲶与三眼月鳞鳜,数量虽然不多,控制在安全范围内,目前状态良好。” 路易斯闻言,略微颔首,语气平缓却透着几分赞许:“很好,先稳住规模,不必急于扩张。” 被夸的安德烈显然松了一口气,退回座位时耳根还泛着红。 接着是格林缓缓起身,面前摆着厚厚一摞羊皮账册。 “领主大人。”他微微欠身,翻开第一页账册,“关于人口与制度,我来做汇报。” 路易斯点点头,端起桌边的热茶,低声示意:“请说。” “截至本月初,麦浪领总登记人口七万六千三百四十二人。” 众人低低倒吸一口气,这数字比去年的数据多得惊人。 格林继续:“去年我们迁入流民五万二千余人;今年,又新增迁入申请一万八千零七十二人。户籍系统趋于完善,已经完成初步的家庭绑定与劳役统计。” 路易斯放下茶盏,眼神微动:“这么多?说明……我们的口粮保障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是的,大人。”格林抬起头,神情极为认真,“在整个北境,这里是唯一能让流民带着家眷生根发芽的地方。”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面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自豪。 “另外,”格林翻到第二卷账册,“今年是制度推进的关键一年。首批‘赤潮民权证’已经发放完成。” “民权证?”路易斯微微挑眉,看向格林,像是在引导他说给其他人听,虽然这项政策是他亲自设计的。 格林立刻解释:“只要完成户籍登记并缴纳基础服役义务,便能获得民权证。凭此证,可以继承住房、优先享受子女教育权、医疗分配与灾害补贴。” 说到这里,几个村长的眼睛亮了,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流民而言,这不仅是吃饱活下去,更是给下一代的希望。 “而且工种分级也在推进中。”格林语气一转,开始翻动另一册薄薄的表单,“去年大多数新民是无技能劳工。 经过专业培训,已经出现第一批新的专业群体,包括专业农工、灌溉技师、肥料配制员,甚至还有温棚修护工与地热维护员。” 路易斯听到这里,笑了笑:“这说明,大家开始找到自己的位置。” “此外为了激励生育,医官所今年推行了暖婴计划。” 格林抬手轻轻示意,旁边的记录官将一份薄册递到桌上:“隔热婴床、孕妇配粮、助产教练。 三项同步实施,这季度新生儿达到六百一十三名,较去年翻了一倍。” 这次不少官员发出小小的感叹声。对于北境冻土,这个数字几乎像奇迹一样。 路易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记住这些婴儿就是未来的赤潮人。给他们最好的保护。”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称是。 最后格林翻到一页刻着红印的榜单:“由于去年的政策奖励落实,今年的《耕作榜》,各村社竞争激烈,效率比去年提升近三成。 排名前三的村庄,平均播种速度已达到去年的两倍。” 坐在会议前几名村长忍不住露出笑意,彼此交换眼神,显然对自己的成绩颇为自豪。 路易斯微微仰靠在座椅上,指尖轻敲桌面,眼神在一份份数据与图表间来回扫过。 八万八千亩耕地,七万六千登记人口,初级驯化的魔兽畜牧计划…… 这是他当初亲自设想过的蓝图,是他熬夜在书桌旁写下的方案。 他本该对这一切早有准备,但当具体的数字、真实的成果被摆到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轻轻叹息:“他们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这些人,米克、格林、安德烈,甚至那些村长、工坊屯长、耕作记录官…… 他们或许来自不同背景,原本只是流民、奴隶、工匠、士兵,可如今,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这意味着,路易斯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亲力亲为、事事盯着细节的年轻领主了。 他为他们定下方向,他们就能自己开辟道路。 赤潮领……终于开始变成一台真正运转的机器了。 沉默片刻后,路易斯语调温和开口:“我知道这些日子并不容易。你们中的许多人,从战火、饥荒、流亡中走来……带着孩子、带着伤痕,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安身。” 他停顿片刻,随即提高声量:“可现在,看看你们的成果。看看这片河谷,这些温棚,这些满是炊烟的丘陵。 你们不仅活了下来,还让这片冻土获得的新生,你们产的粮食将拯救整个北境的。” 路易斯说到最后,唇角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干得漂亮。当然接下来要做得更好,能做到吗?” 这一刻政务厅内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地起身:“能!” 第299章 农业技术革命 春天的阳光照在河谷上,雪线刚退去不久,脚下的冻土仍带着潮湿的凉意。 空气里混杂着多种气息,被翻起的黑土带着湿润的草香,骨肥的微酸气味随风弥漫,夹杂着炊烟的热意。 马车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缓缓停在主干道旁。 会议结束后,路易斯没有急着返回赤潮主城,而是选择留下来,用双眼去确认那些在会议上听到的数字是否真实。 有些事情并不是几页账册和一场会议就能了解的。 麦浪领如今的重要性,甚至已超越赤潮领内的任何一块领地,它是北境未来的粮仓,是数十万生灵的未来生死所系。 因此他在第二天一早便带上格林,亲自踏上视察的路途。 无论是新的耕作技术、魔兽养殖,还是那些尚未成型的试验田,唯有亲眼所见,才能让他心安。 路易斯下来马车,眯眼望去。 成千上万的农夫在田垄之间劳作,吆喝声此起彼伏,铁犁与铁锹的碰撞声连绵不绝。 格林抱着厚厚的羊皮账册走在路易斯身侧,米克也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自豪笑意。 “领主大人,这一带是核心农田区,去年我们先行实验的新品种大多在这里。”格林边走边低声汇报,“这里有三成的田地铺设了地热灌溉管线,出苗率比预期高了十二个百分点。” “嗯。”路易斯微微颔首,弯腰拨开脚边的一簇幼苗,黑土湿润,根须扎得极深。 周围劳作的农夫们早已注意到了伟大领主的到来。 他们没有立刻围上来,毕竟谁都不敢打扰到这位年轻的赤潮领主。 但动作原本就很快的锄地人,忽然开始以近乎三倍的力气翻土,舞出了一秒六锄的架势。 担水的少年跑得飞快,脚下似乎生了风,甚至连远处吆喝号子的节奏都被带快了一拍。 当然还是人们还是时不时忍不住抬头看路易斯,目光带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在看救世主。 “那、那就是领主大人吗?”一名今年新来的农夫压低声音问同伴,手上的犁却没停一下。 “嘘,别乱说话!抬头挺胸,把活儿干漂亮点。”旁边的老农轻声呵斥,但眼神却也忍不住偷瞄过去。 路易斯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轻轻一笑,迈步走向最近的一片田垄。 “土地翻得不错。”他低声说。 那农夫原本攥着铁锹的手猛地一紧,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谢领主大人!” “继续努力。”路易斯拍了拍他结满老茧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那农夫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路易斯走远,才猛地抬袖子擦了把眼睛。 “咱不能给领主丢脸。”他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头,挥动铁锹时的力气更快了几分。 而在田垄尽头,一口新建成的地热灌溉井静静伫立,井口覆着一枚厚重的金属圆盘,表面结着一层淡淡水雾,隐约有热气溢出。 路易斯缓步走近,长靴在湿软的黑土上轻轻陷下,他微微眯起眼,指尖触上那金属圆盘,能感觉到细微的温度波动。 格林抱着厚厚的羊皮账册,站在一旁介绍,声音略带几分自豪: “领主大人,这是您当初提出的地热管构想,如今已经是第三代系统了。 浅层地热水通过双层导管引入田间,保持地表温度稳定在零上三度,让霜冻不再是威胁。 而且工匠会经过两次重制,把管道重新布局,热量的分布更可控……不会再像初期那样,把半片幼苗‘煮’死。 现在我们甚至能人为调节水温,在需要的时候让田地提前升温,催熟谷物。 若不出意外,今年北岸缓坡的第一批青麦,会比往年提前两周收割。” 路易斯静静听着,低头拨开一小撮湿润的黑土,露出刚刚冒头的青色嫩芽。 “比我预期的成熟得快得多……” 他记得自己当初的设想不过是借鉴“地热供暖”的粗浅思路,顶多是把热量引入土壤,避免寒霜冻害,提前孵化。 没想到短短几年,这些工匠与农夫合力,将最初的想法打磨成一整套体系:热量分区、温控阀门、深浅双层导管,远比他想象得更加精密。 他们已经不只是执行路易斯的命令,而是在创造属于北境的农业技术。 然而路易斯很快收回思绪,目光在井口扫过,微微蹙眉:“不过,格林。” 格林立刻挺直身体:“大人,请吩咐。” “井口金属板和阀门的维护必须更频繁些。”路易斯抬手指了指井沿。 “热量虽可调节,但一旦管道沉积过多矿物,或者密封圈老化失效,就会导致局部土壤板结。一旦出现大面积硬化,整片地都会废掉。” 格林郑重其事地点头:“明白,大人。” 他转过身,吩咐随行的耕作记录官:“从今天起,井口巡检和管道养护优先级,列入第一序列。每天巡逻检查,不准出纰漏。” “是!”几名记录官几乎是立刻应声。 接着视察小队沿着河谷东南的田埂缓步而行。 空气湿润而温热,伴随着一股酸涩、略带腥甜的气息,像是雪后泥土混合某种奇异药液的味道。 拐过一片丘陵缓坡,一块特殊的耕地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泥土颜色比其他田区更深,翻开的垄沟间弥漫着灰白色薄雾。 几名戴着皮革口罩和防护手套的工匠正操作着长柄木勺,将乳白色的骨肥浆均匀地泼洒在沟壑之中。 偶尔有一两滴溅起,在阳光下泛出微微的蓝白光泽。 “领主大人。”格林停下脚步,抱着账册走上前一步,“这就是您批准后试点的骨肥强化田区,如今已经推广到了全领地的三次成耕地。” 路易斯走近,蹲下身,伸手拨开一小撮沾着骨肥浆的泥土。 他能感觉到微微的温度,仿佛土壤本身在呼吸。 “这些骨肥是霜巨人骨骼熬制而成。我们将骨髓与草灰、克拉粉混合,制成乳白色的骨浆……营养浓度是普通肥料的三倍,能显著提升作物的根系强度与籽粒饱满度。” 格林说话时,远处几名工匠正抬着装满骨浆的大桶走来,动作谨慎,生怕浪费哪怕一滴。 一位农业炼金师站在一旁,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感慨:“最初……只是炼金工坊的一次实验意外。原本我们只是想试试冰霜巨人的骨髓能不能提取作药材。”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望向一旁堆积如山的骨架,“谁能想到这些曾经横行雪原的巨人,竟成了让土地复苏的最好养分。” 路易斯转过头,远处的仓棚映入眼帘。 那是专门处理巨人尸骸的临时工坊,高耸如小山的骨架整齐堆放,肋骨与臂骨已经被工匠切割、剔除残余的冰晶组织,等待运往炼金熬制池继续提炼。 阳光照在那些泛着淡蓝光泽的骨骼上,带来一种说不清的森冷与震撼。 路易斯静静地看着,心底却翻起一丝讽刺的感慨:“多亏了提图斯……” 提图斯强行驱使所有的冰霜巨人南下,试图一举碾碎北境。 却没料到这场灾难,遍地都是冰霜巨人的尸体,反倒成了麦浪领最宝贵的宝贝。 而他凭借赤潮领主的职务之便,几乎将全部的巨人尸体,统统收归自己掌控,足够用上十年。 骨髓可以制成肥料,让荒原复苏,碎骨粉混合饲料,可用来强化魔兽饲料…… 简直就是变废为宝。 “继续扩大骨肥的使用范围,”路易斯缓缓吐出一口气,淡声吩咐,“但记得标记出骨浆灌溉区与普通区的边界,不要混乱。” 格林立刻点头,将命令记录下来。 而米克已经迫不及待地和几名农业炼金师低声商议,显然在考虑如何再提升产量。 在这片领地视察了一会,路易斯与格林沿着主干道继续往试验田里走去。 与之前热火朝天的大片成熟农田不同,这一片区域显得安静而谨慎,因为这里是用来试验一些神器的物品,当然这些物品通常都不怎么成功。 几名年轻的炼金学徒正蹲在泥地上,拿着木尺和陶罐,一边比划,一边小心翼翼地撒着一层细白的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石灰味,带着点辛辣。 格林停下脚步,翻开账册,轻声向路易斯解释:“这是魔石灰土壤改良法的试验田,您之前提过高寒湿地酸度过高,不利于谷物根系生长,于是工匠们烧制了白灰粉来调节土壤酸碱平衡。” 路易斯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株看似正常、却在叶缘焦黑的麦苗上。 格林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只是……灰量控制不好时,幼苗就会被直接‘烧死’,还需要再改。” 旁边的一个年轻炼金学徒显然听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领、领主大人,抱歉让您失望了。” 路易斯笑了笑,没有苛责,反而轻轻拍了拍那学徒的肩膀:“失败本就是路的一部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年轻工匠闻言,立即红着眼圈,仿佛被加上了精神buff:”我们……会再试一百次的!直到不会再……再烧死苗!” 路易斯心里吐槽:你是爱迪生吗? 但表面上他还是面带微笑的鼓励:“继续加油。” 而再往西侧,则是一片开阔的丘陵坡地,风声呼啸。 几名工匠正在调试一台高大的木质风车,齿轮吱呀作响。 “这是第三代环流风车泵。”格林抬头望着风车的叶片,“原理是结合水力和风力,用季风驱动抽水灌溉,是您根据之前设计的原稿而制作的。” “哦?”路易斯微微一怔,才想起来。 那是两年以前,在赤潮领还没建立麦浪领之前,他凭着前世的记忆,在羊皮纸上随手画下了许多东西,这风车自然是其中之一。 模糊的前世记忆中,他甚至还能依稀记得那旋转的风翼、流水被高位倒灌的情景。 可真正的技术细节,齿轮的啮合比例、扭矩的换算、风翼的受力角度他统统不懂,毕竟不是专业的工程师。 于是他只是凭印象,画了几个看似合理的剖面示意图,在旁边标注了借风驱水、顺势回灌这样的概念词,然后把羊皮纸交给了工匠区让他们发明完善。 至于能不能造出来……其实他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可现在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木质风车就这么立在他眼前,风翼缓缓旋转,管道中隐约传来水声,还是有些不现实。 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巨大的风翼转动,带动底部的管道中水声奔腾。 几名工匠顿时欢呼:“成功了!成功了!” 但没过片刻,风向一偏,风翼停顿,水声也迅速衰竭。 年轻工匠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格林摇摇头,小声对路易斯说:“效率还是不稳定,对风力依赖太大。我们正在研究其他驱动的替代方案。” 而路易斯只是看着那几张满是汗水的年轻面孔,眼底却浮起笑意:“很好,继续想办法,记得给制造这台风车的工匠加赏。” “是!”格林立刻记了下来。 其实奇怪的发明创造不止是这些。 在路易斯的规划下,赤潮领的工匠区和炼金研究所几乎可以说是北境,或者这个世界上最具潜力的“技术熔炉”。 大量优秀工匠被高薪延揽过来,普通工匠则实行学徒制培养,每个学徒有资深导师带教。 随着时间的流逝,赤潮领就这样拥有了大量的优秀的工匠与炼金师。 更重要的是,路易斯有一个几乎夸张的政策:只要有人提出新概念或完成原型,就有机会获得金币奖励,额度从三枚金币到无上限。 在这样的氛围下,工匠们近乎狂热地追求发明创造。 除了已经展示的几种技术,研究所里还摆放着无数离奇的原型。 比如在雪地中自发热的战靴、模拟动物蹄爪的耕地工具、半成品的风机车雏形……以及数十种尚未命名的奇异装置。 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 还有一些,一开始就注定是疯狂的尝试,可路易斯从不阻止,甚至鼓励这种创造。 农业技术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路易斯的奖金倾向性极强,凡是与种植、灌溉、增产相关的点子,只要哪怕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奖励就会慷慨得近乎疯狂。 比如当初偶然发现冰霜巨人骨骼肥料的那个年轻炼金学徒,仅仅一次实验就让他直接抱走了两百枚金币,差点乐得昏过去。 自那以后,赤潮的工匠和炼金师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样,被麦浪领吸引了过来。 有炼金师远从赤潮城冒着风雪赶来,有工匠干脆举家搬迁到麦浪河谷,只为了加入这场“农业技术热潮”。 正是这种纵容式的鼓励,让整个赤潮,尤其是麦浪领,宛如一座不断喷涌灵感的源泉,短短一年新生事物层出不穷。 仿佛谁都能在这里提出一个离经叛道的点子,然后真的有人愿意帮他把它做出来。 有人设计新的骨肥蒸馏法,有人在研究风力水泵,甚至有人提出想用魔兽尸体的热能来温暖大棚。 有的被证实可行,有的被笑称炼金疯话,还有的还在工匠区被堆满纸稿的试验台上等待奇迹。 想法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推动着一场小小的技术革命,在路易斯的领地缓缓展开。 第300章 麦浪领的畜牧区 离开实验田后,路易斯一刻没停直接前往下个地点。 空气中混杂着青草的清甜、牲畜的臭气和饲料的淡淡酸香,远处还能隐约听到风车吱呀转动的声音。 “大人快到了,这里就是……畜牧区。”格林低声说道。 路易斯抬眼望去,丘陵起伏间,一座庞大而秩序井然的牧养园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 五大牛羊牧场区宛如棋盘般错落排列,围栏由木制成,远看一片深褐,稳固如城墙。 更远处的则是池塘,碧波映着天光,成群鱼儿跃起又没入水面。 阳光下几百头牛羊在围栏内悠然咀嚼牧草,偶尔有驯兽师吹响短哨,兽群便立刻收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 工匠、牧民与学徒在通道中交错而行,却没有丝毫混乱。 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仿佛一台巨大的机器在无声运转。 “比想象中的好。”路易斯心想。 他明明知道自己制定的每一条政策、批准的每一笔资金、签下的每一纸命令。 也收到过不少报告和每日情报系统的情报,几乎是对于这里了如指掌。 可当第一次这些冰冷的数字转化为眼前的真实景象时,还是让他心底微微发烫。 “领主大人!”随着一声略显沙哑的呼喊,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那是安德烈,麦浪领畜牧区的驯兽总长。 安德烈身材高大结实,皮肤有些粗糙,胸口的工匠制服因为奔跑沾了些灰。 他停在几步之外,行了一个笨拙却恭敬的礼。 路易斯轻轻颔首:“不必拘礼,安德烈,你做得很好。” 短短一句话,安德烈整个人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整个人微微垂首,掩饰着呼吸间的急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曾经安德烈不过是卡尔文家族农场的一个工头,虽有见习骑士的实力,也懂些魔兽饲养之道,但终究只是无名之辈。 而由于路易斯的请求,卡尔文家族抽调许多中层牧业人才支援赤潮,他本以为这是流放,所有人都知道北境是荒凉之地,是葬身寒原的坟场。 然而事实却截然不同。 来到麦浪领,他不仅得到了安稳的住所,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重用。 路易斯在第一次见面时,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在驯兽上的天赋,破格提拔他为驯兽总长,赋予他可调度几千人的权力。 他甚至能将妻子和两个孩子接来北境,住进了宽敞奢华的房子,吃上了原本想都不敢想的食物。 这一切源于眼前这个人,这位年轻的领主。 “谢……谢谢您的信任,领主大人。”安德烈勉强笑了笑,却还是站得笔直,手心沁出薄汗。 接着他带着路易斯这沿着石板道缓步深入,麦浪领的畜牧区渐渐在视野中铺展开来。 近看这里的规模比想象中要大,却出奇地有序。 木质围栏整齐划分出大大小小的牧区,像一圈圈结实的防线。 工匠们正蹲在一处围栏旁,仔细检查木桩是否松动,偶尔用力捶紧铜铆。 不远处几名孩子背着小筐,踮着脚往食槽里添草料。 偶尔有牛低声咩叫,羊群在阳光下悠闲地低头啃草,鸡舍和鹅池里传来阵阵扑翅与嘈杂鸣叫。 “这是普通牲畜圈养区。”安德烈介绍时声音很稳,因为在昨夜排练过不止一次。 他略微欠身,抬手指向前方一片宽阔的羊圈。 “羊群规模,从去年的九百只,扩大到三千一百只。主要是雪原绵羊和短角山羊。” 一群群雪白的绵羊在阳光下仿佛涌动的浪潮,偶尔抬头望向来客。 “去年冬末购入的七百五十头厚毛牛,目前存活六百八十九头。”说到这里,安德烈不由挺直了胸膛。 “我们试行了母种留选制,将村内优良母牛集中起来育种,初步成功率达到预期。” “你做得很好。”路易斯点了点头。 接着安德烈指向一侧的木架,上面挂着整齐排列的铜制标牌,牌面上用油墨写着编号,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这些就是路易斯大人您当时提议的制度。”安德烈说话时语气带着几分敬畏。 其实路易斯最初的设计,是给每一头牲畜都打上耳牌,铜铆加油墨编号,来记录信息。 但后来布拉德利仔细算过一遍成本,才发现这样几乎不可能实现。 不仅耗费大量金属,还需要庞大的记录员队伍来维护。 于是路易斯提出了折中的方案:每一个护栏对应一个统一标识。 只需在档案中集中记录这一片牧栏内的所有牲畜数据,包括出生时间、疫病史、饲养人等详细信息。 安德烈看着木架,语气更加热切了几分:“多亏了您的策略,大人……过去牧民只凭经验管理,出了疫病往往乱成一团。 现在只要翻开档案,一栏一目了然,不但防疫快,牲畜生长记录也清清楚楚。” 他微微抬眼看向路易斯,眼中带着由衷的钦佩:“说实话,大人,光是这一条制度,就让麦浪的畜牧管理容易许多。” 路易斯没有多说什么,但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再往前几步,便是新建的六座大型鸡舍。 薄木墙上开着小窗,阳光洒下去,满舍扑翅乱飞的白羽与黄羽交错。 “今年首批投入八千只鸡,预计夏末可出栏六千只。” 安德烈又补充道,“鹅与鸭目前是小规模试养,算作副食补充。”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于松了口气,身体却依旧保持着紧张的姿态。 路易斯一路走,一路看。 牧草的分区、饮水渠的流向、鸡舍的通风口,他几乎是带着微微挑剔的眼光审视每一处细节。 但一路看下来,他都很满意,只是步伐在一处略显凌乱的屠宰区前停下。 地上几处尚未冲净的血迹,空气中残留着腥味。 路易斯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发火,只是抬眼看向安德烈:“屠宰……还不够规范啊。” 声音温缓,却让安德烈立刻直起身来。 路易斯轻解释道:“并不是不让你们杀牛宰羊,但传统宰杀,血腥气散得慢,容易引来魔兽。 而处理不干净,肉里容易带病菌,一旦传开,可不是一头牛、一只羊的问题,整片牧区都会遭殃。” 他顿了顿,看向围过来的几名畜务吏和工匠:“集中屠宰,统一检查。万一有一头牲畜出了问题,我们能第一时间发现、控制住。” 安德烈这才恍然,连忙点头:“原来如此……我会立刻安排!建一座集中屠宰场!” 路易斯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不必太紧张。” 见他神情还是略显紧绷,路易斯接着轻安慰道:“安德烈,不必太急。北境的其他封地,若能有你这里一半的规模,都该乐疯了。 一步一步来,不必急于求成。我会再拨给你两千金币,你通过卡尔文商会,从南方调更多优良母畜过来,把基础打牢。” 安德烈呼吸一滞,重重单膝跪地:“属下……必不负托付!” 路易斯逛了一圈,发现这里确实没什么建议可以提了,一切都尽然有序。 于是他开口道:“带我去魔兽区看看吧。” “是,大人。” 魔兽养殖区坐落在丘陵缓坡的最深处,围栏高耸,还有不少骑士在这里巡逻。 进入内区之前,他们经过一片训练场。十几名少年少女正围成半圈,和两头双角岩牛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长竿在他们手中灵活转动,竿尖缠着草香和安抚粉,配合短促的口令去引导魔兽的动作。 “站稳,别急着退!”一名年长教官在一旁提醒。 而当少年少女们注意到路易斯走近,场面立刻安静得出奇。 有几个人下意识想行礼,却又迟疑地抬起头,不知道是该继续训练,还是等候指令。 “放松。”路易斯嘴角微微上扬,打破了这份凝固的空气,“继续训练,不用理会我。” “是、是,大人!” 少年们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紧张得脸颊泛红,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些孩子是他亲自用滴血石挑选出来的,都有一定骑士天赋,但潜力有限,大概一辈子都是见习骑士。 与其让他们在激烈的骑士比拼中被淘汰,不如让他们转而成为驯兽师。 路易斯走近场边,一名扎着短辫的少女明显紧张得说不出话,手里握着长竿却几次差点掉下去。 “名字?”路易斯低声问。 “蕾、蕾娜,领主大人!”少女用力挺直腰板,眼睛发红。 “别慌。”路易斯语气温和:“好好学,不用和别人比快,驯兽最重要的是心定。” “是!我一定努力!”蕾娜的脸涨得通红。 其他少年少女偷偷瞥见这一幕,眼神里多了几分羡慕。 接着安德烈领着路易斯,走向魔兽养殖区的核心地带。 路易斯望过去,只见一头双角岩牛正缓缓踱步,它的额角泛着微微青光,像镶嵌在额骨里的两枚蓝宝石。 “这边是双角岩牛牧场,目前规模在五百头上下,主要集中在河谷牧区。” 安德烈边说边翻开手中的木板册,“南区新开了三片草场,主要用来轮放。北区则是幼牛育成区,饲料比例有专门的调配表。” 这些体型庞大的魔牛被称为双角岩牛,额头生有微微泛青光的弯角,力大无穷。 而它们的乳汁中蕴含高能营养,则是骑士补充体力与气血的上佳选择。 再往前草坡上成群的霜鬃羊宛若一片雪潮翻滚。 它们全身雪白卷毛柔软似丝,鬃毛处甚至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 几名少年学徒正弯腰剪取羊毛,小心翼翼地收拢在麻布袋里。 安德烈继续介绍:“羊群是目前扩张最快的,去年只有九百只,现在已经突破三千一百只。 这种魔兽我们也推行了‘母种留选制’,把最好的繁育母羊集中起来,统一育种。” 路易斯点了点头。 这些是北境特有的霜鬃羊,雪白卷毛泛着浅蓝色光泽,羊乳微含天然寒能,被视作增强体质的上等补品。 而它们的高密度羊毛,也能让冬衣和防寒毯的制作更上了一个台阶。 接着沿着溪流再往前走,一片高大的温棚映入眼帘,里面饲养着一种体型夸张的禽类。 它们的胸口羽毛仿佛被烈火灼烧般泛着暗红,喉部不断冒出丝丝热气,这是赤喉食火鸡。 热禽棚里已饲养了五十只,它们的羽毛甚至被工坊利用,用作炼金加热的辅助材料。 安德烈带路绕到更深的山坳,远处围栏内隐约传来低沉的喘息声,伴着寒气扑面而来。 那里圈养着冰獠猪。 它们獠牙上常年凝着白霜,背脊肌肉如岩石般隆起,偶尔发出低吼,让周围空气都微微震颤。 “比起普通家猪,冰獠猪更像是野兽。”安德烈压低声音提醒道,“不过肉质紧实,富含‘寒能精’,是骑士补充斗气的首选。” 如今这类猪已有三百七十头,大多圈养在丘陵缓坡区,平日里由专门的驯兽师照看,偶尔还需使用双藤叶喷雾才能安抚它们的躁性。 到最后,路易斯注意到一处独立的小型牧场。 围栏更高,警戒也更严,这里是几名专职驯兽师正在一片围栏里照看银尾渊狐。 在月光下这些渊狐的毛发会微微泛光,优雅得仿佛雪夜的精灵。 大多作为贵族高端皮毛来源,虽然没什么实际用途,但他贵,路易斯打算当做奢侈品卖。 可惜数量稀少,如今整个麦浪领只拥有九十三只。 …… 随着安德烈一一介绍,路易斯目光掠过整片魔兽养殖区,心中暗自评估。 麦浪领的牧养体系,正在悄然完善。 普通牛羊禽类保障民生供给。 特殊魔兽服务骑士团与精英部队,输出高能资源。 高阶战兽充当军需底牌,决定战场走势。 这些魔兽有的是向南方花重金购入,但大多则是路易斯通过情报系统精准定位,再派专人远征捕获驯化。 随着规模的扩大,麦浪领逐步形成了从饲养到驯化、从加工到衍生产业的完整链条。 而且就连鱼塘也在进行魔兽鱼的试养。 比如红鬃吞泉鲶,能够滋养血气、增强斗气。 还有三眼月鳞鳜,改善经脉资质,被骑士团奉为补身佳品。 路易斯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幅逐渐完善的产业图景,心底暗自点头。 如果一切按计划推进,麦浪领不只是北境的粮仓,更会成为未来赤潮领影响帝国北方格局的一枚关键棋子。 路易斯看完最后一处魔兽围栏,脚步停下,目光在安德烈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位畜牧总长的眼眶下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黑青,显然是连日来为畜牧区奔波操劳所留下的痕迹。 可他言辞清晰,汇报的每一个数据都条理分明,几乎没有一丝纰漏。 路易斯心中微微一叹,果然情报系统推荐的人才不会错。 “安德烈。”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赞许。“能把麦浪领的畜牧业在短短一年内推到这种规模,不只是需要眼光和才干,还需要勤奋,你做得很好。” 安德烈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领主口中说出的评价。 他连忙躬身,声音都有些发颤:“能……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耀,大人。” 路易斯笑了笑,从身边骑士手中取过一袋沉甸甸的金币递过去:“这些,算是我个人的奖赏。拿着吧。” 金安德烈接过时,手微微颤抖,他眼底闪烁着的不是贪婪的喜悦,而是一种几乎狂热般的激动。 “谢……谢谢您,大人!”他抬起头,眼中泛光。 真正让他心潮澎湃的,并不是那一袋金币,而是这位年轻领主的亲口认可。 对安德烈来说,这比任何财富都更珍贵。 第301章 玛丽到达赤潮城 清晨的寒雾尚未散去,车队缓缓翻过最后一道山坡。 就在那一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的风景让玛丽屏住了呼吸。 一座城池静静横亘在晨雾与雪原之间。 半完工的灰白城墙如巨兽般蜿蜒开去,尚未抛光的石料上覆着薄霜,折射出冷冽光芒。 寒铁横梁一根根嵌入石层,坚硬而锋利,像是为这座城市披上的钢甲。 几座箭塔已然矗立,笔直刺破雾气,塔顶悬挂的火盆铁架上,残余的火光还在冒着微弱烟丝。 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猎猎飞扬的赤红旗帜,与苍茫雪地形成刺目的对比。 如同雪地中的灯塔一般,昭示着前方的方向与希望。 孩子们最先坐不住了,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嚷嚷着:“好大啊!好高啊!妈妈快看!” “比霜戟城还要整齐……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一位随行的妇人抱紧了自己的小儿子,声音颤抖。 “可别被外表骗了,城门内是什么样子谁知道。”年长的老人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戒备,但眼底的光芒出卖了他内心的震撼。 玛丽听着四周的声音,看着那座被晨雾包围的城池,心口微微发热。 这座城的城墙与城门看上去与旧霜戟城不相上下,甚至更显新锐坚固。 可她依旧不敢完全放下心。 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毕竟城门之外再辉煌,也不代表城内的日子会好,如果有霜戟城一半好就行了。 随着车队缓缓下坡,城门的细节愈发清晰。 高大厚重的木质城门镶着密密麻麻的寒铁钉,晨光落下时闪出一圈圈冷光。 城门两侧的青灰石砖铺成缓缓延展的斜坡,既便于运输马车出入,也方便士兵布防。 近前守卫的骑士列成整齐的队列,他们盔甲统一、无一斑驳,胸甲上皆刻着赤潮的太阳纹章。 “队列左靠,准备入城检查。” 领头骑士牵着缰绳,神色平静,却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似乎也不想打扰这一方秩序。 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水汽和某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令人忍不住屏息。 玛丽微微探身,越过车窗望去,发现他们的车队被引向左侧的一条专门通道。 在更靠右的另一侧,则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密密麻麻挤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蜷缩在风口下,面色憔悴,眼神中带着渴望。 有的流民手里还攥着粗布袋,里面装着从废墟里带出来的最后一点家当。 然而与玛丽想象中的混乱不同,这里没有喊叫,也没有冲撞,秩序被维持得井井有条。 几座简易木棚下,几名文吏正逐一登记每个人的姓名、籍贯、亲属情况。 “下一个,家口几人?带孩子的先往那边走。”官员的声音平静,却带点威严。 另一边,士兵正在分发热粥和面包。 冒着热气的陶罐一锅锅端上来,妇孺优先接到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碗,像是捧着一段久违的希望。 “你瞧见没,给他们分的是面包和粥,分量还不少!” “北境哪有人这么做?这得花多少粮啊……” 车队里,有人低声感叹。 而那些登记完的流民,会被士兵带去城门内的临时安置区。 那里搭起了整齐一排排的木屋,虽然简陋,却至少能遮风避雨。 流民的脸上因为喝到热粥而泛起一抹红晕,蜷缩的肩膀终于舒展开来。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某种坚硬的东西,正在缓缓被融化。 玛丽抱着熟睡的伊妮,目光在城门另一侧的难民群与安置木棚之间来回切换。 那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明显是从北境更北方逃来的灾民。 然而预想中的混乱并没有出现,没有哄抢、没有哭喊,也没有自相残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秩序感。 玛丽呆呆望着这一切,脑海里闪过,偶然看过霜戟城外饥荒横行时的景象。 那里难民为了半块发霉的硬饼互相撕咬,死者的尸体几乎没人收拾。 而在这里同样是流离失所的人,却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喝粥,孩子们得到面包会咯咯地笑。 眼角被冻得通红的母亲接过士兵递来的棉毯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神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攫住了玛丽的心口。 随行骑士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微笑解释道:“这是赤潮领的难民收容政策,领主大人定下的。先登记身份,再分配食物、住处,防止混乱和病疫。” “免费的吗?”有人忍不住插话。 “是的,全免费。”年轻官员的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自豪,“这些人只要愿意留下,将来都会成为赤潮的一份子,这是领主大人定下来规定。” 赤潮领的收容体系,在北境甚至整个世界都堪称前所未有。 即便是难民中最底层的老弱病残,也能在这里获得一碗热粥、一块面包、一处临时栖身之所, 更重要的能在混乱的大地上重新找到秩序。 当然这些并不只是单纯地施舍。 在路易斯的规划中,所有难民都会被完整记录在册,比如姓名、原住地、亲属、身体状况等,都一一登记,分类管理。 妇孺会优先被分配到避风遮雪的木屋与统一供应的食物,至于年轻力壮者则直接被安排加入建设队。 他们会去修筑城墙、铺设道路、搭建穹屋…… 若有人原本有手艺,比如铁匠、木匠、药师、皮革匠,则会被优先安插进工坊或军需系统,以他们的技艺换取粮食与住所,实现自给自足。 这套“以劳换生”的制度既避免了治安隐患,又让赤潮领迅速吸纳了大量急需的人力。 于是在北境这片灾后废墟上,赤潮领用另一种方式创造秩序。 而对这些一路逃难而来的流民来说,这种秩序几乎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恩赐。 战争与饥荒会让人性被逼到极限。 为了半块发霉的硬饼,亲兄弟会拔刀,母亲会把最后一口吃的留给孩子,而自己活活饿死,当然没了母亲的孩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在逃亡路上这种事情见得太多太多,他们见过最冷漠的拒绝,也遭遇过最残酷的驱赶。 因此当他们在逃亡途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一句传言:“东南有个城市在收人。” 当时几乎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北境会有这样的天堂。 他们仍然抱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念想,沿着模糊的传言,踉跄着一步一步走来。 只求一碗热粥,一口面包,一条活路。 直到他们真正抵达赤潮领的城门,直到看到士兵端来的陶罐里冒着热气的粥,木棚下的官员抬起头,温声问他们的名字,孩子们被裹上干净的棉毯。 他们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们并不是被这片大地抛弃的人。 有老人当场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跪在雪地上磕头,声音嘶哑。 有年轻的父亲红着眼眶,却死死捂着脸,不敢让泪水掉下。 还有更多孩子,双手捧着热腾腾的陶罐,小脸冻得通红,嘴角却被笑意撑得发颤。 他们一边喝着热粥,一边咯咯笑出声来,仿佛劫后余生,又仿佛梦境初醒。 对他们而言,赤潮领不仅仅是一座城。 在这片连风雪都带着绝望的荒原上, 它更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光。 在深冬的夜里撕开黑暗,为他们照亮了一条活下去的路。 ………… 而玛丽他们是断锋骑士团的家属,所以不需要像他们那些流民一样一个个登记。 与难民木棚前的场面相比,眼前的接待几乎像是另一种世界。 一队赤潮骑士列阵而立,整齐的马蹄声与铁甲轻响传来。 最前方,一位身着深色长袍的老人缓步上前。 他衣着整洁,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眉宇间虽有岁月痕迹,却掩不住沉稳与威严。 他不是别人,正是布拉德利。 昔日卡尔文家族中少有人注意的管家,如今却是赤潮领内政真正的二把手。 虽然他依旧执意自称“路易斯大人的管家”。 布拉德利微微鞠躬,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路易斯大人已命我亲自迎接各位,请大家放心,一切安置早已准备妥当。” 这一刻,许多人心中原本的不安与紧绷,竟被这位老人平静的话语抚平了几分。 “这几位是负责接待你们的官员,他们会带领大家进入城内安置住处。”布拉德利微微一笑,指向身后。 几名年轻的赤潮官员快步上前,向车队致礼:“诸位家属接下来将由我负责带领。我会一路陪同,向各位介绍赤潮城。” 车队缓缓穿过厚重的城门,踏入赤潮领的主干道。 一阵混着清霜与湿润石灰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年轻的接待官员骑在最前方,抬手一挥,示意车队缓缓跟上。 他语气中藏着掩不住的自豪感:“这里是赤潮主干道,由厚石砖铺设,冬季还会通过预埋的通热槽循环温水,化雪防滑,避免冻塌,是领主大人亲自的设计的。” 玛丽怔怔地望着那笔直宽阔的道路,几乎忘了眨眼。 道路两侧,松柏整齐成列,枝叶间还挂着未化的薄霜,白与绿交错,如天然的卫士。 风吹过,松香混着冷冽的空气,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这些松柏不仅防风挡雪,”年轻官员继续介绍,“还用作分隔绿带,与排水系统相辅相成。冬季积雪和雨水会通过两侧的导渠流入雪融池,防止街道被淹。” 玛丽下意识看去,只见路边的排水沟渠宽窄一致,干净得仿佛刚被擦拭过,涓涓融雪汇入一条细管,最终消失在城下的暗渠里。 “这在北境?怎么可能?”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街上行人并不多,却井然有序。 商贩低声吆喝,一群小孩在屋檐下追逐打闹,很快被身旁的老师制止:“回队伍里去!” 孩子们嘟囔着排好队,又被领着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那是本城的学校之一,”年轻官员顺着视线解释,“六岁入学,优秀者未来能成为执事、账官,或者其他官员。” 玛丽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伊妮,一阵悸动涌上心头。 他原本为伊妮的人生规划是成为一名骑士夫人,和自己一样,这是自己想过一个女孩在北境最好的未来了。 但在赤潮,女儿的未来也许会与自己截然不同,多点选择总是好的。 马车沿着主干道缓缓前行,前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不多时,一支赤潮领的骑士小队从侧街拐出。 他们全身包裹在银色轻甲中,披着红色斗篷,长枪雪亮,马匹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场景有些让玛丽吃惊。 她是断锋骑士团小队长的妻子,平日里也经常见到骑士,按理说不会惊讶。 可让她怔住的,不是骑士的威武,而是路边人们的反应。 街边老妇人轻轻拉了拉孙子的手,低声提醒:“让一让,赤潮骑士来了。” 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敬意。 小男孩乖乖让开,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骑士,忍不住低声喊:“等我长大,也要成为骑士大人!” 摊贩们看到骑士,笑着点头致意,骑士也会抬手回应。 一名衣着褴褛的流民正端着陶罐走出粥棚,见到巡逻小队时慌忙后退, 但其中一名年轻骑士微微俯身,伸手稳住了他,低声说:“慢点,别摔了。” 年轻官员察觉到玛丽的目光,笑了笑,低声解释: “这是路易斯大人的律令,赤潮骑士不是用来镇压百姓的,而是守护他们的家园和安全的。若是百姓看见骑士来了会害怕,那是他的失败、骑士团的失败。” 玛丽心头微微一震。 在霜戟城骑士意味着权力与暴力,是冷漠的秩序执行者。 可在这里,骑士更像是守护者,仿佛人们心口上的一面盾牌。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受,原来骑士与百姓之间,还能存在另一种关系。 也明白了为什么赤潮领的空气里,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 第302章 玛丽的所见所闻 车队缓缓驶入南市区,街道逐渐宽阔,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玛丽怔住了。 南市广场已初具雏形,虽然建筑不多,但排列井然,石砖路两侧,摊贩们三三两两地摆开了临时摊位。 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干果的香甜与熏鱼的咸香,远处甚至还能闻到一缕淡淡的蜂蜜酒气息。 “快来看南边带来的棉布!细得像雪花一样!” “新鲜的熏鱼干,刚从赤潮湖那边晒好的!” “葡萄干、蜂蜜酒,南市特供!”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玛丽感到久违的热闹。 玛丽是商人之女,眼光比旁人更挑剔。 那几匹细腻的白棉布,必然是南境富庶之地才能出产。了,那一篓葡萄干与香料,走的也是南商的路线。 但也有那些赤潮本地的特产:熏鱼干、蜂蜜酒、粗陶的木器。 这意味着,南方的货物能被送来这里,而赤潮的物产也在被组织化生产并进入市场流通。 “比霜戟城……还要繁华。” 这句话在玛丽脑海里轻轻浮起,却让她愣了许久。 霜戟城,北境的旧首府,如今是一片衰败,战乱的余烬尚未熄灭,市集萧条,摊贩稀少,粮食奇缺,甚至有钱都没有东西可以买。 可这里人们在买卖、在讨价还价。 甚至他们的笑容里没有那种小心翼翼的谄媚与防备,而是带着一种轻松。 玛丽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酸意与震撼。 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就像多年冰封的土地忽然在眼前开出了绿意。 在这片饱受灾难与战乱摧残的北境,赤潮领却像一块突兀升起的绿洲,街道宽阔,市场繁荣,百姓面上带着安心与笑意。 其实赤潮领的市场如此有活力并非偶然,这一切都源自路易斯亲手设计的体制。 并不像霜戟城那样物资匮乏,也不是那些南方受贵族剥削。 赤潮领的物资几乎都掌握在领主府的手中:粮食、铁矿、木材、药剂,甚至连最基础的盐,都要通过物资统筹厅登记调配。 大宗物资不许任意买卖。 粮食、燃料、矿物等,优先供给军团、建设工队、农场与工坊。 每一户居民都在政府册籍上登记在册,凭配给券领取口粮和盐。 初来乍到的流民,会先领到一份最基本的安置:温棚住处、热粥补助,但想要更多,就必须靠双手去换。 “以工换粮。”这是赤潮领的铁律。 玛丽的目光落在街角,一群新来的年轻流民正在搬运青灰石砖,他们神情疲惫,却没有抱怨。 旁边一位戴着领府徽章的官吏正记录他们的工时,每完成一段任务,工人们就能得到额外的配给券,甚至是几枚闪亮的铜币。 而政府的高度掌控并没有让这里死气沉沉。 相反,赤潮的街头显得异常热闹,因为路易斯没有彻底封死市场。 在南市广场,允许摊贩自由交易,允许小工坊售卖自己的产品,只要缴纳少量市场维护税,政府就不会干涉定价。 于是玛丽在广场边的摊位上看见了叫卖声此起彼伏,摊贩与顾客讨价还价,孩子们围着摊位东奔西跑。 这一刻,空气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玛丽静静看着街道上交错而过的车马与人流,耳边是摊贩的吆喝声与笑语声。 “也许……”她在心里低声说,“这里才是北境未来的中心。” 车队继续前行,绕过一条宽阔的石砖街道,烈潮广场便缓缓映入眼帘,弥漫着淡淡的石灰与木屑气息。 这里仍在施工,半建的高台被粗壮的木架与绳索环绕,数十名工人正有条不紊地作业,锤击声与吆喝声交织不断响起。 年轻的接待官员转过身来,手指着广场中央:“这就是烈潮广场,赤潮领的政务中心之一。”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上扬:“这里将赤潮领最重要的心脏,所有政令、动员令、物资分配都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发布,任何人都能直接过来看。” 玛丽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高耸的布告柱台,上的墨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粮草分配令” “春耕动员令” 几名文官站在柱台前方,正在大声宣读最新的政令。 四周聚拢着不少百姓,他们或抱着孩子,或挎着竹篮,神情专注。 “本月第二批粮草,将于十七日前分配至广场,请持配给凭证前来领取!” “春耕动员令,凡年满十六至三十岁的居民,若报名耕作,赤潮领将额外发放补贴与食物配额!” 官员们声音洪亮而清晰,偶尔停顿让听众消化信息,旁边的赤潮骑士静静维持秩序,没有喧哗与混乱,只有井然的秩序感在空气中流淌。 玛丽怔怔望着这一幕,心中莫名震动。 在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从未见过的政令如此公开过。 那些贵族往往先把好处据为己有,剩下的残羹冷炙才会落到百姓头上,而这里的政策居然直接宣读给每一个人听。 官员侧头对玛丽们解释:“这些政令都会立刻张贴在布告柱台,大家不用担心消息滞后。 粮草、种子、铁器、耕牛的分配都是公开的,领地会先保证每个人的基本需求,再根据劳动力和贡献分配额外奖励。” 而这一切背后,玛丽隐约意识到,这座城市正在悄悄完成一件惊人的事: 它在吸纳人。无论是逃亡的流民、失乡的工匠,还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赤潮领都把他们一一收入囊中。 有力气的,被编进修城墙、开田地、铺道路的建设队。 有手艺的,被送往工坊、牧场、药剂院,成为“赤潮技工”。 那些南方来的商人,则在南市广场的大赚银币。 就在玛丽思索的时候,车队缓缓驶过广场边缘,一座木石结合的高楼在雾气中显露轮廓。 “那就是政务中心。”年轻官员指向高楼,“以后你们遇到任何问题,比如住房、户籍、配给、教育,都在这里登记、处理。” 玛丽抬眼望去,只见三层高楼雄伟挺拔,外墙由青灰石与雪松交错砌成,窗台镶嵌着黯金饰边,正面雕刻着赤潮太阳的纹章。 高楼前,来往的官员们身着统一的红色长袍,手里抱着卷宗,脚步轻快,神色专注。 没有闲谈、没有混乱,偶尔几句低语也只是核对信息。 年轻官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我们赤潮领现在还不大,但政务体系已经建立起来了。 户籍、军备、耕作、教育、工坊分配,每一项都有人专门负责,每一条决策、每一份资源的去向,都写在布告上,所有人都能查得到。” 在这里赤潮骑士维持秩序,工人忙碌施工,政务中心的官员们一刻不停。 如此多人,空气中没有混乱,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玛丽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从霜戟城出发前听到的那些传闻。 “赤潮领?那地方几年前还是荒原,没有个像样的领主。” “听说那边常有野兽出没,连农田都没有。” “那里?顶多是些流放犯和贫民聚集的鬼地方。” 可眼前呢? 这里有城墙,有广场,有学坊和市场。 有完整的道路,有熙攘的人群。 有让百姓笑得心安的秩序,也有让难民活下去的保障。 “这真的是……荒蛮之地?”玛丽视线下意识抬向天边,那面赤潮巨浪的太阳随风猎猎。 她想起了那个年轻领主,他居然能在短短几年间,把这片昔日蛮荒之地,变成如今这样一座比霜戟城还要宜居的城市。 不止她这样想,与她通行的断锋骑士团的家属们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想法,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是赤潮的冰山一角。 车队一路向城南缓缓驶去,渐渐离开熙攘的南市广场。 喧闹声在耳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而开阔的街区。 透过车窗,玛丽的目光忽然被一抹奇异的景象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片整齐划分的居住区,赤潮式圆顶穹屋一幢接一幢,外墙以深灰、黛红、黯金三色相间,庄重又温厚。 不同于霜戟城破败的石木房屋,这里的穹屋半埋在地表之下, 屋檐曲线柔和,宛若自然延伸, 几缕清晨的薄雾缭绕在屋顶的雪檐间,折射出一层近乎梦幻的光辉。 “大家请看。”那位年轻官员策马上前,脸上掩不住自豪,声音略微高亢。 仿佛在向他们展示赤潮领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这是我们去年新完工的第三批居住区,采用了双层绝热墙体和地热循环供暖系统,即使大雪封山,室内也能保持恒温,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他的话语纲落,车厢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天啊……这就是赤潮领的居住区吗?”坐在对面的骑士妻子阿琳忍不住捂住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车窗边缘,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确认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 几个年轻些的家属已经压抑不住,干脆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脖子眺望。 她们的头巾在晨风中轻轻扬起,连耳尖都冻得通红,却没有一个人缩回去。 “这……这些真的是分给我们的房子吗?” 坐在车厢角落的一名年长妇人声音发颤,生怕自己下一秒会从美梦中惊醒。 “不会是……只是给我们看看吧?真的能住进去吗?” 气氛忽然热烈,年轻官员显然很享受这种反应,继续补充道:“每一座穹屋都带独立厨房、上下两层起居区,冬季还有地热补贴和热水保温桶供应,领主大人说过……” 他微微停顿,压低了声音,模仿着路易斯的语气:“骑士们在前线拼命,就该让他们的家人住得比别人更好。”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涌进玛丽的心口。 她抱紧了怀里的伊妮,鼻尖微微发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低缓的滚动声。 终于,车队缓缓停在一条宽阔笔直的主街上。晨雾未散,淡金色的阳光从云缝里落下,映在深灰色穹顶上,泛起柔和的光晕。 街口,一位布拉德利早已等在那里。 “辛苦了,各位。”他略微弯身行礼,“房屋已经为大家分配妥当,请跟随接待官,一一前去办理安置。” 玛丽抬眼,看到布拉德利身后,早有十余名年轻文官分列两侧,衣着统一的黛红长袍,袖口绣着同样的赤潮太阳纹。 那是他们在霜戟城从未见过的秩序与仪式感。 文官们很快上前,引导每一家下车,逐一核对名册。 “史密斯骑士长家属?请随我来。” 为他们接待的,是一位神情爽朗的年轻官员。他怀抱一迭整齐的登记册,边翻页边向他们解释: “这是第三批穹屋区,每一栋房屋都接入了地热循环,冬季室温可保持在十八度上下,您和孩子再也不用担心受冻。” 他说话时眉眼间带着几分自豪,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家,而非一处普通的住所。 “此外每户会获得初期安置补贴,包括粮食、腌肉和五十枚金币。后续如需额外物资,可以到政务中心的统配所凭户籍领取。” 玛丽安静听着,直到被递过那只细布包裹的钱袋,沉甸甸的重量落在掌心,才有了点实感。 跟着官员来到了属于他们的房子,屋门被推开时,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壁炉中火焰跳跃,微光映照在温厚的木墙上。 木质楼梯蜿蜒而上,带向宽敞的二层。 窗台垂着棉麻帘布,床铺迭得整整齐齐,角落的陶罐中插着几枝干花,仿佛在无声地欢迎他们。 玛丽抱着伊妮轻轻跨入门槛,脚下的厚毛毯柔软又温暖,像是整个地面都在轻声安慰她疲惫的神经。 她的丈夫史密斯也随后赶来,推开门后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他环顾屋内一圈,视线缓慢而沉默,直到最后落在玛丽和女儿身上。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喃喃开口:“我们……住在这里?” 玛丽抿紧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她听见自己心底某处“砰”的一声,某种悬而未决的重担彻底坠落。 第303章 赤潮领的变化 路易斯自昨天麦浪领赶回赤潮城,几乎没怎么合眼。 昨夜直接在希芙的房间里补偿了一晚公粮,天还没亮,就直奔政务厅。 他来到政务中心,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架环绕整间房,高至天花板。 羊皮卷、户籍簿册、税收账本整齐排列,按不同颜色与编号分类,码得整整齐齐,政令与图纸按日归档,置于书架最易取处,任何人都能在一瞬间找到所需信息。 就算他近一个月没有回来,办公室里也一尘不染,显然有专员每天打扫。 这里是赤潮领的心脏,也是北境未来的心脏。 而当路易斯坐上那张高背椅的瞬间,想到一句中二台词——赤潮领,你的王回来了。 在他座位面前悬挂的,是北境东南的巨幅地图,几乎占去整整一面墙。 密密麻麻的木签扎在地图上,每一根都代表着某片屯垦地、新开荒田或矿区、河流。 红色的是重要仓储点,蓝色的是居民区,金色的小旗则代表新建的领地边界。 如今它被一片片鲜艳的旗帜填满,这让路易斯颇具成就感。 “您回来了。”布拉德利已经等候多时。 老人一如往昔,但眉眼间却透着一点掩不住的疲惫。 路易斯轻轻点头:“好久不见,布拉德利,辛苦你了。” 老人行了个管家礼:“没有您辛苦,大人。” 两人对视的瞬间,笑了笑,似乎一切寒暄都多余了。 他们都明白,赤潮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小领地,任何一项决定,都在牵动无数人的生死,所以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来寒暄。 布拉德利搬出一迭整齐的文件,放在路易斯面前。 “这是您离开的这段时间,赤潮领的全部汇总。” 路易斯看着那一迭如小山高的文件有些头疼,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入手。 布拉德利见状,先将一本卷宗抽出,推到路易斯面前:“先从城建方面开始吧,大人。” 路易斯展开第一页,是一些城门与城墙的绘图。 布拉德利在旁一边介绍:“赤潮城的东门、西门已完成加固。 换上了新制的铁木与寒铁包裹,门闩也做了全面更新。现在就算是大型魔爆弹的轰击,也足以支撑两轮。” “南门呢?” “仍在施工。”布拉德利手指在羊皮纸上滑过,“预计半月完工。我们优先调集了最好的寒铁矿,保证加固材料不缩水。” 路易斯翻到下一页,展开一张描绘城市西南角的图纸。 那是赤潮城第四批圆顶穹屋社区的规划蓝图。 图上一排排黛红与深灰相间的小圆顶呈放射状铺开,半埋式的地基用细线标注着地热管道的位置。 每个社区中央标注着一个小型集会广场,旁边是公用水井和储藏室。 “第四批赤潮式圆顶穹屋社区已经开工。”老人说到这里,语调里有些掩不住的欣慰,“总计六百套,其中三百套预计在秋初完成封顶。” 路易斯扫了眼卷宗,眉头微挑:“分配方案呢?” “依然按照贡献优先。”布拉德利平静地答道,“无论出身与背景,只看他对赤潮的付出。老居民中的工匠、军属、官员,会优先搬入。” “那流民呢?这么多人,我们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我们提前规划的那片集体长屋区已经投入使用。” 布拉德利翻开另一份更厚的图册,露出一张全新的手绘草图。 纸面上线条干净,三大片长条状的木屋区被勾勒得一丝不苟,仿佛棋盘的纹理。 “我们提前规划的那片集体长屋区已在快速建设,部分已经投入使用了。” 布拉德利解释道:“战前就考虑到难民潮,所以预留了土地和地热井的位置。所以建起来很快。” 他用指尖点了点图上标注的几条通风符号线: “每座长屋是双层木制,底层设有炉灶与公共灶台,屋顶嵌了简易的地热引管,能维持室温不低于十五度。” “每间长屋可容三十到四十口人,配有统一的木箱储物柜,防火、防潮、防盗。第一批一共建了六百座,足够安置两万余人。” 布拉德利又翻开另一页,指向旁边细密的标注:“这是施粥点、草药站、公共井与排污沟的位置。按计划,三片长屋区各自自成一体,不会互相干扰。” 路易斯的眉头缓缓舒展:“至少他们不会再露宿雪地。” 接着他翻开下一页,那片地图画的是麦浪领。 布拉德利眼神中闪过一丝钦佩,“麦浪领作为赤潮的粮仓核心,已经开始扩建了两座新粮仓群,总容量可容纳七万五千吨谷物。” 卷宗上那张绘图被路易斯缓缓展开,描绘的麦浪领格外清晰: 北侧是已经投用的第一粮仓,厚实的石墙和地底保温层画得一丝不苟。 西南两处空白地块上,标记了两座半地下式新粮仓的位置,地基旁画着双层密封阀与通风井的符号。 布拉德利继续汇报,语气带着自豪:“我们采用双层地窖式粮仓,外层通风散热,内层加固密封,利用地热与通风井保持稳定温度,能有效防潮防霉。” 路易斯笑道:“这是好事,今年冬天……我希望看到这些粮仓被填满。” 布拉德利闻言,笑道:“会的,我还怕不够用呢。” 接着路易斯翻开新的一本报告。 薄册上钉着一张从星锻领送来的勘探图,上面几道深色的矿脉线条宛若血管般贯穿大地,向西北深处延展。 “这是星锻领的情况。”布拉德利声音压低,“地质工坊的勘探队已经确认,第九矿区发现了一条魔髓矿脉。储量……可能远超赤潮领。” 路易斯指尖轻轻滑过那条深色的矿脉标记,其实他并没有太惊讶。 毕竟早就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就得知了这条矿脉的存在。 只是当时人口不足、矿工有限,贸然开采只会给自己与领民增加负担。 而如今流民涌入、手可用之人渐增,他自然就可以顺势而为。 “扩建已经开始了?” “是的。工坊、冶炼炉、工匠宿舍都已立项。矿区小镇也在规划中。” “通知星锻。”路易斯靠坐回高背椅,“可以开采,但要小心,先从外围入手,安全第一,避免塌方。” 布拉德利应声记下。 “另外让他们多派一些流民过去。矿区宿舍要优先扩建,避免工人露宿山野。” “遵命,大人。” 看完卷宗最后一页,路易斯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纸张边缘。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落在布拉德利身上:“布拉德利,我们的建筑工人,已经不够用了吧?” 布拉德利低声应道:“是的,大人。赤潮的建设规模已经远超最初的预期。现在不断从收容的流民中选拔年轻力壮者,通过师徒制培训,培养为新一批建筑工匠。” 路易斯轻轻点头,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力量:“很好,记住要让他们知道,付出和收获是对等的。只要肯学、肯做,赤潮会给他们未来。” 布拉德利微微一笑,低声道:“遵命,大人。” 路易斯指尖轻轻合上卷宗,大开布拉德利推来的下一份薄册,目光迅速扫过首页上春耕动员四个大字。 “下一本是关于春耕的。”布拉德利会意,微微躬身,“麦浪领的情况您知道的,您才从那里回来。 而赤潮东南其他辖区的耕地,总计新开垦了三千二百亩。大部分是靠流民的劳力开出来的。” 路易斯目光略微一亮,抬眸看向墙上那幅大地图,不如麦浪领,但三千亩在如今荒芜的北境,也意味着无数生命的存活。 “麦浪的经验和技术,已经派遣到各屯点去了吗?” “已经下达了调派令。”布拉德利声音里隐约带着自豪,“麦浪领的耕作法、耐寒小麦、地热暖棚都在复制。今年粮食增产是可以预期的。” 路易斯低下头,看着薄册上“预计收成”的数字,指尖缓缓摩挲纸张,长久未曾舒展的眉宇第一次微微放松。 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北境可以没有铁甲、没有城墙,但绝不能没有粮食。 “粮食还是不够多。”路易斯低声喃喃,“若领民饿着肚子,一切秩序都会崩溃。” 布拉德利恭敬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提前扩容粮仓,防患于未然。” 路易斯刚合上春耕的卷宗,揉了揉眉心想要休息一会,但布拉德利早已换上下一本厚重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人口与安置报告》。 “战后收容的难民目前为止计一万八千余人。”布拉德利介绍道,“目前每日由粮仓统一施放食物,能够维持最基本的稳定。” 路易斯翻开册页,视线掠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名字。 一万八千人,这是财富,也是负担。 “疫病呢?”他问。 “冬末那波风寒疫潮已基本受控。”布拉德利答道,“医坊和药剂工坊全天运作,每日定额发放草药。但北境湿冷,仍需警惕二次爆发。” 路易斯点点头。 人口暴增是机遇,但稍有差池,饥荒与瘟疫会比战争更快摧毁一切。 布拉德利继续介绍到:“为安置流民,政务厅在推行户籍契约制度。我们为他们提供农田、耕牛、工具、临时住所。签下契约后,他们正式成为赤潮子民,可享受领地法令保护、合理税负、教育以及赎身机会。” 这一纸契约,看似恩惠,实则是赤潮的纽带。 毕竟他要的不只是人口,而是赤潮人,可以被动员、被教化、被信任的子民。 “另外,通过卡尔文商会购买的第一批三千名技能奴隶已经在路上。我们只挑选工匠、牧户、铁匠、药师这类有价值的奴隶,投入到基础建设里。” 路易斯没有抬眼,只轻声道:“不要一次性买太多,先试用,逐步整合,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明白。” 册子翻到后半段,纸张上多了几道手绘的红线,标注在赤潮东南新城的边缘。 “这是边卫村的试点。”布拉德利指尖在几处小圆点上轻敲,“我们在接收愿意归顺的蛮族残部。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失去了部族、粮食、庇护所,所以很愿意服从,算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路易斯视线落在标注符号旁一个小小的名字:希芙。 “是用她的身份在安抚他们?” “是的。”布拉德利答得坦然,“虽然他们未必信仰寒月部的公主,但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心理上的台阶下。” 路易斯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立刻回应。 这是一场微妙的博弈。 这些蛮族残部是潜在的战力与劳动力,也是隐患,因此赤潮在制度上为他们划出了“缓冲带”。 表面是自治,实权却牢牢握在赤潮手中。 “军户制、教化训练、连坐制、巡防营,全都同步执行。” 他的声音冷静,仿佛在下达一项再自然不过的命令。 “表面上给他们自治的幻觉,但每一条命脉、每一口粮、每一杆武器,都要握在我们手中。” 布拉德利眼神一亮,微微躬身:“明白,大人。” 他语气带着罕见的冷厉,像是从路易斯身上感染到了一丝铁血气息: “他们要歌颂所谓的部族荣耀,就让他们歌颂去。但他们的粮,他们的兵,他们的子嗣,全都属于赤潮。” 说到这里,老人眼神平静如水:“不必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在赤潮的庇护下才有未来。” 路易斯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路易斯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道:“赤潮整体士气如何?”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涨,大人。” 老人缓缓抬眼,看着坐在案后的年轻领主,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似乎在替无数赤潮人说话: “无论是新来的流民,还是赤潮的老居民,他们都明白,如今能活下去,是因为您在。” 他微微低下头:“他们称您是北境的太阳。” 路易斯唇角微扬,却没有回应。 布拉德利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他们觉得,只要在您的庇护下努力工作,就能得到回报。 那些从战乱与饥荒中逃来的流民说,赤潮领是唯一一处能让人看见未来的土地。” 而就在这时,窗外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投下一道淡金色的光痕,正好落在地图上。 第304章 赤潮的未来规划 窗外的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投下一道光痕,正好落在桌前那张巨大的地图上,像是回应着布拉德利的话。 路易斯望了一眼那片光芒,轻笑一声:“太阳?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了。” “我只是在复述领民的话。”布拉德利微微弯身,语气却格外坚定。 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路易斯没有继续纠结,只将手中报告合上。 他靠坐在椅背上,目光掠过满桌的卷宗,心中浮起一丝欣慰。 自己不在赤潮的这些日子,政务依旧井然运转,无论是城建、粮仓还是人口管理,都比预想中成长得更快。 这说明他所建立的行政体系,已经开始自我运转,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 而且成果已经远远超过北境百分百的领地,甚至比帝国八成的领地都要好。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不够。 “你做得很好,”路易斯开口,语气不急不缓,“甚至超过我的预期。” 布拉德利微微一笑,却没自居功劳,只是躬身。 “但关于行政,我有个想法。”路易斯淡淡说道。 “请说,大人。”布拉德利连忙抽出随身的小册,等待记下每一个字。 “第一,”路易斯缓缓开口,“我们要把赤潮的政权架构彻底重组。中央与地方二级分治。” “二级?”布拉德利皱眉。 “是的,中央在赤潮主城。”路易斯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由我直接统治全境,军政财权全部集中。各地政令由这里发出,迅速送达,不容有任何分歧。 至于地方,直接委派官员过去,他们只负责执行中央政令,没有任何立法权。每一份粮食、每一条道路、每一名士兵,全都必须由中央掌控。” 布拉德利忍不住低声感叹:“这样一来,治理混乱的隐患确实能彻底根除。” “没错。”路易斯的语气冷峻,“领民服从的不是当地官员,而是赤潮本身。” “第二,”路易斯轻轻呼出一口气,话锋一转,“我要在中央通和政务,将他们细分。” 布拉德利迅速提笔:“请大人细说。” “比如农务署,工匠署,通商署,教育署,防卫署,民务署,卫生署等。”路易斯一口气说完七个名字,他早在心中构思良久。 布拉德利抬眼:“大人,这和帝国的部制……” “不一样。”路易斯摇头,“帝国的腐朽在于分工却不问责,空有名目却无人真正负责。 我要求每个署都必须对口管理一件实事,并且建立考核机制。 农务署掌管耕作与粮仓。 春耕、秋收、种子与农具的分发,兴修水渠与温棚,确保百姓一年四季都有粮食可吃。 所以能不能喂饱更多的人,就是他们的考卷。 工匠署统管工坊与手工业。 铁匠、木工、炼金师等都在其中,负责铠甲兵器、农具器械,以及城墙、桥梁的修造,还有发明创造等。 凡是生产与技艺,皆归此署管理。 若有人偷工减料,必定治罪。而谁能造出新工具、新法子,那就重赏。 通商署主持贸易与物资流转。 集市税收、商队往来、道路驿站,全由他们维持,保证赤潮与南北货物通畅。 教育署负责教化与育人,为赤潮培养人才。 设学校教孩子识字算数,培养能写会算的文员,补充赤潮领的人才空缺。 也宣讲律法,让百姓知晓规矩,等时机成熟还得普及识字率。 防卫署负责防务与治安,这个让军队管,我会让兰伯特安排。 负责普通士兵与见习骑士的训练,城镇的巡逻,盗匪的剿灭,边境的守卫,这种小危机,确保赤潮境内无乱。 民务署记录户籍与安置分配土地。 接纳流民安置住处,收取合理税赋,保证人人有籍可查、人人有处可居。 卫生署主管防疫和领地卫生。 管理药材,联络医师,设防疫所。若有疫病流行,立即隔离救治,守住赤潮人的生命线。” 布拉德利奋笔疾书,把路易斯所言,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虽然他脑袋还没有完全理解,但也明白十分重要,是路易斯深思熟虑的成果。 路易斯继续不疾不徐说着:“而且他们每月都要给我交简报,每年都要被考核。 不合格的降职治罪,有功的嘉奖晋升。赤潮的秩序,不容半点懈怠。 当然中央只是脊梁,若没有地方的手脚去执行,再好的政令也只是空话。地方的制度,也必须立起来。” 路易斯没有给布拉德利,任何喘口气的机会,继续道:“每个附属领地,都要设一名督管,这是领主派出的地方最高长官。 必须绝对执行中央政令,比如维持治安,征收赋税。身边再配一名助理督管,必要时可代行其职。” 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麦浪、星锻等地:“在他们手下,还要设其他属官,对应七署的事务。 农务官盯住耕种与收成,巡检维持地方治安,税吏负责赋税与贸易。 所有这些人,都由中央任命,不容地方私相授受。” 布拉德利微微颔首,手中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政令要通畅。”路易斯的声音低沉,“要按时送达,每一条政令都要由骑士第一时间传到地方。 督管们每月也必须递交政务简报,写清楚粮食、税收、治安等。 而且每个季度,他们还要亲自来赤潮述职,当面汇报本领政务,不能有半点含糊。” 窗外的晨光照在路易斯的侧脸,映出一道锐利的弧线。 “中央各署要派人巡查,监察司也要独立巡察,双重监督,任何人都别想蒙混过关。” 布拉德利轻声回答:“大人,您是真要把赤潮的手,覆盖到每一寸土地啊。” 路易斯语气冰冷:“只有这样,我定下的秩序才不会被人轻易撼动。” “可如何监管这些?” 路易斯缓缓勾起嘴角,吐出三个字:“监察司。” 布拉德利嘴巴微张,像是理解了些什么。 “监察司直属于我。由我最信任的人担任司长。而且所有监察使不在本地任职,且定期轮调。 他们是我的耳目,可以随时举报任何官员。任何人无论官阶高低,只要敢贪腐、敢失职,都将被立刻罢免,甚至直接砍头。” 布拉德利听完,手心微微出汗。 他当然知道,帝国也有类似的监察体系,可近百年来不过是形式,大多流于表面,任由地方权贵上下打点,最终成为贪腐的工具。 可路易斯的说法不同。 他设想的监察司并非装点门面的摆设,而是刀锋般制度:直属领主,不在本地任职,定期轮调,不与地方有丝毫利益纠缠。 更关键的是随时举报、立即罢免。 这意味着,一旦有人伸手贪墨,不需层层上报,不需等待冗长批示,当场就能被免职。 布拉德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年轻领主的思路,比帝国旧制要严厉得多,也更具可执行性。 那不仅仅是一只纸老虎,更像是一只随时悬在官员头顶的利剑。 与帝国那种松散而粗糙的监察相比,这才是真正能收束百官的手段。 “大人真是治世之才啊……” 他在心底低声惊叹,目光投向桌后的青年,只觉得无比庆幸,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追随这样一位大人。 就在布拉德利还沉浸在震撼中时,路易斯语气一转:“还有一件事,你记下。” 老人立刻提笔,身子微微前倾,生怕听漏一个字。 “等所有各署都安排妥当,框架搭好之后,我要他们提交一份五年计划。” 布拉德利怔了怔,笔尖悬在羊皮纸上,似乎没有听懂。 路易斯没有理会他的神情,接着说道:“仅靠短期措施,顶多能缓解眼前的困境,却无法奠定长远的根基。 赤潮想要走得更远,就要有一个蓝图,让领民们都知道,未来五年要做什么、要往哪里走。” 路易斯顿了顿,接着思索道:“比如农业要扩多少亩田,粮仓要扩多少容量,工坊要建多少座,人口会增加多少,学堂能教出多少文吏,军队能扩多少编制。 而这样做的必要性,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只顾一年一季的粮收,赤潮就永远只能是北境蛮荒里的幸存据点。 若有长远计划,哪怕风雪再大,我们也能看到未来的方向。” 这一刻布拉德利心里明白了,这一刻路易斯所思所谋,是在以一个国王的姿态,为赤潮,甚至为整个北境书写未来。 而路易斯靠在椅背上,声音不急不缓:“我只是提一些方向,具体的目标,还需要各署自己提出。 但要经过调查后再设定,不能为了夸大功劳随意编写,当然最后一步由我来审查。”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浮夸,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务实。 布拉德利微微低下头:“我明白。” 这位老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慨,这位年轻的领主不仅有着超乎常人的远见,还懂得不要急于求成,不让政令变成一纸空话。 接着布拉德利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言辞。 “大人……”他略微俯身,语气带着试探性,“除了政务统合与五年规划,还有一事值得考虑,兼并周边小贵族的领地。” 路易斯闻言,轻蔑一笑:“确实,虽然我们已经掌握大部分东南部的领地,但依然零散,不能把我们自己的领地串联起来。 许多小贵族势力早已空虚不堪,虫灾与战争,吞掉了他们近一半的劳力和田亩。 粮仓空了,矿脉塌了,骑士团十之七八覆灭。 如今能勉强维持的,靠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实力,而是我们赤潮的支持。 换句话说,他们看似独立,实际上已经是系在我们腰间的口袋,想要什么,我们只需要伸手去取。 而一旦把这些战略要地收入囊中,赤潮就能形成完整的一片。 再把这片混乱的东南部,彻底打造成一体的秩序核心,到时候就有能力把整个北境给吃下,成为真正的北境之主。”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冷冽的决断:“赤潮领应当主动出手,以交换、合作,甚至武力,逐步将他们兼并。” 随即他开始阐述手段,仿佛在一寸寸描绘一场必胜的棋局: “我们可以用一些外围领地加上物资,换掉他们手中战略要地。” 路易斯的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几片地,“或者提出联合开垦、共建领地,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从而主动交出权柄。” 路易斯思索了一下,接着说到:“先供应,再限制。等他们没了骑士和家仆的口粮、工坊的原料、军备的铁料,全都依赖赤潮时……他们就再也无法挣扎。” “当然,也会有老顽固抱着祖传的领地,拒绝合作。”路易斯微微眯起眼睛。 “对这些顽固派,必须重拳出击,可以挑起一次边境摩擦,或以‘剿匪’之名出兵打压。打掉一家,就足以震慑其余。” 他话音落下,地图上的赤潮标记在火光中微微跳动。 布拉德利沉默片刻,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大人……我明白了。”他俯身行礼,“先分化,再整合,软刀子与大砍刀并行,让他们无路可退。” 路易斯微微点头,神情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赤潮的地盘与影响力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扩展,”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我们需要主动塑造局势,而不是被动应对。” 布拉德利回应道,语气已无先前的迟疑,反而透出几分热切:“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会立刻去安排,让各处情报先行收集,评估哪些小贵族适合合作,哪些该被敲打。” 路易斯没有抬眼,只是吐出两个字:“很好。” 短短两字,却像铁锤落下。 那些还在地图上标注的那些小贵族领地,此刻像一颗颗的棋子,任人摆布。 只因为年轻领主的寥寥几句话,他们的未来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305章 领地交换 政务厅内,长案上的地图被压得平展,烛火映在羊皮上,各色的标记清晰可见。 布拉德利执笔在一处圈点,声音沉稳:“多数需要换下来的领地,围绕在赤潮领周围。 这样一来,所有要地都能织成一个完整的道路网络,以后不但通行方便,布置防御据点也更加容易。” 几名官员依次点头,在旁边不断补充信息。 然而他们的目光仍不时落向几块红色标记。 那些地处偏僻荒芜,不临水道,也不接商路。 与周边的富庶之地相比毫无价值。 终于,有一位年轻官员忍不住轻声开口:“这些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 话音未落,身旁的年长官员轻咳一声,语气严厉:“慎言,这些标记是路易斯大人亲手留下的,你可曾见过大人出过错?” 年轻官员一怔,旋即低下头,面色涨红。 布拉德利看在眼里,脸色不变说道:“路易斯大人的命令,我们看不透,只能说明眼界不够。要记住我们的职责是执行,而不是质疑。” 厅内静默片刻,所有人都躬身点头。 当然路易斯,也不是随便乱标的,他通过每日情报系统掌握了周边地区的大部分的秘密资源,对于有着战略价值的地方才标出来。 有的地底埋藏魔髓脉石,有的潜藏稀有魔植、魔兽,还有隐蔽的交通要冲。 这表面上只是荒丘废地,实则很可能牵动整个赤潮领的未来。 当然路易斯不会告诉这些官员实际原因,而是让这些官员自己去做阅读理解,就像是太阳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发光。 短暂沉默后,布拉德利再次开口:“谈判策略分为三步。第一,先礼。 以其他的领地、粮食与金币作为筹码,与那些小贵族交换。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心甘情愿地签下契约。”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在地图上。 “第二,若他们仍心存犹疑,就切断他们的支柱,粮食、铁料、或者工坊所需的原料。 这些命脉皆掌握在赤潮手中。让他们尝到失去的滋味,迟早自己送上门。” 最后布拉德利的声音冷冽了一分:“最后若还有人执迷不悟,那便上报路易斯大人,以‘防御蛮族’为名,出兵取之。 一次打击,足以让其他人明白代价。当然最好不要到这一步,这会让路易斯大人觉得我们太无能。” 众官员听完,齐齐低头,肃然应道:“明白。” 最后一番精确的推演与核算之后,特使的名单敲定。 他们将带着象征善意的契约启程,踏上这场“先礼后兵”的征途。 ………… 赤潮领以东,沿着风啸高地那道孤悬的断崖,有一块名叫“幽藤坡”的小领地。 它干瘦、贫瘠,四周不通商路,除了能做绳子的藤蔓,基本没什么资源,就连领民也就百来人。 但据每日情报系统提示,此地悬崖边藏着某种极为罕见的魔法植物——渊丝花。 这是一种只在极端环境中生长的魔法植株。 若精心提炼,便是下一代“魔爆弹”的核心引子。 而这块地归属一个名叫加里斯·薇兰的男爵。 一个和路易斯一样,因为北境开拓令被抛来北境的家族弃子。 得知有赤潮领的特使前来,薇兰男爵在他的残砖老堡中设下了领地诞生来最隆重的一场宴席。 破旧大厅临时挂上了南方带来的锦帛,墙角堆积的麻袋被草席遮住,但远看尚且体面。 他命人将家中仅存的三瓶葡萄酒取出兑蜜,又宰了为数不多的肥羊。 切成两份做成炭烤与香炖,拼命撒上香料,仿佛想用那辛辣与辛香,掩盖这破地三月来未修的屋顶裂缝和墙缝漏风的寒意。 连破损的银杯都被擦得锃亮,整整齐齐摆在桌前。 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体现尊重。 薇兰心知肚明,如今自己这块领地的命脉,早已被悄然绑在赤潮领的粮车之上。 粮食、种子、铁器、盐……几乎所有能够维系生计与维持骑士团运转的物资,九成来自赤潮商路。 若失了赤潮的好感,自己所谓的贵族身份,不值半枚铜币。 更何况,这次来的是赤潮亲派的特使——霍恩·格雷兰,据说是领主路易斯身边极受信任之人。 薇兰哪怕心有疑虑,此刻也只能陪着笑脸应对。 毕竟在这片风雪与尸骨中重建的北境,现在谁才是真正主宰局势的人物他清楚得很。 霍恩·格雷兰骑士,身形挺拔,衣饰简约但考究,佩剑未离身。 入席时并无多言,只是将随行士兵抬上的数个木箱打开,露出里面一坛坛泛着金光的陶罐。 “这是赤潮领新酿的蜂蜜酒。可以激发体内斗气的活性……算是送给男爵阁下的薄礼。” 薇兰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位特使不但没有摆架子,反倒带了伴手礼,这让他原本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了几分。 薇兰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蜂蜜酒,真有股气息微微鼓荡在血脉之中,体内的斗气居然真的有些许提升。 “好酒……”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件礼物让宴会氛围微松,两人吃吃喝喝,没有谈正事。 但薇兰还是心中忐忑,琢磨着霍恩的来意。 直到宴席过半,霍恩才放下酒杯,徐徐开口。 他语气温和,没有任何官腔,也没有半点掩饰:“薇兰男爵,赤潮领希望能与您交换领地。” 一句话落下,薇兰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 他表面迅速恢复平静,甚至主动斟了一杯酒,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原来他们是看上了,自己脚下这块破地。 平日看似雾气缭绕、颇有神秘之感,但他自己最清楚这地方是什么鬼样子。 几乎不长粮,土壤贫瘠,每年收成都赶不上喂牲口的荒地。 整整三个月阳光都照不进去,雾气像死人的叹息一样盘旋在树梢之间,甚至有骑士曾报告看见了幽影,当时惊动了半个领地。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地方根本开发不起来,没有任何资源。 他派人试图砍伐植被,结果不出两日就全部死灰发,想修建堡垒,却总是地基塌陷。 唯一的资源是一种可以作为绳子的藤蔓,用来与赤潮领换物资。 当初草率圈下这块领地,是他从得到北境开拓资格后的最大败笔。 所以此刻,当赤潮领的人竟然主动说要交换那块地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惊喜。 一种发财了的兴奋窜上心头。 赤潮这帮人是眼瞎了吗?这地竟然要? 但紧接着,喜悦后头藏着的那点警觉也冒了出来。 不对……等等,这帮人可不会做亏本买卖。 霍恩可是赤潮领的正式特使,他们做事从来精明得像狐狸。 薇兰僵着笑容,心里涌起不安。 如果赤潮换给他更差的,比如“黑水沼”或者“冰咬岭”那种连鸟都冻死的鬼地方,他岂不是从苦日子跳进地狱? 然而就在薇兰一边权衡利弊,一边试图绕开主题时,霍恩却不紧不慢地从取出一份皮卷。 他当众摊开卷轴,火光照耀下,一幅详细绘制的地形图赫然展开,地图边角还钉着一枚赤潮都政署的红印章。 “男爵阁下,请看。”霍恩的语气温和而从容,指尖轻轻一点,“我们愿以这块靠北的沃地与您交换幽藤坡。” 他点出的区域,正位于东南部偏北的位置,毗邻大河支流,地势平缓、水源丰富。 地图上以细密笔墨标出多个标注。 河口湿地、三处可用农田标记、两条小径、一个寒铁疑似脉带。 “此地地势稳固,不易积水;南坡土壤为灰棕土,经勘测适合种植麦子。”霍恩抬眼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处寒铁矿带的疑似延伸,极可能是一处铁矿。” 薇兰内心猛然动摇,连呼吸都缓了半拍。 寒铁矿?这一条成熟矿脉可几乎能养活一整个领地! 可以说这是一块相当不错的土地,比起他这荒得能长出鬼影的幽藤坡,简直是贵族梦寐以求的正经封地。 可等等,这不对劲…… 为什么?为什么赤潮要用一块几乎可以当主城附庸领地的好地方,换他这块地? 但无论如何,他都知道一定要抬价。 于是他慢慢露出为难的神情,叹息一声,举起酒杯挡住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阁下此言……倒也突然。这可是我祖上……” 霍恩没等他说完,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让人冷汗直冒的直白:“男爵阁下,您来北境不过两年,祖传一词恐怕……未免过于厚颜。” 空气骤然一滞。 薇兰脸皮虽厚,也不禁心口一跳,差点酒撒了。 他咳了两声,堆起尴尬笑容:“咳咳……确实,是我记错了。” 但薇兰脸皮还是够厚,脸色一转,立即换上一副假惺惺的惋惜神情,语气悲切道: “虽无血缘传承,但这块土地,我与它也颇有感情。每日巡视山雾之间,聆听雾中鸟鸣,早已视若子嗣。” 一旁的随从差点没把酒喷出来。 霍恩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番说辞。 “既然如此,”他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便再加一百金币,以及三个月的领地粮食配额。”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谈一场无关紧要的生意,又随口补了一句: “赤潮领只是为了这块地的地形方便通商罢了。若男爵实在难割舍,也无妨。” 薇兰心中一喜:这就对了!果然我狮子开口是对的! 但他嘴上仍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这……阁下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不过……” 他语气一顿,眼神透出“再加点”的期盼。 霍恩没有回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只淡淡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不耐,亦没有一丝加价的意愿。 两人沉默对视了数息。 谈判经验不足的薇兰意识到,这可能是赤潮点能给出的最大价钱的了,如果再要求下去,可能到嘴边的鸭子都会飞了。 他只能暗暗咬牙,还是收了心思,干咳一声,换上一副权衡大义的表情,缓缓点头:“这……好吧,看在路易斯大人的情分上……就换了吧。” 说完薇兰故意用手遮了遮脸,低声嘟囔,仿佛吃了天大的亏,可那嘴角早已悄然翘起。 一块常年起雾、骑士都不愿巡逻的破坡,换来良田、河流、矿脉和金币、粮食……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赤潮领真是阔绰啊……”薇兰在心中暗笑。 霍恩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薇兰那掩不住的小得意。 这位新晋的开拓贵族还努力压着嘴角,却压得极不自然,真是个谈判菜鸟。 但霍恩依旧没有拆穿,只是淡淡一笑。 他已经达成目标。 虽然霍恩也不明白,为什么路易斯大人要亲手将这块几乎不产出的荒坡,列为特级交换对象。 但他知道的是,以当前的交换条件,赤潮领至少可以宽出三到四倍的价码。 也就是说霍恩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一块贵得出奇的目标。 “任务已完美达成。”霍恩微微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摊开在桌面上。 “若无异议,请男爵阁下签字并盖章。” 薇兰早已等不及,在来使前他还能矜持几句,如今见对方主动奉上纸笔,便笑得眼角都皱成了花:“自然、自然!” 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嘴里还念叨着“条款合理”“路易斯大人果然是正派之人” 随即毫不犹豫地盖下了属于他家族的家徽。 霍恩在旁边默默记录,并在礼貌的道别中起身,将地图和契约缓缓收回。 而薇兰男爵,则依旧沉浸在自己谈判天才的小小满足中,仿佛刚刚在与虎谋皮中占了上风。 但他们都不知道,就在这块看似不起眼的荒坡地底,沉眠着一种无价之宝。 渊丝花根系蜿蜒如蛛网,若能成功提炼其核心神经纤维,便是新一代魔爆弹的引子。 在未来它将成为扭转战局的武器核心。 第306章 谈判的艺术 随着特使们接连往返于各个小贵族领地,赤潮领的扩张,正在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速度推进。 究其原因,大多数领地的领主对于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并没有太深的情感,只要给出足够的诱惑,随时可以放手,比如一块更适合自己发展的领地。 而且这些小贵族心里都清楚,若不是赤潮领的支援和贸易,他们这些小领地早就被战乱与饥荒吞噬。 在赤潮领出现前,就算没有战乱,他们不得不忍受食物短缺的困境,依赖外界的援助度日。 而如今赤潮领如同一座灯塔,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光辉,保护着他们免受外界的压力与骚扰。 尤其是那些抵达北境没两年的开拓贵族,领土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负担。 甚至要不是北境开拓令明令禁止,开拓领主不可随意离开北境。 这些人宁可直接卖掉领土回到南方,继续做自己的纨绔子弟。 当什么苦逼北境领主啊,咱南方少爷除了吃就是喝,没别的。 而现在赤潮领的路易斯大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机会。 粮食、金钱、物资的供应,已让他们从曾经的贫困中复苏。 物资的通商,也让他们重新找回了作为贵族的面子,享受着曾经失去的贵族生活。 赤潮领送来的每一车酒,都是他们继续奢靡的希望。 于是当赤潮领提出交换领土的提议时,许多小贵族毫不犹豫地应允。 他们看着手中的土地,心里没什么舍不得的。 谁不想抓住这样的机会,换取一个更加稳妥的未来呢?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次就交易完成的。 也有那么一小部分贵族,心中深藏着无法言喻的执念。 这片土地,是他们家族荣光的象征,是无数代人的汗水与奋斗的见证。 无论是风吹日晒的荒原,还是田地中繁忙的身影,这里都深深刻入了他们的生命中,几乎成了他们无法割舍的部分。 哪怕眼前的条件如此诱人。 赤潮领提出的交换方案,给出的粮食、金钱、资源、以及对未来的保障,仍然无法动摇他们那份对这片土地的执着。 于是这些贵族领主,路易斯也并未强硬要求交换。 而是以一种合作的态度提出了新的方案:共同开发领土,携手建设未来。 “我们不单单是交换这片土地,”赤潮的特使温和地说道,“我们可以共同合作,开垦土地,兴办工坊,互利共赢。 赤潮领愿意为您提供物资与技术支持,同时我们共同分享这片土地的所有收益,只需要你们让渡一些权力给赤潮领。” 这份提案,对于这些贵族来说,几乎是他们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他们虽然难以割舍这片土地,但赤潮领的承诺和残酷现实面前,他们也明白自己毫无选择。 眼下若继续执着于自家名下的领土,他们的家族势力将会逐渐衰弱,甚至可能无法维持生存。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这些贵族终于同意了赤潮领的提案。 “我们愿意共同合作,开辟未来。”其中一位领主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 即便心中满是苦闷,但为了家族的未来,他们愿意放下过往的光荣,迎接新的机遇。 赤潮领后续合作的态度,也使得这些贵族的心境有所松动。 他们不再死守这片土地的形式,而是为未来的共同富裕而努力。 除了这少部分坚守祖上荣耀的贵族,其实多数领主眼中只有眼前的利益。 而且虽然他们明知,赤潮领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渥。 可眼看着赤潮领的特使们伸出橄榄枝,许多小贵族领主便开始变得贪婪,认为自己手握谈判筹码,便可以将条件提得更高。 心里想着:“这可是一块大肥肉,我怎能让这种难得机会轻易流失?” 这些人并非不明白赤潮领的庇护对他们的重要性。 “再加三千金币,作为交换的额外回报。”一名领主扬眉,得意地提出。 “或者再提供两年的粮食配额?”另一个领主贪婪地补充。 甚至有些领主提出了更加夸张的条件,要求赤潮领减免地税,甚至要求更多的土地来交换。 他们对这些提议充满信心,认为赤潮领的特使必定会为了一块土地而妥协。 毕竟他们已经给予了如此“丰厚”的土地,应该不至于得不到任何回报。 但赤潮领的特使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谈判手段。 他们冷静地对待每一个不合理要求,但根本不做任何妥协。 在这贪婪的贵族不断逼迫下,一名赤潮领的特使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便不再继续浪费时间。” 随后他径直离开了宴会厅,留下那位被提要求的领主一脸茫然。 那时许多领主还觉得这是赤潮领的一种谈判技巧。 无论如何,他们有信心最终会得到更多好处,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却发现了不寻常的变化。 那些曾经从赤潮领,按时送达的援助货物和物资,如今竟然迟迟未见踪影。 一些领主坐不住了,立即给赤潮领送去询问的信件。 然而赤潮领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解释,只声称:“目前物资匮乏,得按照规定排队审批。” 可根本没有报上具体的日期,以及排队的次序。 日子随着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领主开始意识到,他们可能被赤潮领有意无视了。 “这就是赤潮领的做法?真是野蛮人。”他们低声嘀咕,感到有些不安。 那些曾经认为自己可以从赤潮领,挣取更多好处的贵族们,渐渐明白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死路。 赤潮领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任何妄图在交易中贪得无厌的行为,最终都将付出代价。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贵族原本坚持不愿放弃领地的坚决态度,渐渐变得复杂。 一些曾经傲慢的领主,现在开始显露出无奈与愤怒。 他们虽然心中不满,却逐步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赤潮领的提议。 几个月后,几乎所有领主都主动向赤潮领提出了交换领地的请求。 但令他们惊讶的是,赤潮领的条件比起最初的版本要低得多! 这让他们十分恼怒,质问谈判使者为什么会这样。 使者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下次会更少。” 由于领地已经揭不开锅了,有些领主只能无奈接受。 而另一些则试图继续谈判,幻想能争取到更好的交换条件或最初的交换条件。 但随着一次次谈判,他们终究发现,赤潮领给出的第一个价码,正是最高的一版,之后的每一版,只会越来越低。 这些贪得无厌的贵族们,早已不再高傲,甚至很是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同意交换领地。 可恶的市场垄断让他们失去了任何反抗的机会。 但他们又能如何?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讲究公平与体面,而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更何况,如今的北境远非寻常时代。 虫灾和蛮族战争之后,整个权力格局崩塌重构。 除了埃德蒙公爵之外,真正能让人活下去的,只有赤潮领的这位年轻领主。 投诉?连投诉的窗口都不复存在了。 帝国北境重建会议,路易斯是主持人,更别提那早已逃离北境的监察使,至今下落不明。 甚至帝都本身政局就一片混乱,北境的这点小事根本引不起一丝波澜。 在这片东南雪地上,能让他们吃饱、活下来的地方,就是赤潮领。 能掌控资源、控制市场、决定谁生谁死的势力,也只有赤潮领。 于是,他们低头了。 即使明知自己吃了亏,他们也只能咬牙应下如今削减不少的交换条件。 “至少……还能换点什么回来,不至于一无所有。”他们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如一只无形的巨手,赤潮领不断将一块又一块土地,从那些旧贵族、开拓领主的手中稳稳收拢。 被纳入的,不只是那些表面上“资源贫瘠”的边境丘陵,或“看似可有可无”的林地山坳。 真正重要的,是其中那些藏有特殊资源,或处在战略通道、交通节点的领地。 幽藤坡只是开始。 还有伏河渡口、寒枝谷、红土岭…… 每一处在路易斯的地图上被悄然圈红的地块,如今都已名正言顺地改换门庭。 凭着一张张契约,八成目标领地,已尽数纳入囊中。 但总有那么几处,那里既不交换,也不合作,哪怕面对再优渥的提议,始终不肯松口。 必定有猫腻!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领主了,那就必须重拳出击! 比如在赤潮领不断推进的扩张计划中,就有那么一个角落始终安静得过分。 扎卡里亚子爵的领地。 他是唯一个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松动的贵族,不提交换,不谈合作。 甚至连赤潮派来的特使都被请出了大门,连杯热水都没喝上。 为什么? 当然不是他骨头硬到不知天高地厚。 事实上,扎卡里亚子爵这几天过得极其煎熬。 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站在自家高塔上远眺南方,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再来人了……千万别。” 因为他清楚得很,一旦赤潮的人真的踏进这片土地,别说换地不换地的事了。 他自己这身体,恐怕都要被挂在城门口,成为风干标本。 原因也简单,他不是普通贵族。 他是“旧雪国”的遗脉,曾经和那个已被连根拔除的雪誓者藕断丝连。 就算有帝国贵族身份,他的地下厅依旧供奉着那座寒渊古神的残像。 每年都会献上活人贡礼,能换来冬季凛风中不死的护佑。 至于那些被献祭的人哪里来? 就在领地里随便抓几个不就行了。 所以当赤潮领提出“换地合作”的计划,并发出特使时,扎卡里亚几乎是吓得魂都要飞了。 一旦让赤潮领进来,他们什么都能看出来。 “如果我被查出来……那就完了,真的完了。”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看似强硬、实则慌张的决定:关闭城门,拒绝所有赤潮来人。 哪怕是得罪那位赤潮之主,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 清晨的阳光穿过高窗,洒在一张巨大的北境东南地图,上面的标记密密麻麻。 而绝大多数的土地已经被染上了深红色的标记,这象征着赤潮的版图在不断扩展。 那是一片片被吞并、整合、交换的领地,如潮水一般围绕着主城蔓延。 但也有那么几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黑色的小戳印,孤零零地镶嵌在血色之间,如腐败的瘤。 “截至昨日,第九批特使已完成回报。”布拉德利低头翻着卷宗。 “已完成领地并入协议者达八成,唯剩最后三处领地仍未接触成功。” 他指了指地图中靠近边缘的一处山丘地带,那是一块特别显眼的黑色标记。 “比如扎卡里亚子爵的领地,仍拒赤潮特使于门外。属下依旧无法确定其意图。” 一时间,整个会议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位负责谈判的实务官互相交换眼神,隐约透露出一丝不安。 “他有问题。”出声的是一名中年情报官,“他明显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使用特殊手段了。” “出兵理由?”有年轻官员皱眉,“没有证据,贸然出兵……恐怕会引发非议。” 然而下一刻,坐在主位的那位青年,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没理由?”路易斯抬起眼,语调平静得可怕,“先打开他们的大门再说。如果真的没有罪名……” 他略一停顿,接着笑道:“……那就找一个合适的安上去。” 这句话落下,整个会议厅仿佛瞬间寒意上升数分。 没人再说话。 对于一位子爵来说,找一个“合适的罪名”,从来不是问题。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路易斯已经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得知了扎卡里亚子爵祭祀邪神这件事了。 “断锋骑士团有分部当前驻扎于赤岩隘口,可调拨百人精锐骑士,于一日内抵达扎卡里亚边境。”兰伯特提醒道。 “让雷吉带队。”路易斯轻声道,像是安排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 第301章 重拳出击 赤岩隘口。 铁马轻嘶,像是沉默已久的刀锋正待出鞘。 断锋骑士团的百余名骑士,此刻整齐列队于峡口平台之上。 他们的战袍已非昔日霜戟城的深蓝色,而是披上了赤潮领特制的红蓝披风,这代表他们来自霜戟,如今忠于赤潮。 他们本应驻守于此,只是赤潮北防的“缓冲支点”。 但如今他们终于即将迎来,第一次表达忠诚的机会。 队列前方,一骑立于风中。 那是雷吉·奥尔森,断锋骑士团副团长,昔日霜戟城最年轻的超凡骑士。 银发在曦光中微扬,一柄冰蓝长剑横搭在鞍上,气息内敛却仿若雷霆。 他环视全军,如剑般的眼神从每一位骑士脸上扫过,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们刚归于赤潮,还没有一场配得上誓言的战斗。路易斯大人为我们做了什么,你们都记得。 家属的安置金,三倍的俸禄,受伤时送来的伤药,甚至连你们孩子的学业……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现在是时候报答这一切了。” 言毕,他缓缓抽出长剑,斜于胸前,阳光落在剑锋上,反射出冰雪般的冷光。 “我们是北境之锋,是誓言之刃。” 雷吉的马蹄缓缓踏前半步。 身后百名骑士齐刷刷以剑柄扣地,盔甲撞击声宛如百面铁钟齐鸣,随后整齐的吼声撼动隘口山壁: “为赤潮而战,不破不归!!!” ………… 当斥候骑入城堡,带回那句令人心惊的信息时,扎卡里亚子爵正在厅中与两名幕僚争论献祭仪式的安排。 “大人,是在赤岩隘口的赤潮骑士,在往这边来,不是巡逻队……是骑士团!” 短短一语,却仿佛冰锥刺入扎卡里亚子爵心肺。 他面色骤然一沉,猛然拍案而起,怒道:“路易斯?!他竟敢!” 语气中是愤怒,眼底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本以为,赤潮特使碰壁后一个月无动静,自己已成功渡过了这次危机,毕竟他们也不敢强买强卖。 可谁知,没想到直接派骑士过来抢!这北境当真没有王法了? 可得知对方不过百骑时,扎卡里亚眼神闪过一丝轻蔑,这小子真如此自大,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 “才百人?他们以为一百人,就能踏进我的领地?” 他冷笑一声,将军报掷入壁炉,火光中纸张迅速化灰,他却未感到丝毫温暖。 “召集全军。”他冷声下令,“把我在虫灾中收留的‘旧友’也都叫出来吧,是时候他们证明自己的忠诚了。” 于是他披上铠甲,来到内堡高墙之上,俯视庭院中的战士们。 扎卡里亚麾下,三百名骑士列阵待命,他们皆为扎卡里亚家族的世代骑士。 他们从小在领地训练长大,是他最忠诚的骑士,是他最信赖的力量。 而在城堡外侧,另有一支四百余人的轻甲战士队伍正悄然聚集。 他们与正规骑士不同,身上的盔甲参差不齐,神情却凶悍桀骜,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攻击欲望。 这是在虫灾中侥幸存活的雪誓者。 他们曾是帝国的死敌,曾在北境燃起战火与血雪。 而如今却被扎卡里亚以秘密庇护的方式收编于麾下,悄然藏于他的私军之中。 也是他绝不能被揭露的秘密。 一旦被人揭穿他藏匿并私养旧雪国余孽的事实,哪怕是赤潮领不开口,北境其他贵族也绝不会放过他。 届时他将不仅失去领地,甚至连尸体都无法留下整块。 八百人齐聚,兵刃齐鸣,旌旗舞动。 扎卡里亚登上城头,举起手中权杖,声音传遍全军:“让他们知道,赤潮的威压,不适用于我们雪国血脉!” 士兵们齐声应和,喊声如雷。 ………… 晨霜未散,寒风吹动着赤潮战旗,猎猎作响。 断锋骑士团百骑列阵于城前,赤潮太阳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雷吉的视线,冷冷扫过那高墙之上。 灰白披风下的影子正默默伫立,背光中勾勒出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雷吉眼角抽动了一下,一眼认出那不是普通的守军。 他在霜戟断锋服役十余年,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 雪誓者。 那个早就该在虫灾中灭绝的名字,却依旧如毒蛇一般躲在阴影之中。 他冷哼一声,目光愈发冰寒,声音不大,却如剑刃摩挲铠甲般尖利:“那群老鼠,居然还没死光。” 心中的烈火正在缓慢燃起。 他与雪誓者有血海深仇。 曾亲手从战场中拖出被雪誓者偷袭斩杀的弟兄遗体。 曾在他们的埋伏中咬牙杀出重围,只为给战友留下一线生机。 他以为这群爬虫早已在虫潮中被吞噬干净,却没想到他们如蛆虫般,又一次从腐肉里钻出。 雷吉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看来,我们没来错地方。” 他缓缓抽出那柄刻有断锋徽记的长剑,指向前方紧闭的城门:“魔爆队,准备。” 几名披着赤潮特制斗气披风的重装骑士从后列策马上前,肩扛沉重的赤潮式魔爆弹发射器,枪管震颤,发出“咔哒”金属撞击声。 雷吉站于阵前,剑锋一挥,低喝如雷:“击穿敌门!” 轰!! 下一秒,一发魔爆弹划破空气,如流星骤雨般砸向前门! 只听一声巨响,整座木铁双扉轰然爆碎,碎屑飞散数十步远,门后防守骑士被炸得人仰马翻。 那爆炸冲击裹挟着火焰爆炸,瞬间吞没了门口数排守军。 雷吉嘴角冷冷一扬:“不错。” 随后他剑锋斜斩向前,喝道:“断锋出击!” 骑士团列队轰鸣,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堡骤然启动,银纹长剑齐举冲锋。 城墙之上,扎卡里亚子爵脸色惨白,身形踉跄地被震落在地,披风被魔爆弹的余波撕裂一角,狼狈不堪。 “正面强攻!?该死……他们疯了吗!” 他艰难站起,望着下方那如闪电般破阵而入的赤潮百骑,喉咙发紧。 三百骑士尚未全部列队完毕,四百雪誓残兵也仍在换位部署。 他原以为至少还有时间筑起防线,可那一发爆裂开局的魔爆弹,直接将战场节奏碾碎。 雷吉冲锋在最前线,如一道青蓝色流光穿梭敌阵,剑光闪处,血花四溅,仿佛雪色中骤绽的彼岸花。 “小心!” 前排指挥骑士惊呼出声,尚未组织反扑,便见雷吉长剑寒芒横扫,一道半月斗气凌空斩出。 轰! 两名带头的骑士连人带马被直接斩为两截,断口处血线未落,尸身便已倒地不起。 “别怕!他们只有百人!围上!”一名副将怒吼,试图稳定士气。 可话音未落,断锋骑士团两翼瞬间展开! 重骑前压,似铁壁碾压敌前排,后列速骑则在雷吉一剑开口之处穿刺而入,犹如巨大长剑斩裂血肉洪流。 利刃划破铁甲,斗气击碎长枪,每一名断锋骑士的动作都如教本般精准致命,宛如在进行一场高效屠杀。 “快退!快退啊!!” 溃军之声终响,前线崩塌如雪堤断裂。 忽然在侧翼传来一声怒吼:“杀!!” 那是一支临时结阵的雪誓者战士小队,身披灰白狼皮,双目赤红。 他们挥舞重斧与长矛,踏着破碎石砖怒吼突击,丝毫不惧眼前斗气震荡的骑士锋线。 为首一人更是悍然扑上,披着锈蚀盔甲,怒吼之中,斗气如狂风四溢。 但雷吉只是冷冷回身一瞥。 他长剑前指,口中轻喝:“侧翼,压制。” 一声号角随之而起,断锋骑士团左翼顿时策马冲出。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女骑士,手中长枪寒芒如蛇,蓝色斗气瞬间凝形为锋刃,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一击直穿雪誓者为首战士的心口,斗气破体,血雾在空中炸开! 随后数骑齐至,盾牌如墙壁连贯推进,重击斩断雪誓者战士的膝腿与肩骨,战斧被挑飞,反击未起便成血泥! 这些雪誓者残兵虽悍勇,却在断锋骑士斗气压制下难以成阵,被逐个击破。 最后一波雪誓者集结在一处石楼残垣后,构筑简陋防线,欲作死战。 却被断锋团右锋骑士连发三枚魔爆弹,火光炸裂,残兵哀嚎声起,被爆炸声生生掩盖。 仅数息,抵抗完全终结。 烈风吹散硝烟,血与尘混成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城堡废墟之中。 曾高喊“围上去”的骑士,此刻尸横街巷,盔甲残碎,战马无声倒地。 而断锋骑士团一百人,整齐列阵于残垣之间,仅有十余人带伤,却无一人倒下。 这是一场彻底的碾压,甚至无法称之为战争,只是一场高阶骑士对劣势者的无情屠杀。 而敌人仅剩下了一股尚在挣扎的余波。 “子爵大人!快走!快逃啊!!” 在最后一处石堡后方,扎卡里亚子爵脸色苍白如纸,脸上溅满了属下的血迹。 他一把拉住旁边负伤的雪誓者残兵,低吼道:“地窖!去地窖!走秘道,去献祭厅!那里还有希望” 于是在骑士的拼死掩护下,他带着二十余名残兵,跌跌撞撞地冲入主堡内部,直奔那座被封印多年的地下邪神祭坛。 “只要……只要将血献给祂……祂一定会回应……一定还愿意庇护我们这些旧雪国的后裔……”扎卡里亚眼神癫狂,口中喃喃咒语。 他身后一道道黑影般的残兵扶墙而行,脚步混乱、鲜血淌成一线,但都未曾停步。 一旦被那批赤潮骑士追上来,便再无生还之路。 主堡下层的地窖尽头,一道幽蓝魔光从裂缝中悄然溢出。 那是一座古老的献祭厅,圆形穹顶由雪白石砖砌成,但石缝间早已爬满扭曲如蛇的黑色藤蔓,其上嵌满密密麻麻的浮雕。 寒渊古神的倒悬雕像,七眼一口,宛如冰渊中睁开的梦魇。 石坛正中,扎卡里亚子爵面色扭曲,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颗尚在跳动的人类心脏,口中咒语飞快,如寒风穿过裂缝,在空间中激起诡异回音。 “以血换眸,以心供躯,血债雪尝……寒渊之主,请您将……” “够了。”一道浑厚的嗓音,冷冷打断了咒语回响。 下一刻,斗气爆鸣如雷,地窖铁门轰然碎裂! 雷吉的斗气如极寒罡风席卷祭坛,其身后几十名断锋精锐持剑而入。 “你不该来的,路易斯的狗……” 跪在血泊中的扎卡里亚子爵忽地抬首,眼中骤然浮现深蓝的符纹,他咬破舌尖,双掌拍地,血液如蛛网扩散! 石板瞬间浮现出数十道古老咒痕,如寒渊深海中的触须般扭动,咒语震荡中空气仿佛凝滞,恶意如潮。 “以血为钥,以心为引!渊下裂言!” 一团漆黑的魔意骤然爆发,如灵魂撕裂的尖啸直扑雷吉眉心! 那是寒渊古神的精神污染咒术,能撕裂人的意志,将其引向疯狂深渊。 但雷吉并未退后半步。 “星渊壁垒,启动。” 他低语一声,额心繁星斗纹闪耀,斗气自体内升腾如盾。 瞬间构筑起一层透明苍蓝结界,将那咒术之波硬生生阻在其外。 这是他的血缘天赋星渊壁垒,能够阻挡斗气和魔法的攻击,咒术当然也有效。 邪力冲击结界边缘,卷起咔咔裂音,却始终无法穿透。 雷吉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下一瞬拔剑而出,身形如光电飞掠! 寒蓝斗气炸裂,长剑化作一道破空流芒,在扎卡里亚惊骇咒术尚未完成之前,已横扫而至! “斩!” 剑光划破法阵与邪念。 “呃啊!!!” 扎卡里亚子爵的身体如破布袋般飞撞在裂开的神像前,喷出大片鲜血,口中咒语崩溃,整个人昏死过去。 寒渊古神的浮雕墙面在斗气余波下微微颤抖。 神像“咔”的一声从中裂开一条蜿蜒的缝隙,仿佛也在低声哀鸣。 雷吉冷冷收剑,护体斗气缓缓收束,淡然转身,下令道:“封锁现场,收集证据,还有押他回赤潮城。” “是!” 断锋骑士团精锐开始分散清场,拆解残留的供品台与法阵铭刻,将整个异端据点逐一剿灭,不留痕迹。 第307章 整合赤潮 “你听说了吗?赤潮领攻打了扎卡里亚子爵的领地。” “什么?为了换地的事动武?这太夸张了吧……是想反了?” 初闻消息时,整个北境东南的贵族圈都震动了。 在那些议事厅与会客室里,低声议论如野火般蔓延。 “就算是赤潮领,如此行为也太不知轻重了。” “谁还敢跟他谈条件?今天是扎卡里亚,明天会不会就是我?” 不少人已经着手撰写“致帝都”的匿名举报信了。 字里行间充满“强夺领地”“武力威胁”“违反帝国协定”的控诉。 怀疑、恐惧、愤怒……在贵族与商旅之间悄然滋长。 赤潮领的威信仿佛正站在崩塌边缘。 直到赤潮领公开展出了那些战后遗留物品。 一具具尸体被抬上城外,那是雪誓者残兵的遗骸,臂膀上依稀可见的雪誓烙印。 与此同时,还有从祭坛中取出的残破石像碎片。 扎卡里亚子爵不仅暗中供奉邪神,甚至以活人献祭为召唤媒介。 于是一封封举报之信还未寄出,便被火烛点燃成灰。 “……原来如此。” “居然跟旧雪国的余孽勾结,还拜邪神……” “赤潮这是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民意瞬间反转,风向彻底改变了。 人们不再谈“换地风波”,只谈“邪神渗透”、“北境之毒”。 毕竟剿灭雪誓者是北境的绝对政治正确,谁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而当更多情报曝光后,整个东南贵族圈彻底炸开了锅。 扎卡里亚子爵身披破烂贵族斗篷,被五名断锋骑士压回赤潮城,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矜,只剩疯狂后冷却的空洞。 而他也很快“交代”了数名与邪神祭祀有关的贵族名单。 多是那些在虫灾后趁乱收拢雪誓残兵的边地贵族。 东南腹地的,由赤潮领派遣骑士团分批肃清。 外部区域的,路易斯则将名单寄至所在郡的郡守,建议配合处理。 接着赤潮法庭以供奉邪神、私藏雪誓者残兵、进行活人献祭三条罪名,判处扎卡里亚家族灭族。 审判由赤潮执法厅主导,不设辩护,不准旁听,亦无赦免。 连他最年幼的旁支私生子都未能幸免。 其他供奉邪神,包庇雪誓者的贵族的下场也都差不多。 而他们的领地则皆为赤潮将代为接管、重建。 东南各地的贵族,不论是否牵涉邪神,是否接触过雪誓者,在消息传开后,全都骤然紧张了起来。 一时间,赤潮领行政厅接连不断地收到大批“自愿交换领地申请书”。 令人意外的是,其中竟不乏一些与此次事件毫无关联的清白贵族。 他们不是心里有鬼,只是…… “谁知道呢?万一那位大人觉得我‘可能有问题’怎么办?” “早早换地,早早安心,省得夜里睡不着……” 贵族们心知肚明,赤潮领出手之快、证据之全、镇压之狠,简直不给人任何解释或转圜的余地。 这时候还敢坚持的,除非是真傻。 至于那些申请换地的文书? 路易斯根本懒得细看底层动机,交由属下归档处理。 不管是不是清白,既然主动上门,那就照单全收。 就这样在雷霆手段与铁血威势之下,路易斯所想要的领地,几乎全部收入囊中,毫无阻碍。 而北境东南的那幅地图上,原本残缺不全、被黑色领地分隔的赤潮辖区,终于连成一片,图案宛如一张新时代战旗。 ………… 赤潮主城·议政厅。 午后天光从穹顶洒落,静静映照在那幅新近绘制的巨幅地图上。 议政厅正墙上,一整块展开的北境东南地图铺陈开来,正中央以赤潮城为心,鲜红的边线如藤蔓般延展蔓绕,环绕着数十个领地,已连成坚固一体。 唯有边缘处几笔蓝色斑点,如残痕般嵌于红海之间,代表尚未正式归并、但已签署合作协议的附属贵族领土。 此时赤潮已然不再是边陲的幸存者,而是这个破碎北境的庞然大物。 会议厅内,长桌宛横贯厅堂。 而正中主位之上,路易斯静静而坐,所有目光自然而然地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官员们已依次落座,神色各异,但无一人分心旁顾。 都是当今赤潮政务体系中最为中坚的骨干之人。 布拉德利,卡尔文家族的老管家,如今全权总执赤潮内政,地位稳如磐石。 兰伯特,路易斯昔日的守护骑士,如今已是中阶超凡骑士,同时也是赤潮军务统领,掌控赤潮千军万骑; 监察官艾琳,当初随路易斯北上之人中唯一的女性骑士,只忠于路易斯一人,执掌监察肃贪之权,是官员最忌惮的冷面审判者。 还有工匠署长麦克、通商署长德斯兰、农务署官员海伦娜(署长米克现驻麦浪领负责农务扩张)…… 这些名字,无一不是在早期便选择追随路易斯的忠诚者。 他们之中多数出身平凡,但身怀异禀,皆因路易斯通过每日情报系统的筛选,被发现具备特殊才能,得以破格提拔。 正是这些人,支撑起如今赤潮统治的支柱,引领着这片新生领地,以及数十万民众。 等所有人落座后,会议正式开始。 始终肃立一旁的布拉德利缓缓上前,微微欠身,站于长桌中央。 “赤潮整合土地计划,至今日已历时三月整。”布拉德利不疾不徐地念道。 “总计并入领地二十七处,其中九处为战略要地,皆位于通路、矿脉、粮产节点。 查封邪神祭祀五处,清剿异端据点三处,已裁撤非法贵族自治权限十二例,全面接入赤潮律法框架。 截至昨日,新归民人口约六万四千人,新增可耕土地一千二百顷,牧地四百八十顷。” 布拉德利转向主位,向路易斯略一点头:“经领主提议,原赤潮领,今正式命名为‘赤潮城’。 其余所有交换、代管、合作整合后的土地,一律归并为赤潮领辖区。 各辖领地设立驻领官,由文职与骑士双重管理,配属监察小组,直属监察官艾琳大人统辖。” 众官低声交头接耳,早有预料,却仍为赤潮体制初步成型而微感振奋。 布拉德利却并未收起手册,翻到最后一页,声音稍稍压低了些许: “然而整合虽成,但后续事务仍需警惕。 新增乡镇近百,文员编制尚不足五成,需从赤潮基层官员再调员补充。 民生口粮调配压力偏高,部分边镇尚未完全建立粮仓与配给站,需提前规划建仓。 边防驿哨虽已开建三成,其余尚需配合工匠署推进后续施工。 蛮族散兵与雪誓残部虽未现踪,但确有混迹入境之可能,监察署已初步划出重点筛查区域。” 布拉德利说得极为冷静,也不渲染什么情绪。 “赤潮领地地区虽已确立,但新民心统尚待培养,各镇情感归属与治安秩序仍有差距。” 他顿了顿,朝主位躬身一礼:“整体可控,但需多管齐下,未雨绸缪。” 桌边众人纷纷点头,几名新任官员迅速低声记录,交换简短意见。 布拉德利落座,主位上路易斯缓缓张开眼,嗓音不高,却在瞬间让全场静了下来。 “很好,我们的赤潮领终于成型了。”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那幅高悬于墙的赤潮新图,“接下来,是让它活起来的时候。” 所有的官员同时坐直了身,仔细聆听。 “首要之事,”路易斯轻声道,“是道路,想要发展得先修路。” 他看向坐在右侧的工匠署长麦克,说道:“工匠署即刻筹备赤潮主干道铺设工程。以赤潮城为心,贯通麦浪,再连向各整合地。” 他指向地图上勾画好的红线,轻敲两下:“道路沿线每二十里,设‘防御哨所+驿站节点’,供巡哨驻守,供商旅休整等。” “遵令。”麦克连忙起身,一手按胸,粗声道: “我工匠署已备十五支施工队,铁匠、石匠、木工等一应俱全。愿于雪融之日前,打通赤潮至麦浪主线。 至于防御驿站设计……我会与防卫署和通商署配合,确定点布设位置。” “很好。”路易斯颔首,“可以动用当地的领民为劳力,酌予功劳与钱财。” “是。”麦克再次行礼。 就在麦克坐下不久,军务统领兰伯特站起身来:“关于边防,我这边拟了个简单直接的方案。”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中的短指挥杖轻轻点出三个位置: “内线布三个军区——麦浪、星锻、赤潮城,这三地是赤潮的核心区域,常驻大骑士团,其余小领地组织五十名左右骑士队。” 他话锋一转,又划出两条粗线。 “接着建立外巡五只骑队,编制五十人一队,必须俱备侦查、骚扰、传令、脱战等能力。 装备轻甲快马,昼夜交替、五日一换,沿着赤潮领边境巡逻。 虽然北境以无大敌,但蛮族余孽并未死绝,帝国驻北境军团也时常打着巡视的旗号越界试探。 不求挡下所有敌人,但最起码我们得先知道他们来了,有所准备。” “准了,执行。”路易斯轻轻点了点头,“你可即日调拨个军团,参与哨站筹建与巡骑编组。 若一季之后仍无战事,则安排每月一次实战演练,防人亦练兵。” 兰伯特行礼:“遵命。” 军务提议结束,会议继续推进,赤潮政务机器的各个齿轮逐一启动,伴随着路易斯的点头与批准,一项项实务部署被迅速敲定。 比如通商署的安排。 通商署长德斯兰是个干瘦精明的中年人,他带来的计划简明有力。 提议在各隘口与交通要点设立“驿哨兼商站”,既管通关,又兼营驻点。 派出精干人手稽查走私、维持商队秩序。 同时设立公告栏机制,把各地消息及时传回主城,也让平民能第一时间接触政策与情报。 除此之外,通商署还鼓励驿站周边设立简易集市。 集市自由开,但必须注册,既活络人气,又便于监管。 路易斯点头表示支持。 毕竟商路畅通,才是领地真正活起来的前提。 而农务署的部署则更为务实。 在署长米克的带领下,农务官员们已开始着手推进“麦浪经验”向其他新领地复制推广的工作计划。 像是麦浪领的轮耕制度、干湿交替种植法、田渠划区管理、农户绩效评比制度……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麦浪内部的机制,现在都要作为样板,被移植到新纳入的土地上。 特别是扎卡里亚旧领的湿地,被列为改造重点目标,计划试点“温棚耕作”,应对当前粮食问题。 最后登场的则是监察署。 艾琳带着一摞文案安静坐在会议桌尾,一直到路易斯点名她,她才起身报告。 监察署将正式设立肃贪组。 由她亲自挑选清廉干练的监察使组成,优先对新整合领地中的粮官、仓库管事、代管官员展开巡查。 每月召开监察通报会,通报典型案例,既杀鸡儆猴,也立规立威。 除此之外,艾琳还建议设立部分归属民代表制度。 在个别新镇试行赤潮镇议会雏形,招募平民代表参与治理,为未来的半自治机制做准备。 这项提议得到了路易斯的肯定,既能吸纳人才,又能提前筛查潜在的风险人物,可谓一举两得。 就这样,赤潮议政厅中的会议,终于逐渐收束。 路易斯缓缓起身,衣摆轻拂过身后的赤潮领地图。 “领地越大,越难管。”他的声音不重,却落入在场每个人心中。 “过去我们只需守住一城、几村,盯住粮仓、看住兵营,就足够维持秩序,但现在呢?” 路易斯抬手一指那张大地图,指尖掠过那一圈被鲜红边线圈住的土地。 那是他们胜利的成果,也是一道沉重的责任。 “二十七个新归之地,六万新增人口,数百条小道,大量未入册的田产与旧制遗留的官员,这里头藏着民心,也藏着腐烂,这不是谁一个人盯得住的。 所以接下来,我们每个人,无论是军、是工、是农、是商、是监察等,都要将职责延展到过去未曾涉足之地。 有人说,赤潮已赢得胜利。” 他停顿一瞬,语气却忽然拔高:“不,我们才刚刚走出第一步,真正的困难,还在后头!” 愿你们不要松懈,不要轻敌,不要自满。否则这片我们用汗水与血换来的土地,迟早吐回去。” 长桌周围,一片沉寂。 随即布拉德利最先躬身行礼:“谨记在心。” “谨记在心!” 兰伯特、艾琳、麦克、通商署长、农务署官员……纷纷起身、齐声应道。 第308章 北境最重要的是人才 微光洒落在厚重的地图、卷轴与草案之间,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墨香。 窗外是整修中的赤潮主干道,而屋内则是即将决定赤潮未来的三人。 布拉德利站在窗前,沉默翻阅一页页简报,脸上神情依旧是熟悉的老派严谨。 而靠近书架那端,身着简约藏青袍的兰娜静立不语,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羊皮书夹,眉宇之间浮现些许紧张。 兰娜·维尔迪,曾是帝国西北方边陲有名的维尔迪家族千金,自幼以文史才情闻名边地。 若一切如常,她的人生应是与诗书相伴,日后与其他贵族联姻,悠然度过一生。 但命运的齿轮,在她父亲维尔迪子爵公然反对帝都权贵的土地兼并提案后,突然崩断。 维尔迪家族顷刻沦为弃子,贵族封地被撤,家族私兵遭清洗,兄长失踪,母亲病逝。 而兰娜身着平民布衣,在几位家族骑士的护送下,最终在与雪誓战争中的一批北境流民,一起抵达赤潮。 因为懂得识字,所以被安排在学校教小孩读书写字,她本来以为此生不过如此了。 直到路易斯找上了她,只递给她一本法案草稿:“你来写一份教育试点方案。” 从此以后,兰娜隐去维尔迪之名,只以“兰娜”自称,逐步接管了赤潮各地的学点事务。 两年后,在教育署正式设立的那日,她终于以署长之名,成为赤潮体系内最年轻的核心官员之一。 但她始终记得,路易斯递来法案草稿时那句平淡的“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没有怜悯,没有试探,只是信任。 那一刻兰娜忽然明白,自己不再是逃亡的贵族遗孤,而是一个有用之人。 在这片重建的土地上,她找到了被剥夺许久的尊严与意义,也找到了一个值得追随的领主。 当然兰娜也并没有辜负路易斯的期待。 在赤潮领这两年间的快速建设中,她得道路易斯信任与全力支持, 主导创设了涵盖主城初等学点网络,累计已设立小学十二处,并辅设多处成人扫盲班。 她设计的课程以“实用为先,秩序为纲”为原则,系统地教授以下三大基础模块: 初级识字对接赤潮官方文书体系,从待人接物到基本契约格式一应俱全。 实用算术配合赤潮配粮制度与集市交易制度,确保学生能独立计算分配与换算。 法典教育,精选《赤潮基础法典》中通俗易懂的条文,辅以故事形式教学,潜移默化地传播法治与公序良俗意识。 截至目前,已有近三千名7至14岁的归民子女步入学堂。 而在成人教育中,也不断有青年在识字后被选拔为镇吏、粮配助手、边哨巡录员等赤潮基层文职职位。 更重要的是,兰娜协助构建了“教员考核录用”制度,逐步将教学队伍纳入赤潮公务体系,提升教育职业地位。 这一切不仅令她赢得了兰娜大人的尊称,更为赤潮领打下了秩序传承的第一道根基。 而今天,她是来向路易斯报告教育署的5年计划。 “是教育署的五年规划案,请您过目。”兰娜低声道。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面对别的长官,她总能应对自如,但在路易斯面前,她从不敢懈怠一分。 路易斯接过手稿,却没有立刻翻阅。 他只是抬眼看着她,笑道:“兰娜,不必紧张。你不是来被审判的,是来向我汇报一件……我们都很重视的事。” 确实,对于路易斯而言,教育从来不仅是“授人识字”那么简单。 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他看得远,比所有人都远。 要真正让这片土地走出战火与饥荒的阴影,靠的不是骑士的刀,也不是政令的严苛。 而是一个个能自立、能思考、能改变命运的普通人。 落后的北境曾是蛮族与帝国反复争夺的弃地,不是因为人不够勇敢,而是科技不够先进、工业不够坚实、制度不够清晰。 而教育就是这些的根基,是最硬核的投资。 想要长久地发展,让人民富强,那需要更多炼金术士、画工程图的人、能读懂律法、制定税制、设计水渠的人,而这一切都需要教育。 还有一点,教育是最宽阔的上升通道。 无论一个孩子是渔村孤儿还是蛮族弃儿,只要他愿意读书、愿意努力建设赤潮,就能成为管理一地的官员,或是掌握工坊的高级工匠。 他要给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留一条能向上的路。 更何况教育能让人明辨是非、尊重规则、知耻知荣。 当知识被种下,当一代代孩子学会独立思考、明事守法,那个真正的赤潮时代,才终于有可能到来。 路易斯倚靠在椅背上,翻着手中教育署拟定的五年发展蓝图。 站在一旁的兰娜难掩紧张,双手交迭于腹前,笔挺地站着,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些微颤: “目前教育署初步草拟的三阶段计划。大部分内容,均是在您提出核心目标后,由我们团队逐步细化而成……” “嗯。”路易斯点了点头,语气平和,“你继续。” 兰娜继续说明:“计划一是基础义务教育。我们打算在赤潮城外,在五年内设立一百所镇学堂,覆盖整个辖区,特别是人口密集或领民集中区域。 每处至少配备一名识字老师,几名专业课老师因地施教,比如麦浪领就主要教农务,,以及由总部派出的‘巡讲官’每月讲授一次法与秩序的课程,当然特别聪明的孩子可来赤潮领读书。 授课时间集中,以避开春耕与秋收农忙期,确保出勤率。” 路易斯微微颔首:“粮配补贴也考虑进去了?” “是的。”兰娜马上接道,“入学儿童可额外获得百分之十口粮配额,确保就学家庭不会阻拦孩子上学。 此外所有教师将正式纳入赤潮公务体系,享基层官员待遇,这有助于吸引稳定师资。” “很好。”路易斯合上文件,抬眸直视她,“这些,是你们独立拟定的?” “兰娜稍显紧张地低头:“大方向出自您最初的布置,其余皆由教育署研议完善。” “很好。”路易斯重复了一遍,“下一项。” 兰娜翻到下一页,语气不再拘谨,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自豪:“第二阶段,是高等教育试点,赤潮高校。 这是您亲自提出的计划,我们计划在赤潮城西郊旧堡区设立新校区,命名为赤潮高校。” “设几个分区?”布拉德利在旁插话。 “四个。”兰娜回答简洁,接着补充,“第一是教师学院,用于培养镇学堂的教员骨干;第二是行政科,预备未来赤潮的文官体系。”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路易斯的神情,继续说道:“第三是技艺工坊,训练炼金学徒、工匠等技术人才。最后是基础医学系,战后缺口极大,我们必须尽快补上。” “招生标准?”路易斯接话,明显在认真听。 “首届计划招生两百人。”兰娜答道,“由各镇长与监察署联合推荐筛选,设公费全免加义务服务十年制度,毕业生需在赤潮体系内服役十年。” 路易斯闻言,点了点头:“很好。” 兰娜也笑了一下,翻到最后一页:“最后,是宣传与配套设施建设。 我们将组建流动车队,由讲师与表演者组成小队,巡游各地宣传教育理念与好处,鼓励领民子女送学。 还设立‘赤潮才子榜’,每年公榜优等生,予以优先分配优秀工作岗位。” 路易斯合上计划书,轻轻弹了下封皮,靠进椅背。 “做得好。”路易斯的声音带着肯定,“你们真正想明白了教育的意义。” 兰娜急忙起身行礼,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抖:“是……是!谨遵领主大人之令!” 这一瞬间,她眼眶发热,努力不让情绪失控。 在赤潮的这两年,她早已学会了克制与冷静。 但这句话让那些日日筹备、夜夜校稿的疲惫,忽然有了重量,让她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些……都是您教导得好。”兰娜低头道,语速飞快又郑重,“若不是您亲自指引方向、制定制度,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是赤潮教会了我什么是使命,是您……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她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人,但此刻心中所有积蓄已久的感激,都化作了真诚的话语。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一笑:“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事,主要是你们完成得好,继续努力。” 兰娜用力点头,眼神亮得像星星。 “还有这些新写的幼儿教材,请您看看。” 接着兰娜从随身的皮质文件包中,恭敬地取出三本刚装订完毕的课本,递到路易斯手中。 她的神色里有一丝紧张,但更多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路易斯接过来,垂眼翻看第一页封面,厚纸张写着鲜红标题: 《我们的伟大领主路易斯》。 他轻声念出这书名,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在散发热量。 “故事话本。尽量让孩子们看得懂。”兰娜解释道。 她补充道:“我们挑选了虫灾时的赤潮守城战、赤潮城修复工程、埋骨峡谷驰援等三个事件作主线,核心词是勇气、守护、奉献、秩序。 每一课都有结尾短语,比如这句……” 她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段写得精美的小标题念出: “当你遇见危险时,记住领主说过的话:要保护你爱的人,成为别人依靠的人。” 路易斯低头看着那行字,片刻沉默,自己有说过这段话吗? 如果拿不准一句名言是谁说的,就说是伟大领主说的? 路易斯又翻了翻插图页,有一页画着他身披红披风,在风雪中骑马飞驰的背影。 另一页是他与百姓共修城墙,还有一页,是他在赤雾弥漫的峡谷中高举长枪、朝着战线冲去的剪影。 “真夸张啊。”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甚至怀疑再画下去,就是路易斯飞升成神,剑斩邪神了。 路易斯接着翻开第二本:《赤潮常识小课本》。 内容更为实用,涵盖了领地划分、地理认知、基础农事常识,以及对邪教信徒的辨识要点等…… 简化法条清晰标注着,比如“夜间不得携刃出行”、“户籍更改需上报”等规定,通俗易懂却不失严肃。 第三本,《赤潮三千问》,则采用每日一题的轻松形式进行反复灌输一些知识: “你知道麦浪领的第一口井是谁挖的吗?” “谁是带我们走出冬灾的人?” “邪教徒为什么可怕?” 路易斯合上最后一本书,拇指轻轻压了压封皮。 “做得不错。”他评价道,将三本课本放到桌案一侧,语气带着一贯的温和,“不过……关于我的内容,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不会。”兰娜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毫不动摇,“这是必须的教育。” 她眼神真挚,毫无动摇,仿佛正在向他解释一条绝对真理。 一旁的布拉德利这时也眯眼扫了一眼插图,然后点了点头:“嗯,确实挺有感染力的……我看挺好。” “你也是吗。”路易斯有些头痛地看了看他,“我只是说,可以稍微删减一点,别全是我骑马冲锋、挥手救灾。加一些普通领民、工匠、孩子们也做出巨大贡献的段落进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赤潮不是靠我一个人建起来的。” 兰娜却两眼放光,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创作热情:“那我知道了!我会再写一段,讲述领主大人如何带领人民共度寒冬、重建废墟、点燃希望之火的感人故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易斯张了张嘴,最终没能阻止她已经飞速记起草稿的动作。 她似乎理解错了什么。 路易斯望着兰娜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的模样,叹了口气, 算了,等稿子出来之后再亲自改吧。 “至少,别再画我举着长枪往火里跳了。”他低声咕哝。 第309章 蒸汽造物 清晨中赤潮主城西侧的工坊区仍沉浸在雾气。 晨光从东侧慢慢洒入厂区,照亮了半空中翻腾的白汽与炉烟,将整座锻造工坊渲染成一座隐隐呼吸的钢铁怪兽。 大门吱呀打开,路易斯一行人缓步踏入试点区域。 他走在最前,身后是麦克、希尔科、布拉德利,以及那个背着图纸筒、眼神清亮的少年天才汉密尔顿。 进门一股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煤焦、机油与烧红铁锭的味道,让人眉梢发烫。 “真热情地迎接我们啊。”希尔科用袖口挡了下蒸汽,低声吐槽了一句。 但没人回应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被那台巨大的、轰鸣着的蒸汽锻造机吸引。 “咔哒、咔哒、咔哒……” 那是铁之心脏的跳动。 改良后的蒸汽机以极高的频率运转着,一旁的飞轮疾速旋转,带动巨大的连杆锻锤猛然砸下。 火花四溅间,铁砧上的红金金属不断被砸扁、翻卷、再砸实。 一块块铁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工匠小队早已各就各位,但看到路易斯过来,他们更加卖力了。 一名精壮工人稳稳握着操控杆,视线一刻不离主轴。 另一名瘦高男子则半跪在侧,飞快抄写气压与转速记录,纸页已被蒸汽打湿。 两名学徒轮番跑上前为活塞涂抹炼金润滑膏,动作迅速却不慌乱,脸上甚至挂着兴奋的红晕。 站在主阀后方的老匠人,额头沁出密汗,不时转动阀环,调整喷汽节奏。 蒸汽咆哮之中,锻锤如军鼓轰鸣,空气仿佛都被这节奏震得发烫。 麦克迈前半步,语气中带着自豪,向路易斯介绍道: “路易斯大人请看,这就是‘重锤一号’。连动式结构,动力来自蒸汽活塞拉动飞轮轴,再传导至锻锤关节。”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活塞与飞轮之间的连接,声音大过了蒸汽声:“能以稳定频率击打金属,效率约为人力十二倍,而且不知疲倦、不喊停。” 路易斯侧头看着那飞速运转的飞轮与连杆。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台铁怪物如何一锤一锤地将烧红的金属打成形。 站在一旁的汉密尔顿,看到麦克示意,便下意识挺了挺背,像是鼓起了些许勇气。 “我……我画了它的齿轨结构。”他说得有些紧张,声音不大,但眼神却闪烁着光, “优化了活塞与飞轮之间的咬合精度。在第三刻度的蒸汽压力下,它可以……可以连续稳定运作七十次以上……几乎不会失速。” 汉密尔顿说完后略微低头,手下意识抓着身后的图纸筒,耳尖都红了。 面对这位传说中重建北境的领主,虽然已经见过几次,他仍未习惯怎么相处。 路易斯微微侧过身,看向那位还显得稚嫩的少年,轻轻笑了笑:“做得很好,汉密尔顿,比我想象的更好。” 少年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这句评价是对他说的。 “你能想到在结构上做减负而不是单纯提压,说明你真正理解了它的运行原理。”路易斯继续说道,“那不是死记硬背能做到的,是你自己的东西。 蒸汽之路刚走出第一步,未来还长,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继续往前走。你做得很好,汉密尔顿。” 那一刻,汉密尔顿睁大眼睛,像是被阳光照进了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是、是!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汉密尔顿急忙鞠躬,声音带着激动,隐隐有点破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 而麦克在一旁点头,对于这个关门弟子,他很是骄傲。 看完重锤一号,麦克领着一行人来到旁侧的炉台。 那是一座嵌入地基、铸铁外壳漆黑的碾压炉,正全速运转。 “呼——!” 鼓风口如龙口怒吼,炽热气浪卷起地面碎灰,炉膛内火光狂舞,铁匠们正在趁温度最盛时拉出铁胚。 “蒸汽压力通过这边的连杆,”麦克边说边指向一组蒸汽管与齿轮,“带动风箱抽送空气,能精准控制温度上下浮动。现在,就靠它维持整个炉温了。” 他咧嘴一笑:“再不用四个大汉轮班摇风机。人省了,温也稳了。” 布拉德利点点头:“这玩意儿要是推广到每个铸炉,产能翻倍不止。” 路易斯走近两步,热浪扑面而来:“温度恒定,风力稳定,效率更高,也更安全。” 麦克在一旁点头如捣蒜:“确实如此!以前靠人手鼓风,常常风量不均,要么烧不透,要么烧爆坯铁。 现在不一样了,按我们之前测试,这台蒸汽鼓风机能在十息内完成升温曲线,几乎每次都能控在最佳温区!” “也就是说,”布拉德利插话,眼神一扫那些正在拉坯铁的工匠,“同样的煤炭,用得更少;同样的人力,能做出更多。” “对。”麦克笑眯了眼,“而且还能连动多个风口,一炉带三台。” 路易斯不置可否,只轻轻点头,缓缓转身看向汉密尔顿:“这台……你也有参与?” “呃,这台我只是做了辅助校准。”少年腼腆地回答,声音不高,“我改了一下鼓风进气阀的齿比,让风量变化更平滑……” 麦克在一旁忍不住补充:“别看他谦虚,几个关键参数,全是他画的图纸!我都没想到能调得这么精准!” “很好。”路易斯简单评价了一句。 却让汉密尔顿肩膀一抖,耳根再次泛红。 路易斯适合没注意,只是略一点头:“不是还有一台?带我去看看。” 于是麦克带着众人往后走,是一座砖石结构的井房,墙体斑驳,顶端覆有铁皮。 推门而入,蒸汽泵已全速运转,活塞“咔哒咔哒”地起落,节奏分明。 粗大的铜管沿着墙壁盘旋而上,水声轰鸣,一根铁管从井底贯出,接入高架蓄水槽,清澈的水流如银蛇般喷涌而出,在晨光下泛着柔光。 “这个……我设计得最多。”汉密尔顿鼓起勇气,略带腼腆地开口。 “我重新调整了阀门流量比,还有止回阀的结构……让一个人也能操作。” “可以抽六丈深的水井。”麦克站在一旁,笑得眼角褶子都抖了。 “今早刚试过,它一口气把工坊所有水槽灌满了。原来六个水夫得折腾一上午,现在几分钟就干完了!” 路易斯静静看着这套仍在喷吐蒸汽的水泵,望着那高架水槽里不断翻涌的清流。 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站得笔直、却还紧张到攥着衣角的少年。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汉密尔顿的肩膀:“你是这座城市未来的。” 汉密尔顿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脸上猛地涨红,结果憋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我、我、我会继续努力的!一定不会辜负、辜负……!” “好了。”路易斯笑着打断他,转头对麦克道,“为他记录一等功一次,赏‘赤潮技匠勋章’一枚以及五百金币。” 麦克一怔,旋即惊喜点头:“明白!” “另外,”路易斯再度看向少年,“从今日起,授你‘特级工匠’之称。” 这句话一出,连布拉德利都挑了挑眉。 赤潮的“特级工匠”是什么地位? 整个领地还不到五人拥有这份殊荣,大多是麦克那个级别的老匠。 而现在这个十六岁、还没长出胡茬的少年。 站在蒸汽水泵的轰鸣声中,获得了同样的称号。 “我……我会努力的!”汉密尔顿憋了半天还是这句话。 几位年轻工匠也早已欢呼起来,纷纷围着汉密尔顿庆贺。 而站在人群边缘的路易斯只是轻轻一笑,目光落在那台还在“咔哒咔哒”喘息的蒸汽泵上。 他抬手向布拉德利示意,语调透出清晰的决断:“这三种装置,重锤、水泵、鼓风机,立即着手编写统一工坊规范与操作手册。” “批量复制。”路易斯语气平静却有力,“优先配置在铁匠坊、水井区与冶铸炉密集地段。从赤潮主城开始,逐步推广至各大领。” “好的。”布拉德利掏出笔记,记录下来。 接着路易斯望着水泵那条仍在喷涌的清泉,片刻沉思,终于开口:“安静一下,我简单说两句。” 声音不大,却在场每个人全都安静下来,望向路易斯,连井房中轰鸣的水泵声仿佛都小声了一点。 “这东西的潜力,”路易斯目光扫过飞轮、活塞、铜管与鼓风炉,“远不止眼前这几样。” “我要的是一条路。一条我们自己的技术路。” 路易斯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雷霆掠过山巅的压迫力。 “你们要去试,去造,去验证蒸汽到底能做到什么。 可以尝试把它变成锻造的动力……不靠人力与兽力的工坊。 也可以做出给农田灌溉的装置,能取代十几人的水担。 试着做运输的推车,用蒸汽代替马,想象一下没有马匹也能穿越雪道的队伍。 甚至是战场用的东西。让它动起来,变成一头……能咆哮的铁兽。” “如果你们能做到。”他环视四周,停顿了一下,“那未来,赤潮就不用再看谁的脸色。” 麦克早已听得热血沸腾,布拉德利默默点头,像已经把这些话写进《赤潮未来规划》里。 而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却是彻底呆住了。 汉密尔顿睁大眼睛,嘴唇微张,像第一次听到什么神启般望着路易斯。 那一刻,他脑海中如火山爆发般涌出无数结构草图、齿轮拼接、阀门迭代、管线导向…… “不只可以驱动铁锤……如果再接入一个分导飞轮的话……” “若让它能转弯、能响应操作……那岂不是……” “如果再迭加偏压导阀……或许……或许能做出……” 他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嘴里低声呢喃,像在梦呓,又像在造神。 “我一定要试试,我一定要为路易斯大人造出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路易斯静静看着那名少年。 汉密尔顿正站在蒸汽水泵前,正沉浸在一个只属于他与机器的世界里。 “这就是天才啊。”路易斯轻声喃喃,随后转身,语气平稳却铿锵:“即日起,设立‘赤潮机造小组’,直属工匠署,专责蒸汽机关的研究与开发。 麦克为组长,全面统筹。汉密尔顿为副组长,参与设计、验证与模型试制。 这是赤潮领的未来重点之一,资源优先保障,全力支持。” 话语落下瞬间整座工坊,像被丢进炉膛的火炭般炸了开来。 “我们终于要干大事了!” “天啊,我可以设计一个会自己织布的纺织人偶吗?” “我要造一个能飞的铁鸟,从城墙上跳下来不摔死的那种!” “别傻了你,不如造一台能挖地的铁爪兽,一天打十口井!” “滚吧,我还想做个自己会工作的牛马呢!” 工匠们围在一起,仿佛从压抑中解放,肆意地放飞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但多半不靠谱 麦克也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都乐开了:“明白!我亲自带人组建,谁敢偷懒我亲自锤他脑袋!” 布拉德利则挑了挑眉,露出几分罕见的欣慰神情:“赤潮的未来……或许真藏在这一团水汽里。” 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汉密尔顿……还没回神。 他仍站在水泵边,一手紧握着图纸筒,眼神飘远,像在追逐一台尚未诞生的怪物蒸汽战车。 仿佛一切欢呼与宣布都没有打断他,依旧沉浸在那片充满齿轮的世界中。 就在众工匠兴奋高呼、相互击掌、口中都是“喷火铁车”与“飞天水鸟”设想草图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工坊外的石道上响起。 “哒、哒、哒——!” 众人停下了笑声,纷纷回头。 铁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位赤潮骑士披着风尘而入。 快步来到路易斯身前,双手递给他一封火漆未干的密信:“路易斯大人,霜戟城急信!” 路易斯收起笑容,稳稳地接过信封。 雪白的信纸上,一枚灰蓝色的霜戟徽章静静压印着。 他低头,用拇指撕开火漆,抽出信纸。 阳光落在他眼睫,却掩不住那双瞳孔中微微紧缩的光芒。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310章 埃德蒙公爵之死 北境的夜寒如骨,霜戟城的高塔沉于风雪之中。 书房内,一盏微弱的灯烛摇曳着,在厚重的窗帘上映出斑驳光影。 埃德蒙公爵坐在那张熟悉的高背椅上,厚毯裹身,却依旧止不住手指的轻颤。 他的身影嶙峋如干枝,已不见几个月前那如城墙般的伟岸。 他抬手慢慢将那瓶黑药倒进酒杯里,苦味与烈性混在一起,一口饮尽,刀绞般的灼烧顺着脊骨盘旋。 但埃德蒙却没丝毫皱眉,只是默默看向对面的墙。 那里有北境地图、家族世系图,还有三幅画像。 父亲贝尔特兰,七昼夜不眠不退,与三位雪誓长老血战至终,至死手握长枪。 兄长奥登,温和寡言,却在蛮族南侵时为掩护主军,用尽最后一丝斗气引爆敌军首领。 长子梅克,死于大叛乱,被叛徒引爆魔爆弹,整座战台化为灰烬,连骨灰都未留下。 埃德蒙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早已泛黄的记忆。 那时他还年轻,血气方刚,身披银甲立于霜戟城楼上,曾怒斥兄长奥登。 “吸引敌军这件事交给我!家族的荣耀,不能在你手里熄灭!” 而兄长只是沉默不语,最后带领铁骑踏上那片山岭,直到身影消失于滚滚战火。 那一夜后,他接过了霜铁之剑,也接过了整个北境的命运。 可现在回首三十年守边生涯,他看到的却是: 大叛乱中断裂的城墙,赤誓狂徒焚毁的议政厅,那些被剥皮吊死的北境文官,在雪谷最终冻死的骑士。 他还看到虫尸之灾后,被腐化魔气爬满的城市、以及父母将病死孩童埋进雪地的颤抖背影。 他亲手命令烧毁十七座疫区城镇,以封锁虫疫后续扩散,还亲手签署了将数万难民拒之门外的“生存守则”。 最后是蛮族全面异变后,如潮般涌入的敌军。 长着骨刺的冰霜巨兽,燃烧怒火的藤缠蛮族,还有那在天幕下嘶吼咆哮的冰霜巨人。 北境……成了无数人的墓地。 埃德蒙缓缓睁开眼,痛楚尚未散去,甚至更重了一些。 他望向那张挂在墙上的旧画,画中那位金发碧眼的中年人,正与他在战场上背靠背而立,身后是燃烧的雪原。 恩斯特·奥古斯特,当时他还没成为帝国皇帝。 那时的自己才十四岁,与奥古斯特并肩出征蛮族寒原。 奥古斯特拍着他的肩说:“你就是未来的北境之盾。” 这句话他记了一辈子,也为帝国守了一辈子北境。 可最近十年,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与埃德蒙家族,是不是帝国弃子。 当帝都的粮援迟迟不来,当军需一再削减,当北境的战死数字堆成雪丘,而帝都却忙于斗将分权。 埃德蒙明白,他们从未打算挽救北境,只想让它……当成一面盾牌。 北境之盾,真是一个讽刺的称号。 但他仍深爱着这片雪地。 这片白霜覆盖的土地,这些寒夜中苦苦劳作的人民,这些一手一脚筑起城墙的工匠,用命守护的骑士。 可他不喜欢这个时代。 一个让骑士变成金币、让荣耀变成令牌、让忠诚变成愚钝、让人命变成牲畜的时代。 而他曾以为那是他要守护的东西,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尸体穿了件新袍子。 “我死后……北境,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问题埃德蒙思考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可他不愿让这片土地随他一同埋葬。 而脑海再一次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脸——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女婿在艾米丽的口中,总带着那种……不可掩饰的敬爱,听她描述路易斯仿佛如传说中的圣人一般。 他最初只觉得是小女孩眼中的滤镜,没太在意。 但接着,是自己在赤潮领安插的探子不断带来的情报。 这些探子都来自他最信任的老部下,他们有的伪装成流民,有的成为赤潮的官员,也有断锋骑士团的骑士。 但他们带回的消息,一致到让他起疑。 太这位年轻的领主,干净了,太正面了,太完美了。 “一个开拓领主,三年内接收十万归民、重建耕地、军工齐整、领民忠诚…… 若是演出来的,未免太完美了一点。” 所以他也怀疑过,这些只是面子工程只集中在几个地方。 他甚至吩咐过一位信任的老骑士,亲自走一趟赤潮的边缘领地,看一看是否有一致,还是只有核心领地才这样。 结果那位老骑士回来时,只说了一句话:“那地方,是我愿意退休养老的地方。”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演戏能演一月,能演一年,但能演三四年?能演一辈子? 能演得连农夫都眼含敬意?能演得一个难民都不愿南逃? 埃德蒙望向那张地图,赤潮领那一片,已经从灰白涂成了红色。 他不想承认,可又不能否认。 路易斯做到了他年轻时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短短几年内将流亡者收容,将野地开垦,将骑士拧成一股绳。 至少在路易斯的治下,那些人过上了自己曾无法给予的生活。 或许在路易斯手上的北境,会迎来新生吧。 想到这儿,埃德蒙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艾米丽……”他喃喃着。 那是他最聪明、最固执,也最像她母亲的孩子。 埃德蒙本打算在自己死前都不打扰她,不打扰那个正孕育新生命的她。 在这场注定结束的舞台剧中,不让她看到自己老去、崩塌的模样。 可现在他却突然想见她,在这几天这种想法总是反复。 赤潮与霜戟之间,隔着战后重建的泥泞与废墟,更隔着北境日夜不息的寒流。 让她涉险太自私了。 可他仍然……想见。 沉默许久,埃德蒙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生锈的盔甲,在静夜中发出咔咔咔的轻响。 “算了吧。就让我最后……再自私一次吧。” 他伸手,打开身侧的书柜,用了好一会才将暗格拉出。 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早已封好的信。 淡红色封蜡上印着霜戟纹章,信纸边缘微微泛黄。 这封信,他写了不止一遍,又改了不止一次。 ………… 才寄出信不过七日,赤潮的马车便抵达了霜戟内府的大门,而最先从车厢跳下来的,还是那个他记忆中倔强又温柔的少女。 “父亲。”艾米丽笑着喊,眼眶却微微泛红,“我回来了。” 埃德蒙眯起眼睛看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伸出苍老而枯瘦的手。 艾米丽轻轻牵起了它,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那之后的几天里,霜戟内府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声。 艾米丽带来了赤潮特产的糕点,艾琳娜亲自泡茶,幼子艾萨克在一旁追着猫跑。 埃德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像个安静的旁观者,看着这幅仿佛他梦中的画。 夜里,艾米丽陪他下棋,她故意输,但被父亲识破。 “别让着我,”埃德蒙咳了两声,却露出罕见的笑,“我还不需要让你作假。” 她只是点头笑,却悄悄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其实路易斯也来了。 但这一次,他刻意保持了“透明”,没有打扰,也不刷存在感。 那些该交代的事,早在半年前的埋骨峡谷之夜、以及这半年间的密信往来中都已谈妥。 权力、承诺、未来方向,都已经安排好。 因此他没有不识时务地插入这个温馨的家庭氛围之中。 他选择站在屋外,安静地守着,守着那个曾是北境之盾的男人,迎来人生最后的宁静时光。 直到第七日清晨,天还未亮。 艾米丽来到父亲的房间,发现房门半掩,炉火尚暖。 埃德蒙穿着家常长袍,坐在靠窗的高背椅上,怀里轻轻抱着艾萨克。 孩子还小,在他怀中睡得安稳。 他那只枯瘦的手轻轻托着孩子的后脑,像是护住一枚火种。 艾米丽悄悄走近,发现父亲闭着眼,嘴角噙着一抹平静的微笑。 他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只是在一夜之间,像一座老去的雄鹰,静静沉入了大地。 ………… 公爵去世后的第三日,清晨。 霜戟城外,旧城区的西南侧丘陵——“守卫者墓园”。 这是一块静默的白石坡地,三面环林,朝北向雪原,埋葬着历代埃德蒙家族的血脉。 此刻整座墓园被雪雾包围,似乎天地都压低了声音,唯恐惊扰了这位沉睡者的安宁。 没有广场吊唁,没有远方贵族的马车队列,也没有铺天盖地的讣告和哀乐。 正如他生前所愿。 一切从简,仅由霜戟城内府安排,只有家人、三大骑士团的代表、老部属与霜戟官员代表、以及几位仍驻守本地的北境贵族,寥寥数十人。 众人静立于墓台前,无人交谈,连咳嗽声都仿佛都被冻结在喉咙。 棺椁以一整块北境黑杉雕凿而成。 质朴、沉默,覆以灰色粗布,仿佛从雪原中自然生出,又归于大地。 站在木棺前主持葬礼的,则是霜戟城的龙祖主牧。 一位年逾九十的老者,他披着墨蓝与银灰相间的古式祭袍,手中的权杖刻有古老的铭文,杖端垂着淡银色的缎带,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势在风中轻舞。 他没有高声宣告,只是用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雪中低声开口: “在最寒冷的边境,他将剑举过头顶,在最沉默的战场,他守至最后一人,他不是完人,但他完成了以为忠臣能做到的一切。” 主牧说到这,微微顿住,权杖一点,落在棺前雪地中:“今日,他将不再负重。” 巧合的是那一刻,风仿佛突然停了。 艾米丽站在棺前,身姿笔直,挺着腹部,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御寒风与悲恸。 她面无表情,因为她是北境贵族的女儿,是埃德蒙的女儿。 路易斯站在她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温热而坚定,一如那位已经沉睡的人,曾无数次给她的依靠。 夫人艾琳娜则搀着年幼的艾萨克,站在一侧。 她披着深黑色披风,神色木然,眼神飘忽不定,脑中还停留在几日前丈夫大笑时的模样,尚未真正接受这个男人已经长眠的事实。 而艾萨克仰头看天,伸出手想触一片飘落的雪花,却没抓住。 当主牧宣读完最后一段誓言,寒铁骑士团的团长费兰踏雪上前,单膝跪地,朗声喊出誓言: “埃德蒙公爵已归于寂雪,吾等誓不辱其志!” 断锋骑士团、银牙骑士团、霜铁旧部…… 一位又一位骑士脱下头盔,单膝跪于雪中。 最后由几位公爵亲卫缓缓抬起棺椁,将其放入预先挖好的石穴中。 没有哀乐、没有鼓声,只有木棺缓缓接触冰雪的沉闷声响。 仪式结束,众人默然退下,骑士们一一告别,归于自己的驻地,老部属们与老官员相互搀扶,满脸愁容地离开。 艾琳娜牵着艾萨克离开,目光仍恍惚地回望墓地几次。 而艾米丽始终站在原地,目送每一个人离开。 她的神色平静,甚至能与其他人寒暄,宽慰自己的继母。 直到她回到内府,推开那扇熟悉的书房门。 屋内仍保留着公爵生前的模样。 那张老旧的高背椅仍靠在壁炉前,椅背上搭着厚毯,椅边的小几上放着未喝完的药酒,旁边还压着一张展开的情报纸,角落微微翘起。 炉火已熄,但那一切都还带着父亲残留的气息。 她的肩膀,颤了一下。 然后就像被某根无形的弦骤然绷断,艾米丽扑到椅前,把脸深深埋进臂弯。 直到这时压抑太久的哽咽声,从才喉咙深处挣脱而出,嘶声裂肺。 艾米丽哭得几近失声,像是要把这半年压在胸口的情绪全部撕裂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路易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也没有出声,他只是缓缓坐下,张开手臂,把妻子轻轻拥入怀中。 艾米丽没有挣脱,甚至没有抬头,任凭泪水流淌。 而那化作坚硬铠甲的情绪,终于在熟悉的气息中,悄然瓦解。 炉火悄悄复燃,一点点,将寒夜照亮。 第311章 余波与阴谋 霜戟公爵去世的第一日清晨。 艾米丽将一封以红蜡封口、上书“路易斯·卡尔文亲启”的文件,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父亲亲笔写的,说在他死后交给你。” 路易斯缓缓抽出那厚重的信纸。 足足十余页的纸张,规整得像军务公文,却全是公爵亲笔所写: 开篇,是对北境四季变灾的应对方法。 第二页,是霜戟三军的调配流程与将领性格简评。 第三页,是如何在贵族之间维持稳定而非平衡的细致策略。 第四页,直接标注了北境贵族若干家族的弱点与劣根。 …… 一共十几页,都是一些他的政治与治军经验,后面甚至还有战马粮草配比表、领地内军粮巡查制度草稿等。 而在最后一页,没有再用任何格式化语言。 只是潦草,却显然一笔一划写得极慢的几行字: “这些只是我个人经验,可能过时,可能迂腐,你且照你自己的想法来……还有替我照顾好艾米丽和艾萨克。” 路易斯沉默了许久,把整封信一页页翻完,又重新看了一遍。 治理之法有些太旧了,保守、臃肿、带着帝国旧贵族的深重印记。 甚至有一页内容,还写着“如何在节庆时分派炖肉以安抚民心”,路易斯看得啼笑皆非。 但军务部分,他承认自己从未想得那么细,这可能是全部是公爵的人生精华。 战场部署、补给节奏、指挥权隔层、危机应对触发点…… 路易斯从中摘到了不少关键经验。 但无论有没有用,路易斯都从中看出公爵对于自己的期望以及真挚的情感。 他将信郑重合拢,平整压好,放入自己贴身的信匣中。 ………… 埃德蒙公爵的死讯传开,并未如雷霆般撼动大地,而是如一场无声初雪,悄然落入每一座北境领地。 这位曾守护边疆三十余载的老公爵,终究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天。 消息最早由霜戟城内府低调放出,未设广场吊唁、无追思礼乐。 可便是这般低调,却像一柄钝钝的旧剑,插进了北境每一个贵族与骑士的心口。 他们沉默无言,不是恐惧,而是敬意。 “他撑得太久了。” “没人比他更懂北境的冰雪。” “霜戟之墙,是他一块块筑起来的。” 每个人都受过这位公爵的恩惠,知道他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物。 可在北境的市集、在农舍、在矿道入口,那张讣告不过是随风翻动的一纸废文。 那些衣袍破旧的平民多半只是看了一眼,便无动于衷地转头继续吆喝、劈柴、赶车。 “公爵大人去世了。” “是吗?” 在他们眼中,那位“帝国之盾”离得太远,远到只存在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口中。 不过是又一位大人死去了,又会有另一个名字坐上那张椅子,继续发布征税的命令。 ………… 而在帝国的各个地方,几封来自北地的黑信封悄然抵达。 疾风鸟远行千里,亲手将它们交到了几个沉寂许久的“埃德蒙家族支脉”手中。 辉岩城的埃德蒙伯爵、西北荒地的埃德蒙子爵、南境军团中担任情报协办官的远亲,还有几位尚未继承封爵但正跃跃欲试的青年。 他们拆开信件,看到的只有简短至冷酷的几行字:“本公爵现将爵位传予幼子艾萨克。 自即日起,北境军政诸务,由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代理。” 没有寒暄,没有商议余地,也没有“万一”的设想。 那一刻许多蠢蠢欲动的心思,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当然动过念头。 谁不想成为“新任埃德蒙公爵”? 尤其是如今北境骑士团尚存,封地广袤,实权空悬。 但也正因为清楚,才不敢妄动。 这些支脉清楚得很:他们没有北境的军队、没有维持霜戟运转的粮仓与金币。 他们若强行接盘,只会像被扔进冰湖的石头,一点点沉入深海。 于是他们忍住了、观察着、等着,但心中不乏讥讽: “一个小屁孩,居然敢接北境?” “他以为打赢几仗能掌控帝国边疆?荒唐。” “是艾米丽那个孩子的丈夫嘛?也难怪……” 他们表面尊重公爵遗愿,内心却像一群耐心等待的秃鹫。 等着风暴来临,等着雪崩埋人,等着路易斯犯错、失控、溃败。 等着霜戟化为废墟之日,好飞下来,撕裂那具残骸,分得一口温热的骨血。 ………… 在埃德蒙公爵弥留之际,将一道命令写进了遗嘱之中。 爵位归于艾萨克,交由其母艾琳娜带往赤潮抚养,路易斯代为监护,待到成年在回到霜戟城。 纸面上的安排毫无波澜,既无堂而皇之的封爵仪式,也无家族理事会的推举环节。 但正因如此,才显得这位公爵的权利的可怕。 于是不到两岁的艾萨克便在还没学会骑马之前,就背负了“北境公爵”的头衔。 而代理人之名,落在了那位年轻的赤潮领主身上。 代理和监护并非继承,可所有真正聪明的人都明白,实权已经落在了路易斯手里,而不是那个正在咿呀学语的孩子。 当然路易斯未曾被帝都正式任命为“北境总督”,也未举行任何登台宣誓的仪式。 依托的是老公爵临终移交的实权文件,流动的是赤潮领连续三月的粮草与盐矿补给,掌控的是北境重建会议的主导话语权。 在不戴王冠的状态下,路易斯已取得约七成的北境政治支持率。 而路易斯最锋利的工具,自然是每日情报系统所收集而来的数据,汇聚成一个近乎冷酷的政治图谱。 可拉拢者,被标注为“可用”,附有策略与需求。 骨头不硬、尾巴不干净的,被标注“须提防”。 观望者,则在“局势演化后再定方案”一栏里留空。 而路易斯不急于清洗,也不急于讨好。 因为他清楚,在七成的支持之下,剩下的三成,只剩“沉默”一种选择。 当然这一切的开端,并非路易斯亲手铺下的道路。 但他从不否认,真正让他得以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是那位死去的老公爵。 是他在死前,逐一遣信,震慑了那些觊觎权柄的家族支脉。 是他提前将实权交托,使北境的权力空窗期被无声填补。 是他以身后之名,替路易斯挡下了无数质疑的目光。 路易斯清楚,这不是一份单纯的遗产,而是一份沉重到能压断脊梁的恩情。 他心怀感激。 ………… 公爵死后的第三日,清晨的霜戟城依旧积雪未化。 路易斯在霜戟内城召开了一场极为简短的闭门会议。 没有旁听者,没有文官,只有三人出席——三位骑士团团长:断锋、寒铁、银牙。 会场是一间老旧石厅,长桌横亘,火盆微熄。 坐在最靠近路易斯一侧的,是断锋团长·雷莫尔。 他面带淡笑,像是早已等候这一刻,率先点头:“我们听命于您。老公爵生前如此说过,而我们已经熟悉您的节奏。” 这支军团,早在半年前便由埃德蒙公爵亲自移交给路易斯。 历经路易斯半年时间的拉拢,如今早已成为赤潮最稳定的军事臂膀之一。 路易斯不需要重复感谢,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承诺。 坐在中间的,是寒铁团长·费兰,身披严整铁甲、姿态如山。 他的语气沉稳:“老公爵让我们护主子,我们就护到他能单独立鞍为止。” 这是最“守纪律”的那一支军团,对埃德蒙的命令的执行近乎偏执,这次也一样。 路易斯点了点桌上的地图,语气缓和:“那就请你们护送艾米丽夫人与少主艾萨克南返赤潮。” 费兰没有异议,只微微捶胸礼:“谨遵公爵遗命。” 坐在最远一端的,是银牙团长·奥瑟。 他沉默良久,终究缓缓开口:“我们愿听调遣……但若可以,仍想守在霜戟。”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说全。 但路易斯却早就通过每日情报系统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支骑士团保有独立意志,也有自己的政治偏向,而且团长私下对自己的政策多有迟疑。 更现实的是,他们人数与家属众多,路易斯实在也没打算将整个军团都带去赤潮。 住房、粮配、士气稳定,皆是问题。 他笑了笑,语气柔和,却直中要害:“那银牙便镇守霜戟。” 奥瑟随后起身躬礼,无声接受。 他得到了面子,也保住了本部独立。 而路易斯,则巧妙将这颗“可能的变数”留在了战略边缘之外。 会议结束,没有争执,没有喊叫。 只有一个缓慢的秩序重构,与一位临时监护者的权力收束。 至此断锋、寒铁、银牙三大骑士团的临时指挥权,正式归于路易斯之手。 直到艾萨克·埃德蒙成年,大概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路易斯能通过这些骑士做很多事。 ………… 帝国八大家族之一的族长西蒙斯公爵,最近春风得意,简直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狐狸。 身着深紫金纹的家族袍服,手执象牙权杖,笑容像涂了蜜糖,连几根白发都仿佛逆生回青。 半年了。 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他的第一军团、龙血军团与近卫队,半年时间,全都音讯全无。 这半年帝都暗流汹涌,龙座会议表面平静,私下里却已几度更换权力重心。 他原本是八大家族中离帝都最近,被皇帝打压的最厉害的一位,如今终于能缓过气来。 “四皇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他随口问道。 “已经秘密会晤过三位侯爵,态度积极。”奥德低头应答。 “很好,继续拉人,慢慢让他们适应‘没有恩斯特’的帝国。” 这时一名年轻的侍从敲门而入,手捧一封密信:“阁下,北境的最新情报霜戟公爵,埃德蒙,病逝。”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凝固。 西蒙斯回头望了一眼那封信,接过来拆开,快速浏览,眉梢微挑。 “终于走了啊,那位老硬骨头。”他轻声说,其实他早就知道爱德蒙重病的信息。 他对埃德蒙的印象复杂。 三十余年,几乎凭一己之力守住整个北境边疆,抵御蛮族、虫灾、叛军、甚至宫廷清洗。 他佩服他的忠诚,也觉得他太傻。 “为帝国死战一生,结果埃德蒙家如今也就剩几个边角人物。”西蒙斯摇头,嗤笑一声。 “那么,新的北境公爵是谁?”他淡淡问道。 “是艾萨克阁下,一岁半的幼子。”奥德顿了顿,说出情报时连声音都低了一点。 “婴儿?呵。”西蒙斯放下信纸,瞥了一眼,像是在看一场闹剧,“真正掌权的呢?” “根据北境传回来的线报,是……路易斯·卡尔文,目前实质掌控军政大权。” “卡尔文?哪个卡尔文旁支?”西蒙斯眉头皱起。 “是卡尔文公爵的亲生第八子,昔日被派往北境开拓。娶了埃德蒙公爵的女儿。”奥德回答得小心翼翼。 西蒙斯猛地坐回椅子,指节轻轻敲打椅背;“也就是说……卡尔文家族现在同时掌握东南与北境?” “理论上,北境名义上仍归埃德蒙,但实权已全数托付于那位路易斯子爵。” 空气中隐隐透出一股异样的沉默。 卡尔文家族,帝国八大家族之一,原本就已势大,如今又通过联姻,将偌大的北境握入掌心。 如果皇帝还在,帝都稳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卡文公爵真是好手段。 他想起几年前的北境开拓令。 当时自己也曾派了几位家族子弟往北境历练,两个侄子,一个亲生的三子。 可惜全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场“虫潮”事件中,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西蒙斯站在地图前许久,将手指从东南缓缓移向霜戟二字,轻轻一点,像是确认了某个现实。 “卡尔文家的八子……”他笑了,半是讥讽,半是惊异,“谁能想到啊……那个一心想着生孩子的色魔,居然真又他生出个人才来了。” 片刻后,笑容慢慢收敛。 “不过……路易斯·卡尔文,还不是北境总督,对吧?” “是的。”奥德立即点头,“目前对外仅是艾萨克殿下的‘监护代理人’。北境贵族虽多支持他,但他并未拥有帝都正式册封。” 西蒙斯笑了:“那就有得玩了。 没有帝都任命,就代表一切都是临时的、不合法的,而且我记得还有一个皇子在北境?” 第312章 皇帝不在的龙座会议 清晨的雾尚未完全散去,鸢塔宅邸的窗台上映着雾光掠影。 埃莉诺·卡尔文坐于镜前,安静地任由侍女为她梳理鬓发,身上的礼裙层迭规整,蓝缎下的金扣无一偏斜。 她的目光落在镜台一角摊开的薄页情报上,只是轻轻眨了下眼,便将昨夜送来的十七则密报默念回心中。 “财政部昨晚召开闭门会议,议题未知。” “摄政王在宫中设下了新的会客流程,连他的贴身骑士都要层层请示才能接近他。” “监察院在内城第九厅突击扣押了一位原赫兰家的骑士,身份未明。” …… 埃莉诺并未皱眉,甚至连眉骨的起伏都维持着一贯的平静。 只有坐姿,比往日更笔直了一些。 半年时间,不算短了,局势开始变了。 一些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开始搞小动作。 但这些试探目前仍是私底下的,微妙、谨慎、尚未越线的,就像是踏在结冰河面上,小心翼翼的第一步。 看来帝都的贵族仍保有最基本的耐性。 打扮完后埃莉诺在侍卫的簇拥下前往餐厅,看向窗外。 一行疾风鸟正掠过帝都的上空,飞往各处,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半年了。 来到餐厅,香气淡雅的绿茶热着,侍女将涂抹杏果酱的烤面包轻轻放在她面前。 埃莉诺握住银勺,搅了两圈,却没有喝一口。 思绪仍在流转,像缓慢却从不停歇的暗潮,在她脑中悄然交错。 今天龙座会议再度开启。 主题早在一周前就已传出: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之死。 埃莉诺闭了闭眼。 不是为了震惊,而是出于对一位老对手、老盟友的哀悼。 如今能不顾一切忠于帝国的贵族有几位? 而埃德蒙算一个,他配得上帝国之盾这个称呼。 用至死不退的方式,守住了帝国最北的城池,可惜了。 不过让她吃惊的是,是那个接替埃德蒙成为“北境实权者”的年轻人——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子侄,在他去北境之前,埃莉诺几乎没有印象。 但如今才二十出头,就成了如今帝国北缘最有权势的人。 埃德蒙死后,北境权力能给的几乎无缝交给了他。 埃莉诺向来不轻言夸人,但这次,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上次那场大战的奖赏仍未完全定。 而她今日的职责,正是要为他争来应得的那一份。 不只是赤潮领地位的确认,至少也得要一个爵位的提升名额。 这是她那位兄长,卡尔文家族的现任家主,亲口交给她的任务。 既是为家族布局,也是为卡尔文未来的北境筹码,争一个冠冕。 而他在信里那句轻描淡写的交代,至今仍回荡在她脑海。 “若有机会,就提一提爵位的事……不过,也不必太过卖力。” 埃莉诺记心底却泛起一丝微妙的想法。 兄长的态度,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既想要从北境这局棋里分得一瓢羹,又不愿为此冒任何风险,甚至不愿与路易斯真正绑定。 他的潜台词,听得太熟悉不过:“能拿点利益最好,拿不到也无妨。我们不能为那块被冻裂的土地掏出真金白银。” 这究竟是出于不想让路易斯脱离太多掌控?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把北境当作值得长期投资的地方? 兄长的心思一向难猜,自己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埃莉诺取过手套,步履轻缓地走出宅邸。 今晨的风依旧寒冽,披风的边角扬起微微的褶皱。 马车穿过皇都中心的晨雾,驶入由青铜骑士像林立的金阶大道。 车窗之外,御宸厅巍峨的穹顶已隐隐可见,像一尊沉睡巨兽的脊背,沉默而庄严。 埃莉诺静坐车厢中,面无表情,但眼中掠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情绪波动。 半年前,她也是这样裹着象征卡尔文家族的披风,前往御宸厅。 当时是皇帝陛下亲自主持会议,龙血香环绕厅堂,几乎令人窒息的帝意威压下,没有人敢开口超过十句。 埃莉诺那时只是一支“喉舌”,把兄长的意见念出来就好,至于结果如何? 自然有那位皇帝裁断。 埃莉诺拢了拢手套,嘴角浮出一丝疲惫的微笑。 而现在她不仅能讲话,甚至能影响会议的方向。 真正作为八大家族的代表,与各大代表激烈交锋。 皇帝不在了,旧秩序松动…… 这才是政治家的舞台。 马车停下,她缓缓步下,穿过重重金卫与旗帜,在晨钟回响中步入御宸厅。 御宸厅,还是如传闻中那样肃穆而不朽。 这座以巨石穹顶砌成的神殿式会厅,高悬其上的,是巨型炼金吊灯。 蓝色火焰依旧自吊环中央跃动,至今已燃烧了整整373年,从未熄灭,象征帝国意志永恒。 厅堂四壁嵌着十二块象征古老帝国荣耀的遗徽,从龙息城的破碎龙盾,到幽风岭的残月长枪,全是千年血统的石化纪念。 她一边缓步入座,一边扫视那些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徽章,心中没有生出敬畏,只觉得讽刺。 毕竟如今,这些象征所谓秩序的贵族后代,大半已将刀藏在衣袖里。 连恒火也压不住这些躁动的野心了。 而且皇座不在。 确切地说,那座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黑曜皇座”仍然在,它伫立在厅堂最高阶梯之上,如同神祇俯瞰凡俗。 但自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失踪之后,它就再无人敢坐。 那位大皇子,名义上的帝国摄政者,如今也只是坐在长桌正中的高椅上,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目光几乎无法聚焦。 埃莉诺凝视他一眼,脑海中便闪回近期收集到的一则密报:“有人对摄政王下毒,未遂。具体情况不明。” 看他如今模样……大抵是真的。 才不过半年,就有人忍不住了,进度比自己想象得快。 大厅内,龙血香气早已不再弥漫,那种沉郁高贵、带着为威慑力的香味,不知从何时起,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权力霉味,是各方势力酝酿的潮湿气息。 埃莉诺走过长桌,朝卡尔文家族的那张席位落座。 她没有第一时间翻阅桌前文件,也未向任何熟人点头致意,只是轻轻将手背搭在雪白手套上,目光从左至右,一一掠过与会众人。 她在观察,也在回忆。 半年之前,埃莉诺亦曾坐在这张桌旁,甚至在同样的位置。 那时皇帝仍在,众人却比现在谨慎百倍。 现在呢? 那些曾在皇帝面前“只敢低头迭词,装聋作哑”的人,此刻竟一个比一个坐得直、说得响。 尤其那些来自帝国西部与南境的贵族代表,领地远离中心。 往昔谨小慎微,如今却眼神锋利、笑容洋洋。 而反观那群原本威风凛凛的文官集团代表,如今则多数面容憔悴,眼袋深陷,。 监察院的梅斯例外,仍如冰雕般坐直,宛如钉子钉在座席上。 “文官在消耗,地方在膨胀。”这是埃莉诺此刻最清晰的结论。 皇帝不在,御宸厅不再是威严的舞台,而成了分肉的长桌。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按兵不动,有人故作镇定…… 埃莉诺视线略过摄政王的席位,那个虚弱的身影仍在努力维持姿态,一如既往地安静,却也一如既往地……没有意义。 “这不是龙座会议,而是权利的猎场。” 埃莉诺端起温热的茶杯,轻啜一口。 而自己何尝不是猎手呢。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步声在寂静中响起,打断了贵族们紧绷的呼吸。 帝国内务总管,林泽自那阴影下缓步而出。 他的面容清瘦,步伐无声却令人不敢忽视。 哪怕皇帝已半失踪年,这位老人依旧尽责履行着帝国意志的代言职务。 埃莉诺轻轻低下头颅,目光沉静,她并不亲近这位总管,却无法不敬。 这是一位在三位皇帝治下都不曾更替的枢密之首,据说已经近两百岁了。 即便如今龙座空悬,帝国已无主宰,但当林泽展开那一卷秘银丝纸时,御宸厅内,仍寂静无声。 直到他开口宣读: “议题一。关于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于‘埋骨峡谷会战’中受伤病殁一事,特予确认。 其生前之功绩、治下稳定、对帝国边境抵抗蛮灾之贡献,予以帝国正勋等阶。 然其殁后,北境军政真空,行省尚无继任之人,需议定后继安排。” 贵族长桌旁,一阵无声的翻卷响起,是某些贵族轻轻翻动手中的公文,或试图掩饰自己跃动的神情。 “议题二。”林泽不等回声消散,继续宣读: “关于‘北境蛮灾’之战绩及赏赐,帝都记功署、军务部、监察院三方提交并案审阅。 将依战功勋绩、稳定度与后勤贡献,评定褒赏阶次。 其中北境独立贵族骑士团、帝国骑士团等单位表现优异,列入赏议名单。” 林泽语调不高不低,仿佛只是将一具冰封尸体剖开、读出其历史。 最后他缓缓将那密银纸卷合起。 会议,正式开始了。 会议伊始,几位边境侯爵先后提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提议: 如重建北境驿路系统、为北境战死者名录刻碑、为北境提供有限税务减免等。 部分被快速通过,部分则因“需进一步评估”被搁置。 贵族代表们表现得彬彬有礼,语调恭敬,仿佛这仍是一个秩序稳定的帝国。 整个会议在一片波澜不惊的氛围中推进,没人主动提及北境总督空缺或战后权力归属。 这是预料中的温吞阶段。 埃莉诺·卡尔文静坐在长桌一隅,垂下眼帘,姿态冷静地等待着。 忽而一道平和却有分寸的声音打破沉寂:“路易斯爵其战绩与战后贡献有目共睹,是否应予以勋章与爵级褒奖?” 所有人视线转向发声者,阿什维尔侯爵,来自西南行省的温和派老贵族,表面与卡尔文家族毫无瓜葛。 但此刻,他正替她开口。 埃莉诺眼底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光芒。 这是她在数日前暗中亲自登门拜访,以东南港口税金作交换,换来今日这句开场白。 而这正是她此行的第一目标。 为路易斯争取帝国伯爵位,而不涉权柄之争。 毕竟她的侄子路易斯太年轻了,年仅二十出头,出身开拓贵族,仅用四年时间,从无名男爵一路至如今的北境实控者。 若再配上帝国总督的名号,只会将他暴露在所有人妒恨交织的瞳孔下。 不提“总督”这等禁词,仅以战功褒奖与爵级晋升为切入点。 在帝国如今混乱的权力格局中,已是能走得最远的一步。 只要这个提议不被驳回,哪怕无人附议,她的任务便已完成一半。 皇阶之上,摄政王大皇子倚靠在黑檀扶手上,面色苍白、眼底泛青。 他不是个能做主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只见他微偏头,朝身旁的“皇室近侍”林格低声问了几句。 林格凑近,贴耳而语,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几息之后,摄政王扶着桌沿勉力起身,声音虚弱却仍尽力保持王族仪态:“路易斯·卡尔文……因其于北境之役之勇勋,赐伯爵勋阶。” 大厅无声。 接着响起数人微弱的掌声,不算热烈,但亦无人反对。 但是不少贵族面露冷意,眼中暗藏轻蔑。 “伯爵?又升了?” “才四年时间啊,开拓贵族的捷径还真快。” “啧,不过是死守个蛮族要塞,就能升爵……看来还是乱世好发迹。” “不过也罢北境嘛,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不值几个铜板。在南方当个男爵,说不定还比他自在。” 他们在心中嗤笑。 不对路易斯的晋升提出任何反对,但用一百种方式表达轻视,他们向来看不起北境的爵位的。 埃莉诺看得分明,却仍是那副中立观察者的姿态,仅略一点头,似乎在感谢陛下的“垂怜”。 但她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目标达成。 伯爵之位虽非总督,但从行省贵族跃升至帝国册封。 意味着路易斯在法律上已获行省外调权与军事编制资质。 卡尔文家族,已将这颗棋子安入新盘。 可就在她准备安然饮下一口酒水、庆祝这份阶段胜利时。 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情绪。 第313章 波涛汹涌 就在埃莉诺心中轻松地评估着此次胜利时。 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代表悄然起身:“由于埃德蒙公爵突然死去,而北境动荡未稳,防线犹如薄冰。 我提议由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殿下,继任北境总督之名义,主持善后,重建秩序。” 众人纷纷侧目,是西蒙斯公爵的代表。 老者从长桌侧翼起身,语气看似关切帝国安危,实则锋锐如刀。 而这一提议,仿佛在一池静水中,投下一块石头,激起阵阵涟漪。 立马又有一位贵族起身附议,紧接着是第三位、第四位…… 这些人多为中央贵族派系,亦有几位帝都军务体系的人物,甚至有隶属监察院旧部。 他们的表情各异,但语气却整齐划一: “此议甚稳。” “六皇子血脉纯正,于北境已有名义领地……” “总督职位悬而未定,民心无所归属……” “六殿下乃皇室血脉,象征稳定……” …… 不是临时起意,像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围堵行动。 埃莉诺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几名发言者的衣纹与胸章,瞬间得出判断。 他们来自不同的派系,却以惊人默契响应西蒙斯,显然这是一次事前沟通极为充分的联合发难。 更值得警惕的,是那些本应第一时间反驳的人……却沉默了。 监察院首席梅斯,正微微推了推细框眼镜,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克制。 尤达将军,原本对北境诸多事务多有异议,如今却仿佛听不见,手中把玩着铜章,似在计算利弊。 而帝国财政总监,那位以吝啬与谨慎著称的灰发胖,更是整个人陷入沉默。 埃莉诺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唇角却牵起一抹无声冷笑。 轻敌了。 西蒙斯家族以及这些人,并非是想让那位早被流放到北境的六皇子真正执掌北境。 相反这一击如打蛇七寸,精准地刺向了卡尔文家族与路易斯。 让一个皇子挂名总督,看似体面、实则虚空,却足以从名义上堵死路易斯的统治北境的正统性和上升通道。 这样一来就算是北境的大多数贵族支持路易斯,他也不可能真正的统治北境了。 更关键的是,这一步能打散卡尔文企图借北境扩权的路。 而埃莉诺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错。 太顺利了,顺利得忘了这里是龙座之下。 一开始局势便一路顺风,路易斯晋爵无人反对,北境空权顺势坐实,而且在她拉拢支持者时却没有任何阻碍。 甚至埃莉诺一度以为这场会议会在她按部就班的节奏下结束。 可现在她却意识到:其他家族不是对北境毫无想法,而是早已布置好棋子,只等她松懈的这一刻发动。 “……该死。”她低声在心里咒骂一句。 卡尔文公爵的信仿佛就在眼前浮现:“北境利益可争,但不值得交换代价过大。” 确实她节省了交换利益的代价,却也因此落入了下风。 但埃莉诺可不是那种会被困死在棋盘上,而直接放弃的人。 她在帝都当了十多年的特使,代表卡尔文家族与各方斡旋、为兄长布线、为家族夺利。 见过多少高位跌落、权臣病亡,多少贵族从龙座下风光登场,又悄然退场。 这多年的经验,让埃莉诺立刻想到了避免最坏情况的方案。 她不打算正面反驳让六皇子成为总督的提议。 那太愚蠢了,仿佛卡尔文家族急着跳出来驳斥皇室、揽权图利。 她准备切入的,是人情、礼仪与传统的锋线,人人都能接受的角度。 当然这一次埃莉诺没有准备好备用的发言代理人,也没安排暗中助攻的贵族盟友。 所以她必须亲自上场。 埃莉诺缓缓起身,动作稳重得仿佛事先就准备好了一样,环顾四周,顿了顿,眼眸低垂做伤心状,语气微涩: “埃德蒙公爵死守北境十余年,直到最后一战,如今尸骨未寒。 其幼子刚继承爵位,也本应继承北境总督之职,因历代北境总督之位都由埃德蒙族长担任。 不是六皇子殿下不合适……可如今帝都连北境那边的贵族态度都不知道。 就让一个刚到北境一年多的皇子挂个总督的头衔,未免太草率了,那些北境旧贵族恐反生隔阂,此等动荡时期,更应该慎重。” 话音落下,御宸厅内一时噤若寒蝉。 有人将茶盏轻轻放下,神情凝重,有人低声与邻席交换眼色,却再无人轻易附和西蒙斯的提案。 埃莉诺没有说六皇子无能,没有提卡尔文家,更没有争权。 但她用一句“那些北境旧贵族恐反生隔阂……”,就将整个北境变成了皇权派无法随意染指的地雷区。 最妙的是,她还用“尸骨未寒”顺带激活了满场贵族的兔死狐悲情绪。 今天可以因为皇族一句话,剥夺一个死去公爵家族的百年功绩,那么明天也可以剥夺任何一家手中的领地与荣耀。 于是无论是与卡尔文家族利益交织者,曾受埃德蒙照拂的贵族,又或担忧“兔死狐悲”的其他贵族代表。 纷纷在心中权衡之后,选择沉默或点头赞同。 他们其中多数未必是支持埃莉诺本人,他们只是支持那句话背后的自我保全。 就在这风头已逆转之际,那位眼中常含笑意的西蒙斯家族代表,脸色却不太好看了。 他眼角抽搐一下,悄然扫过桌前记事卷轴,似乎在斟酌是否要强行推进原有方案。 但他还未想明白,埃莉诺已缓缓补上了她最锋利的一刀。 “若摄政王殿下意欲安北境,不如赐六皇子以‘北境皇家重建特使’之职,暂代处理部分行政权,待局势明朗,再定总督继承。”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真是出于对皇子的体恤之心,毫无半点攻防之意。 但这是刀刃藏在礼节与体面之中的典范之作。 赋予“皇家重建特使”这个听上去威风八面的头衔,实际上是: 让六皇子有“体面之职”,又无实际统领之权。 暂时保留总督一职空悬,为未来争夺留一线。 如果日后需要清除六皇子影响,也不会成为罢免总督的大案。 这一手,退一步,挡住三步棋,借一步化解全局。 西蒙斯代表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他当然明白埃莉诺这一套意味着什么。 并不是他们输了,而是埃莉诺及时补上了缝隙,不再留出一击必中之隙。 他若现在强行反驳,反倒像是逼宫、扰乱会议秩序。 若随意退却,又等于坐实了无谋冒进的罪名。 僵住了。 而御宸厅之中,不少贵族轻轻点头,甚至连军部一侧的尤达将军,也不动声色地缓缓收起了手中的铜章。 摄政王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身侧的老内务总管林泽。 林泽微微俯首,在摄政王耳侧低语几句。 片刻后那位虚弱的摄政王开口,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 “北境总督一职,暂悬不决。六皇子封为‘北境重建特使’,协助诸事,由监察院联席监督。” 御宸厅内众人皆起身低头行礼。 埃莉诺亦微微俯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轻轻松了口气。 她赢了,不过不是全面胜利,但也已足够。 只是接下来,恐怕要靠路易斯自己了。 皇家重建特使,名义虽轻,实则却是帝国派系安插进北境的眼与手。 日后如何应对与他之间的钩心斗角、制衡与妥协,就得看路易斯自己的手腕了。 卡尔文家族能为他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 再往上争,代价就太大了,正如她那位兄长在信中所说:“不必太过卖力。” 但她并不担心,能在短短四年间,路易斯从帝国东南一隅的开拓者,崛起为如今北境实际的统治者,必定会有出色的权谋能力。 而会议尚未散场。,接下来的提议内容虽繁,却再难唤起此前那般激烈的争锋。 多数议题皆与北境重建有关。 包括如何修复霜戟城的防御设施,是否重启北境粮仓的财政拨款,以及在战事中有功的中小贵族是否应获封赏。 这些议题在皇帝在世时,或许尚需谨慎权衡,如今却被草草带过。 部分中立派贵族提出修筑北境防线的资金细目,也有议员建议以蛮族残部尚存为由,增加北境驻兵比例。 但最终不过是记录入案,留待财政审议一句带过。 唯有那些被允许上表请功的家族,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神色。 尽管众人皆知,那些所谓的战功,多半是精致美化的数字。 但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浮现。 随着北境重建进入实际操作层面,会议终于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物资援助的安排问题。 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贵族们的神情却浮现出一丝不以为意的漠然。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资源不够,而在于皇帝不在了。 若是以往皇帝尚在,哪怕心中不满,贵族们也会碍于龙威而勉力响应。 而如今这些坐在长桌边的大人物们,哪一个不是心怀算盘、暗藏试探? “由哪里仓储调拨粮草?”一位侯爵眉头轻蹙。 “运到北境?就算拨十成,能到三成都算老天爷开眼。”另一边,一位公爵代表嗤笑摇头,低语中的傲慢几乎不加掩饰。 若有皇帝在,或许这些人尚会顺服,但没有皇帝的帝都,是不会真的“向北倾斜”的。 “支援北境”的口号依旧庄重高悬,但实际资源征调,却远不如皇帝在时那般命令式强制。 毕竟摄政王并非真正的统治者,哪怕他如今坐在皇阶正座上,颓然指挥着帝国的庞大机器,也不能像之前的皇帝那样一言堂。 而且还有一个极为尴尬的可能性。 帝国各地确实响应号召,送来了粮秣与器械,但这些资源在运输途中被层层克扣、盘剥。 有的是地方官员趁乱上下其手,有的是军团“补贴军需”的惯例操作。 更有甚者干脆奉令起运却半途折返,把账面做得光鲜,实则分毫未动。 更何况眼下北境仍处群龙无首的局面,谁也没有权威去追责这些损失。 这些人克扣起资源来,自然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等真正运抵北境的物资,还剩几成?” 埃莉诺冷眼旁观着这些贵族嘴角含笑地讨论救援北方的方式。 心中却像已经看见一车车空箱与烂粮,堆在破碎的码头与焦黑的堡垒前,化作风中飞灰。 “反正蛮族也残得差不多了,听说战后雪原都静了数月……” “而且嘛,就算打过来,也有帝国军团在盯着。我们西南补一补也就是象征性支持。” “帝国这么大,不会真让北境亡了罢?” 一些贵族代表的轻声私语传来,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口气。 这就是此刻帝国最真实的政治空气,实则人人都在掂量自己的损益天平。 ………… 窗外不远处的塔楼上传来士兵换岗时低声的号令,像是自梦中传来的回响。 床榻上,路易斯缓缓睁开眼。 这不是他在赤潮城熟悉的圆顶寝室,而是霜戟城的高塔内室,阴冷、坚硬,哪怕铺了厚实织毯,也掩不住寒意。 今天是艾德蒙公爵逝世后的第十二日,他们也该准备回赤潮了。 艾米丽静静地枕在路易斯左臂上,如雪般苍白的肤色衬得唇色更淡。 曾经高傲冷峻的总督之女,在他身边不过是疲惫沉睡的少女。 她的眉头不再紧锁,呼吸平缓,似乎从丧父的剧痛与政治的纷争中暂时抽身。 路易斯凝望了她许久,指尖轻抚她垂落的发丝。 “……已经够坚强了。”他在心中默默道。 她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儿,是北境之盾的正统血脉,早已经就做好了父亲离去的准备。 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她还是会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在某种崩塌边缘里寻找仅存的支点。 路易斯轻轻伸出手,拂去她额前一缕落发。 艾米丽眉心微动,却没有醒来,她太累了 路易斯这才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空中一划。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悄然浮现于眼前,无声无息地展开。 淡蓝色的界面流转着细微光辉,几缕幽蓝闪过,带起若有若无的嗡鸣。 熟悉的界面加载完毕。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第314章 新的每日情报 路易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空中一划。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悄然浮现于眼前,无声无息地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冬曦岭北侧浅谷地出现一种“裂脊雪蝎”。】 【2:帝都龙座会议正式通过提案,任命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为“北境皇家重建特使”。】 【3:破浪湾外“沉涛礁”附近出现鱼人活跃迹象,数量尚不明确。】 路易斯眉头微挑,目光先落在了第一条上。 “裂脊雪蝎……又是资源型生物。”路易斯轻声自语,已然习惯将情报分门别类。 这类出现在偏远寒地的珍贵魔兽,往往携带着某种可提炼之物。 依照描述,雪蝎体内的胆囊中富含剧毒腺素,但其毒却非纯粹杀伤性,而是能激发血气与斗气波动的催化因子。 经过烹饪或者提炼后,对骑士阶层的修炼具有相当提升作用。 路易斯摸出放在床头的小册子,唰地一笔记下:“冬曦岭·裂脊雪蝎·胆囊·斗气催化·优先搜捕”,末尾还圈了一道红框。 等回到赤潮城后,猎兽骑士队该动起来了。 这些年来,在情报系统的支撑下,赤潮领暗中积累了惊人的斗气增益物资。 魔兽肉、强化蜂蜜酒、战斗冥想香、激血草药…… 甚至还有幽影试炼场,这种bug级的斗气修炼间。 在外人看来贵若珍宝、可遇不可求的修炼资源,在这里几乎成了日常。 路易斯甚至有一次开玩笑地说:“在赤潮做骑士,最大的烦恼就是肚子不够装这周的补给。” 这种话若被其他领地的骑士听见,大概会觉得荒唐。 但在路易斯的麾下,这是再真实不过的日常。 那些骑士从最初的谨慎观望,到如今的忠诚归心,靠的不是空口号,而是一点一滴的资源兑现。 这种资源就是凝聚力,就是战力。 和那些在其他贵族家吃上一口魔兽肉,都要靠排队一年还要抽签的骑士不同。 赤潮的骑士们都心知肚明,只要跟着路易斯,就总有奖励可期,修为自然水涨船高。 哎,领主的恩情还不完啊! 路易斯看着那条情报,唇角浮现笑意:“雪蝎胆囊……又能给大家加菜单了。” 接着第二条情报缓缓滑入视。 【2:帝都龙座会议正式通过提案,任命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为“北境皇家重建特使”。】 路易斯并未显得惊讶,只是眉头轻轻皱起,像是确认了早在数日前便已心中预判的某项结果。 “果然来了……”他低声喃喃。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暴风,而是帝都那口古老的锅终于又开始翻腾了。 皇帝失踪半年,帝国权力中枢风雨如晦。 他早知不论皇室还是其他贵族,都不可能坐视卡尔文家族掌控北境与东南行省两大疆域。 哪怕北境满目疮痍、资源匮乏,也依旧拥有数量可观的矿藏与寒地魔兽资源。 路易斯自嘲一笑,眼神却冷静如冰。 至于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 一个差点被人遗忘的边角棋子,如今被抬入棋盘,冠上“重建特使”的名头,明摆着不是为了管理,而是为了制衡。 “不过嘛……总比直接任命六皇子为总督要好。” 这说明龙座会议内部早有过博弈与妥协,卡尔文家族暂时挡住了锋芒,这重建特使的名号,本质就是一个过渡用的遮羞布。 至少在形式上,北境仍是空悬的。 这就够了,因为只要那把“总督之椅”还空着,他路易斯就仍是北境事实上的唯一执政者。 “不过。”路易斯坐直了身子,眼中多了一丝警觉:“六皇子嘛……毕竟那是皇族。” 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一个懦弱的皇子就真的毫无威胁。 哪怕是个被半流放的边角棋子,只要头顶那道金色血统的光环还在,再无能的王子,也能吸来一群趋炎附势的苍蝇。 特别是那些对北境形势一知半解、却又自命高明的南方开拓贵族。 但路易斯并不害怕,嘴角甚至勾出讥讽的笑容。 “现在的我……还怕一个带不来物资、拉不起骑士团的皇子?” 整个北境从霜戟城到赤潮领,从东南粮仓到海岸工程,早已是他一手推动起来的政治机器。 他掌握了资源、人心、地利,还有【每日情报系统】这份独一无二的金手指。 就算敌人若想暗中谋划,他也总能比他们早一步,翻到牌手背面看清局势。 “情报还不够……只能边走边看。” 当然路易斯没有放松警惕,只是现在没有更详细的情报,只能等了,于是他接着往下看。 【3:破浪湾外“沉涛礁”附近出现鱼人活跃迹象,数量尚不明确。】 路易斯的眼神轻轻一凛。 这第三条情报,是危险预警类,但对他而言“坏情报,未必是坏事。” 若等到鱼人上岸啃断运粮船桅杆时才发现,就不是预警,而是灾难了。 路易斯翻开笔记本,将这条记录进了红线标注的优先情报页。 幽藤坡以南,破浪湾西岸,一片名为“沉沙滩”的无人滩涂。 他为了这条海岸,已经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反复筹谋。 此地背靠起伏丘陵,向海一侧形成天然弧湾,常年无风暴侵袭,堪称天赐的避风港结构。 早在去年冬天,路易斯就悄悄查明,这片海滩名义上属于一位早已南迁的帝国旧海军贵族。 此人几十年未曾踏足北境,领地文书早就发黄发霉,只剩名义。 于是他索性派人绕路南下,亲自奉上一千枚金币换下了这块未来的港口核心。 完成交易的那一天,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沉沙滩→曙光港城。” 对其他小贵族而言,那只是破烂滩涂。 对路易斯而言,那是赤潮领走出北境,连接东南行省的第一个水路贸易喉口。 过去他每个月都需将赤潮炼出的各种矿资源,辗转陆路送往南方的卡尔文港口屯点换取其他资源。 耗时长、费用高、运输队易遭袭击,且一旦冬雪封路,几乎断供。 可若曙光港能建成,水运将一劳永逸解决这一切: 供货船可以南下,一周多抵达卡尔文东南港口货仓。 可开辟北境海路贸易通道,吸纳流民与外商。 还可以接通其他南方贵族的港口,政治谈判的筹码与纽带。 当然理想归理想,现实却如同海岸的滩涂,处处陷阱。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像沉沙滩,一脚踩下去,四周全是陷阱。 新港选址虽佳,却难建得很,滩涂松软,必须先筑防沙堤稳固地基。 缺木、缺钉、缺缆绳,连起重魔具都得从南境调;更别提工匠,全北境懂建港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旁人,大概早就劝退了。 但路易斯早有准备,毕竟卡尔文家族掌控帝国最多港口,这一切很简单。 他早在半年内悄悄调来人手与物资,只等这一刻。 只要再过几天,一切便可动工。 但真正的问题这来自外界比如现在情报里面的鱼人。 鱼人是曾经的智慧海族,一度与人类进行过浅层交易,在千年前不知名原因,退化为半野兽,变得贪婪、疯癫、近乎无解。 它们能在夜晚贴岸上岸,刺杀哨兵、撕咬平民,还能分泌腐蚀性酸液融毁木船。 而鱼人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七海盗皇之一,卡维尔·铁齿的老巢,就在这片海域北端。 这位传说中的“钢牙疯王”,不仅凶残暴虐,且手下有近百艘小型袭扰船,每年劫掠近海商队无数。 一旦破浪湾通航,赤潮港有可能会成为他最优先猎杀的目标。 但这些客观因素也阻止不了他进港口,自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将“鱼人活跃区域”、“卡维尔势力边界”与“新港口坐标”三者圈在一块。 就在这时,艾米丽缓缓睁开眼,望见路易斯正坐在床侧,低头整理着随身的文件。 “醒了?”路易斯声音轻缓,抬头看了她一眼,“今天就要回赤潮了。” 艾米丽轻轻点头,眼中却掠过一丝不舍。 路易斯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艾琳娜夫人和小艾萨克也会一同回去。我们不是离开,只是换个地方继续生活。将来,有机会还会再回来的。” “我知道。”艾米丽声音还是有些低沉,“我去准备一下吧。” ………… 午后,车队已经集结于霜戟堡外。 路易斯身披赤潮披风,身后是寒铁骑士团整装列阵。 他望了眼这座破碎却仍挺立的城堡,最终挥手一挥,便率队启程。 至于霜戟城,他已将政务交由银牙骑士团代守,并挑选数位年长官员组成临时议事小组。 路易斯要求他们每月上报一次情况,等到小艾萨克年满继位,再由正统之主接掌一切。 车厢内艾琳娜夫人轻轻拨开窗帘的一角,望着逐渐远去的霜戟城轮廓,眼中氤氲着一层淡淡雾气。 她没有出声,只是手指紧握着那块绣有埃德蒙家纹的手帕,像是在用这小小的动作,把回忆也一并收好。 这座城承载着她与丈夫的幸福岁月,也埋藏着北境一代公爵的孤独背影。 而在她怀中,一岁多的小艾萨克却咯咯笑着,拍着马车的窗板,睁着大眼睛对远方的风景充满好奇。 他还不懂离别是什么,只觉得车子在动,路上有雪、有风、有新奇,一切都好玩极了。 寒风微起,远处的雪线像沉睡的脉络蜿蜒起伏。 而马车的车轮,已再次驶向赤潮城。 ………… 北境偏远领地,风雪呼啸,重建中的宅邸仍漏着寒风。 临时搭起的书房里,火盆边,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披着毛毯,正在翻阅官员呈上的灾后重建清册。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侍从推门而入,手中紧握着封缀着金线的信函。 “帝都疾风鸟信件,殿下,是……龙座会议所出。” 阿斯塔微愣,神情变幻不定。 他慢慢接过信函,手指微颤地揭开封口。 “特赐阿斯塔·奥古斯特殿下,北境皇家重建特使之职,暂掌北境重建与行政协调事宜。” 他仿佛被雷击中般怔立当场,指尖反复抚摩那段文字,直到确认不是幻觉。 “终于……终于轮到我了……”他喃喃低语,旋即猛地站起,带起一阵冷风。 “北境,这片被遗忘的雪地,将成为我阿斯塔·奥古斯特的功业起点!” 接下来他如同得胜归来的战将,在破旧的地图上描划出宏图蓝图。 然而正当他热血沸腾,甚至想下令整顿部队、组建政厅时,门外的沉稳脚步声让他的幻想戛然而止。 “冷静些吧,殿下。”是他的导师赛弗进来了,“我劝您,不要太早沉醉于这份任命。” 阿斯塔皱眉:“为何?这是帝都正式命令!我有皇室之名,有监察之职,难道还不能插手北境事务?” 赛弗沉声道:“这半年以来,帝都未派一兵一卒、一粮一骑至北境。如今忽然任命’您,不过是将您放出去试水。 若您能镇得住路易斯·卡尔文,那是皇室之幸,若镇不住……那他们只会马上抛弃你的。” “他们从未在意您是否成功。”他语气不带温度,“殿下您该明白,北境的真实权力早已握在他人之手。 别急着做决定,至少等帝都的特使和帝都资源到了,我们再看看。” 阿斯塔低头沉默。 他眼中的火光像被冷水泼灭,身体微微发颤,手掌缓缓松开。 目光落在那张被圈划得斑斓的地图上,一时间无言。 ………… 夜晚书房火光微弱,风雪在窗外呜咽作响。 阿斯塔独自坐在残破的厅堂中,他望向窗外无垠的雪原,寂静无声。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没有下一次……等路易斯消化完埃德蒙家族的资源,我就没机会了。”阿斯塔低声喃喃,手指缓缓收紧。 但火光之下,他眼中却仍有一点未熄的光。 他想到了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年轻的贵族,明明之前默默无名,却以惊人的速度积累声望、权力、军队与民心,甚至连埃德蒙公爵也将部分北境交付于他。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阿斯塔低声道,语气里有自问,也有不甘。 自己未必不能做到,只要给他时间,只要给他空间。 于是表面上,他收起了所有锋芒,装作沉稳的模样。 但私下里他瞒着赛弗,已悄悄召见几位南方迁来的开拓贵族小领主,甚至收留了几支愿意归顺的帝国化蛮族部落。 他以灾后自治为名,将些许地权、粮配与武装许可分发出去。 不是因为他仁善,而是等有朝一日,能图穷匕见。 他相信那一天会来的。 第315章 费兰眼中的麦浪领 安顿好埃德蒙公爵的后事,路易斯并未在霜戟城久留,因为秋收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 这是赤潮领赖以立身的根本,不是骑士团的剑锋,不是帝国席位,而是那一片片金黄麦浪。 若错过了时令,或在收割中出现差池,粮食就会减产,在如今的北境,这几乎等于自取灭亡。 “寒铁骑士团护送艾米丽、艾琳娜夫人,还有小艾萨克先回赤潮城安顿吧。等秋收结束,我再回去。”返程途中,路易斯看向身边的艾米丽。 艾米丽低垂着眼眸,手抚着隆起的腹部。 她没有撒娇,更没有劝阻,只是轻声说道:“秋收的事,就交给你了。” 路易斯怔了一瞬,心头一暖。 艾米丽这时候明明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陪伴,却仍能懂事地为他分担。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会尽快回去的。” 艾米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马车辘辘驶过山道,前方景象逐渐开阔。 只见整片谷地被沉甸甸的金麦覆盖,麦穗低垂,如同金色的浪潮,在阳光下随风起伏。 另外数百座半透明大棚整齐排列,在秋日的日照下折射出银白色的光泽。 “这……这真是北境吗?”艾琳娜夫人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她见惯了北境的饥荒与凋敝,却没想到在荒寒的冻土上,竟能见到如此丰盈的景象。 与此同时,寒铁骑士团的团长费兰策马上前,神色间也带着掩不住的好奇。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路易斯大人,我能留下来吗?想亲眼看看,你们赤潮领是如何在这片冻土上产出如此惊人的粮食。” 路易斯轻轻一笑,并未拒绝:“当然。毕竟亲眼见过,才会安心。” 其实路易斯很乐意这样做,有些话语不必多说,唯有让他们亲眼见证赤潮领的实力,才能真正让这些新归附的骑士放下疑虑。 ………… 于是艾米丽带着艾琳娜夫人和小艾萨克,连同大部分寒铁骑士,已先一步启程返回赤潮领。 寒铁骑士团护送之下,路易斯并不担忧她们的安危。 毕竟这支号称北境最强的骑士团,就算在虫灾时期,也足以护佑他的家人平安抵达赤潮城。 他自己则只留下小部分随从,径直赶赴麦浪领。 在谷地入口,格林与米克早已等候多时。 格林虽然是卡尔文骑士出身,如今却换上文官的制服,手里夹着厚厚一摞账簿。 而米克则依旧是头发斑白的老农模样,衣袖上仍带着泥土气息。 两人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只为在领主到来时第一时间行礼。 “让你们久等了。”路易斯翻身下马,目光在格林与米克身上停留片刻。 一个管行政,一个管生产。 把麦浪领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收成丰盈,民心稳固,仓储与运输也环环相扣。 在两位的管理下,如今的麦浪领,已经不只是一个附属领地,而是赤潮旗下除赤潮城之外,最重要的基石。 路易斯心底对两人,是由衷的满意。 见路易斯下马,格林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道:“路易斯大人,格林谨代表麦浪领全体子民,欢迎领主大人归来。” 米克也随之拱手,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憨厚笑意:“大家都盼着您来呢,领民听说您要巡视,都拼命干活想给您看。” “今年的收成,如何?”路易斯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格林这才翻开早已准备好的账簿,报告道:“领主大人,今年秋收预计总产量十九万七千吨,比首年秋收的十一万五千吨增长七成有余。 其中青麦六万余吨,大米三万余吨,杂豆与块根作物合计十万吨左右……” 这一连串数字与细分,像一柄柄重锤,敲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特别是那些对于赤潮不熟的寒铁骑士 费兰原本双手抱胸,状态轻松,这一路上所见地里的这些粮食,已经把他震惊过一次了,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随着格林的汇报,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直至完全僵住。 十九万七千吨! 这是个怎样的概念? 在他的印象里,整个北境数十个大小领地拼在一起,也未必能凑出这样的产量。 可是现在,一个短短两年开垦的新领,就能独立支撑十几万人口的口粮,还能抽出余粮支援他地。 “这……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费兰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自认不是精通账目的文官,但作为骑士打了一辈子仗,他太清楚粮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兵力,意味着存亡。 这个数字,他甚至怀疑是路易斯虚报给他的。 费兰转过头,直直盯着格林:“你确定这些数字没错?不会是虚报?” 格林神色未变,反而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道:“虽然还没正式收完,但八九不离十,我愿以脑袋担保。” 这一刻,费兰从这位年轻督管的目光里,看见了一种自信。 而米克则在旁边嘿嘿一笑,抬起布满老茧的手:“这位大人,不信你跟我去棚里看看。 这里冬天也能长菜,渠水不断,土壤肥得像春天一样。” 费兰沉默半晌,他原本以为已经为赤潮令的丰收做好了心理预期。 但眼前这些数字、这些人、这些自豪的神情,却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还低估了。 “这……这是天文数字啊。”费兰终于开口,喃喃自语。 格林、米克,还有路易斯,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自豪之色。 格林语声铿锵,拍着马屁:“这一切,皆因领主大人的远见与指挥。” 路易斯却摇头,神色平静:“不,这是大家一起奋斗的成果。我不过是提出了一些小小的建议,真正让它落地的是你们。” 米克低声笑了笑,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袖口,那份质朴的自豪无需言语。 几人并肩走入田野间,准备在正式的入住前先巡视一番。 此时正是开镰的第一天,随着号角吹响,各村农户齐声呐喊,数万人同时挥镰,金色麦浪翻滚如潮。 新式长柄镰刀、手推割草车在田埂间上下翻飞,效率远超旧式镰刀,空气里弥漫着割断麦秆的清脆声。 费兰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切牢牢吸引。 他出身寒铁骑士团,纵横北境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这是什么?”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半透明大棚,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里面竟然绿意葱茏。 格林笑着答道:“那是温棚,用地热与管网保持温度,冬季也能种菜。您看到的,是南方的蔬菜。” 费兰愣了片刻在北境,冬天能见到新鲜蔬菜?这几乎就是异想天开。 还没等他回过神,一阵“轰!咚!”的声响传来。 伴随着白色水汽,一台铁桶状的机器正在田边喷吐热气,轰鸣作响,汩汩地把水从地下抽上来,顺着木槽流入田渠。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费兰下意识握住剑柄,眼神戒备。 格林哈哈一笑,耐心解释:“这是蒸汽水泵,靠燃料烧水产生蒸汽推动活塞,把井水源源不断抽上来。这样就算天旱,也能保证田地不缺水。” 费兰张了张嘴,心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路易斯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暗自一笑。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寒铁骑士团亲眼见证赤潮领的底蕴,从此安下心来。 ………… 费兰原本以为,“赤潮大丰收”不过是霜戟城里那些言过其实的传闻。 毕竟当初埃德蒙公爵在他面前多次提及路易斯有治理之才,他听了也只是笑笑,觉得那不过是病重公爵为继任者铺路。 可第一天站在麦浪领的山坡上,望着整片金黄麦田起伏如潮、万人齐声开镰的那一刻,他却默默收回了心中那些轻视。 没有夸张的动员,也没有咄咄逼人的神迹气息,有的只是踏实、有序、近乎冷静的丰收节奏。 而几日下来,费兰越发沉默了。 他本以为头几日的开镰场面已是极限,然而接下来的秋收节奏并未减缓,反而像一口严密运转的机器般日夜轰鸣。 白天收割,午后运输,夜里脱粒。 三班轮耕制就像是军中调令一般精准无缝。 孩童在田埂间打捆麦束,妇女成队搬运,赤潮骑士列阵巡逻。 没有人高声催促,也没有混乱嘈杂,一切井然有序。 几乎不像是收粮食,更像是一场没有号角的军事行动。 他一度怀疑这是靠强压维持的假象。 直到某个夜晚,脱粒场边,他终于低声向身边的格林问道:“这些人能做到这样……你们,是怎么逼出来的?” 格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望了片刻田间麦浪中挥动连枷的人群,才开口道: “这他们自愿的,因为他们是在为自己干活,这就是赤潮的制度力量,路易斯大人的伟大之处。” 短短一句话,却像是点燃了费兰沉寂许久的内心。 他看着那群夜色中奋战的百姓,有人满头大汗却笑着唱歌,有人脱粒间隙还拿出温棚里刚摘的菜叶炖汤。 他们不是在受苦,他们是在收获。 是在用自己的双手,换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一刻,费兰忽然意识到:自己看不懂的,不是这些领民。 而是这个地方,这片土地上运行的秩序,似乎早已与旧北境彻底不同了。 打谷场火把林立,照亮了整片谷地。 每一次敲击,麦粒与麦秆分离的声音如同战鼓回响。 火光在他们脸上闪耀,映出汗水,也映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满足。 费兰站在打谷场边缘,久久未语。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壮阔”这个词,用来形容脱粒场面。 这时,一名工匠推来一台新式滚筒脱粒机,金属结构虽不复杂,却在试用时表现惊人。 只需两人操作,一轮下来,就能将整车麦束脱得干干净净,麦粒哗啦啦流入布袋,如水银泻地。 “这玩意儿,是你们自己做的?”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赤潮工坊研制的第三代改型。”格林一旁答道,“原本是米克改的旧水磨,汉密尔顿提出了轮轴反转的方案用在这里,省力许多。” 费兰轻轻点头,他倒也没多惊讶。 因为这几天来,让他惊讶的事情有些太多了。 能在严冬种出蔬菜的温棚,能自动抽水的蒸汽水泵,会根据阳光调节角度的光反射板,还能储存热量的地热管…… 赤潮的奇迹,并不在于一两件发明本身,而是源源不断的进步。 一场秋收,悄然改变了费兰的内心。 最初他对这赤潮领和路易斯,谈不上期待,甚至曾经在心中质疑过:为什么是路易斯? 一个年轻贵族凭什么承担起北境重建的大任? 他甚至亲口问过埃德蒙公爵。 当时的公爵只是笑了笑,说:“或许这个小子……能为北境带来点新东西。” 而那时的他,根本不理解公爵的意思,只当是年老多病之人托孤的无奈之言。 可如今他明白了,他亲眼见过这片土地。 如何被一锄一镰耕出希望,如何从冻土中生长出南方的蔬菜,如何在风中蒸汽轰鸣里秩序井然。 他见过那帮农夫如何自豪,百姓如何沉静地配合,骑士如何冷静而守纪地维护秩序。 他也见过那台滚筒脱粒机,见过温棚与水泵等新奇的工具。 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整个领地的意志。 这是一种根植于土地的、不断向前的意志。 而它的源头,毫无疑问,是路易斯。 此刻他不再怀疑这位年轻领主的能力。 甚至在内心某个角落,他不得不承认,或许这有些大不敬,但在政务这条路上,十个埃德蒙公爵也未必能比得上一个路易斯。 因为这个年轻人,不只是维持了秩序,他改变了底层结构,重塑了北境希望。 几百年来,北境的统治者一直在维稳,而路易斯是第一个试图改变它本质的人。 费兰终于明白公爵说的新生,指的不是换谁坐上高位。 而是有一个人,真的打算从土地开始,重建北境。 第316章 麦浪庆典 秋阳微暖,仓前大道上车轮滚滚。 整条粮道被满载的车队挤得水泄不通,马蹄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却并不混乱。 队伍前方设有临时登记点,数十名书记员提笔疾书,将一袋袋粮食编入账册,贴上编号布签。 每一个编号都对应着一座村庄,一块田地,一个劳作的名字。 格林立于粮仓前,高声指挥调度:“第四仓北区满了,转第五仓。三组改从西侧坡道入……编号让他们写清晰些。” 他亲自检查布签是否固定牢靠,是否书写清晰,是否分类无误,甚至每个入仓口是否铺了防潮布都要亲眼确认才肯离开。 这时一声清亮的嗓音自坡下传来:“格林。” 格林一顿,随即立刻转身下台,快步迎上前。 “领主大人。”他躬身行礼,面上少有地露出一丝松快,“秋收进度顺利,目前已入库四成,今日预计可完成七成以上入仓任务。” 路易斯翻身下马,环顾一圈忙碌而有序的仓道:“做得很好。” “大人这边请。”格林当即引路,带他穿过仓门长廊,一边简要汇报。 “新建的三座仓体已启用,第四与第五为可调温结构,结合鼓风干燥系统与封粮袋,可存至少两季以上主粮,腐败率控制在两成以下。 鼓风系统由工坊工匠日夜维保,保证每日巡视两次。” 他们沿着二层走廊向内,仓体内堆迭如山的粮袋一眼望不到尽头。 阳光透过顶部的排风窗洒下,尘粒在光柱中浮动,仿佛整个仓库都在弥漫着丰收的味道。 “等仓储完毕,我们会统一清点并张榜公示。”格林侧目看向路易斯,“今年的数字,足以震撼全北境。” 路易斯微微点头,视线扫过仓内正在忙碌的搬运工、登记员与巡视骑士,笑道:“那我就尽情期待这场秋收的最终成果了。” 他语调轻松,但像是对整个麦浪领的认可。 接着路易斯语气一转:“庆典方面……都准备妥当了吗?” 格林神情一正,立刻接道:“回领主大人,一应物资均已到位。 用于今晚丰收盛典的酒水已从主城运抵麦浪,特选山葡酒八百瓶,赤麦酒三百坛。肉类包括腌制牛羊、烟熏火腿、盐水鱼干,合计六百余斤。 热汤分锅已布设九十六口,负责主炊的厨工共计两百余人,轮班备料,确保盛宴全程不断粮。 此外奖章、榜单、公示布告已印刷完毕,会提前送往会场布置点。” “做得很好。”路易斯打断他,却带着些许笑意,“你们这一年确实辛苦了。明晚,就一起好好庆祝吧。” 格林神情一震,低头应道:“谨遵命令。” ………… 第二天傍晚,谷地中央原本杂草丛生的空场,早已被夯实压平,整片地面如晒干的麦片般泛着浅金色的光泽。 主台立于其中,那是临时搭建高台,四角高柱之上,悬挂着麦浪领的象征的麦穗太阳金纹旗,随风猎猎飞舞。 台下民工与工匠正忙碌着最后的布置。 几位赤潮骑士也卸下肩甲,卷起袖子正帮忙抬着木座架。 在路易斯的影响下,他们并未将这场典礼视为平民的事,而是本能地参与其中,也乐于参与其中。 这是属于整个领地的节日。 格林一只手握着沉重的祭典流程册,另一手则不断挥笔圈注、批示。 而他要确保,这数万人的庆典没有一丝差错。 有人悄声说:“这位督管大人从昨夜开始就没合眼,今天一早就开始转场了。” 另一名村妇应声道,“真辛苦啊,听说是领主大人吩咐他亲自总览全流程的。” 而更多的村民,则悄悄议论着那位仍未现身的身影: “你说……今晚,领主大人会不会亲自登台讲话?” “哎呀,去年他说的话语可太感人了。” “咱今年可是收了近二十万吨粮呢!”老农眼里发光,“要是他能亲口说一说明年的安排就更让人心安了。” 另一边的谷地低坡上,炊烟与汤香交织成一道流动的金线。 炖牛肉锅、盐羊汤锅、蘑菇杂炖锅…… 一口口直径两米的大铁锅,被统一运抵了由木棚搭建而成的“热汤区”。 棚顶悬挂着标牌布签,“青麦蔬锅”“老年暖汤”“骑士专供”等字样被一一划分清楚。 锅边则是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浓汤,香味扑鼻,叫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孩童们手提木柴来回穿梭,有的搬炭、有的跑腿传话,吵吵闹闹得如一群仓鼠散窝,却又在民妇的呵斥中迅速归位。 主妇们挽起袖子,正熟练地搅动锅底,调味用的盐、酱、草根粉末被细细撒入,汤面渐渐泛出浓稠金油光泽。 穿过人群,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挤进了汤棚之间。 是米克,边走边絮絮叨叨的吩咐着。 “记得啊,第一轮得先给老年户与娃儿送汤。”他朝一个炖锅边的姑娘说道,“第二轮才是青壮,干活人能等,但老人娃子不能饿肚子。” 姑娘笑着点头:“明白啦,米克叔。” 他又弯腰检查了火候:“风别吹太猛,小火稳着煮才出味……蘑菇汤别早加盐,容易发苦。”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响动。 一群孩子围在锅边指指点点,一个胖墩墩的小子偷偷探出木勺,舀了一口滚烫的汤,刚凑到嘴边便是一声惨叫:“烫烫烫烫烫!” 米克一手把他提开,拍了拍他后脑勺:“还没熟透你就想偷喝?” 小子被吓得连连点头,捂着嘴巴跑回了人群中,惹得周围一阵大笑。 “孩子都快馋疯了。”一名村妇笑着说,“也难怪,去年可没见过这么多锅。” 而此时在远处的斜坡上,费兰正站着静静看着这一切。 作为北境最重要的骑士团的团长,他一生参加过的宴会不计其数。 若是他愿意,仅靠头衔与声望,几乎可以夜夜进出贵族的舞厅。 可这样的场面,他从未见过并让人感到吃惊。 没有华贵的水晶吊灯,也没有那种优雅的乐队。 取而代之的,是咕嘟咕嘟响着的浓汤,是母亲在调味、孩子在跑腿、老人坐在草垫上等着一碗热汤的烟火气。 不是帝都,不是王室庆典,也不是贵族聚宴。 是一场属于人民的庆典。 而且这么大的聚会,这真的是北境一个新开拓的领地办出来的? 夜幕缓缓降临,谷地的温度骤然下沉,秋夜的寒意宛如从远山上扑面而来。 但就在这一刻,一道炽热的火光忽然划破黑暗。 “点火!”随着格林一声简短口令。 三根麦柱火塔被同时点燃,火舌沿着缠绕的麦茎直冲而上,瞬间将整片广场染成了金红色的暖光世界。 火焰翻腾,映照着麦浪旗的纹路熠熠生辉,所布设的鼓风机也在同一刻启动。 “呼”地吐出一股股白雾般的热浪,将冷意尽数驱散。 一时间如晨曦般的暖色光芒笼罩四野,谷地仿佛变成了一座丰收神殿。 紧随其后,鼓声响起:“咚!咚咚!” 几十名赤潮鼓手同时落下鼓槌,节奏渐快,回响在谷地之间。 这证明宴会正式开始了人群开始移动。 老人缓步前行,孩子蹦跳着往前跑,主妇牵着孩子的手。 青年男女三三两两坐在靠后的位置,笑声、期待声、呐喊声,在鼓声中汇聚成一片。 从远村赶来的老农们裹着毯子,衣着朴素,却目光熠熠。 “前十村社队伍,准备入场。”格林一声令下,仪式正式开始。 随着鼓点节奏转换,十个村社的代表列队进场,接受表彰。 每人手中都高高举着一根麦穗雕饰木杖,身披由本村女工缝制的代表披肩,或以青麦为底、或以赤边为饰,粗糙中带着朴素的庄重。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其中一个年近五旬的汉子声音发颤,却大声道,“这是我们村社一锄头一锄头、一滴汗水锄出来的!” 周围爆发出一阵掌声与笑声,村民们的呼喊此起彼伏。 “十三村!十三村!” “我们四村也不差啊!” “下年榜首得换我们二十一村啦!” 舞台上村民紧张得说不出话,舞台下却热闹得像是山洪决堤。 就在这一片喧腾中,高台后方,一道熟悉的红黑披风缓缓现身。 骑士立于左右,火焰投下修长的影子。 “是领主大人!” 忽然一身呼喊传开,人群猛地一静。 接着是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淹没了所有节奏与火声: “领主大人!!!” “路易斯!!!” “我们的大人来了!!!” 而路易斯登上高台后,只是抬起手,手掌轻轻压了压。 鼓声缓缓停下,谷地沉寂,只余火焰跳动的声响。 “……诸位。”路易斯声音不大,却使用魔法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谷地,“从上一个秋天,到现在,已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我们清扫过荒地,挖过灌渠,种过菜、养过牛,也一起收麦子。 有人在夜晚挑灯种苗,有人在风雪中扛肥下田,有人在灌田时滑入水渠…… 我没能一个个记住名字,但你们的努力都提现在了地里。” 路易斯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双双望着他、或激动或紧张的眼睛。 “我很荣幸,能为你们宣布,今年的总收成……” 他举起手中那份手抄纸页,高声道:“二十万七千吨。比起去年的收成整整翻了一倍。” “哗!!!” 掌声与尖叫几乎瞬间炸开,无数人仰头振臂,有人笑着落泪,有人抱着孩子哭出声。 这是他们一年的汗水,是他们最直接、最实际的荣耀。 但路易斯的声音却仍稳稳压住了全场:“今年的奖赏,将按《耕作榜》与春耕绩效分配。 表现突出的村社,将获得工具补给、税收减免、优秀户优先晋升入管理序列。 耕王将获授优质私田,劳模之子可获教育豁免权、征役豁免权。” 他平视台下,最后那句话最为炙热:“你们每一个人,每一滴汗水,赤潮都不会忘,整个北境都不会忘。” 那一刻整个谷地安静了半秒钟,随即是更为狂热到极致的呐喊: “领主大人!!!” “路易斯万岁!!!” “赤潮!!赤潮!!赤潮!!!” 火光照亮的每一张脸,或在笑,或在哭,但所有人都在仰望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人。 不是因为路易斯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会一直如太阳一般,悬挂在领地上空。 欢呼过后,夜色彻底降临,火塔的光芒却越烧越旺。 广场南侧的汤棚区,早已排起了蜿蜒曲折的人龙。 每一口大锅都在炖着不同口味的热汤:青麦牛肉汤、盐羊蘑菇锅、奶炖杂蔬煲…… 香气穿梭在空气中,不断勾动着每一个人的肚子。 “往这边排!孩子的可以插队,老爷子过来这边!” “再添一勺!今儿不省着,管够!” 村民们手持木碗陶盏,笑着、喊着,汗水与笑容交织在一起。 而另一侧十余张大桌早已摆满热炖牛骨、烤羊腿与新鲜出炉的青麦饼干,赤潮士兵负责巡逻与秩序维持,确保分发井然有序。 起初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放开,比如今年刚加入赤潮领的领民。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锅边,看着那大块翻滚的牛肉,竟有些踌躇不前。 “这……这真的给我们吃?”他低声喃喃,“都不收钱?” 他身后老母低声道:“这么大锅,这么多肉,这酒、这饭……以前哪见过这些给我们民户的。” “总觉得……太奢侈了。”他说完这句,眼前忽地浮现出去年雪灾下,一家人靠苔藓汤熬过的画面。 “如果不是领主大人,我们哪来的今年?” 接着想起村长的话语,猛地摇头,把这奢侈的念头甩出去。 “咱吃得起!这不是白给,这是咱一镰一铲干出来的!” 说完他将牛肉汤仰头灌下,滚烫咸香,差点烫出泪来。 高台之上,前十村社的代表正在进行一场别具意义的敬酒仪式。 他们一人手持酒碗,鱼贯而上,躬身为路易斯献上各村女工编制的礼物:金麦穗冠、赤边披肩、编花绶带……虽然样式粗糙,但每一件都饱含诚意。 “这是咱们村自己制的……不华贵,但愿您收下。” “我们吃饱了,孩子也吃饱了。” 路易斯一一收下,未曾拒绝半件,毕竟这些都是村民们的心意。 随后他与每人共饮一杯青麦酒,一饮而尽。 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响亮欢呼。 就在此时,几名孩童兴冲冲地跳上了主舞台,稚嫩却毫不胆怯,竟自导自演起一出名为《路易斯大人带着我们吃饱》的小戏剧。 他们唱着、跳着,动作夸张而滑稽,歌词稚拙却透着天真: “路易斯大人带我们来种田~炖牛汤里也有蘑菇片~孩子不饿啦,老人也暖啦~赤潮领地真是个宝~路易斯大人带我们吃饱啦~!” 火光照着他们欢快的脸颊,声音在谷地中回荡,伴着热汤香气与麦田余韵。 舞台下顿时笑成一团,就连骑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易斯看着那群孩子一板一眼地演出,脸上也露出难得的轻松笑容。 起初只是几个孩子唱着玩,不知是谁先接了句,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哼唱。 音调虽不准,节奏也不齐,可歌词简单,旋律朗朗上口,渐渐传遍了整个谷地广场。 “……赤潮领地真是个宝~路易斯大人带我们吃饱啦~!” 火光之中,有人举杯,有人跳舞,孩童围圈奔跑,老人轻轻点头,随节拍晃着肩膀。 连赤潮骑士们也被感染,跟着节奏拍手附和。 这不是贵族的舞会,也不是教会的祈福仪式。 这是一次真正属于百姓的节日,属于土地的盛宴,属于辛勤劳作的狂欢。 第317章 道路与回城 祭典过后的清晨,麦浪领的谷地上,残留的火堆依旧冒着淡淡烟雾。 秋收过后,有几天休假,此时大多民众还在睡梦中,偶尔有几名清洁员在广场上捡拾散落的装饰物,搬运祭典用具,轻手轻脚地将广场恢复原样。 格林则早已站在通往山道的道路旁,身姿挺直等候着领主的到来。 路易斯骑在战马上,佩剑挂于腰间,斗篷随微风轻摆。 他目光扫过谷地,虽心中有些不舍这片丰收的景象,但今日必须启程。 因为他答应了艾米丽,要早点回赤潮城。 毕竟她怀孕已久,父亲刚离世不久,此刻更需要有人在身边。 既然已经解决了秋收这个最重要的事情,那么领地上其他并不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可以搁置一边,专心用来陪艾米丽了。 其次根据每日情报系统的提示,帝都的使者即将抵达赤潮城,来传达龙座会议的内容,以及升爵。 所以他必须回去,确保在帝国面前表现出重视程度,虽然他已经根据情报系统,知道使者来报的大致内容。 当然离开之前,路易斯还是必须亲自吩咐几件秋收后的收尾事务。 他信任格林,但对于麦浪这样重要的领地,多叮嘱几句,总比事后出现纰漏要好。 于是他召格林至身侧:“三日内,你必须完成‘耕作榜’前十村镇的奖励发放。 私田划拨图纸务必交到每个村头,工具与牲畜按清单发放,不得遗漏。 免役证、公民子女豁免权,也要造册齐全,在村镇中心立告示碑,确保奖惩公开。 功劳不能拖着发。谁都要知道,我记得劳动者的每一滴汗水。” 格林点头,手中记录册笔尖微微发光。 路易斯想了下,继续说道:“冬备工作也要启动。 组织修渠队,检修春耕灌渠、骨肥池和地热管线,把泥沙清理干净。 另外工具和牲畜的损耗要统计清楚,冬前补给方案也得早做安排。 整个秋收流程,要形成文档,转写为《麦浪秋收文件》三份。 一份送赤潮主城农务署,一份存档麦浪领,一份为后续制度化输出,将麦浪模式复制到其他领地。” 格林默默记下每一条指令,心中暗自佩服领主的细致。 路易斯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收尾的流民身上: “对秋后加入到流民要甄别、分配。优先保证收成村的人留在原地,剩余的人可以逐步开发第二批荒地。 还有初拟冬季农业培训班的人员名单,筛选出愿意转职工匠或技师的农户子弟……” 格林深吸一口气,把每一条用笔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让麦浪领在没有领主在场的情况下,也能继续运转的关键。 路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格林,这就是我的要求。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麦浪领我也放心把它交给你。” 格林立刻躬身,回答道:“属下明白,定不负您所托。” 费兰则骑马站在谷地一侧,手握缰绳,静静看着格林一条条笔记般地记录和核对。 他虽然从未当过文官,但在埃德蒙公爵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下,多少也明白行政运作的逻辑。 看到路易斯将每条指令逐一吩咐实。 粮食、奖赏、秸秆、补给、培训班…… 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明了,环环相扣。 果然这里通顺的运转不是靠偶然,而是靠路易斯大人的规划和执行力。 这位年轻领主稳重而不张扬,分配与交代都恰到好处,真是位好领主。 “走吧,回赤潮城。”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路易斯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费兰微微回头,看到路易斯已经跨上马背,斗篷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他低声应了一声,整理下自己的思绪,然后跨上马背,跟在路易斯身后。 往赤潮城的路途还有几天时间,但费兰的心中竟有一种轻微兴奋感。 据说那座城更加宏伟壮观,是北境的奇迹。 见过麦浪奇迹后,对于赤潮奇迹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期待。 ………… 马蹄声踏入山弯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鸣与敲击声。 铁锤砸碎石块的清脆声、独轮车滚动的吱呀声、蒸汽鼓风机的低沉轰鸣交织在一起,有些杂乱却带点生气。 只见一支数百人的修路队正忙碌在谷口之间。 工匠们挥动铁锤,将山石一块块敲碎,填入坑洼。 民夫推着独轮车,来回运送石块与砂土,汗水顺着脊背滑落。 蒸汽鼓风机轰然运转,鼓风箱“呼呼”吐着热风,将黏稠的胶质物烧得融化,灌入石缝中,一点点封固路面。 而在一旁的石桌前,文官们正埋头疾书,登记工时与物资消耗,账目整齐得一目了然。 路障前立着赤潮通商署的小旗,木桩上悬挂着告示牌。 “此路修建,可以工换粮,包吃包住,工期半年。” 路易斯一行人刚现身,工人们顿时骚动起来。 许多刚归附不久的流民尤其激动,他们原本没有任何技艺,若是在别的领地,早就被当作无偿的奴隶。 可在赤潮,他们被编入修路队:每天有饭吃,有工分折抵,甚至还能拿到少量铁币与铜币。 “是领主大人!”有人认出来了,低声喊出。 “这就是……路易斯大人!”一个年轻人攥紧了手里的铁锤,眼神里既紧张又满是好奇。 他们听过许多老工匠的吹牛:比如伟大的赤潮领主,能一个打一百个蛮子。 就让人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会不会真如传言那样,威武霸气、三头六臂? 可当他们亲眼看见时,却发现那人只是安静地骑在马上。 外貌清秀,身影修长,神情冷峻沉稳。 没有传说中的神迹气象,也没有高不可攀的威压。 只是当路易斯当然经过时,竟轻轻向他们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那一刻仿佛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透过厚云照了下来,暖暖地洒在他们心口。 每个人都觉得,领主大人是在对自己笑。 于是原本期待着奇观的流民,并没有感到失望。 反而在这份意外的平常里,生出了一种更深的感动以及归属感。 看着完成一半的路面,路易斯并没有过多的寒暄,询问道:“这段路的进度如何?” 一名工头连忙应声:“路易斯大人再有半个月,就能彻底铺完山道,届时车队从赤潮可直通麦浪谷口。” 路易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骑马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旁的费兰忍不住皱眉:“这条山路……明明能走,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修整?” 路易斯转过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能走和好走,是两回事。若只靠马,人还能勉强,能在雪地走 可车马队伍,若遇雨雪或泥泞,便会堵在半道,而且北境大多数都是雪天,道路是领地的血脉。货物与粮食若不能按时抵达,一切都白费了。” 他目光投向前方正在用车拉石头的流民:“所以必须修。” 费兰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那条正在成形的石路。 经过山道,接着一路向下,尘土与碎石渐渐平整。 不到半日功夫,一座新修的驿站便映入眼帘。 这座驿站建在河谷交汇处,青砖灰瓦,檐下悬挂着“赤潮驿”字样。 院落里停着十几辆商队大车,马匹在长槽里悠然饮水。 是一支南方来的商队,车厢上盖着防雨布,隐约透出酒桶的形状。 炉灶上炊烟袅袅,赶车人围着火堆喝着稀粥,偶尔传来阵阵笑声。 当路易斯与随行人踏入驿站时,立即引来不少目光。 “是路易斯大人!”有人低声议论,但没有喧哗,只是带着尊敬的眼神远远看着。 领队的中年商人见到路易斯,撞着胆子上前行礼:“大人,我们之前见过的,这次从南方来,是准备去赤潮城贩卖红酒。” 几句寒暄之后,商人便忍不住感叹:“这一路北上,我从未走得如此顺畅。 若在旧北境,车轮陷进雪地里是常事,如今却能一路畅通。赤潮的道路简直比南方的路还要通畅。” 旁边几个人也附和:“是啊,赤潮这边能卖出货,而且大家手里都有钱,买得起东西!听说去霜戟城的人越来越少了……” 几句寻常商话,却让费兰心头微微一紧。 霜戟城,他奉守一生的城池,曾是北境的心脏,如今却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评价成落寞。 他转头望着驿站里络绎不绝的人群,赤潮的领民、流民、商旅来来往往。 身为寒铁骑士团团长,他本应为北境的繁荣欣慰,可心底却难免有些怅然。 守护了一辈子的霜戟城,正在失去往日的辉煌。 而眼前这片由路易斯开辟的新领,却正崛起为北境新的商业中心。 费兰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低声喃喃:“也许,这就是时代在变吧。” 他正沉浸在复杂情绪中,忽然耳边传来路易斯的声音。 “别多想了,费兰。好好休息,再走两日,我们就能抵达赤潮城。” 路易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察觉他心思的迹象。 费兰微微点头,心底那点落寞被压了下去,跟随在路易斯身后。 ………… 两日后。 晨雾渐渐散去,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座宏伟的城影缓缓浮现。 赤潮城,路易斯的根基所在。 它不像帝都那样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厚重与坚实的气息。 高墙巍峨,顺着山势蜿蜒而上,塔楼林立,赤红色的旗帜猎猎飞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灰白色的石质城墙在薄霜覆盖下折射冷光,寒铁横梁深深嵌入石层,如同给城池披上钢甲,散发出独特的压迫感。 城门高大厚重,木质门板上密布寒铁钉,映着晨光,宛如利刃森列。 以费兰的骑士眼光来看,这座城的防御体系已相当齐备。 虽然还无法与经过百年沉淀、坚若磐石的霜戟城相比。 但想到这座城池仅仅用了数年时间便成形,他心底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奇迹。 赤潮城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一路上跟随而来的骑士与寒铁团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赤潮城的繁华与巍峨,就见路易斯勒马停下。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亲自引路,只是简单吩咐了一句:“布拉德利,把他们带去住处。” 说完便转身离去,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可不像路易斯行事风格,以往无论何时,他总是沉稳周全,待客礼数绝不怠慢,更不会把初来赤潮的骑士丢在一边。 正当有人面面相觑时,老管家布拉德利微微一笑,替主人解了惑。 “诸位,别多心。”他低声道,“领主大人是急着去见夫人呢。毕竟夫人马上要临盆了。” “啊……”众人恍然大悟,脸上顿时露出会心的笑意。 “原来如此。” “这就难怪了。” “嗯……也是,该回去陪陪艾米丽小姐。” 尤其是寒铁骑士团的几位军官,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的疑虑立刻消散,反而多出几分认同。 毕竟那腹中的孩子,不只是路易斯的继承人,更是已故埃德蒙公爵的外孙。 对于他们这些寒铁骑士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而路易斯自己,则几乎没有停留。 披风在风中一拂,他径直往城南土楼的方向快步而去。 赤潮的城堡计划早已绘制,但因为修路与防御工程急切,人手和工匠全都抽调走了。 城堡建设被迫推迟,如今他与艾米丽等人仍旧住在最初的土楼中。 但其实那座土楼城堡也不简陋,毕竟也才建没两年,只是外观看上去有些不好看。 推开沉重的木门,屋内炉火正暖。 艾米丽正靠坐在榻上,挺着将近八个月的大肚子,脸颊在火光映照下透着红晕。 身旁的女仆轻声照料着,替她端水、铺毯。 希芙则陪在她身边,与她聊天解闷。 见路易斯归来,艾米丽眉眼间露出一抹安心,声音微弱却温柔:“你回来了。” 路易斯走上前,伸手轻抚她的肩:“嗯,我回来了。” 孩子的出生只剩一个月,而且冬天也快到了。 看着艾米丽隆起的腹部,他心中已有决定,在来年春季到来之前,他不会再四处奔走。 至少这个冬天,他要陪在这里,陪在她们母子身边。 第318章 银盘行会的间谍 午后的赤潮城,商业广场上人声鼎沸,木制的摊位一字排开,挂满了鲜艳的旗布。 炖肉的香气、烤饼的热气、南方织锦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喧闹得像是帝都的市集。 熙攘的人群中,两名来自南方的商人正挤在一起闲聊。 “呼,这北风是冷,可这城啊,比我在帝都东门看到的还要热闹。”老商人拍了拍身侧的酒囊,眼中满是诧异。 “谁能想到?原以为北境早就完蛋了。连续两个大灾之后,整个帝国都在传这里死得只剩白骨。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地方,还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另一位胖商人捻着胡须,语气里满是感慨。 他们都是帝国西南行省过来的商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便把摊位聚在一起,时不时还能聊会天。 摊位上摆放着几匹南方来的丝绸,亮泽的光彩在寒风里依旧流转。 行人驻足打量,不时掏出银币洽谈。 在他们身后,一个偏瘦的副手默默整理布匹,从始至终没有插话,用冷漠的眼神观察着这一切。 “我跟你说啊,若真要做生意,这里比霜戟城都强。那边连粮食都紧着吃,这里倒好,百姓手里居然有闲钱,还敢买咱们这玩意儿。” 胖商人压低声音,笑得肚腩一颤一颤:“唔,果然粮食,才是最硬的本钱。” 老商人点点头,看着人流熙攘,不由叹息:“北境居然有这样的地方,真是怪事啊……” 随着闲聊,夜色渐沉,赤潮城的商业广场上灯火渐次熄灭。 摊位一个接一个收起,吆喝声渐渐远去,只余下巡逻骑士的铁靴声。 那两名商人也收拾完最后几匹丝绸,装入木箱,用帆布紧紧包好,彼此告别,背影随着人潮散去。 胖商人与他的手下们并没有选择热闹的酒馆,而是转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到一处偏远的住处,这是早期赤潮盖的集体居所,有些没有被拆掉就给从别地来的行商住,主要是租金便宜。 厚重的木门关上,火烛点燃,气氛顿时截然不同。 先前还满脸油汗、笑声不断的胖商人,立刻收敛笑容,整个人矮下身子,满是恭敬,甚至带了几分惶恐。 “大人,赤潮城确实与北境完全不同。” 说话时,他的眼神都不敢直视那位偏瘦的副手。 那名一整天都沉默寡言的瘦男子,此刻才真正抬起头。 火光映出一张冷硬的脸庞,眉眼锐利如刀,带着某种令人不敢逼视的阴鸷。 他名叫安东尼,翡翠联邦银盘行会的高级干员。 如今整个帝国北境的事务,都由他接手。 由于他的前任卡兰,两年前在一次行动中莫名死去。 但行会并未放弃这片土地,原因便是传言中那些埋藏在冻土下的巨大矿脉。 若能掌握帝国北境未开发的矿,那意味着能与碧辉行会分庭抗礼,甚至重写联邦内部的权力版图。 所以才更需要安东尼来负责这里,他以行事缜密著称,因此被点名派遣到此,接手卡兰的烂摊子。 那位胖探子弯腰低声不断报告,自己在赤潮所了解的事物: “属下在赤潮城潜伏一年多,自从虫灾后就以商人身份来到这里。只是这赤潮城越来越不对劲。 粮仓满得不像话,百姓手里居然有余钱买丝绸,简直是幻觉……” 而安东尼只是听着没有说话,而时不时的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言多必失,谨慎是他的天性,就算是多年的下属都不可以信。 赤潮城…… 安东尼只用一天的观察,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街道井然、治安严谨、仓储账目公示,所有环节都精准到位。 这绝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好运气”,而是背后有着极强的统筹之手。 主要原因便是,领民口中伟大的赤潮领主——路易斯。 安东尼来之前,已经翻阅过对方的资料。 一个卡尔文家族里最不起眼的儿子,被当成弃子丢到北境开荒。 却在短短数年里接连立功,甚至在虫灾中与在蛮族进攻中扮演重要角色。 更得老埃德蒙公爵器重,招为女婿,甚至在临终前,将北境的实际统治权交到他手中。 “这样的人物,不能小看。”安东尼在心中低声呢喃。 原本他此行还有另一项秘密任务。 便是与那位隐藏在帝国的高阶棋子建立联络。 但眼下赤潮城的局势远比预期要复杂,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暴露行踪。 “还是小心为上。”这是他行走至今的唯一信条。 于是安东尼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那位棋子的接触……暂时搁置。等转到更偏僻的地方,再伺机而动。 这次主要就是探究这赤潮领主的秘密。 下属的禀报渐渐停下,屋子里只剩烛火噼啪作响。 安东尼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直到对方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我都了解了。”声音低沉,却不带任何情绪。 他顿了顿,像是思索了一瞬,又简短补充:“明天我会到别的地方逛一逛。你们照常,不要露出破绽。现在早点去休息吧。” 话音一落,他已转身往里间走去,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余属下低低应声,额头沁着冷汗,连呼吸都不敢太响。 ………… 深夜,破旧的小屋里烛火摇曳,安东尼仍未合眼。 桌上摊开着厚厚一迭纸张,上面是之前假扮成商人的探子,暗中观察所记下的零碎情报:赤潮的粮价、货物调配、骑士巡逻路线…… 一切都被他又一一标注分析。 “粮仓公开账册,契约标记明晰……这个制度,比帝都的贵族治下还要紧密。要针对,不容易啊。” 他心中浮起冷念,正欲推演如何安插探子时…… 突然一股陌生的杀意如锋刃般刺入心脏。 安东尼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身为超凡骑士的直觉瞬间拉响了警报。 下一刻,“轰!” 木墙炸裂,尘土飞溅,门板被一脚踹飞,撞在石壁上砰然破碎。 半座屋子都在剧烈震动中倾斜,灰尘哗啦啦坠落。 安东尼心头骤然一紧,身体却比头脑更快反应,斗气瞬间燃烧! 银色光焰在他周身迸发,他身影一晃,整个人疾退至屋角。 另一边房间角落的铁柜轰然裂开,三道高大的黑甲骑士同时迈出。 “咔嚓、咔嚓” 厚重盔甲摩擦的声音带着阴冷,他们的眼神空洞,身躯却爆发出可怕的气息。 每一个,都是经过行会药剂与符文改造的超凡骑士级战偶。 紧随其后,十余名实力略低的灰甲护卫也齐齐现身,他们眼中同样空无情绪。却动作整齐划一,恰似傀儡。 安东尼低声一喝:“杀出去!” 轰鸣声中,战偶齐步踏出,银色斗气爆涌,屋内顷刻间仿佛狂风卷席。 然而敌人比他预想的更快。 破碎的墙壁间,骤然跃入数道身影,斗气在黑夜中燃烧成刺目的蓝光。 那气息,凌厉、沉稳、无情。 安东尼心底猛地一寒。 “全是超凡之上?!” 蓝光与银焰瞬间交织,战斗毫无铺垫地爆发。 一名袭击者猛然落下,长刀斩裂空气。 黑甲战偶挥动巨剑硬挡,刹那间迸发出金属碰撞的轰鸣,火花四溅。 然而下一刻,蓝色斗气的锋芒直接劈开了战偶的护甲。 那具被行会视作至宝的改造骑士,胸口连同钢铁一同爆裂,重重倒地,身体抽搐着碎裂。 “什么!”安东尼瞳孔骤缩。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另一名袭击者已如幻影般穿梭进灰甲护卫群中。 刀光如电,蓝色斗气撕开空气,带出血雾与金属残片。 灰甲护卫们整齐出手,却在一瞬间被彻底瓦解,鲜血染红了石地。 整个屋子内,短短数息,便已化作炼狱。 安东尼咬牙怒吼,斗气狂涌,整个人宛如银色彗星般猛冲,硬生生撕开一条缝隙,试图从侧窗逃离。 然而一股如山般的压迫骤然扑面而来。 前方又是一道蓝色身影,刀锋划开夜色,带着冰冷的呼啸。 安东尼勉强横剑格挡,却只觉手臂一震,骨头仿佛要裂开。 下一瞬,他的左腿膝骨被狠狠踢中,整个人扑倒在地。 “啊——!” 剧痛让他冷汗直冒,意识却被强行压制。 他疯狂挣扎,银色斗气在胸口燃烧,却在数道蓝色气息的合围下瞬间被摁碎。 紧接着就是刀锋抵住脖颈,几道锁链同时扣下,将他死死绑缚。 安东尼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完了。 他心中一片死寂。 自己为什么会暴露?是那个胖商人属下的背叛?还是帝都派来的探子暗中捅刀?亦或是……赤潮领早就盯住了自己? 心中满是问号,却终究无从得知。 敌人没让他开口地机会,最后一记重击落在后颈,他眼前猛地一黑。 安东尼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银色斗气溃散,像烟雾般消散在夜色里。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残破的木梁在轻轻摇晃。 领头的那名蓝甲骑士缓缓收剑,摘下覆面铁具,露出一张冷硬的脸庞。 正是寒铁骑士团团长——费兰。 他走上前,单膝微躬,语气带着几分轻松:“报告领主大人,任务已完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眼地上那名昏迷的俘虏,有些无奈地补了一句: “不过有个手下不知轻重,把他的腿打断了。” 站在一旁观战的路易斯抬起下颌,神情间带着笑意,眉眼却沉稳如常。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松:“没关系。只要他的嘴还能说话就行。” 费兰咧了咧嘴角:“那就好。至于审问,这方面也可以交给我们。骑士团里有北境最出色的审讯官。” 路易斯挑眉,感叹般笑道:“不愧是北境最强的骑士团,连这些配备都一应俱全。” 费兰躬身一笑,吩咐手下将昏迷的安东尼与一干俘虏拖走。 这一幕,其实早在路易斯的预料之中。 他早就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得知,这座城中潜藏着银盘行会的探子。 只是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耐心放线,等着大鱼自己浮出水面。 如今北境的负责人安东尼终于落网,还带着未完成的秘密任务。 “正好。”路易斯心底默念,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过几天帝都的贵客到了,我会让他们看看,赤潮的见面礼。” 破屋周围,不少被动静惊醒的居民探出头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抓贼吗?” “看,骑士团的人!还有……领主大人!” 有人认出那抹挺拔的身影,惊呼一声,顿时引来更多人。 夜色下的街巷,很快挤满了观望的民众,呼声逐渐汇聚。 “领主大人!” “路易斯大人!” 他们挥手,欢呼声热烈,眼神中透着敬意。 毕竟平日里,除了在政务厅,最近极少有人能亲眼见到这位领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簇拥,路易斯微微抬手,神色温和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抓些坏人而已,不必惊扰。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说罢他翻身上马,披风猎猎,率众人离去。 ………… 冬风猎猎,行列延绵数里。 镶着黑金纹饰的马车缓缓碾过崎岖的山道,前后骑士列成方阵,彰显着帝国的威仪。 厚厚的积雪覆盖官道,马蹄常常深陷其中,拉车的牲畜气喘如牛。 偶尔有车轮打滑,随从们就得下去推挤,踩得满腿泥雪。 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卡米尔用帕子掩住口鼻,皱眉望向窗外。 远处是被雪覆盖的废墟与断壁残垣,偶尔能看见几根焦黑的木桩,那是虫灾与战火摧毁的村庄。 “真是个鬼地方。”他忍不住低声抱怨,眼神里满是嫌恶与不耐。 “帝都不留,居然把我派到北境来……监察特使?呵,倒像是被流放一样。”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册封仪式,原本该在帝都或至少在代理城市举行。 可如今皇帝下落不明,而且北境残破不堪,霜戟城还未重建完毕,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定在赤潮举行。 卡米尔心底更加不满:“北境残破成这样,还需要常驻?霜戟城,那座半废的要塞,就要成我的接下来几年的驻地?” 但事实上,这个差事并不是强加给他,而是他自己自告奋勇争取来的。 第319章 餐盒 卡米尔·索林,帝国宫廷文官,监察院出身,现任“北境监察特使”。 名义体面,实则是个苦差,试问帝都的官员有哪个想要来现在的北境? 可在许多年前,他并不这样想。 那时的卡米尔还只是监察院里一名眼睛发亮的年轻人,抄卷、查账、写报告,日夜奔忙。 他相信制度,凭借着对皇帝的忠诚与自己的努力,可以校正权力的走向。 直到首次晋升临到头上,卡米尔看见了那扇门的门缝,缝里闪闪发光,但发光的不是对于皇帝的忠诚,而是是金子。 “没有这笔钱,你连候选名单都进不去。”上司拍了拍他的肩。 卡米尔摇摆了三日,终于推开了帝都东巷那家不起眼的小商行,他与那里的老板喝过几次酒。 后来他才知道,那家小商行,是翡翠联邦·银盘行会在帝都的组织。 借款只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买几件体面的珠宝送给上司,也因此顺利晋升。 自此权力门缝被彻底掰开。 香料、珍宝、软塌上的声色娱乐,像不费力的浪潮,把他从岸上推落温暖的深水。 “这没什么,大家都这样做。”他说服自己。 再后来,银盘行会开始请他顺便递一封信、顺便放过一页账…… 自己便成了银盘行会在帝国的锁链的第一节。 而金钱的力量也让他从“无人问津的小文官”,变成“帝都炙手可热的荣誉子爵”。 他越爬越高,银盘行会也越捏越紧。 账本副本、收受清单、私会往来、那一夜的歌姬名录。 随便一页都能把他从金碧辉煌扯到无尽深渊内。 就在几个月前,前任北境监察使梅斯因“对本土贵族不够强硬”,被龙座会议退场的消息传来。 银盘行会的上线对卡米尔笑道:“机会到了,我们会出钱、出人脉,你去当这位常驻北境的监察特使。” 要离开帝都的温柔乡,去那片只有荒凉与断壁的冻土? 卡米尔脑中浮现的,是漫天风雪、野兽徘徊、蛮族嚎叫的噩梦景象。 那可不是体面人可以生存的世界。 但他很清楚,拒绝行会,从来不是自己的选项。 银盘行会死死攥着他的把柄,他只能把不情愿咽回肚里,再把一副“乐意为行会效劳”的笑容戴在脸上。 卡米尔后悔,极度后悔,可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他只能一路走到黑。 街头的上线在临别时还是给他画了饼:“只要这次办得漂亮,你就能解脱,甚至能在翡翠联邦拿个高级议员的位置。” 翡翠联邦的高级议员…… 那可是与他如今特使之位不相上下,甚至更稳固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在那样的身份下,他能光明正大地过奢靡的生活,而不是如今这般偷偷摸摸。 卡米尔死死攥住这句承诺,仿佛溺水之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描绘那幅美好未来,好让自己在这冰天雪地的旅途上不至于彻底崩溃。 出发前,上线还特意给他交代了接头的细节。 “这次北境的负责人,会在赤潮城与你会面。” 随即递来一张速写画像,画上的人偏瘦,眼神阴冷,像是常年埋在地窖里见不得光的毒蛇。 卡米尔盯着那画像良久,默默记下了。 ………… 马车的轱辘碾过官道,伴随着节奏沉重的马蹄声,赤潮城的轮廓终于浮现在远方的晨雾之中。 卡米尔掀开车帘,眼神倨傲,唇角带着一抹冷笑。 这就是所谓“北境奇迹”? 一座新建的城市罢了,怎能和帝都的金碧辉煌相比?怎能和南方那几座繁盛的港城并列? 可当车队一点点接近,他的冷笑渐渐凝固。 城墙厚重,塔楼林立,赤红的旗帜猎猎作响。 街道笔直,摊位有序,市民面带笑意,井井有条。 虽然比不上帝都,但在这片冻土里,这座城确实……独枝一秀。 完全看不出是短短几年新建的。 卡米尔心底暗暗吃惊,却马上抬起下巴,把那一丝情绪掩盖在傲慢之下。 “哼,不过如此。”他轻哼一声,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城门前布拉德利亲自迎接。 老管家身形笔直,礼仪无可挑剔。 可卡米尔只是淡淡点头,眼皮都没抬起半分。 区区一个仆役,也敢摆出这副姿态? 在他眼里,北境人再规矩,也不过是蛮子罢了。 但下一刻,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冲出来,手里捧着鲜花,齐声高喊:“欢迎特使大人!” 卡米尔心口微微一热,这种仪式感倒是颇合他的心意。 虽说路易斯没有亲自出面,但这样的排场,倒是让他脸上有光。 到赤潮城后,卡米尔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周到的招待。 城内道路早已洒扫干净,石板在晨光下泛着浅浅的光。 宾馆房间里,暖炭烧得正旺,床榻覆着丝绸寝具,连窗帘都是新织的布料,针脚工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餐桌上更是摆满了丰盛的魔兽烤肉,还特意配上了从南方运来的佳酿。 这一切让卡米尔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可他的神情依旧冷淡,举止间刻意维持着傲慢。 这是他的为官之道。 只有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才能不被地方领主轻视。 只有让对方相信自己永远高高在上,他才有余地在谈判中索取更多的好处。 于是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却连一句夸奖都吝于开口。 然而内心深处,他却不得不承认:赤潮城,确实做得不错。 虽比不上帝都的繁华,也不及南方重镇的气派,但在这片本应只有残垣与雪原的北境,能建出这样一座城池,本身已堪称奇迹。 只是奇怪,银盘商会派定的接头人,这几天居然始终没有出现。 起初卡米尔还没有在意,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心中逐渐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不安。 ………… 数日之后。 路易斯终于在城主厅中设宴,接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帝国监察特使。 大厅点满了烛灯,琉璃吊灯在火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晕。 墙上挂着赤潮的红色旗帜,映衬着整片大厅温暖而庄重。 长桌中央,魔兽烤肉的香气四溢,银盘盛着鲜美的蘑菇汤与炖牛肉,南方佳酿在水晶杯里荡漾着琥珀色的光。 卡米尔缓步而入,披着厚重的狐裘大氅,眼神冷傲,脚步刻意放得很慢设。 布拉德利行礼欢迎,路易斯起身迎接,举止得体。 卡米尔缓步而入,披着厚重的狐裘大氅,眼神冷傲。他的脚步刻意放得很慢,仿佛整个厅堂都只是为他一人铺设。 布拉德利行礼欢迎,路易斯起身迎接,举止得体。 “特使大人,赤潮等候多日,终于盼来尊驾。” 路易斯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主人的风度,却没有丝毫的卑躬屈膝。 卡米尔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不慌不忙地在主位侧席坐下:“哼,算你们懂礼。” 酒过三巡,卡米尔才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 “我奉摄政王与龙座会议之命,特来宣布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笃定:“其一,承认路易斯·卡尔文,晋升为伯爵。” 随即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扫过全场,仿佛是无声的警告:“其二,卡尔文伯爵旗下领地,有义务配合监察院的监管,接受帝国的监督。” 最后他故意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其三,皇子殿下将成为北境重建特使,全权负责北境重建事宜。”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的烛火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卡米尔放下手,半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位年轻的赤潮领主。 这才是他真正想看的,这个一路靠灾后奇迹与蛮族战功崛起的年轻人,会在这刻露出怎样的神情?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一脸的惶恐? 可惜他没能等到想要的画面。 路易斯只是淡淡一笑,举起酒杯,像是对宴席上的随意寒暄一般轻描淡写:“陛下与摄政王的旨意,我自当铭记在心。” 举止间没有丝毫的慌乱,烛光映在他眼底,那双眸子像深水般看不见底。 卡米尔指尖轻轻敲击酒杯,心底微微一沉,这不是他期待的反应。 相反这份冷静,反倒让卡米尔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正事说罢,两人便顺势聊起些轻松话题。 出乎意料,这位年轻的赤潮领主对美酒、宝石与奢侈品也颇有研究。谈到南方佳酿的年份,或者某种宝石的切割工艺,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卡米尔本来带着傲气,却在觥筹交错间,在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场交谈,竟意外地愉快。 对方不愧是出身与卡尔文家族,与这本土蛮子不同,某些贵族规矩。 路易斯则不卑不亢,恭维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人举杯时的模样,倒真像是“上流社会的权贵”,甚至隐隐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派。 卡米尔心里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 只是这些小孩或许不懂规矩,该有的东西,居然还得自己主动“暗示”。 卡米尔放下刀叉,看向桌上一盘珠光宝气的甜点,语气轻描淡写:“嗯,这些北方的点心……在帝都可是抢手货。若有人能时常送来,倒也能算是一份‘心意’。” 话音落下,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情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暗示。 果不其然,他的心思并没有落空。 路易斯只是浅浅一笑,挥了挥手。 布拉德利心领神会,躬身行礼,命人奉上一只精致的餐盒,轻轻放在卡米尔面前。 那只餐盒由乌木精雕而成,表面镶嵌着金线条,盒身分为上下两层,显得沉甸甸的。 卡米尔看着那餐盒,心中暗自一笑。 果然懂规矩。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铜扣上,指尖微微一按,“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动,餐盒上层缓缓弹开。 随着盒盖揭起,一股耀眼的光芒迸射出来。 只见一整层,满满铺着各色宝石,在烛光下流转光辉,仿佛把整个桌案都映得五彩斑斓。 卡米尔轻轻拈起一颗指甲大小的红玉,在烛火下转了转,才重新放回盒中,像是在慢条斯理地品鉴。 “嗯……”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欣赏。 不错,真不错,这位年轻伯爵真是有点品味。 他合上盒盖,又缓缓去解开下层的铜扣。 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既然第一层都这么好了,那么第二层自然不可能逊色于这些宝石,他很是期待。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第二层缓缓被推开。 然而迎面扑来的却不是宝石的光芒,而是一股冷冽刺鼻的血腥气。 卡米尔的动作猛地僵住,眼底的傲气瞬间冻结。 烛光下,盒中赫然摆着一颗人头。 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圆睁,带着难以磨灭的惊惧。 卡米尔心头一沉,呼吸陡然紊乱,他认得这张脸。 出发前,上线递给他的速写画像。 那位负责银盘行会在北境事务的总负责人。 卡米尔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优雅,指尖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带上了慌乱。 方才的得意与自满,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剩下背脊发凉的惊惧。 心脏仿佛被人猛然攥紧,血液在耳边轰鸣作响。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死? 他……是怎么暴露的? 冷汗顺着卡米尔的脊背滑落,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比人头本身更可怕的事实。 既然对方能把他的人头端到自己眼前,那么……自己与银盘之间的关系,恐怕早已被完全掌握。 自己作为间谍的身份,暴露了。 这一念头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心口,让他险些窒息。 卡米尔不敢再看那颗人头,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他才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过烛火,看见了桌案对面那位年轻的伯爵。 路易斯依旧神态自若,嘴角挂着得体的贵族式微笑。 仿佛餐盒里放的并不是血淋淋的人头,而只是寻常的甜点。 下一刻,他举起酒杯,轻轻向卡米尔示意,动作优雅而从容。 第320章 封爵仪式 早在半月前,路易斯便从每日情报系统中捕捉到了一条关键信息。 银盘行会的北境负责人安东尼,将亲自来赤潮城,与帝国监察特使卡米尔进行首次接头。 这一情报,堪称双重的惊喜。 第一重,安东尼亲自现身,意味着银盘在北境的势力,将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眼皮子底下。 第二重,卡米尔与银盘之间的勾连,已不是流于表面的往来,而是深到骨髓的渗透。 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帝都派来的监察特使,已经彻底成了联邦收买的间谍。 更妙的是,两人居然选择在赤潮城碰面。 路易斯看完情报,忍不住失笑:“真是……省事。” 他甚至无需越境搜捕,直接自投罗网地送上了门。 ………… 当安东尼在秘密囚室里醒来时,四肢被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身下的石椅冰冷刺骨。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清醒而冷静,没有慌乱。 面对刑拘的寒光,他只是平静开口:“若要杀我,就直接动手。” 听到他的话语,路易斯却只是淡淡一笑:“交给你们了。” 接着转身离去,毕竟卡尔文老爷心善,看不得人受苦。 酷刑开始。 寒铁军团的审讯官们早已从雪誓者、蛮族,乃至帝国军部的拷问里学会了种种手段。 冷水桶一遍遍浇下,让安东尼在彻骨的寒意中牙关打颤。 铁钳缓缓压榨指节,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 粉末状的毒物被混入饮水,让神经在麻痹与灼烧之间来回撕扯,让人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起初安东尼仍旧冷静,咬紧牙关:“……你们,得不到任何东西。” 可时间一日一日流逝,石室里永远分不清昼夜。 冷水与火焰交替,骨骼与神经的痛苦不断迭加。 安东尼的眼神终于开始浑浊,唇角原本的冷硬也不再是冷笑,而是微微的颤抖。 在一阵又一阵疼痛与药物的侵蚀下,身为超凡骑士的安东尼,终于在黑暗中失声喊出:“停……停下!我说!我全都说!” 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崩溃。 “赤潮城……市集……暗桩……他们伪装成南来的商队,常驻集市,以走私为掩护……” 审讯官冷冷记下,接着手指一弹,旁边的助手又一次将冰冷的水泼下:“别停继续说。” 安东尼全身一颤,牙齿咯咯作响:“北境几个开拓的贵族……已经被收买……他们暗中替我们转运粮食与矿石……” 这时他还有着侥幸心理,万一说几个情报,对方就放过了自己呢? 可当烙铁再次贴上皮肤时,他的喉咙终于撕裂般喊出:“东南边境……有物资据点!……一旦开战,就能作为跳板!” 审讯官不满足,冷冷道:“细节。” 安东尼哭喊着吐露坐标、物资类型,甚至负责人的名字。 到第八夜,他的声音已几乎破碎,却被继续逼问。 在一次彻底的崩溃中,他终于喊出: “城内密室……还有一份档案袋!……里面有联络暗号、传递方式……还有……卡米尔的文件和账目……他……那是……铁证……”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掏空,眼神涣散,嘴角不停涌出血。 可审讯官们并没有因他的崩溃而停止。 “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呢,细节,细节,细节。” 他们一次又一次重复问话,哪怕安东尼已经疯癫,也要从他口中榨出最后的一点信息。 但这样惨烈的方式确实有代价。 不到半个月,安东尼彻底撑不住,死在刑椅上。 满身伤痕的他瘫倒在刑椅上,眼中已失去焦点,口中还在低声喃喃着那些暗号与名字。 而他所吐露的一切,已被整理成厚厚几卷档案,放在路易斯的案头。 当然他的尸体也没有被浪费,头颅就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餐盒。 因此当卡米尔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赤潮城时,等来的却只是几日的客气拖延。 表面理由是秋收正忙,领主公务缠身,可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真正的原因,是在赤潮城的地下囚室里,安东尼的惨叫声尚未彻底停歇。 路易斯合上羊皮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已手握全部证据甚至不需要说威胁的话,不必用怒容,也不必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只要把那一颗血迹未干的人头,静静放在餐桌上的餐盒里。 就足以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国监察特使卡米尔,瞬间明白: 在这北境,不是监察院,也不是摄政王。 路易斯才真正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 回到餐桌后,卡米尔依旧摆着特使的架子,努力维持那份居高临下的神情。 他摇晃着酒杯,语气淡淡:“这批宝石切工……尚可。只是,比起帝都的工艺,还是差了些。” 又仿佛随意般提起某位帝都伯爵夫人的秘事,笑声勉强,东拉西扯语无伦次。 他话音还带着自傲,手指却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酒液险些溢出。 而路易斯含笑不语,只是举重若轻地与他闲谈,甚至带着一丝晚辈式的礼貌,仿佛什么也没看破。 可越是如此,卡米尔心中越发发凉。 他明白自己能安然坐在这里,只是因为对方暂时不打算动手。 宴席尾声,路易斯淡淡提起封赏的正事:“仪式明日开始,从简即可。” 卡米尔连忙点头,笑容僵硬:“正合适,正合适。” 语气急切得像个盼望早些下班的牛马。 离席时,他竟鬼使神差地忘了桌上的餐盒。 布拉德利提醒一句:“特使大人,您的礼物。” 卡米尔愣了一瞬,才猛然转身,脸色涨红,慌慌张张地抱起那只盒子。 当初进入宴会厅时,他还摆出一副睥睨的神情,似乎北境的山川都在他脚下。 可短短两个时辰过去,他的背影微微佝偻,步伐发颤,仿佛走在冰面上,生怕下一步就坠入深渊。 真是可笑。 前倨后恭,不过短短一夜之间。 路易斯看着卡米尔慌慌张张抱着餐盒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他当然不会现在就揭穿卡米尔是间谍到身份。 那样只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当场撕破脸皮,反倒没什么好处。 反正不急,他手里早已握着安东尼提供的所以证据,铁证如山。 此刻的卡米尔,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凭他拿捏。 真正该做的,不是毁掉他,而是利用他。 比如在龙座会议,以监察特使的身份为赤潮背书。 在摄政王的眼皮底下,亲口替自己美化政绩。 在北境重建事务中,摇身一变成为自己政策的附庸。 越是怕死,卡米尔就越乖顺。越是想活,他就会越卖命。 路易斯轻轻抿了一口酒,唇角笑意更深。 ………… 赤潮城烈潮广场,高台之上。 仪式台并不算华丽,只悬挂了两面旗帜 一面是帝国的金龙旗,另一面则是赤潮的赤红旗。 与帝都的繁复典礼相比,显得十分简陋。 布拉德利站在高台角落里,眉头皱得死紧。 在他这位老派管家的眼中,册封大典该是什么模样? 彩绸悬挂,号角齐鸣,吟诗颂歌此起彼伏,鼓乐轰鸣震彻街头。 那才配得上一个贵族的荣耀。 可如今,高台上只是两面旗帜随风猎猎,广场上也只是百姓们簇拥而立。 路易斯却只淡淡一句:“走个排场就行。” 于是,大半流程就被硬生生砍掉。 布拉德利心中暗暗叹息。 这简直是浪费了路易斯的盛典。 这位年轻的领主才用了区区四年,从一个几乎被家族抛弃的开拓男爵,硬生生闯出一片领地。 而今又被摄政王与龙座会议承认,晋升为伯爵。 若是在帝都,这种大典该是何等排场? 诗人会把他的功绩歌颂入史,贵族会挤破头来献上贺礼。 可偏偏在这片冰冷的北境,在他眼中只剩下简陋与仓促。 布拉德利心中不免替路易斯惋惜,但转念一想,或许这种“不在乎排场”的态度,才正是他家年轻领主最令人信服的地方。 广场下,人山人海。 封爵的消息一出,赤潮城的领民全都涌来,黑压压挤满了烈潮广场。 好在赤潮骑士们分列大道两侧,勉强维持着秩序。 孩童被父亲扛在肩上,伸长脖子想要看清“领主大人”。 老妇人拄着拐杖,眼睛湿润:“真成了伯爵啊……” 而年轻的工匠、农夫们眼神炽热,呼吸急促,仿佛自己也要跟着受封一般。 从台上望下去,哪怕排场简陋,却有着帝都典礼都少见的真切与火热。 而就在鼓声响起、仪式即将开始之际,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大着肚子的艾米丽,在希芙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高台。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让那份因孕育新生命而添上的柔和气息,更显庄重。 希芙挽着她的手臂,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冷意,仿佛护卫般扫视着全场。 她本不喜这种热闹,但眼神中有着掩不住的光彩为路易斯骄傲。 艾米丽走到路易斯身侧,轻轻将手覆在自己的腹部。 她抬起下巴,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唇角勾起了一抹骄傲的笑。 那笑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是我的丈夫,是守护北境的伯爵。 希芙站在另一边,双手交迭在身前,姿态恭顺。 两位妻子一左一右站立,高台上的路易斯身影,顷刻间更添一份无可动摇的威严。 广场下的领民们看到这一幕,情绪轰然点燃。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高声呼喊“领主大人!”,也有人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一般。 可若细细去听,那些呼声里,其实夹杂着更多朴素的喜悦。 “夫人快要生了啊!” “赤潮要有继承人啦!” “我们的未来有主心骨了!” 对这些经历过战乱、饥荒、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爵位不过是遥远帝都的事情。 真正能让他们心底踏实的,是那位笑容温柔、挺着大肚子的女主人,和即将诞生的新生命。 孩子的到来,意味着赤潮不会断绝,意味着这片辛苦开垦出的土地会有“真正的未来”。 因此他们的掌声与欢呼,比起封爵的隆重,更像是献给未来赤潮之子的祝福。 艾米丽显然听到了人群的呼喊。 她先是怔了怔,随即抿唇一笑,缓缓举起手,向广场下的百姓们微微颔首。 她的动作并不夸张,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谢谢你们。”她轻声开口,“这个孩子,是赤潮的未来。也是你们的未来。” 寥寥两句话,却仿佛击中所有人的心。 广场下先是一瞬的静默,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骤然爆发。 “赤潮万岁!” “夫人大人平安!” “孩子一定会给北境带来希望!” 那股狂热与真挚,让整个烈潮广场仿佛都在颤动。 卡米尔看见这一幕时,心口猛地一颤。 他在帝都见过无数册封与舞会,见过贵族们假惺惺的掌声与虚伪的赞美。 可从未见过哪个领地的领主,会像路易斯这样被整个领地用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热爱簇拥。 “这股民心……太可怕了。” 此刻他哪怕表面仍旧维持着特使的架子,心底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畏惧。 自己与银盘的勾连已经暴露。 路易斯没有在第一时间撕破脸,而是以将警告摆在眼前。 这意味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至少暂时不会有事。 他暗暗咽下一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卡米尔。只要还活着,就能周旋。” 鼓声再度响起,封爵仪式正式开始。 卡米尔缓缓展开诏书,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点激昂: “奉摄政王陛下之命,路易斯·卡尔文,自今日起晋封为铁血帝国伯爵!” 话音落下,他取起帝国长剑,轻点路易斯的双肩。 剑身冰冷,光芒在阳光下闪耀,象征着守护北境、捍卫皇权。 随即,侍从捧上诏书与龙纹戒指。 卡米尔将其授予路易斯,口中念道:“此乃帝国权柄,授予赤潮伯爵,以调度军政。” 路易斯单膝跪地,朗声宣誓:“我,路易斯·卡尔文,誓以此身效忠帝国,守护北境,遵奉皇命!” 广场内外接着便爆发出海啸般的呼喊。 “领主大人!” “赤潮万岁!” “伯爵万岁!” 声浪冲击着烈潮广场,久久不散。 卡米尔表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心底却发毛。 他分明感觉到,这不是帝国的册封典礼,而是一场加冕。 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然成了北境真正的王者。 第321章 过冬物资 册封仪式进行得极快。 路易斯一句“从简即可”,就让所有繁琐的环节都被砍去。 没有龙祖主牧吟诗,没有长队巡游,甚至连预定的庆功宴都直接取消。 这让布拉德利眉头紧皱,在他看来这可是赤潮的新里程碑,理应大操大办。 可即便心中不满,他也只是小声劝过几句,最终还是叹息着接受了。 当然除了布拉德利,赤潮城内没有任何反对声,所有文官、骑士乃至领民,对路易斯的决定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至于帝都派来的官员们? 他们的眼神频频落在卡米尔身上,只要卡米尔不吭声,他们就绝不敢提出异议。 而事实是卡米尔此刻完全没有反抗的勇气。 路易斯让他们做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老老实实地听话。 就连庆祝晚宴都没有准备,卡米尔也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越快结束,自己就能越快离开这座让人窒息的城池。 仪式的第二天一早,卡米尔便告辞。 他给出的理由是,还要前往六皇子的驻地,宣读其赏赐,以及“北境重建特使”的身份。 路易斯没有挽留,只淡淡一笑,挥手示意放行。 马车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卡米尔靠在软垫上,冷汗还未完全褪去。 此行的情景一次次在脑海浮现。 那颗人头、那一片山呼海啸的呼喊……都化为恐惧压得他呼吸发紧。 但他终究是帝都官场里爬出来的人,脑子很快开始转动。 万幸路易斯没有当场撕破脸,这意味着自己还有价值,只要有价值,就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渐渐恢复冷意:“也罢……既然路易斯需要我,我便装作顺从。 或许等我去见六皇子,会有出路。现在帝国的局势复杂,总有人需要我这样的棋子。” 毕竟帝都早有传言,北境的新双子星,正是赤潮路易斯与六皇子阿斯塔。 既然赤潮城能做到这般繁盛,那么作为皇子的阿斯塔殿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卡米尔心底仍在发抖,却强行用这份算计给自己披上一层,如纸薄的铠甲。 马车继续驶向远方,车外风雪呼啸,天地荒凉。 ………… 霜龙领——六皇子的领地。 蛮族的灾火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原本焦黑的废墟上,零零散散升起了炊烟。 残破的城墙边,新的木屋拔地而起,而荒芜的土地里,也有人重新播种,哪怕收成渺茫。 这里的条件依旧艰苦,可阿斯塔并没有因此放弃。 他亲自坐镇调度,就这样一点点把领地撑了起来,身边也聚集了一批新的流民。 而现在最大的难关,仍是粮食与物资。 最初赤潮城还曾送来一批粮食与布匹,帮他渡过眼前的饥荒。 可自从他被任命为北境重建特使后,赤潮的资助就明显减少了。 底下人在他面前抱怨,赤潮这是在故意压制皇子殿下。 可阿斯塔却没有发怒,反倒表现出几分感激。 “贵族之间本就是腥风血雨的争夺。还能有物资资助,路易斯已经很慷慨了。” 更何况帝都那边已经允诺,在冬季来临之前,会有一笔庞大的物资运输抵达他的领地,任由他分配。 这些物资将是他翻身的机会,能够缓解粮草紧张,也能赢得与贵族们的支持。 所以当运输队真正抵达霜龙领时,阿斯塔站在仓库前,望着一车车货物缓缓卸下,心中是有些期盼的。 但当他亲自走进仓库时,心头的希望却在瞬间破灭。 仓库里堆积的粮食,只是他原先预估的一小部分。 “这……这是什么情况?”阿斯塔低声喃喃自语,眼神愈发阴沉。 原本他有心理准备,这些物资肯定会在帝都的官员手里被克扣掉一些,毕竟这些贵族们从不放弃任何盘剥的机会。 但他没想到,实际运送到霜龙领的粮食竟然如此之少…… 几百袋粮食,只够几百人吃几天,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破旧的布匹和几箱看起来已经发霉的干肉。 仓库中的大部分货物,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你们是怎么回事?!”阿斯塔转过头,脸色铁青,冷声质问运输的负责人,“这就是你们承诺的庞大物资?” 负责人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殿下,实在是……实在是……运输途中出了问题。北境道路阻塞,很多物资没能顺利到达……” 阿斯塔一听,怒火更是燃烧,几乎忍不住冲上前去揪住人的衣领。 他身边的导师赛弗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殿下,请冷静。” 阿斯塔猛地回头,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冷静?我该怎么冷静?这些破烂的东西能支撑我一个冬天?这些食物甚至不够养活霜龙领的一半百姓!” 赛弗冷静分析:“运输确实出了问题。首先北境通道的阻碍是存在的。 但主要原因还是帝国的腐败,造成这些物资迟迟未能送达。 而且帝都那些人,他们根本没有打算履行承诺。恐怕摄政王也并未重视北境的未来。” 阿斯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我们该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赛弗叹了口气:“最坏的情况是,冬天过后,霜龙领的百姓会死一半。我们能做的,只有先将自己过得好。至于其他人……我们管不了。” 阿斯塔不说话,长时间沉默着。 这些物资,根本不能支撑他的百姓,连一半的需求都满足不了。 当然他并不关心那些普通百姓是否会在冬季饿死。 他们不过是工具,用来换取自己更大权力的棋子。 真正令阿斯塔在意的,是如何能将这些有限的粮食资源,最大化地拉拢自己手下的盟友。 “我必须在短时间内积累足够的影响力。”阿斯塔低声自语,“这些粮食,绝不能全给普通百姓。能给他们的,只有一点点,剩下的要用来和那些贵族达成交易。” 他想到这些盟友们,若没有足够的物资,这些支持他的人就会立刻倒向路易斯。 “该是考虑怎么分配了。”阿斯塔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心里已经开始计算起自己的下一步棋。 分配粮食给那些贵族,给他们足够的保障,换取他们的支持。” 他自嘲地笑了笑:“至于普通人……他们的命不好,谁能怪呢?” 赛弗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还有些许天真,总想着让领民们过得好一点,想着皇室的责任。 然而来到北境后,阿斯塔逐渐摆脱了帝都的束缚,开始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从一个理想主义的皇子,逐步成长为一个冷静的领主。 懂得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将手中的资源最大化地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赛弗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认可。 权力的游戏,从来就不是单纯的理想主义能够胜任的。 阿斯塔的决断,正是他必须具备的素质。 赛弗缓缓转身离去,心中默默赞许着阿斯塔的决策。 ………… 赤潮城上,寒风裹挟着帆布的沙沙声拂过。 烈潮广场四周,仓库堆满了沉甸甸的粮食袋、整齐码放的木箱、厚重的兽皮包裹以及泛着油光的铁桶。 物资尚未分发,但场面已然井然有序。 皮特抱着一捆包裹沉沉地落在分发台后,刚放下,手掌就传来一阵酥麻。 他喘着气,摘下手套休息一会,可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脚边那口打开的木箱中。 “啧啧,这要是在普雷斯顿男爵的领地,连骑士都得等丰收节才能吃上一嘴……这里却这么多。”皮特喃喃自语,不可置信。 箱中是扎得整整齐齐的黄金麦子粮包,每个用细麻布封口,还缠了两圈牛皮绳,顶部贴着红标签。 “才见着点好东西就震惊啦?”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皮特抬头,见是那个叫杰克的中年人,不修边幅却架势十足,甚至脚下穿着一双皮靴。 “你这鞋……”皮特讶然。 杰克咧嘴笑着,把脚一抬:“昨天发给我们这些赤潮老人的,皮匠坊出品,头层牛皮,走在雪里不打滑,脚踩蛮族脑袋不漏风。” 皮特顿了顿,还是吃惊道:“这也……太好了吧?” “这还叫好?”杰克啧了一声,抬手指了指仓库方向,“你去看看里头那几筐干肉和熏鱼。 还有今早刚封装的盐渍肉、腌萝卜、干蘑菇包……我们小队负责给每户装一包。” 皮特沉默了一下,看着不远处整整一排装得满满当当的木车:“这也是……发给全城人的?” “都有。”杰克压低声音凑过来,“还不止,有孩子和老人还能多一包,带蓝标的补贴包。” 皮特一时语塞。 他曾是有田的自由民,甚至家中还有三头牛,早年还能给税收官送点礼,虽然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冬天还得挨饿 而蛮族之灾毁灭了一切,半年前逃入赤潮城,因其识字、有管理经验,被破格提拔为基层物资官。 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接触“公家发粮”。 没有吆喝的官吏、没有偷拿的手下、也没有层层克扣。 只有一车车打包好的实物,一张张工整的清单,还有一群笑着干活的领民。 杰克拍了拍皮特的肩,笑容中透着几分自豪:“几年前可没这待遇。那时候我还是个奴隶。 冬天最好的伙食,不过是两碗干菜汤,汤里能捞出几块煮烂的碎骨头,那就算龙祖保佑了。能不冻死、不饿死,就已经谢天谢地。” 皮特怔了一下,正想出言安慰,却发现杰克眼中没有一丝怨气,眼神反倒透着骄傲的光。 “是领主大人亲自把我从奴隶市场买下来的。”杰克说这话时,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 “那天我瘦得跟柴火一样趴在地上,是他递给我第一块面包。”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现在看看吧,这仓库、这物资,还有这整座赤潮城…… 我可是从第一天起,就跟着路易斯大人一起,从一片荒地里把这地方一点点建起来的老资格。 你们这些后来才来的,还真未必懂得我们当年吃过的苦,和领主大人的好。” 皮特哑然失笑。 这人分明是在炫耀老资历,而且炫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 他本想反驳几句,想说自己好歹是个原来的自由民,有地有牛,哪能被你一个当过奴隶的比下去? 可皮特忽然想起那些来到赤潮领前的冬天,就算他还拥有田地、牲畜,日子也未必好过。 牛瘦得肋骨清晰可数,家里空得能听见老鼠跑过的声音。 全领人轮着吃稀粥,能吃上点干粮就算是庆祝节日。 最冷的一次,他甚至亲眼看见邻居的兄弟在屋里活活冻死。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个有地位的人,是比奴隶高上一等的自由民。 可如今看着那堆得像山一样的麦子、干肉、柴炭,还有那些穿着新靴子的原奴隶。 皮特这才意识到,自由民的身份或许不值一文。 真正决定你能不能活的有尊严的,是站在谁的领地上。 一种荒谬又刺骨的念头悄然浮起: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死守那些破地。 若是早一点逃来赤潮城,他现在不知活得多么体面。 “不过说真的,今年确实是最好的一年。”杰克的话语将皮特的思绪拉回。 “你看那边。”杰克抬手指向一旁,“仓库都快塞不下了,连布拉德利大人都感慨,幸亏提前扩建了,不然现在得堆到广场上了。” 皮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十个少年正抬着木柴和兽皮包来回奔走。 那是赤潮城的学生,这几日义务帮忙运输物资。 看着那一车车码放整齐的木料、粮包、药箱,还有工坊出产的兽皮袄与皮靴。 皮特忍不住低声问道:“可……这么多东西,真的都要分下去吗?” 杰克闻言,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人群,目光忽然变得认真了一些。 “领主大人说了。”他压低嗓音,像是学着路易斯平日的语气,“只有领民吃得饱、穿得暖,愿意留下,这座城才会一直存在。” 第322章 奥尔瑟斯·卡尔文 已经到了每年发放物资的时间,可烈潮广场并没有人潮涌动。 今年城里人口太多,若真让大家排队,非得堵上三天三夜不可。 于是路易斯下令,物资由基层物资官带队,分成小组,挨家挨户送去。 皮特和杰克也分在其中,推着木车,沿着雪道转过仓库后方,进入了赤潮城东南角。 这一带地势稍低,房屋是三年前赶工修建的半地穴木屋。 但其实也不算简陋,顶部覆着厚厚的稻草和兽皮,挡风又保温,通风管冒着丝丝热气,透着一股人间的踏实。 杰克掀开麻布上的霜屑,露出标好户号的清单,一边介绍道:“这片住的多是半年前跟着流民潮进城的流民,刚好赤潮城缺工人,才让他们定居这里,不然这里找拆了。” 皮特点头,抬手敲响第一家木门。 “谁啊?”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政务厅的,过冬物资送到了!”杰克扯着嗓子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位佝偻着背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到一大包的物品,满脸不可置信:“这些给我们的?” “是的,这可是路易斯大人的命令。”杰克把包裹放在门口,“一户一份,而且这只是第一批,过半个月后再发第二批。 这里面有麦子、干肉、蘑菇包,还有盐渍肉等。你家标了蓝标,还有补贴包。” 那妇人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就红了,蹲下身把包裹捧进怀里,嘴里却在不停念叨:“这日子啊……是真的越过越好了……” 她颤巍巍地转身回屋,屋里顿时传来一片动静,不多时几个孩子探出头来,衣衫虽旧,却个个眼里发着光。 他们蹦蹦跳跳道:“谢谢您……谢谢赤潮领……谢谢路易斯大人!” “谢谢北境的太阳!” 杰克忍不住咧嘴,低声回应:“跟着领主大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皮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几张脏兮兮的小脸,忽然觉得怀里的包裹沉了不少。 接着他们一路往更深处走,每到一户,几乎都会听见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这些……都是给我们一家的?” “这、这还不是所有?还有下一批??” “路易斯大人,真是龙祖使者啊……” 那些粮袋、干肉、药箱、兽皮包在外地可能得花几个月的工钱才买到一小部分,这里却一车车地送上门。 更令人震撼的是,杰克每次都强调:“这只是第一批。还有冬中、冬末的调拨。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 一句话总能换来一家人眼中如释重负的泪光。 皮特在旁看着,心中起伏如潮。 踏进这些屋子,见到人们颤抖着接过口粮的手,他才再次意识到在灾后北境的背景下,尊严的生活本身,已经成为最奢侈的礼物。 到了第七户时,天色已经偏西。 这是一座旧木屋,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闭着眼晒太阳。 “物资到了。”杰克高声喊了一句。 老太太睁眼,看清二人身上的赤潮徽章,立刻颤巍巍起身:“是……是我的吗?” 皮特点头,将物资包放在门口。 老太太蹲下身,一点点打开袋口。 阳光照进那一包包封得整整齐齐的麦粮、熏鱼、蔬菜,甚至还有一瓶驱寒药水。 她先是怔了一瞬,然后眼圈便红了。 “我活了五十多年……头一回有领主,是发吃的,不是抢吃的……”她低声呢喃。 她手指抖着,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包重新塞进袋中,系紧袋口,再系一层。 “我不敢让邻居看见,不然他们要是抢走了,我也抢不回来……唉,这不是梦吧?” 皮特见此情形,却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忽然想起自己母亲,她在前几年因为一场风寒发烧几日。 皮特那时花了大价钱请了领主的医生出诊,他却只说“熬过去就好了”。 但她没熬过去,如果那时候,自己能拿到这样一瓶小小的药水…… 皮特沉默良久,只觉胸口堵得难受。 忽然老太太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满脸慈祥地问:“我听说啦,大人的孩子快出生了?” 皮特点点头,但话还没出口。 杰克便笑着接了话:“对!咱们赤潮领的未来小主人,就要降生啦。” 老太太望着屋外愈发沉重的雪空,慢慢抬起手,虔诚地在胸前比了个龙祖信仰的旧礼式。 “愿那孩子平安生下,像他爹一样伟大。” ………… 夜深,赤潮城最中央的土楼城堡被彻夜未熄的炉火照亮。 艾米丽已经十月怀胎,肚子高高鼓起,安静地倚靠在火炉旁的木制躺椅上。 她抬头望向屋顶,哪怕这里是让她最为安心的房间,可她的眼中依旧藏着深深的焦虑。 “他今天动得特别频繁。”她轻声呢喃,手缓缓抚着腹部,“是不是怕冷,还是说已经想出来看看这世界了?” 身边的路易斯披着一件棉衣,整个人看起来不像领主,倒像是某个陪产的普通丈夫。 “我问过伊莲娜夫人,”他将艾米丽的毛毯重新盖好,“她说这是正常征兆。这孩子只是……太有劲了。” 艾米丽笑了,却没掩住眼角的一丝湿意:“你是不是很紧张?” “紧张。”路易斯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 清晨时分,雪仍未停,北境的寒意透过厚墙袭来。 但主堡内设立的赤潮产屋早已升起温度。 这是一间按帝国贵族旧仪制布设的生产房,由霜戟城随嫁而来的老医女伊莲娜亲自主持。 就是她曾亲手接生艾米丽,如今也将再次迎来这条血脉的延续。 屋内窗帘紧闭,炉火常明,墙角香炉中燃着藤霜叶调配的安神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涩却温柔的气味分。 艾米丽已躺在床榻上,身着宽松产衣,靠着厚垫静静呼吸着药香。 或许是炉火带来的温度,又或许是腹中胎儿平稳的律动,让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见到继母进屋时,她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朝她伸出手:“母亲,您来了。” 艾琳娜夫人是艾米丽的继母,却生母一样细心周到。 一踏进房间,她便立刻检查了整个产房的每一处细节:“酒精布换新的了吗?剪脐带的刀煮过水了没有?香炉的比例……是谁调的?” 伊莲娜温和答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拜托你了。”艾琳娜沉声道,接着又望向艾米丽。 她话未出口,艾米丽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很好,真的。”艾米丽笑着望她,“有您和伊莲娜在……我很安心。” 艾琳娜一怔,她忽然意识到,艾米丽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了。 ………… 路易斯站在门外的回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视线穿透这层层厚木。 门后隐隐传来低语和走动声,是女医生们在准备,是伊莲娜在指挥。 按照帝国旧俗,在孩子出生之前,男性不得进入产房,否则会带来不幸,就算是顺利生产,以后也会给带来灾祸。 作为来自穿越者,路易斯当然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但艾米丽虽不迷信,却仍保留着一些帝国代代相传的习惯。 所以路易斯没有踏入过产房之内,不是为了传统,只是为了艾米丽安心。 在三天前每日情报系统,就已预言今日会母子安然:【1:三天后,路易斯·卡尔文的第一个儿子顺利诞生。】 但是他还是无法完全安心,毕竟预言类的情报是会被打破的。 于是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等待这那一刻的来临。 “哇——!” 直到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响起。 那不是撕裂般的哭嚎,而是一声响亮而有力的生命宣告。 宛如一束朝阳射入漫长的黑夜。 几乎同时,屋内传来女医生高声喊出那句:“男婴!母子平安!!” 站在门口的路易斯,缓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他缓慢地吐了口气,眉头微微一松,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 向门前走了一步,抬手轻敲了敞开的门扉。 门内立刻有人回应,是那位年轻的医女,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喜色。 “领主大人,您可以进来了。”路易斯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产房。 靠近床榻那边,几名医护人员正将清洗过的包裹递给床边的女仆。 艾米丽已经被重新安置好,正靠在厚垫上,脸色苍白却带着微笑。 而床上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 婴儿正轻轻哼着,没有哭,只是偶尔皱皱鼻子,像是在适应这个世界。 路易斯在床前停下,低头看了一眼那孩子。 那是一团温热的生命,眉眼尚未成型,皮肤泛着淡红,闭着眼,小小的鼻尖时不时动一下。 路易斯低头看着那孩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曾无数次想象这个场景。 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试图伸手抱起孩子,很轻小得几乎不真实,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贴在他胸口。 他下意识地把手掌收紧了一些,将那孩子抱得更稳。 接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喜悦,缓慢地爬满心头。 就在这时,艾琳娜夫人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他身侧:“给他取个名字吧。” 路易斯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床榻上仍虚弱倚靠的艾米丽。 她正望着他,目光带着疲惫,却也带着笑意。 路易斯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说道:“就叫奥尔瑟斯。” “奥尔瑟斯·卡尔文。”他顿了一下,再次确认,“寓意升起的曙光,在黑暗中引出希望的人。” 艾米丽轻轻地笑了,眼睛没有移开怀中的婴儿。 艾琳娜站在一旁,望着这个初生的男婴,轻轻点头:“是个好名字。” ………… 随着那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响起,产房外原本沉默肃立的仆役与护卫们终于松了口气。 有人低声交谈,有人红了眼眶,却都克制着不敢出声喧哗,生怕扰了屋内的人。 布拉德利站在回廊尽头,平日沉稳如山的神情中,此刻也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喜色。 不多时,一名女仆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布拉德利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站在木柱旁等候的少年骑士走去:“韦尔。” “在。”韦尔身形笔挺,神情却藏不住激动与紧张。 布拉德利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去塔楼鸣钟三响,再去内务厅,通知他们即刻起草通告”今晚要让整个赤潮城都知道这个消息。” 韦尔咽了口唾沫,小声确认道:“是……是男婴,对吧?” 布拉德利点头,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瞬:“男婴,母子平安。路易斯大人的长子,奥尔瑟斯。” 韦尔重重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 不多时,主堡高塔上的钟声响了。 咚!第一声。 沉厚清晰,穿过风雪,传入赤潮城的上空。 咚!第二声。 各条街巷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无论是工坊里测试蒸汽机的工匠、药棚下分拣药材的女工,还是烈潮广场上搬运木箱的学生小队,统统抬起了头。 咚!第三声钟鸣,随之而至。 三响连鸣,赤潮的传统信号:大事发生。 “是少爷降生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政务厅的官员们,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从大门奔出,一路小跑,穿街过巷,向各处坊区传达这个好消息。 从烈潮广场到木工坊再到熏鱼工坊,从织布工坊、城防兵营,到北侧修建中的新粮仓。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互相打听确认,一传十、十传百。 于是整个赤潮城,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铁匠铺内的工匠摘下手套:“我们领主大人终于有继承人了!” 住在街角的老妇人推开窗户,看着远处塔楼钟声回荡的方向,激动得合不拢嘴:“天保佑……我们的大人,终于当父亲啦。” 那不是“某个贵族的孩子”,而是他们伟大领主路易斯的孩子。 是那个让他们从废墟中活下来的男人,是那个让他们有饭吃、有靴穿、有尊严活着的人。 领民们有的眼眶泛红,有的放声大笑。 他们为领主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因为从今天开始,这座他们用双手建起的城市有了未来。 第323章 北境的人民 赤潮城西北角的鱼坊街上,一座低矮却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那是赤潮熏鱼工坊,如今已是城中三大主要产业之一。 如今这里每日出产的熏鱼,不仅供赤潮领全领,也通过卡尔文商会的商路销往南境,甚至被南方贵族们奉为“罕见的北地风味”,销量奇好。 临近冬季放假前的最后几天,工坊内一派忙碌景象。 洗鱼、剖腹、腌制、悬挂、熏烤,各道工序依次推进,水汽与炭烟交织成一片暖雾,热气裹着焦香弥漫而出。 厂区西侧,一位中年女工正蹲在熏炉边检查挂架的温度。 她戴着粗布围巾,动作干净利落,身上披着赤潮工坊分发的羊皮袄,衣袖卷得很高,双手满是盐渍与鱼油的痕迹。 她叫海丽,是熏鱼坊的组长,也是赤潮最初那批领民之一。 四年前,当蛮族南下掠夺北境时,海丽原本所在的村庄被一夜摧毁。 她独自一人带着年仅十岁的儿子韦尔逃入林中,躲了三天,最终还是在饥寒交迫中被奴隶商人逮住。 他们被当作货物带去霜戟市场,当时她早已准备好了最坏的结果。 可那一天,来了一位黑发披风的青年,那是路易斯大人。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买下了那一整批人,包括她和韦尔。 不光买下,还给了他们食物、工作、衣物,甚至独立的房子。 四年过去,如今的她在赤潮熏鱼坊当了小主管,算是赤潮领的富裕阶级。 而她最大的骄傲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是赤潮领主的贴身护卫骑士。 当别人提起韦尔时,满是羡慕自己有这么出息的儿子。 离冬季放假还有三四天,今天的进度仍然排得满满当当。 厂里的年轻人早已在倒数放假,嘀咕着“冬季物资里会不会有蜜糖”“这次发皮靴该轮到我们这组了”,偶尔还偷偷掰一块熏好的鱼肉尝味。 但海丽没空搭理这些,她站在炭炉边,一边盯着温度,一边熟练地用铁钳拨弄湿炭。 时不时说出命令:“右边那挂第三层,火力不均。”“那批腌料再换一次,不新鲜了。” 炉火噼啪作响,屋顶隐隐飘起白烟。 正在这时,钟声响了。 咚! 短促、沉厚,却足够穿透整座城。 整个熏鱼坊的工人们齐刷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还有人抬头往屋顶望,仿佛能从厚重的木梁间望。 第二、第三声紧接着传来。 “是三响!”有人低声说。 “是大事,”另一个人接话,“不会是城里出事了吧?” 海丽站在炉边,手上动作一顿,脑中忽然闪过半个月前韦尔回家吃饭时,说漏嘴的一句话“夫人快要……” 她眼神微动,油渍未擦的脸上泛起难以掩饰的激动:“是……路易斯大人的孩子?诞生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马蹄声。 一名赤潮骑士快马停在厂门口,大声宣告:“领主大人之子,今日出生!母子平安!”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一息,然后就是一阵欢呼声。 “诞生啦!是少爷诞生啦!” “太好了,夫人平安……老天保佑。” 海丽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上工作做完,就停工吧,今天的份完成得也够多了。明天早点过去,别错过了少爷的仪式。” ………… 第二天早晨时分,烈潮广场外民众三三两两自发赶来庆祝。 最初只是几十人,不到半个时辰,就蔓延成数千人的人潮。 木工带来了小摇篮、铁匠拿出亲手打制的手链、猎人献上新鲜剥下的银狐皮,还有老奶奶们带来干花草束,说能驱邪安睡。 孩子们将自己最心爱的木雕摆在广场中央,称那是献给小主人的成长守护物。 烈潮广场中央堆起的“祝福堆”越来越高,最终不得不由官员组织运送,一车车收走清点。 布拉德利向路易斯报告时神情复杂:“人数超过预期……” 路易斯沉默片刻,披上深红披风,来到了广场高台。 他没有长篇演说,只是望了望那些仰望自己的脸:“我知道你们来是因为我刚出生的孩子来到这里,也感谢你们的祝福。”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一块绣着太阳的小披风上,说道:“他的名字,奥尔瑟斯·卡尔文,象征曙光。” 话音刚落,烈潮广场上爆发出真正的欢呼。 “奥尔瑟斯万岁!” “北境的曙光!” “领主大人的继承人!” “愿小主人平安长大!” 海丽在人群之中,也在喊,声嘶力竭地喊。 眼里满是炽热的火光,嗓子因为寒风而干涩,却从心底涌出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狂热。 不是因为那个婴儿长得多漂亮,也不是因为谁发了钱、给了粮。 是因为她清楚记得,四年前她和韦尔母子,在奴隶市场的冬天,是怎么一步步熬过的。 若没有路易斯大人,他们现在不过是某个贵族庄园里干脏活的小人物,或许早已冻死、饿死,连名字都没人记得。 而现在她身上穿的是工坊发的新皮袄,家里有煤球取暖,自己还有一小组可以指挥的工人。 而她的儿子,是领主大人的贴身护卫。 这欢呼,不是盲从,是带着记忆的选择。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那些站在雪地中高举手臂的赤潮人。 无论是原住民、南来的工匠,还是原本的奴隶出身者,每一张脸都在发光。 他们的欢呼都是有源头的,是因为自己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在变得更好了。 台上的路易斯始终没有制止人群,也没有高声指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直到最后,他平静地说了一句:“都早点回家吧,雪快下大了。” ………… 海丽离开广场时,天色快黑了。 她正要转入城中心的居住区时,忽然听见雪地上马蹄声轻响。 回头一看,是韦尔。 他牵着马,身上的披风半解,额发有些湿,手指还握着剑柄,但神情放松许多。 “你怎么现在回来?”海丽有些震惊,毕竟为了守护艾米丽大人,他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路易斯大人说今晚让我先回家,”少年骑士挠了挠头,有些别扭地笑了笑,“说母亲怕是等了好几天了。” 海丽本想训他两句,话到嘴边,却还是收了回去,只是问:“你见到小少爷了吗?” 韦尔点点头:“嗯……还睁不开眼,不过很有精神。”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会护着他的。” 这话说得太自然,像是一句承诺,也像是一句誓言。 海丽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了些:“小屁孩在领主大人身边学到责任感了。” 少年没说话,只是咳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披着风雪,朝着家走去。 ………… 而在北境的另一端,霜龙领郊外,寒风正刮过断瓦残垣。 与赤潮城的烈潮广场相比,这里没有欢呼,也没有祝福。 只有几名裹着破布的百姓低头走过泥泞雪道。 他们肩挑着干草、枯木与几口菜根,那是今天所有的收获。 整个村落没有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只有锅炉旁簇拥着几道瘦削的身影。 他们围着那口炉子,神情木然。 锅中汤水翻着热气,却稀得如泥水,偶尔浮出几根不知名的黑色草根在汤里打转。 一位少年缩着脖子,剧烈咳嗽,咳得脸颊泛青。 他的母亲把自己的碗端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把汤倒进儿子的碗里。 没有怨言,也没有抱怨。 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安静地挨饿。 一辆马车颠簸着驶过结冰的泥路,车轮在雪泥中卷出一道道泥痕。 卡米尔坐在内厢,手中裹着一层貂皮,但脸色并不温暖。 他掀起窗帘一角,望向窗外那些站在寒风中目光空洞的百姓,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看来这边是指望不上了。”卡米尔喃喃,十分的失望。 此刻他的心底却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他倒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讽刺的对比感。 他忽然想起十几天前赤潮城的烈潮广场,他站在封爵仪式的台上,而万民高呼“领主大人万岁”,火光照彻天际,欢呼汇成山呼海啸。 而眼前这些人,只是活着而已,根本没有力气说话,更别说欢呼了。 卡米尔缓缓收回视线,靠回软垫。 哪怕他再害怕路易斯,也不得不承认,在治理百姓这一点上,阿斯塔与路易斯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 过了一段时间嗯马车缓缓停下,眼前是所谓的“临时政厅”。 两座老旧官舍被粗暴拼接,外墙新刷的灰漆还未干透,气味混着冷风飘散开来。 门前竖着三面旗帜,最中间一面绘有淡金色龙纹,略显褪色。 “至少……做出排场了。”卡米尔掀起车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门廊下站着一人。 灰披风系得笔挺,头发整洁,靴子擦得锃亮。 那是六皇子,阿斯塔。 明明站在风雪之中,却如在宫廷中般仪态端正。 他向前踏出一步,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卡米尔大人远道而来,代表的是帝都的意志,也是北境重建的希望,我怎能不亲自迎接?” 说罢,主动伸出右手。 卡米尔微愣了一会,立刻回以微笑,伸手相握:“皇子殿下太客气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他当然清楚这场“亲迎”的真实意图。 皇子殿下这是拉拢自己。 在来年的“北境重建事务会议”召开前,急需从帝都那边争取舆论与资源的支持。 而自己作为监察特使,正是最合适的媒介。 “但给我看这些东西,是以为我真是个不识货的傻子吗?”他这样想着 卡米尔面上仍是恭敬客气,笑着随着阿斯塔往政厅中走去。 夜幕彻底笼罩了霜龙议政厅。 厅内却张灯结彩,火光与香料交织成温暖的幻影。 龙纹旗帜垂挂在高处,两侧列坐着衣着华贵的贵族与从属骑士。 大多数是阿斯塔的附庸贵族,还有几位显然是从周边领地特地赶来凑场的。 卡米尔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坐上主座之右。 木制长桌已被擦得发亮,银制餐具齐整排列,烛火在银盘上跳。 桌上菜肴精致,蜜渍鹿肉、野蘑菇炖汤、掺着雪糖的冻苹果酒,还有一大盘厚实的魔兽肉,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吃到的东西。 阿斯塔殿下亲自主持,亲自举杯:“今日霜雪再重,也挡不住卡米尔大人的到来。为这份北境的信任与重建之愿,干杯。” 他没有多言,而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卡米尔淡淡一笑,举杯还礼。 这场宴会从菜色到座位,从香料到仪态,全是表态,向他这个监察特使展示皇子的好意与能力。 “不愧是皇子殿下。只是……终究太勉强了。” 他并未否认这一场宴席的用心,也看得出这是阿斯塔能动用的一切,但也仅仅如此。 席间二人言辞得体,谈及北境重建、帝都政策与旧贵族的整合问题,气氛始终维持在礼貌与虚伪之间的平衡。 阿斯塔举止温雅,贵族风度无可挑剔。 但卡米尔心知这份从容,毫无力量。 夜宴结束,卡米尔由侍从送回了布置好的贵宾住处。 刚推开门,一抹红色引入眼帘,一只纹饰精致的礼盒安静地摆放在火炉前的桌子上,像是刚被送入不久。 他脚步一顿,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闪。 “哦……倒是懂事。”他轻笑了一声,却没立刻上前。 因为脑海深处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点心盒打开的瞬间,血红的人头浮现在眼前。 手心忽然微微发冷,他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走近,缓缓揭开盒盖。 好在没有血腥气。 是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还有一条纯金的手链,外加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献予帝国的贵客。” 卡米尔低笑出声:“倒真是够聪明。” 他闭上盒盖,坐回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卡米尔已经看穿了这一切的本质,想要在北境活下去,只能毫无保留地听命于路易斯。 第324章 卡尔文家族会议 卡尔文公爵独坐书房,手中那封信裁切规整,落款处是他的第八子,路易斯·卡尔文。 这信几乎是按时每三个月一次,从北境赤潮城千里迢迢送到东南卡尔文府邸。 “啧……这孩子,还挺懂规矩。”卡尔文公爵语气里带点讽刺。 他不紧不慢地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开头熟悉的措辞: “感激家族庇护与供给,赤潮领治理安稳,本季度运转良好,民情平稳,过冬准备充分……” 而信的后半段便是爆金币了。 “近日因筹建新港所需,计划扩编船厂,尚缺熟练船工及技师,望家族予以调度协助…… 港口完工后,南境与北境货物可由海路直达,免却时间过长。 预计可节省三倍以上运输时间,提升赤潮对外通商能力,同时对家族商会东南支线形成联动助益。” 卡尔文公爵不自觉地认同点头。 这那可不是几匹马几袋粮的事,北境到其他行省,特别是东南行省的运力、路线乃至议价权都会跟着被撬动。 但这儿子可真是贪心啊,熟练船工可不是街边随便能捡的劳力。 家族过去已经调了两批人过去,现在还说不够? “你倒是敢要。”公爵冷哼了一声,眉梢却挑起些许玩味。 偏偏卡尔文公爵还真得考虑。 如果路易斯真能把那个港口建起来,以后大大收缩了南北通商的时间,对于家族是有很大好处。 而且赤潮领与家族商会就将彻底绑定,变成利益共生的命运共同体,那倒也不是坏事。 权衡利弊后,卡尔文公爵还是会派人过去。 人手会给,设备也能批,但附加条件也少不了。 让你扩港没问题,但主航权、商税口岸和驻点控制,总得归家族留几成。 卡尔文公爵继续往下看:“已正式册封为北境伯爵……幼子于本月诞生,母子平安,谢家族赐福……” 看完全文,公爵嘴角挑了一下,把信放回桌上。 这封信写得不冷不热,既不亲近,也不算疏远,像是按章报备。 就连“孩子出生”这种事,也只用了一句干巴巴的“谢家族赐福”,仿佛只是在完成程序。 “封了伯爵,有儿子了……一边口口声声谢着家族,一边跑得越来越远,倒是算得精明。” 可惜的是,这个精明的儿子,显然并不打算真的靠近家族。 最初把他送去北境,只是为了应付皇帝那道开拓令,找个边角料充数罢了。 哪想到这块边角料,如今倒真在北境扎了根,成了地头蛇。 现在连骑士、贵族、商会势力都开始向他靠拢。 他自己派去的耳目,不是被吸纳了,就是被排挤了。 “还把自己当卡尔文?”卡尔文公爵冷笑一声,坐直身子。 能做到这一步,说明这孩子确实有本事,但也意味着已经脱离了掌控。 他所能得知的真正的情报,来自家族商会,路易斯所做成的每一个成就都令他惊讶。 赤潮领如今掌控了北境大部分矿脉与盐湖,掌控北境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连北境旧贵族都被他拉拢得服服帖帖。 路易斯已经把那片废土玩成了自己的王国。 卡尔文公爵靠在高背椅上,敲着桌面,开始重新思索自己最近常想的那个问题。 族长的继承人,究竟该是谁? 原本这不需要考虑的。 长子盖乌斯·卡尔文无论骑士阶位、军事才能、政务处置,都是众望所归的未来族长。 可如今呢?盖乌斯随着皇帝一同失踪,凶多吉少,基本也没可能再继承卡尔文家族。 再看三子,爱德华多。 因为特殊的原因,他小时候就被自己亲自送去金羽花教廷。 但也正因如此,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不了家主继承人。 至于剩下的几个…… 塞尔顿,确实精明,会做生意,心狠手辣也不手软。 但眼界太窄,格局太小,总觉得其他人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就连路易斯崛起这么大的动静,他都觉得是运气好、踩了风口。 “有小聪明,没有大格局。”他摇头。 至于其他儿子…… 卡尔文公爵叹了口气,扶着额角,目光落向桌边的家谱。 自己到底生了多少个儿子? 十几个?十二个?十五个? 他都记不太清了。 但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掰着指头也就这么几个。 “反倒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他低声道,“现在成了家族唯一还能靠得住的支点。” 路易斯,北境的伯爵,赤潮之主。 母亲是个出身寒微的女仆,而如今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从最偏远的封地做起,硬是把一片废土打造出了北境核心。 “如今……最合适的孩子。”这是他心中不愿说出口的结论。 可惜的是明明血脉里刻着“卡尔文”的名字,却总像在努力划清界限。 始终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甚至更加亲近埃德蒙家族。 这几年派去赤潮的“棋子”,几乎全军覆没。 有人被吸收,变成了路易斯的心腹,有人疏离,打探不到一点核心,有人失联,连回报都不写……生死未知。 整个赤潮,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他的触角也探不进去。 “是不是你太聪明?”他呢喃着,低头盯着那封信,神色复杂。 他将信折起,缓缓投入炉火。 火苗舔舐信纸,逐字逐句化作灰烬。 盯着那一点点烧光的字迹,卡尔文公爵嘴角却轻轻挑起一丝冷笑:“你想摆脱家族?可别忘了,是谁为你铺的路。” 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却又掩不住某种隐隐的……高兴。 这个儿子,那个曾被他当作边角料送去北境的家伙,如今已是堂堂伯爵,北境拥兵最强之人。 真叫人意外啊。 “公爵大人。”门外传来侍从的低语,“族会将启,诸位大人已就座。” “知道了。” 卡尔文公爵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袖,神情恢复惯常的沉稳。 议厅设于府邸深处的密室之中,石壁厚重。 仅限最核心的家族成员参与,没有记录官,也不许带幕僚。 表面议题是,分析皇帝失踪后的帝都局势,评估摄政王的统御能力 但真正的主题,只有一句,我们卡尔文家族,该押哪一位皇子? 押对了,八大家族的地位继续稳如泰山。 押错了,恐怕连东南行省的地盘都未必保得住。 卡尔文公爵推门而入,沉稳地落座于主位。 长桌两侧,已坐满了他的几位兄弟、几名地位不低的家族长老,还有几个下一代中坚的儿子。 烛火映在每个人脸上,有野心的、有精明的、有沉默的…… 但在卡尔文公爵眼里,他们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 尤其是他那位儿子,塞尔顿·卡尔文。 这位靠着家族商路起家的少壮派,如今掌控着家族近三成的商会收益。 一举一动都充满自信,坐在那儿,仿佛主位就是迟早属于他的囊中之物。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牌局,早就另有走向,甚至连谁是棋手、谁是棋子,他都没弄明白。 卡尔文公爵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轻描淡写地开口:“帝都风云骤起,摄政王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今晚咱们就来聊聊,该把我们的筹码,压在哪位皇子身上。” 话音落地,议厅内一片沉默。 塞尔顿·卡尔文端坐在长桌右首,眼神在众人之间缓缓掠过。 这些人,终究都将成为他未来王座上的配角。 他是家中三子,掌握着家族三成商贸体系,控制着四条最关键的跨省商路。 论实权在座除了父亲,也没几人能压他一头。 大哥盖乌斯?昏迷生死不知,连皇帝都不知所踪。 路易斯?嗯,塞尔顿承认那家伙是个麻烦。 靠一块本该死地的北境荒领,硬生生做了出来。 现在不仅封了伯爵,还掌握了几个骑士团和半个北境贵族阶层,甚至连家族商会的几条旧线都被他反过来借用。 从边角料混成如今这副模样,若说没本事,那是骗鬼的。 可他已经扎根北境了。 那就让他老实待在北境,离东南行省越远越好。 哪怕有点势力,也不过是个遥远的威胁。 至于剩下那些兄弟? 一群披着家族姓氏的臭鱼烂虾罢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个表现时机。 而现在正是我上位的机会,塞尔顿心知肚明。 “父亲。”塞尔顿适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锋锐:“我认为,我们必须明确立场,支持哪一位皇子,是当下最关键的问题。” 众人目光齐聚,他继续道:“四皇子与监察院交好,文官体系稳固,能护帝都之内。二皇子有军部力量,能稳边境之外。 太子体弱无能、如空壳傀儡,五皇子更不可信,更具情报他与国外势力眉来眼去的,若我们押错了牌……家族百年根基,将毁于一旦。” 他说到这,刻意停顿,扫视全场:“所以,我主张在诸皇子中择强扶持。” “我们不是慈善家,必须支持能夺权的那一边。”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逻辑清晰,听起来十分稳妥。 长桌两侧,不少长老频频点头,甚至有人低声称赞“言之有理”。 塞尔顿心中一喜。 但主位上的卡尔文公爵,却始终不动声色。 他只是低头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却已经有了评价。 说得太安全了,塞尔顿这小子一向擅长揣摩上意,却也正因为如此,始终上不了台面。 这些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好像句句在分析局势,其实有用的话基本没有,净会用小聪明。 卡尔文公爵放下酒杯,语气不动声色:“你这边的想法我记下了,先听听别人的意见。” 塞尔顿面上还维持着从容,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膝盖,默默坐回座位 他明白,父亲这是不满意,却又不愿当众驳他。 “兄长。”奥伯特伯爵率先开口,这位公爵弟弟一向老成持重。 “二皇子固然掌握军权,但得罪的人也不少。监察院、财政部、文官集团都与他交恶……若三方联手反扑,怕是祸福难料。” “我倒觉得四皇子也可以关注一下。”九子布兰在座位上小声插话。 “哈,”有人冷笑,“四皇子?那个整天躲书房写《帝国治理提案》的书呆子?帝国讲的是军功实干,不是文辞漂亮。” 气氛一度有些火药味。 直到长老伊萨克缓缓开口:“其实……还有些声音,在议论五皇子。” 长桌边倏地安静了一瞬。 这是那个“失踪多年、近月归帝都”的皇子,据传与金羽花教廷暗通曲款,当然没有任何证据。 “那条路太险。”公爵终于开口,但谁也听不出他的态度。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脑中闪过的是一封密信的内容。 那封信是由妹妹埃莉诺亲自送出的,送往帝都边缘的某个庄园。 那里正是他安排与五皇子派系接洽的秘密据点。 而更重要的是,爱德华多早已皈依金羽花,成为教廷核心人员,与五皇子有些交情。 而这一切,在座这些人毫无所知。 就在众人各抒己见时,公爵将目光投向长桌尽头的一位老人。 卡特·卡尔文,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老之一,从不多言,却有足够的话语分量。 卡特缓缓点头,语气不紧不慢:“若非要定一位,老夫认为……二皇子值得一赌。军中有人,名头也还响亮,帝都还能认得他这号人。” 卡尔文公爵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微微颔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这一个动作,落在在场众人眼中,便像是一枚印章,轻轻盖在了二皇子那一栏上。 有人眼神一亮,也有人暗自思忖。 没人知道,卡尔文公爵此刻的内心并没有真正认同这番发言。 这是一条假消息,一次钓鱼。 “卡尔文家族倾向二皇子”这句话,是他亲手放出的鱼饵。 如果几日之内,这风声便在帝都忽然出现“听说卡尔文家族打算支持二殿下”之类的传言…… 那么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场会议里的那条狼,到底藏在哪个角落。 在这场席卷帝国的风暴来临前,他必须先清理自己的船。 第325章 布拉德利的一天 在北境的严冬中,赤潮城的圆顶屋内却已温暖如春。 布拉德利坐起身,慢吞吞地活动着肩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唔……这副骨头真是越来越不听使唤了。”他嘟哝着,从床边拿起长袍披上,又不疾不徐地泡了杯温茶。 养生已成日常,不为长寿,只为每天能更清醒地处理事务。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曾是东南行省卡尔文家族的老管家,一生与贵族打交道。 本该早在四年前准备退休,然后在卡尔文家族内享清福。 却因为卡尔文公爵的一句命令,便踏上北境调查魔髓矿的旅途。 而到了路易斯的领地上,布拉德利发现这位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少爷确实干得不错,但地方上还有不少漏洞和混乱。 路易斯也亲自请求他留下来,帮忙一起把赤潮领发展起来。 布拉德利本想着,最多帮这孩子一两年,等他站稳脚跟就回东南养老。 但一留,就是四年。 他亲眼看见那个年轻人,路易斯,在大雪、灾疫与暴乱中一人撑起危局。 如何把一群逃民、奴隶、败兵,凝聚成了如今这座秩序之城。 如何在几年内从一位开拓男爵,变成了一位伯爵,而且是北境的实际掌权者。 而不知不觉,自己已是赤潮城总执事,城中地位仅次于领主与两位夫人。 “哎,世事无常,真是奇妙。” 布拉德利将茶喝完,揉了揉还未完全舒展的腰,打开门走出房间。 北境冰雪仍浓,寒意逼人,但赤潮城不同。 从地底引出的地热管道,配合火背龟温室,使街区温度维持在冬日标准线之上。 虽说谈不上春暖花开,但至少不会冻得人发抖。 布拉德利走出街道,早有两名赤潮骑士团的年轻骑士等候在门前,为他牵马开道,行礼道:“布拉德利大人,车已备好,今天的安排是?” 他嘴角浮起一点笑意:“唔,先去仓储区,看一眼主粮库与盐肉存量,顺便确认第三批炭料的解封配额有没有批下来。 再绕去医馆,看看那批新接收的流民有没有稳定住。 之后去供暖中心,最近东区那边有一组地热管压不稳,昨天有人来报,热力送不到最末段的暖房。 对了,中午前记得帮我预约议政署的小会议厅,春耕启动方案开春节筹备。” 布拉德利拉了拉披风,最后开了个小玩笑:“就这么多,走吧。天冷路滑,让车夫慢一点,我还想多活几年。” 马车来到中央街道,街边各户窗上挂着祈愿蜡烛,应该是点燃很久了,仍亮着最后几缕残焰。 第一站是仓储区,那是一排离内城不远处的半地下粮仓。 布拉德利熟门熟路地走进调度间,几个值守官吏正整理昨夜的分发单据。 他不必多言,一伸手便有人将清单递上。 炭料发放率达到了九成四,各街区的配额维持稳定,剩余的弹性储备也还充足。 布拉德利立于仓储区中央长桌前,披风未褪,指尖在一份羊皮卷上游走: “这个临冬应急调剂表,可以再精简一点,去掉重复发放和双重记录的部分。” 他指向表格下方一行数据,淡淡道:“东南区外围那边最近有新搬迁户,先调十桶炭备用,别等人开口。” 负责记事的文员连忙颔首应是,生怕笔尖落慢一步。 布拉德利随后望向库房内整齐码放的粮砖、干肉和煤炭压块。 整个仓储区条理分明,不见慌乱,并清楚写上来处与去处,但这不是无来由这样的。 在半个月前,一名仓管私下倒卖高热炭砖,被布拉德利当场揭穿。 那人是第一批跟着路易斯来到赤潮的老兵,鬼迷心窍下做了这等傻事。 他哭求、诡辩,连夜求情到议事厅。 但第二日清晨,那人尸体悬在了仓门外的铁钩上,告示写着他的罪状。 之后就没有人再敢伸手。 布拉德利不是嗜杀的人,但北境这片土地,如果没有严酷的惩罚,很难制止贪腐,毕竟这里的人穷怕了。 而如今仓管不敢多拿一块炭,文员写错一行字也会主动上报改正。 规则已经被写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布拉德利满意地点了点头,迈步离开仓储区。 离开仓储区时,天光已略显亮白,雾雪却依旧低垂。 布拉德利披上厚披风,跨步登上马车,随护卫一同缓缓驶向医馆,一路上能看到骑士巡逻留下的脚印。 马车内,布拉德利正低头翻阅笔录,忽听孩童声音响起:“布拉德利大人早安!” 往窗外望去,两个孩子正蹲在屋檐下烤土豆,小脸红扑扑的,其中一个女孩站起身对他挥手。 布拉德利抬眼望去,眼角一弯,举手还礼:“早。” 小小一幕,胜过千言。 若不是制度落实、供暖系统稳定,冬日街头又怎能见孩童嬉笑? 医馆门前,几位巡夜归来的医者正换班交接,披着厚毡,脸上带着通宵后的疲惫。 见布拉德利过来,负责人麦瑞医生很快迎出门外,恭敬行礼。 “昨夜新增四户发热病例,两户逃民居、两户本地住户,已按规程转入特殊医院。”她顿了顿,“未见剧烈咳吐,初步判断为普通型流感。” 布拉德利点点头,看向那间木屋,它早已按《赤潮流行病应急细则》改建成了特殊医院。 “那批南地送来的药剂试过了吗?”他问。 麦瑞点点头:“试过了,孩子用得最稳。体温控制比北境本土药快一个时辰。” “药不够就写申请。”布拉德利强调道,“别为了一张报表,误了一批人。” 这不是随口命令,这是规章中写明的。 路易斯亲定的条例中明言:“冬疫防控,以效率优先;用药标准,病重者得先;不得层层压批、不得故意拖延。” 布拉德利又补了一句:“病例档案,汇总了吗?” “每日交回,由档案室统一处理,触发红线指标即刻转入病患模式。” “很好。”他轻轻拍了拍麦瑞的肩,“你做得不错。” 麦瑞没有说话,只低头行礼,等布拉德利上了马车走远,才松了口气。 这些“看起来平常”的流程早已成为制度。 毕竟每一个小病都可能在冬天变成灾难。 而现在不仅是麦瑞,整个赤潮的医务队伍,都能准确而从容地执行每一项应对,因为他们有章可循。 离开医馆后,雪势稍缓,但天色依旧阴沉。 前往工坊街外围的那段小路积雪未清,马车行不通,布拉德利便披着披风,带着两名随从徒步走过去。 脚踩雪地,吱嘎作响,空气中夹杂着寒气和远处炭烟味。 工坊街大多铺面都已关门放冬假,门口挂着封条,雪积成堆,只有街尾小楼还在冒着腾腾白汽。 那是赤潮供暖中心,负责维护整座城冬季地热系统的中枢团队。 靠近时能听见蒸汽嘶鸣作响,如某种活着的巨兽在雪中吐息。 门口几位技师正裹着羊皮围裙,蹲在打开的管道前调整齿轮阀位,脸上冻得通红,却没人停手。 布拉德利放轻脚步走近:“辛苦你们了,我过来看看。” 几个技师回头一愣,尤其是年纪最小的那位少年,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慌张站起,手里还握着扳手,脸都红了:“谢、谢谢大人!” 这少年正是蒸汽机造组副组长,汉密尔顿。 布拉德利嘴角轻笑,目光落在那座新装置上。 那是一台半埋在砖石地基中的蒸汽调压锅炉,连接的铜管和导热槽歪歪斜斜地延伸出去,像是从地下钻出的钢蛇。 侧边焊着一块牌子,上头字迹已被高温熏得模糊,只剩“赤潮一号·冬季用”几个字还勉强能认清。 “就是靠这台机器,西区才没冻着?”布拉德利看着那不断喷白气的阀口。 旁边正蹲着查看压力表的汉密尔顿回过头来,语气里却透着一丝骄傲:“它……嗯,大概能把温度从地热的二十度提到三十七八度。” 他挠挠脑袋,又补了一句:“不过技术来没完全成型,得天天盯着,管子一涨裂,整段就得掘出来重接。” 布拉德利没有笑,反而点了点头。 这东西远谈不上优雅或精密,看起来更像一堆铁皮和热焊硬凑出来的怪兽。 但它确实有用,真的能让赤潮的暖屋没被冻成冰窖。 布拉德利转头看向管道末端:“对了,东区那边昨天有人来报,说最末段的暖房温度偏低,热力送不到底。你们查过了吗?” “查了!”一旁年长技师抢答,“那段管线被埋,热压不足;我们正调一个部件过去,今天晚上就能恢复。” “好。”布拉德利点头,目光在雪雾中一扫,“你们辛苦了。今晚我会让后勤再送一批热饭来。” 他没有多话,转身离去。 ………… 回到政务广场时,天色早已暗下,但会议厅内却灯火通明,炉火与蒸汽管道将厅内烘得温暖如春。 布拉德利坐在主位,手边是一壶还未凉的茶。 工匠署、熏鱼工厂、教育署……各区代表已陆续到齐。 热气腾腾的会议厅一时间人声交织,桌上还摆了几碗炖肉,是厨房提前送上的夜点。 布拉德利翻过一张笔记纸,开口简短:“去年节庆,你们做得不错。今年的开春节,比往年要早筹备,所以要做得更好。” 随后是各区开春节的计划。 工匠区代表站起身,捋着袖口兴奋地说:“我们准备了‘冬铁打孔挑战赛’!由工坊提供的厚钢板,现场打孔,看谁手稳力大。”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重现去年的锻剑。”有人轻笑。 “熏鱼工厂今年搞‘腌鱼王争霸’,每户渔户各献一桶,评审团吃出最佳风味!要让海露味道飘满广场!” “我们设计了新的‘雪地赛跑’,加上障碍段,有跳藤、爬网,还有爬冰坡。” 布拉德利记着每一项内容,偶尔标注,偶尔点头。 他等所有人汇报完,才合上记录簿:“路易斯大人……恐怕无法出席节庆演出部分。 但要记住,把它办成整个北境最亮的节日,不是为了面子,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赤潮领的今年会更好。” 厅内一片安静,紧接着是齐声鼓掌。 ………… 夜深了,赤潮领主府的火炉正烧得旺,炉火映在石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路易斯坐在椅上,一手环着怀中的婴儿,轻轻晃着怀抱。 那孩子才出生没多久,眉眼尚未完全舒展,只是偶尔咂咂嘴、哼哼两声,又睡熟过去。 壁炉旁的地毯柔软厚实,房间里暖得让人几乎忘记窗外正是大雪封城的北境寒夜。 布拉德利站在一旁,简报翻过一页又一页: “分发方面,仓储区一切稳定,炭料供应持续至开春节问题不大。医馆已完成流感隔离,麦瑞那边配药充足。 开春节准备顺利,各区汇报积极,评比系统照旧…… 他顿了顿,合上简报卷轴:“没有重大隐患,一切皆在掌控。” 路易斯抬起头,目光越过简报,看向他笑道:“你做事,我放心。” 布拉德利略微躬身,声音也低了几分:“这是我该做的。” 每日报告,本该止于此。 但路易斯又轻轻拍了拍怀中熟睡的孩子,抬眼看着布拉德利:“明年的大部分时间,我可能不在赤潮城。” 布拉德利一怔。 路易斯继续说道:“曙光港那边,基础测绘已经完成。等雪一融,就必须开始第一阶段的打桩与港池开凿。 所以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希望我不在时,赤潮还能一样。” 布拉德利点了点头:“领主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都。” 他看了一眼那个怀中的孩子,忽然轻声道:“等小少爷长大了,知道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冬天,应该会为您骄傲。” 路易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晃了晃怀中熟睡的孩子。 而布拉德利在走出房间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温暖的画面。 路易斯仍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那眼神柔和得像是冬夜的炉火。 他心中涌上一股奇妙的暖意。 ………… 离开土楼城堡后夜已深。 布拉德利走入公共澡堂,一天的寒意仿佛就要在这一刻被彻底融化,这是他每日不多的休息时间。 值守的少年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笑着说:“布拉德利大人,您的房间已经备好了。” 那是一间靠内的小单间,四壁嵌着暖石,温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入。 池边摆着擦得发亮的木质托盘,茶壶、毛巾、换洗衣物一应俱全。 布拉德利脱下披风,缓缓坐入温泉水中,只觉得整个人都沉进了某种温润的寂静里。 雾气氤氲中,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仰头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 “当年离开东南时……”布拉德利轻声自语,“我还以为是个苦差事。” 在卡尔文家族,他只是一个尽职的老管家,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工具。 而在这里,在这座被雪封却温暖如春的赤潮城。 自己是总执事,是整座城政权的副手,是孩子们口中的“布拉德利大人”。 他的决策决定着多少家庭能否在冬夜取暖,能否在雪夜吃上一口炖菜。 他的判断影响着整片领地在暴风雪中是否依然有序运转。 而更重要的是,人们因他做了什么,而非他是谁,来表达敬意。 布拉德利睁开眼,望着蒸汽中微微泛黄的灯光。 “能在这片冰雪之地,与路易斯大人一起,把赤潮做到今天这样……”他轻声道,“或许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了。” 布拉德利踏出浴室时,雪还在飘。 但他却觉得,这城里的每一丝热气,每一道灯光,都像是回应他心中那一点点,从未说出口的骄傲。 第326章 母巢残核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下,折射在纱帐之上。 路易斯睁开眼的瞬间,下意识地伸手向侧方摸索。 他的手臂很快碰到了熟悉的柔软。 那是艾米丽熟睡的发丝,带着些许晨间的体温与熟悉的花草香。 如今她眉眼褪去了少女时的冷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母性。 另一侧小小的婴儿正蜷在她的胸前安睡着,小拳头时不时哼哼着挥动两下,像是在梦里和什么人打架。 “好家伙,才几个月就开始修炼了?”路易斯轻声笑了句,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他缓缓坐起身,披上床边的披风,站在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 赤潮城外的天空尚未完全亮透,但南区工坊那边已经冒起了第一缕白色蒸汽,看来蒸汽组又在通宵测试什么新玩意了。 和平日一样,路易斯轻轻抬手,在空中一划。 伴随一声几不可闻的“嗡”,一道半透明的光幕无声展开在眼前。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赤潮工坊区,汉密尔顿成功试制“蒸汽动力织布机”原型。】 【2:五皇子兰帕德近日多次出入,金羽花教廷在帝都的秘密据点展开密谈。】 【3:古渊峡谷深处,雪原祭坛下方宫殿,存在母巢残核处于半休眠状态。】 “哦?”看到第一条情报,路易斯眉毛一挑,眼神亮了几分,“竟然真做出来了啊……” 蒸汽织布机,这东西的意义,可远远不只是织得快而已。 它的出现,能让布料产量将不再依赖人工纺织。 一旦发明完善,赤潮在纺织业这条线上,迈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工业时代。 路易斯仿佛已经看到有一天,赤潮城可以将各种自产棉布、麻布、甚至染色布批量打包,发往整个北境,甚至销往世界各地。 “这小子还真给我创造了条新产业,今天中午前去一趟工坊看看吧。” 路易斯高兴的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看下一条情报。 【2:五皇子兰帕德近日多次,出入金羽花教廷在帝都的秘密据点展开密谈。】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路易斯喃喃道,眉间的淡笑悄然散去,神色转为冷静。 关于五皇子兰帕德的传闻,早两个月前已在帝都贵族中悄然传开,但谁也没有证据。 但这条情报,让这一切终于有了实锤。 路易斯看着这条情报,想到自己那位三哥,爱德华多·卡尔文。 这个早年被公爵送去教廷深造的兄长,在教会的位置好像还不低。 路易斯顺手翻了翻情报笔记本。 这几个月记录下的政治类情报,大多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帝都政坛的撕裂正在加速。 军部、文官、教廷、贵族……每一道裂缝,都在不断扩大。 路易斯手指划过几条核心注记的情报: 二皇子出身帝国军事学院,与军务处走得极近,所推贵族军团联盟制,被部分边境派贵族所支持。 四皇子则有监察院与财政部为后盾,主张文官集权与内阁制改革,意图重构皇权。 八大家族表面中立,实则各有扶持对象。 金羽花教廷与翡翠联邦的影子,也越发频繁出现在帝国贵族的密室中。 这些情报基本都是,这些权贵各自最深的秘密,甚至有些只有一两个人知道。 而这一切在每日情报系统面前,无所遁形。 路易斯合上笔记本,轻声自语:“所以……帝都的裂痕,已经彻底撕开了。” 在他眼中,帝国如今就像一座尚能自持的殿堂,宫墙未倒,但地基已千疮百孔。 若某天轰然倾覆,旁人或许会惊呼变故,而他绝不会意外。 路易斯低头一看床畔的艾米丽,和她怀中小小一团的婴儿,眸色渐沉:“我还没强大到能决定帝国的未来。但至少……要强大到,能守住自己该守护的。” 他轻叹一口气,接着向下看第三条情报。 【3:古渊峡谷深处,雪原祭坛下方宫殿,存在母巢残核处于半休眠状态。】 路易斯的瞳孔瞬间微缩:“怎么可能。” 母巢残核! 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名字又出现了! 他低头反复确认那几个字,“存在母巢残核”、“雪原祭坛”、“半休眠状态”。 由于情报过于简略,就像是冰层下刚露出一角的獠牙。 但路易斯知道一件事:“如果它真的醒来……那整个北境,甚至整个帝国可能再也经不起第二次虫灾。” 回想当年,母巢肆虐的恐怖场景。 一整个北境化为焦土,超过五分之四人口死亡,数十座城市消失,连龙血骑士团都只剩残兵…… 想到这里,路易斯开始头疼了,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东西我必须连同它的骨灰一并扬掉。” 接着他取出床头柜抽屉里的那张手绘北境详图。 这他自己亲手整理过数次、标记过战线与商路的版本,可以说是如今北境最全,最详细的地图了。 笔尖落在一片尚未标明地名的雪原,那便是古渊峡谷。 看到这个地方,路易斯叹了口气:“古渊峡谷……就在通往曙光港预定路线的附近。” 那里是一片常年不解冻的断崖雪原,积雪深不见底,魔兽出没频繁,至今未被探明。 路易斯手指在那片空地上轻敲了几下,眉头紧锁:“这片地方……几乎是北境地图上最后的空白。” 但此刻他脑海中已迅速拟定了初步部署。 “让白夜骑士小队出发。” 白夜骑士小队是他亲自组建的特种骑士小队,由麾下几支骑士团中挑选出的最精锐组成,每一人皆是超凡骑士以上的实力。 原本就是为应对北境的未知异象、极端环境与特殊魔灾而设,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负责第一轮勘探,如果能找到入口,就先尝试去看看。 若无法进入雪原祭坛核心区域,也务必查清周围是否存在魔能扰动、魔物异变。 只要能证明情报没有危险……我再亲自前往。” 路易斯靠回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座破村庄的地方小领主,而是手握几十万子民、统筹北境各大城镇、肩挑北境局势的卡尔文伯爵。 等到他真正前往那座祭坛的时刻,必须是万无一失的时刻。 这一次他不仅要揭开谜团,更要保证,不让任何人死在第二次母巢的灾厄下。 “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轻声低语,是艾米丽的声音,微哑中带着初醒的气息。 路易斯迅速将手中的地图收起,脸上浮起惯常的柔和笑意:“没事。只是例行查看一些边境报告。” 艾米丽却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更多的东西。 她撑起上半身,披了件薄毯,语气带着些许固执:“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藏着扛着……如果真的有麻烦,不妨告诉我。作为你的妻子,也可以帮你分担都。” 路易斯轻笑一声,伸手轻抚她的头发:“真不是大事,只是西北边境一些蛮族余孽的骚扰,连危急都算不上。” 艾米丽轻轻点头,虽然仍有几分狐疑,但终究没有再追问。 这时一旁襁褓中的婴儿在软毯中翻了个小身,嘴巴咂咂地发出细微的吸吮声。 艾米丽连忙将他抱起来,用手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背。 “你看,”她低头微笑,“小家伙都会翻身了。” 路易斯靠近了一些,伸指轻点孩子的小鼻尖,孩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喷嚏,又哼哼两声,钻回他母亲的怀里。 “再过两天,我就要去曙光港了。”路易斯轻声说,“港口建设要动工,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艾米丽没有犹豫,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这是你必须去做的。让希芙也一块过去吧,你这段时间一直陪在我身边,恐怕她也想你了。” 说道这里,艾米丽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婴儿:“替他带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回来?” “两个都行。”路易斯也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 待艾米丽和孩子再次入睡,路易斯褪去外袍,盘膝坐于床边厚毯之上,闭目凝神。 他缓缓吐息,斗气于体内血脉运转如流,随着每一次呼吸轻微鼓荡,一丝丝红色的斗气在体表若隐若现。 如今多亏了每日情报系统提供的各种资源,他的斗气早已踏入高阶精英骑士的境界。 再加上从灼恸藤庭中所获取的神秘增幅、以及原初之心的魔法加成…… 真实实力,大概位于中阶超凡骑士了。 可以说如今的路易斯,已是赤潮领真正意义上的最强战力之一。 数息后他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气息重新归于平稳。 接下来,开始新的一天。 洗漱完毕后,他换上干练的深红领主长袍,步出门厅。 楼下的早餐早已摆好,热麦粥、咸乳酪与一块羊肉炖豆。 用餐时,路易斯并无太多言语,只在进食间翻阅着一份由各区事务官草拟的开春节预算初稿,偶尔在纸边写下几笔修正建议。 餐后他走出厅堂,长廊尽头的雪地里,一辆马车已等候多时。 兰伯特就站在车前,依旧是那副深色骑士披风。 他如今已是赤潮军部最高指挥官,掌握着全领守军、调配权与对外军情处置。 但只要没有紧急战事,他仍习惯亲自守在路易斯身边,就像在那个在卡尔文家族的日子,他守着那个孤独的孩子一样。 “今日行程较多,路易斯大人。”兰伯特恭敬地低头,打开车门。 路易斯微点头,却在上车前停住脚步,转身道:“让白夜小队出发,目标是曙光港外南边的峡谷。” 兰伯特目光一凝:“特殊任务?” “嗯。”路易斯面不改色,“有骑士传回那边存在一座古老祭坛,有魔动异常,可能影响后续港口修建。让他们小心接近,不要贸然深入。” 这是他特意编出的理由,毕竟母巢残核这种存在,不能轻易暴露,哪怕是对最亲近的骑士。 兰伯特没有任何多余问题,只是左拳击胸,低声道:“遵命。” 路易斯微微点头,视线却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蒸汽烟雾:“先去蒸汽机实验基地看看吧。” “明白。”兰伯特点头示意,随即向前挥了挥手。 马车夫默默领命,手中缰绳轻动,马车缓缓朝着工坊区驶去。 ………… 工坊大门被推开时,浓烈的蒸汽气味扑面而来。 穿着油迹围裙的少年正趴在一台复杂的装置前,手里拿着调速杆与记录簿,专注得忘了整个世界。 直到兰伯特轻咳一声,他才猛地抬头,看到走入工坊的那抹红披风。 “路、路易斯大人!”汉密尔顿几乎跳了起来,急忙摘下护目镜,“您怎么亲自来了!” 路易斯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那台正在缓缓转动的金属机具上,语气温和:“听说你最近搞出点新东西。” 汉密尔顿羞涩地点了点头,有些手忙脚乱:“是,是的……我试着把之前蒸汽机的曲柄和弹簧改装了一下,用连杆装置带动织梭来回穿梭,可以连续动作。”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亮:“初步测试下来,单人操作的效率是传统织布的五倍以上。” 说完,他小跑几步按下侧边阀门,只听一声轻响,蒸汽机发出“嘶”的一声低鸣,机架上的织梭便如风一般飞快地穿梭起来。 织线上纱线飞速交错,仅片刻一小段布面便已成型。 兰伯特看得微微一怔。 路易斯则沉默地观察了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思路不错,不过还是有些粗糙,还得再调一调。” 汉密尔顿连连点头:“我、我明白,我会立刻修改……” 路易斯却抬手拦住他道:“可以先少量投产试用,工坊那边批给你三十人的试验组。别急着求快,把问题一个个调出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你确实做得很好。” 汉密尔顿脸上飞快泛起潮红,最后只挤出一句:“谢、谢谢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一刻他像个刚刚被老师肯定的少年。 但他发明的,却是能影响整个世界的工业革命之种子。 第327章 白夜骑士 雪落在这连阳光都不愿涉足的沉寂之地。 白夜骑士队长,托马斯翻身落地,踩在冰化的冻雪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他的肩甲上绘有赤潮领的太阳与匕首交叉徽纹,象征着白夜小队的荣耀。 身后十四名超凡骑士也都下马,等待他的命令。 托马斯抬头望了一眼前方被雪雾吞没的峡谷深处,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领主大人的原话我重复一遍,不擅闯、不冒进、优先保命。若遇异常,立即回报,不得私自深入。” 尽管托马斯私下偶尔风趣幽默,但此时此刻,他语调严肃,不带一丝玩笑。 所有白夜骑士默契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行动。” 话音刚落,十五道身影迅速融入雪白荒原,朝着目标前进。 古渊峡谷的气候过于恶劣,几乎要将一切生命扼杀于风中,但对于他们这些超凡骑士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上他们沿途勘察环境,避开了一头正在沉眠的高阶霜熊,也绕过几群在腐尸堆中翻找残骨的冰原鬃猪。 可惜这次目的不是打猎,不然算是大丰收。 终于在接近路易斯给他们的目标外围时,空气变得异常压抑。 那是一种极难察觉的波动,并不强烈,却深入骨髓地冰冷刺骨,像是在风中藏着某种腐朽又狂乱的意志,在耳边咬噬。 “有东西。”一位侦查骑士凯恩举手示意全队停下。 他拥有预知危机的血脉天赋,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人才,也是白夜小队的核心。 所有人纷纷开启斗气屏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那片残雪薄雾中,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游荡。 它们低伏在地,像野兽般用四肢在雪地里爬行。 那不是寻常的蛮族残兵,也不是常规魔兽。 身体畸形而扭曲,皮肤裸露处布满漆黑斑纹,似有粘稠的孢子附着其上,双眼赤红无神,口中反复低语着某种模糊的语句。 “寒渊……啃……饿……回归……” 那些声音低沉混乱,却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空中回荡不散。 “他们……曾是人类。”一名骑士低声判断,“现在恐怕已经彻底兽化了。” 托马斯脸色凝重:“寒渊古神……那是旧雪国的禁忌信仰,帝国曾认定为邪神。” 他顿了顿,目光一沉:“活捉它们,搞清楚是什么东西。” 随即托马斯手势一挥,白夜小队瞬间如雪中幽影,悄然绕开数个方向,分散包围,这是他们无声猎杀魔兽时的标准队形。 几名骑士从腰侧摸出一颗青蓝色魔爆弹。 这是霜叶浓缩魔爆弹,希尔科研发的非杀伤型战术弹药。 内含“霜叶汁萃精雾”,可于瞬间释放出大量低温麻痹性气体。 对付失控魔化目标效果极佳,尤其擅长削弱肌肉反应与神经反馈,使其昏迷。 “三、二、一!” 几颗霜叶浓缩魔爆弹同时抛出,在目标区域落地翻滚,砰然炸开。 “嘭!” 一团蓝色烟雾爆开,霎时在雪原上蔓延,瞬间将兽化者们笼罩。 兽化者脚步踉跄,动作明显迟缓,有一名甚至身形剧烈颤抖,像是神经被麻痹。 但下一刻! “嗷!!!” 一头较高大的兽化者陡然仰天嘶吼,猛地挣脱迷雾束缚! 它的双瞳血红泛光,青筋暴起,嘴角疯狂流涎,身上的斗气碎片化为撕裂状的黑烟,竟强行逼退雾气! “没用?!” 兽化者宛如饿虎扑食般朝托马斯跃来,半空中双爪拉出残影! “放弃活捉,以保全自己为主!”托马斯低吼,斗气瞬间爆发。 一圈深红的斗气自他足下炸裂开来,灼热而暴烈! 他手中长剑怒斩而出,剑刃所过,空中竟带出一道深红轨迹! “咔嚓!!” 那扑来的兽化者尚未落地,整只右臂已被斗气斩断,跌落雪地,哀嚎未出便被红焰灼烧焦黑。 “别恋战,迅速解决!” “明白!” 白夜小队瞬间切换为战斗模式,十四道斗气光焰同时炸裂。 一头兽化者怒啸而来,肌肉膨胀如岩石,挥爪刹那竟带起音爆裂响! “砰!!” 却被一名拿着巨盾的青年骑士正面撞上。 斗气护盾在他身周激荡起淡蓝涟漪,重盾与巨力正面碰撞,发出震耳轰鸣。 野兽身躯竟被硬生生震飞两米,半空中那名骑士盾刃翻转,如弯月横扫。 “咔嚓!” 骨骼断裂声与怒啸混为一体,瞬间寂灭。 另一边,潜伏于侧翼的黑发骑士则以疾风斗气环绕全身,眨眼间已绕至敌后。 唰唰! 两道冰蓝匕首划破空气,精准刺入怪物背部脊骨与颈动脉。 未等其反应,脊柱断裂,鲜血喷洒。 这时又有一头兽化者猛然扑向后排实力较弱的凯恩,咆哮如雷! “别让他靠近!” 身形高大的盾斧骑士怒喝一声,深蓝能量在空气中腾起一圈涟漪。 他高举盾斧,大喝一声猛力挥下,整片雪地都为之一震。 “轰!!!” 那怪物被砸入地面,血肉模糊,再无动弹。 这些怪物每一头都堪比高阶蛮族战士,力大无穷、速度奇快,且对痛楚毫无反应。 断臂者依旧挥爪,断腿者也能翻滚啃咬,像是不死的诅咒。 但白夜骑士小队的配合干脆利落。 每一击、每一挡,都仿佛排练千百次,如齿轮咬合的机械战术。 斗气光芒在夜色中交错,或蓝或红,冷冽又绚烂。 而那十几头发狂的怪物,仅仅在不到半分钟内,便被逐一斩杀。 尸体瘫倒在染血的雪地中,再无一丝动静。 雪地上的血迹仍未完全冻结,漆黑浓稠,带着一股古怪腥味。 托马斯单膝跪地,用短匕挑开其中一具怪物的残骸,指尖探触那片已被撕裂的肩胛肌肉,触感异样黏滑,仿佛混入了某种孢子膜质。 “和虫尸的结构有些像。”他轻声道,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他抬头,眼神如刀:“你们听见了,寒渊古神、回归……这些疯子是在祷告某种存在。” 一名骑士低声补充:“雪誓者们信奉的神明,寒渊古神。” 托马斯的脸色越发冷峻。 如果这些变异者真与母巢有关…… 那么这座祭坛,绝不仅仅是某个废弃遗迹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冷静下令:“留下两具头颅和几份组织样本带回赤潮,特别是那些黑血和斑纹皮肤。其他尸体就地掩埋,挖深点。” 几名小队成员立刻动作娴熟地处理起现场。 托马斯叫出一名骑士的名字:“哈伊斯。” 一名身形修长的青年出列,他是小队中速度最快的骑士。 “你立刻沿来路折返,回到安全的地方。若我们今日日内未归,把我们今日遭遇的状况写成简报,送回赤潮城,由你亲手交给领主大人,告诉他母巢可能还没死绝。” 哈伊斯点头:“我明白。” 没有煽情的戏码,下一刻他消失在风雪之中。 托马斯缓缓戴上头盔,金属扣环咔哒一声扣紧。 他转头望向身后十三名沉默的骑士:“我们继续前进。” 没有人回应,但所有人都默默点头,紧随其后。 他们沿着古渊峡谷侧翼的裂痕缓慢推进,脚下雪层厚重冰冷刺骨,唯有斗气护体才能维持行动力。 忽然最末尾的凯恩低声提醒:“队长……你看前方。” 托马斯目光一凝,顺着指向的方向望去。 一片异常的隆起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块半圆形弧面,积雪在其上冻结成坚硬的冰层,边缘布满不自然的龟裂纹路。 “清除上层冰雪,用两枚小型魔爆弹,边缘引爆,别破坏内部。” “明白!” 两名骑士迅速上前,跪地埋设爆弹。 “嘭!!!” 沉闷的爆炸在冰雪中闷响,冲击波掀起大片冰雾。 滚滚白雾中,碎裂的冰壳如飞刃溅落,夹杂着寒气的震荡令空气仿佛都在震颤。 当烟尘稍散,一块巨大的石板轮廓自雪中浮现而出。 托马斯收起腰侧短剑,快步走上前。 他的靴底踏在冰层上发出沉闷碎响,指尖拂开那片刚被炸裂的残雪。 那些刻在石板表面的扭曲符文浮现于眼前。 托马斯一眼认出是旧雪国时代的文字,但又更复杂、更古老, 他心头微沉,低声道:“找到了。” 小队成员闻言慢慢围拢,但保持着战斗间距,没有一人轻举妄动。 “分组,沿裂缝清理冰层。” 随着一铲铲的冰屑被抛开,埋藏于雪下的入口终于显露出真容。 那是一道半塌陷的石阶口,被岁月与风霜侵蚀得斑驳不堪,却依旧直通幽深地底。 而打开的瞬间,空气变了。 从石阶中飘出的,不是单纯的霉腐,而是一股混合着恶臭、血腥与某种生肉腐化后的味道,令人不自觉地皱眉。 一名骑士从背包中取出一根长柄火把,点燃后朝通道深处掷下。 火把拖曳出一道红色光弧,旋即落入黑暗。 几秒后,光点并未如常消散,而是在坠落数秒后被某种黑雾吞没,只剩微弱红芒沉入深渊。 托马斯眯起眼,注视那点红光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深不见底。”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身旁肃立的队员们。 众人并未畏惧,但眼神都比刚才更谨慎了几分。 “卡特与瑞克守在上方,一旦我们三十分钟内未归……照计划返回赤潮,递交报告。” “是。”两人应声,没有多问半句。 “其余人跟着我。”托马斯没有废话,一脚踏入黑暗,发出沉闷的回响。 其余十一名白夜骑士紧随其后,列队鱼贯而入。 每踏下一层,空气就更潮湿一分,风声仿佛也逐渐被某种“低语”所取代。 那是一种古怪的语言,模糊、沙哑、咕哝,像是将残破诗句反复诵念,但所有词句都失去了意义,只剩荒诞的回响。 有些骑士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托马斯立刻侧过身说道:“清醒点,只是残留精神污染,不是实质侵蚀。” 忽然凯恩猛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前方岩壁,霜层下若隐若现,竟浮现出一幅被岁月掩埋的古老壁画。 托马斯走上前,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幅巨大而古老的壁画渐渐从冰霜之下显露出来。 画中是一男一女,立于一座祭坛之巅,神情肃穆。 他们的脚下,镇压着两只扭曲巨兽,像是某种失控的魔物,獠牙裂嘴,似要撕裂天地。 “那……那个女人……”一名骑士喃喃道。 托马斯瞳孔骤然紧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之手攥紧。 那女子的面容,赫然与他们在终焉之战中,亲眼所见的终焉母巢极为相似! “是……是母巢?”一名骑士低声喃喃,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 不是一模一样,却有着惊人的共鸣感。 仿佛她正透过壁画,看着每一个靠近她的灵魂。 冷漠、漠视、审判,像是上位者在凝视蝼蚁。 一股恐怖的精神压迫骤然降临。 不仅是托马斯,连周围所有超凡骑士也都脸色骤变! 他们不是普通人。 是踏入超凡门槛的骑士,全是意志坚定的强者。 但哪怕是他们,也感到意志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剥离,灵魂被扯入那壁画中那对空洞双眼的深渊。 “呃啊……!” 一名骑士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头颅,额角青筋暴起,嘴角隐隐渗出血丝。 另两人强撑着拔剑,却几乎把刃锋刺入自己胸膛! 那不是幻觉。 而是某种古老而邪异的低语,正通过壁画、通过声音,渗入他们的意识里。 “全员!运行呼吸法!”托马斯怒喝一声。 所有骑士纷纷运转斗气,以自身力量对抗侵袭意志,那场景宛如雪夜中熊熊燃烧的星火。 一场看不见的精神搏斗在静默中爆发。 足足十数息后,低语才渐远,压迫感如潮水退去。 骑士们纷纷跪地喘息,冷汗湿透内甲,没有人再敢直视那副壁画。 托马斯脸色铁青,额边挂着一滴冷汗:“不行……这绝非我们能单独处理的级别。 我们的任务是将情报带回去,让路易斯大人来决定” 他转身面向队员:“退!” 第328章 对邪神重拳出击 “属下无能。”寒铁骑士团团长费兰半跪,额角隐有冷汗,面容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的斗气铠甲边缘尚未收敛,显然是方才才从危险环境中脱离。 “我已经深入到祭坛第一道石阶尽头。”他低声汇报,“再往下,意志开始模糊、感知错乱。即便斗气护体也难以维持,若强行突破,恐会陷入疯狂。” 临时营地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路易斯站在桌前,目光落在地图上那处红线圈起的坐标。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没有指责,反而温和:“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可能即便是巅峰骑士,也未必能穿透那道精神封锁。” 费兰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路易斯。 自从埃德蒙公爵陨落之后,整个北境再无一位真正的巅峰强者。 费兰是高阶超凡骑士,在整个赤潮领,甚至是整个北境单人战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这次的调查,是路易斯专门将他自北线前沿调回,目的就是调查这诡异祭坛的秘密。 结果……竟也止步于门前。 换句话说,眼下整个帝国北境无人能独自破解这处古老祭坛的真相。 “这已不再是普通遗迹。”路易斯的目光冷峻,“这是邪神的祭坛,必须重拳出击!” 话音落下,众人一震。 路易斯却已提笔,在战术简报上写下一行字:战术级别调整为,魔能高爆弹三型实战验证。 ………… 风雪未歇,天地一色。 古渊峡谷的积雪已被铲平出一大片缓坡平台,临近雪原祭坛的三百米处,一座黑铁色巨型装置正在缓缓就位。 那是一门仿佛从地狱中拖出来的钢铁猛兽。 六头披挂重甲的钢铁狂牛,脖颈粗如石柱,呼气间腾起白雾,奋力拖拽着沉重车架。 炮车中央,赫然架着一根足有屋脊粗细的金属巨管。 通体黑亮如墨,缠绕着银白色的符文槽与导流沟槽,在寒光中闪烁着微不可察的魔力微光。 这炮管采用燃烬沉铁铸成,这种金属千年不腐,耐高温、抗能量逆冲。 工匠们在蒸汽机锻炉中千锤百炼,令其稳定如山。 炮膛抛光至镜面,以降低魔爆弹发射时的摩擦损耗与能量反噬。 这是赤潮工坊三年秘研、工艺巅峰造物。 “魔爆炮管式发射装置……世界上唯一能承受第三代魔爆弹的炮。”站在路易斯身侧的男人双眼发光,声音都在颤抖,“我的孩子啊,终于要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希尔科。 他披着一件不合场合的白色风衣,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狂热微笑,双手在胸前交握,不断来回摩擦,好像等下不是一场试验,而是一场庆典。 路易斯站在他身边,位于魔爆弹几百米外的雪原制高点,正注视着炮车组完成最后的调校流程。 他后方还有一整排骑士护卫形成防线,现场安全措施堪称一丝不苟。 倒不是怂,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路易斯转头问希尔科:“你确定它能击穿那座下层封印?” “如果连它都不行……”希尔科咧嘴一笑,“那我只能建议用‘双弹联发的疯狂方案了!” 路易斯没有回应,只低头看了一眼身前指挥台上的地图、阵位与风向标识,又扫了眼下方忙碌的装填骑士。 那是由赤潮骑士中,专门训练过的魔爆使用骑士组成的精英单位。 全员按极致精度的流程启动封印式装填程序。 因为这并非寻常兵器。 它是赤潮领三年秘制的终极成果,是赤潮工坊与法师林合力催生的怪物。 赤潮的三代魔爆弹,魔能高爆弹。 弹体长逾四米,通体呈墨蓝色,结构螺旋状交错,既为抗压,也为导热。 内部为中空双腔结构,核心处嵌有一颗由“凝能晶核”铸就的心脏。 那是一块黑色晶体,内部储存着经过蒸馏压缩的魔兽魔晶液与魔能萃取流体。 其活性极高,随时都在微微脉动,像某种沉眠却濒临苏醒的生物心脏。 而材料并非凡品,所用北境十种数稀有魔兽魔晶,萃取比重极为严格,由赤潮药研署与工坊并行监制。 更关键的是,稳定整颗弹体能量流的“魔纹阵核”,并非赤潮一地能独立完成。 那是路易斯亲自写信请教法师林三位大法师,再由赤潮工坊重新构造与适配。 整个过程耗资惊人,但换来的是这颗魔爆弹在理论上可以精准稳定地释放强大的冲击波,并在爆点形成高热冲击波与魔能震荡层双重效果。 理论上它足以将一座小型山体轰塌。 故而才需专属发射装置,才需特种装填护卫,才需希尔科亲临现场,确保万无一失。 而且全世界只有这一门炮能承受它的咆哮。 “启动稳定阵!”护卫骑士大喝一声。 炮管浮现出交错的符纹光阵。 骑士们默契无比地将那颗魔爆弹送入炮管内部,发出“咔嗒”一声金属嵌合的清响。 炮管符文亮起,远处的地面也微微颤动起来。 “启动冷却符槽,锁定风向,调整仰角十八度,开启三重稳定环!” “装填完成!” “准备发射!” 轰隆隆隆…… 魔爆炮管发出如野兽咆哮般的低沉轰鸣,整根炮身震颤共鸣,那是一种即将撕裂山脉的预兆。 “啊哈哈哈!!快快快快发射啊!!” 希尔科几乎跳了起来,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怪物。 路易斯却只是静静站在那,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祭坛所在的那片白茫之中。 他手指微动,示意骑士指挥官下达命令:“发射。” 这一刻,雪原静止。 下一秒,雷鸣震地,焰光腾空。 一团灼白如昼的魔能火焰撕裂天幕,在轰鸣与震荡中,如流星般划过峡谷苍穹,直扑那座封印下沉睡的黑暗。 这一击,注定会载入这个世界的历史中。 “轰————!!!!” 天地骤然绽裂。 炽白的光芒以祭坛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爆开,如太阳坠落凡间,吞噬了地平线上一切颜色。 三秒后,冲击波裹挟着无尽火海、灼热岩流与爆裂气团骤然扩张,仿佛一只巨兽怒吼而出,震得人耳膜发疼,心脏抽搐。 整个古渊峡谷区域,以祭坛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直接夷为平地。 坚硬如钢的冻土层被炸裂成千万块碎片,高温将积雪瞬间汽化,凝结成腾空而起的白雾蘑菇云,在风中剧烈翻滚,遮天蔽日。 曾经祭坛所在的区域,如今塌陷为一个冒着赤红熔岩的巨大陨坑。 岩层直接被烧穿,地下涌动的岩浆翻滚而出,沿着断裂的地表缓缓流淌,宛如地狱裂口初开。 无数碎石、冰块与古代残砖构件被炸飞百米,空中宛若下起陨石雨。 位于几百米外的观测高地上,十余名赤潮骑士几乎全被爆风掀翻在地。 操炮组更是被震飞数米,重重摔落雪中,连防护甲都被冲击压得变形,嘴角渗出血丝。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尔科双手高举,衣摆飘飞,像个疯子在雪地中打转:“成功啦!!!你看到没,领主大人!” “这已经不是炸弹了……这是神明的战吼啊啊啊!” 他几乎热泪盈眶,声音都在发抖,整个人仿佛即将升天。 另一边,寒铁骑士团团长费兰站在半毁的崖顶,死死地凝望着那片原本立着古老祭坛的地方,久久未语。 那片地表在爆炸之后塌陷了近十米,残雪、石块、断岩尽数被高热熔化。 如今只剩一片冒着热气的焦黑荒原,仿佛一块被神明抹去的空白之地 “这一炮……已非人力可挡。”他喃喃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吞没。 费兰见证过母巢之战中赤潮魔爆弹在战场上的惊艳表现,知道赤潮有很强的魔爆弹,也以为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他看着焦土中的那条岩浆裂缝缓缓塌陷下去,像某个恶魔巨口仍在喘息,蒸汽滚滚升起,遮蔽天光。 “但……谁会想到,它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 在这一瞬间,费兰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淡淡的失落。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曾带领骑士团驰骋霜原,数次以斗气碾压敌军,是所有人仰望的北境钢刃。 可现在呢? 这一发魔爆弹,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抹去敌方的一个据点、一座山头、乃至……一座城池。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争的主力。不再是他这些骑士。 “或许……我曾引以为傲的那些荣耀,真的要被历史埋葬了。” 费兰下意识握紧腰间的佩剑,剑身沉默,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惘然。 他喉头微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叹了一口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路易斯却纹丝不动,只静静注视着那一片仍未熄灭的赤红余烬。 魔力震荡后的高频嗡鸣,如同某种魔鬼在低语未止。 这一炮,堪称惊世骇俗。 如同古老传说中的龙焰、失控的禁术,或是三百年前的金羽花神谕。 路易斯却并未表现出过多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底的那份兴奋,几乎快要冲破克制的面具。 路易斯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敌人是龙血军团,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只要一击落下,就能将他们连根拔除,化作碎土焦炭,连骨灰都不剩。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底牌。 也是对铁血帝国未来这片动荡棋局上,最后的底牌。 可兴奋归兴奋,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力量……不可轻用。” 不能被知道、不能被了解、更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它只应该在“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现。 风雪继续落下,远方焦土仍余火未灭,冒着丝丝白雾。 路易斯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后那沉默列队的技师与骑士:“今日之事,严禁外传。” 然而还没等到回复,一道凄厉而撕裂理智的惨叫,忽然自那被夷平的大地深处,穿透层层烟雾,猛然爆发。 “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不似人类,也非野兽,更不像魔物。 它像是从深渊中挣脱封印的古老阴影在咆哮,又像是一段被湮灭的存在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以灵魂哭嚎出了愤怒与痛苦的遗言。 那一刻,整个雪原仿佛静止。 所有人同时感到心脏一紧,耳膜像被利针刺穿般生疼,一种莫名的战栗从脚底蔓延至后颈。 一名距离爆心位置较近的年轻骑士面色瞬间煞白,双膝一软,扑通一声晕倒在地,面容抽搐,口中喃喃不休,仿佛仍在挣扎着抵抗某种侵蚀意志。 “运转斗气!”费兰厉声喝止,自己也暗运斗气稳住心神。 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一瞬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注视他们。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存在本身的重量,从地底透出。 下一秒,一股灰黑色的烟雾无声无息地从焦土裂缝中缓缓升起。 那烟雾如生物般蠕动着,从地裂之中爬升,盘旋于空中。 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挣扎逃脱。 众人不敢出声,只眼睁睁看着那团烟雾翻滚、扭曲。 最后在空中发出一阵像金属切割般刺耳的尖啸后,猛然炸裂成无形的细尘,随风消散。 而随着最后一缕烟丝飘尽,那诡异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如同什么东西,终于彻底死去了。 “所有人,撤出核心区域!将那名昏迷的骑士带上,小心搬运,不可再有接触!” 路易斯语气不容置疑,迅速指挥着在场的护卫与骑士后撤。 一场足以摧山裂地的魔爆之后,最危险的并非爆炸本身,而是爆炸之后,仍未死透的东西。 “等气息彻底平复,再组织第二次勘探。” 然而,就在他话音尚未落下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紫色烟丝,在焦黑的废墟深处幽幽浮现。 那一缕紫雾无声无息地蜿蜒而出,在空气中扭动、盘旋,仿佛拥有意识般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下一刻,“唰!” 它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倏地朝路易斯飞来! 路易斯瞳孔猛缩,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那道紫雾已然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他的眉心! 仿佛一道冷电刺入灵魂。 他身形一震,脚下微微一晃,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没人注意到,众人仍沉浸在那一炮带来的震撼与余波中,议论纷纷,无一人察觉这道诡异入侵。 “又来?!”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当初提图斯尸首逸散出的那一缕赤雾,强行侵入他体内一样,再一次悄然袭来! “明明离得这么远!” 路易斯咬紧牙关,迅速闭目凝神,运转原初冥想术与潮汐呼吸术双重壁垒,封锁识海。 第329章 记忆碎片 路易斯的胸口骤然一紧。 下一瞬紫色雾气钻入识海,瞬间化作无数虫影。 甲壳裂开的脆响,触须拍击的粘腻声,成群结队的冷冷凝视着他。 它们咀嚼着、撕扯着,似乎要把一切吞进漆黑的腹腔。 每一声嘶鸣,都像无尽的饥饿在咆哮。 这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吞噬一切的欲望。 连他的意志、记忆、心跳,都被拉扯着要塞进虫群的血口。 “……又来!?为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脑袋里钻啊!?” 路易斯在心底咒骂,头痛欲裂。 就在他快要被声音撕裂时,脑海中忽然亮起一道白金色的脉动。 原初之心亮了。 白金星辉如同星河涌出,瞬间横贯整片虚空。 与之并肩的,是那一缕曾经的赤红雾气。 怒花的花瓣在烈焰中舒展,血藤蜿蜒,却不是扑向他,而是盘绕在原初之心周围,宛若守护者。 虫群扑来,张开满是獠牙的口器。 白光与赤焰齐起,顷刻间将它们烧穿。 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尖叫中化为灰烬,骷髅般的身影在烈焰中崩散。 整个识海回荡着碎裂声,却不再有之前那样压迫到窒息的撕裂感。 路易斯注视着这场较量,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逼到极限。 赤红雾气和原初之心的合作几乎没有给紫雾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短短数息,虫群便被彻底吞没,化为一缕余烬,被白金光流吸收殆尽。 识海重归宁静。 “比起上次的愤怒,这股紫雾弱得多。”路易斯在心底暗暗想着。 或许这就是它残存的一缕意志,虚弱到无法真正撕开自己的心智。 路易斯刚喘匀气息,眼前的世界却再一次骤然崩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意识就像被洪流撕扯,猛地卷入一条陌生的河道。 一些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带着血与火的气息,硬生生撞入脑海。 火光骤然燃起。 巨龙的阴影下,城池化为火海。 铁链拖拽着无数人类,哭喊与怒吼全都被震天的龙吼淹没。 原初法师站在人群中,双眼布满血丝,死死攥着一块沾血的石头。 画面扭转,风雪交加的祭坛前,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无数雪原的居民跪伏在他们脚下,额头深深磕入冰雪,仿佛他们真的是从地底走出的古老神明。 随即铁蹄声轰鸣。 铁血帝国的军旗插入雪原,骑士的长枪如森林般压来。 村庄燃烧,妇人与老人被驱赶,孩童的哭声在风雪中被吞没,化作无声的绝望。 最后烈焰与灰烬之间,刚刚那位男子孤身跪在残骸里,泪流满面。 紫色的雾气从他背后悄然升起,像一只阴冷的手张开,缓缓将他包裹。 他没有挣扎,只是闭上了眼。 画面接连闪烁,仿佛有人在他眼前硬生生撕开了几段历史。 路易斯竭力咬紧牙关,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被洪流冲走。 他拼命去捕捉这些片段的细节,想要找到与那些雾气、与原初之心相关的真相。 可惜,它们还是在瞬息间崩解。 他只能死死攥住这四个画面,像从滚滚洪流中抓住几片残叶。 路易斯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峡谷的营帐里,冷汗已湿透衣衫。 身体的沉重感还在,可心底却隐约多了一种紫色烟雾带来的说不清的力量。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感受着这股力量。 若有人在此刻袭击自己,那股紫色雾气残留的力量,似乎能将伤害转化为能量,成为他新的支撑。 战场上的死亡与残骸,会潜移默化地滋养他,使他在血腥与混乱中愈发冷静而强大。 若遭受致命伤势,身体会自行催动愈合,加快止血与恢复。 而在尸横遍野的环境里,他的存在感会无比鲜明,成为气势的核心。 这些念头并不是推演,而是如同与生俱来的直觉,自然而然在心底浮现。 路易斯凝神,眼中却透出一抹冷色。 “……越是像这样的力量,越意味着战争。” 至少现在,他不希望验证这些能力。 路易斯闭上眼,再度回忆起那四个破碎的画面。 祭坛前跪伏的蛮族……怎么看都不像这个时代,更像是久远年代的残影。 他忽然想起骑士所描述的壁画,上面同样有两个人影,背后笼罩着古怪的雾气。 母巢与灼恸藤庭大概与那两人脱不开干系。 而那些帝国的骑士团,又代表着什么? “看遗迹能侦查出什么吧,而且旧雪国的历史……得再翻一翻。”路易斯心底暗暗记下。 帘幕忽然被掀开,兰伯特大步走进来,神情带着几分焦急。 “路易斯大人,您终于醒了。” 路易斯抬眼,声音平静道:“我昏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兰伯特松了口气,又追问,“大人,您感觉如何?医生检查过了,只是单纯疲劳。” 听到兰伯特的回答,路易斯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上次可是一睡就是十天,这次……或许是那紫色雾气比赤红的弱太多,再加上白金星河与赤雾并肩,他才没陷入更深的沉睡。 路易斯点头,轻描淡写:“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地底的轰鸣一搅,眼前一黑,就倒了。” 兰伯特点了点头,却没真正释怀。 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在蛮族终极之战。 路易斯抬眼,看见兰伯特眼底的不安,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比起上次,这次连昏迷都算不上。只是太累了。” 兰伯特沉默片刻,低声:“属下还是担心。” “我明白。”路易斯摇头,将话题一转,“情况如何?善后处理做得怎么样了?” 兰伯特立即挺直身躯,报告道:“所有人都已撤回营地,正在等待您的指示。几名骑士负伤,但万幸,没有一人阵亡。” “很好。”路易斯点头,眉头却不曾放松,“明日再派人去爆炸现场侦查。今晚不必冒险。”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至于魔爆弹……让希尔科他们加紧改进炮口。射程还要更远,威力也必须完全可控。” 兰伯特低声应道:“遵命。” ………… 次日清晨,天色才刚刚泛白,路易斯便带着骑士队伍启程。 骑士们全副武装,面罩紧闭,马蹄声在冰雪覆盖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沉闷。 路易斯骑在最中间,回头问了一句:“希尔科,昨夜的爆炸……你怎么看?” “威力……远超我的预期,导致距离没把握好。”希尔科推了推护目镜,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眼底隐隐闪着兴奋。 此刻空气仍弥漫着焦灼的气息,残存的硝烟与寒风交织,让人嗅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他们脚下的冻土裂成数不清的断层,碎石与残骸遍布。 前方的地面塌陷成一个巨大的深坑,仿佛陨石砸落,边缘处的冰层全被震碎,呈放射状向四周扩散。 山壁之上更是触目惊心。 厚厚的岩层被高热与冲击波烙出大片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烈火生生舔过。 尖锐的裂隙延伸到视野尽头,残雪从缝隙间簌簌滑落,坠入深不见底的暗坑。 路易斯纵马停下,默默凝视着那片焦黑的废墟。 这就是三代魔爆弹的威力。 他心底无声感叹,却没让任何情绪流露在脸上。 骑士小队先在爆炸坑外围布下警戒圈,目光锐利,警惕任何潜伏的怪物或残余黑雾。 几名骑士用长矛探入碎石堆,仔细确认不会再次塌陷。 搜寻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外围安全,才有人缓缓下坑。 而路易斯始终停留在数百米外的高处,骑在马上,目光冷静地俯瞰整个遗迹。 兰伯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侧,神色紧绷,比起突发的危险,他更担心的是路易斯再次毫无征兆地昏倒。 他们分成三列,沿着塌陷出的斜坡缓缓下行。 “面罩戴好。”为首的骑士压低声音。 众人闻言,纷纷从背包中取出由银框包裹的透明面罩。面罩的内壁藏着浅蓝色的药液,随着扣合的瞬间,药液渗入细小管道,化作薄雾在镜面内侧弥漫。 这是赤潮领工匠坊近期完善的霜叶藤净气器,据说雏形由路易斯大人亲自设计。 它能在短时间内隔绝孢子与幻觉性气体,即便面对母巢残余的黑雾,也能保持清醒。 “深呼吸,别慌。”有人低声提醒。呼吸声透过面罩,带着闷闷的回响。 脚下的冰土松脆不堪,每一步都伴随着“咔咔”的裂声,仿佛随时会崩落。 为首的骑士一边示意谨慎,一边将震测矛探入土层。 每次刺入,矛杆都会传回细微的震动声,用以确认脚下是否空洞。 直到连探数次,确定不会塌陷,他们才继续下行。 火把与斗气交织的微光映照出深坑底部,那是一片彻底焦黑的废墟。 他们在焦土间搜索,很快发现散落的虫壳。 形态怪异,有的像盔甲,有的只有巴掌大,大多焦黑脆裂,一触即碎。 少数残片依旧闪着紫色光泽,靠近时会发出细微嗡鸣,令人不适。 “别碰太久。”一名骑士皱眉,将残片拨开,“这玩意儿死透了,但不干净。” 小队随即取出一个封印罐,由法师林提供的。 罐体厚重,内壁镀有特制符文,能延缓未知物的腐坏或能量逸散。 小心翼翼地将几片残片收纳进去,盖口闭合后,符文微光闪烁,才算暂时安全。 继续前行,几具扭曲的人形尸首映入眼帘。 血肉被冲击波撕裂,残肢粘在岩石上,手臂仍残留藤蔓状组织,头骨变形,满口尖牙。 他们再往前,是塌陷的巨石堆。 几块残存的石材上刻着复杂的符号与凹槽,但大多数已被震裂或烧蚀,几乎无法辨认。 “古老祭坛的残骸。”为首的骑士低声道,“看不出原貌了。” 腥甜之中带着腐败,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 “黑雾的残留。”有人立刻收紧面罩,语气凝重。 几名骑士呼吸变得略显沉重,但没有出现失控或中毒迹象。队伍很快做出判断:“气息几乎散尽,威胁不大。”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却都有一丝庆幸。 若不是赤潮领的净气器护住,谁知道这些气息会不会钻进脑子里。 搜寻到最后,骑士们几乎是空手而归。 昨日那一枚魔能高爆弹的威力太过惊人,祭坛连同地底宫殿一并化为废墟。 就连那块曾刻有古老壁画的石面,也被炸得粉碎,碎块混在焦土里,早已不见踪影。 小队只能将少量残片带上来:焦黑的虫壳、扭曲的残肢、震裂的石块。 所有这些,都装进了封印罐里,谨慎地呈交给兰伯特。 “路易斯大人。”兰伯特接过其中一罐,透过微光望见那片虫壳,神色一凛。 那形态,他不会认错,与当初母巢留下的残骸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眉头深深锁紧,心底浮现一个最糟的念头:难道母巢的残余,还潜藏在北境深处? 但他身边的路易斯心中清楚,紫雾已经被自己体内的原初之心净化,而每日情报系统也显示了绝望女巫已经死亡。 但这些路易斯不可能说出口。 只能任由兰伯特自己担心。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路易斯,只是平静接过报告。 虫壳残骸,已失去活性。 怪物残肢,与人类结构相近,确认存在污染。 祭坛石块,被毁严重,难以辨认。 空气中残留微弱黑雾气息,但无直接危害。 调查结论没有超出预料。 路易斯心中暗暗遗憾,线索全被炸毁,已无更多可追寻。 路易斯在高处望了最后一眼,压下心底所有残余的疑问。 无论那雾气的真相如何,至少此刻,赤潮领的最重要的事情在南方,在那片将要通往大海的港口。 “留下几人继续调查,其余收队。”他下令,神色不见起伏,“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停留的,走吧。” 众人应声,随即开始撤离。 队伍转过峡谷,马蹄声如雷,浩浩荡荡地驶向南方。 峡谷逐渐归于死寂,只有焦黑的深坑静静矗立,仿佛一座巨大的伤痕,提醒着所有人,三代魔爆弹的威力,足以将任何东西夷为平地。 第330章 困难与计划 在曙光港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去,此刻却满是工匠以及劳工们的劳动号子声。 “嘿咻——嘿咻——” 他们正在建设的,正是北境未来最大、最重要的港口。 工地之中有几台奇形怪状的机器正在轰鸣作响。 气阀喷出的白雾在空气中不断翻腾,沉重的铁锤被蒸汽顶起猛然落下,震得地面的泥浆直冒气泡。 这种蒸汽桩机是赤潮领蒸汽工匠小组的最新产物。 在路易斯的建议之下,在蒸汽锤架的上方增加了滑轨与配重。 因此比起普通人工来说,更准更快,几乎没有偏斜。 几名年轻工人正守在炉边添加燃料,另有人扶桩,还有人在旁边大喊号子,使动作统一不乱。 而曙光港的督管艾利奥特此时,正与几名劳工扛着制作好的桩木朝蒸汽机前来。 他是最早追随路易斯前来北境的骑士之一,而且十分忠诚可靠,因此被路易斯派来曙光港担任督管。 在路易斯的言传身教之下,他来到曙光港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身先士卒,因此哪怕再苦再累也没有劳工敢抱怨。 另一边,曙光港的技术总管拉塞尔正蹲在泥里,与那些随他一同来到北境的工匠一起商讨该如何在这片泥滩中建造港口。 但他们确实有些悲观,毕竟港口所在之处是一片淤泥滩涂,潮水反复冲刷,桩基极易下陷或歪斜。 传统工法需要数年时间、大量石料堆垫才能稳固。 有人小声嘀咕:“这滩泥怕是能吞掉一座房……桩打得再深,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拉塞尔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头紧皱。 这时一个年轻骑士踩着泥水跑了过来,朝两位曙光港的主官低声道:“路易斯大人正赶来,两日内就会抵达。” 艾利奥特听到这则消息,立即展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虽然深受路易斯器重,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督管这么大的一片领地,并且路易斯还跟他说过,这是赤潮领未来几年最重要的工程,这让他的压力巨大。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担心自己是否能担起这样重任,不辜负路易斯大人的信任。 现在听到路易斯要过来,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大半。 在艾利奥特心中,路易斯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过来,这事一定能成。 但站在他身旁的塞拉尔则有些发愣。 他是去年秋天才来到北境的,见过路易斯几次,然而真正有效对话才两次。 一次是刚到赤潮城的时候,这位年轻的领主热情款待了他们。 一次是启程来到曙光港前,路易斯单独召见过他们,对他们说了些鼓励的话,然后点了几个重点。 那时塞拉尔才知道路易斯确实懂一些港口建造,毕竟是卡尔文家族出身的少爷。 这是位气度不凡的贵族,但外貌看上去太过年轻,单看外貌,还不到二十岁。 但是此刻听到路易斯要过来,心里还是涌现出不安。 毕竟他为许多贵族修建港口,有些项目就是毁在上层人的自以为是的指导上。 要是这位年轻人只是过来看看还好,但若真认为自己有几分本事而来指导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就很可能坏事。 而且在塞拉尔看来,这地方也并不适合建造港口。 心中的忧虑久久不能散去。 ………… 解决完绝望女巫遗留下来的危机,路易斯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曙光港。 他翻身下马,鞋子踩进半湿的沙地中,目光扫过整片工地。 外围的栅栏已经立起,几排工棚冒着炊烟,与劳工和工匠的房子分开居住,还算整齐。 这种房子在北境算不上简陋,但在赤潮领只能算是临时住宿。 再往远处看,港口的雏形才刚刚开始。桩机轰鸣,工匠在泥地里画着线,劳工们汗流浃背地扛着木桩前进。 “路易斯大人。”艾利奥特和拉塞尔几乎同时迎上来,在他身前两步停下。 他们先后汇报各自的进度: 工棚与营地已经搭建完毕,工匠安顿下来; 测线完成,港池范围已标定; 蒸汽桩机运作正常,而且效果超乎预期; 部分物资消耗比预估略快,仍需南方批运。 虽然这些情况路易斯大多已经从每日情报系统得知,但他还是静静听完了。 路易斯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有许多困难,你们的转潮级,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敌人,这些困难都是注定要遇到的。” 他顿了顿,语气强硬:“有些困难存在是应该的,但港口必须建成。因为这是赤潮立足帝国的咽喉,只有建完这个港口,才有机会发展起来。” 艾利奥特挺直了背脊,拉塞尔则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路易斯转身说道:“把所有的工头以及技术人员都叫来吧,我们开一个会。” ………… 会议在一间较大的木屋内举行,桌上摆着各种地图以及测线图。 即使关紧房门,海风依然能从缝隙中灌进来,带着潮湿的味道。 路易斯站在主位,他身后有一张木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工匠和技师。 他说道:“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直说,隐瞒只会害人害己。 现在不说,日后出了问题我可是要追责的。不是为了刻意责罚,而是为了让所有责任都分配到该承担的人手上。明白吗?” 木屋内安静下来,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最终还是离路易斯最近的艾利奥特,带头说道:“路易斯大人,附近有奇怪的鱼人,时常夜袭,已经有几位劳工遇袭,苦不堪言。” 路易斯回答:“各处集中设置火光哨位,三层防面优先保证人员安全,哨位互通。 若鱼人敢来,必然暴露在光里。弓弩手随时待命,之后会找机会一次性解决他们。” 拉塞尔见状,也鼓起勇气说道:“围堰下的泥层深浅不一,统一深度打桩会有塌陷风险。” 路易斯从披风内侧摸出一本随身的黑色小本子,显然早有准备:“我们不统一深度,先探再分区。 软的地方打得更深,甚至要灌灰浆让它硬起来;硬的地方不用浪费力气。每一段各有办法,合在一起才稳。” 工匠们频频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连拉塞尔也愣了一下。 这位年轻的领主不仅听懂了他的专业术语,还能换成最直白的比喻,让粗手大脚的石工也能理解。 虽然不知道具体可行性,但见到领主并非随意乱指挥,大家安心了许多。 其他人见状,也一个个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路易斯逐一作答。 “大人,绳索消耗太快,仓库只够五日。若断了,桩机和吊架都要停。” “先用旧渔网拆解,编成备用绳。德拉诺,把缺口登记,派人立刻去赤潮城调第二批物资。” “长材不足。船台的龙骨要橡木,现有木料多是丘陵杉木,撑不住。” “用杉木先起临时船架,等橡木运到再替换主材。不要停工,先把架势立起来。” …… 众人把问题一条条抛上来:物资、工时、技术参数、夜防、医疗后勤、伤残抚恤、工人住宿潮湿问题、船台承重、蒸汽机燃煤备份…… 真正能说的人都说了出来,怯声的也被鼓动着把隐忧吐出。 有些问题能够解决,有些暂时解决不了,只能先记下。 当所有问题都提出来后,众人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路易斯说道:“这就对了。只有提出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一直藏着不说,就永远解决不了,永远会拖下去。 以后有其他问题,可以立即向我或艾利奥特汇报。不能保证每个问题都能解决,但我都会尽力而为。” 听到路易斯的话,工匠和技师们不再愁眉不展。 特别是来自东南行省的那些船工与港口工匠们,本以为北境的贵族一如既往不懂海事。 如今却发现这位领主不同,心中的忐忑放下许多,觉得在这里建港口,也许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了。 路易斯合上手中的小本子,目光重新落在众人身上。 “问题提出来了,就该具体解决。没有计划,再多的巧匠与器械也只是白费。” “阶段一,稳基与港池,围堰、排水、试桩、导流堤雏形;剿灭潜在威胁,如鱼人、海盗。 阶段二,码头与堤体,防波堤抬高、桩桥码头、仓栈基础。 阶段三,造船与航安,船台、龙骨、灯标塔、港防武器位。”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在木板上摩擦的声响。 写完后,路易斯停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艾利奥特、拉塞尔以及其他领导层:“这就是大方向,按部就班,一个环节接一个环节。 而且还要设立每天的具体计划与目标。任何事情都要有日程表和责任人,谁该做什么一目了然,不能推脱。 当然我写下的只是例子,真正的细节,还是要你们结合现场情况去制定。而只要守着次序往前走,再难的工事也能成。” 话音落下,棚内静默了片刻。 有了清晰的方向之后,管理层们的眼神也不再是之前那种丧气与茫然。 艾利奥特看着木板上那几行字,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他曾在无数战场上拿剑冲锋,可他当上曙光领的督管后,才明白带人建设一座城的难度比正面对敌更难。 路易斯大人说得简单,却却是他远远做不到的。 “原来……我还差得远。”艾利奥特对于路易斯心里涌起无上的敬意。 众人看着木板上那清晰的字迹,心里像是被重新点燃了一簇火。 ………… 计划已经确定了,而且经过工头们的宣传,工地上的氛围变得有些积极起来了,这些劳工们基本上都是去年比较晚投靠赤潮。 对于路易斯将他们派来这里劳作,他们心中很少有抱怨的,大多都是心理感激,路易斯大人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一间房子住。 于是他们肩扛手提,铲与锄头起落不歇,开始挖除松软的淤泥与碎石。 滩涂中央逐渐凹下,一道雏形水道慢慢显露,那将是未来港池的轮廓。 艾利奥特指挥人手,在外缘搭建木质围堰,阻住海水。 工人们顶着海风,把一块块木板打入泥中,再用沙袋填补缝隙。 就在此时,一处挖掘区忽然塌方。 淤泥瞬间倾泻,十几名工劳工被困,惊呼声刺破工地的喧嚣。 然而有惊无险,路易斯事先根据每日情报系统的提醒,早已加派支援在旁。 艾利奥特带队冲入泥水里,拉起绳索,硬生生把十几名劳工拖了出来,幸无伤亡。 路易斯站在堤线边,抬手指向塌方区:“工地必须安全,在泥地上铺木板,外侧用沙袋压稳。再开一条引流渠,把积水分散出去。” 路易斯的命令下达之后,一条条木板被搬来,搭出简易通道,工人们得以在泥地上稳步行走。 引流渠开凿,积水渐渐退去,内围的作业区不再被泥浪吞噬,工地也安全了许多,意外事故减少的九成。 就这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滩涂中央的空地逐渐被开凿出一条深槽,积水被引流渠分散,围堰线也稳稳地立在泥浆之上。 原本只是一片烂泥,现在已经能看出一道环形的水道轮廓,边缘桩木列阵,像粗糙的骨架。 港池的雏形终于浮现出来。 工匠们站在泥泞中,望着这景象,神色都有些恍惚。 有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泥污,憋不住笑了一声:“还真凿出来了……” 旁边的同伴也忍不住跟着咧嘴:“港口……真的能成。” 那些原本心里存着疑虑的人们,动作也比之前更快更有劲。 当然工地并非一帆风顺,外围的危机也逐渐浮现。 守在堤外的哨兵时长在深夜听见“扑通”的水声。 火把照去,只见水面涌起一连串气泡,随后便沉寂无声。 围堰边缘的一根木桩也被发现有半截齿痕,木屑浮在水面。 可等骑士们举着火把追查时,印迹已经被潮水冲散。 工匠们在泥地里干活,偶尔能感觉到脚下泥浆微微震动,有什么东西在暗处。 艾利奥特下令加强警戒,每晚哨所都要点亮,那些鱼人迟早会露出獠牙。 第331章 鱼人之灾 夜潮翻涌,堤坝边缘暗影重重。 一队骑士屏住呼吸,披着灰色斗篷潜伏其中。 可周围十分安静,根本没有一点战争的预兆。 “他们真的会来吗?”终于有一名年轻骑士忍不住问道。 艾利奥特皱了皱眉头:“别出声,路易斯大人说会有,那就一定会有。” 接着他转头压低声音问身后的副官:“这边的木材以及油桶都转移了吧?” “已经转移完毕了,只剩下一些破旧的木架子,让他们烧也没事。” 艾利奥特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下来,继续盯着黑色的水面。 没过一会儿,“轰”的一声巨响撕破了黑夜。 紧接着一头十多米长的深海巨鱼被一群鱼人驱赶着,猛然撞上堤坝。 木桩震动,泥浆冲天而起,溅起的水珠如箭雨般落下。 曙光港这边的营地顿时大乱,嘈杂声一片,装扮成士兵的劳工们四处奔逃。 暗处那群鱼人的首领,嘴角微微翘起:计划通。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堤坝暗处,数十名鱼人正悄然攀爬上来。 鱼人的鳞片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手中涂着毒液的骨矛,肩背的皮囊鼓鼓囊囊,隐隐散出火油气味。 并不是所有鱼人都是没有智力的怪物,仍有少部分鱼人保留着智力,甚至比一般人类更聪明。 所以他们设下调虎离山之计,企图摧毁这些突然出现的人类营地,夺回他们的后花园。 当然他们没想到狡猾的人类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趁现在!”艾利奥特大声怒吼,身上迸发出赤红色的斗气,朝鱼人冲去。 随着艾利奥特的冲锋,骑士们不断从木桩的阴影中杀出,斗气在剑锋间跳跃。 一名年轻骑士冲锋在前,蓝色斗气随剑势席卷开来,一剑将一头凶猛的鱼人劈成两半。 另一侧,一位精英骑士挥舞大剑旋转,将一群鱼人连同火油囊劈翻在泥地上。 随即有伙伴上前补刀,一刀一个。 而这些鱼人也并非全无章法。 除了一开始的猝不及防,他们很快集结成战阵,试图拖延时间,等待同伴放火。 他们咆哮着,在狭窄的堤坝上挥舞长矛,与人类周旋。 但是骑士们一波波压杀,逼得鱼人节节败退,鲜血与泥水混合在一起溅在木桩之上。 鱼人接连倒下,油囊一个个被劈碎在地,却没能点燃半寸营地。 大半鱼人被斩杀在堤坝,血水顺着未封的木缝滴入海中。 剩余几个仓皇坠入波涛,被夜潮吞没。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浪中,一道魁梧的黑影浮现。 额骨生出怪异的骨冠,他是这支鱼人的首领。 它的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光,张口发出一声沙哑而刺耳的怪啸,似乎在诅咒失败的部下。 随后猛地沉入暗流,消失无踪。 艾利奥特缓缓收剑,看向远方黑沉的海线。 营地仍在骚动,却没有一处被焚毁,人类营地安然无恙。 消息传回营中,居民们的恐惧逐渐转化为兴奋。 原本紧张的守军此刻意识到,无论鱼人多么狡诈,领主始终快他们一步。 ………… “夜袭已止,主阵被截。无人员伤亡,仓栈与物资完好。经清点,现场尸骸超过八十余具,剩余漏网之鱼已被潮水吞没。” 艾利奥特一五一十地向路易斯汇报此次战果。 路易斯听罢微笑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很好,你们做得干净利落。” “全靠大人周密布署。倘若没有您的安排,今日难保营中无恙。”艾利奥特话里带着不加修饰的敬慕。 路易斯笑了笑,挥手打断:“少拍马屁了。” 他看向平静的海面,沉声道:“但此次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鱼人首领还在洞穴据点未被摧毁,只在岸上防守,我们始终会被牵着鼻子走。 总有一天会出现疏忽,造成不可计量的后果。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彻底断掉他们的巢穴,绝了后患。” 艾利奥特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地开口:“大人说得对,不过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船只,远征海域所需的能力不足,而且也不知道鱼人据点的具体位置。” 路易斯掏出本子,翻到几页草图,说道:“具体位置我已经让人探查好了。计划我有一些想法,你们听一下,看有没有可行性。” 接着他没立即讲出自己的设想,并把希尔科叫了过来。 解决完绝望女巫的危机后,路易斯便把他带到曙光港,指派其负责与爆破有关的工作。 等下次回赤潮城时一起回去,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等到希尔科到来,路易斯便直接对他说:“你把提前在赤潮城,我让你制作的两种魔爆弹,用最简单的话说明一下。” 希尔科立刻将准备好的东西捏在手里晃了晃,像是在把一件危险的玩具展示给艾利奥特与路易斯: “嗯,简单来说我们有两样新型的魔爆弹。第一种是浮泥块,把它丢进洞口缝隙,遇水会像面团一样膨胀,几十分钟后变硬,堵住洞口。 另一种叫定向魔爆,别看它小,威力还挺大的,把它固定在石头上点燃后,会让那一处立刻崩塌。” 路易斯点了点头,但也不放过细节:“潮水会不会把这些魔爆弹冲走?” 希尔科眼神认真起来:“我们把浮泥块装在带锚钩的壳里,投进去后先把锚钩挂在岩缝或残骸上,再用短绳把它拉紧,这样潮水吹不动。 定向魔爆弹外层套一层防溅包,内部有小型定时引线与缓燃药芯,给你撤退留足时间。 简单说,就是先把东西挂稳,再走人。” 说得很仔细,不仅路易斯点头,身边的艾利奥特也连连点头。 路易斯把视线转向艾利奥特:“艾利奥特,你带三十人,潜入鱼人的巢穴,使用这两种魔爆弹来解决这些鱼人,能做到吗?” 艾利奥特看着希尔科手上的那两件东西,坚定道:“能做到,大人。” 接着他开始思索自己的战术细节并把它说了出来:“有一百名骑士的话绰绰有余。 第一队侦察与探路;第二队携带浮泥块与定向魔爆弹负责布设与固定;第三队作掩护与紧急撤离援护。 每人携带浮泥块与三枚定向弹,以及绳索、锚钩与潜水护具。 时间选鱼群最稀薄之时,第一队近岸侦察确认安全,第二队两侧同时下水投放并固定,第三队在外侧掩护。 若洞内反扑,第三队用火筒与信号弹吸引注意,确保撤退通道打开。黏泥必须在预定时间内固化,定向弹由有经验的骑士操控,绝不让新兵单独操作。” 路易斯插口问道:“若回流封路或小船靠岸受阻怎么办?” 艾利奥特脱口而出:“有三道保障:潮汐窗口、岸上火力与烟幕掩护,以及应急爆破诱封侧壁作为最后换撤退时间的手段。当然那是不得已的最后招数。” “伤亡呢?”路易斯追问。 “目标零伤亡,但备最坏情况。伤员第一时间由小船带回近岸医站;若被困,分队掩护并由岸上火力优先救援。” 路易斯合上笔记,望向海平线,平静地下令:“先在附近做两轮演练:近岸投放与固定实测、完整撤退演练。等到一切达标,就按计划发起进攻。 记住进攻要干净利落,撤退要更干净利落,务必要让所有人都安全回来。” 艾利奥特点头,声音沉实:“请大人放心。” ………… 磷光在洞穴里的湿壁上跳动,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 这是鱼人们的夜间宴会,又像某种祭典。 几个壮年互相用骨矛互击,像是在比试力气,甚至时不时见血。 旁边有人把刚撕下的海兽内脏串成链子,递给对方嗅闻,像是在交换夸赞。 更老成的则把捕来的贝壳摔成碎片,按着某种节拍唱出短促的哧笑声。 对它们而言,这样的闹腾既是消遣,也是维持群体秩序的方式。 而在宴会的正中央石座上,鱼人首领独自坐着,仰头看着石壁,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岸那边突然出现了一群人类,他们在海滩上竖起木桩、堆起木围,把自己长期掌握的海滩当作了后花园。 它也曾试图袭击他们,想要夺回控制权。 但是几次袭击都未奏效,甚至有一次最大规模的进攻被人类埋伏截杀,他们被迫留下了近半的战士。 然而这并未使他沮丧,只有愤怒。 他势必要将这群岸上的入侵者一一封堵,不再允许他们在浅滩上安置爪牙。 当然此前的失败也让他清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冲锋,必须动用更狡猾的计谋。 若硬碰硬不行,就用诡计将他们诱入深处,再一网打尽。 嘴角微微上扬,它在计算下次袭击该如何更隐秘、更致命。 当然他不知道,此时在沉涛礁的另一边,有一群人影正在缓慢但有序地移动。 ………… 岩石浸湿,海藻甩动。 赤潮的骑士们身穿黑色浅衣,分多列潜行于礁石与海雾之间,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悄无声息。 艾利奥特站在一艘小船上,他的水性不强,但为了此次作战,仍作为总指挥来到前线。 他身披灰色斗篷,身边备好了各种信号弹,以备万一。 “退潮四十五分钟,流速进入静段。”身旁懂水的骑士低声汇报。 艾利奥特呼出一口带着寒意的气,低声下令:“第一队,出发。” 命令一出,水面漾起极小的波纹。 第一队如鱼滑入夜海,这些都是赤潮精心挑选、懂得水性的骑士。 他们的潜衣紧贴肌肤,携带的魔爆弹被压入专用背囊,浮泥块绑在腰侧,锚钩缠在指骨之间,朝着沉涛礁的四处游去。 任务是摸透这座礁石的地形,以及鱼人所在的位置。 “咕噜……咕噜……” 三名潜行骑士缓慢游到裂缝边缘,为首者按住同伴肩膀,示意暂停。 然后他们悄悄靠近洞壁,将上半身谨慎探出。 “看见了。” 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看到的鱼人狂欢场景。 洞穴呈圆拱状,中央有一块凹陷的石盘,满布撕裂的海兽残骸。 数十名鱼人,有的用骨矛在彼此身上划痕,有的甩着手臂将鱼骨刺抛向顶岩,有的甚至在抢夺一串粘滑的内脏,相互撕咬。 场景血腥且诡异,血雾在水中缓缓扩散。 赤潮骑士们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哪怕有一人发出气泡,都可能引起这群怪物的疯狂暴动。 沉默对视。 领队缓缓抬手,比出一个手势:“撤。” 另两人点头,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倒身回潜。 转头便没入黑影深处,连带身后水流都未曾搅动分毫,走得悄无声息,就像从未来过。 回到近岸,迅速攀回总指挥小船。 领队以水在石板上勾出符号:“目标确认,大部分鱼人聚集洞内宴会,巡逻稀疏。” 艾利奥特接过石板,心中一喜。 他低声命令道:“第二队,下水。” 第二队的身影悄然跃入海中,分成左右两路,从沉涛礁的两翼潜向鱼人巢穴。 他们宛如无声的影子,贴着岩壁缓缓前进,但十分有序且安静。 两人一组,一人握住投放器外壳,另一人护住侧翼,挡住可能卷来的乱流。 浮泥块被包在油布中,壳体外缠着防滑层与防水短绳,末端钩爪闪着微光。 骑士抵达岩缝,顺手将壳体推进凹处,指尖飞快拉出绳索,锚钩扎入岩壁深处,绳索一拉、结一打、再反折稳固。 掩护者从防水袋中取出定向魔爆弹,塞入岩缝侧壁的洼处。 引线一圈圈绕上岩口,缓燃芯被安进预留口,最后一枚保险销啪地扣上。 从第一枚浮泥块投放,到最后一枚定向弹固定完成,整整十分钟,任何没有误差。 到了第二十五分钟,在第三队的护卫与接应下,所有布设者已经悄然撤至集合点,一人不少,动作干净利落,毕竟他们已经演习了十几次。 艾利奥特蹲在小船上,一手捏着怀表,视线盯着波浪。 他在心里默数:“……二十六……二十七……” 第332章 屠杀鱼人 “咯咯咯!”刺耳的哧笑混杂着骨矛互击的声响。 几头年轻的雄性在水洼中比拼撕咬与突刺,斗得鳞甲飞扬。 一只背上长着藻刺的鱼人狠狠将骨矛刺入同伴肩窝,溅出污绿色的血液,却换来周围的尖啸欢叫。 腐岩筑成的王座之上,鱼人首领额头的骨冠泛着幽光,他看着底下的厮杀,咕哝低笑着。 这是他第二喜欢的娱乐方式,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残杀那些直立行走的猿类。 忽然,一丝细微的“咔哒”声传来,虽极轻微,却还是被鱼人的耳鳍捕捉到。 首领皱眉正欲转头,却见某处岩缝中,原本流动的潮水突然变得凝滞。 轰!!! 一团浮泥状的灰褐色物体从岩缝深处炸裂开来,伴随着闷响与挤压声,黏糊糊地塞满整个通道。 无数水流瞬间被封堵,回流紊乱。 与此同时,侧壁数个位置陡然爆出第二轮高热炸光! 定向魔爆弹引燃。 石壁如火山爆裂般炸开,泥浆、磷石、骨屑、鱼人血肉同时卷入塌方洪流之中! “嘎啵!!!” 首领惊怒大叫,竭力冲向主通道,视线中看到的是不断落下的岩石、溺毙的族人尸骨…… 他是整个群体中少有的拥有血脉记忆的个体,拥有高于普通人类的智慧,他相信只要出去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于是鱼人首领手持古怪号角,朝洞口狂奔,想要脱离这个地狱般的场景 但在洞口岸上的,是五名已等待已久的赤潮骑士。 轰鸣之下,魔爆弹、弩矢齐发,喷火器横扫水面,将漏网之鱼尽数烧成灰烬。 鱼人首领刚踏出一步,三道斗气斩便在空中交错而落。 “噗!” 他喉间爆出一串血沫,骨冠碎裂,倒下时手中的号角滚入潮水,被岸边的骑士一脚踢飞。 艾利奥特缓步上前,手中长剑一转,将其头颅彻底斩下。 “结束了。” 这是一场屠杀,爆破后的残余战事持续不到十分钟。 洞口外,百名骑士就已完成封锁与残敌清剿。 鱼人尸骸如海浪般浮出,血水在洞口周围扩散成诡异的紫黑色。 ………… 身披甲胄的骑士们乘船而归,带着未干的血迹与咸味。 他们拖回的,是用麻布包裹的鱼人尸体、破碎的骨甲、几件残存的咒具。 比较特别的是一只格外古怪的骨制号角,它如一截海兽脊骨般弯曲,尾端有几圈不明文字,仍有余温微颤。 曙光岗主帐内,路易斯正翻阅最新的工期简报。 艾利奥特跨步而入,右拳轻擂胸口:“任务完成,鱼人洞穴已封。首领斩杀,敌亡百余,无我方伤亡。” “物资也带回了。”他顿了顿,挥手让后方两名骑士将战利品呈上。 路易斯点了点头,淡声道:“做得很好,干净利落。” 众人面露喜色。 可路易斯却并未露出任何得胜的亢奋:“不过这也只是个开端。只是一个靠得最近的一支鱼人小部落而已。” 他顿了顿:“但胜利就是胜利,得奖赏。” “所有参战者,每人三十枚金币,按名册发放,不得克扣。” 众骑士精神一震,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 三十金币,算得上巨额,而且这不仅是金钱,更是领主大人对于他们肯定。 站在角落的希尔科则嘿嘿凑了过来:“我出力也不少,要不是我配的爆弹,哪里这么简单?路易斯大人,我要加钱,五十金币怎么样?” 路易斯斜睨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让身边的骑士给他五十金币。 “哎哟喂,谢谢领主大人!”希尔科立刻眉开眼笑,把袋子揣进怀里。 旁边的艾利奥特忍不住低声咕哝:“他一个月的薪水,不比这多得多?” 兰伯特小声回道:“两倍还不止,还没算上各种奖金。” 发完奖金,骑士们已退回营房,热闹散尽,只剩路易斯与几名侍卫站在指挥棚中。 路易斯坐在粗木制的临时长桌旁,掌中翻覆着一件东西。 那是刚刚送回的战利品之一,鱼人号角。 它在路易斯掌中微微震动,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未被释放完的野性。 “它还在动。”兰伯特低声提醒,手已不自觉地落在剑柄上。 “我知道。”路易斯淡淡道,但依然在手中把玩。 路易斯也不害怕他是受什么诅咒的物品,因为他在几天前的每日情报系统中就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 为鱼人古代残破神器,用于战争号召仪式。 功能为在近海环境中强烈吸引周边鱼人,激发其集群意识与攻击性。 今天虽然一举捣毁了鱼人部落,但像这样的部落,在这片海域还有几十处。 而真正的威胁,远海的鱼人王族、游走的海盗舰队、以及帝国内外的其他势力等。 但这号角,倒是一件好东西。 “能吸引鱼人聚集,就能诱他们上岸。若他们真来……那就在我们布好的陷阱中团灭。” 路易斯将号角放入密封盒中,缓缓合上。 短期内他仍以港口为核心建立防御体系。 主动出击?得等远航船队下水之后再谈。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黑夜的海岸线:“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 剿灭鱼人巢穴后的第三日,来自赤潮领的工匠团也到达了曙光港。 会议桌被摆在了刚修好的简易事务所里,木墙还未刷漆,风穿墙缝带着咸味。 屋内却已聚满人影。 路易斯坐在最上方,身边是几张整理得井井有条的简图。 他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鱼人问题已除,我们的港口建设也该进入下一阶段。” 来自赤潮城,麦克为首的工匠团十数人站在一侧。 路易斯说道:“曙光港不是一座纯粹的港口。它要成为海上航线的节点,也要成为赤潮领最早的沿海城市。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只要挖港池、造船台,还要建仓库、住区、工坊、商集。” 他指着案头地图上的几道圈线:“第一步,仓储区和工坊区两周内必须出雏形。 市民居住区必须跟进,先搭建赤潮式圆顶穹屋,半个月内给首批工匠住进去。” 麦克立刻应道:“建材从赤潮城已调运,起重吊机昨日已完成组装,轨道车今早试运行……若雨势不大,我们能做到。” “人手方面?”路易斯问。 “两百二十名熟练建造工匠,另有三十名机匠、七名锻工。”麦克顿了一下,“他们知道怎么干,但还需一份明确的施工节奏表。” 路易斯点了点头道:“你们分工清楚,时间表明天早上会贴到各工区入口。每两日一次巡检,奖罚按时发放。”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强调道:“这是第一座面向海洋的城市。别把它当作港口营地来建。” 众人连忙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会后众人纷纷离开,路易斯留在原地,看着墙上的港区草图,像是在看一座尚未落成的城市。 ………… 港口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靠近堤线的那片高地上已经聚起了一队身影。 麦克背着工具包,左手拿着折起的图纸,右手夹着几面标旗,步子不大,却走得快。 身后是几名赤潮城随他一同赶来的工匠头领,每人身上都挂着测绳与标桩锤,边走边低声议论。 “这地方地势不错,背风。” “土层紧,打地基省劲。” “附近就能设船卸口,转运路线短。” 走到高地正中,麦克停下脚,抬手一挥:“以这块天然岩石为点,西段为仓储,东段预留市集地。” 几名工匠立刻分头行动,有人洒下石粉划线,有人拿出旗桩逐点测距。 脚踩在湿土上,一行行折线渐渐勾勒出区域轮廓。 麦克抬头望了望港池方向,风从那边吹来,带着一点点咸味。 他随口补了一句:“仓库尽量贴港池近点,卸货方便。集市挪到那边,开阔、朝阳,日后好做生意。” 一旁年轻工匠笑了笑:“你连人家卖摊位的位置都想好了?” “领主说了,这里不是临时码头,是一座未来要站得住的城。”麦克头也不回,“没脑子就赶紧回去。” 说完他已踩进下一块地段,一边比对坡度一边嘀咕:“这边排水自然,不用挖太深,回去叫木工队按赤潮仓样图备材料。” 工匠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拘谨,连测量时也多了些轻松的笑声。 ………… 港区西段,蒸汽绞盘的咔哒声此起彼伏。 一根粗大的岩石基石在滑轨吊机上缓缓升起,稳稳移向新划定的仓库地基。 齿轮搬运车后座还坐着一位光头工匠,双手抱着木梁,跟着轨道一点点滑动,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 这是曙光港第一次启用滑轨吊机和齿轮搬运车,赤潮工匠团带来的新技术。 这套装置由赤潮工匠团在主城改良完成,原型出自路易斯亲手绘制的草图。 滑轨吊机沿着地面铺设铁轨,吊臂前端设有绞盘与滑轮,依靠蒸汽绳轮驱动,将重物平稳送至数十步开外。 而齿轮搬运车则更为巧妙,人力转动前轴,带动内部齿轮比率,辅以轻型蒸汽助力,便能将整块岩石稳稳运送,无需数十人齐拉。 “比肩抗轻多了……”一名搬运劳工哈着气,看着吊机把整根龙骨级大梁稳稳落入标记点,“这玩意儿,真是怪物。” “不是怪物,是赤潮造的技术。”另一个人笑了笑,把装配绳钩固定上,“你还没见蒸汽工坊里那个怪物。只烧柴,就能转动整整三间锤房的铁锤。” 中午时分,路易斯骑着马巡视至此。 麦克刚准备命人铺设一面仓墙,却被他当场制止。 “这面太低,靠港池太近。”路易斯扫了一眼图纸,语速不快,“必须加高两尺以上。冬天潮水逆流,再加盐雾,轻则腐蚀木料,重则底层浸水。” 他翻开本子,指出三处问题:“底座垫木要做双层排潮,墙体用绝热隔板,外层刷树脂。没条件就找赤潮城配料。” 麦克沉声应道:“明白。” 他转头招呼人撤下刚才的材料,吩咐:“所有已铺底基检查一遍,今晚返工。” 傍晚工人们在暮色中换上新批次的加高基石,把旧料码回堆场重新整理。 没人抱怨,这不是浪费工料,而是在为未来做打算。 而在东段另一侧,未来的生活区预留地,气氛比其他施工现场更加轻快。 “这里将来是酒馆。”路易斯站在一块坡地上,对麦克说道,“旁边是澡屋和戏台。图纸让木工队画,但位置先定下。 要让人留下来,就必须有地方让人吃饭、喝酒、洗澡、看表演。” 麦克点头后立刻吩咐木工们设标桩。 不远处,有年轻工匠听见要建澡屋,咧嘴一笑:“真要搞澡屋?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去赤潮主城洗热水了。” 有人在仓库门柱上刻出太阳,下方还画了两道波浪纹饰。 那是曙光领的标志,代表太阳与海潮。 再远些的施工围栏上,挂起了几块用废木板刻的小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港成安居”、“早日开张”、“愿家人平安来此落脚”…… 这些并不是路易斯安排的内容。 是某位不识字的小工自己请人代写后挂上,其他人看了也学着写了几块。 随着时间过去居住区的轮廓已经显现。 几栋雏形木屋依次搭起,屋顶覆盖着双层防潮木瓦,墙体外刷了树脂浆,门框是赤潮风格的圆拱结构,门上还刻着曙光纹饰。 麦克亲自领着工匠们检查结构,一边擦汗一边说:“先按这个标准,接下来一排排盖下去。” 旁边几个年轻工匠抬着木板,经过时忍不住停了一下。 他们看着那屋子,眼里泛着从未有过的神色。 “有些像赤潮城那边一样了……”有人低声说了一句,语气有点飘,有些不敢相信。 “我去年住过那种屋子,冬天温暖如春。”另一个笑了笑。 接下来的施工节奏明显更快了,有人主动留下加班,有人把木屑扫得干干净净。 到傍晚时,港口边的篝火升起,一名老工匠抬头看着高地上的穹屋雏形,默默在围栏下摆了一块新的木牌。 牌上写着“赤潮之主保佑我们。” 第333章 拉塞尔在曙光港 防波堤的轮廓已然显现。 引导石墩一字排开,像一条线般钉住了港池入口的水道。 齿轮搬运车沿着岸边滑行,稳稳将沉重木梁推送至各自基座。 滑轨吊机在高架上来回摆动,粗大的绳索垂落,将花岗岩一块块吊起、落位。 工匠头领在那头调度队列,中段有人测试起重臂的锁固装置。 而拉塞尔身为曙光港的技术总管,站在坡地的高点,双臂抱胸,盯着那排刚打下的桩脚。 他一动不动,直到沉桩停稳,才微微点头。 岸边的工人们看见他,纷纷冲他打招呼:“拉塞尔大人!” 没人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 拉塞尔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点头。 但心中,却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片港口、这座堤坝,竟然让他升起了一丝参与感……甚至,是自豪。 拉塞尔原是卡尔文家族旗下的一名港口工匠,虽说算得上是个工匠头领,但在家族体系中,工匠终归只是工匠。 但作为平民拉塞尔也是十分到满足了,娶妻、生子,一步步熬资历。 他本想着一辈子守着东南那边的堤岸过活,等年纪再大些,把儿子送进潮汐城当个工匠头领,这样的一生,虽不辉煌,但也成功。 直到有一日,一道调令打破了他的安排。 卡尔文家族要派人协助“八公子”在北境建港口,自己被不幸选中。 表面上说是赏识,实则他心里清楚,这样的任务,在家族眼里跟放逐差不多。 拉塞尔那晚没睡,与妻子孩子一一话别,甚至把后事都交代妥当。 他以为自己是去送命的。 更别说那一路北上所见,冻土、废墟、饥民与漫无边际的风雪。 直到他抵达赤潮城,才发现北境与想象中的蛮地不同。 那座城市……甚至比东南不少大城还来得规整、繁荣。 他第一次开始觉得,或许事情不一定会朝坏的方向发展。 可当他抵达曙光港选址地那天,一脚踏进泥滩,他的心又凉了。 他在南方干过七个港口工程,脚踩下去就能判断这片地要花多少石料堆垫。 他知道什么地能做堤坝,什么地会塌。 而这片根本不是地,是会吞人的淤泥。 “这滩泥,怕是能吞下一座港口。”这是拉塞尔对曙光港的第一印象。 更让他担忧的,是那位年轻得不像样的领主路易斯。 拉塞尔不是没见过贵族插手工程的下场。 有时候一句“我觉得这个堤线可以往那边移”,就能让一个港口多花半年。 而看这选址就知道,那位路易斯根本就不懂港口建设。 那时候的拉塞尔,每日站在泥水边,表面沉默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失败后的撤退方案。 毕竟他不想葬送在一个贵族想当然的项目上。 可就在拉塞尔下定决心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路易斯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位年轻的领主召开了一个管理层参加的小会,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问题核心,拒绝空谈。 他把庞大的建港目标,拆解成阶段任务,每一步都标明时间节点和负责人,甚至连遇险预案都一一列出。 原本因为滩涂、鱼患和人心不稳所笼罩的消极气氛,就在那份清晰规划下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牵引起来的协作动力。 而后几天里,路易斯大人始终没有越权指手画脚。 路易斯依然每天到现场巡视,但从不干预施工细节。 每次有新建议,他只是写在本子上,让麦克和拉塞尔来定是否可行。 “你们才是干这个的行家。” “你们说能做,那就按你们的。” 路易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信任感。 拉塞尔第一次在贵族面前,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尊重,不是作秀,而是把工匠真正当作团队的一部分来对待。 接下来让拉塞尔感到意外的,是赤潮工匠团投入港建的两样新工具。 一架叫滑轨吊机的装置,能沿着预铺轨道平稳滑行,用绞盘吊起整段梁木。 另一架是齿轮搬运车,借助蒸汽助力与齿链装置,能让两三人推着数百斤的石料前行,不需额外人手。 第一次看见吊机将一块沉重的基石提起,并稳稳落到定位线上时,拉塞尔站在一旁,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细看那套配重与滑轮,确认这不是魔法,也不是奇技淫巧,而是实打实靠着构件与计算堆出来的成品。 对于当了一辈子工匠的拉塞尔来说,这就是不用魔法的奇迹。 “居然……真的有用。”他低声说了句,只觉说不出评价。 更让拉塞尔意外的,是这些工具的来源。 不是哪个匠师传下的祖法,也不是哪位老工匠的私藏改造。 来自赤潮的工匠团说得很清楚,这两样器械,最初的设计图是领主路易斯画出来的。 “滑轨吊机,是大人去年亲自试制的。”麦克告诉拉塞尔。 麦克年纪比他还大些,是赤潮工坊的工匠署长,嗓门大,甚至有些粗鲁,但说起领主大人时态度一贯地尊敬。 “搬运车的齿链原本是用在麦子翻拣机上的,是路易斯大人琢磨着改出来的结构。” 这些事拉塞尔起初只当是麦克的吹嘘。 但越看越清楚之后,他开始主动向麦克请教使用方式,慢慢接受了这些赤潮式的科技。 不过真正让他感到不一样的,不是技术,而是制度。 工地上每天都有清单报表。 任务谁负责,进度走到哪,交接有没有完成,失误是否上报…… 表格一张张贴在工坊门口,谁都能看。 “这种有什么用?”他有一次忍不住问。 麦克拿出几份文件,给他看了例子:“路易斯大人说,技术要重视,那制度也得重视。” 但拉塞尔并不把那几张所谓的工序表、责任卡放在心上。 他干了一辈子工,知道什么是真正让工程动起来的。 不是写在纸上的计划,而是现场的经验、手感和吼声。 拉塞尔甚至觉得,这种把工匠活写成表格的做法有些做作。 “工地不是学堂。”他当时只是这么想着。 但拉塞尔可没资格拦着,让麦克把这套制度用在港口建设。 一开始来自东南行省的所有工匠都不适应。 工匠们抱怨填写繁琐,小队长嫌任务细碎,有人干脆照旧凭记忆调度。 几天下来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直到一桩不小的失误,一批地基石材因搬运时间冲突耽搁,整整一段墙体被迫停工一日。 麦克只翻出那张表,按时间调度把相关几人的任务一一标出,让人照规矩改调度、补返工,并且给予合理的惩罚。 于是没人不再把那几张表格当回事,不到两天,工序就追了回来,反而比原计划提前了半日。 拉塞尔站在一旁看着那份表格的作用一项项显现,谁负责什么一目了然,出了问题也推卸不了。 交接清楚没人甩锅,补救也更快。 而且是每个参与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到底意义何在。 不是被推着干活,而是主动把自己当成整个工程的一环。 这比他见过的任何工地都安稳、高效、少扯皮。 拉塞尔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十分管用。 那天晚上他自己坐在屋子里,把当天那张工序卡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不止在工作上,拉塞尔的生活也远比想象中来得体面。 现在住的是曙光港分配的半埋式赤潮圆顶屋。 外面看着不起眼,实则屋内干燥保温、设备齐全,比自己在南方的砖屋好上几倍。 夜里还有热水洗澡,偶尔能听见港区戏台上传来的音乐和台词。 “每天都安排演出?”拉塞尔忍不住嘀咕一句。 起初拉塞尔没当回事,但后来几次夜里闲着,便靠在外头听了几段。 再后来,他索性挤进了人群。 演的大多是北境的旧事,也有些新编的讲赤潮骑士如何击退蛮族突袭,讲赤潮城粮仓如何在虫灾中保住粮食。 也总绕不开那位年轻的领主。 台上的路易斯大人是北境的伟大太阳,上阵杀敌,守护北境。 他坐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戏剧,不知为何,心头微紧,心里想:“路易斯大人是个不一样的领主。” 薪金更不用说。 基本薪酬就比南方高出三倍,按月结算,还有季度奖、特殊岗位津贴、作业风险补助。 最关键的是没人把他当下人使唤。 哪怕是从赤潮来的骑士,对他说话也是“拉塞尔大人”。 他习惯了低头干活的岁月,起初听着不适应,几次回头以为是在叫别人。 拉塞尔私下问过麦克,也问过几个赤潮来的工匠。 麦克喝着酒,一脸实在地说:“赤潮那边更好,独栋屋,孩子能读书,工还有补贴……” 更让拉塞尔动摇的是某个傍晚,路易斯把他叫到身前: “如果你愿意留在北境,不只是曙光港的首席工匠。我还想让你进赤潮的工匠署,副署长的位置,辅佐麦克管理更大范围的工坊,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天晚上拉塞尔回屋之后,坐在桌边发了很久的呆。 拉塞尔不是为了做官,不是为了多拿几枚金币,只是他看到了自己真正被需要的模样。 拉塞尔开始想把妻子和两个孩子接来北境,他心里清楚北境不稳,曙光港也才刚打好底,得在多看看。 但他已经开始在认真考虑了。 ………… 港区东侧,吊机与桩车轰鸣不歇。 而在另一侧的西南内湾,另一片更安静却不见松懈的区域,也已悄然成型。 那是曙光港的造船工坊。 内湾潮平浪缓,地势高、不易积水,且距离港池主道不过百步之遥。 路易斯在最初规划时,便钦点此处为“船台工坊基地”,用于建造第一批试航用船。 现在两道长滑轨已经被工匠牢牢埋入沙土之下。 滑轨以橡木为槽、兽油润滑,一直延伸至浅水区,日后船体建成后,只需拽动锚链,便可借坡度顺势入海。 工坊本体仍在搭建中,但核心区域已划出五块工位,按顺序依次布置龙骨拼接、船舱封装、桅杆立装与蒸汽测试四类作业区。 最靠内湾的一块空地则留作储料场,目前已堆满来特选橡木与松木料,码得整整齐齐,气味中还带着熟木与焦油的味道。 橡木是龙骨的关键材料造船的根本,最初路易斯以为只能从东南行省调运。 但那意味着长途运输、成本翻倍,更麻烦的是,那些木料几乎全被卡尔文家族垄断。 哪怕路易斯是卡尔文公爵的儿子,也很难控制供货节奏,稍有变动便受人掣肘。 而这正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但就在卡尔文商队打算启程前往东南前线沟通木料事宜的几天前,路易斯通过每日情报得知北境有优秀天然橡木。 随即派特使带上麦浪领的粮食,亲赴那处荒僻领地。 没有讨价还价,也不提长约,只开出一项直接到让人心动的条件:“粮食换橡木。” 如今那边的领主连犹豫都顾不上,整个领地的斧头挥得冒烟,一条条削好的橡木运抵曙光港。 在帝国的沿海港口,通行的船型大多还是双桅或三桅的风帆木船。 结构是典型的油脂涂层木壳,靠风力鼓动帆布,再加上几名熟练的船手,就能穿越海域。 南方几个贵族家曾试过更新的做法,往船上装魔能熔炉。 确实快,但太贵,最重要的是太不稳定。 只要风浪大些,就会从桅杆底下冒出火,甚至炸裂船板。 用过的商队都不敢再提这玩意,宁愿多花一倍时间航行。 所以当路易斯提出不用魔法的蒸汽推进船时,不少工匠其实是疑惑的。 “用火烧水,让轮子转?”这是港口里最常听到的质疑。 可路易斯没去解释太多。 他只提出三个词:蒸汽机、齿轮传动、明轮推进。 这不是照搬哪一地的船型,而是他希望在北境造出的赤潮特色远航船雏形。 它或许笨重,或许还不成熟,但不靠魔法,不靠风力,也能穿越海风和暗流。 “我不求它一次成功,”他对工匠们说,“但至少要走出第一步,这是属于我们的船。” 第334章 曙光号 港池西南侧的船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焦油和蒸汽的混合气味。 路易斯站在临时试水平台上,目光落在那艘新组装完毕的实验船,原型一号。 它是第一艘带有蒸汽明轮结构的小型船,由赤潮工匠团与来自东南行省的造船队在三周内完成。 后舱两侧的明轮巨大而沉重,用齿轮连接着蒸汽机。 “准备启动。”麦克低声道。 技术员点头,转动阀门,蒸汽机轰然作响,明轮猛地转动。 水花在船尾炸裂开来,可下一瞬,曙光号剧烈晃动,船身开始向左偏斜。 “明轮偏左!”有水手大喊。 “快减压!船尾晃得太厉害了!” 明轮疯狂搅水,速度却远不如预想。 几名水手都看傻了眼,甚至有人低声嘀咕:“还不如我家的那条旧渔船……起码不会自己转圈。” 路易斯没动,只看着船尾那一片混乱的水浪。 不远处,老船工贝尔纳皱着眉头站在岸边,轻声说:“推得响,却走不快……” 甲板开始发出木板扭裂的轻响。 “底舱在抖!”有人喊。 路易斯终于出声:“停机。” 蒸汽阀缓缓关闭,明轮慢慢减速,最后嘎吱一声停在中点,挂在半空中,像一对没能完成舞蹈的沉木轮。 路易斯目光扫过曙光号那几道裂痕:“暂缓蒸汽推进,曙光号改为纯风帆构型。” 麦克低声劝:“大人,不试试改造一下……比如加稳压箱?” 路易斯摆摆手:“是我着急了,我们先造传统船,等技术成熟再说。” 试水结束后,贝尔纳带着船工们整理现场,麦克等赤潮蒸汽团队负责拆卸受损的明轮结构。 路易斯站在岸边,目光却并未多少失望,他心里早有预期。 “蒸汽机不够,还得继续磨。”他轻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但那孩子迟早能把它搞出来。” 路易斯让麦克整理好这次试验的全部记录……全部打包送往赤潮工坊,给汉密尔顿参考。 而港池船台这边,虽然蒸汽推进计划暂时搁置,但这并未让路易斯远离造船工坊。 他只是换了一种更务实的方式,不再执着于一次性实现所谓的划时代船。 从基础提建议,尝试对传统船体结构进行一系列小幅却精准的改良。 当然这些建议大多来自他脑海中对前世知识的回忆。 路易斯从不以命令的口气发号施令,更多时候是蹲在图纸边上,拿笔在角落涂涂画画,然后问一声:“如果这么做,会不会省一点力?” 最先改变的是帆装系统。 他建议将原有的三面横帆换成横帆+斜帆的混合结构,并引入滑轮组来降低升帆阻力。 而试装后,一面主帆升降的效率几乎提升了一倍,原本四人才能完成的操作,两人就能轻松搞定。 麦克看得连连点头,称赞路易斯大人是天才。 一旁的老船工贝尔纳则皱着眉头嘀咕:“这能行吗?” 这位年轻领主毕竟不是船匠,而且蒸汽的船的失败更证明了这一点,作为有自尊心的船匠,他有些讨厌这种行为。 贝尔纳亲眼看着路易斯蹲在船侧,画着绳索路径,又侧头问道:“如果把前帆的滑轮换成双轴式,能不能让收帆的时候少爬一次桅杆?” 他看了一会儿图形,才明白路易斯说的是什么,回了句:“理论上可以,但会增加打滑的风险。” “那就先试看看。” 贝尔纳点头应着,脸上仍是礼貌的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不是没见过插手工匠活的贵族,听了几句造船原理就自以为能改进船体结构,最后反而把好好的船改得连风都抓不住。 所以他应对经验丰富,只让人按图试装了一套,等失败了,这位造船天才就自然会学乖了。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滑轮运行平稳,帆面收放流畅,连那绳索都没出现卡顿或打滑。 效率高得让人不敢相信。 “还真能用?”贝尔纳一时没绷住。 他回头检查那几道滑轮槽,甚至比他自己设计的还规整顺滑。 那晚他偷偷回到工棚,把那图纸又描了一遍,还在边上加了几行注记。 第二天,路易斯来工坊巡视,扫了一眼试装的结构,没有半句炫耀,轻声道:“这地方可能还能优化……不过你才是真正懂船的,要怎么改,你定。” 贝尔纳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大人。” 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了。 ………… 港池西南的潮水刚退,工坊那边的滑轨上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嗒”。 两条粗厚的橡木轨道自船台延伸入湾水中,表面还残留着干涸后的盐霜。 贝尔纳站在一侧,朝滑轨末端看了一眼,低声说:“潮位正好,堤岸那边也没松动,可以下水了。” 拉塞尔没接话,只侧过头看向船台中央,那艘尚未命名的船,早已就绪。 路易斯将这艘船命名为曙光号。 它是曙光港第一艘正式投入使用的船只,也是赤潮领建造体系下诞生的第一艘战备兼运输船体。 船身长约十七米,宽五米半,船体采用北境本地橡木打底。 帆索经过路易斯亲自优化过的滑轮结构,即使只靠两个熟手水手,也能在快速升完主帆。 下层舱位已完成配置,重物统一下压,生活舱靠后,通道两端设有隔水门,并加装排潮槽。 其实船尾预留了蒸汽机安装位,但目前尚未启用。 防护部分也未被忽略,船体两侧均设有滑轨挂点,可临时装载投掷器或近战器械。 中段预装了两座魔爆弹投壳器,对应的是舱内十六枚备用魔爆弹,全封闭防震储存。 船首安装了可拆卸撞角,用于破坏鱼人轻舟或拦截船。 船员用的是赤潮制式短弩与刺枪,舱壁专设挂架,出入方便。 贝尔纳站在一旁,检查了船首与龙骨间的接缝,又瞥了一眼桅杆与滑轮之间的缆绳。 “滑轨组,准备就绪!” 拉塞尔向后挥了下手,几名工匠随即启动车台蒸汽绞盘。 “咔哒!咔哒!咔哒!” 沉重的曙光号开始缓缓移动,沿着橡木滑轨朝港池滑去。 甲板上传来几声“绷紧!”的短喊。 滑轨两侧的船工目不转睛地盯着底部对接点,生怕哪处摩擦出意外火星。 但滑动过程比想象中更平稳,船首没出现倾斜,尾部入水时也没有晃出大幅波动。 船体入水线刚好没过下缘红漆标记,说明重心控制符合预期。 拉塞尔看着船身稳稳浮起,心头像放下了什么:“能行。” 岸边围观的工匠与船手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路易斯站在码头台阶上,目光平静。 他身旁的艾利奥特开口低声道:“大人,一切顺利。” “至少没沉。”路易斯应得很轻,“继续。” 船上老船工贝尔纳已接过指挥权。 他身边是四名熟练船员与两位年轻技师。 今天的测试,不只是航行,更要确认它是一艘能作战的船。 贝尔纳发出指令:“主帆升一段,前帆展开三分之一,慢转舵,顺风测试。” 舵手迅速就位,帆索组启动滑轮,新设计的滑轨与配重系统将两面风帆顺畅升起,帆鼓在风中舒展开,整个船身开始缓缓偏向港池外侧。 船体在内湾来回划出几条缓弧,操控响应良好,方向修正稳定。 几名船员开始在甲板上做出换位操作,检查各点之间的机动效率。 而另一边刺枪和短弩交替持握,在有限的甲板空间内,骑士们做出标准战斗队形转换,他们虽然只是演练,但动作干净、衔接有序。 “甲板配比合理,转身不会碰撞。”贝尔纳回报,“舱内的宽度也没被压缩太狠,换位流畅。” 接下来便是远程攻击的测试。 “魔爆弹准备。” 目标是五十米外漂浮的木筏,正随水面轻轻起伏。 “准备,发射。” 第一颗魔爆弹划出一道低弧,落点略偏,但仍在目标边缘炸开。 海面炸出一团白雾,爆炸中心的木架被炸得粉碎,激起水柱数米高。 “偏了一点,再修一次角度。”贝尔纳淡淡道。 第二发命中筏体中心,爆裂时的震波通过水面传回,但曙光号船体未出现任何异常晃动。 岸上路易斯微微眯眼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冲击波没传到舱底,防震层布得还算扎实。” 艾利奥特点头:“可以实战应用了,作为远处攻击手段。” 曙光号在港池内绕了三圈。 贝尔纳站在舵边,表情比起最初已经放松不少。 他让风帆略作调向,又顺着北侧堤线绕了一小段。 风不强,却足够稳定,这船的反应快得让他意外。 “还能再走一圈。”他大声朝着岸上喊,脚下微微一动,船体斜切入下一段弧线。 这是他自己提出的追加测试。 不在计划之中,但没人反对,因为此刻在港岸边的,每一个人都想看它再多跑一圈。 第四圈走完,风帆缓缓收起。 曙光号开始返航,顺着原来的滑轨通道向主码头靠近,无任何偏移。 “完成了。”贝尔纳低声说。 下一秒,码头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喊。 “曙光万岁!!” “领主大人万岁!!” 麦克放下记日志的笔,低声说了句:“稳当。” 贝尔纳踏下舷梯,走到岸边,朝路易斯行了个标准礼:“报告大人,曙光号成功返行。” “很好。”路易斯抬手,简短地下达命令:“曙光号正式编入曙光港第一批量产船型原型。 设立标准流程档案,包含帆索配置、材料配比、装配工序。 根据今日试航记录,细节全部交由工匠团再优化。” 路易斯顿了顿,沉声下令:“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六艘同型船只下水。” 麦克与贝尔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明白。” 路易斯目光扫过曙光号全船,最后落在那被擦得发亮的曙光港纹章。 曙光港的第一艘船,第一次完整走完设计、建造、下水、试航的流程。 不算完美,但它成功了。 他转向艾利奥特:“全港今晚停工,休整一日。吃肉,喝酒,庆祝。” 码头短暂一静,然后如潮水般的欢呼轰然响起。 “领主大人万岁!!” “今晚有宴会吃了!!” 有工匠高高举起手里的锤子,有水手直接跳进港池,把自己浇了个透,像孩子一样大喊乱笑。 麦克站在路易斯身旁,笑着低声嘀咕:“得让厨房那边提前准备,不然今晚连锅都得被抢光。” 当晚港口西侧的空地早早支起了几排炉架,海边也搭起了简易的风挡棚。 刚打捞上来的海鱼被剖洗干净,和熏干的肉块一同串在铁钎上,发出阵阵香味。 从赤潮城带来的熟手厨子指挥十几名年轻人翻动锅铲。 不远处还有人临时搭了个酒桶架,正把酒水装进大木杯中传递。 路易斯没有站在最前方,也没有刻意发表讲话。 他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接过艾利奥特递来的木杯,听着周围人喧闹地碰杯、笑骂、叫嚷。 这是实打实的,属于劳动者的欢庆。 ………… 路易斯醒来时,天还未亮透。 他动了动手臂,先触到一缕温热的体温,然后才感受到贴近的柔软与微弱呼吸。 微微睁眼,入目的是一缕贴着颈侧的白色长发。 希芙的头发已经留长了些,睡着的时候贴在脸边,衬得她那点蛮族血统特有的轮廓更显立体。 她还没醒,眉间松弛,手搭在路易斯腹侧,很自然地贴着他。 路易斯没出声,只低声吐了句:“啧,这都快半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语气听不出是失望还是调侃。 本来奥尔瑟斯诞生的机会,顺势推进造人计划,可惜……没结果。 艾米丽留在赤潮城坐镇,同时照顾奥尔瑟斯。 希芙则是这次随他来到港口,负责港务、海防,还有部分渔民的安置协商。 路易斯小心抽身起床,不惊动怀里的人,披上外袍走到窗边。 窗外天刚蒙亮,远处能隐约听见港口方向工人的脚步声和木料挪动的响动。 “看看今天的运气吧。” 他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挥,半透明的界面随之浮现,文字飞快地在眼前跳跃。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第335章 蛮族余孽准备叛乱 “看看今天的运气吧。” 路易斯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挥,半透明的界面随之浮现,文字飞快地在眼前跳跃。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曙光港北方八十里,发现成片雪原苔藓。】 【2:赤潮城工坊区,蒸汽动力织布机进入小规模量产。】 【3:边卫村蛮族余孽与银盘行会残部勾连,藏匿火油和魔爆弹,有纵火爆炸计划。】 路易斯盯着第一条情报,眼神微微一亮。 雪原苔藓这种耐寒植株能晒干储存,做成魔兽饲料。 情报上还提到伴生盐霜结晶,这意味着它的能量转化率极高,可能让魔兽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 如今赤潮领内豢养的魔兽越来越多,有些是提炼魔爆弹的原料,有些被用来拉动重车,甚至还有几类能增强骑士斗气、血气的品种。 苔藓若能稳定供给,就相当于让这些魔兽都能更快生长,更久服役,生得更多。 路易斯低声吐了句:“必须要拿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在情报本子上写下指令:“雪原苔藓列为军需资源。采集、移植、培育,送样回城,先试种,再扩种。” 这类事情,他自然不用亲自出马。 赤潮骑士团里早有专门负责搜寻与回收资源的小队,路易斯只要下令就足够了。 路易斯心里暗道这是个好消息,资源类情报,还能直接转化为力量。 【2:赤潮城工坊区,蒸汽动力织布机进入小规模量产。】 路易斯目光扫过第二条,神情并不意外,他几日前就收到了汉密尔顿亲笔信。 在信中报告:经过改进,蒸汽动力织布机终于能稳定运转,单人操作的产出效率是传统织布的六倍以上。 那孩子不会夸大,路易斯对此很清楚。 汉密尔顿从不会用虚词粉饰,能写下六倍这个数字,就说明机器的性能已经被反复验证过。 本该是个值得亲自回城确认的,可当时正是曙光港造船的关键阶段,他没有分心,只回了一封简短的信,命工坊依照试产标准自行量产。 现在从每日情报里看到这条,不外乎说明,一切已经顺利展开。 路易斯心中默默记下,这代表赤潮城的纺织业,已经真正跨过了门槛。 【3:边卫村蛮族余孽与银盘行会残部勾结,藏匿火油和魔爆弹,有纵火爆炸计划。】 路易斯盯着这条情报看了几秒,眼神平静,没有意外。 银盘行会这条线去年就被他掐断了。 安东尼被捕后,整个北境的银盘商会情报网连根拔起。 该杀的早杀了,只剩点死皮赖骨的残渣,还在边角地带翻搅余火。 而蛮族……路易斯早就说过,背叛的火苗,在燃起前就得掐灭。 他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出面处理这类小规模叛乱。 照例该杀的杀,一轮清洗足够。 但路易斯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拿过了桌边的地图。 “边卫村……”他的目光落在一处靠近雪岭的边缘坐标。 那里是安置归顺蛮族的自治村。 但自治不过是假象,军户制度、连坐管理、骑士常驻,控制得足够紧。 理论上不会出事,除非有人在那儿点火。 他轻声说:“也该去看看了。” 曙光港这边的港口建设与造船计划都已步入正轨,曙光号试航成功,船型标准化也开始推进。 他留在这里已没有太多必要。 而边卫村……从建立以来,他一次都没亲自去过,趁这次机会看看教化得怎么样了。 屋内还未完全亮透,只有窗缝间透进一线灰白晨光。 希芙在一阵轻微的斗气波动中醒来。 她没睁眼,只是侧头埋进了枕边柔软的织毯里,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片刻后,她睁开眼,半梦半醒地望向不远处的身影。 路易斯坐在屋角的厚毯上,斗气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像一层贴身而流动的光影,随着吐息的节奏轻微鼓荡。 他额发略湿,显然已运转了一轮。 这已是他例行的早课,无论赤潮城还是在曙光港,只要不是危机时刻,总能看到他在黎明前修炼。 希芙撑起上身,揉了揉眼角,声音还有些哑:“你每天都不觉得累吗……” 路易斯没有睁眼,只淡淡道:“醒着就练一会。” 希芙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转头靠在床头,理了理凌乱的发梢。 等他收势起身、重新披上外袍,才缓声问道:“今天你要去港区?” “不。”路易斯系好斗篷,回身看了她一眼,“我要去边卫村。” 希芙的动作顿住,眼神微微一变。 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赤潮领的边疆,蛮族归附者被编入军户,受骑士监管,看似自治,实则管控严密。 她曾参与招降,却从未真正去过。 “有什么要紧?” “有骑士探查出有人要搞事。”路易斯说得很模糊。 “你要亲自去?” 路易斯点头:“刚好去看看。港口那边已经进入流程,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 他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一起?” 希芙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着头,把毯子往下拉了一些,露出脖颈侧面那道旧伤疤,那是逃亡途中留下的。 但寒月部的公主这个身份,没人再提起,就算是维萨也因为她不喜欢而没再提过。 她已经习惯别人称呼她为“希芙大人”或“女士”。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已经彻底离开了那段历史。 如果他们执意要把仇恨带回现实,那她必须亲自站在那一线,告诉他们:仇人都死了,别自己变成下一个。 希芙沉默了好一会,路易斯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最后希芙抬眼看他,表情没什么起伏:“我跟你一起去。” 路易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件事对希芙来说,比表面上看上去的复杂得多。 但她还是答应了,这就够了。 ………… 三个月前,边卫村西岭外。 边卫村,赤潮骑士调了一整队人去北段支援修商道。 这消息是三天前在驿路上,一名赤潮的商人嘴快说出来的。 那人不知灰带商队的底细,只当他们是贩盐的同行。 第二天早上,科恩下令绕行雪道,走南口,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真正可以扎进去的窗口。 这时候的边卫村,正是人心松懈的时候。 部分骑士外调、村内仅留少量骑士与本地官员,巡夜次数从两次变成了一次。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没出过事,所以没人真警惕。 “行动。”就这么一句,他们就出发了。 三人一车,一头老牛。 驮车挂着灰布篷,上面印着“南境自由货商联合”的模糊印记。 科恩坐在车尾,一只手搭在布袋上,另一只手握着那本旧任务手册,愁容不展。 最近商会在北境的整张线像被减掉一样。 科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他们出了事,也没人通知他们是否已经暴露。 他们只是边缘线的一组,负责远端的物资接应、初期接触、舆论制造,从来不是中心。 也正因如此,他们没有赤潮领给扫到。 身边的两个属下更是对这些事全然不知。 科恩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他只知道一件事,任务本身还没终止。 “阶段目标三:接触边卫村蛮人退役军户,植入身份偏离情绪,推动其脱离赤潮秩序。” 这句话他已经读了不下十遍。 科恩低声自语:“没人通知我们结束,那就代表还没结束。” 驮车晃动了一下,车板下的干粮袋撞在一起,发出闷响。 里面有盐饼、干粮、旧蛮图腾、火油包,还有一只小木箱,里面装着几枚魔爆弹。 ………… 夜里巡岗回来,萨里克一如既往地把短弩挂回仓房门后,解下腰带,准备把白天发下的那袋干粮塞进角落。 他住在仓哨侧间,一间三人合住的小屋。 此刻另两人还没回来,屋里没点灯,只有炉灰在红石砖炉膛里发着暗红光。 他把袋子丢到墙角,随手拎起水壶,却在余光中注意到,那袋子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军需库常见的麻布袋,也不是赤潮制式的封口。 是一种灰线布袋,用得很久了,边角都磨毛了。 袋口的缝线有些松,缝法……是旧部落那种绕三圈再收针的习俗手艺。 送这个的人,是今天早上他在驿站碰见的商队成员,一个瘦高的男人。 他没有上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要报。 萨里克坐在仓房的窗边,把干饼掰成一块一块,一口口咬着,嚼得很慢。 第二天,他故意走了绕路的小哨段,绕到了雪坡外边,装作巡哨。 灰布棚下的那人还在,坐在木箱边削着干鱼,抬头时冲他点了点头。 “天气好点了。”那人用蛮语说,语气自然,像真是多年不见的同族老朋友。 “还行。”萨里克只回了两个字,没再靠近。 “赤潮管你们挺严。”那人笑着,“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愿意被他们拴着的。” 萨里克没应声。 他们的接触开始规律起来。 每隔三天,商队便会带一小袋盐饼或干粮,以及其他一些物资,以及说一些闲话。 “你明明是蛮族的血脉,却要去给赤潮巡哨?” “他们在用你守仓库,但他们不信任你。” “你觉得你是军户?他们只会把你孩子变成第二个你。” “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萨里克没反驳,也没答应。 直到有一天,萨里克绕到仓房后侧时,看见那个人影已经蹲在篱笆边,手里拎着一个长包,像是早就在等。 “今晚带的东西,不是吃的。”那人低声说。 萨里克没有靠近,站在三步外,看着对方把长包慢慢放在雪地上,松开皮带。 布层一层层散开,露出一把长剑的轮廓。 剑身宽厚,双刃,有旧蛮语刻痕,剑柄缠兽筋,尾部挂着一截风干羽骨。 那是部落流传的制式长剑,只在贵族长子成年或出征时发下。 萨里克的瞳孔微缩。 那柄剑上的符文,他认得是他父亲那一代用过的样式。 “在赤潮看不到这种东西了吧。”那人挑眉,手指轻抚剑身的纹路,“。 萨里克没出声,仍盯着那把剑。 “你以为自己是军户?不过是他们的奴仆。”那人语气渐冷,声音一寸寸压低,“你父亲挥剑时,他们还不敢踏进雪原。你现在却在替他们守仓库。” 萨里克的指尖微微收紧。 那人看见这一点,干脆把剑往雪地里一插,剑尖没入半截冰面,“你有胆子拿起来吗?还是你已经习惯了没有剑的日子?” 这句话像是戳进了萨里克胸口。 他盯着剑看了几秒,手掌不自觉地伸了出来,停在半空。 “我们是霜血余脉,是没死净的火种。”那人一字一顿,“我们要重建蛮族的荣光。不是靠嘴,而是靠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现在,你愿不愿意?” 雪地里只有风声。 萨里克看着那柄长剑,呼吸变得缓慢,胸腔里有东西被一点点翻起来。 他想起父亲背着剑走出部落的身影,想起那柄剑在祭火旁的光。 他终于迈步向前,一把握住剑柄。 那人笑了:“那就从你开始。找你信得过的人,告诉他们,我们还在。” 但萨里克的手握在那柄长剑的剑柄上,却迟迟没有拔起。 他低头看着那道熟悉的纹路,心里翻出一句迟到的疑问:“我真的恨赤潮吗?” 答案模糊不清。 他记得自己冻饿到发抖的那年,是赤潮领的粮队进了村。 记得他父亲尸骨无存那日,是赤潮骑士帮忙立了碑。 哪怕是现在,他也穿着他们发下的棉衣,吃着他们分配的口粮。 说不上仇恨,但也绝谈不上归属。 毕竟被看守一辈子的命运,足够令人窒息。 萨里克终于动了,把那柄长剑重新包进兽皮里,抱在怀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仓房方向,那里还挂着赤潮的旗帜。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那条线。 萨里克没费太大力气就拉到了人。 他找的几个,都是边卫村里出了名的问题人。 有的在训练时拒绝脱帽被打过,有的因私藏烟草被关了三天,还有一个,因为讲蛮语太多次,被通事官记了两份违令。 萨里克只说了一句:“我们在准备点什么,如果你不想一直当看门狗,就来。” 没人拒绝,他们没有聚会,只在换班间隙靠着墙说几句话。 渐渐的,村里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谁跟谁走得近,谁最近总去西边破仓,谁换岗时总绕远路…… 都不是瞒得住的事。 但没人说,没人管,也没人往上报。 第336章 袭击与处刑 雪在清晨化了一些,驿道西段的斜坡上露出几条车辙。 科恩站在高处,蹲下身,从袖口取出地图,最后一遍确认路线。 “按照规律,补给车会从这儿过,我们烧了头车在杀光他们,把粮食截走。” 萨里克没说话,与其他人十几人围在一旁,搬着火油桶,把路边的柴草压成掩体。 这些人里,只有几个人是最早跟着萨里克的。 那时候总共不到五个,夜里偷偷碰面,连柴火都不敢点,只靠摸黑说话。 后来人一点点多起来了,有的是萨里克主动去找的,有的是听风的人自己找上门,自己就留了下来。 科恩望着眼前这一些勤奋的人们,心里却没有什么完成任务的期待感。 这不是一次成功率很高的伏击,即使能成功,真正能炸毁的,也不过是几辆粮车。 赤潮不会因为这点损失就乱了阵脚,他们的粮队可太多。 可科恩的目标不是真要破坏一些什么,只是要让人觉得,这个地方出了事。 不是赤潮被炸,也不是蛮族打赢,而是让所有人知道“归顺蛮族动手了”,“赤潮开杀蛮人了”。 只要话传开,原本就不多的信任就会彻底断掉。 只要边卫村里的人开始互相防着,蛮族自治的幻觉就会碎掉。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科恩把地图收回斗篷里,朝萨里克那边走了两步。 “明天我来引路。你的人守在转角,点火别犹豫。” 萨里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应,握了握别在腰间的长剑。 科恩知道他清楚,接着转头看了眼这些勤奋准备的蛮人们,这些人是真的相信还有蛮族荣光。 但这只是自己的编造的谎言,事实上蛮族早就亡于提斯图发动战争的那一刻 科恩只知道自己接了这个任务,接下来就只能做完,不然他回不了翡翠联邦,见不到自己的妻儿。 ………… 火油泼得很均匀,从转角坡顶一路往下。 “准备好了。”萨里克最后检查了一遍引线。 十多名蛮族点头,藏身雪后,呼吸都压低到了极限。 不远处,赤潮的补给商队缓缓驶入驿道。 三辆粮车,两辆皮车,十几个士兵分列左右,甲片光泽普通,像是那种随行常备的后补小队。 但让人心跳都开始发紧。 萨里克到此时都还不确定自己是真的要动手,可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远处黑烟升起。 他来不及多想,只听自己喊出口令:“点火!” 火光在瞬间爆燃,第一辆车被焰柱吞没,轰响卷着雪屑往后扑。 “冲!”萨里克拔剑带头冲出,火油燃线边响着他们的脚步。 小队压了上去,干净利落,像是这计划真的成功了。 另一边站在驿道外坡上,借一棵雪松为掩,科恩手里还握着没完全放下的火信。 火油爆开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浓烟从坡下翻腾而起,把视线模糊成一团。 科恩看见第一辆车被彻底吞没,接着传来喧哗的叫喊声。 那十几个蛮族军户冲得很快,拔刀的姿势也够狠,动作整齐,不像是一群临时拼出来的杂兵。 “果然这些蛮子还是有些骨头的。” 科恩本以为这些人被赤潮养顺了,没想到真动起手来,反应比想象的还利索,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有模有样的,原来所谓的赤潮秩序,也不过如此。 只要一桶火油、几柄剑、几个压不住情绪的人,就能让这条线上出点破口。 “这群人太自信了,连明哨都没多设。他们忘了自己脚下养着的,可不是帝国顺民。” 这次动静够大,赤潮那边的人听到消息时,会不会以为这边的边卫村集体叛变。 科恩稍稍松了口气,收起火信,准备转身撤退。 路线都算好了,雪道绕行三里,再走半夜就能回到林线外,至于这些蛮族人,就去死吧。 愚蠢的人就该死。 然而科恩才转身,脚步还没踏出第二步,就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指令从坡后炸开。 “展开。” 科恩立即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一道斗气,令人刺眼。 那道蓝色斗气像剑光一样划开了火焰。 那些看似被焚的粮车帘布忽然被掀起,从车上跳下来的不是仓惶的车夫,而是一排整齐的赤潮骑士。 他们披着皮甲,但甲下却是一致的蓝色气息,脚步踏下时雪面直接塌陷出一个浅坑。 “开始收拢,尽量活捉。”带头那人低声命令。 骑士们散开,同时出动,前排短矛扫出弧线,直接将扑上来的几名蛮族军户打翻在雪地。 后排弯腰一抬,铁网式的阻拦索砸在另一人身上,把他整个人卷倒,连挣扎都没能挣扎。 萨里克愣在原地,握着那柄旧长剑的手在发抖。 刚才那一瞬,他还以为自己真能劫走这些粮食,现在才发现那车里全是稻草,真正的货物另有其人,就是这些骑士。 “撤!”萨里克刚喊出口,就被一股斗气扫在腿侧,整个人跪在雪里。 寒气顺着伤口爬上来,他感觉不到疼,但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他抬头看见那几名骑士站成半弧,把他和同伴包在中间,挡死每一条退路。 萨里克心里浮出完了这两个字,他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按进雪里,像猎物一样。 心里最后一点火光也跟着蓝色斗气一起熄灭,心如死灰。 原来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 不远处,科恩也被两个骑士逼到雪堆边。 一个剑尖挑掉他手里的短刃,另一个直接用肩膀撞他胸口,将他压在雪地里,手臂一翻便扭断了他的支撑。 科恩突然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都在被看着,一步步走进了圈套。 “你们……早就……”他的声音发颤,话说不完。 骑士没回答,只把他双手反铐在背后,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好像只是狩猎。 冰冷的铁扣卡在手腕骨上,剧烈的寒意顺着锁链往上传,科恩都几乎没注意到自己在发抖。 他想挣扎,却发现力气像是被剥走了一样。 脑子开始往回转。 从第一天进入边卫村周边时起,那些赤潮巡防小队实在是太过于规律了。 那些看起来随便闲聊的商队,其实每一句都在套话。 原本以为是避开了骑士监管,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他们被顺着引到这里的。 一个骑士用斗篷撕下一段布,把他嘴堵上,像是懒得听废话。 路易斯站在坡上,俯视驿道下的狼藉。 火早就熄了,只留下些许焦油味,在夜风中飘散。 他看着那几辆烧黑的木车,还有被压制在雪地里的十几名蛮族归顺者,脸上满是火灰,有几个还穿着自己发给他们的披风,头斜歪着搭在肩头。 再远些,那三名所谓的商人也被拖了出来。藏在衣领里的暗号信物,文件以及那枚魔爆弹,一个不落全都搜出来了。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鱼……结果就是几只小虾米。” 接着他转头看向,那些蛮族叛乱者,他们的眼神有愤怒有恐惧有心如死灰。 在蛮族自治村这条制度铺开之前,路易斯没料到会有今天。 把一个族群关在村里,配给食物、分发衣物、送去柴火与药剂,安排骑士维持秩序,设立巡哨与课习。 确实救了他们一命。 在那个冬季里,若不是赤潮调拨粮仓,把这些流散的蛮人收进边卫村,他们早已冻死在雪原上、饿死在废墟中。 可现在看来,仅仅让他们活下来,并不足够。 制度能压住大多数人,但总会有人试图挣脱枷锁,即使那挣脱本身毫无胜算,也毫无好处。 路易斯曾问自己,那些归顺的蛮人,到底是真的接受了赤潮领的秩序,还是只是认命而已。 如今他心里有了答案。 来到边卫村的路上,他就曾和希芙在路上谈过这件事。 希芙说:“蛮族要的是血与火,不是仁慈。”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温和,像是在提醒他别太天真。 而路易斯回应的,是一句相对柔软的话:“他们服从我们,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还要活着。”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或许是他自己在赤潮呆久了,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以及这些蛮族的良心。 这一年来他确实通过制度,把蛮族变成了看上去可控的兵源。 他们在边卫村里训练、值勤、巡逻,甚至学习帝国与赤潮的语言、习俗、服役制度。 路易斯以为这样做,可以在十年之内,慢慢将他们纳入秩序。 没想到一年的时间就出了乱子。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制度能压住行动,却塑不动人心,至少短时间内无法。 而人心总是会在最意想不到的缝隙里发芽、变形,最后撕开最薄弱的一层。 路易斯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几张跪伏在地的脸,低声自语:“是我太天真了。” 维萨站在希芙身侧,看着驿道上那些被擒下的蛮族归顺者,一言不发。 她眼中倒映着那一群跪伏的身影,和他们脚边早已熄灭的火种,内心有些动摇。 维萨压低声音,开口问:“希芙大人……我们曾经的仇敌,的确是帝国。但现在赤潮不同,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也能活得下去为什么他们还是要点火?” 希芙没看她,只是嗤笑一声:“吃饱了撑着。” 她说得轻,却像是把整件事都定了性。 维萨没有接话,她理解这句话,但也不完全认同。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明白那群人心里的冲动。 不是对生活的不满,而是一种藏在骨子里的执念,那就是蛮族的荣光。 她知道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刻。 可她现在不再动摇了。 维萨手摩挲着别在腰间的蛮族战刀。 但风从侧面吹过,掀起她披风一角,露出胸口佩戴的赤潮徽章。 她不再是蛮族战士了。 她是维萨,是寒月部的余烬,也是赤潮夫人的影卫。 如果非要说她属于哪一边,那就是站在希芙身边。 那个曾经与她一起在风雪中的女孩,如今的赤潮夫人。 那就是她选择留下的理由。 无关种族,无关复仇,只是因为在希芙身边她找到了归宿。 以及在路易斯麾下,维萨得到了从未想过的生活。 她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一间真正用石砖砌成、屋顶不会漏雪、还有地热的赤潮式骑士住房。 她有三餐,不用靠配给硬啃风干肉块,而是可以坐下来,吃上热汤和面包。 她还被被称作维萨女士。 维萨感谢路易斯大人。 一个来自帝国贵族的年轻人,却愿意给她这种人以信任、地位,甚至护卫希芙的职责。 蛮族的荣耀? 那东西早在那间牢房里断成了碎片,她已不再纠结那些过去的符号与图腾。 ………… 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萨里克的双脚被铁环固定,脖颈上已挂好粗麻绳。 站在他身侧的是村长,一位老年的蛮族长者,手中的宣读纸张在风中微微颤抖。 村长的声音嘶哑又迟缓,每念一句,就像割掉一层自己的皮。 “赤潮军户制,第三条。凡归顺军户,叛变者处以极刑。” 短短十几个字,他念了将近半分钟。 没有人替萨里克等人辩解,也没人敢。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审判早已结束。 木台下,其他十几名蛮族犯人和三名银盘行会的间谍被一字排开。 他们的手腕被粗绳反绑在身后,肩膀被迫前倾,脖子上的绞索挂在悬梁上,勒得皮肤泛白。 他们一动也不敢不动,仿佛稍一颤抖,那根绳子就会收紧。 有人腿在发抖,有人早已瘫软,然后由骑士一把拖起。 银盘间谍头领科恩嘴里还喃喃着什么,泪流满面,但也没人理会他。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怒视,而是空洞、麻木,像是终于意识到迎接他们只有死亡。 四名赤潮骑士抬起手中的长杆,轻轻向前一推,机关应声落下。 一瞬间,粗木板下空,身体悬起。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麻绳绷紧时的咯吱声,回荡在整个村口广场。 萨里克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没几秒便彻底不动了。 围观人群里,其他边卫村的代表、外巡骑士、甚至部分未涉事的军户,都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这些蛮族人眼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与恐惧。 接着萨里克等人的尸体被割下绳索,用麻布卷起,一具一具地运往村外的焚坑。 但所有留在场中的人却都不敢动,因为他们知道,还没结束,连坐令,没宣布。 赤潮的律法写得明明白白,军户制度下,若村中有人参与叛乱,全村皆负监管之责,默许者同罪,知情不报者更甚。 第337章 惩戒 赤潮律法写得很清楚,军户制度下,若村中出现叛乱者,全村便负监管之责。 路易斯转过身,看向人群前方那名年迈的村长:“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老人拄着手杖,脸色灰白,嘴唇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的视线飘忽地绕过路易斯,似乎想寻找一条退路。 “我……我只是个老人,他们平常也不跟我说……我看他们出门,是、是说去打猎……我哪里知道他们会……会做这种事啊……” 蛮族村长急促地辩解着,词语断断续续,眼神躲躲闪闪。 “我真不知道,大人,我要是知道,他们有这打算,怎么可能不拦着?他们……他们也是嘴上说说,没当真,我以为没事的……” 蛮族村长说得越多,站得越低。 说到最后几个字,嗓子仿佛卡住了,再也挤不出声音来。 村长很清楚知道,自己在撒谎。 他了解一切,了解他们在做什么,一直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而且也很清楚知道,这并不能让路易斯相信。 最后他低下头,像是放弃了。 “明白了。”路易斯语气平静。 没有斥责,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对身旁的执行官点了点头。 短短两分钟,绞索重新被拽起。 当那具苍老的身躯被吊上空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没人说话,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路易斯没有离开结束这一切,他只是抬了下手指,朝旁边骑士做了个手势。 “把其他几个人带上来。” 被押上来的是几名蛮族青壮,分别是仓房管事、负责传送火油的搬运工,以及一个本周替岗的哨兵。 他们并未参与袭击,却都在关键时段巧合地缺岗、换班或调配物资。 接下来路易斯没有亲自开口,而是由专业审问官来审问。 “你在何时将取暖用火油桶登记为破损处理?” 被问的是仓管,一名三十出头的蛮族男子,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那……那桶的确有点破……我以为没人用了,就标了……” “可你没有上报损耗,也没走回收程序。” 男子声音里带着恐慌,试图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会拿去。” “那你知道他们要动手?” “我……我听说了一点……但我没参与……我发誓!” 第二人是搬运工,只是连连摇头:“我只是搬东西!我不知道里面是火油!” “没有命令,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没有打开检查?” “没有……” 第三人,是那个调了岗的哨兵。 他满脸愤怒地盯着审问的骑士,一句话没说,只是死死咬着牙。 “没话说?”骑士冷冷看他一眼。 哨兵猛地转头看向高台,吼出一句:“你们这就是屠杀!我们只是……”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一名赤潮骑士跨步上前,一记短柄钝器砸在他的后脑。 “砰”的一声闷响,他倒在地上,直接被拖上了刑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的流程很快,绳索已挂好,没有多余动作。 几人被依次套上绞索,整个过程无言完成。 其中几位想挣扎,但站在绞刑架两侧的赤潮骑士如同钉子般按住他的肩膀,根本无法动弹。 “执行。”记录官喊出最后的命令。 木台机关落下的声音很轻,但在周围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三道影子晃了一下,然后没了声息。 刑场上风止了,吊绳却还在轻轻晃动。 没有人为那些人喊冤,反而有许多人,悄悄地看向了刑台边那个立在风中的身影。 希芙披着赤潮的披风,白发顺着冷风扬起,像一根绷紧的线。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拖上去,绞索套住喉咙,然后脚下机关落下。 脸上没有表情,从头到尾,没有眨眼。 就连尸体缓慢晃停的那一刻,她也只是淡淡吐出一句:“对待叛徒还是太轻了。” 声音不大,却让站在她身边的维萨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但她的心里很乱,那些人中甚至有她认识的面孔。 那位被击晕的哨卫,曾经和她一起在雪地里围着篝火吃过干肉,他也寒月部落的战士。 如今尸体挂在木架上,脚下只有被踩脏的行刑台。 而在她们前方不远处,几十名从其他边卫村带来的代表,也都是蛮族归顺者。 也都站得整整齐齐,低头不语。 他们穿着赤潮发放的皮袄,脚踩着新配的冬靴,胸前挂着名牌,上面刻着编号与名字,代表他们已经不是蛮人,而是赤潮人。 偶尔有人抬头,看了一眼那具晃动的尸体,马上又低下头去,神色发白。 他们知道今天吊起来的,不只是几个犯事的人。 是那条不能越过的线,那条他们很多人曾偷偷靠近过,却始终没敢跨过去的线。 现在那条线终于被染红了,再没人敢试探它。 处理并未就此结束。 赤潮的律法向来分明,沉默者也要付出代价。 那些未直接参与、却明知不报的人,被一一拎出来审问。 有的只是在粮仓附近走得太多,有的负责值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曾和萨里克共饮一杯,但什么都没说。 他们的命运各不相同,根据职务以及相关性,有人被鞭笞之后驱逐出赤潮,不得再踏入边境一步。 有人得以留下,但留下的代价是背上的伤口。 也有人在判罚前主动跪下自首,才勉强换来宽恕。 只有一人曾在最后时刻,与骑士举报过萨里克与商队接触异常。在众目睽睽下,被点名嘉奖,可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至于整个村子……则不再被允许留下。 赤潮的命令很简单,十二号边卫村,正式解散。 其余六十余人,在冷风中被编队带走,送往其他村落重登户籍。 没有哭喊,没有抗争。 离开的人都低着头,拖着简单的行李,跟着运输队一队一队地离开。 刑场的最后一具尸体还没被拖走,焦油味与血腥还在空气中沉着。 路易斯便迈步登上了那块高台,站在冷风之中。 没有冗长开场,也不需要情绪调动,他只是低头扫视台下那些人。 六座边卫村的村长、代表齐聚于此,几乎人人低头,不敢直视路易斯。 “这次叛乱,是银盘行会的残部在暗中煽动,少数人的不忠诚,才走到了这一步。” 路易斯的语气平静,像是在念一次会议记录,甚至没有煽动情绪以及表演愤怒。 “他们不是你们的代表,也不是赤潮人的代表。你们中多数人,遵守秩序履行职责,是我们能在这个冬天站在这里的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从那一张张低垂的脸上掠过:“我不会让忠诚的人和愚蠢的人得到一样的回报。” 随即他轻轻挥手,三名骑士上前,展开羊皮卷轴,高声宣读命令: “赐予六村物资补给如下:每村五匹毛毯,七十套冬衣,增配干粮一月份立即发放。 准许三十名青年参与曙光港建设,按赤潮户籍优先录用,并获得食宿补助与额外奖励。 原先未批的通婚申请,将择优审批。” 听到这些,有人悄悄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 他们原以为今天来,是要被训斥,甚至准备接受惩戒。 却没想到,赤潮领主不但没动他们,反而送来了奖励。 可越是如此,他们心中越是发紧。 路易斯看得清楚,但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继续说道:“从今以后,赤潮不再分蛮族、帝国人、外乡人。 只分两种人守信的人,和愚蠢到以为可以叛乱的人。” 底下没有任何声音,除了风卷过刑场上仍未干透的绞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接着路易斯宣告新政:“军户制不会废除。但部分条目,将由我亲自修订,稍后正式颁布。 初步变更如下:监察骑士数量加倍,巡查每月一次,不得拒绝。边卫村之间不得擅自调人调物。 各村民籍重新校对,重新编印军户族籍卷册。失联者、外出者、受雇者皆需申报身份,超期未归者视作脱籍叛逃。” 台下的代表们面色凝重,甚至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路易斯扫了一圈,最后丢下一句:“你们不是牲口,我不会用鞭子驱使你们。 但你们也不是孩子,我不会再容忍失误。赤潮给过你们生路,不就要浪费。” 看着路易斯转身下台,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反而更紧张。 那位领主大人没有发怒,决定了更冷静、更全面的整顿。 而从今天开始,而所有村庄都会被更严厉的管理。 有代表想上前试探表达些忠心,却发现没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路易斯没等他们回神,便走向远处等候的骑士队列。 刑场早已清理,血水在冻土上结成斑驳的暗色痕迹。 路易斯收起手中写着裁决要点的本子,把它递给了一旁的随侍。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仍然沉默站立的蛮族代表们,又望向身侧的希芙。 “走吧。”他说,“该撤了。” “嗯。”她点头。 ………… 夜深了。 壁炉的余温还未散尽,烛火跳动着微光。 映出屋内被揉皱的被褥和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 希芙背对着路易斯,头发披散在肩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路易斯靠在床边,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今天……不太说话。” 希芙没有立刻回应,片刻后才转过身来,眼神不像白日在刑场上那种近乎无情的坚硬:“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我以为看他们一个个被吊起来,我会很解气。”希芙勾了下嘴角,像是要笑,又像只是肌肉抽动。 “我明明已经不在乎了,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心痛? 他们喊着蛮族的尊严,喊得挺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小时候也喊过。” 希芙低下头:“你给了他们屋子,配了衣服,也放了粮食,他们不至于冻死,也不会饿死。” 她顿了顿,语气轻得像雪落:“你给得够多了,他们还是要背叛你。 要知道如果不是你,他们早就在去年那场雪里全死光了。 他们怎么敢……” 可希芙也明白,哪怕说得再狠,她心里终究还是为那些人留了些空间。 她不是不恨那些人,但她也不想看他们一个个吊死在木台上。 想为他们争取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路易斯说什么,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名字太过于仁慈。 她不是寒月部落的公主了,她只路易斯的妻子。 路易斯坐在她身边,一直没有打断,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你会心痛,是因为你比他们清醒。” 路易斯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炫耀或说教,只是陈述。 “边卫村的制度,确实有问题。”他低头,语气微顿,“我原以为,把人圈起来供养几年,就能教出一代顺民……可能,是我太急了。” 他转向希芙,看着她的眼睛:“接下来,我会做些调整。 让他们看到一条往上的路。忠诚的人会有晋升的渠道,年轻人里有天分的,能被送去赤潮城受训。 想服从的家庭,不只是被看守,也能参与治理不是为了恩惠,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不服从就会被掐死,服从……至少有出路。” 希芙侧头望着他,眼神平静了许多。 “以后这些边卫村,”他缓缓说,“就由你来管。不是作为蛮族的女儿,而是作为赤潮的主人。 这片雪原,迟早要变成我们的土地。” 屋里沉默了几秒。 希芙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努力帮你。” 路易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那就先谢谢你了。” 希芙耳尖还是红了一点,本来想翻身背对他,但才动一下就被拉回来了。 “你……”她咬着下唇,没抬头。 “要不要再试一次?”他低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为了赤潮……可以多努力一点。” 希芙咬牙,伸手推了他一下,却没有用力。 接着火光更暖了些,床也更乱了一点。 第338章 托兰的选择 雪势渐缓,但边境线上仍是一片压抑。 七十三座边卫村的大门口,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同样的队伍。 披赤潮纹章长披风的骑士团成员,身后是提着文匣的行政官员。 “全员必须到。” 声音不大,但没有人敢抗拒。 ………… 在边卫村口那块废弃图腾石前,通事展开羊皮卷,高声宣读。 “赤潮领政务第三四七号文:《蛮族自治试行条款·初修版》,自即日起施行。” 他逐条念出:“其一,军户身份确认,归顺蛮族统一编号归档,签署军户誓言,废除世袭制,改为职能制,每年考核,三年评优,依绩升降。 其二,升迁制度开放,凡有军事功绩、学识资质、技艺才能者,皆可参与赤潮官员选拔考试,不限出身,不分部族。 其三,自治评议试行,每村设立自治评议小组,可派员旁听赤潮边境军政例会,提出质询与申诉。 其四,在赤潮设混编教导营,由赤潮骑士与老蛮军共同授课,选派少年入驻赤潮军校试训,优者可列入近卫、工程、指挥方向……” 官员念得很快,仿佛不容村民慢慢反应。 但话说完后,他还是停了一下,换了个语气,缓缓补上一段:“领主大人说了,赤潮不分出身,只认忠诚。 惩罚的是背叛者,奖赏的是守法者。 你们不再是被放逐的蛮族,是赤潮的盾,是守护这片雪地的人。” 宣读结束后,骑士们留下了一份写有七条条例的木牌,被竖在村口:“各村由本村识字者解释条文细节,三日内村中全员必须读懂。” 识字的蛮族中年人是村长,曾是部落贵族。 他接过副本,额角渗着汗,背后还有三名骑士没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这上面说的……是好事。”他扫了一圈村民的脸,“咱们只要老老实实干活,日子会越来越稳。” “你们记住,不是要我们永远当军户,做得好,还能升迁。以后村里谁的孩子被挑去军校,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 “哗啦!哗啦!”众人鼓掌。 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听不太懂,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杀人犯吊死了。” “我们没被连坐。” “领主还发了冬衣。” 火堆旁,有个壮汉小声嘀咕:“只要不再拉全村陪葬……那就好。” 另一个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安分点吧,帝国人……也不是不讲理。” 他们并不喜欢这些条文,甚至觉得全是废话。 但对比之前整村一起掉脑袋的恐慌,如今只觉得还能接受。 妇人们围在火堆边,披着赤潮发下的羊皮袄,手指缝里还残着洗衣留下的裂口。 她们比男人更快反应过来,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真的能分粮?”一个年纪最大的婆婆眯起眼问。 “听村长说的,干粮、冬衣,还有什么报名的事……”旁边人点点头。 “你说我那小子要是去得了军营,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回这种村子了?” 没人回答,但有人低声回了句:“能不当蛮族,谁还想当蛮族啊。” “有口饭吃,有衣裳穿,打个工还能换盐巴和米面,这不比以前强?” 她们没有什么族群的荣耀,也不去想那些被吊死的人值不值得。 对她们来说,只要不用饿着,只要小孩能有个去处,就比什么都强。 “村长说,听话的孩子以后能当官,跟以前部落的老族长差不多。” “真的啊?”有人眼睛亮了。 “那我可管不着别的,反正我家孩子要是能去,我第一个送他去。” 识字的蛮族不多,但每个村子里总有几个。 他们抄下内容,回到自己屋里、牲棚里、或灶房后面的小空地,一点点读,与旧部落出身的同伴交头接耳。 那场对话,不属于村民,而属于旧蛮族贵族。 识字的蛮族基本上某部的贵族,曾在联盟上发言、在宴会誓血分肉、在攻城战后率先进入帝国庄园。 如今他们的子嗣必须报名服役,妻子要排队领粮,他们自己要看赤潮人的眼色过活。 身份落了地,声音也低了。 他们对这份《蛮族自治试行条款》的态度各不相同。 有人说:“这是圈养。” 也有人咬牙说:“这至少比雪里冻死强。” 更多人则沉默,手指摩挲着抄写纸页的边缘,眼神在某一处停留许久。 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这些条文写得不算狠,甚至还透出一丝给机会的意味。 服役可得军功,军功可换身份,孩子还能送去赤潮军校,这算得上是一条出路。 可他们清楚,那套蛮族靠血统的体系,真的要被这几个写在木牌上的赤潮文字,彻底埋进雪底了。 他们都不是傻子,只是从部族统治者跌落为赤潮村民这件事,有人接受得很快,有人还卡在半路。 于是反应都有些不同,有的人把这张纸当成羞辱,觉得那是一块写着被驯服的铁牌,钉在自己额头上。 也有人把它当成救命的木板,哪怕这块木头布满铁钉,也比再沉入海底里强。 还有人沉默许久后,站起来走了出去,朝着村长屋那边去了。 他们想问问,自己儿子的名字,能不能报上那张去赤潮城的名单。 ………… 托兰·寒齿站在那块新立的《蛮族自治条例补充通告》木牌前,披着旧羊皮袍,双手背在身后。 他今年三十七岁,是前寒齿部族长老托蒙之子,他自幼习字识礼,懂蛮语与帝国语 边卫村设立时带领幸存部落族人自愿归顺赤潮,如今也是这座边卫村的村长。 他没有再像过去那样留着部族长辫,而是理了赤潮样式的短发。 胡须整齐修过,身上的皮袍虽补了几块,但没有脏。 托兰盯着木牌上一行字。 “由村长推荐的适龄少年,可前往赤潮接受培训。” 他读得很慢,一字一字地扫过,读完又重复了一遍。 ………… 火光还没完全灭,炉膛里偶尔爆出一声闷响。 托兰坐在火边,手里握着铁钳加燃料,眼神却飘向墙面。 墙上挂着那块早已褪色的布料。 那是托兰从部落带出来的旗帜。 当时提图斯开始向南扫荡部落时,托兰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部族长老之一,只给他说了两句话:“带人往南走。带着族人活下去。” 那一夜,火烧了整座谷地。 托兰背着这面旗帜,带着不到五十个族人连夜翻山,沿着冻河一路南撤。 那一路上冻死了几个、掉队了几个,但旗帜一直捆在他背上,从没松开过。 后来快要山穷水尽时,赤潮骑士在巡边时发现了他们,问清身份后,将他们登记为归顺蛮族,在北侧新设立的边卫村中落脚。 那面旗他没有交给赤潮,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念想。 如今他守着村子、种田、打猎,靠着赤潮每月配发的干粮与工具维持日子。 生活谈不上光鲜,也谈不上自由,但屋子里不再漏风,锅里也总有东西煮着。 比起那些死在谷底、骨头埋在雪下的旧同胞,这样就已经够好了。 托兰很清楚,这一切是靠谁给的。 赤潮没有给他部族的荣耀,但给了他家人能够活下去的一切。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把那面旧旗从角落取出来,在墙上挂一小会儿。 炉火“哔哔”响了几声。 托兰视线从旗帜移开,转头朝屋角喊道:“科萨,过来。” 角落的少年抬起头。 十三岁,个头瘦高,骨架还没长开,但身上已经透出些线条来。 斗气早就觉醒,已经是正式战士的水准。 萨科正在练字,练的是帝国文字,照着那本《我们的伟大领主路易斯》念,这本书如今边卫村家家一本。 他放下了笔,走向父亲。 托兰看了他一眼,又拿出三样东西:一套冬衣,一袋干粮,还有一张羊皮纸,写好的军学登记表。 三样东西,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这是你的机会。”托兰语气平静。 科萨没有接,只是低头看着那张纸,嘴角紧绷着,声音很轻:“我要去多久?” “最好别回来。”托兰顿了顿,语气依旧:“按他们的规矩活。” 科萨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伸过去。 他盯着那份登记表,片刻后小声问:“那我……还能说我是寒齿的人吗?” 托兰看着他,眼神没有波动,只是眉间沉了些:“那东西,现在不值一毛。”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可我是雪地的血脉,是北风的子孙,是……” 托兰打断他:“那血脉,能不能保你活下来?” 屋里一时只剩火炉的声响。 科萨低下头,手指在衣角上抠了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他不傻,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 可那种压在胸口的东西,像冻雪,怎么都化不开。 托兰迭好报名纸,塞进他衣襟内侧,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着别逞能,别跟人争。要是你活得好,就一直活下去,混得不好……”他顿了顿,“就多吃点饭。” 门口的女人始终没出声。 她是寒齿部落的遗孤之一,托兰的妻子,科萨的母亲。 她把一块干肉塞进孩子的布包里,帮他拉紧围巾,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但没有说什么 科萨抱了父亲一下,又抱了母亲。 他没有哭,但眼眶有点红。 第二天清晨,雪还没化,天也没全亮。 边卫村的村口立起了一面赤潮军旗,猎猎作响。 旗帜旁站着三名赤潮骑士,披着披风,腰侧佩着制式长剑,其中一人正核对着手中的名单。 托兰走在前头,披着旧斗篷。他带着六名少年,一一站到了村口石柱下。 这些少年年纪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有人还在打哈欠,有人握着拳头,有人一脸惶然,偷偷往父母方向看。 他们知道今天要离开,但没人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是怎样。 托兰没有多说话,只是站在队伍侧边,双手插在披风下,目光扫过那些少年的脸。 他的儿子,科萨,就站在第二个,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握在身前。 骑士开始宣读规程: “本村入共七人,入赤潮城军学进行第一阶段训练,期间不得擅自离队。 表现优异者可推荐进入进阶营或任职,违者将按军律处置。” 话音刚落,一旁的托兰便走上前,为每名少年配发了简易的包、干粮、保温斗篷,以及身份铜牌。 铜牌上是赤潮的太阳纹章,没有部族名,没有姓氏。 一名骑士走到队伍前,扫了一圈,说:“还有谁要退出,现在可以说。” 没人动。 所有少年都低着头,有的手在抖,有的咬着牙,谁也不愿当着众人的面退下。 托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直到他们一个个背上行囊,踏出村口,他才轻声叹了口气。 ………… 赤潮边卫村的旗帜已经在身后远去,但路易斯却并没有调头前往曙光港。 他临时改变了行程,领着随行队伍往南回到了赤潮城。 这是他近五个月来,第三次踏入这座赤潮主城。 前两次只是短暂停留,处理急务顺便看看妻儿,这次也一样,时间不多,但他必须回来。 回到赤潮城已经是深夜。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路易斯披着风尘进来时,脚步很轻。 身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靴底没擦干,踩在木地板上留下一道湿痕。 艾米丽靠在床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儿。 孩子已有六个多月,脸颊圆润,头发很软,鼻梁也慢慢显出来了些轮廓,睡着的时候偶尔咂咂嘴,像在做梦。 艾米丽没睡,只是闭着眼养神。 路易斯站了一会儿,她便睁开了眼睛,笑了笑:“你回来了。” 路易斯点头,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我应该经常回来的。”他说,“但总是……走不开。” 艾米丽没有回答,只伸手帮他把肩上的披风解下,挂到一旁。 路易斯刚坐到她身边,她便将孩子轻轻移到小床上,又拉过一条毯子,盖到他腿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语气平静,“只是……有时候,也别忘了你是父亲。” 路易斯低下头,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我只是太累了,有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对的事。” 艾米丽没有劝他,也没有多问,只将他冰冷的手握紧了一些:“孩子很乖,一直在等你。” 他低笑一声,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那今晚,我说个故事给他听,伟大领主路易斯,挫败叛徒阴谋的故事。” 第339章 文明的灯塔 清晨的赤潮城,主堡尚未完全苏醒,城主书房中却已点亮了灯火。 布拉德利站在案前,等候着许久未见的领主大人。 路易斯走进书房,看到布拉德利时微微点了下头:“你起得比我还早。” 布拉德利微笑行礼:“这是应该做的,大人。” “嗯。”路易斯坐定后道,“我不在的这些天,赤潮的情况如何?” 布拉德利翻开记录本,开始报告: “整体无大动荡,各署运转如常。城防部已完成赤潮四环居民区的建档与驻兵布防,新居民迁入顺利。 主城区污水排放系统已全面改修,现已启用新设分流,运行平稳。 道路建设方面,通往麦浪领的干道已全线贯通,可承运大型粮车。 星锻方向的山路修至三分之一,因地形复杂稍有延迟。曙光港的路已完成前段硬化,工队正在推进。” 路易斯一边听,一边翻阅布拉德利递来的文件。 纸上笔迹规整、内容密密麻麻,夹着数份报表与人员调配名册。 他扫几眼要点,更多时候只是点头。 偶尔提出问题,布拉德利都能不加翻页地答出具体数字。 “文教署扫盲计划已推进至三十七个街区。街头夜课反响良好,尤其是在工坊区域。 内务署主持的事务考核第一期完成,共录合格官员四十二人,已安排至各行政节点。” “治安方面……”布拉德利翻到下一页,“近两月无重大案件,盗窃与市井械斗呈下降趋势。” 报告远不止于此。 从骑士团训练进度、到城内药剂储备、从近期粮仓盘点…… 布拉德利从容不迫,一项项过,无需翻页便能说出个大概。 路易斯仍是那样听着,眉间时不时皱一下,然后又舒展开,赤潮领总体还是向好的。 “还有一件事。”布拉德利取出一页加了红章的简报,递了过去。 “汉密尔顿那边,织布机完成定型,进入小批量量产阶段。命名为织机一型,以蒸汽轮作主驱,效率比手工提升六到七倍。” “试产八台,现已组装完毕。工坊西南区已腾空,用作第一织布厂地址。招工名册已起草,预备开启首轮技工招募。” 路易斯接过那页纸,带了点肯定说道:“看来他没让我失望。” 布拉德利笑了笑:“他也说过,大人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信任,这是他的回报。” “好。”路易斯将纸搁在桌上,“这事先不公布,等厂子开工我回过去。” “明白。”布拉德利顿了顿,继续道,“此外各署间的协调渐趋稳定,各城门税收与工坊投料也都归档清晰,未见混乱。” “整体安稳,新政推进顺利。”老管家语气平稳,神情间却带着自豪。 路易斯将那份关于织布机量产的文件轻轻合上,推到一旁,靠在椅背上。 “布拉德利,有个问题。”他语气忽然缓了几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老管家立刻挺直身子:“大人请讲。” “边卫村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即使新法顺利运行,但最终也只是压住表面。 改造成年蛮族的代价太高……那就从下一代开始改。” 路易斯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想法: “我想把那些忠诚的蛮族少年送到赤潮来,不只是训练他们的手,而是教他们成为文明人。” “如果蛮族的孩子学会了,他们就会反过来教下一代,再下一代,就不会再觉得自己是蛮族了。” 布拉德利沉默了几秒,眉头微蹙,语气温和却带着迟疑: “您的意思是将他们养成习惯听命于赤潮?从根子上改掉他们的野性?” 路易斯摇头,没有否认,也没有附和:“布拉德利,这不是为了驯服他们。 我想试试,能不能用一套制度、一种教育方式,彻底重塑一个族群的未来。 如果成功了,不只是蛮族,我还能用这套方式教北境其他地方的精英年轻人,整个帝国的年轻人,甚至其他国家的年轻人。” “我要让赤潮,成为一盏文明的灯塔。” 这话说出口后,书房陷入短暂沉默。 布拉德利神情微变,他当然听得出这话背后的重量,却一时间找不到该如何回应。 他终究活在这个时代,懂得贵族之间的博弈。 但“文明灯塔”、“再造族群”、“教育体系改写世界”这种想法,于他而言有些太复杂了。 他最终只轻声问道:“大人……那样的事情,真的能做到吗?我们能承载得起……这些?” 路易斯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布拉德利垂首,没有再问。 他听不懂这位年轻领主到底想构建一个怎样的未来,但他百分百服从。 因为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证明路易斯的决定九成都是正确的。 于是布拉德利换了语气,缓缓提议:“若是如此,或可设立一些仪式性的奖赏,例如赤潮公民之子之类的荣誉名目…… 让他们自己,也能相信那是一条正途。” 路易斯点点头:“北境一直没有希望,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们什么叫未来。那这一次……我们来给他们一条能向上走的路。” 布拉德利默默行了一礼。 ………… 车队在晨雾中缓缓行进。 马车的车轮碾过土路,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木板震动着,寒风从篷布缝隙灌进来,吹得车厢里几个少年瑟瑟发抖。 科萨坐在车厢靠前的位置,双手抱膝,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望着车前的景色,直到那片灰白色的轮廓,从雾中缓缓浮现出来。 赤潮城。 他并不是没听过这座城的名字。 从父亲口中,从赤潮官员口中,从那些书本上…… 但他从未想过,这座城市会是这样。 那是一道蜿蜒起伏的石墙,灰白色的基底上布满冰霜,冷光在晨雾中闪烁,如同一块被打磨过的战斧。 无数根寒铁梁横穿墙体,深深嵌入石缝,仿佛城墙自身就是铸铁而成。 一座座箭塔已经完工,直插天际,塔顶燃着冒烟的火盆。 火光摇曳,映着那面红色旗帜,旗面猎猎生风,其上太阳纹章仿佛冷冷地凝视着他。 再往前看,高大的木制城门厚重沉实,寒铁钉一颗颗密密麻麻嵌在门板上。 科萨眼神微动,紧紧握住膝盖。 他脑中一瞬间浮现出自己部落那间简陋的帐篷,烟灰未散的火塘,还有墙上那面已经褪色的布旗。 粗糙的木柱与泥墙,冻得掉渣的石块,跟眼前这座整整齐齐、光是墙壁就能挡下寒风的城市相比…… 像是两个世界。 萨科下意识低下头,脑子里有些乱。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愤怒?羞耻?恐惧?还是…… 羡慕? “我们到了。”有人在他身后轻声说。 科萨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道高墙。 那边是城内的屋脊、塔楼、还有不断升起的白色蒸汽。 赤潮城门前,没有喧哗。 没有叫卖声,也没有争抢的推搡,甚至连咳嗽都显得克制。 科萨从车上跳下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支巡逻骑士队。 六人一列,身披赤红斗披,灰钢板甲冷冽整齐,左肩统一缀着城徽,步伐一致, 每走三步便齐声喝令一次,像是在校场演练。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从没见过这样的队伍,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他无法描述的东西,可以说是秩序。 不像部族骑兵那样披着兽皮嘶喊,也不像帝国边骑那样乱七八糟地插着旗子…… 赤潮骑士连转头时都带着某种规律,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屏息。 更让科萨震惊的是,当那支骑士队正好从他身前经过时,他下意识地屏息凝神,想感知其中一人的斗气流动。 结果他竟感知不到。 不,是察觉到了,那种沉稳、内敛、压得很深的力量。 像是被彻底磨平了棱角的刀,冷冷地藏在鞘里,只等拔出一刻才显锋芒。 科萨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些人哪怕只是普通巡逻,至少也是精英战士级的底子。 “怎么可能,”他在心中嘀咕,“守个城门都用这种战士?” 自己从前在部落被称作天赋最好的少年,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环绕四周,看到所有的蛮族少年和自己一样低着头,安静极了。 几名赤潮骑士正按照名单核对入城记录,一一登记。 没有人喊口号,也没人鞭打催促。 但队伍却自发地向前推进,每个人到了门口都乖乖出示身份牌、接受行囊检查,然后带着编号纸走向分流口。 科萨站在这整齐的流程前,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局促。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破旧的靴子,又看了看一旁刚下马的一名商人。 那人穿着的鞋子擦得能照出人影。 还有那些站岗的赤潮骑士,头盔下的下巴棱角分明,像石雕一样。 他们看起来太干净了,太整齐了…… 科萨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半步,把那件母亲缝补过的披风拽得紧了一点。 但很快他在心里哼了一声:“切……不就是穿得体面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这一批。 带队的骑士向守门骑士递交了卷轴,确认身份。 随后一名登记员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梳得整齐,有种让人放松的温和气质。 他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少年们:“别紧张,都靠近些,一个一个来,先说名字和父母姓名。” 登记员笑了笑,像是在安抚刚进城的孩子:“从今天起,你们是赤潮人了,明白吗?” 站在前排的一个蛮族少年不太适应这套赤潮式的流程,一时间语塞。 但登记员没有催,只是温声说了句:“慢慢说,没事的。” 终于轮到科萨。 “姓名?” “科萨。” “全名?” “科萨·寒……”他说到一半,咬了咬舌头,然后低声道,“科萨。” 登记员没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点了点头,把名字写了上去。 “年龄?” “十五。” “原边卫村编号:第十七。所属推荐人,托兰村长。” 听到这个名字,登记员动作一顿,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带了些笑意。 “你是托兰的儿子?我和你父亲打过几次交道。” 那登记员语气不紧不慢,像是老熟人之间的闲谈,随后随口补了一句: “我是旧骨部落的人,和你一样,之前是雪原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既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没有闪躲眼神。 那份蛮族出身,他说得坦坦荡荡。 科萨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在赤潮的官员竟然会主动、毫不避讳地提起自己的部落出身。 而且没有人皱眉,没有人避让,甚至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一幕让他脑子里瞬间炸出许多混乱的念头。 他原以为自己是被送来做人质的。 是被打败的一方,被割让的筹码,被挑中进圈的羊羔。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另一个蛮族人,不仅没被压着头,反而正大光明地成为官员。 甚至还说:“我和你父亲打过交道。” 这跟他在村子里听到的、想象中的一切完全不一样。 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这地方不是专门羞辱蛮族的。 “托兰是个聪明人,他儿子,也不会差。” 登记员语气更轻了一些:“你父亲写信说你学得快、字写得好。 放心,布拉德利大人亲自交代过,像你这样的孩子,我们会重点培养的。” 他甚至拍了拍科萨的肩膀,像是在对待自己侄子那样自然,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一点隔着。 这一切登记员的身世、语气、甚至每一句话的分寸,都透露出一种刚刚好的亲切。 这是布拉德利特意安排的,为了让这些第一次踏入赤潮城的蛮族少年,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是外人。 科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接纳,甚至是以同族的方式。 他明明知道这很可能是策略,是安抚,是一种驯服人的温和手段。 可当那人递过来那张带有「赤潮实习学子」印章的临时铜牌时。 他还是怔了一下。 那铜牌沉甸甸的,不大,却莫名压住了他心口。 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连被善待都不习惯了? 第340章 文明的震撼 登记完成后,那名登记员朝他们招了招手:“走吧,带你们去住处。” 他边走边自我介绍:“我叫哈洛姆,旧骨部落出身。现在是赤潮民籍第三年,负责外城新居民接待。” 科萨走在最末,一开始他步子不快,眼神也一直在扫周围,像只还没熟悉环境的小兽,下意识想保持距离。 但走得越久,他就越沉默。 脚下的路是一块块灰白石砖铺的,每一块都规整得惊人。 街道两旁没有泥,没有乱丢的草料,也看不到污水。 排水沟是半掩的石槽,上面盖着铁网,里面的水清清地流,连泡沫都没有。 科萨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脚步。 远处的人声不少,却没有叫喊,没有争抢,只有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有序的嘈杂。 科萨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他听得见,身后几个蛮族少年的脚步声明显慢了些。 有人在小声议论,有人张着嘴发愣,那种震惊和羡慕几乎不需要言语表达。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城市。 光是街道和建筑,赤潮就把他们那些乱搭的木屋甩出去好几条街。 管你什么部族血脉,祖灵庇护,在这里都显得太寒酸。 “太厉害了……”走在他右侧的那个少年忍不住低声感叹,“这就是赤潮……这就是文明……” 是个叫贝沙的人,比他们大一岁,是某个小部族族长的侄子。 一路上他话不多,可从进了城门那刻起,整个人就变了。 他说话开始带着敬畏,看每样东西都像看神迹,从城墙、广场到屋顶的铜钩子,哪怕是一块整齐的石砖都能看出三分感动。 “能活在这样的地方,我做什么都可以。”贝沙说这话时,眼睛里居然带着点狂热,像是找到了新的信仰。 科萨听着,没接话,只默默咬了咬牙。 他不讨厌这个贝沙,也能理解他为什么震撼,只是他的转变觉得太快了。 科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于是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我只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投降,我姓寒齿,是托兰·寒齿的儿子。 烈潮广场前,一座高楼矗立在晨雾中。 青灰色石材打底,边缘包裹着黯金饰条,主梁以雪松木筑成,屋檐压得很低,正门之上的那道太阳纹,像是真能散出光来的模样。 “那是赤潮城的政厅,整个赤潮领大大小小的政策都在这样诞生”哈洛姆停下脚步,自豪地指了指那座楼,“城主大人平时就在那处理政事。” 他的语气不高,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尊敬。 科萨没回话,只是默默看着那栋楼。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所谓权力者的住处,顶多也就是兽骨搭的帐篷、立着图腾的石坛。 甚至有些部族首领会在里面堆满人骨衬托出惊悚感,靠恐吓维持统治,而这里完全不一样。 过了广场,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商摊一排排展开,铁皮遮顶,摆放得整整齐齐。 人群不算少,却几乎听不见喧哗,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简短问价声。 “这边是南市商区。”哈洛姆边走边说,“这些摊子都有牌照,货币统一用铁币与铜币和资源票结算。” 科萨的目光被吸住了,那是一个老匠在修靴,手边是几块他从没见过的厚皮料。 不远处还有南方来的商行在卖布匹和香料。 更远处还有摊位直接立着赤潮工坊的标牌,专卖铁器与陶具,以及赤潮产的一些工业品,科萨都没见过。 世界上各色的商品在赤潮市场全都有,但这些都不是让他感到最震惊的。 最让他震惊的是,有人主动朝哈洛姆行礼,不是带着畏惧的那种避让,而是像对待真正的受尊敬的人那样。 甚至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叫了他一声“哈叔”。 哈洛姆还弯下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幕让科萨有些怔住。 他下意识地想,那可是个蛮族啊。 可没人指指点点,也没人露出厌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哪怕是南方帝国人打扮的商贩,也在他面前行的是敬语。 但他自己也不太明白,那是抗拒,还是一种……莫名的羡慕。 科萨又低着头走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那整齐到不真实的街道、水渠、屋檐、火盆,还有来来往往、神情安稳的人群。 第一次,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浮上来。 那是一种淡淡的……自卑。 这并不是路易斯第一次安排这种“观摩式引导”。 在此之前,无论是北境旧贵族子弟、南方使团随员,还是帝都派来的监察特使,只要身份足够关键。 路易斯都会在他们抵达赤潮城的第一时间,安排这样一次漫步。 不是听演讲,不是看报告,不是去军营被威慑,而是走进城市,感受文明所带来的震撼。 让他们自己看见整洁的街道,平民与骑士之间无等级的互信,人们脸上的笑脸。 让他们听见赤潮的官员大声讲述,赤潮的制度如何改变了他的人生,用着平静的语调。 让他们与其说被说服,不如说被打击。 意识到自己过去所谓的部落荣耀、家族优越、边境苦难,在这里并不是被尊崇,也不是被嘲笑,而是根本没人放在眼里。 这很残酷,但也极其有效。 “不是用说的,是让他们自己感受到落差。”这是路易斯自己写下的评价。 赤潮城本身,就是他的最大武器。 走在烈潮广场与主干道之间的人,不需要被劝说,只要睁眼就会明白。 科萨不知道这一切安排背后的细节。 但当他在宽阔的石板道上,听见哈洛姆以赤潮官员的身份讲述着自己的出身时,他心里那点用来抵抗的骄傲,就已经开始悄然松动。 这套方法,路易斯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每一次都好用。 抵达三环居民区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街道边的火盆早早点亮,一团团温暖橘光从铁罐里冒出,把石砖地面染成了淡金色。 “这就是你们之后的住处。”哈洛姆走在前头,指着不远处那片半埋地的建筑群,“赤潮式圆顶穹屋,这里是军户与职员居住区域,冬天防风、夏天通气,屋里还有地热管道,一天烧两次炉子就够暖。” 科萨仰起头,看着眼前那些像半个岩丘一样的屋顶。 深灰与黛红的石砖紧密拼接,几乎找不到缝隙,边缘处隐约可见一圈黯金纹线,沿着弧形屋脊环绕一整圈。 他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布袋,脚步慢了半拍。 哈洛姆走在最前头,推开其中一座屋子的门。 门轴滑动几乎无声,暖意从缝隙间流出,扑在脸上,让人忍不住眯了眯眼。 屋内干净而简约,地面是压实的石板,中央没有多余的摆设,楼梯是弧形嵌入墙体的设计,节省空间,又不失美感。 “这一座是给你们这些少年住的,六人一层,分上下楼。”哈洛姆一边说,一边走向下层。 他们跟着下去,只见储物间与厨房分列两侧。 炉灶是石砌的,旁边装着一根排风铜管,贯通整屋。炊具整齐搁放,墙角摆着木桶和铁壶,还有一整块尚未切开的盐干肉,包着油布放在搁架上。 “冬天不会结霜,不会生霉。粮放一个月都不坏。”哈洛姆像是在介绍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贝沙跟在科萨身后,盯着那套烹饪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感叹了一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炉子。” 他摸了摸墙上的温石,又去拨那铜管试着感受里面的热气,眼睛发亮。 “这屋子……冬天住在里面,不用烧火也不会冷吧?” 没人回答他,但他也不在意,只是越看越兴奋,甚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站到门口朝整个居民区望了一眼。 “这就是赤潮啊……” 那一刻,他眼里有种东西,是科萨从未见过的。 不是敬畏,也不是羡慕,而是某种狂热的东西。 科萨没说话。 他只是站在屋里,看着墙角干净的石缝、熄灭的火炉和窗沿上的铜饰。 他小时候听人讲过,这是只有帝国贵族才能住的地方。 可现在,明明是他们这群蛮族少年,背着布袋、穿着兽皮,就走进了这样的屋子。 他记得自己原本的住处,是木桩围起的棚屋,屋顶漏雪,炊烟只能往屋里滚。 风大的时候,他和哥哥得用破兽皮把墙角堵上,才能勉强熬过一夜。 而这里……这里甚至有热水、烤炉、干粮,还有铜制茶壶。 这种对比对科萨来说,比寒风还刺骨。 科萨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是没法移开眼睛。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是路铺得好点、屋子圆点……也不算多了不起。” 可他说着,脚却越走越慢。 科萨忽然想到如果母亲能住进这样的屋子,是不是就不会一直咳个不停了? 于是他没再说话。 哈洛姆交代了使用规矩,又补了一句:“食物放在桌上了,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会有人来叫你们集合。 门关上了。 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空气里飘着面包的麦香,还有一种略微发酵的酸味,那是赤潮城新出品的“盐黄奶酪”。 桌上放着一篮子切好的面包块,旁边有壶温水、一小罐奶酪,还有几块烤干的腌肉,虽称不上丰盛,但对这几名从边卫村赶来、一路风雪兼程的少年而言,已然是极好的待遇。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蛮族少年先冲上前,抓起面包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睁大。 “这真是他们每天都能吃的东西?” “不是说帝国人一天只吃豆子吗?” “这种东西叫什么?!”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围在桌边,很快就吃得满脸满足。 科萨没动,只是坐在角落,看着他们。 他没有他们那么兴奋,也没有完全不认同。 只是某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在胸口隐隐浮了上来。 科萨原以为自己是来当人质的,甚至是被羞辱的。 但现在他只是在一间暖和的屋子里,和几个同龄人一起吃着柔软的面包。 甚至连蛮族身份这件事,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不由得低头,掰下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路确实铺得好点,屋子确实圆了一些,但……好像确实挺了不起的。 ………… 当夜,哈洛姆回到了赤潮城政厅。 他没有先回住处,而是在路易斯的书房外候了片刻,得到了召见。 屋里灯火通明。 路易斯披着一件深灰披风,正坐在长桌后浏览一份工坊预算稿,布拉德利站在一侧,为他记录条目。 “进来吧。”路易斯头也没抬。 哈洛姆走进屋,行了个半礼,着些许掩不住的兴奋: “回报大人,这批到达的十七名边卫村推荐少年已顺利安置入城三环居民屋,情绪稳定,已完成入籍登记。” “沿路参观广场、市集与居住设施期间……少年们表现出明显的震撼、惊讶与向往情绪,已显初步认同倾向。” 他稍作停顿,又加了一句:“我依您所嘱,未过多灌输,只让他们自己去看。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布拉德利点头,简要做了记录,转向路易斯:“看来文明灯塔计划的执行第一次小规模落地,算是成功。” 路易斯合上手中文件,目光终于移向哈洛姆,带着几分满意的笑意:“干得不错。” 哈洛姆闻言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些:“属下只是……按照大人的要求做了。 若不是三年前您破例接纳了我这个蛮族出身的人,还让我担任要职……属下今日不可能站在这儿,更不敢想还能肩负这样的任务我不会辜负您托付的事。” 路易斯看着他,没有回应,只抬了抬下巴:“知道了,那先回去休息吧。” “是。”哈洛姆行礼退下,屋中重归安静。 布拉德利翻看记录,淡淡说道:“没想到三年前收留他,如今便能反哺蛮族少年。” 路易斯轻声一笑:“这边说例子,蛮族也是人,他是第一个,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341章 工厂与训练 蒸汽机低鸣,炉火尚未全热,八台织布机列在工坊,空气里还带着煤灰和润滑油的味道。 数十位技工早已整齐列队,站在宽敞明亮的织布车间中。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工匠袍,衣角上缝着赤潮的太阳徽记。 有人神色激动,有人频频张望,还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手。 “领主大人到了!”不知是谁轻声喊了一句。 一瞬间,整间厂房的目光都投向入口。 下一刻大门打开,路易斯走进来,穿着一身灰色常服,胸口别着赤潮的太阳徽章。 没有仪仗,只有布拉德利和汉密尔顿跟在他身旁,以及几位骑士随行。 也没人训练过工人要如何欢迎,但鼓掌的声音却像洪水一样,自然地爆发出来。 像波浪一样,从前排传到后排,再传回前排。 “欢迎您,领主大人!”有人喊出这句。 “是路易斯大人!”一位年长的匠人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他举起手示意安静,但掌声却再次爆发,比刚才更热烈。 路易斯没有摆出威严的姿态,只是笑了一下,苦笑中透着一丝无奈。 下一秒,他缓缓抬手,一缕轻微的震荡魔力随声扩散开来,像轻风一样扫过厂房:“我知道你们很激动,我也一样。” 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掌声这才渐渐停歇下来。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张张粗糙但坚定的面孔,语气也柔和了些许。 “你们中的很多人,我都记得。第一年、第二年,甚至是在赤潮城还没有外墙的时候,你们就在了。 有人从搬石头开始,风雪里运材料,有人烧砖砌瓦,一天干十四个小时,有人在工坊睡了整整三个月,就为调出第一批齿轮的精度。 你们修过街道、搭过水渠、装过壁炉,也熬过粮食短缺和严冬停工。 赤潮能有今天,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们撑起了这座城市。” 厂房里一片寂静,工人们不再鼓掌,反而眼眶发红,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而现在,我要你们做的,是织布。” 路易斯的语气忽然收紧一分:“但不是为了衣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不再挨冻、穿破麻袋过冬。 是为了把赤潮的布料卖到北境各地,甚至卖到帝都,让他们知道我们能做出世界上最好的织品。 你们是老赤潮人,是亲手把这座城市一点点从雪地里建出来的人,是最可靠的一批人。 今天让你们来这里工作,不只是因为你们技艺高,而是因为你们值得信任。” 他顿了顿:“这里工资待遇在赤潮数一数二,地位也会随着你们的手艺,一起提升。 我希望三个月后,这里能织出第一批出口的布料。你们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书写赤潮的历史。” 最后一句话落下后,现场鸦雀无声。 然后一道响亮的掌声突兀响起。 紧接着,像是有人松开了紧绷的弦,更多的人开始鼓掌、呐喊、吹口哨,让整个车间沸腾起来。 “为赤潮!” “我们干到底!” “机器十台不够,要一百台!” 站在一旁的厂长希顿猛地一挥胳膊,喊出声来:“听见了吗?咱们要让赤潮的布铺满北境!” 人群哄然大笑,鼓掌声再度爆发。 ………… 热烈的掌声仍在远处回荡,但织机区这一排已重新归于安静。 蒸汽管微微颤抖,几台尚未启动的织机一型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光。 路易斯与厂长希顿并肩穿行于织机之间。 “人手没问题?”他开门见山。 “目前够用。后续还要从技工营里调四批熟练工。”希顿回得很快,“汉密尔顿的图纸我已经吃透了,零件库也在对接补货。” “好。”路易斯扫了一眼正在清理试运行残屑的青年工匠,“以后人多了,不用管他们出身什么,谁干得好就升,谁搞事就赶走,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没有一丝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希顿闻言停下脚步,郑重点头:“明白,大人信我,我就不会丢人,也不会让工厂丢人,更不会让赤潮丢人。” 路易斯望着他片刻,然后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蒸汽声从远处再度传来,织布车间的钟声刚好敲响整点。 这座工厂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赤潮第一织布厂将承担全北境布料产出的主力。 粗布、麻布、棉织,各类常用品将源源不断从这些蒸汽织机中诞生,再由仓库转运至北境各地。 不仅如此,织布厂还将作为示范模板,在赤潮外之后建立的第二、第三工厂中复制落地。 届时借助海港通道,赤潮的布匹将被整批装箱,由货船运往南境,换取更多盐、糖、药材与铁器。 若能打开帝都的行会市场,甚至有望直接对接王都商会,开辟全新商道。 蒸汽织布,不只是提升效率那么简单,它是赤潮领真正踏入规模化生产的第一步。 ………… 住进圆顶屋的蛮族少年数量越来越多,不仅是他们最初的十七人,陆陆续续已有七十六人。 他们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哈洛姆又带来了一批新面孔。 他们一进门就警惕地四下张望,甚至有人手下意识摸向腰侧,仿佛在确认还是否携带着什么佩刀。 尽管他们入城前早已被要求交出一切武器。 而屋里的老住户们,已经渐渐适应了赤潮的生活节奏。 “别紧张。”贝沙第一个站起来,走向那些新来的同伴,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我们刚来时也这样,但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贝沙说这话时神色自然,语气像是在欢迎某个走失的亲戚回家。 他甚至带着点小得意:“我都快能倒背出伟大领主的英勇事迹了。” 新来的少年盯着他,有些困惑:“你是……他们的人?” 贝沙笑了,咧嘴道:“我现在就是赤潮的人。”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有点骄傲,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人去吃饭。 热腾腾的黑麦面包、炖肉汤和烤菜一人一份,整整齐齐摆放在长桌上。 食材算不上豪华,但对于这些以往在雪地里啃的干肉的蛮族少年,可以说是绝世美味了。 新来的少年们飞扑过去,直接拿起面包往嘴里塞。 “吃完别乱跑,待会去洗个澡。”贝沙提醒,“是带热水的,不是柴火烧的,是地下的管子自己热的。” 新少年撇撇嘴,嘴上嘟囔着“骗人的吧”,可下筷速度越来越快,一块肉都舍不得掉。 但看他吃得一口比一口快,坐在角落的科萨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科萨坐在角落,像往常一样慢慢嚼着面包,没说话。 可他的眼神,比初来时柔和了很多。 科萨还记得自己第一天站在热水洗浴间门口的样子,满脸怀疑,像是面对某种陷阱。 可当真正踩进去,热水顺着铜管哗啦啦流下时,那股温暖的感觉几乎让他不知所措。 而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调节温度,知道怎么挂毛巾,什么时候能取换洗衣。 他们的作息表被贴在门口,用标准的帝国语印刷,教官每日巡查是否完成。 最初他还抗拒,认为这套东西是奴役驯化的流程。 可现在他开始发现,只要按着规矩来,不仅没人骂你,还能吃饱,穿暖,还能睡在不会漏风的屋里。 “其实也没那么糟。”他心里嘀咕。 贝沙坐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讲着:“下周就能参观工坊了,听说那里的蒸汽锤能打断岩石。” “你真的很想当赤潮人?”科萨忽然问。 贝沙一点没犹豫:“当然。我以前没家、没地、没饭吃。现在有了房子、衣服、食物……赤潮领给了我一切,我以后想留下来当官,像哈洛姆大人那样。” 哈洛姆俨然已经成了贝沙的人生偶像。 科萨闻言没再说话,埋头继续吃面包。 ………… 除了生活之外,训练也有些不一样。 等到所有蛮族少年都到齐后,在赤潮的训练就正式开始了。 科萨在部族时,跟着族中上过真正的战场,所以一点也不怕。 队列中帝国少年与蛮族少年混编而立,没有区别对待,也没有特意提防。 科萨站在队伍的最末尾,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斗气运行……和我学过的几乎一样。”他在心里默默判断。 无论是帝国骑士所修的标准斗气,还是蛮族勇士体内激发的原始战意,其本质皆源自同一种力量体系。 都是引用体内的能量从而强化力量、速度与耐力,但其原理还是个未知之谜。 可与新来的蛮族少年不同的是,赤潮这些少年动作齐整、节奏分明,身体早已适应了这种纪律。 教官下令转体时,无需怒吼,没有鞭子,所有人都照做了。 科萨一开始跟得不快,但旁边一个灰头发的少年小声提醒了他:“步子数错了,往右调半步就行。” 他“嗯”了一声,但他不擅长感谢,所以也没说其他的。 那天是他们第一堂战技实训课。 领队的教官是个脸颊有伤疤的壮年人,穿着赤潮制式轻甲,走路带风,一脚踢开地上的雪泥站到队前。 “我叫布鲁赫,赤潮领少年营训练官。” 他声音低沉,却穿透了整个校场,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不敢。 “我不管你是哪家贵族的崽子。从站进这个队开始,你们就是赤潮人。” 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几个看起来最警惕的蛮族少年身上。 “斗气运行我不会讲,你们有些人会的都比我多。今天开始学战技,从低姿斩开始。” 他顿了顿,脸色沉下去几分:“别以为这是花拳绣腿。你最后一步不稳,身边人就可能脑袋搬家。” “在赤潮,纪律是战士的命。你可以不会斗气,但你不能违反命令。听不懂指令的,就回家放羊去。” 说罢他将随身的短剑“哐”地一声丢在雪地上,抬手指向后方一排练兵用的木人桩: “每人十次低姿斩,分三人一组,一小时后换式,谁不合格,谁晚上没饭。” 队伍没有骚动,所有人都照做了。 科萨原以为帝国人的训练不过是写写字、摆摆架子,没想到第一课就是实战技法。 虽是训练用的木剑,但沉得厉害。 第一次低斩时他下蹲角度太低,砍得歪歪斜斜,第二次稍快,反震让他手腕发麻。 没人笑他,因为所有的见习骑士其实也大差不差。 组里那个灰头发少年甚至皱眉提醒:“刀太高了,会破队形。” 萨科有点明白赤潮人所谓的纪律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他们练到第五式时,旁边另一个小队出了状况。 一个蛮族少年故意出刀抢快一步,结果带歪了动作,身边的帝国少年脚步没跟上,整组队形顿时乱作一团,甚至一人差点被削中膝盖,惊呼出声。 教官布鲁赫走了过来,喝道:“你刚才那一刀如果是真战场,你那位同伴已经死了。” 蛮族少年还想分辩:“我只是想快一点……” “你练快,不听令,失控砍队友?” 布鲁赫盯着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冷得发紧。 “惩罚十轮低姿连贯战,所有人停下来看。” 整个训练场沉默了。 蛮族少年满脸通红,咬着牙照做。 旁边被误伤的帝国少年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站回了队列。 “纪律不是用来装样子的,”布鲁赫回头看向全场,“你最后一步走歪,后面就有人会丢命。” “别把我们教的当口号,也别把你同伴的命当儿戏。” 之后的训练换成战阵式。 三人一组,两前一后轮替斩击,用分段互掩式的基础战技轮流练习。 动作中必须同步,每一击都要控制距离、角度、收刀时间,不容一丝差错。 “这不是单挑,”教官强调,“战阵是为了彼此活下去。” “你如果要继续这样就去当猎人,而不是骑士。” 科萨咬牙坚持,他的身法灵活,斩击角度也准,但很快想和别人配合得毫无破绽,比单打独斗难多了十倍。 队列错一寸,就是整个动作崩塌。 但他逐渐明白了布鲁赫的意思,纪律的重要性。 第342章 骑士苗子 一个时辰后,全场训练结束。 布鲁赫一一走过小队,留下简短评价。 走到科萨面前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很有天赋。” 只是这一句,科萨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他坐在宿舍床上,手腕还隐隐作痛,却没再皱眉。 赤潮没有因为他是蛮族就对他另眼相待,教的是真本事,练的是真打法,甚至连惩罚都是真惩罚。 这是一座真正讲规则的地方。 而他竟然也开始……想成为这规则的一部分。 科萨从床边的布袋里拿出那本《赤潮骑士晋升规章》。 那是他们第一堂纪律课时发的,每人一本,他原本没当回事,觉得不过是帝国人的套话和条例。 现在他翻开了第一页,每条条例前都用清晰的数字编号,没有冗语废话,也没有隐晦暧昧。 所有军户子弟,均可凭实战功勋申请升迁。 凡完成两年制训练营课程并通过期末考核者,视为合格人选,可列入赤潮骑士名单。 成绩优异者,或可推荐进入指挥系统,担任基层军官、辅佐文官或驻外特使。 赤潮法下,凡登记者皆享同等法律保障,不因出身、部族、籍贯而有所增减。 科萨看得很慢,一条一条地读,像是在确认某种答案。 他记得父亲出发前说的那句话:“忘掉过去,你就是赤潮人。” 当时他不以为然,只觉得那不过是一个放弃了部族骄傲的老男人的妥协。 但现在……如果规则是真的,如果晋升是公开的,如果努力真的能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军官。 那他就不是被剥夺一切的人质,而是站在一条全新道路上的第一步。 “不论出身。”他喃喃低语,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口,“那我也有机会了……” 哪怕是从零开始,哪怕是蛮族的血,也能成为这座城的一员。 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并不是在投降,而是在把他推向另一个有机会的战场。 训练是每天清晨六点开始。 即便是赤潮城的暖屋与地热,也没能改变这片雪地的寒意。 尤其是在训练场上,冻土上结霜,兵刃击打的回声在早晨空气里格外清晰。 科萨总是第一个到场的,从不迟到,也从不敷衍。 他挥剑的频率比别人多,跑圈时比别人快,练斗气时哪怕手臂颤抖也不肯提前停下。 自己不是唯一聪明的人,也不是唯一被期望寄托的蛮族少年。 可他不想只是合格地融入赤潮。 他要成为最强的那个,不靠谁的偏袒,不靠父亲的叮嘱,而是靠自己一步步踏上这座城市的阶梯。 科萨不说狠话,也不爱出风头,但每次战技检验中,他的表现从未跌出前三。 第一次实战演练,他带队取得全胜,第二次对抗测评,他独立挫败两名帝国籍少年联手,到了第三次,连所有教官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到了一天休训日,科萨和另外四个边卫村的优秀学员,一同被带往赤潮政厅。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这座灰石与黯金构成的高楼内部。 整洁如镜的地砖、铜铆嵌边的木门,每一处都透着压迫感,可又说不清是来自何处。 他们站成一列,科萨站在最末。 他原以为是个官员勉励一番,或者听一番训话,谁知那位传说中的赤潮领主却真的亲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路易斯身穿灰色的常服,胸前别着赤潮徽章。 他没有站在高台上,只是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站着:“辛苦了。 这些天,住得还习惯吗?屋子暖不暖?饭,吃得饱不饱?” 他没有马上谈理想、讲制度,也没有先问他们的忠诚。 反而是关心最基础的事。 台下的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好意思,有的咧嘴一笑,有的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蛮族少年小声回答:“暖得很。” “饭也……挺好吃的。” 又有一人跟着点头,声音更小:“就是教官太凶。” 一旁的布鲁赫脸都黑了,而众人都笑了,大家都知道是在开玩笑。 路易斯也笑了笑:“他本来就那张脸,不笑的时候连我也不敢惹他。” 气氛慢慢松了下来,几个少年小声笑了,连一开始站得笔直的也不自觉放松了些。 路易斯缓缓收起笑意,语气也跟着沉下来些:“我知道,有些人是自愿来的,有些人是被劝来的。 也许你们还在想,自己是来当人质,还是来换取粮食的。” 他环视一圈,认真地说: “但我要告诉你们,不是,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部落,也不是为了取悦帝国。 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自己的未来能活得更好。为了让你们的家人冬天不用饿着肚子。 在赤潮,不分出身、不分姓氏,只有一件事能决定你的地位,那便是努力。 谁训练得最苦,谁考得最好,谁就能走得更远。 你们可以三年后回到自己的村庄,带着知识、带着权力,成为督管,也可以留下成为赤潮的一员,成为骑士、工匠、文官。 条条路都是打开的,不设限,但能走到哪里,就看你们自己。” 他顿了一下,最后才道:“赤潮不养懒人,但从不辜负一个肯努力的人。” 几位少年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地沉默了一会儿。 有人低头点着脚尖,有人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憋住了。 反应最直接的是那个年龄最小的,他小声道:“我、我会努力的。” 紧接着,旁边另一个年长些的少年也点了点头:“我们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得笨拙,也有些结巴,但比起第一次入城时那种充满警惕和拘谨的神色,如今他们眼中多了某种的光亮。 而科萨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望着前方那道不高的身影,心口微微发热。 如果自己真的拼命去练,真的能活出不一样的命运。 科萨不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但他很确定,他想试一试。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在科萨耳边响起。 少年们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那是位年轻的女子,站在政厅一侧,身姿挺拔,衣着别致。 赤潮风格的长裙上,隐约绣着蛮族图腾的纹样,腰间还佩戴着一枚银羽护符。 那头银白长发与高鼻深轮廓,让每个来自雪原的少年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希芙,寒月部的公主。 昔日部族传说里的名字,如今却站在政厅之中,面带温和地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温和:“我也曾是你们中的一员,出生在部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站在这里。 我知道,刚来到这座城市,你们心里一定有很多不安、迷茫,也许还有不服。 但你们不需要急着改变什么。只要你愿意学、愿意走下去,这里总会留下一块属于你的位置。”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认真:“赤潮不会因为你是蛮族就看不起你,也不会因为你是部族出身就剥夺你应得的未来。 如果你们在赤潮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在这里,不该有谁天生低一等。” 这句话不重,却像石子落入湖面,惊起了每个少年的心绪。 科萨站在人群中,望着那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喊口号,也没有高声表态。 只是缓缓低下头,右手敲向心口,左手贴胸,行了一个属于蛮族的旧礼。 几位少年也纷纷效仿,这是对这位蛮族公主的最高礼仪。 而少年们离开后,屋中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路易斯站在窗前,望着那些离去的身影:“这几人,怎么看?” “有潜力。”布鲁赫将手背在身后,“特别是那个科萨,训练记录是最稳的,战技修正速度也快,斗气也运行最稳,有希望进阶超凡。” 哈洛姆点头附和:“基本自觉起床、整理物品、按表作息。我让他们试着带新来的学员,表现还不错。” 路易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看向两人: “挑几位重点培养,定向指导。课程上加一份初级政务常识,训练上给他们一次实地巡逻的机会。 如果他们坚持下来,以后能当队长,当教官,当下一个哈洛姆。” 布鲁赫挑了下眉:“……是准备让他们入职官署?” “我想试试。”路易斯看向他,“但前提是,他们忠于赤潮。不是嘴上说的忠诚,是到了关键时刻,不会犹豫、不动摇的那种。”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希芙走了过来,轻声补了一句:“那你们得让他们知道,赤潮会接纳他们,不只是工具,也不只是实验品。”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像是在补足路易斯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半。 哈洛姆和布鲁赫连忙回道:“是,大人” 路易斯随手拿起一份记录着训练营出勤情况的薄册,随口问道:“布鲁赫,除了这些蛮族学员,其他见习骑士整体的培养情况呢?” 布鲁赫早有准备,从腰包中取出一份名册,恭敬递上:“刚汇总过,大人。” “按照滴血石的检测,今年截至本月,整个赤潮辖地,包括新加入骑士后代、部分流民儿童,共有一百三十九名适龄少年,被确认具备骑士血源。” “其中,已有三十四人顺利踏入斗气入门,列为初阶见习骑士。其余正在基础训练中。” 路易斯点了点头:“……稳定推进,没有拔苗助长吧?” “没有。”布鲁赫回答得干脆,“全部依照进度分级训练。个别进度缓慢的,我们安排了强化食宿和夜课。” 哈洛姆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还有几位骑士家庭出身的孩子,表现也不差……但没有政策优待。与平民、流民出身的一视同仁。” 路易斯闻言,抬了抬眼,看向他:“让他们知道,进阶靠能力,不靠姓氏。” 希芙看了他一眼,没有插话,只是轻轻点头。 布鲁赫则抱拳应道:“明白。” 路易斯将手中名册合上,淡声道:“继续保持。” 布鲁赫与哈洛姆告退后,书房一时安静了下来。 路易斯坐在桌边,重新翻开那本训练营名册,在册子里面两个名字的下方画出红线,这两位是每日情报系统提示的有超凡潜力的苗子。 他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眉,指尖轻敲纸页。 从踏入北境那日起,他就知道,只靠自己一人是无法改写局势的。 不断培养见习骑士、提拔真正忠于赤潮的新生力量。 这是这个时代最基本、也最不能缺的博弈筹码。 毕竟骑士才是这个世界真正能决定战场的人。 哪怕如今赤潮已经拥有了魔爆弹等新型武器,那些武器终究只是手段。 能操作它们的,终究是人。 而在这个被斗气与超凡所支配的世界里骑士是最优秀的武器使用者。 无论北境表面多么平静,帝国的天空已经开始阴沉。 过去两月,每日情报系统中关于帝都的“关键词”正变得越来越密集:军部派系、教会资金流动、皇子私调骑士、议会异常动议…… 这些事正在发生,很可能会以一场比北境更庞大的剧变收场。 “如果能独善其身,当然最好。”他低声自语,“但如果不能……” 那么赤潮也必须有自保的资格。 目光扫过那份名单,他嘴角露出一点点淡笑。 这几年,名册上像这样被圈出来的超凡苗子已不止一个。 即便只是雏形,也已代表赤潮正逐步孕育出属于自己的“底蕴”。 忽然,他想到什么,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贴身护卫韦尔,唯一一个巅峰骑士的苗子。 “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韦尔像是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大人是在问我?” “嗯。” 韦尔神情有点别扭,小声道:“精英骑士高阶,快到极限了……感觉,再进一步就是超凡了。” “你早该说。”路易斯挑眉。 “我……这不是您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嘛,我就想着先等等。” “你还真是太老实。”路易斯失笑地摇摇头。 “不过也别拖了,和我一起去幽影试炼场一趟吧。” 韦尔一怔:“大人要去?” “嗯,曙光港的路上,顺便过去看看成果。” 韦尔挺直身体:“是,大人。” 第343章 城堡建设 夜色沉在屋外,炉火只剩下低微的红光。 路易斯坐在书桌前,翻着厚厚的工坊日报与劳务名单。 如今山路修了三分之二,运输线已打通,再过段时间大部分劳工会闲着,可以把这些人利用起来。 “山路修完了,就能把这些人手用到其他的事上,而且如果这么大一批人没有工作的话会出事的。” 路易斯取出一张新的羊皮,压平在桌面,墨笔在他指间一顿,随后落笔。 干净的草稿在纸上逐渐显形,环形的要塞外墙、四座塔楼的位置、朝向主街与广场。 这些都是自己在脑中构想很久的画面。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声响,路易斯回头望去。 艾米丽靠在门框上,身上披着浅蓝色的薄袍,腰线松松束起。 蓝发被简单地绑在脑后,几缕散发垂在颈侧,随着炉火光微微摇晃。 她没有走进来,只是倚着门边,一条长腿自然地交迭在另一条上,神情里带着一点困倦后的温柔。 “你在画什么?”艾米丽问道,声音带着好奇,但压得很低,怕惊醒摇篮里的孩子。 路易斯转头接着画:“新城堡的设计图。” 他又补上一笔,把南侧的炉塔的高度数据标出来,“赤潮领的山路修得差不多了。工匠和苦力空出来一大批,不让他们闲着,总得做点东西。” 艾米丽闻言,很是感兴趣,连忙走近几步,低头看向那张纸,一座环城要塞的雏形已初见轮廓。 她微微张嘴,打了小小的哈欠:“给我介绍一下。” 路易斯一边手没停继续画着,一边给艾米丽介绍:“主塔设在西高地,能俯瞰全城。炉塔靠近地热带,用作供暖,四面环墙,中心留一条路通往烈潮广场。” 他说得很慢,像在心里推敲每一个位置。 艾米丽一边听,一边看着那张设计图,烛光在她脸上映出亮色。 设计图上线条整齐、简洁,寥寥几笔就把一个宏伟壮观的城堡画了出来,像她熟悉的这个人,不多言却总能把一切做到最好。 艾米丽轻声笑了下,绕到他身后,俯身看那纸面:“画得真好,我总觉得你什么都会。” 她的气息很近,白兔几乎能碰到他肩头。 路易斯只是抬了抬眉:“不会的事多着呢。只是比别人先一步想到要做。” 艾米丽没再说话,手指在他肩上,轻轻地顺了顺路易斯外袍的褶皱。 路易斯察觉到她靠得很近。 炉火的暖气混着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现在在画的是通信塔……” 艾米丽轻轻应着,眼神却不再看那张图。 她伸手,替他把一旁歪斜的笔架扶正,指尖顺势在他手背上停了一瞬。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她低声说。 路易斯抬眼,目光与艾米丽的相碰,两人都没开口。 他伸手去掐灭烛芯,屋内只余下一片昏暗。 雪声还在窗外,房间里安静得只剩断断续续的轻哼。 ………… 晨光从厚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 麦克睁开眼,先看到天花板上那根巨大的横梁。 屋子大,却乱得像个工地。 木箱堆到半墙高,桌上散着图纸和没喝完的麦酒,甚至角落里还放着从工坊带回的锤具 床另一侧,老妻还蜷着身,半梦半醒地嘀咕:“你刚回来两天,又要工作?” 麦克坐起来,披上那件沾着木屑的外套:“路易斯大人叫我,说有正事。” 老妻叹了口气,用被子盖过头去:“你这人啊,见着路易斯大人比见我还勤。” 麦克笑了笑,没回话,随手抓了几块昨晚剩下的面包,又倒了口冷茶。 味道不算好,但他习惯了,更何况在北境的其他地方连这一口面包都是奢侈。 走出屋子时,天还没亮透,冷风立刻灌进衣领。 麦克拉紧披风,钻进门口那辆等候的马车:“直接前往政务楼吧。” 车夫闻言立刻扬鞭,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干脆的咯吱声。 为了工作方便,麦克房子靠近工匠区。 街边的灯火还稀,远处锻造区的烟柱已经升起,带着煤味。 赤潮主街渐渐热闹起来,许多来往的学徒与工匠认出了他,纷纷停下动作向车窗招手: “早安,麦克大人!” “港口那边的事都安稳了吗?” 麦克掀起帘子,朝他们点头回应。 车厢里暖气不足,但他心里却有种久违的安稳。 曙光港那边忙了几个月,如今已经步入正轨,就全部交给拉塞尔,已经不需要他那把老骨头守着。 这些年,麦克看着赤潮领从一片荒地,修出道路、桥梁和城墙。 想到自己能参与其中,他心里有股热意。 五年前,他还是个被霜戟城旧行会遗弃的老匠,如今却成了赤潮的总工。 “领主大人的恩情,还真不是说着玩的。”他低声自语,嘴角带着笑。 雾里行政楼的塔影渐渐清晰。 那是赤潮城最整洁的地方,石砖新铺,门口的徽章擦得发亮。 麦克推门而入,会议厅里很暖,炉子烧得正旺。 路易斯坐在主位,布拉德利站在一旁,还有一位年轻的文员正整理卷轴。 麦克愣了下,连忙取下手套:“抱歉,大人,让您久等了?” 路易斯抬起头:“没事,来的正好。” 麦克看了眼桌上成堆的羊皮卷,心里犯疑。 从曙光港回来才三天,刚喘口气就被叫进主厅,而且这架势不像例行汇报。 路易斯没有寒暄,直接把几张图纸摊在桌上。 厚羊皮的边角被石块压住,麦克偏头看过去。 图纸上已经画得密密麻麻的,那不是随手的构想,而是一整套完整的规划。 那是一座环形要塞的雏形,外墙环抱着主堡,南塔靠近地热带,西塔立在高坡,能俯瞰整座城。 剖面、塔楼、地底层、管线走向,全部都画的整齐,一层一层迭在一起,仿佛能直接送进工坊直接作业。 麦克屏住呼吸,手指忍不住摸上去:“这……您这是打算?” 路易斯直接说道:“建一座真正的城堡。山路修得差不多了,工匠和劳力都空出来,是时候动工。” “城堡?”麦克重复了一遍,眼神由惊讶渐渐变亮。 路易斯点了点头。 “终于啊。”麦克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说实话大人,这几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几座土楼。 冬天虽然不冷,可那哪像个领地的心脏?赤潮领都成北境第一了,领主在那种圆筒楼里。” 布拉德利在旁开口:“这事确实早该干了,大人昨夜已经把计划初稿定好。今天请你来,是想确认工序和工期。” 路易斯取起笔,笔尖在羊皮上轻轻一点:“外墙厚五米,从北段开始建。” 接着顺着墨线划过去,留下一道干净的弧线:“这里的岩层坚固能承重。等基础稳住,再往南延。 外墙双层结构,里面走供能与排气管,外层是寒铁。塔顶覆赤铜,能导热,也能防冰。 地热管要提前埋好,在第一层地板下,沿整条北侧铺一圈。这边是炉塔,靠近地热带,到时候可以尝试蒸汽心脏,负责供热。” 他抬头看向麦克:“能做到吗?会不会太勉强?” 麦克挠了挠胡子:“要多几层分流管,但能成,要是火压太高,就加个缓冲阀。至于蒸汽心脏,我去让汉密尔顿那边试试。” 路易斯点头,在图上添了个记号。 布拉德利在旁看着,插了句话:“那储粮区呢?靠太近会不会受热?” 路易斯想了下,在翼楼外又画了一道隔墙:“这一层加通风井,热量导出去,就没问题。” 布拉德利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路易斯继续往上画。 “这里是西塔以及主堡。”他指出出塔体轮廓,“主堡是我自己的居所,也作为瞭望塔。塔顶要加观测层和信标台。” “可以放个旋梯上去,”麦克补道,“那样遇紧急信号好操作。” “东塔通信,挂疾风鸟和信号旗。北塔守备,存备用武器和魔爆装置。主道从南门进,直通烈潮广场。” 麦克听着,不停点头,眼睛盯着图纸:“这条主道的宽度呢?” “八米。”路易斯答,“能让货车并行。” “那要用什么材料。” “你定材料。” …… 两人之间的对话短促、干净,而图纸上的标注也越来越密。 当所有设计都尘埃落定。 麦克盯着那设计图纸,半晌才说:“这布局太顺了……防御、供热、交通都考虑周全。 大人,这不是工匠能画出来的思路,如果您做工匠,那会是世界第一工匠” 路易斯只是淡淡道:“少拍马屁。” “嘿嘿。“麦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发,“我认真的。” 布拉德利看着图纸也十分兴奋:“要真按这图建起来,怕是真成北境第一城堡了,简直就是奇观。” 麦克笑道:“那才好,才配得上领主大人的伟大。” 路易斯收笔,把图推到他们中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得话,你就拿回去细化。” 麦克摇头,神情罕见地认真:“没有问题,大人。就算我死在工地上,这城堡我也要给您造出来。” 路易斯看他一眼,笑道:“我可舍不得你死,你要是倒下,我还得亲自去盯。” “那我全力以赴!”麦克把图纸卷起,用绳子一捆,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他站起身时椅子被带得往后滑,发出一声闷响。 “我去工坊那边安排人手。”麦克笑着敬礼,语气里止不住的兴奋,“这回可得让他们看看领主大人画的奇观。” 路易斯只是点头:“去吧。” 麦克应声,转身大步出门。 厚门关上的瞬间,空气里只剩下炉火的低声燃烧。 布拉德利站在原地没动,等麦克脚步声完全远去,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信封上盖着深蓝色的蜡印,印纹是一条龙。 “这是昨晚送来的。”他声音刻意压低,“六皇子阿塔斯殿下的信。” 路易斯把那封信接过手,直接拆开来看。 他目光扫过信面,唇角微动,像是在念其中的内容: “明年四月份,霜龙领将召开北境重建会议。由帝都特使卡米尔主持,各地领主需派代表出席,共议北境未来与领地重建方案……” 路易斯把信放下,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 “也就是说,明年四月份举行下一届北境重建会议,地点已经定在霜龙领。” 布拉德利皱了皱眉,语气压低:“没和您商量?” 路易斯摇头,但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怜悯的淡意:“没有,他直接在信里写明,代表北境全体领主诚邀赤潮领出席,就连时间都替我算好了。” 布拉德利的表情更冷了一些:“虽说他是帝都任命的重建特使,可北境如今的政务、粮道、军备。哪一样不是靠大人您在维持?他这安排……倒像是他是北境之主。” 路易斯笑了一下,那笑意里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他想要点存在感也正常。毕竟那霜龙领的日子不好过。”他重新把信迭好,放到一旁,“霜龙领离赤潮不远,路途也算方便,就去看看吧。” 布拉德利点头,仍有些不平:“我来起草回信?” “嗯。”路易斯道,“就写我会准时出席。” 布拉德利记在本上。 路易斯靠回椅背,望向窗外:“原本我也是打算过两年再举办会议的,反正总要和他们见一面,整天待在赤潮领也不好,看一看别人的城,也许会有什么奇妙发现。” “那我就回去准备。”布拉德利合上本子,躬身离开。 屋内只剩路易斯,想着刚刚信的内容。 他不担心会被这位皇子利用权利夺权,毕竟在这片冻土上,谁掌握粮,谁就掌握了秩序。 帝国给了阿斯塔头衔,却没给他一车面粉,这样的特使注定只能靠姿态活着。 也罢,刚好可以看看北境到底有多少贵族是真正忠于自己的。 第344章 新情报与幽影谷 路易斯醒来时,身侧没有往日的安静。 他侧头望去,艾米丽正靠着枕头半睡半醒地哄着孩子。 而那五个月大的婴儿却没有哭闹,只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思考人生三大问题。 路易斯轻轻一笑,俯身亲了亲艾米丽的额头,低声道:“我来吧,你再睡一会儿。” 艾米丽点头,将孩子交到他手中,重新窝进枕头里,很快再次沉入浅眠。 路易斯抱起婴儿,小小的身体软绵绵地窝在他臂弯里,肉乎乎的手指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力气不大,却握得很紧。 “你倒是比我起得还早。”路易斯低声笑了两声,抱着孩子轻哼了两声摇晃着哄了哄,才抬手在空中一划。 熟悉的“嗡”声微不可闻地响起,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雷蒙特公爵正秘密调动麾下第三军团兵力,未报备帝都。】 【2:科萨·寒齿,具备巅峰骑士潜力。】 【3:北海“钢牙疯王”旗下老牌小队正前往曙光港劫掠船只,于十五日后到达。】 路易斯抱着孩子坐在床沿,扫了一眼第一条,神情波澜不惊。 “又来一位。”他淡淡道。 自从皇帝失踪之后,帝国高层的动向类的情报他已不知看过多少次。 谁调兵、谁扩编、谁与谁结盟,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数。 权力的火药桶早铺满,只待某个火星落下,就能把整个帝国炸成碎片。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 “斯宾塞·雷蒙特……”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拿出床头柜子的小册子,翻到雷蒙特公爵那一页 帝国最年轻的公爵,年三十六,雷蒙特家族现任族长,领地位于北境与东南行省中间,军事风评强硬保守,目前在站队四皇子。 接着路易斯在这一段的后面记下,秘密调动麾下第三军团兵力,未报备帝都。 “迟早要打交道。”他轻声说。 他的笔在“调兵未报备”几个字下划了重点,然后合上本子,继续往下看下一条情报。 接着是第二条情报,倒是让他挑了挑眉,眼神亮了几分。 【2:科萨·寒齿,经初步检测具备巅峰骑士潜力。】 “科萨·寒齿……” 他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蛮族少年,是第一批边卫村来赤潮的优秀学员之一,四天前自己才见过他。 身形高大,气息沉稳,训练时话不多,但每次考核几乎都在前三名。 没想到他是继韦尔后,第二个有巅峰潜力的骑士。 路易斯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思索片刻:“赤潮终于出了第二个巅峰苗子。” 但他并不太担心对方的蛮族身份,事实早已证明,赤潮领的制度,是最强的同化利器。 “只需要时间。”他低声道,“让布鲁赫和哈洛姆多花点心思,等他融入得差不多,就像韦尔一样调来身边,感受北境太阳的温暖光芒。”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婴儿,小家伙正咬着自己的小拳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显然早已醒透。 “你也感受到你老父亲的光芒了?”路易斯微笑着问他,“你要是再大一点,我也让你试试滴血石。” 小婴儿当然听不懂,高举小手挥舞着,让人忍俊不禁。 【3:北海“铁齿王”旗下老牌小队正前往曙光港劫掠船只,于十五日后到达。】 第三条情报则让路易斯眼神略有一变,但也只是一瞬。 “钢牙疯王麾下的老牌小队……果然盯上我们了。” 他略微沉思,眼神变得深邃。 铁齿王·卡维尔,这位被称为“钢牙疯王”的北海海盗王,是北境沿岸最令人头疼的存在之一。 不仅凶残暴虐,更以手下上百艘小型袭扰船闻名,像狼群一般在北海游弋,每年劫掠商队、渔船、孤港无数,数十年如一日,帝国海军也曾多次围剿,屡次无功而返。 一旦破浪湾通航,曙光港作为新兴贸易枢纽,势必会成为这位疯王最优先猎杀的目标之一。 这次来的是他麾下的一支老牌侦察队,虽未必代表他本人即将出动,但无疑意味着,曙光港的存在已进入那片黑帆势力的视野。 路易斯并不慌乱,只是稍稍皱了下眉。 “但终究只是个分队。哪怕卡维尔真的带着舰队杀来,也没必要担惊受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胆敢靠近,就让他们明白,曙光不是他们的狩猎场。” 他起身把孩子重新放回艾米丽怀中,轻声说道:“明天,我该去曙光港了。” 艾米丽轻轻点头,怀中婴儿小手还在半空中晃着,像是还在留恋父亲刚才的怀抱。 窗外的光已透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出发前,路易斯分别召见了几位核心干员。 首先是布拉德利。 “接下来是秋收季,我不一定回来,你注意点”路易斯目光扫过手边摊开的农产报告,“命人提前清点各地农田产量预估,尤其麦浪领要特别关注。” 布拉德利站在一旁,迅速记录着:“好的,大人。” “储备冬季物资要从现在开始。”路易斯继续道,“粮仓、盐、燃料、御寒布料……赤潮的部分先提前准备好,至于北境其他领地的物资,等我回来在定夺。” 布拉德利点了点头,沉声应下:“明白,我会亲自督办。” 交代完这一切,随后路易斯唤来汉密尔顿。 少年技匠穿着带油渍的皮制围裙,头发被汗水压得有些贴在额前。 见到路易斯,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声音不大:“大人,那个……蒸汽织布机……我们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了。” “很好。”路易斯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肯定之色,“你做得不错,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羞涩地低下头:“其实……其实是麦克先生帮了我很多,我……我只是照图纸改了……” 路易斯笑了笑:“下一步,我希望你们盯住动力推进这个方向。” 少年抬起头,有些迟疑:“是……指陆上的蒸汽船那边吗?” 路易斯点头:“不过我听说你们在船用蒸汽机那边遇到了瓶颈?” 汉密尔顿挠了挠头:“是……船用的话,热力输出不足以带动螺旋叶,载货一多就更推不动了。” “那就试试地面优先蒸汽车。”路易斯建议,“不需要一蹴而就,从容易的开始。” 汉密尔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我这几天就试着画个新图。” “别太急,慢慢来。但思路不能停。” “明白,大人!” 紧接着是布鲁赫,他现在是负责培训见习骑士这一块的,被路易斯召进来。 身材魁梧的布鲁赫一进来便站得笔直:“大人,您叫我有事?” “从现在起,训练营的管理提升一级。”路易斯沉声道,“重点盯住三类人:有突破苗头的,纪律反常的,以及蛮族出身的。” “尤其是那个萨科。”路易斯点头,“我觉得他有潜力,爆发力强,你要盯着。” 布鲁赫皱眉:“萨科?蛮族出身的。” “所以你得盯着。”路易斯缓了缓语气,“蛮族出身的人,若在被认同之前先被孤立,就会本能地退回本族的壳里,那我们就永远留不住他。” 布鲁赫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大人,我会安排哈洛姆协助。” “嗯。”路易斯应了一声。 布鲁赫微微行礼,转身退下。 最后路易斯披上斗篷,走出正厅,守在外头的精英随行队伍早已整装待发。 这支队伍由赤潮骑士团中精挑细选出的十八人组成,十五名为高阶精英骑士,三名超凡。 每人都配备完整战装与战场用魔爆投弹,随行节奏统一。 像这样一支骑士小队几乎可以横行整个北境。 路易斯走至门前,扫了一眼他们,微一点头:“出发。” ………… 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幽影谷的轮廓已隐约浮现在骑士队前方。 一行十余骑缓步行进,道路边缘设有粗粝的石桩与简易木栅,远处山体依旧维持着风化墓窟的旧貌。 只是外围的岗哨、陷阱与信标早已将它改造为赤潮领的秘密据点。 路易斯勒停坐骑,在山坡高点俯视。 谷口设有三道警戒防线,外观虽刻意保持简陋,实则暗藏机关。 最外侧是伪装成旧木桩的拒马与带触发线的警铃装置,中圈区域掩藏多枚掘地式魔爆陷阱,能对大批目标造成定向打击。 内圈则布有两名精挑细选的巡逻骑士,他们轮班频繁、路线交错,足以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异常动静。 “比之前又规范了一些。”他低声评价,未等随从通报,幽影谷营地的入口已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阿利安披着斗篷快步而至,面上带着些风尘,却十分兴奋。 这位幽影谷的总负责人、赤潮领最早期的忠诚追随者之一,此刻恭敬地行了一礼:“路易斯大人,没想到您今日亲临。” “正好路过。”路易斯下马,将手套塞入腰带,“最近的晋升情况如何?” “汇报如下。”阿利安从斗篷内抽出简要册页,“过去三周,共有三位突破为超凡骑士,十七位突破为精英骑士。 其中一人曾在低温感应试炼中意志崩溃,经我们调整节奏和药剂比例后重新参与,成功晋级。” 他语速不快,话语却自带某种自信,显然对目前流程十分满意。 路易斯翻看着那张名册,满意点头。 突破到超凡并非轻松之事,多数精英骑士即便终其一生,也未能迈过那道门槛。 但在这片幽影谷里,仅一个月便已有三人成功,这种成果在整个帝国都称得上独一无二。 更别说更多成功晋升精锐的证书,每一位都代表着未来的潜力。 这些人中总有几个能真正成长为支撑赤潮的中坚,而他们心里也一定记得是谁给了他们这次机会。 真正的忠诚不是靠誓言赢来的,而是靠信仰与改变命运的恩情换来的。 而这些被锻造出来的骑士,终有一日,会回馈这份投入忠诚,甚至生命。 路易斯心中暗道,看来这座精神锻炉,确实值得投入如此多资源与人力。 阿利安试探着道:“如果您有时间,我建议亲自看看祭坛的最新一轮训练……流程比您上次来时,又调整过一次。” 路易斯笑道:“有这个打算,正好韦尔这次也要尝试突破。” “韦尔?”阿利安一愣,旋即惊讶地看向那位始终沉默的少年护卫,“他已经到了临界点?” “差不多。”韦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就差那么一点,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那可真是……”阿利安难得露出意外神情,“这么年轻就要踏入超凡了,赤潮这批人里,你也是头一份。” 路易斯轻拍韦尔的肩膀:“他不比别人差,正好借这次机会,让我们看看精神锻炉的实际成果。” “明白。”阿利安脸上的笑意变得认真起来,“我这就带您们过去。” 阿利安亲自引路,路易斯一行依次步入数个核心区域。 首先是幽影苔培育室。 半封闭式温室中,三类幽影苔被精细地分区种植 催化型用于突破药剂提纯,抗幻型用于熏蒸防护,而专注型则是“精神震荡弹”的关键原料。 几名药剂师正将提取后的粘稠液体封入透明药瓶,装入标有批次号的木箱中。 路易斯走近观察,顺手拿起一瓶药剂,在光下轻晃几下。 颜色沉稳、浓度均匀,显然质量上佳。 “很好。”他轻声点头,表情随和,“这一批催化剂出得不错。” 阿利安笑着回道:“我们将配方调整到更稳定的范围后,成品率提升了接近一成。” 接着他们进入蜥兽控制区。 宽阔的石窟内,两头披挂着控制装置的噬魂蜥兽正接受精神操控训练。 其中一头低吼着释放震荡波,数名骑士学员正在后方观察干扰范围与波形分布。 最后他们来到中央祭坛区,意志突破训练室。 石制结构的穹顶圆厅中央,一块低温晶石平台静静伫立,周围布满魔能导管与保护咒纹,几名辅助骑士正在做前置检查。 路易斯站在门槛边,打量片刻,轻声感慨道:“从一堆废土改成现在这样,确实不容易。” 他回头看向阿利安,笑道:“整体流程已经很成熟了。你们做得很好。” “承蒙大人信任。”阿利安语气放缓,微微鞠躬。 路易斯拍拍韦尔肩膀,语气温和中带着期待:“进去吧,我们都看好你。” 第345章 韦尔的血脉天赋 试炼室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 幽影试炼场的核心区域,那间被称作“意志突破祭坛”的石厅,此刻已经被彻底封闭。 数名身穿炼金白袍的辅助技师,正忙碌地围绕中央石台忙碌地调整药剂浓度与温控装置。 祭坛空气中开始飘荡起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是雾化后的幽影苔孢子,随着室内温度逐步下降,被缓缓引入各个空气循环管道中。 这片空间原是古代雪誓者的祭祀主厅,四壁布满残破的仪式壁纹。 而那一圈圈幽蓝磷光,在浓雾中微微跳动,构成了某种近乎实体的精神压迫。 就在这令人头皮发紧的氛围下,几位正在进行突破的骑士分别席地而坐,沉浸于痛苦的挣扎中,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们周身斗气若隐若现,有人浑身颤抖不止,有人甚至在幻觉影响下低声呓语,额头满是冷汗。 这种状态,正是精神扰乱带在发挥作用,迫使他们突破。 从原理上讲,突破流程分为三段。 首先是熏蒸刺激。 雾化后的孢子会通过呼吸直接进入体内,刺痛神经,放大精神感知力,迫使受试者的意志核心暴露在某种极限边界状态中。 第二阶段是药剂催化。 骑士会被注入由苍纹蜂蜜与霜血赤莓调配而成的催化剂,借以稳定体内斗气回路,缓解孢子带来的副作用,并激活潜在的血脉因子。 最后则是潮汐呼吸术引导。 这是一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技巧,用于引导斗气流转于身体各处,并在“极寒+高压+幻觉”三重状态下完成最终的突破行为。 但从表现上看,这一切远不如理论那样美好。 斗气核心被刺激时会带来极强的幻觉与精神错乱感,往往引发恐惧记忆的碎片浮现,考验的是骑士在死亡边缘仍能保持斗气运行的定力。 虽然有着药剂的解,但骑士本人还是会在这个过程中反复崩溃,有的甚至彻底失败,被强行中止试炼。 站在观测室内,路易斯望着那一位刚刚晕倒,被技师抬下去的骑士,眉头微微皱起。 “强度还是太高了吗?”他低声自语。 “对普通骑士来说,确实过于苛刻。”阿利安沉声回应,“但这已经是了我听说过的最好突破方式了。” 气氛一时沉静。 此时技师向他们点头示意:“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路易斯转头看向韦尔,笑了笑:“那你就别拖太久。五个小时之内没突破,我就先走了。” “呃?”韦尔愣了一下。 “开玩笑。”路易斯轻拍他肩膀,“放松一点。” 阿利安却微微一惊:“五个小时?一般精英骑士突破到超凡,平均都要两三天时间才可能完成。如果超过第四天还没完成,就会被判定为失败。”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们这边记录最短的时间,是二十八个小时整。” 路易斯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 他当然知道这些常识,但他也知道,韦尔不一样。 这个从小就在他身边成长起来的少年,可是被每日情报系统认定的天才,并且也早已展露出天赋的锋芒。 而且根据韦尔自己所说,他其实已经走到门前,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虽然他刚才那句“我等你五小时”的玩笑话只是想给对方松弛一下气氛。 路易斯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但反而让少年脸色紧了一瞬,显然更紧张了。 阿利安注意到这点,低声劝了一句:“放松一点反而容易通过。” 韦尔紧张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石门。 踏入石厅的瞬间,韦尔便感到空气有些不对劲。 他踏入石厅的那一刻,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白雾,冷意沿着鼻腔缓缓爬入脑中,如同一根根细针在意识深处轻轻刺动。 虽然此刻尚未正式开始呼吸术,但他已能感受到精神层面隐隐绷紧的迹象。 几位炼金师正在外围调试最后的温控与药剂喷管,雾化装置运行平稳,幽影苔的气味已弥散开来。 韦尔稳步走入,在那块标记着感应回路的石制平台前站定。 他下意识地朝观测室望去,果然路易斯还站在那里,正对他轻轻点头。 韦尔获得某种确定感,深吸一口气,在寒雾中缓缓坐下,调整姿态。 冥想呼吸法在脑中自然浮现,他平稳地引导体内斗气顺势而动,与试炼室逐步降温的节奏同步,做好了进入下一阶段的准备。 但下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精神压力便如潮水般袭来,火焰在记忆深处炸开。 那是村庄被掠夺的夜晚,雪誓者骑马冲入街道,火把横扫屋顶。 韦尔还年幼,母亲拼命将他从灼烧的房屋中拽出,一路奔逃。 后来的记忆愈发模糊,只记得铁锁、皮鞭与血腥的木笼。 那些前来挑选奴隶的客人用挑拣牲畜般的眼神打量着他。 “货色不错,价格能谈。” “牙口还行,带回去教一教。” 那一幕幕曾刻进他骨血的耻辱,此刻在孢子催发下如潮般翻涌而来。 韦尔几乎无法呼吸,全身都被那种沉重压得动弹不得。 但忽然,一道暖色的光打破了幻觉的灰暗。 仿佛有某种温暖的力量,在意识最深处缓缓展开。 他睁眼望去,混沌的幻象边缘,一道人影站立于天空之上,向他伸出手,如同第一缕照进深渊的阳光。 那是路易斯,他的身影轮廓模糊不清,却在韦尔心中显得分外明亮,如同某种无法直视的存在,高于凡俗、高于一切。 那不仅是赤潮领主的形象,而是他心中此生唯一真正值得献上忠诚的目标,不容怀疑,不可动摇。 就像黎明照耀雪原,无需祈祷也终将升起。 这一瞬间,所有的压迫感仿佛都找到了支点。 韦尔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快呼吸节奏,体内的斗气如烈火般沸腾起来。 斗气突破临界,转瞬间爆发出一圈绯红色光焰,随即凝聚成如火焰般在他周身旋转。 整个石厅仿佛在回应他的觉醒,红光在雾气中炸裂,映出韦尔紧闭的双眼与紧咬的牙关。 他终于,突破了。 试炼室内的红光渐渐褪去,只剩淡淡的热气还在低空中游荡。 韦尔静静地坐在原地,体表仍残留着环绕斗气后的余光。 他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风暴,全身像被剥开又重塑了一遍。 胸腔内的斗气脉络运转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仿佛连心跳都与之同步。 他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路易斯正站在玻璃之后,略显惊讶,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 “我……成功了吗?”韦尔低声自语,喉咙有些干涩。 与此同时,训练区门外传来几道轻微的议论声。 “不可能吧?才多久?!” “他进去的时候,连半个小时都没到吧?!” “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没有。”阿利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这种状态下还能维持红色斗气外溢,说明他已经完成了超凡突破。” “那就是说,他真的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一时间,连正在调试雾化温控系统的炼金助手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开口:“刚才大人还说想亲自体验熏蒸阶段,我这边才刚刚把温度调到标准……结果那位护卫居然直接突破完毕了?” 路易斯听见后轻笑一声,神色无奈地摇头,但眼中明显透出意外和欣慰:“算了,今天就不进去凑热闹了。” 阿利安则久久望着试炼室方向,终于低声感叹:“我记得……记录中最快的一次,也要二十六个小时。而他居然不到半个时辰。” 门缓缓开启。 韦尔站起身,一步步走了出来,身上的斗气已重新收敛。 空气中依旧残留些微药剂与孢子的气息,但对他而言已经无碍。 他走到众人面前,像往常那样站定,没有显露出任何激动。 直到路易斯走近,抬手轻拍他肩膀:“做得不错。” 韦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这一声肯定,对于他比世上任何荣誉都沉。 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踏入了赤潮领顶尖力量的序列,能为路易斯大人做更多的贡献了。 韦尔低头,郑重地道:“谢谢您,大人。” 路易斯笑道:“别跟我客气,感觉怎么样?” “变强了很多,大人。”韦尔认真地答道,“斗气运行比以前清晰太多……还有,我觉醒了血脉天赋。” 周围人一愣,觉醒血脉天赋的比例可不高,超凡骑士里大概三成不到。 “【血脉天赋·绝对防御】。”韦尔低声道,“我能感应到……一旦激活,斗气会自动扩散成一个以我为中心的防护域,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 现场安静了一瞬。 “居然……是范围型防御?”有人低声惊叹。 “这也太适合护卫了吧……” 阿利安喃喃道:“血脉天赋大多都偏向攻击性……这种纯防御型的还是非常罕见。” 但路易斯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意外,巅峰骑士几乎都会觉醒血脉天赋,而韦尔已经具备那种可能性。 他转头看向阿利安:“峡谷东侧不是布置过一处临时训练场吗?带他过去,试试具体效果。” “是!”阿利安反应过来,立刻领命。 一行人迅速转移阵地。 峡谷地势封闭,早被幽影谷团队用作实训场所,正好适合进行天赋测试。 训练场边缘立起几座简单的木制观测台,周围围着几十名赤潮骑士。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少见的天赋实战演示。 韦尔站在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轻声催动体内斗气。 【血脉天赋·绝对防御】启动! 伴随呼吸的节奏,他身上泛起一圈淡红光辉,迅速扩展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半透明护盾,覆盖范围约四米,将他与旁侧几名赤潮骑士包裹其中。 护盾薄如水幕,却稳定得惊人。 空气与声响似乎都被压制,连地上的尘土也安静下来。 第一名测试骑士踏前,是一名使用长矛的超凡骑士,身材魁梧,斗气浓烈。 他凝神片刻,斗气流转至臂膀,顺着长矛迸发出一道蓝焰,猛刺护盾。 “咚!” 火星炸开,矛尖如击重锤般被弹回,测试者连退三步,手中长矛嗡鸣不止,掌骨隐隐发麻,脸上浮现惊愕之色。 第二位骑士换上宽刃重剑,双手斗气灌注,挥出一道横斩,锋锐气息扑面而来。 护盾表层泛起淡淡波纹,将整道斩击卸去,连光芒都未能穿透分毫。 “刚才那一击,换做实战足以劈碎岩壁。”他咬牙说道。 第三名测试者是专精穿透与快速连击的精锐,斗气凝于指尖,连出三记刺击,每一记都携带红色螺旋斗气。 结果如前,护盾仅起波纹,无一破绽。 观测台上响起低声惊叹,众人目光几乎都聚焦在韦尔周围的红光屏障上。 “太夸张了……” “这些可都是真正的超凡骑士,居然没有丝毫影响” “而他才刚突破!” “这天赋,若用于守护路易斯大人,简直是天赐。” “接下来进行魔法测试。”这一次,路易斯亲自上前。 他右掌抬起,一缕红色魔力于指尖汇聚,只是一点轻微波动,却让不少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路易斯并未使用全力,毕竟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只是以最基础的魔力,起手压缩火球术。 “轰!” 火球射向护盾,尚未接触便被一道红光斥出,瞬间崩散。 接着他连续试出冰锥连击、风压切割,再至小型雷爆。 每一道魔法都被护盾稳稳抵挡,甚至连余波都未能穿透。 最后一道雷爆术落下,护盾剧烈晃动,光芒如波纹般震颤。 韦尔面色一白,额头冒出汗珠,却依旧站得笔直。 见到他有些吃力,路易斯这才缓缓收手。 场边再度陷入安静。 “用这种程度的魔法……居然都没破?”有人低声惊呼。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护盾了……” “他只是超凡初阶啊!” “而路易斯大人刚才那几道魔法,已经远远超出骑士能承受的极限了。” “魔力运转得那么精细……真不像只是随手一击。” 路易斯缓缓收手,并没有理会那些惊叹,目光沉思地停在韦尔身上。 他心中默默评估着这道护盾的特性与实战价值。 韦尔的【绝对防御】,能够在瞬息之间覆盖数人,在战场混乱中形成一处极为罕见的安全区。 抵御物理与魔法冲击的双重特性,意味着它将不再只是个人保命的手段,而可能成为指挥官布阵、转移伤员、突破围困的关键支点。 “这能力,将来战场上可以救很多人。”他低声道,语气已带上了思索之后的肯定。 韦尔低声道:“我一直有种预感,这就是某种安排。” 他抬头看向路易斯,眼神里带着近乎狂热的信念:“这是赐予我保护您的力量。” 路易斯闻言笑道:“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身边的最后一道盾。” 韦尔笔直站立,肩膀不自觉紧绷,像是接下了某种誓言。 他重重低头行礼,声音坚定:“是,大人!” 第346章 劫掠与发展 船体轻微摇晃,桅杆与铁索时不时撞响几声。 甲板上几名海盗正蹲着修补裂缝,工具敲击木板,带着潮湿和腥味。 疯王最新的命令是让他们绕到南线,截住一支碧潮行会的商船队,抢下指定的货物与人,再送往他那艘在深海上的旗舰。 巴格是这只小队的队长,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批货物具体是什么,那东西被封得死死的,连他们自己都没能看一眼。 有船员说那是一种炼金成品,能让整片海燃起来,也有人说,是疯王打算献给某个信奉旧神的供品。 没人在乎真相,这只是他们在枯燥海上的调味剂。 事实是他们劫了碧潮行会的船,却没分到任何战利品。 并且船队整整三分之一的人折在了那场袭击里,甚至副舵手也倒在那。 现在破浪湾的海水里多了三十具他们兄弟的尸体,而换来了一推瓶瓶罐罐,以及几个俘虏。 巴格坐在船舱里,一边清理牙缝里的鱼骨头,一边慢慢咀嚼: “三十个兄弟换来一堆装在铁匣里的鬼玩意儿以及几个男人,连半个女人都没有。疯王要的可能是宝,但我们连半桶朗姆酒都没有。” 说完他泄愤似的腿一踢,酒桶翻倒在地,混着血腥味的酒水渗进木缝,船员海盗连忙上去付扶正。 “老大说得对。”一个斜靠在桶边的海盗甩着手里的酒壶,舌头有些打卷。 “三十个兄弟,白白淹在那鬼地方。疯王真是疯,刚和帝国打完,转头又敢去摸联邦的蛋蛋,真不怕被咬掉。” “哼,不是头一回了。”旁边一个浑身疤痕的舵绳手用牙咬开瓶塞,灌下一大口。 “疯王想把整片海都收进裤裆里,但他根本搞不懂那些炼金玩意儿。咱们死了人,还不知道运的到底是啥。” “也许他知道。”坐在水舱口的老船医慢悠悠地开口,“只是我们这些人,不配知道。” 这话一出口,甲板上顿时炸开一阵笑。 “潮他娘的不配?” “我不配拉屎吗?” “疯王要再让我去送这种鬼罐子,我宁愿绑块石头跳海里干脆!” “说不定他真想让咱们跳。” “嘿,说真的,谁知道那铁匣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疯王他自己的断牙。” “反正不是金币。” “那就没价值。” 一边喊,一边有人把脚搭到栏杆上,抬头朝远处灰海望。 “我记得,上回送完货回来的路上,”年轻海盗开口,语气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在南线那块冻海边,咱们看见过一个破港口,不知道建好了没有。” 众人安静了一瞬。 “你确定不是幻觉?” “那地方以前没港口。” 一位海盗忽然记起:“那回不是因为要完成任务,才压下不劫的吗?” “哦哦。老子那时候手都痒了,想冲上去抢点女人。结果任务要紧,只能看着做罢。”巴格醉醺醺的,但也记了起来。 “嘿嘿,那现在不是回来的路上吗?”有海盗兴奋转头看向巴格,“老大,这次得能不能进去点点看。” “兄弟们。”巴格撑着栏杆,声音沙哑又醉醺醺,“我可没忘,三十个兄弟,换回来啥? 一肚子海水,几桶破罐子,还有疯王一句干得不错,这次出来总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吧了? 今晚转舵,往那边走,新港也好,鬼窝也好,咱们进去看看。要是他们真敢收货、囤酒、女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晃了晃肩膀:“酒归你们,金币归我,银币大家分,女人嘛……自己抢快点。” 一阵哄笑中,他咬着牙补了一句:“这一趟,咱们自己也捞一点。” 船员们爆发出如浪潮般的叫喊。 “朗姆!” “女人!” “银子!” “老大干得漂亮!” “疯王要罐子,我们要美女!” 巴格低声哼了一句,像是回应,也像是咒骂:“帝国的新港?正好给兄弟们打牙祭。” ………… 海雾浓得像黏糊糊的蜘蛛网,连灯都照不出两步远。 “南面见光!”忽然桅顶上传来喊声,斥候声音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兴奋。 听到声音,巴格翻身从酒桶边站起来,脚下打滑,扶了一把桅杆才没摔下去。 他呼出一口气,鼻子里尽是朗姆酒的味道:“在哪儿?” 远远的,一点光在雾里跳动着,忽明忽暗,像个招手的妓女,吸引这他们。 他们一点点靠近。 大部分船员只能隐约看到雾里有轮廓起伏,灯光晃晃悠悠,有人还在猜那是不是渔村的柴火。 “靠这么近了还没动静,八成是空的。”有个瘸腿舵手嘀咕着。 “屁,我看那仓库一排排的,说渔村?”另一个摇头,眼睛死死盯着雾里的亮点。 巴格没搭理他们,举起了那支老旧但擦得发亮的铜望远镜,透过镜片,看得更清楚。 灯塔修得不小,堤坝直直砌到海里,岸边仓库整齐排列,塔楼顶上还真有人影晃着火把巡逻。 “妈的……”巴格低声咕哝,声音里掺着点酒意和咬牙切齿,“谁他妈说这是个小破港?这哪是港口……这看起来像帝国哪个狗官的海上金库。” 他踢了下船边,冒起一点点退意,却立马消散,虽然脑袋里全是烈酒,但脑子还转得动。 “现在说不打?那今晚我怕是得自己跳海。”巴格低声说着,嘴角咧开,“这帮酒糟鬼要是听说我退了,能把我绑桅杆上喂海鸟。” 他猛地回头声音拔高了几分,透着酒意也透着火气:“白天别闯,夜里上!我们来个趁夜袭击” 舵手刚点头,还没转身,船舱里就炸开了锅。 “老大英明!” “嘿,他脑子还没烧完,真他妈有办法!” “这才叫计谋!” “夜里剁人,干净利落!” 有人开始拍甲板,还有人直接举起斧头旋转一圈,像要跳舞。 空气里全是醉意、汗味和兴奋的嘶吼。 巴格本来还想骂两句,可被这乱七八糟的吹捧一搞,嘴角不由自主翘了翘。 “一群酒鬼,再叫我都要信自己是帝国将军了。”他骂着,却没拦着。 甚至走得更靠前,望着雾里那盏光,越看越像是个妖娆的女人。 巴格笑了一声,举起手:“舵往西转,速度放缓。不准吵,等我号令。” ………… 会议厅位于曙光港行政主楼的三层高处,这座建筑的外墙涂有红蓝相间的漆,和当初的木屋截然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外墙上仍旧悬挂着那个太阳与海潮交汇的徽章。 窗外可以看到整个港池的全貌和新建的堤坝,几艘船正停泊在指定位置,雾气逐渐散去,露出港口的轮廓。 路易斯坐在主位,身穿没有任何徽章的常服。 艾利奥特、拉塞尔、贝尔纳和芮达分别站在桌旁,准备汇报各自的工作进度。 全员整装待发,因为都知道今天的汇报不仅关乎曙光港的未来,还直接关系到自己在路易斯心中的位置。 会议厅的角落里,仍保留着一块从木屋时代遗留下来的会议板。 表面被擦得干干净净,板上用赤潮的字体列出了港口建设的六个阶段以及当前的完成进度。 红线勾出已完成的部分,而未完成的部分则贴着备注纸,几处略显凌乱。 尽管板上的内容已经很明确,但路易斯依然要求每个官员亲口汇报。 “数据归数据,判断归判断。”路易斯扫了一眼桌边坐定的几人,没废话:“从港口工程开始。” 拉塞尔起身报告道:“目前基础完成九成五。堤坝结构稳定,泊位和轨道已投入调度,排污通道通畅。 货物处理区还没完,材料延误两天,预计十四日内交付。” 路易斯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那搬运轨道呢?冬天一结冰,会不会冻裂?” 拉塞尔低头翻看了一眼手里的板子:“做过压力测试了。那些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我们用了改过配比的缓冲胶,能撑。” “连接的焊缝呢?” “也查过一部分,温差影响不大,安排人把剩下的接缝都查一遍。” “嗯,当个事办。”路易斯低声,“一句没问题,可不够挡雪灾。” 拉塞尔没回嘴,只点了点头。 “下一个。”路易斯抬了下手。 贝尔纳站起来,他如今已经是造船总管,一辈子在船厂造船,如今第一次坐在会议桌前正式报告,看起来有些紧张。 “呃……曙光号那批战舰,已经制作九艘已经做好了。”他咽了口唾沫,“下水测试都做了,战斗演练也跑了几遍……模拟敌袭的时候,成功拦下来两次,追击精度也不错。” 他停了停,瞄了一眼路易斯,又飞快补了一句:“平均命中率八成上下。” “极端海域试过没?” “下周安排冰层试航,斜肋是双重结构,里面有缓冲空间。” 路易斯点了点头。 贝尔纳见他没说话,鼓了下勇气继续说:“我们那两艘新型号,晨曦号和潮汐号,图纸已经敲定……是按您之前提的思路改的。” 他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更大,吃水更深,能带人带货,尾舱也预留了蒸汽机位……也是您上次画的草图。” “能抗得住海雾里的突风?” “可以,船骨用的是寒铁。我以前不信这些花活,现在是真服了,大人您那几次设计,我一开始都觉得玄,可试了之后都顶用。” 贝尔纳挠了挠头,像是不好意思,“我这辈子造了几十年船,第一次坐到这张桌子上来。说实话……有点不踏实。” 路易斯轻声道:“你说清楚了就行。慢慢来。” 他顿了顿,“继续盯紧图纸,造船厂的节奏不能乱。不急,但不能漏。” 第三个站起来的是艾利奥特,态度一如既往硬朗。 “舰队训练完成三轮。现有战术涵盖夜战、远程投射、登舰打击。水兵状态稳定。” “伤亡?” “三人轻伤,骨折,无减员。医务组跟得上,食物供应稳定。” 路易斯没立刻回应,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后道:“增加骑士的热食频率,夜班换岗送热汤。” 艾利奥特点头。 最后是芮达,她是现在的城市调度官,也是最早一批投靠路易斯的流民之一。 路易斯当初是通过每日情报系统发现她有特殊的管理能力,被路易斯提拔做了赤潮领工地的临时协调员,一步步做到今天。 第一次穿上正式官袍,他还显得拘谨,语速却比前几人稍快,像是习惯了在多个事务间来回切换。 “城市区域格局稳定,居住区、工坊、市场三线调配顺利。澡堂三座、剧场两间,洗衣和病坊各设两组。人口过三千,治安还算稳。” “还有谁在外面睡?” 芮达摇头:“目前没有,但部分劳工还在木屋住,冬屋还缺七十套。” “建材情况?” “库存还有五成。” “方案三天内交我。不够的,就从赤潮城调。” 路易斯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别让人过冬还发愁屋顶会不会漏。” 芮达回答道:“我让人多盯着这两天的夜里,几个角落的屋区要特别注意。要是哪家炉子出问题,我们那边仓库还有备用的火盆,能撑几天。” 路易斯点头:“干得好,你继续盯着,别让人掉队,比如学校还有医院那边看着点。” “明白,我再跟医院那边的管理员确认一遍,学校那边我也去看看。”芮达点头回应。 芮达坐下后,几名还未汇报的官员陆续起身,汇报的是港口巡逻调度、船厂后勤、物资采买和外城区选址情况。 他们的语气虽不似主官那般老练,但条理分明,回答中带着实干经验。 路易斯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完,偶尔记下一笔。 自己离开曙光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这座城市并没有因此松散,反而比他预期的更井井有条。 等最后一人坐下,路易斯这才扫视一圈说道:“曙光港过冬转眼即至,我们要完成的不是某个项目,而是整个曙光港的底子。 城市、港口、船厂、百姓,全线都不能松。让每个人安稳过冬,是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虽然事情很多,但只要计划清楚、制度明确,就没有办不成的。” 话音落下,会议厅里安静了一瞬,随后是整齐的椅脚摩擦声。 官员们陆续起立,先是点头,继而齐声鼓掌。 会议随即散场,人群逐渐向厅外走去。有人低声交流,有人已经掏出记录本改调度单,脚步都快了几分。 等最后一个脚步声走远,厅内恢复安静,只有艾利奥特被路易斯留了下来。 第347章 猎杀海盗 夜色沉了下去,会议厅的火光一点点熄灭。 众人带着文件和命令陆续退场,艾利奥特正要跟着离开。 “艾利奥特,留下吧。”身后传来路易斯的声音。 他一怔,立刻回身关上门,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路易斯抬头,笑了笑:“别那样站着,又不是审问,坐下。” 艾利奥特犹豫了片刻才落座,仍然挺得笔直,显得拘谨。 即使相处已久,他依旧对路易斯保持发自内心的敬意。 “舰队武装状况如何?”路易斯语气平和,像是在询问日常事务。 “猎装完毕的有曙光号主舰六艘,轻巡一艘。”艾利奥特清晰地报告着。 “每艘曙光号都是武装船,装有双列主炮十二门、副炮八门,有旋转弩炮和魔能爆火发射炮。 每艘编制八十名船员,其中四十水手、二十炮手,另外六十名骑士随舰分组,负责登舰与防御。 弹药与魔爆弹储备足够进行三轮全舰齐发,岸炮与弩炮阵地已经校准完毕,可随时支援海面交火。” 路易斯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计算。 一切都和他设想的几乎一致,甚至略好于预期,这支舰队的配置,终于能称得上有底气了。 “很好。”路易斯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带着盐味拂入。 接着他转头对艾利奥特说道:“昨晚有一支商队来向我求助,说他们在北湾遇到海盗袭击,几艘船被劫,其中一艘载着商主的家人。 那帮海盗劫完货后往南逃,最后被我们的侦察船在雾带边缘看到踪迹,看方向是朝这边来的。” 路易斯像在讲一件很小的事:“估计他们以为我们是下一顿猎物。” 他停了停,目光落向窗外的港口灯火,他亲自参与设计的曙光港防御体系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这套防御体系以实用为主,堤坝外沿设有连弩塔、石抛台和滚油陷槽,内港建有厚重的木石防壁与防火沟,部分要塞还装上了魔爆弹发射槽。 虽然比不上帝都的魔导防御,但足以抵御非大规模的鱼人与海盗冲击。 这一切在纸面上看都完美无缺,可艾利奥特心里仍存一丝紧张。 这将是曙光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袭击,而不是演练。 他立刻起身,神色严肃道:“大人,要我下令戒备吗?” “当然得戒备,”路易斯微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但别太紧张。这事没多严重。” 他回到桌前,笔尖轻敲在桌上:“这次不妨当成一次试验。曙光号的火力、舵速、通信、登舰协作……我们造的船,是时候看看它在浪上能不能撑得住。” “听起来像是一次战斗,您却说得这么平静。” “因为我们有准备。”路易斯笑着回答,“按平时节奏走,不用紧张,这是机会,不是威胁。 其他舰只可以直接使用魔爆弹摧毁敌船,但那艘主舰必须保留,不许任何人误伤。 它的结构完整,是测试骑士登舰与跳帮协作的关键,更重要的是那艘船上的俘虏,我要活的。反正这些海盗逃不出我们的火网。” 艾利奥特点头,声音里透着敬意:“明白,我会安排好舰队节奏,绝不让您失望。” “好。”路易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点,真要动手,我也会在船上。” 艾利奥特脸色微变,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大人,恕我冒昧。您不该亲自上船,就算风险再小,也不该让自己暴露在海面上。” 路易斯愣了一下,笑着摆手:“我没那么脆弱,艾利奥特。若不亲眼看,怎么知道你们努力成果如何?” 艾利奥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低头:“明白了,大人。只是……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我向你保证,不会去冒险,只是要看看它们能否如我所愿。”接着路易斯轻笑,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忙。 艾利奥特离开后,他没回房休息,直接去了码头,召集副官与操舵手开始调整夜间的出港部署。 屋内只剩路易斯一人,他伸手关上窗,将寒风阻挡在外。 商队向自己求助,这个理由自然是随口编的,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掩盖情报来源。 而且根据昨天的每日情报系统提示,那艘船上不只是劫掠者那么简单,情报显示其上有一名炼金大师。 炼金大师,这个头衔在整个帝国,甚至整个世界都屈指可数。 希尔科或许在自己的无限物资支持下,或许在魔爆弹上颇有造诣已经有炼金大师的实力。 那种人掌握着稀有的配方与原理,无论专精哪一方面,都是稀世的资产。 若能将那人夺下,赤潮在那方面技术上的进步将以年为计地跨越。 这便是他让曙光舰队布下天罗地网的真正原因。 若只为清剿,一轮魔爆弹轰击便足矣。 但他需要那艘主舰要俘虏那名炼金大师,也可趁机检验曙光号的火力、耐压与作战协调。 “一举两得。”他低声喃喃,既有算计,也有期待。 ………… 夜色厚重,海雾在破浪湾上空翻滚,像在酝酿一场无声的风暴。 十二艘黑帆船在浪间起伏,桅杆影交错,船头的兽骨装饰被潮水拍得咯吱作响。 巴格一脚踩上栏杆,酒壶在他手里晃着:“哈哈哈,六十个兄弟,十二艘船,够他们吃一嘴惊吓的了。” 船员们呼应着,喊声混杂着浪声,有人用酒敲着桶盖,有人比划着长刀。 笑骂声此起彼伏,带着一股久未发泄的狂躁。 “老大,真要现在动?雾这么厚,谁也看不见谁。”副舵手凑过来,小声提醒。 “看不见?那正好,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天赐良机啊!”巴格的嘴角扯出笑,“今晚要是拿下曙光港,我让兄弟们喝三天酒!” 这话一出,船队沸腾了。 水手们敲着桨杆,哨声、口哨声乱成一团。 巴格举起望镜,对准远处那一片暗影。 雾在那边翻滚,港口的灯光时明时暗,像在向他们挑衅。 没看到巡逻船,也没听到警钟声,空得让他心底的狂热更上了一层。 他咧嘴,猛地转身吼道:“全船听令!保持阵形,随我进港!” 十二艘黑帆船应声而动,帆面鼓起,海浪在船底裂开。 轰鸣的桨声在雾中回荡,船员们大吼着、咒骂着、互相推搡,气氛像沸腾的火油。 “今晚喝帝国人的血!” “疯王的牙还在!” 巴格大笑,手中酒壶一甩,烈酒洒进海里:“进发!让他们见鬼去!” 船队在雾里如野兽般咆哮着前进,桨声轰鸣、帆索抖动,他们的笑声与怒吼交织在一起。 然而,下一刻海面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异响。 轰! 一颗魔爆弹在他们前方的海面炸开,爆火卷起巨浪,最近的一艘分船当场被掀翻。 爆心的火光在黑暗中扩散,海水被高温蒸成白雾,碎裂的木片像雨一样洒落。 那艘船上的海盗几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船体断成两截,半边甲板直接被气浪撕飞,桅杆被火焰吞噬,化作一根巨大的火棍沉入海面。 空气里充斥着焦木和灼肉的味道。 另一艘紧邻的船被掀起的海浪拍中,桅杆歪倒,几名水手被直接抛进火海。 有人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却被第二次爆炸的冲击波卷走。 巴格被震得踉跄,几乎摔倒,双手死死抓着栏杆,瞪大眼睛望着那片火光,喉咙像被灼烧般干涩。 “老大,那是魔爆弹?!”有人嘶喊,声音发颤。 “是,但这威力……不对劲!”巴格咬牙,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 火焰翻腾,雾被彻底撕裂,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艘完整的分船在爆光中崩解,船板化为灰烬。 他曾见过翡翠联邦的魔爆弹,可那玩意顶多能把甲板掀翻,而这些却像是要把整片海域掀起来。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咸腥的空气,低声骂道:“这他们妈的是在炸海。” 爆光不断延伸,一颗接一颗,却没有打向他们的主舰,而是绕着他们的船队炸开。 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撕裂的嚎叫与木板断裂的声音,逐渐收紧的火圈正在将他们包围。 更多的爆光在远处闪起,一颗接一颗,却没有直接打向他们的主舰,而是在海面划出弧线,落入周围的水域。 爆炸连成环,震波夹着高温掀起的浪头逼近,他们这才明白,这不是误打,是包围。 海盗们的笑声彻底消失。 有人吓得跪倒,有人死死抓住桅杆,刚才的狂妄全被轰散,只剩下恐惧。 “稳住!全员稳住!”巴格嘶吼,声音几乎被浪声吞没,“他们没瞄我们,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雾被爆火照亮,曙光港外弧的海面化为巨大的火圈,炮光一排接一排地闪烁,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网。 “中计了!”巴格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全船听令,全力突围!别让他们关门打狗!” 回应他的,还是连续的爆炸声与嘶吼。 巴格的心脏狂跳,汗与海水糊在一起,抬头望去,只见雾后浮现出一个庞然的剪影,堤坝上的炮光连成线,曙光港的轮廓在烟火中亮起。 雾中,一艘铁甲舰破浪而出,铁壳反射着火光,巨大的桅身在海面投下一片阴影。 曙光号出现在他们正前方,像一头从深海爬出的钢铁巨兽。 舰首的投灯照亮海面,白光刺穿雾气,海盗们第一次看清那艘庞然之物,厚重的装甲、密布的炮门。它缓缓转向,舷侧的主炮对准他们。 “那是……什么……”有人喃喃,声音发抖。 巴格还没来得及骂人,炮口闪光。 轰! 六艘曙光型战舰整齐列阵,铁壳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但奇怪的是它们的炮火并未对准巴格的主舰。 爆炸在他们四周连成一圈,逼迫着他们的船越来越往中央挤。 “他们没打偏……”巴格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想要我们这艘船上的东西,或者想抓活的。” “反击!给我反击!”他怒吼着,命令船员们操起火炮。 几门老旧的舰炮和装在木架上的弩炮齐齐发射,炮弹飞出,落在曙光号的铁甲上,只溅起几片火星。 弩箭撞击金属的声音轻微得像牙签折断,毫无意义。 “该死的,这玩意根本打不穿!”副舵手喊,惊恐地看着那艘铁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曙光号在不断逼近,巨舰的影子像山一样覆盖他们的船。 海盗们疯狂地装填火药、重装弩箭,却发现他们的火力就像玩笑,所有的攻击都被那层厚重的装甲轻松吞噬。 “这是什么地狱……”有人颤声说。 巴格的脸色发白,手中的舵柄被他握得嘎吱作响,他现在十分后悔。 后悔没有老老实实完成疯王交给的任务,后悔那一时的贪心。 要是当初直接把货送回疯牙舰,也许现在还在喝朗姆酒,而不是看着死亡逼近。 巴格猛地咬牙,瞳孔中倒映着逼近的铁甲舰,声音嘶哑地咆哮:“突围!所有船,全力冲出去!别等着被他们关笼子!” “全速!冲!”水手们乱成一团,绳索乱飞,帆索在狂风中爆裂。 但暗流如锁链般纠缠着他们,船体被固定在风浪的中心。 海盗们推着、撞着、互相咒骂,有人慌乱地试图点燃火炮反击,却被震荡波掀翻。 桨声、怒吼、爆炸声交织成一片。 曙光号的炮口再度闪光,但这一次炮弹落在他们前方的浪尖,炸出的火墙逼得船体几乎翻覆。 随后,六艘曙光级战舰逐渐逼近,铁壳摩擦的声音在海雾中回荡,像无形的锁链收紧。 登舰桥放下,铁链砸进海水溅起浪花,赤潮骑士们踏着铁桥跃上巴格的旗舰。 他们的声音洪亮而冰冷:“抱头蹲下!否则立斩!” 海盗们乱作一团,有人惊恐地丢下武器,有人迟疑片刻想反击,下一秒便被斗气划开的刀锋撕裂。 血在空气中弥漫,火光反射在骑士的甲片上,宛如一场冷酷的审判。 “抱头!抱头蹲下!”一个骑士高喊,脚下的海盗吓得跪地,双手抱头。 那些仍握着武器的人,则在几息之间被斗气切断喉咙或胸膛,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 巴格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惨白。 他心里明白这已不是抵抗,而是屠杀。 他浑身颤抖,放下手中弯刀,双膝跪地,慢慢抱住头。 冰冷的海风掠过,溅起的血珠落在他的后颈上。 两名赤潮骑士上前,将巴格一把拖起,用粗绳绑住他的手臂。 粗绳收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巴格连反抗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心如死灰。 第348章 炼金大师 海面在燃烧,火光透过雾层,映在曙光号的舷上,红得像被熔化的金属。 路易斯站在指挥舱的观测窗前,静静地看着那片被炮火撕碎的海。 每一轮齐射后,记录员在一旁低头记录着命中率、舱内温度和装甲防御力。 纸页上的字迹越写越密,笔尖摩擦声被低沉的轰鸣淹没。 路易斯不用问,就能从震动的频率和舵速的响应中判断结果,火力精准、行驶平稳、装甲无形变。 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曙光号的表现不仅符合设计,甚至远超计算数值。 路易斯都心中升起一种满足,这艘船是赤潮的第一批船,有经验后之后的设计只会更好。 旁边的贝尔纳盯着观测镜,眼前被火光撕开的海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曙光号的炮火在雾里闪烁,每一次齐射都像一记雷霆,将整片海面震得翻滚。 就在他们目光所及处,一艘海盗支船被魔爆弹命中,整艘船像被从内部掀起般炸裂,火舌从船腹窜出,将周围的海水染成暗红。 木板与人影一同被抛上空,在烈焰中崩解。 另一艘海盗船试图回避,却被曙光号的副炮击中船尾。 爆光闪烁间,海水翻卷,残骸在浪间翻腾。 贝尔纳几乎能听见那远处的木头断裂声。 他从未想过自己造的船能有这样的威力,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压得他心口发麻。 贝尔纳下意识地抓紧了栏杆,喉咙滚动:“天啊……它的火力真是……这真是我们造的船?” 路易斯没有回答,只平静地注视着那艘被逼入包围圈的主舰,指出一些他眼中的缺点: “转舵反应比预期快两秒,下一轮调整发射节奏,看看连射会不会让蒸汽压失衡。” “是,大人。”记录员迅速记下。 另一边的指挥台上,艾利奥特正下达新的射击命令。 他的声音依旧,但路易斯能听出那份紧张,似乎小心翼翼地想把一切做到最好。 他对韦尔低声道:“别让他太紧张。” “明白。”韦尔点头,传令下去。 战斗持续了近五分钟。六艘曙光级舰船环形推进,炮火有节奏地压迫着海盗船群。 而海盗的反击炮弹砸在曙光号的外壳上,只溅起火星,连痕迹都留不下。 艾利奥特在指挥台上回头望了一眼,神情紧绷。 短暂犹豫后,他走向观测窗方向,压低声音道:“大人,是否执行登舰行动?” 路易斯没有回头,只注视着那片翻滚的火海:“你自己判断。” 艾利奥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指挥台,高声下令:“登舰组,准备行动!” 随着信号旗升起,舰体震动,登舰桥放下。 赤潮骑士们踏着铁桥跃上敌船,喊声清晰传来:“抱头蹲下!否则立斩!” 几分钟后,登舰桥放下,赤潮骑士们踏着铁桥跃上敌船,喊声清晰传来:“抱头蹲下!否则立斩!” 火光在雾中闪烁,刀光随之亮起。 艾利奥特站在甲板边,盯着那艘主舰的战况,直到最后一个海盗被制伏,他才放下手中的指令旗,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结束了。”他低声说。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应,只盯着那艘还在冒烟的残船:“救火,打捞,封锁海域。任何残存的船只,都不许离开。” “明白。”艾利奥特应声。 舱门打开时,风带着硝烟的味道灌了进来。 路易斯抬头望向港口方向,火光已经照亮了半个天穹。 堤坝上挤满了人,有劳工、守卫、工匠等。 他们大多是听闻今晚港外有海盗出没,偷偷溜出来看热闹的。 路易斯没有阻止他们。 在他看来,这些人能亲眼见证曙光号的威力,也算一件好事。 那些曾经日夜敲打铁板、搬运木料的人,如今正亲眼看到自己创造的力量在海上燃烧。 最初围观的人只是安静旁观,生怕曙光港沦陷。 可当那几艘黑帆船被击碎、爆火在海面上滚动时,沉默立刻被打破。 有人开始鼓掌,有人举起手臂,大声呼喊,欢呼声从堤坝一端蔓延到另一端。 “曙光号万岁!”“曙光港万岁!”“路易斯大人万岁!” 艾利奥特走上前,神情仍有些紧张:“一切控制在范围内,大人。” 路易斯看着那片欢呼的人潮,神情平静,却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干得好,今晚曙光港该睡个安稳觉了。” 港口外的海面仍在燃烧,雾光闪烁,白烟升腾。 那艘曙光号在火与雾之间静静漂浮。 在岸边,一名年轻的造船工匠看着那艘船影,眼里闪着光,低声说:“我们造的船……能吞海。” ………… 梅里安被关在一间潮湿的牢里,手脚都锁着铁链,蜷在角落里,背抵着冰冷的木壁。 墙壁渗着水,灯光昏暗,空气里混着酒的味道。 每次海浪拍打船身,铁链都会轻轻晃动,像是在提醒他,自己还没死。 他出身于翡翠联邦,一个富者奢靡、贫者如尘的商业联邦。 那里的人把金钱当作血液,阶级高低几乎刻在骨头里。 梅里安的哥哥因为家里交不起债,被卖去做念经人偶,一种被炼金术改造、失去意志的奴仆。 那一幕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他却与哥哥不同,从小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 碧潮行会的人发现了他,把他带走,称赞他天赋异禀。 少年时就被碧潮行会挑中带走,从此被关在实验室与试剂堆里。 几十年过去,如今他已年近六十,名义上是翡翠联邦的大炼金师,在学术上颇有威望。 但在行会面前,他仍旧只是听命行事的研究员。 梅里安胆子小,从不争辩,也不敢反抗。 行会让他去哪,他就去哪,从不问为什么。 当北境采样任务下达时,他连迟疑都不敢,只是点头、签字,然后被押上船。 那份顺从早已成为本能,像是一种更深的枷锁。 而这次出行时,梅里安根本没想到会出事。 船出海那天,天色阴沉,他只是抱着样本箱待在房间里,默默祈祷快点结束任务。 之后的事就变得模糊,只有一些碎片留在脑中。 撞击、尖叫、火光、浓雾,还有那股灼热的血腥味。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那一刻,脑子里空白一片。 所有的理智、研究、同伴、尊严,全都被恐惧淹没,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现在他只能盯着脚边的铁链发呆。 那段记忆像潮水一样反复涌上来,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深。 忽然船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爆炸,像是谁在海底点燃了闷雷。 整间牢房猛地震动,灰尘和木屑从天花板落下。 梅里安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门缝。 外头传来短促的脚步声,随后是金属撞击和痛苦的尖叫。 他的呼吸一滞,喉咙发干,那声音混乱、急促,像是整艘船都在被撕开。 他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是不是其他海盗?又或者是联邦派人来救自己? 这念头一出现,他心口竟有片刻的希望,可那希望转瞬又被新的恐惧淹没。 万一不是救援呢? 如果外面的袭击者看到他,觉得没用,是不是会直接杀了他? 脚步声越发接近,伴着沉重的撞击声。 梅里安蜷得更紧,身体贴在冰冷的木壁上。 铁链在他脚边抖个不停,他才发现那不是船在晃,而是自己在抖。 不久,门被撞开,火光照进来。 他下意识眯起眼,只看见一群披着铁甲的人走了进来。 金属甲片摩擦声在狭小的舱室中回荡,他们的脚步沉稳而整齐。 有人伸手解开他的锁链,动作并不粗暴,却也没有半分温度。 梅里安被拉起,几乎是被扶着走出牢房。 他抬头想看清他们的脸,却只看见面甲下的阴影。 这些人不是联邦的战士,也不像海盗,他们的盔甲式样他从未见过,漆黑中隐约带着红色。 ………… 雾散开时,海面上还漂着碎木与焦黑的帆布。 曙光港的堤坝完好无损,一场彻夜的战斗竟没让港口受到半点伤害。 因为那场战斗并未发生在港区,而是在外海的暗流带。 海上士兵与工匠正有序地准备打捞工作,几艘小艇沿着海雾滑出去,打捞那些碎船,带回来看看有什么。 到第二天中午,艾利奥特带着报告匆匆赶来。 “战果已经清理完毕,大人。”艾利奥特说道,神情里有难掩的兴奋。 “这次实验很成功,所有数据都记录下来了。曙光号的主炮命中率稳定在九成以上,装甲耐压测试通过,船体运转稳定,没有一例失控。” 路易斯微微点头:“很好。” “另外,”艾利奥特翻开卷轴,“被俘海盗已经全部审问完毕。 他们来自钢牙疯王的舰队,这次行动是他手下的一支独立船队,目的是截取一艘来自翡翠联邦的商船,并将货物与人员送回疯王手中。” 路易斯挑了下眉:“翡翠联邦?” “目标可能是某种炼金物资,东西我们也收下了,还有一人供称疯王藏在北海的冰渊群岛一带,但情报不确定。 而他们这次袭击曙光港是私自行动,并未得到疯王的正式命令。” “让那些人枭首示众。”路易斯语气平淡,“挂在港口外,可以让居民安心一点,让他们知道这港不是谁都能碰的。” “明白,大人。” 路易斯转身,语气变得更低:“明年过冬之后,我们该主动出击。钢牙疯王的势力若不拔除,通往东南新省的航线永远不安全。艾利奥特,好好准备。” 艾利奥特神情一震,随即挺直身体:“是,大人。我相信曙光号的舰队能应对任何敌人。” 路易斯淡淡一笑,转回目光。 就在这时,艾利奥特想起了另一件事,稍作犹豫后开口道:“还有几名被救回来的联邦商会人员,大人。 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安排在港务署的医务间休整,我们没有与他过多交谈,若您要见他,我可以现在去准备。” “待会会议结束,我再过去。” “是。”艾利奥特点头,躬身退下。 ………… 路易斯策马沿着港道前行,风从海面吹来,带着腥味和潮气。 曙光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还能听见铁锤敲击声。 这已经是一座正在崛起的港城,堤坝稳固,码头成排,新建的工坊屋顶上还冒着白烟。 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路易斯脑中却在盘算那条情报。 【1:来自翡翠联邦碧潮行会的炼金大师,梅里安·施密特,在曙光港附近的海盗船上。】 除此之外,系统并无更多情报。 但炼金大师这个词足以让任何一位领主动心,这种人几乎不会出现在北境,更别提能被他遇上。 若真能留下,那赤潮城未来的炼金术的某个体系就能提前十年。 路易斯心中已有决定,就算他不想留,也得留下。 但他也清楚,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种胆小的研究者若被吓坏了,再高明的头脑也派不上用场。 于是他决定尽量用更温和的手段。 医务间弥漫着药草与海盐的味道。 几名从海盗船救下来的伤员靠在墙边,脸色苍白,低声呻吟。 而梅里安坐在角落里,神情呆滞,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路易斯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其他几人年纪都轻,显然是炼金学徒。 另一边梅里安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抬头,用余光打量那名穿黑色贵族服饰的年轻人。 那人脸带微笑,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梅里安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个人应该就是这里的领头,而且看上去不是个坏人。 如果他要盘问,或许该说个假名?然后用钱赎自己出去?他已经在心中构思出几种说辞。 但那位年轻人停在他面前,直接说道:“梅里安·施密特,大炼金师。翡翠联邦碧潮行会下属炼金师,对吧?” 梅里安全身一僵,脸色彻底变了。 第349章 梅里安与卡维尔 “梅里安·施密特,大炼金师。翡翠联邦碧潮行会下属炼金师,对吧?”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梅里安的心猛地一紧,他没说过名字,没人问过,连那几个年轻的炼金学徒都只知道他是个研究员。 可眼前这个人,却一开口就把他所有的身份都剥了个干净。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是谁说的?难道是那些被抓的学徒?还是行会早就出卖了他? 他想辩解,想说那只是误会,可喉咙像被塞住一样,发不出声。 恐惧一点点往上爬。 这种无力感并不陌生,在碧潮行会的研究所里,每当上级冷声质问时,他也有过这种窒息感,只是这一次更彻底。 虽然路易斯目光并不锋利,甚至带着几分耐心,但那种平静的姿态让人喘不过气。 他观察着眼前的大炼金师,并在心中快速权衡。 这人显然胆小,甚至连直视都不敢,若用威胁或逼问只会让梅里安彻底崩溃,不如用另一种方式。 于是路易斯换了更轻柔的语调:“其实碧潮行会早就把你卖给我了。我也花了大价钱才买到了一个大炼金师” 梅里安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真的是这样,他果然被卖掉了,而且这很符合商会利益至上的特点。 眼前这人明显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若真被卖给了他,那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他在行会待了几十年,明白怎么取悦上位者,也知道只有让人看到自己的用处,才能活下去。 梅里安犹豫了片刻,声音发抖:“我……擅长的是生体炼金。能研究魔素在生物体内的循环,也能调试寄生体的适应结构……我懂再生反应机制……” 路易斯听得认真,眼神从冷意转为兴趣,看似平静如常,实则心中已波涛翻滚。 他并非炼金领域的行家,只是从旧书与报告中略知一二。 但即便是他,也明白“生体炼金”四个字代表着惊人的潜力。 那不是单纯的药剂术,而是能触及生命根基的研究。 他在脑中试着拼凑那些残缺的概念,能让药剂更快地止血、治伤,能让魔兽听从命令,能让骑士在战斗中坚持得更久…… 这些概念或许离真正的炼金成果还很模糊,但光是这些,就足以改变赤潮领的科技。 若能掌握这种知识,哪怕只是最初级的应用,也能让他们在帝国的生存优势翻倍。 不过他也在心里疑惑:碧潮行会为何会让这样的人出海? 一个能研究生命本源的炼金师,绝非随意外派。 还有无数问题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是内斗?还是某种联邦阴谋?还是某种特殊任务?还有为什么会被海盗劫走? 但很快路易斯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毕竟这些问题对他而言,其实不大重要。 梅里安现在在他手里,在北境这片土地是帝国最偏僻的角落,离着联邦十万八千里。 就算翡翠联邦举兵入侵,也打不到这里,若是派出小股特殊部队,他的骑士团也能将其吞没。 想到这里,他心中那股暗涌的激动终于渐渐平复。 听完梅里安慌慌张张的说出一些路易斯听不懂的名词,路易斯接过话头,平静得夸奖道: “不愧是我花了血本才从碧潮行会那群守财奴手里换来的,看来这笔买卖还算值。” 梅里安心口一沉,眼神黯淡,那种被当作物品交易的屈辱在胸腔里翻滚,其实心里不好受却不敢反驳。 他几乎一辈子都困在实验室里,从未涉足权场,对谎言与算计毫无免疫力。 他根本看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只能选择相信。 路易斯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顺势换了个语气:“我很好奇,碧潮行会为什么派你来北境?一个像你这样的研究者,按理该被留在联邦的深层实验室。” 梅里安迟疑片刻,还是小心地开口:“说来话长,几百年前,渊裔族,也就是鱼人。 曾是拥有语言与社会结构的海洋种族,他们掌握炼金与水下工艺,甚至留下过符文合金的配方。 但后来群体陷入永久惊狂,只剩下少数种保留部分智慧。行会怀疑,这种堕落不是自然腐化。” 梅里安说到这里,嗓音越来越低:“而我的任务是提取鱼人脑髓中尚未彻底崩坏的魔能神经核,送回碧潮行会,用于研究所谓的理智回溯剂。 他们想找到让鱼人恢复理智、服从人类的办法……我当时以为只是学术研究。” 接着小心抬头看了一眼路易斯:“没想到是卖给了您。” 路易斯神情不变,心中却已暗自记下每个字。 他吃惊于这任务的重量,直接关乎远古秘密。 路易斯沉默片刻,才淡淡问道:“那……提取完成了吗?” 梅里安摇头,神情惶恐:“没有,刚抵达北境就被海盗劫走。样本、设备、人员都没能保全。” 路易斯轻叹一声,像是在惋惜,又似乎早有预料:“那就先不急。你先研究别的,等明年条件成熟,再谈采样的事。赤潮城有的是炼金材料,有的是人手。” 他语气放缓,带上了几分温柔:“我会为您准备实验室、助手、资源。您在这里可以继续研究,不受束缚。赤潮尊重知识,也尊重那些让知识开花的人。” 梅里安听着,却几乎一个字都没真正听进去。 此刻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只要不被丢进海里,他什么都能点头答应。 他连连称是,微微弯腰,仿佛怕那声音也惹怒对方。 路易斯看着他这副模样,微微一笑:“去休息吧,梅里安大师。实验的事不急。” 等门关上后,梅里安的肩膀终于松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 他心中一阵茫然,却又隐隐有种荒诞的释然。 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也罢,从一个实验室换到另一个实验室,不过是换了地方继续工作罢了。 至于碧潮行会以及翡翠联邦……他从未真心眷恋过那个地方。 ………… 夜色压在海面上,浪花拍打着铁甲舰的船身,发出低沉的回响。 甲板上燃着几盏灯,灯火被风吹得忽暗忽明。 卡维尔·铁齿站在舵位前,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另一半金属义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沉默地咬着一根铁质烟管,直到咔的一声,那烟管被咬断。 他随手把残片丢进海里,声音冷得像风:“一星期了,连信号都没有?” 副官站在不远处:“是,大人。锯骨那支小队没有发回任何讯号。” 卡维尔笑了一声,笑声沙哑又短促。 他咔地一下咬紧金属义颌,金属和牙齿摩擦的声音让人心底发冷。 随后他一拳砸在舵栏上,铁锈与木屑四溅,副官下意识退了一步。 “可能?”他低声重复,声音却不带怒意。 沉默片刻,他抬头望向远处黑暗的海面,语调慢了下来,“他们出海前我交代了什么?” 副官犹豫了一瞬,低声道:“直取目标,马上回来。” “那就不是死在帝国手里。”卡维尔淡淡道。 他并不认为巴格那种蠢货能掀起什么风浪,若真是他自己乱来,也不可能连个信号都发不出来。 而且帝国北境根本没什么海上军队,不然自己不可能会在这里横行这么久。 这趟行动的情报是灰烬行会提供的。 那帮人早已暗中策划,想要夺取碧潮行会手中的那位大炼金师,让他为灰烬行会效力。 他们给了卡维尔航线、船型与行动窗口,只要他能将目标活捉,就能换取更多资金与港口特许。 碧潮行会内部的内奸正是为了配合这次行动,泄露了大炼金师的行程。 卡维尔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是帝国出手? 是被别的行会抢先一步?那说明灰烬行会在动手前就泄了底。 还是灰烬行会在暗地清理痕迹? 越想越乱,头疼得像被铁锤敲击。 卡维尔眯起唯一的眼睛,喃喃道:“该不会是行会拿我当傻子吧。” 灰烬行会,那些自诩掌控联邦的商人。 卡维尔明白,他能成疯王,靠的不是疯狂,而是知道该向谁低头。 他的舰队、炮船、基地,全靠灰烬行会的资助。 自己不过是那帮人在棋盘上的一枚子。 若这次任务失败,他知道会怎样,行会会说“资助终止”。 于是资金会被切断,自己销赃处也会消失不见,部下会在几个月内分崩离析。 卡维尔吸了一口冷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金属摩擦声。 “派侦察船,全线搜索,哪怕只剩一片帆布,也要给我找回来。” “遵命!”副官立刻躬身退下。 风越吹越大,甲板上的灯火被打得东摇西晃。 卡维尔独自站着,手指在栏杆上轻敲。 他知道,自己不能让人看出不安。 疯王可以发狂,但不能示弱。 风声呼啸,船体震动,没人敢看他。 ………… 曙光港的行政楼在风雪中静静矗立。 灯火透过窗格,将会议厅照得温暖明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收获感。 路易斯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人,神情沉稳。 他又在在曙光港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建设让这座新城有了新的成果,离开之前是时候再开一次会议了。 “我们不拐弯,就直接说结果。”路易斯开口道。 拉塞尔第一个起身汇报,嗓音带着南方口音:“港口工程整体完成九成九,堤坝、泊位和滑轨系统都已投入使用。 货物处理区的冷库昨晚封顶,只剩外部装饰。轨道部分冬季防冻层已加固,压力测试合格。” 路易斯微微点头:“安全第一,再抽查一遍。” “明白,大人。”拉塞尔俯首回应,眼神里却有隐隐的自豪。 轮到贝尔纳发言时,这位老工匠微微紧了紧外套:“曙光号系列船舰全部完成试航,晨曦号与潮汐号的实验船也已装配完毕。 但由于当前海面冰层未融,暂未进行试航测试,计划待春潮再全面试验。” 路易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很好。别急着造新船,先可以先休息一下。” 贝尔纳露出一丝笑意,紧张的肩膀也松了些。 艾利奥特坐在靠近火炉的位置,听完两人汇报才站起身: “港防舰队已完成三轮演练,主要训练夜战和海上突击。炮位保养完毕,海防线能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袭击。” “很好。”路易斯微微一笑,“曙光港能安稳过冬,靠的就是你们的准备。” 随后轮到芮达,手里拿着账册,语速清晰:“冬屋全部完工,剩余材料已转入公共仓。 粮食充足,赤潮城的运输船昨夜抵港,麦当劳领的收成也抵达,足够支撑整个冬季。澡堂、病坊、剧场、洗衣屋皆运转正常。” 路易斯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了几分:“很好,芮达,继续保持。” 她微微一笑,郑重应道:“是,大人。” 会议厅内的气氛渐渐轻快起来。 拉塞尔在翻阅施工图,贝尔纳低声与副手确认造船进度,芮达在整理民生账册。 路易斯环视一圈,满意地叹息:“看样子,曙光港终于能在这个冬天稳下来了。” 他起身,披上外套,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明年,我们要的不只是港口的建设。春天一到,商船队就要启航。而且那时海盗还在的话,我们也该收拾他们了。” 艾利奥特立刻起身行礼:“我们随时待命。” “别太紧张,”路易斯笑了笑,“等雪化了,你们就有得忙了。”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些:“这两个月,辛苦你们了。港口能走到今天,不靠奇迹,全靠你们每个人的手。” 众人起立行礼,语气齐整:“遵命,大人。”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 路易斯留在厅内,望着窗外的雪线。 灯塔的光一圈圈划过海面,映出曙光港的轮廓。 他轻声道:“冬天快到了,该回赤潮了,不然奥尔瑟斯怕是认不出爸爸来了。” 第350章 情报与秋收 路易斯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脑中仍带着昨夜旅途的倦意,从曙光港快速赶回赤潮,连夜的路程让他几乎是倒头就睡。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艾米丽正睡在他身侧,她的蓝发发散在枕上,呼吸轻浅,睫毛微颤。 怀里的小婴儿缩成一团,被她的手臂半环着。 路易斯低头看着他们,神情柔和了片刻,随即轻轻下床。 披上厚袍,走到窗前推开木窗。 晨雾笼罩整座赤潮城,被雪覆盖的街巷延展到远方。 红色圆顶的屋舍在雾气中依稀可见,像一层层起伏的波浪。 接着路易斯抬手一挥,一阵熟悉的轻鸣声后,淡蓝的光幕在半空铺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二皇子狩猎途中遭遇神秘高阶超凡骑士袭击,断左臂,现昏迷不醒。】 【2: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近日以皇族名义携带珍稀魔石,已经拉拢霍尔姆斯伯爵。】 【3:赤潮领北部山谷出现一支冰霜巨人部落,疑似在冬季避难。】 他看向第一条,眉头微皱。 断臂的不只是肉身,背后连着已投向二皇子的十几个军团、连着军务处的脉络。 就算手臂能接回去,伤势也会把他的锋芒削去一半。 二皇子一旦倒下,那帝都的政治势力就会立刻失衡。 军团会继续支持一个残废的王子吗?还是各自为阵、投向其他皇子? 而军部一旦分裂,帝国就再无完整的防线,那意味着境外势力都可能趁隙而入。 帝都的裂缝,比半年前更大更深,像是有人在暗地里用刀子割着帝国的血管。 路易斯在心中默默评估,他几乎可以预见军团间的争夺、军权的撕裂、皇族之间的清算。 他在心里把可能一一划过去,军务处内部清算?教廷的插手?被贵族派买刀?还是联邦借手试探? 情报没有给出是谁,只冷冷地写着结果。 这一刀不可能是结尾,那就只是开端。 明年帝都爆出内乱可能性非常高,留给北境自保与整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路易斯长长叹了口气,自己的压力可越来越大了。 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携手共建美好帝国不好吗? 【2: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近日以皇族名义携带珍稀魔石,拉拢霍尔姆斯伯爵。】 “阿斯塔……”路易斯嘴角微动,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对自己而言,阿斯塔永远翻不起天。 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会在每日情报系统上第一时间呈到自己面前。 虽然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看着这六皇子又蹦又跳的模样,倒让路易斯有些厌烦。 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根刺处理掉也好,当然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有别的用途。 至于霍尔姆斯,那可是埃德蒙公爵留给自己的政治遗产之一。 可惜今年霍尔姆斯老伯爵死了,继任的是他那位野心不小的儿子,看来这小子有着想借皇子上位的心思。 “有趣。”路易斯低声道,眉眼间带着几分冷淡的笑意。 他收敛笑意,视线落到第三条。 【3:赤潮领北部山谷出现一支冰霜巨人部落,疑似在冬季前避难。】 冰霜巨人这类生物,对于刚到北境的路易斯是天敌,需要精心布置陷阱猎杀。 但现在甚至赤潮一支精英骑士小队都能把这些巨人清除,根本不是威胁 可路易斯脑中迅速计算着另一种可能性。 若能活捉这些巨人,交给梅里安这位生物炼金师研究、驯化或改造,便能得到一笔远超短期利益的长期战力。 即便驯化失败,巨人的尸体在北境荒野里也是极好的肥料与原料,魔素残留的骨粉能改良寒地土壤,炼金师也能提取出有用的魔能成分。 路易斯默默记下:“先派侦察队潜入观察,尽量不惊动他们。若人数可控,准备俘获计划。” 关掉每日情报系统,他轻轻吐了口气,回想着今天的情报,内忧外患,只有自己在建设帝国。 身后传来轻微的翻动声。 路易斯在床边坐下,顺势伸手摸了摸婴儿的额头。 孩子在梦中咿呀一声,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指头。 路易斯摸了摸一会儿他的脸蛋,然后走到窗边,迎着雪白晨光开始例行的修炼。 他盘膝而坐,双手交迭于胸前,缓慢引导气息。 呼吸的节奏仿佛与海浪起伏相契合,体内的斗气如潮水般流动,在血脉间震荡,沿经络缓缓回流,他能清楚地感受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增强。 这样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体内气息完全稳固,他才缓缓收功。 短暂歇息后,他闭上眼,意念进入冥想状态。 思维沉入纯净的魔力世界,时间仿佛静止。 原初冥想术在脑海中自动展开,那是由意识塑造的虚空世界,路易斯缓缓引动心神,引导那一颗颗光点,魔力流向顺畅而纯净。 又一个小时过去,斗气与魔力两股力量在体内交织,彼此呼应。 如今他的斗气已稳固在高阶精英骑士层次,距离超凡骑士仅一步之遥。 魔力则早已突破普通法师的界限,踏入大法师的领域。 论施法纯度,大多法师林出身的大法师未必及得上他。 再加上灼恸藤庭与母巢之力的加持,他的综合战力已不逊色于初级巅峰骑士。 放眼整个赤潮领,乃至北境,他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战力。 当然为了隐藏实力,从外表看上去,路易斯的气息还只是个精英骑士以及菜鸟法师。 路易斯满意的笑了笑,从一个毫无天赋的贵族骑士,到如今的实力,这一路走来若非每日情报系统与自己的狠劲,根本不可能达到。 修炼结束后,屋内的光线也渐渐亮了起来。 艾米丽和希芙都已醒来,孩子趴在被褥上咿呀学语。 三人一同吃过早饭,气氛温和。 路易斯替孩子整理好衣服,轻声嘱咐几句,便披上外套出了门。 外头的风带着雪气,他登上马车,驶向赤潮行政区。 沿途路过一片正在修建的新城堡工地。 如今还只是初期阶段,巨大的石基已立,工匠们忙碌其间,吊臂升降,蒸汽机的轰鸣声与铁锤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而尽管建筑尚未完形,但已能从结构中看出未来的宏伟。 马车继续前行,越过主街的石拱桥,停在行政厅前。 布拉德利已在门口等候。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见到路易斯时,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好久不见,路易斯大人。”他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布拉德利。”路易斯回以微笑,拍了拍他的肩,“你辛苦了。” 二人一同走进办公室,热浪迎面扑来。 文件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纸页的味道。 布拉德利翻阅着厚厚的账册,炉火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那道岁月的皱纹更深。 接着他翻开账册报告,今年秋收成果:“今年秋收数据已经统计完毕。 因耕地扩张、温棚投入与工具革新共同发力,今年秋收总产三十一万零五十吨,比去年增长了一半。 青麦十万吨,大米五吨,杂豆与块根十四万吨。 此外温棚新作物首次纳入统计,总计一万五千吨,用于城镇供给与药材饲料储备。”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稳而缓。他的眼神平静,像在计算,也像在权衡。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暗自泛起微妙的满足 麦浪岭与各个营地的收成稳步增长,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测。 这是他最看重的成果,粮食,既是赤潮生存的根,也是未来扩张的武器。 路易斯在心底默算着各地的增长幅度,脑海里掠过那些曾经荒芜的丘地,如今却铺满金色的麦浪,这是他用秩序与计划换来的繁荣。 “很好,”路易斯开口夸奖,“粮食,是我们的底气,也是赤潮的根。” 布拉德利点头,继续道:“根据您的指示,剩余内部储粮维持六万吨官方储备。其余十五万吨划作外部调配额度。” “十万吨,卖出去。” 布拉德利微微一怔,路易斯随即接接着说道:“以前是救济,白送,可如今北境灾情已缓,他们自己也有产量以及生产物资,所以从今年起,不再施舍。 当然我们卖的是优惠价,北境诸领可以花钱或拿物资换粮,由于路途短,赤潮而粮价可以只要南方运粮的一半。 优先供应艾德蒙公爵的归附盟友与赤潮早期盟友,其余限额购买。谁想囤积,谁想转卖,都要付出代价。” 布拉德利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不知不觉涌起一种复杂的敬意。 那曾经在家族内如同透明的少年,如今已懂得如何以规则统御整个北境,将权力、民心、粮食与命运捏成一只看不见的手超控着整个北境。 而路易斯继续说道:“分为三档,盟友价、普通价、高价。 盟友领地,按成本价略加税收,作为信任与互助的象征,中立领,按正常交易价,他们不欠我们,也不被我们庇护。 至于那些反叛者、迟疑者他们若要粮,就得付出三倍的价。赤潮不养敌人。” 路易斯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霍尔姆斯伯爵,列入最高价。” 布拉德利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在账本上记下:“是大人,霍尔姆斯伯爵最高价,我会将具体比例公示,让他们一目了然。” 路易斯目光停留在窗外的雪景上:“从今年开始,赤潮不再是慈善家,而是北境的管理者。谁想活下去,就得按我们的规则来。” 布拉德利静静点头,内心却在翻涌,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领主已不只是赤潮的主人,而是整个北境的定盘石。 路易斯语气放缓问道:“布拉德利,北境东南部的修复情况如何?” 布拉德利虽然没有想到路易斯会问这个问题,但也从容答道:“回禀大人,整体状况良好。战后的废墟几乎全部修复,交通线恢复畅通。 人口也在稳步回流,部分区域已经恢复到战前的三分之二。像赤潮领周围那一带,如今甚至比战前更繁华。” 路易斯轻轻点头。仿佛在衡量什么:“很好,看来我们守得住,也该向前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低沉,“是时候,将手伸出东南境,操控整个北境。” 布拉德利抬头,脸上浮现出欣喜:“早该如此了,大人。 您太稳了这两年一直在用粮食维系北境对您政策的支持。可若想真正掌握权力,光靠食物是不够的,大人若迈出这一步,北境将再无他人能与您并肩。” “那就开始吧。”路易斯转身,“我们用秩序和利益,让整个北境的风向,都随赤潮而动。” 布拉德利挺直身躯,神情庄重:“遵命,大人。” 路易斯笑了笑,语气放缓:“不用这么严肃,布拉德利。说说看,你有什么建议?若是我的父亲卡尔文公爵,他会怎么做?” 布拉德利略作思索,答道:“公爵阁下啊……他一向擅长用联姻的方式收拢人心,尤其在东南行省,那些贵族几乎都是卡尔文家族的亲戚或姻亲。” 路易斯的笑意微顿,脑海中闪过那位坐拥数十孩子、生子如下蛋的老公爵。 又下意识想起自己那才一岁的儿子,怎么联姻? 其实自己每日也很是勤奋,但也有可能这辈子也未必能有第二个孩子。 毕竟血脉之力让骑士强大,却也让他们的繁衍近乎奢侈,帝国的贵族中,不少终生不过三四个子嗣。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苦笑,父亲那位卡尔文公爵,一口气生了三十多个孩子,早让整个帝国都在猜他究竟吃了什么补药。 布拉德利也意识到了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当然,大人您不必仿效他。赤潮有自己的道路。” “其实,我早有计划。” 路易斯微微一笑,轻轻从桌案旁抽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记号与批注。 第351章 草案与炼金 布拉德利接过那几张草稿,眼前便是显眼的标题:《北境物资理事与联防章程草案》。 “边看边听。”路易斯语气带着思考后的慎重,“我来讲要点。” “布拉德利,你知道,我不是为了权力而权力。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赤潮和北境能活得久一些,过得更好一点。 我们不能再靠外援、靠运气。北境每年都在重建,不能团结在一起,只会重蹈覆辙。” 布拉德利一边翻看着,一边点头。 “第一项,就是粮食。”路易斯缓步走动,“就按之前说过的,无偿赈济到此为止,改为优惠有偿。 并以此为核心,我们将在下次北境重建会议上,提出北境物资理事厅与北境商业联盟的建立,让交易有标准,让救济有回报。” “是他们会同意吗?”布拉德利试探着问。 “更准确地说,他们没有选择。”路易斯淡然答道,唇角几不可见地扬起。 “可能一开始会有些抗拒,但他们一旦得到稳定的贸易路线,我们得到财政流通。没有人吃亏,也没有人能跳脱规则之外,这才是平衡。 赤潮系的贵族、商会全部纳入利益共同体,我只是让他们明白,谁能让这条链子运转。” 布拉德利暗暗吸了口气,这样的构想,不仅需要权力,更需要极强的影响力与掌控力。 若是换作别人,他定会认为这是狂妄,可从路易斯嘴里说出,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财政流方面呢?”他忍不住问。 路易斯指向第二页:“赤潮要有持续的财政循环。理事厅负责结算,商业联盟保证贸易流转。” 他顿了一下,微笑道:“在后期……我们可以发行自己的货币赤潮币。 并非要取代帝国货币,而是要建立一个信用体系。 让北境人相信,他们不再依附帝都,而依附北境的生产和贸易本身,达到内循环。而且与联邦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即便帝国崩溃,北境仍能自立。” 布拉德利的呼吸微微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赤潮……要铸币?” “暂时只是概念。”路易斯解释,“但让北境习惯用赤潮的度量单位,是控制的一部分。流通的不是金银,而是信任。” 布拉德利的心跳渐快。 眼前这位年轻领主已经从掌控一城的开拓者,变成了筹谋整个北境的设计者,甚至很可能还有其他一些他不敢想的想法。 至于与翡翠联邦进行贸易他倒不是很吃惊,毕竟帝国大多数的大贵族都这样做,帝都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项,联防。”路易斯继续道,“签署《北境联防条约》,建立军校,把军需与训练绑定在赤潮体系,联防演习、军需审批均由理事厅执行。” 他放缓语气:“北境的战争太多了,布拉德利。每一位贵族都有自己的旗帜,这意味着每一次误会都能变成一场战斗。 好不容易安静几年,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冬天再来。 联防的目的,是让他们在赤潮的秩序下学会合作,不再是各自为战,而是一起合作活下去。” 布拉德利的手微微一抖:“那等于把各贵族的军权……” “统一管理。”路易斯替他补完,语气平淡,“他们负责名义,我们负责实际。 军需、粮草、训练都来自我们,久而久之,他们的军队只认赤潮的印章。 当然这只是以后的设想,如今第一步还是得把用商业和粮食把他们捆绑在一起。” 布拉德利吞了吞口水,额角渗出细汗,意识到这一份征服计划。 “第三项,北望厅与吟游人网。”路易斯翻页,“前者是情报厅,后者负责舆论。 节庆、史官体系,都要纳入赤潮管辖。民众听到的歌、贵族听到的故事,最终都会想到同一个人。” 路易斯补充说明:“当然这不是洗脑,而是讲述。我们不改写真相,只改变谁在叙述它。 当人们相信赤潮能让他们安居、让孩子有上升空间,他们自然会为这个秩序说话。” 布拉德利盯着那页文字,心中升起一丝战栗。 他没见过这样的驯化,也不知道这能否成功,但是仅仅是这份草案,已经如此的震撼且颠覆。 “这……这是要重塑北境的思想。”他低声道。 “思想、秩序、利益。”路易斯答道,声音温和,“三者缺一不可。没有思想的秩序是暴政,没有利益的信仰是空壳。我们要让他们既信服,也受益。” 布拉德利放下草稿,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推行方式呢?您打算如何让他们接受?” 路易斯微微一笑:“先从我们自己的盟友开始。推行一年,拿出数据,再扩大。” “数据?”布拉德利一愣。 “最有力的政治武器。”路易斯笑意更深,“数字比演讲更能说服人。若一年月内产量增长、贸易提升,他们会自己来求加入。” 布拉德利的心头浮上一种钦佩,没想到路易斯都想到这种地步了。 路易斯继续道:“至于对外包装,第一阶段的口径不叫理事制,叫可持续配给试行。 同时推出样板利益,示范城减税、开放商权、贸易特许,让贵族看到甜头。” “是,大人。”布拉德利记录下每一句,心中暗想,这话术柔和得近乎艺术。 “当他们尝到甜头,就再也离不开我们。”路易斯话音平静,却透出锋芒,“等物资、商权、军需都与赤潮绑定,他们就会发现,反对赤潮等同于与整个北境为敌。” “这份章程推行成功,北境将再无纷乱。”布拉德利轻声道。 “不是纷乱的终结,”路易斯更正,语气却带着一丝谦逊,“而是让选择更清晰。我希望他们选择秩序,而不是我。” 他又轻叹一声:“若我有埃德蒙公爵那样的实力,也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做这些布局了。” 布拉德利一怔,随即低下头,知道路易斯又在谦虚了。 路易斯轻轻一笑,缓声说道:“这只是我一个粗略的想法,里面肯定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你和政务厅的人一步步去改善。” “是,大人。”布拉德利答道,神情认真。 两人又就细节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从商会的配额比例、到港口仓储的监管与理事厅的架构,连应急税率都细致推敲。 直到午时阳光斜照进书房,路易斯才收起草稿。 “去忙你的吧,布拉德利,我还有点事做。”他说,语气温和。 布拉德利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路易斯看着桌上的文件良久,终于披上外套,推门而出,登上了驶往赤潮城外围炼金工坊的马车。 ………… 清晨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一丝雪后的冷意。 梅里安从梦里惊醒,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死死攥着被角。 梦里仍是碧潮行会那间无光的房间。 潮湿的空气、铁链摩擦的回声、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但他睁眼时,扑面而来的却是阳光,真正的阳光。 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暖黄色的光洒在木墙上,空气里有壁炉燃烧的木香,以及新烤面包的味道。 梅里安怔了几秒,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他才慢慢坐起身,四下打量。 门没锁,窗是开的,脚边也没有镣铐。 那种陌生的自由让他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更加不安,太安静,太明亮,连恐惧都无处藏身。 他忽然想起,在行会的那些年,自己几乎从未真正看过阳光。 自从十几岁那年被拉进地下研究所,生活就被锁在层层石门之下。 每一处走廊都有专人看管,连睡眠和饮食都被记录在册。 他能去的地方只有实验台、寝室、报告室,几乎没有踏上地面的机会。 偶尔执行外派任务,也总有人全程跟随,不许他与任何外来者交谈。 那种被隔绝、被监视的生活持续了数十年,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早已忘记自由意味着什么。 他掀开被子,光滑的木地板冰凉,却没有潮气。 墙角摆着一盆小植物,绿叶间开着几朵白色苔花,是北境常见的耐寒品种,叶尖上凝着水珠,闪着微光。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低声喃喃:“一月了……我还活着。” 声音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打破这份不真实的宁静。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一个年轻仆人小心翼翼地声音:“大师,早餐准备好了。” “大师”这个称呼让他微微一颤,那语气里没有冷漠的命令,只有恭敬。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低声道:“……谢谢。” 仆人将早餐放在门外,然后离开。 梅里安望着那碗热粥和两片黄油面包,沉默良久。 那香气让他喉咙发紧,却又觉得奇怪,在联邦的食物,他从没闻过这种味道,那个地方食用的一般都是一些营养药剂,营养膏,里面含有各种元素能让他活得长久,但味道注定不怎么样。 然后他坐在窗前的座位上开始享用美食,窗外是一座座三层小楼的院落,他的住所正坐落在赤潮城中最豪华的地方。 楼体是木石结构,带着暖色外墙和宽阔的窗台,院里有小喷泉和整齐的植被。 还有三名仆人负责起居、打扫和送餐。 警卫驻守在远处而非门前,不像看守,更像礼遇。 这一切让梅里安难以置信,在联邦时,他终生待在地下,如今在这北境荒地的角落,他却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如此豪华。 到赤潮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生活。 一月以来,这种平静让他仍有些忐忑不安,时常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这都是路易斯安排的。 在赤潮的这些日子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但梅里安仍不敢走远,大多时间只在实验室与住宅之间徘徊,只是会在晚上三楼露台看一会城市中心的灯火。 吃完早餐,梅里安换上白袍,动作有些笨拙,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时,手还在微微发抖。 但当梅里安推门走出屋子,阳光从门缝泻下,他第一次没有下意识退回去。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似乎真的离开了阴影。 这时传来轻微的马蹄声,那是为他准备的马车,车夫早已在门前等候。 梅里安披上外袍,低声吩咐几句后上车。 车厢温暖,垫有厚厚的毛皮毯。 他仍有些不安,手指不时在膝盖上轻敲,直到车轮碾过石板街的节奏让他渐渐平静。 马车一路驶过赤潮的街区,路旁工坊升起白色蒸汽。 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气味,这是他未曾想象过的北境城镇。 几乎在任何联邦人的印象里,这里应当荒凉而落后,可实际所见的井然有序让他惊讶。 车在炼金工坊门前停下。 这是一座全新的建筑,外观比联邦地下实验塔更开阔明亮。工 坊内部整洁、通风良好,仪器齐全,连提炼炉的材质都与联邦主城相同。 这是路易斯特地为他设立了一个独立的工作室。 配有防火壁与通气塔、整套玻璃仪器架、温控炼金炉、独立药材室,还有专属的实验记录助手。 每一处细节都显示出设计者的用心。 见到他的来到,几名年轻助手迎上来,神情恭敬。 其中一位递上新整理的药材清单,语气带着些激动:“大师,这是昨天根据您的指示重新提炼的样品,纯度提高了三个百分点。” 梅里安愣了愣,一个月过去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原以为这些助手只是安排来监视自己,可他们的眼神里只有真诚的敬意。 “很好……非常好。”他低声说道。 助手们散去后,他独自环视这间工作室,心中仍然难以平静。 这里的设备与药材堆放井然,银叶草、凝魔石、海蓝晶、碧露萃等,以及那种罕见的霜叶藤,都在整齐的架上。 甚至还有几种类似于霜叶藤他从未在联邦见过的新材料,似乎是从北境特产中提炼出的新型催化物。 这些材料的珍贵程度,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还置身于行会的核心实验层。 这是让他最为吃惊的一个帝国边陲城市的资源,居然不差于翡翠联邦八大商行之一。 然而当他查看样品时,又感到一丝困惑。 以这些材料的品质,炼成的成品竟显得有些粗糙,比例和融合度都不如预期。 这一个月来,他的主要工作便是重新组合这些材料,重新编排反应路径,修正赤潮炼金体系中存在的瑕疵。 梅里安在实验记录上不断修改配方,标注温度与时间,尝试用更精细的手法提升成品的稳定性。 不知不觉,炉火渐暗,阳光从窗缝移到门口。 梅里安这才察觉时间已近下午。就在他放下笔记的同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大师,”一名助手小心推门探头,语气带着几分敬意,“路易斯大人到了,想见一见您。” 梅里安的手顿了顿。 心头那层隐隐的紧张再度浮起,那位年轻的领主,自从他曙光港的第一次见面,便再未真正见过。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迟疑了片刻,“我知道了,请替我通知他,我马上过去。” 助手点头退下。 梅里安抬手理了理衣襟,心口微微发紧。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无论如何,都该面对。 这时门口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路易斯走进实验室,神情温和,带着礼节性的微笑。 “梅里安大师,”他语气平静而亲切,“听说您最近的工作很有成果,我想亲自来看看。” 梅里安急忙起身,差点碰倒桌边的瓶架,连忙道:“不、不敢当,大人……只是一些重新组合的试验,还很粗浅。” “别紧张,”路易斯笑了笑,目光扫过那些笔记与瓶罐,“能否给我介绍一下您这一个月的研究?我想听您亲口说说。” 梅里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慢慢打开笔记本。 第352章 炼金造物 “别紧张,”路易斯笑了笑,目光掠过那些笔记与瓶罐,“能否给我介绍一下您这一个月的研究?我想听您亲口说说。” 梅里安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笔记页上轻轻颤动。 他几乎已经记住了每一道配方,但当要当着领主与众人亲口描述时,心里仍旧不免绷紧。 几个炼金学徒将小车推了进来,上面陈列着各种试剂与小型器具,玻璃瓶里悬着微光,金属盒中放着密封样本。 学徒们恭敬得近乎战战兢兢,眼睛里满是对大师的期待,以及对于路易斯的敬爱。 梅里安看着那一排熟悉又陌生的工具,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我……开始了。” 路易斯淡淡一笑:“放轻松,不必紧张。” 于是梅里安将三样材料与数个成品瓶摆放在桌面上,幽影苔的孢粉、噬魂蜥兽的残晶、以及魂藤露晶液。 “这是核心原料,幽影苔会放大记忆的回音,噬魂晶能扰乱记忆频谱,而魂藤露在此起到稳定剂的作用,让撕裂的心智不至于崩溃。” 接着拿起一只暗银色的小瓶,瓶内液体缓缓流动,在灯光下折出虹彩光痕。 “这便是成品之一心渊诱雾。它以雾态散布后,能让目标陷入片段记忆闪回与意识错乱,语言系统混乱,思维防线松动。 若配合讯问手段,能逼迫受试者在极短时间内吐露潜意识中的真实信息。” 他又拿起一支细长的注射器,针管中封着略带光泽的液体。 “这支则是噬心询针,为注射型节点剂。注入后会短暂打开受试者的顺从窗口。 在不造成致命损伤的情况下提高言语与记忆反应的真实性,是标准化审问流程的关键部分。” 路易斯倾身接过另一份薄薄的文件。 学徒小心说明:“大人,上周我们在那一批被俘的海盗身上做了初步验证,主验目的是讯问与信息抽取。 结果显示,雾化诱渊能在十分钟内造成语言错乱与记忆片段化,对核心个体注射噬心询针后,信息产出率显著上升。 未出现致死案例,但有数例在事后出现持续性幻听与短期记忆缺失,需后续治疗。” 路易斯目光穿过纸页,表格整齐列出试验细节: 试验对象:被俘海盗,剂量:低浓度雾化以及一管噬心询针。 讯问窗:信息产出率上升约70%,真实度85%。 持续时长:8–20分钟不等。 行为副作用:语言断裂、方向感丧失、出现短期记忆缺失。 后续处置:强制心理修复,并对供述进行交叉核验…… 看完后,路易斯沉吟片刻:“若用于敌方将领或叛乱核心,这类手段可直接瓦解指挥链。 将其列为情报与审讯的正式选项,但务必制定严格的使用规程与责任追究机制。” 希尔科早用类似原料进行过类似尝试,但因其天赋偏重于冲击性魔爆弹,成品粗糙且易反噬,难以实用。 而梅里安仅靠这一个月,做到今天的程度,这令路易斯既惊讶又惊喜。 路易斯合上报告:“立即将海盗试验的样本与数据归档,成立特别审批小组。任何实际应用必须经我授权。” 梅里安闻言连忙点头,炼金学徒们也连忙答应:“是。” 接着,梅里安换上了一双细薄的防护手套,动作谨慎。 他从一只冷藏箱里取出一瓶淡绿色的液体,瓶内悬浮着像是被月光浸染的微小藤片。 “这是魂藤露的提纯液。”他将瓶子举到灯下,光线透过瓶壁在桌面投下淡淡的光斑。 魂藤露的魔素循环能力极强,能够刺激斗气脉络的自然重建。与火鳞蝰的鳞粉按特定比例融合后。 可生成的魂鳞回息液,能迅速修复斗气血脉与轻度创伤。战场注射,骑士可在短时间恢复约四成斗气并缓解肌肉撕裂。” 接着学徒们把另一辆小车推来,梅里安示意一名助手取出颜色更深的一支试剂,液体在管壁中如深林暗流般涌动。 “这是浓缩版的灵源重构剂,在魂藤露的基础上加入裂脊雪蝎胆素的催化酶。 可显著加快渗透速率与组织修复效率。对那些遭受魔力灼烧或重度创伤的患者尤为有效。” 他将一滴灵源重构剂滴在小白鼠的伤口模拟皮层上。 蓝绿色的光纹像细小的河流般扩散,烧灼的表皮在显微镜下缓缓合拢,纤维重组的痕迹在数分钟内初见端倪。 旁观的学徒们不由得屏息。 “这类试剂在赤潮有一个明显优势,原料易取、成本低廉。”梅里安低声补充。 “而魂藤在北境高岭地带生长旺盛,火鳞蝰虽为危险生物,但其鳞粉与体液在赤潮周边已可持续采集与处理。换句话说,量产并不依赖南方货运。” 路易斯伸手接过瓶身:“这会改变我们的救援与战场持久力。前线的医务人员可以用它来缩短伤兵恢复时间,甚至在短线作战中保持骑士战力。” 梅里安在灯下微笑,带着几分羞涩:“我会继续改良配方的稳定性,确保长期储存不会损失活性。” 路易斯点头,肯定道:“这些可以直接批量生产。安排生产线、设立质控与追踪体系,优先保障前线与救援单位。” 他收回视线,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可,“很好,这样我们既有更智能的审讯工具,也有能维持战力的后方补给。” 最后梅里安缓缓打开那只银灰色的密封箱。 冷气从缝隙逸出,淡蓝的藤蔓在柔光中蜿蜒,汁液如冰晶般闪烁。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骤降,连灯火的光都冷了一分。 “霜叶藤。”他轻声说道,语气几乎像是在念咒,“它分泌的汁液能稳定魔力波动,抑制狂躁与愤怒,在北境,它是最珍贵的资源之一,没想到赤潮领居然养育了这么多。” 梅里安取出一支细颈瓶,瓶中藤液在光下泛着柔和的蓝白光。 “这是霜叶宁神剂。雾化后可在短时间内形成冷静幕场,让暴躁的魔兽迅速平复,抑制群体怒潮效应。” 梅里安将瓶子放在托盘上,接着又拿出一支比手指略粗的注射器,针管缠绕着细密银线,液体闪烁着晶蓝光泽。 “而这支是增强型注射试剂,霜心调控针。”他顿了顿,抬头看了路易斯一眼。 “配合律息符与微型声场诱导器使用,可在注射后放大顺从效应,使被控兽在限定时间内服从指令、平稳行动。” 他示意助手准备示范。 隔离罩降下,一只幼小魔兽被固定在透明平台上,微微颤抖。 梅里安操作注射器,将半管试剂缓缓注入其颈部,随后在皮毛间贴上薄薄一片金属符片。 随着旁边的诱导器启动,空气里泛起轻微的波纹。 幼兽的呼吸渐渐平缓,眼中恐惧的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它顺从地伏低身子,像是被无形的意志引导。 “注射与诱导器合用后,兽类会进入一种受控的调教窗口期。”梅里安的语气仍旧克制。 “攻击性被抑制,学习与回应特定口令的能力显著增强。药效维持约一小时,不会造成器官负担。” 路易斯靠近观察,目光在那静止的幼兽身上滑过,语气低沉:“这不仅能减少伤亡,还能让我们直接收编魔兽作战。 若在前线建立可控驯养单元,赤潮军团的机动性将大幅提升。” 路易斯看着平复下来的幼兽,唇角微扬:“干得好,梅里安。你的成果远超预期。” 梅里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略显局促地低头行礼。 路易斯忽然问:“能否设想一下,如果这种试剂用在更大型的魔兽身上,比如冰霜巨人?” 梅里安愣了愣,沉默几秒后,才谨慎地回答:“理论上……可以,但从未有人尝试。剂量可能要放大十几倍,诱导场也需增强,否则难以覆盖那种体型。风险非常高。” 路易斯轻笑,笑意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冷意:“那就试试看。” 梅里安脸色微变,迟疑着小声道:“可是……这边并没有类似冰霜巨人的样本,若没有实物实验……” “过段时间就有了。”路易斯打断他,。 梅里安怔了怔,尚未完全理解年轻领主的意思。 路易斯便转开话题:“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成果吗?” “暂时……没有了。”梅里安下意识地摇头,随后又慌忙补充,“不过我有几个构想。 比如灵感探测徽,以幽影苔的精神因子制作,可侦测潜伏的魔能波。还有寒息护符,用火鳞蝰毒腺冷萃处理,能抑制魔能燃烧。”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这些都还只是雏形,若能再给我几个月,赤潮的炼金体系将完全不同。” 路易斯沉默地环顾实验台上整齐的瓶罐与光辉,一个月的时间,便让这位炼金师做出如此成果。 他低声道:“很好,梅里安。你把废料变成了财富。” 路易斯抬手,身后的侍从抬来一只厚重的木箱。箱盖开启,金币的光在灯下闪耀。那是几千枚的重量。 “这是赏赐给你的。”路易斯平静地说,“你的研究,已经足以改变赤潮的格局。” 梅里安瞪大了眼,显然从未见过如此数量的金钱。 自幼被囚于实验室的他几乎不懂这些金币的意义,但仍明白这是一种巨大的恩典。 他连忙下跪行礼:“谢、大人……谢谢您!” 路易斯伸手扶起他,声音依旧平静:“不用。你只需继续做你擅长的事。” 路易斯走后,实验室重新归于安静。 梅里安仍有些恍惚,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直到助手上前轻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 他看了眼闪着金光的箱子,忽然对身旁的几个炼金学徒说道:“你们每人去抓一把金币吧。” 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名学徒面面相觑,随后脸上浮现出极度的震惊。 那可是真金白银,几乎抵得上他们数年的薪酬。 当确定梅里安并非在开玩笑后,年轻的炼金学徒们的眼神里闪烁出炽热的光芒。 他们几乎是带着一丝狂热的激动扑向那木箱,每个人都抓了一大把金币,抓不下却依旧舍不得松手。 笑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实验室都被金光映得温暖而喧闹。 学徒们激动地向梅里安鞠躬,言语里满是敬意与感激。 有人甚至红了眼眶,连连道谢。 梅里安看着他们那种真挚的喜悦,心中涌出一种久违的满足。 这份被尊敬与信任的感觉,在碧潮行会时从未有过。 晚上他亲自搬着那一箱金币回到自己的住所,那栋靠近工坊的小三层小楼。 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映在箱子的金光上,晃得他有些不敢直视。 梅里安小心地把箱子放在房间一角,坐在床沿,看着那闪烁的光。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些金币真正的用途,但心里清楚,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这里的尊重、赏赐与温度,都是碧潮行会从未给过他的。 赤潮城这个北境的荒地,比联邦好上太多倍。 梅里安终于觉得,自己或许能真正安下心来。 ………… 第二天的晨雾还未散尽。 梅里安便在敲门声中醒来,仆人恭敬地告知:“大人,路易斯大人请您前往外城区。” 他匆忙披上外套,跟随侍从登上马车。 车轮碾过石道,发出低沉的轧响。沿途的街景逐渐从整齐的商区转为空旷的军用地带,寒风呼啸,空气中带着血与雪的气味。 当马车停下时,他发现自己站在赤潮领外城区的一片巨大空地上。 一个用铁栅封闭的演练 梅里安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抬起头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那片白中,几十头冰霜巨人正被粗大的锁链束缚,锁环深入皮肉,排成整齐的一列。 每一头都高达数丈,眼中闪烁着迟钝而压抑的光,偶尔有轻微的低吼从喉咙深处传出,混合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梅里安的脑海一片空白,昨夜路易斯那句“过段时间就有了”在耳边回响。 他看着这震撼的一幕,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在短短一夜间成为现实。 那一排如山的巨影,让他怀疑人生 路易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样的力量,能在一夜之间抓来整整几十头冰霜巨人。 寒风掠过他的脸颊,他的手指轻轻发抖。 第353章 寒冬与开春庆典 艾琳娜裹着深灰斗篷,马车的帘角被风雪吹得微微掀起。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抚着结霜的玻璃,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条条笔直的街道。 如今已是寒冬,外头雪势正急,天地间几乎只剩白色与冷风。 但赤潮城的景象,却与北境的其他地区截然不同。 街边的寒带松柏挺立成列,枝叶覆着雪霜,却依旧整齐如一,既挡风又点缀着这座城。 沿途的房屋呈半圆弧形,圆顶覆雪,在白雾中闪着柔和的黛红与黯金光。 每一座穹屋都半嵌于地面,檐口顺着地势弯下,像是从雪原中自然生长出的温暖庇护所。 道路下隐约传来低沉的水流声,那是路易斯设计的通热槽,冬季注入温水,防止结冰,因此即便大雪纷飞,车轮也未打滑。 艾琳娜静静看着这一切,呼出的气雾模糊了玻璃,过了片刻才轻声道:“真不可思议……” 她来到赤潮领,近两年了,即便如此她仍会被这座城所震撼。 北境的雪原本象征着严酷与死亡,而在这里,它却成了井然有序的风景。 街口经过的行人,工匠推着木桶,孩子牵着雪犬,妇人提着食物穿行在雾中。 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却不慌乱。 她想起初来时的惊讶,如今却在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宁。 一年多前的霜戟城钟声还在她梦里回响。 那时的艾琳娜抱着年幼的艾萨克,仍在为公爵的离世哀恸。 公爵临终前的遗命,牢牢刻在她的心里,领地与骑士团交由路易斯·卡尔文代管,直到艾萨克成年。 这一安排让她很是担忧。 艾琳娜不明白,为何丈夫要将埃德蒙家族的权柄交给一个血脉无关的年轻贵族,即使他是艾米丽的丈夫,也终究不是埃德蒙的姓氏。 即使她没有表露任何疑虑,但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富裕这位年轻人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容易会让一个人变心。 而来到赤潮的第一日,天空飘着细雪。 她与艾萨克被安置在赤潮城中心一处新修的贵族宅邸。 那是路易斯出资建造的宅邸,甚至比旧日霜戟的城堡更明亮、温暖,窗边有通风的铜管系统,壁炉能恒温运作,连屋顶的雪都能被暗管融化。 赤潮的工匠们做到了北境贵族几百年来都未想过的事。 而她的身份仍是“埃德蒙公爵夫人”,虽无实权,却仍被以礼相待。 路易斯与艾米丽常来拜访,询问她对某些礼仪或典章的看法,那语气里更多是尊重,而非形式。 每当路易斯在客厅里笑着讲起新政策的趣闻,或艾米丽抱着小艾萨克逗弄,他还是会想起艾德蒙公爵还在时的温馨场景。 然而在温柔与礼节的背后,她仍旧保持谨慎。 艾琳娜看得出路易斯的克制与分寸,也看得出那份分寸之下潜藏的力量,一种不容忽视的雄心。 也不免为自己的亲儿子担忧:在权力这场漫长的游戏里,没有人能一直无欲无求。 但赤潮的生活渐渐让她放下了戒心,又不完全是放下。 她开始亲眼观察这座城的秩序,从粮食配给到城镇管理,从军纪到工坊制度。 而路易斯似乎并未觊觎艾萨克的爵位,也未触碰埃德蒙家的财产。 相反,他让赤潮的教育、财政与军需向所有阶层开放,连流民也能在工坊任职或入学深造。 艾琳娜在宴会中与赤潮官员交谈,惊讶地发现他们谈的不是征伐,而是港口扩建、机械技术与冬季救济。 税法透明、粮券公平、孤儿能入学,连仆役都在夜校学习读写。 渐渐她终于明白,路易斯所图并非仅是北境的统治,而是一种新的秩序,一种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秩序。 艾琳娜的警惕并未消失,但那份恐惧,却被一种奇异的尊敬所取代。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在厚雪中缓缓停下,侍女轻声提醒:“夫人,到了。” 艾琳娜掀开车帘,冷风灌入,雪花瞬间打湿了她的斗篷。 眼前是一座简朴却整洁的院舍,门口悬着赤潮的徽章,太阳的纹样在风雪中闪烁。 那是赤潮孤儿慈院。 这是艾琳娜今日的任务,前来查看赤潮孤儿慈院的准备工作。 自从她负责管理城中几所孤儿院后,每隔数日都会亲自巡视。 院里的孩子都十分爱戴她,总会在窗边等她的马车靠近时挥手。 风雪漫天,空气中弥漫着柴火与热汤的香气。 艾琳娜裹紧斗篷,踏上石阶。身后几名侍女与行政官跟随,一路上有院中职员纷纷行礼问安。 她巡视院舍的走廊,脚步缓慢却稳。 孩子们的笑声在门后传出,掺杂着朗读声。 一名小男孩正蹲在角落,手里握木雕玩具。 艾琳娜走近,俯身替他系好围巾。 男孩怔怔地抬头,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侍女连忙上前,为孩子递上一碗热汤。 院内的修女们有序地分发食物,炉火在中央燃烧。 几个年长的孤儿正在带着小孩读书,念的是赤潮学院编写的《识字课本》。 墙壁上挂着木牌,上面雕刻着那句标语:“人人皆为赤潮之子。” 艾琳娜驻足良久,这是路易斯的指示,所有孤儿都能接受基础教育,若他们愿意,将来可进入赤潮的各领域。 这时一名小女孩跑来,手里捧着花环,眼里亮晶晶的:“夫人!这是我们用今天的点心钱换来的花!” 艾琳娜愣了下,接过花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你,它真漂亮。” 这一刻,她想起艾米丽小时候撒娇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笑容。 随后,她走进储藏间,察看木炭与毛毯的分配。 发现数量不足时,她立即转头对负责供货的管事说:“再加三十炉取暖炭,儿童病房增设两台暖炉。药剂和酒精要明早补足。” 管事匆忙点头:“是,夫人!赤潮不会让孩子挨冻,我这就去调货。” 艾琳娜的神情柔和,但眼中带着不可违逆:“不论预算多紧,都不能让孩子饿着。” 外头风雪更急,院中却愈发热闹。孩子们的笑声、炉火的噼啪声、书页的翻动声交织成温暖的乐章。 夜幕降临,艾琳娜回到赤潮城的宅邸。 壁炉燃着温柔的火光,艾萨克趴在窗前看雪,脸上被橘光映得暖暖的。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信纸,提笔写给霜戟的一位旧友,也是一位北境贵族夫人: “你问我是否后悔离开霜戟?没有。路易斯没有辜负公爵的信任…… 他所图的或许不止北境……但在他的秩序里,冬天也是温暖。” 墨迹微干,火光摇曳。 她将信封封好,抬眼看向窗外的雪夜,希望这个寒冬所有人都能好过一点吧。 ………… 寒冬终于过去,街头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赤潮城的市场里已经开始布置彩带与旗帜,空气中弥漫着热汤与面包的香气。 自从路易斯来了之后,每年这个时候,赤潮人都会举行开春节,庆祝寒冬的结束,也感谢过去一年的努力与收获。 这已经是赤潮领的第四个开春节,但对科萨来说,却是他的第一次。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整座城披上了节日的色彩。 主街上,旗帜与花布沿街飘扬,工匠们在铺路,孩子们围着路边堆雪人,笑声在寒气中回荡。 今天他有任务,在游行方队中代表骑士团出场。 虽然昨晚还小声抱怨“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但一想到能骑马穿过全城、让人们看到他们的队列,他的心里仍然充满了隐秘的期待。 他早起,洗漱完毕,穿上干净的骑士制服,调整胸前的徽章。 镜面里映出他有些紧张的神情,他轻轻呼了口气,检查完佩剑与腰带,转头去整理骑士披风的边角。 敲门声响起“科萨,快点!” 推门进来的,是灰发少年格雷。 他比科萨年长一岁,是北境流民出身,跟着父母来到赤潮已经三年了,天赋也是极高,如今已具备正式骑士的实力。 两人一起训练、一起挨骂,也一起偷吃过厨房的炖肉,是最好的朋友。 “你再不出来,早餐都要凉了。”格雷笑着丢了块面包给他。 “我还没系好披风。”科萨接住面包,闷声回道,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们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走向训练营的餐厅。 桌上摆着节日特供的早餐,黑麦粥、炖肉、温牛奶。 格雷一边吃一边说:“听说今天的花车能自动走,工匠们用了蒸汽机。我打赌有一辆会出故障。” “少乌鸦嘴。”科萨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笑。 吃完后,他们背上披风,赶往集合点。 训练场上,十几名骑士整装待发,教官布鲁赫正立在队前。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记住,骑士方队是赤潮的象征。今天不是打仗,但要让民众看到我们的精神面貌,让他们有安全感。” “是!”众人齐声应答。 马蹄踏在石砖上,发出沉稳的节奏。 城区主街早已人山人海,孩子们举着小旗,老人拿着红丝带。 街角挂着的花环被风雪轻轻晃动,空气中有淡淡的炭香。 骑士方阵在队伍最前列,骑着马,整齐却不刻板。 今天不是阅兵,而是庆典,所以他们被允许放松一些,微笑着回应两侧的民众。 小孩跑到路边,伸手去摸马鬃,格雷俯身笑着递给他一枚小徽章。 科萨握紧缰绳,心跳比鼓点还快。 刚开始他还有些拘谨,但当人群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那些眼神里闪烁的光,让他慢慢挺直了背脊。 他看向格雷,对方咧嘴一笑。 “赤潮万岁!”格雷喊道。 科萨也忍不住跟着喊:“赤潮万岁!” 这一刻,旗帜在风雪中飞舞,喧嚣与笑声汇成一片。 寒冬已经过去,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属于这里。 游行结束只是开始,广场上人声鼎沸,空气里飘着烤鱼、炖肉与酒的香气。 街边摊位一字排开,工匠们忙着展示自家手艺,孩子们穿梭在人群里,举着印满印章的活动护照,笑得满脸通红。 格雷拉着他钻进人堆:“走!建设者挑战赛,咱俩一队!” 他们肩并肩完成了木桥平衡、搬运接力和拼装模型,最后在终点拿到一枚赤潮徽章。 格雷笑得像个小孩,冲他晃动着奖章。 接着又在工匠工坊的手作摊位上打铁。 科萨第一次敲出的钢片歪歪扭扭,却被师傅拍拍肩膀:“不错,有力道。”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午后,他们坐在路边长凳上吃节日餐,烤肉、热汤、甜面包,当然全都免费。 远处的孩子围着篝火唱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亮着灯。 夜晚烈潮广场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映红了整片夜空。 雪花在热浪中融化成水雾,落在脸上带着一丝温度。 数千人围成同心圆,层层迭迭,孩子骑在父亲肩头,工匠与士兵肩并肩站立,街边的老商贩也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望向高台。 路易斯与艾米丽并肩登上高台。 火光映在两人的披风上,金线闪烁如流星。 路易斯举起手,场间的喧嚣瞬间平息,只有篝火在劈啪作响。 “赤潮属于每一个付出的人。”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在风雪间回荡。 片刻的寂静后,整座广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人群齐声高喊:“赤潮!赤潮!” 旗帜翻飞,风声与呐喊交织成一曲震耳欲聋的颂歌。 科萨站在骑士方阵的末列,目光紧紧锁在那面主旗上。火光映在他脸上,年轻的眼神中满是炽热。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来自何处,他只是赤潮的一员。 旁边的格雷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别发呆。我们也得喊。” 科萨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旗杆,和众人一起高喊:“赤潮万岁!” 呐喊回荡在夜空,远处的雪山回声一阵阵传来。 那一刻,寒夜不再寒冷,火光照亮了每一个年轻的面庞。 几个月前科萨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外人,如今却能笑着和所有人一起过节。 回到家中他拿出信纸,写下几行字: 父亲,赤潮的冬天比我想的要温暖。 这里的人平等、热情,大家都能凭努力改变命运。 教官说我有机会明年升列骑士,我很好,请您放心。 几日后,信得到了回信。 父亲的字迹一如往昔,粗犷却温柔: 好孩子,好好在赤潮生活,能到这样的地方,是福气。 别惹事,好好学。等春化雪,我也许能来看看。 读完信的那一刻,科萨沉默了很久。 夜色里,街灯与篝火交织,他忽然明白,这份归属不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亲自走进的,如今他已经是真正赤潮人了。 第354章 约恩的快活日子 开春节后一周,晨练刚结束,白雾还没散尽,赤潮骑士训练营的操场上飘着热气。 教官布鲁赫站在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卷:“路易斯大人每年都会挑选几名年轻骑士,加入他的亲卫队,这意味着信任,也意味着考验。” 操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都盯着那张卷轴。 布鲁赫一边展开名单,一边略带笑意地抬起下巴:“今年,被选中的人是……科萨·寒齿,格雷·哈洛。” 那一刻,空气仿佛停顿了。 科萨先是怔住,收僵在半空,甚至没听清自己的名字,等反应过来时,掌心已经被汗打湿。 旁边的格雷直接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差点把他拍歪:“你听见了吗?咱们进亲卫了!” 训练场爆发出掌声与欢呼,伙伴们围着他们起哄、拍肩,甚至兴奋地把他们两个举了起来,在半空中抛了几下。 虽然有几道目光里带着羡慕和嫉妒,但更多的是由衷的笑声。 布鲁赫在台上笑着摇头:“好好表现,不止是荣誉,也是责任。记住,能站在路易斯大人身边,是一生难得的机会。” 那一夜,格雷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翻身,用枕头砸他旁边那张床:“喂,科萨,你睡得着吗?我已经在想象自己骑着战马护卫路易斯大人了。” “闭嘴。”科萨背对着他,却也没有合眼。 窗外的月光映进宿舍,他盯着那一抹苍白的光,心里涌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骄傲、激动,还有一点不安。 …………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召往赤潮城主堡报道。 韦尔亲自接待了他们。 这位赤潮的传奇人物,是最早一批由路易斯培养的骑士,十二岁入营,仅仅五年时间便登上超凡之境,是天才中的天才,人称“赤潮之盾”。 科萨和格雷在他面前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韦尔却笑着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欢迎加入亲卫。别太紧张,大人不会吃人。” 他像个大哥哥那样俯身,用平缓的语气补充道:“在大人身边要记住两件事听令,稳重。除此之外,他比你们想象的要温和。” 格雷忍不住咧嘴笑,连科萨也放松了几分。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赤潮传说居然如此亲切。 “走吧,”维尔转身领路,“路易斯大人在会议厅等你们。” 两人跟在他身后,心跳得比战鼓还快。 他们其实早在训练营时就见过路易斯,亲口表扬了他们的成绩。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要单独面见路易斯,成为真正的亲卫。 会议厅的门被轻推开,暖光洒在石地上。 路易斯正与布拉德利、几位理事官讨论行程,听见脚步声时抬头一笑。 “科萨、格雷,对吧?我记得你们。” 两人几乎同时挺直身体行礼,心中狂跳。 格雷的手掌几乎攥成了拳,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 科萨只觉得胸腔发热,声音差点哽住。 他们从未想过,那位他们在夜里无数次谈论的领主,竟会亲口唤出他们的名字。 格雷忍不住挺起胸膛,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激动:“是,当然!” 科萨紧随其后,声音虽然发颤,却极为坚定:“属下必不辱命!” 路易斯看着两人,神情中带着几分笑意,语气平和:“多学习、多观察。赤潮的未来,需要年轻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应道:“是,大人!” 看着他们离开,路易斯轻轻笑了笑:“年轻人真好啊。” 布拉德利和几位理事官也纷纷附和,有人笑着感叹:“他们那股劲儿真让人怀念。” 另一个理事官则调侃:“看着就像几年前的你,韦尔。” 韦尔在一旁装作前辈的模样点评了几句:“血气方刚,但眼神还算坚定,年轻人嘛,该这样。” 路易斯失笑,转头调侃道:“你不是也才十六岁吗?” 韦尔咳了一声,神情微僵,众人笑声溢出,气氛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笑声渐歇,路易斯收敛笑意,转回正题,与布拉德利一起站在摊开的地图前。 路易斯轻敲地图上的霜龙领,目光平静:“这次会议,六皇子想以重建之名介入北境事务,这一点我们都清楚。他要的是名义上的掌控,而我们要的是实质上的格局。” 他顿了顿,指尖沿着线路滑过,“粮路、账册、章程,我们早已掌握。忠诚度的检验依旧按原计划执行:表决、分档、划线。谁真心归顺,谁是假意奉迎,到时候一清二楚。” 布拉德利微微一笑:“正好,我们也需要这样一个场面来检验各领的忠诚。都按之前的思路执行,谁真站在我们这边,一目了然。” 路易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粮路与账册在我们手里,他那所谓的特使名头自然虚得很。 会议流程由我们掌控,六皇子若想参与,也只能在我们的框架里转。” 布拉德利应声:“这次不过是确认成果。” “嗯。”路易斯微微一笑,随即又换了话题,“另外,示范城不需要再挑选了,就定在霜戟城。以那座城为基础,再建一座新的霜戟城,既是展示赤潮体制的窗口,也能兑现我对埃德蒙公爵的承诺。” 布拉德利低声道:“这是最合适的选择,大人。那片地势好,交通近,也足够象征意义。” 路易斯收起地图,语气平静:“我们不必争面子,只要结果。等北境都按赤潮的规矩运转,他那点威望,自然会被削得干干净净。” ………… 那天得到路易斯的召见之后,科萨和格雷两人离开主堡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任务,依旧和往常一样训练。 偶尔也会随同路易斯前往城内外一些地方执行小型护卫,却没有任何惊险或刺激的任务。 直到三四天后,他们接到命令,得知将有一次大规模的出行,而且这次任务非同寻常。 路易斯将前往霜龙领,出席北境重建会议,那是北境所有有头有脸的领主与赤潮理事厅代表的集会。 行程预计十五至十七日,他会从赤潮出发,途经北境的各个领地,再入霜龙领。 路易斯当然决定沿途视察各附属领地,检验赤潮体制的推行成果,而他们,将亲眼见证这一切。 而他们很快意识到了这次出行任务的特殊性。 清晨,赤潮城的雪尚未融化,主街被扫得干净,寒光映在石砖上,像一面为领主铺就的镜子。 路易斯乘坐的巨型马车缓缓驶出主堡,车身刻着赤潮徽章,厚重的装甲反射着冷光,前端垂挂太阳纹饰的旗幔,那是象征统治的纹章。 八匹寒霜骏马并列前行,蹄声如鼓,拉着整座马车仿佛一座缓缓前行的铁堡。 在他左右,是以兰伯特为首的超凡骑士列阵在前,后方是规模庞大的赤潮骑士团。 超过三百名骑士分成五列纵队,披风与战甲在晨光中流光闪烁,长枪竖起如林,阵列在街道两侧形成坚不可摧的钢铁洪流。 每一名骑士都受过严格的赤潮训练,从体能、战术到斗气操控皆属精英骑士以上。 传言现在的北境无人敢挡赤潮铁骑的锋芒。 政务官、书记官、随从、物资车与警戒骑队依次展开,两翼有火枪卫与弩骑巡行掩护。 整支队伍逾五百人,编制齐整,但行进时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一切秩序井然。 队伍通过主街时,居民们早已等候在两侧,低声祈祷或高声呼喊。 工匠脱帽致敬,孩子们挥着赤潮的小旗,街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赤潮万岁!” 科萨骑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这股威势。 风从前方卷来,带着铁与火的气息,他望着那座如铁堡般的马车,心中只剩下震撼和热血。 “这就是……北境之主的牌面。” 格雷骑在他侧旁,忍不住回头笑道:“以后,咱们也会是站在路易斯大人身边的骑士吧。” 科萨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握紧了缰绳。 ………… 银脊丘的早晨,雪线还挂在山坳里,风从矿脉的裂缝间吹出低沉的呼呼声。 约恩·哈维勒住缰绳,骏马在坡顶打了个响鼻。 他抬手遮了遮光,顺着山腰望去,银铁矿的脉线像潜伏在大地里的鱼骨,长长一段横穿树林。 “放猎!” 一声口令,鼓声从山下的临时营地轰然作响。 十几名骑士纵马列出散阵,从两翼收网,猎犬沿着既定路线穿梭,一只角鹿被惊起,雪屑溅起半人高。 约恩弯弓搭箭,松指,羽矢穿过风声,利落地扎入鹿肩。 “中了!” “子爵大人,还是您手稳!” 几名年轻骑士策马上前,挥着长矛比划着要再追几头。 侍从匆忙上前接过他的弓,递上披风,嘴里连声赞:“真是百发百中,大人!” 赞叹声接二连三往他身上扑,像暖流一样冲散了清晨的寒意。 约恩忍不住仰头大笑,把弓往侍从手里一塞,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角鹿前按住鹿角。 “今晚加菜!”他扭头,笑得像一团火,“跟着我走,不能让兄弟们空着肚子。” “万岁!” “约恩大人万岁!” 吹捧声里带着真心,约恩听得心里舒坦。 他猛地把腰间的钱袋解下,一把金灿灿的币子撒出去,黄金在雪地上一阵乱滚,几名年轻骑士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抓稳别摔了!” “谢大人!” “子爵大人豪气!” 金属的脆响混在笑声里,连风都显得暖了些。 约恩看着他们,没忍住又抓了一把丢出去。 侍从在旁边小心翼翼提醒:“大人,今天赏得有些多了……” “多什么多?”约恩用力拍了拍侍从的肩,“赚得多,赏得多,银脊领不差这点。” 他回身望向山腰的矿棚,那是赤潮工匠搭起的标准化矿棚,方正的木框立在石基上,屋顶覆着防雪瓦,烟囱口冒着青烟。 更远处,新的集市街正在修缮,地面铺了石砖,排水渠笔直地向下游延伸。 沿街是仓库、铁匠铺和学馆,屋檐下还挂着赤潮徽章。 两年前,蛮族之灾平定,那时的约恩还守在他那片贫瘠的旧地,泥路一条,破屋几栋,风一来土墙就掉渣。 约恩只能靠着父亲援助苦苦支撑,直到赤潮的文书带来了路易斯的书信。 “把哈维男爵的地迁到赤潮南界,靠着矿脉。由赤潮统一规划,账册纳入赤潮。” 后来一切就像春雪融化那么顺理成章:赤潮派来的工程队在银脊丘搭起第一座矿棚,工匠们一根一根立柱,一面一面封墙。 并且自己家族在帝都那边再一番运作,又落下子爵的封号。 约恩曾经以为,北境的荣耀,在需要刀与火夺取,可他看着道路自动在脚下自己铺开。 到达银脊丘的第一个清晨,阳光从雪面反上来,照亮了赤潮旗帜上的赤色浪头。 他站在新宅的阳台上,捧着一杯热酒,看见远处一块块矿石开采,领民像一群勤快的甲虫在地上来回。 “老大把我带飞了……”约恩笑着对贴身骑士说。 起初,他有些不适应。 过去在旧地,天天都要做鸡毛蒜皮决定,谁去巡山,谁去守粮,哪一户人家多给了三捆柴,哪一队猎手偷了两只獾。 自从赤潮接管后有专业的书记官负责账,矿务官负责矿,工匠总管负责修缮,民…… 每个月底,盈余自动汇总到账上,季度分红会有专人送来。 “我还能干点什么?”约恩有一阵子这样问自己。 答案很快就来了,他带人打猎,维持士气。 他出席宴会,作为赤潮体系成功的样板,给那些半信半疑的贵族做示范。 他时不时去赤潮城见路易斯,把体制运行中的小问题写成条,告诉那位老大。 可更多的时候,他没什么要做的,也不必做。 于是他慢慢学会把手松开,就在这样矿区的流水线越走越顺,仓库的统计越来越准。 今天修集市,明天铺街道,一切都朝好的方面发展 “子爵大人!”一名年轻骑士怀里抱着一捧金币,笑得见牙不见眼,“兄弟们都说,跟您来银脊丘是走大运了。原以为被流放到北境,没想到每天有肉吃,冬天有炭,时不时还能分到赏金。” “流放?来北境确实像是流放”约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盔甲,“但你跟对了人就是享受,就像是我一样。你们跟着我,我跟着他,路就不会错。” “是!” 骑士们的笑声在山风里回荡。他们的盔甲是赤潮工坊的制式,他们的马是从北麓选来的好马,冬毛厚实,跑起来如风。 原来以为来到北境是受苦,如今才知道,比起南方的骑士,过得更好。 约恩牵马下坡,沿着新修的石阶走到矿棚边。 矿工们正把新出炉的银铁胚料一箱箱装车,管理官在一旁核对重量、盖印。 每一枚印章上都有赤潮的标志,这意味着货物将走赤潮的路,进赤潮的库,再换成金币。 “账面怎么样?”约恩问。 书记官翻开账册,露出一页密密的数字:“本季矿脉出矿量较上季增长二成,亏耗控制在标准之下。分红估计会比上季高一档。” “不错。”约恩点头,“给矿工们加一餐热汤,天还冷。” “遵命。” 他走到工棚另一端,民学馆正在上课,孩子们坐在木桌后,笔直地写字。 墙上挂着简化民规,字迹端正:“不偷、不骗、按份工作、按份得薪。” “子爵大人!”几个小家伙看见他,齐声起立行礼。 “坐坐坐。你们要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取笑别人,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被人取笑。” 孩子们咯咯笑。 老师向他点头,低声说:“大人,春季我们能不能再要点书,不太够。” “我回头给路易斯伯爵写信。”约恩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多搞点画集来看,那些路易斯大人的英勇事迹我都看到第八本了。” 他走出学馆,阳光落在他肩上。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自己和人缩在地窖里,听着虫群在地面上摩擦的声响,在看到那位身披红斗篷的年轻领主冒着危险来救自己。 那时他对自己说,如果能活下来,他要把命交给那个站在烈火里的年轻人。 如今他做到了,他把自己的领地、名声、乃至尊严,都放进了赤潮里。 “老大……”他迎着风低声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会看人。” “子爵大人!”同一名年轻骑士又跑来,这回跑得更急,几乎是跳着上坡,“路、路易斯大人来了!他们的队伍进了南口,傍晚之前到银脊丘!” 约恩愣了一瞬,随即双眼一亮,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老大要来?” “是!” “还愣着做什么?吹号!所有人把手上的活收一下,矿车靠右,街道清出来!厨房把最好的肉拿出来,酒窖打开,今晚摆长桌!” 他一连串吐出十几条命令,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把赤潮旗挂上,把学馆孩子的合唱队叫出来!” 随从们忙成一团,四散而去。 约恩拽过侍从的披风披在肩上,又嫌不够体面,转头对管家喊:“把那件黑边红披拿来,是、是那件!对,见老大要像样!” 披风披好,扣子却扣反了。 他手忙脚乱,干脆一把扯开重扣,重新扣上,侍从憋着笑。 约恩瞪了一眼:“笑什么?再笑扣你三天钱!” “是是是,不笑不笑!”侍从憋得肩膀直抖。 约恩牵马,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坡。 风从山口灌进来,旗帜哗啦啦响,他心口一阵阵发热,像年轻时在帝都训练场上奔跑。 “老大来了,”他对自己说,“我得亲自在城口迎他。” 第355章 热烈欢迎 傍晚的天色被旗帜映得通红,风雪刚停,空气里仍有冰屑翻飞。 山道尽头传来沉重的铁蹄声,整齐而有节奏,像远方雷鸣。 路易斯的车队缓缓压上山坡。 前锋骑士列阵,披着猩红披风,与后方的物资车和重甲护卫形成一条钢铁洪流,铺满山口。 城门口挂满赤潮与哈维家族双纹旗,象征贵族与新秩序的融合。 钟楼早已敲响,整座银脊丘正在沸腾。 约恩原本命人安排仪式,但事实证明一切多余,民众早已自发集结。 矿工丢下铁锤,孩子举着手绘赤潮旗歌唱,妇人清扫街道、撒炉灰防滑,老人端出自酿的酒。 整个城市从早晨开始就沸腾,没有人强迫。 他们为什么如此激动? 因为两年来,他们日日听游吟诗人唱《赤潮之歌》。 夜里在篝火旁听戏剧团演《曙光港》《雪原之光》,看演员戴着面具演那位年轻领主如何拯救北境。 孩子看着好玩,但大人听着流泪,因为他们知道,没有路易斯,就没有如今的银脊丘,没有自己这稳定的生活。 街巷两侧的火把亮起,照亮那辆镶铁巨车,车门上浮刻赤潮徽章,像燃烧的太阳。 老人们拄杖低头,工匠举锤高喊,矿工点燃火把,学生放声高歌,妇人把烤好的面包塞进骑士的怀里,孩子举旗蹦跳。 年轻母亲抱着婴儿告诉他:“看,那就是路易斯大人。” “路易斯大人万岁!赤潮万岁!”呼喊声连成海潮。 赤潮骑士团阵列随着欢呼向前推进,步伐如洪流汇入城门,震得积雪滑落。 约恩骑在最前方,身上穿着他特地准备的最华丽礼服。 金边的骑士甲外罩着绣花披风,胸口还别着一枚埃德蒙公爵赠予的勋章。 为了表示对路易斯的重视,他连头盔都擦得锃亮,腰间的佩剑也新换了饰带。 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却因为甲胄太厚显得圆滚滚的,骑在马上有几分滑稽。 看见那辆车缓缓靠近,约恩的心也随着鼓声剧烈地跳动。 两年的建设终于能在老大面前展示。 约恩原本担心准备得不够周全,但如今见街上民众的欢腾,比他计划的还要盛大,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他笑得眼都眯成了缝,既为路易斯终于到来而欣喜,也为自己的准备如此成功而自豪。 周围的骑士高呼、矿工呐喊,那热烈的氛围让他胸腔发烫。 车队缓缓减速时,路易斯坐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神色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原本只想低调地看一看银脊丘的治理情况,看看矿场、仓库、学校的运行是否合格,如今看来,恐怕一切都要改期了。 透过窗外,他看到街道两侧的火把、旗帜与无数激动的面孔,那一声声呼喊已经连成一片,带着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他叹了口气,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这种被人热切注视的感觉,即便他经历惯了,也无法完全拒绝。 路易斯微微探出身子,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向人群挥动。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立刻引爆了整条街。 呼声像海啸一样涌来,旗帜齐举,鼓声再起,孩子们尖叫,女人们挥手,男人们脱帽致敬。 连远处的钟楼都跟着震动,空气被那股热情烘得发烫。 在队伍中间的科萨与格雷也被这阵喧嚣震得心潮澎湃,他们骑在马上,第一次亲眼见到领主所到之处的景象。 无数的旗帜与欢呼令他们目眩,路易斯仅仅一个挥手的动作,就能让整座领地沸腾。 格雷低声喃喃:“这就是赤潮……这就是北境的主人。” 科萨握紧缰绳,胸口发烫,他忽然明白了训练营里教官口中的那句话:“赤潮是一种信仰。” 看着街上人们的眼神,那种狂热和敬仰,几乎与他们祈祷时的虔诚无异。 不同的是,这份信仰有血有肉,有温度。 车队停下,护卫拉开车门,路易斯又伸出那只手,随后踏下地面。 人群呼声瞬间化为狂潮,连钟楼铜钟都被压得回声模糊。 约恩几乎小跑上前,单膝跪地,盔甲在雪地砰然一声:“银脊丘全体领民,恭迎赤潮领主!” 路易斯弯腰扶起他,笑着拍肩:“约恩,让我看看你守的城。” 约恩咧嘴笑,连连点头,语速快得有些结巴:“一切都照您的章程走,矿脉产量翻了一倍,学馆建了三座,没人饿肚子……您会满意的!” 路易斯微微点头:“我看得出,你做得很不错。” “老大,这一路您辛苦了。”约恩走在他侧前方,笑得眼角都皱成了纹,“我早让人备好宴会,南方来的好久,今晚您必须得喝个痛快。” 路易斯失笑,侧头瞥他:“你从以前就在酒上舍得花。” 约恩哈哈大笑,趁机凑近一步,小声道:“那不是喝,是敬意,也是想和您痛快聊一回。您要是不来,我都快憋出病了。” 路易斯轻轻摇头,嘴角依旧含着笑意:“你还是老样子。” “那是老大教得好。”约恩挺起胸口,语气认真得像宣誓。 两人说笑着并肩前行,步伐自然得像多年前在帝都训练场那样。 赤潮骑士团两侧护送,银脊丘居民自发让开道路。 有人献上面包,有人递上热酒,更多人只是默默看着那位领主的背影。 ………… 大厅里的空气温暖而明亮,墙壁高耸,红与蓝的布幔垂落,火焰在金属灯架上轻轻跳动。 银脊丘主宴厅内此刻并不喧闹,只有一张长桌,两人对坐。 桌上摆满了北境难得一见的珍馐,炙烤霜鬃熊、雪原蜥汤、岩盐鹿排,还有南方送来的好酒。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炖肉香气,炉火将桌角的阴影都融化成一片柔和的红光。 外面骑士和官员在雪地中围着篝火宴饮,而大厅里只有路易斯与约恩,以及几位仆人 “我本来想把全城的人都叫来开个大宴会,结果你非要低调。”约恩笑着摇头,端起酒杯,“也好,正好能和老大你好好喝一杯。” 他举杯时语气带着几分自豪与感激:“老大,这一杯,是为了两年前那场救援。要不是你,我早去见龙祖了。” 路易斯笑着碰杯,酒液翻起一点浪:“你那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那叫情绪释放。”约恩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出声,“你救我的时候,我连裤子都冻成冰壳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酒过一巡,约恩招手让仆人撤去冷菜,亲自介绍起桌上的食物:“这霜鬃熊是上月猎来的,那一锅雪原蜥汤……” 路易斯舀了一勺汤,点头:“还真没想到你这地方能吃得比赤潮还丰盛。” 约恩得意地敲了敲桌面:“这全靠你的供给体系,我只是顺手沾光。” 火光映在他那圆滚滚的身躯上,金边礼服撑得有点紧,笑起来像个喜气洋洋的酒桶。 路易斯看着他摇头失笑:“你这副打扮,怕是连熊都不敢靠近。” “这是隆重!”约恩一拍胸口,“得让老大知道,我是真心等着你来的。” 话题慢慢转到了旧事。 约恩讲起帝都时光,说他们当年在学院被贵族子弟欺负的狼狈,说两人夜里偷偷溜去河边喝酒、被导师抓到后的惨状。 那些往事在他嘴里像是笑谈,声音大得能盖过壁炉的噼啪。 说了许久,笑声渐渐止下,只剩下火光跳动的声音。 约恩换上更低的语气:“帝都的信使最近传消息,说那边越来越乱了。你听说了吗?” 路易斯点点头,没有掩饰:“皇帝失踪,皇子内斗,龙座会议架空皇权。帝国的脊梁已经断了。” “那些新贵还装作风平浪静,”约恩叹气,“我父亲前几天还收了他们的信,说什么保持忠诚、稳定商道。” 路易斯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语气平稳:“他们想稳,可这世界已经不稳了。北境要活下去,就得在帝都倒下前学会自己呼吸。” 约恩沉默了一下,似懂非懂地望着他,随后抬起杯:“老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路易斯与他碰杯:“希望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路易斯的目光沉静如冰,约恩的神情热烈又真挚。 接着约恩忽然笑骂道:“其实那场重庆会议,我早该替你骂回去。什么六皇子,算个屁!会议应该在赤潮城开,凭什么在霜龙领?” 路易斯轻笑:“骂不骂都一样,结果已经定,我正好看看他们要搞什么把戏。” “那我也得出出气,”约恩大手一挥,“他那点架子,真不够咱塞牙缝。” 路易斯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壁炉的火焰,心里想的却是更远的局势。 帝国的地图,北境的形势,赤潮的版图。 火光在他瞳中跳动,仿佛映出某种无法言明的野心。 他放下酒杯,说了一点真心话:“只要北境站得住,帝都越乱,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约恩没完全听懂,只是咧嘴笑了笑,又给他倒满一杯:“那就干了!” “干了。” 两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人带着算计与清醒,一人带着信任与热血。 约恩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帝国如何崩塌,他都会跟着这位朋友。 第二天清晨,雪光初融,赤潮的旗帜依旧在银脊丘主堡上方猎猎作响。 经过一夜休整,路易斯带着随行官员、约恩,以及亲卫前往各处巡视。 街道两旁的工坊早已开门。 铁匠铺里火焰正盛,工匠们敲击着赤潮式制式农具,声音整齐洪亮。 矿工在换班,手里提着标准化的编号铁桶。 账房的文员在雪屋前登记出入矿石数量,账册上全是赤潮理事厅印制的统一表格。 道路干净、队列整齐,即使看到领主到来也无人停工,只是鞠躬致礼后又继续各自的工作,因为有人提前跟他们说明了。 约恩满脸笑意,不住地指点周围,“老大你瞧,这些可都是照你的样子建的!这两年可没白忙活。” 路易斯一边看,一边翻阅布拉德利递来的数据简报。 账面清晰,物资调度与赤潮领几乎同步,税收记录、分配比例、仓储预案,一切都像赤潮复制出来的。 “效率不错。”路易斯赞道。 约恩笑得更灿烂,拍着马鞍:“您能满意就好,这帮官员可都是打心眼里服你。以前一听赤潮理事都发憷,现在倒抢着执行规章。” 科萨与格雷骑在稍后的位置,对这种景象还算熟悉,毕竟赤潮城可比这里宏伟百倍。 那些矿工和工匠看见路易斯时,眼里透着真切的感激与敬畏。 格雷轻声道:“他们真把大人当神一样。” 科萨点头:“在赤潮城早看惯了……他们是发自心底在相信。” 路易斯看向前方那栋半地穴式集体屋。 暖风从地底管道冒出,孩子们在窗台写字,妇人晾着衣物。 墙上贴着赤潮颁发的《简化民规》,还有写着“人人有学,皆为赤潮之子”的口号。 路易斯微微点头:“看来制度复制确实奏效。人口稳定,生产正常,流民也开始定居。” 随行的书记官补充道:“矿区的产量提升三成,主要归功于赤潮式物资统筹与统一仓储。冬季粮草仍依赖赤潮,但分配井然。” 路易斯轻声道:“依赖也是一种稳固。” 约恩神采飞扬地介绍着:“老大你看,这几条主干道、这地热渠,都是我照着赤潮的样子建的! 以前这里全是泥坑,现在雪化得比谁都快,领民都说好。” 路易斯笑着看他一眼:“很好,看来你领悟到了赤潮的核心。” 约恩咧嘴一笑,语气里全是骄傲:“是啊,有赤潮的制度撑着,我连睡觉都踏实。” 科萨和格雷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热。 他们从赤潮城一路走来,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赤潮对北境的意义。 那不仅是秩序,更是让人能活下去的希望。 路易斯收回目光,心里默默评价:这些附属领地的治理成效已经证明赤潮模式完全可行,为未来更大范围的推广提供了信心。 无论他们是否意识到,这种模式,终将把整个北境连成一体。 第356章赤潮的影响 天色还没亮透,银脊丘的城门口已是一片忙碌。 马蹄踏雪的声音接连不断,空气中混着金属的寒光与蒸汽的白雾。 约恩骑在侧队,策马靠近路易斯的马车,掀帘问候几句:“老大,你这一路北上怕是无聊,幸好我也收到了阿斯塔德的邀请函,正好同行。”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怕不是你在领地无聊吧。” “确实有点。”约恩顺势与他并车而行,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银脊丘的事都安排妥了,不如趁这次机会看看别的领地。再说能与您一道上路,这种机会可不多。” 路易斯轻轻颔首:“那就好好看,好好学。” 其实约恩心里清楚,留在银脊丘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现在的生活安稳到近乎无聊,他的领地一切都有赤潮理事官打理。 与其打猎无聊,不如跟着路易斯北上见识一番。 再者他如今也是北境前二十的贵族,参与北境重建会议确实资格正当。 随着路易斯一声令下,整支队伍缓缓启动。 前锋骑士列阵,旗手高举赤潮与哈维双旗,旗面在风雪里并肩猎猎作响。 约恩骑在队伍侧方,显得既得意又兴奋,扭头对身边的骑士们大声喊:“这才叫场面!你们看看,北境哪还有比我们更威风的?” 他身后也跟着近百名官员与骑士,精神抖擞,铠甲与长枪在雪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 路易斯的车队在晨雾中离开银脊丘,浩浩荡荡地向北推进。 这一路不仅是赶路,更是检验赤潮体制在北境传播成果的巡礼。 每到一处,路易斯都会停留半日,视察仓储、民政、教育与生产系统。 所到之处皆是赤潮模式的投影,街道干净、粮仓充盈、学堂开放。 赤潮的制度像一种无形的秩序,重新塑造了北境的呼吸。 路易斯在每一个示范点停留,不多言,只静静观察。 比如在原雪峰郡的贵族领地,曾经抗拒赤潮统治的家族如今已彻底被纳入理事厅体系。 他们最早加入时几乎吵翻了天,抱怨赤潮管得太宽、不让人喘气,甚至有人在酒宴上咒骂理事厅的账册比帝国的枷锁还重。 可很快他们发现,仓储体系的精准调度让粮不再坏在仓里,分配制度使工坊的收益按时发放,统一账册让欺瞒和争斗失去了空间。 怨言逐渐化为沉默,沉默之后是依赖。 他们知道这是一种羊毛出在羊身上,赤潮从他们身上剪走物资,却回报以稳定与富足。 虽然心里清楚,但没有人愿意回到从前。 富裕的生活让他们越来越懒惰,宴会取代了议事,分红取代了权力。 这些贵族成天醉醺醺地感叹:“这哪是统治,简直是被幸福征服。” 旧城被并入赤潮,路易斯为他们重新划分了新地盘,矿业、农庄、工坊都在赤潮调度下实现分工协作,不再为内耗争斗。 领民生活明显改善,饥荒减少、治安稳定。 当路易斯再次抵达时,那些曾经最固执的贵族几乎是亲自迎在门前。 宴会灯火通明,他们忙不迭地为他斟酒,嘴上满是恭维。 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是您,我们哪有这等日子。” 路易斯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掠过一众温顺的面孔:“知道就好,别忘了是谁在养活你们。” 那笑容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 短暂的沉默后,酒厅里传出一阵干涩的笑声。 那些贵族重新举杯,脸上又重新挂上谄媚的笑容,声音比方才更热切。 因为他们心知,离了赤潮,他们再无生路。 离了路易斯,他们的财富与安稳也会在风雪里化为尘。 即便觉得屈辱,他们仍旧笑得恭顺,因为这份幸福太温暖,让人不舍得回到寒冷的旧日。 还有冬曦领地,如今已是巨大的仓库群铺满雪原,蒸汽吊机轰鸣。 这里由赤潮经济理事厅直接管理,成为物资中转与标准化仓储中心,是格兰特夫人的领地。 她是最早加入赤潮体系的领主,起初接手领地,她几乎崩溃。 领地土壤贫瘠,主粮无法生长,既没有矿脉又无贸易通道,封主与丈夫的家族都将她弃之不顾。 她在雪峰郡会议后求见路易斯。 那一夜,她说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想加入赤潮体系。” 路易斯答道:“所以你一个人搞不定的,我们来。” 之后赤潮的工匠与理事官实地考察,发现地下竟蕴藏稀有矿盐。 赤潮派人修筑道路、建设仓库,短短一年这片贫瘠的土地便成了冬盐石的产地。 当地特产冬盐石与赤潮炼金工坊建立了长期供货协定,工坊回收成品,再分配至北境各地或者销往南方。 路易斯的介入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她靠着赤潮的分红咸鱼翻身,成了北境最富的寡妇。 前夫的家族试图重新接近她,却被她一脚踢开。 如今她带着孩子安稳生活,感激而敬畏地称路易斯为北境真正的恩主。 格兰特夫人站在仓库外,看到路易斯眼中闪着光。 她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激动:“若不是您,我与孩子早就饿死在那片冻土上。是赤潮让我们活了下来。” 路易斯听完,微微点头:“你的感激,我接下。记得回去继续让仓运按时上报,赤潮不会让帮过的人失望。” 不只是这些示范点,整个北境东南部以赤潮为中心的经济链条彻底成型。 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路易斯在赤潮体制中推行的完整经济计划的结果。 他通过理事厅设立跨领地的分工制度与贸易协定,统一规划资源与劳作分配,避免内部重复与冲突,让每一份劳力与产出都能精确地投入最需要的领域。 赤潮因地制宜为各地制定生产计划与配额,按照地理与资源优势划分职能:有的负责原料采掘,有的专注农耕畜养,有的从事冶炼与加工。 所有贵族与领民都被纳入系统,生产结果按比例回报,需求则通过赤潮理事厅调拨的物资凭证或统一金币结算完成。 这种制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处。 贸易流通更高效,内部竞争被彻底消除。 物资分配稳定,粮价与铁价不再波动。 赤潮的调拨机制让资源在北境内形成闭环,任何一地的繁荣都会反馈至整体。 同时赤潮提供的资金、技术与运输网络帮助各地快速重建,缩短了灾后复苏周期。 短短两年,北境东南部的经济开始自行运转,形成互补互利的“赤潮经济圈”,令所有依附于帝国旧制的贵族都惊叹于其效率。 北部矿区负责原料供应、东部平原负责粮食与畜产、南部工坊负责制造与加工、赤潮城负责指挥与分配。 所有账目由理事厅集中监控,报表上传赤潮主城数据库。 经济体统一、资源互补、竞争消失,形成了特殊的“赤潮经济圈”。 贵族们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反差,财富倍增,却失去独立,他们却乐此不疲,因为一切顺畅、收入稳定。 酒宴上,贵族们笑着自嘲:“我们不再是领主,是赤潮的股东。” 于是路易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汇成一幅巨大的画: 经济由理事厅统筹,消弭内部竞争。 教育普及,让识字率与秩序一同生根。 军政分离,骑士服从理事厅调令。 资源共享,贸易以凭证代币代替金币。 监察体系渗透每一个乡镇,确保规则不被破坏。 北境成为一个有机整体。 财富在流转中集中,赤潮成了核心的心脏,其他领地成了连着血管的器官。 当然谁离开了赤潮,就会立刻枯萎。 北境东南部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赤潮体制改写。 矿区不再为贵族私斗而荒废,农地不再因税负过重而荒芜。 教师在学堂教孩子读写、讲述《赤潮故事》。 村民们一见到赤潮旗帜便会下意识地行礼,因为他们清楚,温暖的炉火、仓里的口粮、能识字的孩子,都是路易斯赐的。 赤潮不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庇护他们的制度本身。 于是路易斯的车队每到一处,街头自发夹道欢迎。 吟游诗人唱起《赤潮颂》,孩童高喊“赤潮万岁”,妇人们将花环抛向骑士的马前。 赤潮骑士团的年轻成员热血沸腾,被民众崇拜包围。 科萨与格雷被人簇拥,真切地感受到,身为赤潮骑士的荣耀。 约恩骑在路易斯马车身侧,望着沿途的旗帜与人海,心中充满自豪,这支队伍,是他老大的威仪,也是北境的未来。 车外是鼓声、呼喊与花雨的海洋,而车内,却只有轻微的笔划声。 路易斯坐在马车里,手指轻敲在账册上,目光扫过赤潮凭证的流通比例与物资统计表。 他淡定地看着这些数据,听着外头的喧嚣,像是在计算下一步的布局。 布拉德利在身旁低声解释的各种数据代表着什么。 路易斯听完,只淡淡一句:“很好,赤潮的循环正在成形。” 布拉德利沉默了一会儿,又压低声音道:“您真打算把这种体系推行到整个北境?” 路易斯转头看了他一眼:“迟早的事。” 布拉德利望着远处的雪原,神色复杂。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路上那些热情的脸庞、赤潮旗帜下的歌声。 这年轻领主所构筑的,不只是权势,而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秩序。 “这将是比埃德蒙公爵更彻底的统治。”布拉德利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敬畏,“不靠刀剑,也不靠家族的威望,而是靠一套体制,让所有人都离不开您。” 路易斯只是微微一笑:“夸张了。” ………… 离开北境东南部的核心区后,马车轮印从平整的雪道变成坑洼的泥冰路。 风变得更冷,车轮碾过冻结的沟壑,发出沉闷的裂响。 最后一座赤潮哨塔矗立在山岗上,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名守塔骑士笔直敬礼,直到车队消失在雪雾深处。 路易斯隔着车窗望去,那面旗帜的红色在灰白中一点点褪去。 他默默在心中划下一道界限:“这里,是赤潮的边缘。” 再往北,城镇的景象肉眼可见地败落。 哨塔无人,旗杆歪斜,旧贵族的税吏重新穿上皮衣,在街口吆喝着征税。 街边的领民见到赤潮车队时,眼中闪过惊惧与迟疑,不知是否又要被征发。 约恩拉开披风,打量着那些灰头土脸的人,眉头微蹙:“像是从梦里醒过来,又回到噩梦里。” 路易斯的目光依然平静:“这才是北境的现实。” 进入更北的领地之前,沿途的几个小领主早早得到消息。 远远看到赤潮的旗帜与整齐的队列,他们先是畏惧,纷纷整理衣冠,在寒风中俯身迎接,当然这阵仗之盛让他们心中发怵。 当听说来人是路易斯本人,他们的神情瞬间变了。 谄媚的笑、恭维的语全涌上脸。 毕竟如今的北境,谁不知路易斯是新的秩序之主? 只要他肯赏赐一点余粮,就够他们家族再活上几辈子。 路易斯只是淡淡点头,命人给了些粮袋,打发他们离开。 救不完,也没必要救。 进入更北的村镇,空气里弥漫着干草、腐木与烟灰的味道。 街道破碎,积雪与泥水混成冰浆,屋舍残旧,木墙上贴着褪色的古神符。 赤潮影响区的孩子会主动敬礼、齐声背诵民规,而这里的孩子却赤脚奔跑,瘦得像影子,相互追逐。 长者们围在火堆旁低声祷告,嘴里念着早被禁绝的邪神旧咒。 屋内的炉火只剩炭灰,母亲抱着孩子取暖,眼神空洞。 也有人在用腐谷与树皮熬汤,空气中混杂着焦糊与绝望的气味。 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细而长,像在撕扯寒风。 布拉德利在马车旁翻着记录本,笔尖停在半空,望着这些景象,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这就是没有体系的地方。” 科萨与格雷并骑在队列中,看着这片凋敝的土地,心底生出说不清的压抑。 他们以习惯了赤潮那样明亮有序,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像是另一种世界,让他们感到不适。 约恩策马靠近马车,声音低沉:“老大,天堂的边界还太窄。” 路易斯没有回应,只抬眼望向远处:“那就让赤潮走得更远。” 第357章 阴谋 霜龙领的内堡,北境寒风被厚重的帷幕挡在门外。 阿斯塔·奥古斯特站在地图旁,带着刻意的笑意:“诸位肯赏光,我心里感激。” 来客不多,都是北境前几的旧贵族,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 门关上,侍从退下。 阿斯塔举杯,姿态低了一分:“我以北境皇家重建特使的身份,先敬诸位一杯。这次会议,没有你们,是不可能完成的。” 霍尔姆斯先开口:“我们来是因为北境不能交给一个年轻人随意处置。他在东南部做得不错,但他不重视我们。” 克兰附和:“听说他设了什么理事会,连粮都要按账册购买。赤潮给了资助,却不给特权。像我们这样的旧贵族,被当成新贵对待。” 博尔顿闷声道:“而且今年的资助还得要用购买的,而且我领地要买粮,还得用他那边的凭证,荒唐!” 阿斯塔连忙应道:“我明白大家的想法。虽然路易斯大人对于重建北境有着重大贡献,可北境不能只听他卡尔文的一家之言,正因为如此我才来请诸位一起定规则。”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匣子,几枚珍贵的魔石在灯下泛着冷光。 “这只是见面礼。”他语气放缓,“真正重要的,是你们应得的东西,重建资源的优先分配、贸易特权……写在纸上,由我签署提交给帝都的会议。” 哈洛夫低头看魔石,没伸手:“我们要的是南方来的货物、好盐、冬粮,还有税的减免。” 阿斯塔立刻点头:“都能商量,你们的要求,我会寄回帝都,也会逐项上报。” 希曼抬眼:“那位年轻领主……” 阿斯塔笑道:“只要他需要帝都的承认。诸位放心,只要你们在我身后,我就不会让他压着北境的旧贵族。” 屋里安静了一瞬。 克兰放下杯,压低声音:“他若只在东南部称王,我们可以装作看不见。但现在,他准备把手伸到我们地盘上……他可不是埃德蒙公爵。” 这时赛弗从阴影里开口:“诸位的担忧,我明白你们不在东南部,自然不会被他的理事会束住手脚。可一旦那个年轻人的影响力扩大,你们连宴会买的酒都要写表格。” 几个人露出难看的表情。 霍尔姆斯哼了一声:“那就别让他进来。” 阿斯塔连忙附和:“正是我来的意义,我们要的是合作,不是征服。重建会议不是为了剥夺,而是为了让包括诸位在内的北境声音被听见。” 他把卷宗推过去:“我会提出三项,资源优先序列、贸易优先名单、监督权归重建会议。你们都有会议的投票权,重建从你们开始,由你们优先。” 博尔顿看着封蜡:“你能保我们?” “我可是皇族。” 哈洛夫慢慢道:“我们不想闹到流血,但我们也不想被他当奴隶。我们是北境的旧家。” “我明白。”阿斯塔微微一笑,“你们的尊严,由我来保证。” 克兰合上那匣魔石,推回阿斯塔:“我们要船票、关卡、冬粮的印签,还有你在帝都的笔头。” 阿斯塔双手接过,语气温和:“都会有。只求诸位支持我。” 他把手放回地图上,指尖落在东南角那块红色印记上:“他在那里做得好,可北境不止东南,你们不该被忽视。” 博尔顿沉声:“那就请特使大人为我们发声。” 阿斯塔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风从缝隙钻进来,灯焰摇晃,赛弗上前把窗扣紧,屋内重又安静。 哈洛夫端起酒:“为了尊重。” 克兰接着:“为了自主。” 霍尔姆斯举杯向阿斯塔:“为了北境,别落在一个人的手里。” 阿斯塔与他们碰杯,笑容柔和:“也为了北境的未来。” 杯中酒干净落下,几位贵族交换眼色,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拿走一颗魔石。 散席前,阿斯塔将五封信分送到他们手里,会议的座次、发言顺序、起立时机、甚至还有会议的骑士部署作为最后手段…… 门一扇扇开合,雪气涌入又被挡住,屋里只剩阿斯塔与赛弗。 赛弗道:“他们不会为了你卖命。” “我知道。”阿斯塔看着那张地图,语气更轻,“我也没打算买命,我只要他们在灯光下点头。余下的,交给我的运作。 至于那位年轻领主……等他明白什么叫皇权,再谈北境之主也不迟。” 阿斯塔抬眼,朝不远处的壁边问:“他出发了吗?” 赛弗一直在屋内的暗影里,走出几步,将一卷信件放在桌上:“赤潮的旗帜已经快离开北境东南,往霜龙领方向。队伍……足有七百人。” “七百?”阿斯塔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他倒挺会摆架子。” 赛弗低声:“不是仪仗,是真正的随行部队。三百赤潮骑士,还有一整套政务官,以及一些跟随他一起过来的贵族,沿途都有领民迎接,场面很大。” 阿斯塔拿起酒杯,语气里掩盖不住的羡慕:“他喜欢大排场。” 赛弗继续:“像一场行军式的庆典。” 阿斯塔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冷意:“真是一个虚荣的人。北境的命脉,不会被这样的人拴住。” 他看着桌上的地图,目光在霜龙领与赤潮之间的雪原上滑过:“他带多少骑士都没用。只要会议一开,他就得坐在我面前听。” “你看起来很有把握。”赛弗试探地道。 他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他并非空口夸张,而是心中有数。 这一年里,他已不再是那个一穷二白的皇子。 南方的几位贵族已经向他伸出援手,金币、金属、盐、物资、甚至些许骑士。 那些人想借北境的矿脉和贸易通道分一杯羹,也想借他来压制卡尔文家族那位年轻的路易斯。 他们愿意出钱出货,只求他们的家族的够插手北境,反正的花销也不会大,如今帝国形式波云诡谲,北境算是一条最后的退路。 除此之外,那位帝都的监察官也站着在他这边,自己可没少给他送钱了。 那份来自帝都的权威,让他在纸面上高于所有领主。 阿斯塔清楚,只要他在会议上举起那份皇命,没有人能直接反对。 北境不少旧贵族本就看不惯赤潮体制,他们宁可依附皇,并且自己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让渡了许多权利给这些贪婪的老贵族。 蛮族那边,他也安排妥当,他们要粮,他给他们名义,他们要地,他承诺一块无人区。 这让自己对于这些隐藏起来的蛮族有了些许的控制力,如今已经是派上用场的时刻。 这些种种原因迭加在一起,便是他的底气。 得道者多助,而那位年轻的领主,终究是孤身一人。 阿斯塔伸手合上窗,风声被隔绝,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 几位蛮族使者被带进内堡的侧翼城堡。 那是座偏僻的石厅,油灯昏暗,门在背后沉声关上,几名骑士分立两侧,冷眼看着他们。 那年轻的皇子立在壁炉前,披风未解,背影笔直。 他转身时,火光打在胸口的徽章上,像一把明亮的刃。 “坐吧。”他开口,用帝国的语言,吐字清晰,像命令,让他们本能地听从。 乌鲁坐下,目光在周围巡了一圈。骑士们的盔甲在灯下反光,手握剑柄,却一动不动。 阿斯塔走到桌前,把羊皮地图展开,用那种不容置疑的目光扫过他们。 他淡声说,“实现约定的时候了。” 他的话简短,却有一种冷硬的气势,让乌鲁心里泛起一阵不快,又不得不听。 阿斯塔缓步绕过桌角,语气比刚才低了一层:“我能给你们的不只是幻想,这两年来我已经给了你们不少的好处,你们心里该清楚,报答的时候到了。” 他让骑士取来几个布袋,倒在桌上。粗麻袋里滑出金属的叮声,几枚银印徽章和装着谷粒的皮囊在灯下闪光。 “这些是霜龙领的承诺,”他道,“只要办好这件事,你们的牧场、你们的山谷,都会在帝国册上写名,霜龙领将送出一大批粮食。” 乌鲁望着那只在火光中移动的手,以及桌子上的那些徽章,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听懂了这话的分量,那不是求助,而是命令,不是施舍,而是诱惑。 阿斯塔继续道:“我不需要你们死,只要你们略尽之力。若是做得漂亮,帝国会记住你们的名字。下一批粮和武具,不用再等到雪化。” 接着他又掏得出一根刻有蛮族图腾的木棒出来。 乌鲁盯着短杖,沉默了很久。这是之前自己为了求取粮食,交与这位皇子的,上面刻的是蛮族的誓言,表示蛮族欠他一个人情。 他在心里权衡,帝国的承诺虚假,但是这位皇子确实在上个冬天帮助了他们不少,不是画饼,是实打实的粮食以及物资。 若能借这位皇子的势头再取些好处,也不算坏事,至少冬天能多一些人活下来。 阿斯塔见他没有拒绝,转头望着地图,收声道:“听着,我要你们在二十天内行动,前往赤潮的领地扰乱他们。 若情况允许,可趁夜掠入赤潮城。破坏城门、焚毁粮仓、斩杀守军,带回可见之利,我一分不收,全归你们。” 乌鲁沉默了很久,眼中闪过复杂的光,最终站起,走到阿斯塔面前,低下头,亲吻了阿斯塔的手背。 “我们会照做,殿下。”他说,语气带着沙哑的敬意。 阿斯塔收回手,神情未变:“很好。帝国不会忘记顺从者。” 乌鲁没有回主营,他清楚地知道时间太紧,来回奔波只会错失机会。 疾风鸟将信息,一刻不停地送往雪原深处。 几小时后,篝火前坐满了人。 那些带着霜花胡须的族长、披着狼皮的战士、背负长弓的斥候,悄无声息地围在火堆周围,这些都是族内有名有姓的人,没有问候,只有彼此凝视。 “阿斯塔希望我们动起来。”人齐族长简洁地说道,将手中羊皮展开在地,“骚扰赤潮,点火,造势。他说这能换来粮食。”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一位老者轻轻咳了一声说:“上个冬天,他送了盐和粮,救了我们不少人。” “演一场戏,就能度过下一个冬天。”另一个老族长附和,“不用真打,划划火,吼几声,这买卖划算。” “但跟赤潮硬碰硬,咱们还吃过亏。”马上有人冷笑出声。 “我们不是帝国的狗。”那人戴着旧制铁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戏也要命。他们坐在城堡喝酒,我们替他们冲塔?” “赤潮的人不好惹。你们真觉得点了火就能全身而退?”另一个中年战士冷声说。 话音未落,篝火边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年轻的声音插进来,不带敬意,也没有迟疑。 “与其听命行事,不如我们干脆杀过去。” 众人扭头,卡尔克站了出来。 他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的伤痕还新,左臂绑着羊皮护带,眼睛亮得像雪下的刀刃。 “霜龙领。”他一字一顿地说,“贵族都在那里,领主都在。他们在开会,讨论怎么分我们剩下的土地。” 他往火堆边走了一步,声音沉稳却不压低:“我们不是去打赤潮,是去断他们的根。” 有族长皱眉:“你要打的是路易斯?” “我要打的是所有坐在那张桌子上的人。”卡尔克冷冷道,“不管他们是卡尔文还是奥古斯特,都是一回事。” 他伸出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点,“这里,一夜之间杀光,北境就没人再指挥谁去送命。”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想挑起全面战争?”老族长怒道。 卡尔克盯着他:“他们驱赶我们三代人,逼我们活在荒原上,现在连我们的位置都要指派。你说这是战争?!” 他眼中的火光越燃越旺:“再忍一代?怕是没有下一代了!” 夜风吹动火焰,映出每一张脸上的犹疑与渴望。 第358章 到达 晨光透过车窗上薄雾般的冰花,洒在车厢内铺着厚毛皮的地毯上。 路易斯睁开眼,手下触碰到的是一层被烘暖过的绒被,车内温度恒定,炉火安稳。 窗外是刺骨风雪,车厢内却如厅堂般舒适。 特制的领主车厢由赤潮工匠量身打造,壁炉嵌在角落中,铜管将蒸汽热流均匀送入座椅和床铺。 墙壁上挂着地图与作战图板,书架上则摆着几份北境各地的统计册。 路易斯从厚毯中坐起,披上内衬狐狸毛的外衣,踩入毛靴。 “已经出发十几天了。”他低声说。 霜龙领已不远,今日便可抵达。 他挥手熟练地激活每日情报系统。 淡蓝色的光屏在车厢中无声浮现,一行行情报缓缓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博尔顿子爵、哈洛夫伯爵、希曼子爵、克兰侯爵、霍尔姆斯伯爵五人,已于霜龙领驻地接受六皇子阿斯塔资助,确认将加入其北境新理事会,试图重构资源调拨系统,削弱赤潮影响。】 【2:阿斯塔以霜龙领皇族身份利诱蛮族首领乌,提出用粮食、牧场与帝国名分换取协助,命其在二十天内对赤潮发动袭扰,并鼓动其尝试攻入赤潮城,制造破坏。】 【3:蛮族各部族商议应对,最终决定不按阿斯塔命令行事,而是主动出击霜龙领贵族会议所在,企图一举铲除北境各地领主,引发全面混乱。】 路易斯扫完,眼底微动。 “好戏开场了。”他喃喃,自语中多了一分轻蔑。 第一条情报显然是阿斯塔的试探。 他不过是攥了一把空权的傀儡,如今靠拢几个贪图利益的贵族,就妄图重构北境格局? 路易斯嘴角轻轻扬起,眼底却毫无波澜。 “新理事会……”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某种不值一提的玩具。 他早就预料到北境旧贵族不会安分,尤其是那些古老的旧北境贵族。 可在这份情报里,他们终于撕下伪装,写下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宣战,也是投名状,既然如此,反制就顺理成章。 他起身踱了两步,在随车作战图前驻足片刻。 这些贵族的名字逐一闪过脑海,有的曾在最艰难时求助赤潮领,有的则在公爵死后表达自己的忠诚,如今却一个个暗地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可笑。”路易斯轻笑,语气淡然。 【2:阿斯塔以霜龙领皇族身份利诱蛮族首领,提出用粮食、牧场与帝国名分换取协助,命其在二十天内对赤潮发动袭扰,并鼓动其尝试攻入赤潮城,制造破坏。】 第二条情报更令路易斯轻哼出声。 阿斯塔能收买蛮族,不外乎是虚张声势,沉醉于自己的幻想里 蛮族这等喂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可能真听命于一个空有头衔的皇子? 他顶多是看中了赈粮和物资罢了。 再说以赤潮目前掌控的军力,就算他们想来,也未必能闹出多大风浪。 【3:蛮族各部族商议应对,最终决定不按阿斯塔命令行事,而是主动出击霜龙领贵族会议所在,企图一举铲除北境各地领主,引发全面混乱。】 第三条才真正有趣。 蛮族虽然在提斯图那场战争中伤亡惨重,几乎被打断脊梁,但当残余的野狼真正在雪原上集结起来,依旧能形成一股足以扰乱北境格局的暴风雪。 他们的野性未泯,不是因为忘了伤痛,而是始终未曾服气。 除了赤潮所覆盖的东南区域,许多角落的蛮族从未真正被纳入统治体系。 那位皇子居然以为用几袋粮食、几纸承诺,就能换来这些狼的忠心?荒谬可笑。 赤潮用了近两年、调配军政、实行体制,都尚未能完全驯服这些部落。 而他却妄图靠利益诱饵就让他们为自己效命,最终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蛮子死伤无数,却从未放弃窥伺,他们并不满足于眼下这点苟活。 一旦雪原真正燃起来,最先被吞没的,必然是那位愚蠢点燃引线的人。 “果然……狼群开始张嘴了。”路易斯轻声道,语气如冰雪落地。 突袭霜龙领贵族会议?荒唐,又精准。 路易斯并未动怒,反倒笑了。 这个提议比袭扰赤潮确实合理多了,却也……更合他意。 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展开。 如果安排得巧妙…… 路易斯转身拉开厚毯帘,对书记官道:“叫兰伯特过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 ………… 清晨,霜龙领外天光初破,雾气未散,积雪覆盖的山道仍显得泥泞难行。 赤潮的车队缓缓驶入。 那不是寻常的领主使团,而是一场毫不掩饰的示威巡游。 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宛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正压入这片残存帝国威权的土地。 打头的,是一辆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重装马车。 厚重铆钉与蒸汽钢轨环绕其身,赤潮的徽章并列镌刻于车头,金边太阳纹旗帜高高悬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如一轮冬日升起的太阳,宣告新的纪元。 而在马车四周,是赤潮的武力本体。 先锋骑士团由兰伯特率领,银红披风披挂,赤黑战甲整齐划一,五列纵队,宛如刀锋前鞘。 赤潮主力骑士团三百余人骑阵肃穆,马蹄沉稳如擂鼓,长枪如林,盔甲反光如水银泻地,构成北境最锋锐的武力象征。 马车之后,赤潮经济厅、理事厅、军务厅的车厢井然有序地编入队伍,每一辆都是一座移动的行政厅堂。 书记官、政务使、理事厅观察员各就其位,衣着统一、表情肃穆。 随行的还有东南部归顺贵族代表团,他们不是随行者,而是赤潮权力的见证与传播者。 八匹寒霜骏马并驾领头,铁蹄踏雪如战鼓擂地,甲铠响交织成一曲肃杀交响。 霜龙领的街道早已清空。 平民被临时驱赶至郊外,以免瘦骨嶙峋的身影玷污景观,脏了贵族老爷的眼。 城墙之上、迎宾之下,北境诸贵族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站立的,是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 他嘴角努力维持住那抹迎宾的微笑,然而目光却不自觉地紧随着那队逐渐逼近的钢铁洪流,越来越凝滞。 阿斯塔本以为早已做足准备,早有耳闻赤潮有兵有粮,有械有制,但真正亲眼所见,有股恐惧的情绪油然而起。 赤潮的队伍如同一座从南而来的堡垒,正以毫无情绪却无可阻挡的方式,将整个北境的旧格局一寸一寸碾压入泥雪之中。 显得阿斯塔的重建会议谋划,不过是一场表面冠冕堂皇的宫廷权术,一张绣花的窗帘,挡不住这从南方滚滚而来的风暴。 他喉头微动,声音没能发出,内心却一片冰凉,甚至不敢握拳,唯恐掌心那层冷汗将气势出卖。 站在阿斯塔身侧的,则是帝都监察特使卡米尔更是神色剧变。 当他看到那辆刻有金边日轮的主车缓缓驶近,脑中便浮现出那晚宴上路易斯送上的餐盒。 没有一句指控,只有一杯举起的葡萄酒和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如今重逢,他再看那位青年领主的队伍,心中只剩悚然。 卡米尔明白,自己已然失去主动权,只能顺从,无论路易斯说什么,他都不敢拒绝。 他极力维持姿态,背脊却微微弯曲,在赤潮主车驶过他面前时,眼神下意识地低垂了半寸。 而在更远处,北境旧贵族联盟派,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等人,个个如坐针毡。 他们曾是北境话语权的象征,准备与皇子联手,共压赤潮。 但此刻看着那支前进的队伍,他们的心气一瞬被拔空。 有人握紧了权杖,面色苍白,有人低声咒骂,咬牙切齿。 议程尚未开始,他们已然失了势,心思各异,甚至在内心重新考虑站队问题。 反倒是随行在队伍末尾的东南部归顺贵族,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路易斯大人像是来接管领地的,让我们也沾一沾光。”年轻男爵不屑地扫了一眼霜龙领那斑驳的城墙,“这破地方甚至还不如我的领地。” 一位女爵皱起鼻子,掩着帕子轻声道:“空气里都是潮味,城门漆都掉光了,像是从没见过马车的乡下寨子。” 她目光随赤潮主车掠过,“这才是贵族应有的模样。” 归顺贵族们昂首挺胸,望向两侧霜龙贵族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鄙夷。 “这群人除了血统,还剩下什么?”一位来自东南部的子爵悄声冷笑,“比起他们,我们才是真正站在未来的人。” 这里的城池被赤潮城彻底碾压得体无完肤。 此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辆如城堡般轰鸣驶过的主车上。 路易斯无需发言,他早已以出场将对手全数踩于脚下。 霜龙领的主场,从六皇子之手中,滑向了那位青年领主所率之赤潮车队。 路易斯的马车在贵族面前稳稳停下,所有人都停下议论声,目光集中在那辆马车上。 沉默中,那扇装甲门缓缓打开,一只穿戴银纹皮手套的手按住门沿,一个青年自车内缓步而出。 他披着红色长披风,身影挺拔如枪,未言一句,气场缺是已凌驾所有人之上。 这是北境真正的主人,大部分都贵族心中想到。 阿斯塔转过头,看见一众贵族或是惊叹、或是动摇、或是愤懑、或是失语的神情。 他心头泛起一阵灼热的屈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默。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主导。 于是阿斯塔强压心绪,脸上露出招牌式温和笑容,主动上前两步,高声说道:“欢迎你,赤潮之主,北境的荣光,路易斯·卡尔文伯爵阁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开始审时度势。 阿斯塔继续微笑,伸手示意所有贵族:“这是北境最重要的会议,也是我铁血帝国第六皇子、北境皇家重建特使与诸位共议未来的时刻。霜龙领今日以皇家之名接待诸君,愿我们携手共建北境新秩序。” 他特意加重了“皇家”二字,强调身份。 只要还有这层身份在,他便未输。 路易斯微微一笑,举止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而不失尊贵的贵族礼。 他的语气温润得体:“能得殿下召集,是北境之幸。赤潮愿尽绵薄之力,与诸位共商大计,携手为北境绘制一幅新图。” 路易斯说得诚恳,措辞礼貌,声调柔和,每一个词都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贵族间应有的尊重与谦和。 若只是旁观者听来,这不过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场面恭维,甚至还能感受到路易斯对皇子的礼让。 但阿斯塔却听得心中发闷。 那语气太自然,太从容了,仿佛他才是这场会议的东道主,而不是被召来的与会者。 更刺耳的是那句“绵薄之力”,像是在含蓄地提醒所有人,他并不是服从命令前来赴会,而是出于配合与善意。 每一句都无懈可击,每一个字都滴水不漏,阿斯塔却听得如针扎般难受。 他面上依旧维持微笑,但喉头一阵发紧,不得不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军队虽不入城,但可在霜龙外布防。”阿斯塔笑着补充,语气尽量自然,仿佛只是会议接待的例行安排。 “当然。”路易斯轻轻颔首,似乎早已预料,“兰伯特。” “是,大人。”骑士兰伯特躬身领命,带领骑士团安静调转马头,绕行霜龙领南侧。 铁甲摩擦、马蹄齐动,整整三百余名骑士在晨光中宛如一列退入林雪的钢铁巨龙,悄然无声,却压得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这只骑士团怕是北境最精锐的吧……”有贵族近距离观看发出低声惊叹。 “甚至每一位先锋都是超凡骑士……”另一位贵族脸色发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全数噤声,那沉默中传递出的,不是对赤潮的畏惧,而是对路易斯本人的深刻敬畏。 城门之下,再无人敢低声议论。 空气里,只剩下马蹄声渐远的回响与赤潮旗帜飘动的猎猎风声。 第359章 暗流汹涌 霜龙领北方,深谷之中,积雪厚重,白林遮天。 在这片被北境忽视的残雪之地,一股濒危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准备最后的反扑。 洞窟深处点着昏黄的兽油火炬,火光把几十道身影拉长。 他们披着兽皮、执铁刃,有人戴着羽骨头盔,有人脸上刻着古老的纹身,甚至有的衣不蔽体却赤脚站在冰面上,寒风似乎从未能把他们驱走。 这些正是蛮族残余的首领与领袖。 准确地说,这是雪原最后能召集起来的一切。 乌鲁站在火堆边,沉默地注视着众人,身影被火光切出一条暗影 他的名号是特使,由各部临时推选,派往皇子身边传达蛮族意见的人。 在冰穴之外,黑岩、雪狼、哀歌等数个支系已集结近六百名沸血战士。 他们擅长冲锋与近战,是从小训练、战功累累的突袭者,蛮族中的精英,身上带着血的记忆。 这些人,是蛮族剩下的力量。 将他们召集起来,为的只是一件事。 他们不与北境的骑士团硬碰,那样的对抗,是拿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他们要做的是斩首,是在会议日那一刻,将长桌掀翻,让那些举杯谈笑的贵族和决策者,在火光与混乱中尝到恐惧。 若能做到,北境将陷入无序,他们便能趁乱取粮、拿地、换取未来的一线生机。 若失败,便是彻底的毁灭,蛮族的名字,可能就此从这片土地的记忆里消失。 火堆旁,众人的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决绝。 年轻的战士握紧短斧,老者低声念着祖先的名号。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最后的赌注。 这就是雪原的最后一击。 一场为生存而起的赌注,一次可能改变命运的突袭。 乌鲁其实有些慌乱且不知所措,他原本的打算只是把阿斯塔的命令传回,让各部族自行决定行动。 依照他最初的设想,这些族长顶多会派人去赤潮边境外围骚扰几次,好给那位六皇子一个面子,再换回几袋粮食。 但局面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当得知众人打算趁会议之机,袭击霜龙领、将所有贵族一网打尽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疯了,”乌鲁压低声音,额角的汗在寒气中结霜,“那是霜龙领,不是哪个小贵族的领地!帝国的骑士都在那里守着!若动手便是灭族!” 火堆旁短暂的沉默里,几位年长的族长也开始犹豫。 “也许他是对的,”一名老者喃喃,“我们能拿到一点粮,就够族里过冬了。” 乌鲁以为理智的声音终于会压过那一时的疯狂,还准备循序渐进地把阿斯塔的意图分析转述,让族人各自权衡选择时。 那位如今掌控最多战士的青年蛮族领袖,猛地站起,脚趾在冰面上刮出细小的响声。 卡尔克的眼神生出一种狂热,嗓音兀然拔高:“已经到这里,我们还要退回去吗?我们还要退到哪里去? 退回去,他们会笑话我们,踩碎我们的门楣,烧掉我们的屋炉,叫我们的孩子去乞讨,那不是生存,那是苟活,再等待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次,不为谁的命令,不为一袋面粉,而是为年轻人的未来、为我们祖先的骨骸! 把他们的议桌打翻,让掌权的人尝到恐惧,这就是我们正确的选择!” 卡尔克说得铿锵有力,像是把几十年的压抑孤注一掷。 话音落下,洞内先是短暂的静默,随即一波又一波的低语和应声像雪崩般传来。 哪些年轻的首领们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拳头紧握,眼里有血的兴奋。 他们曾见过帝国的旗帜飘扬,也曾半夜沐血而归,卡尔克的话唤起了他们的愤怒与渴望。 老一辈人沉默得更久。 一位白发的长者终于低声说道:“不能盲动,但若不反抗,我们又能怎么样?” 另一位族长的声音颤抖:“我们要的只是活着。” 乌鲁夹在其中,双手无力垂落,他大概知道了,已经阻止不了这场行动。 “若只是骚扰,能换来几袋粮和几个放牧权,那就足够不少人余生平稳。”乌鲁的理性做着最后的反抗。 但卡尔克并不让步,他走到火堆边,弯腰拾起一根火炬,执在手中像一杆旗。 火光跳在他年轻的面庞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你们说得都对,也许活着重要。但我们活着却要日日低头,这种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们不是帝国的附庸,我们要让他们记住,雪原也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的声音里没有怨怼,只有一种把绝望化作决意的坚定。 年轻人的呼声越发高亢,洞穴像被风吹拂过的旷野,声音层层推进,最终压过了犹豫。 几位资深的族长对视,长久的沉默后,他们缓缓点头。 那不是热血的主动,而像是无奈。 有人低声念起了保护祖先的咒语,也有人用粗糙的手拍了拍旁边年轻人的肩膀,仿佛在把自己的祝福和恐惧一并交付。 乌鲁闭上眼,体内的冷意更深。 他感觉到血色的潮水在洞内升起,听见年轻脚步的铿锵回响。 他神色复杂,见众族长皆默许,最终妥协,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一一托出。 乌鲁指着地面摊开的粗糙地图,声音沙哑而谨慎:“赤潮精锐守在南面。 东门是旧贵族团体的营地,唯一能进入主厅的北门外围,只由四皇子的部队看守,我们在那儿有内应,可以打开两处暗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后天有赤潮的焰火礼花庆典,就是一种用来看的魔爆弹,声势大,能掩盖动静。若真要行动,那就是唯一的时机。” 听完这些,众族长开始低声讨论,火堆边的影子交错摇晃。 “那就动手,”卡尔克总结道,“趁贵族齐聚主厅。第一步,趁烟花升空时,由内应打开北门暗道。 第二步,沸血战士突入主厅,用火油封锁四门。第三步,我亲自带突击队直扑重要人物,目标是阿斯塔与路易斯,北境如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物,杀了一个我们就是赚的。” 计划粗糙,却足够致命。 众人明白,即便不能毁掉全部贵族,只要杀掉最强的几人,北境必乱。 到那时,他们便能四散而逃,抢粮掠物,重建部落。 众人散去,乌鲁独自坐在冰崖之上,望着远方霜龙领的灯火。 风雪拍打着他的肩,冰屑划过脸颊,像细针一样刺痛。 他仰头望着那一抹微弱的光,不知道那是否是最后的机会,还是真正的灭族前奏。 ………… 卡米尔这一年过得太安逸了。 北境的寒风对他而言,只是宴会厅外的背景声。 四皇子阿斯塔奉他为座上宾,每日的酒宴、舞会、佳肴、美人,令他几乎忘了自己只是被派来的监察特使。 这里的人称他帝都派来的眼睛,而他也乐得装作还握有帝都监察院的权威。 他喝着北境的酒,听着贵族们虚伪的笑声,慢慢地,连那段恐怖的记忆都淡了。 可命运最喜欢开玩笑,当赤潮骑士团的铁蹄踏进霜龙领时,卡米尔的手又开始发抖。 今天的宴会上,路易斯对他彬彬有礼。 笑容克制,礼节完美,没有丝毫敌意,偏偏这让他更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路易斯想让他做些什么。 他知道阿斯塔不是路易斯的对手。 这个年轻皇子满口重建与理想,在他看来不过是宫廷笑话。 霜龙领的重心,早在那支赤潮铁骑入城那刻,就已经转移了。 而且路易斯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帝都知道,他是翡翠联邦的间谍。 宴会结束,卡米尔喝多了,他需要酒精来驱赶那种令人发狂的不安。 回到官邸,他的步伐踉跄。 烛火微弱,屋子里寂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封信,信封洁白,封蜡上刻着赤潮的徽章。 那道金色的太阳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像是在嘲笑他。 卡米尔的手停在半空,呼吸变得急促。 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 他猛地回头,目光扫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户紧闭,墙角无影,连空气都没有异样。 他冲出门外,问守卫:“刚才有人进来过吗?” 守卫一脸茫然:“没有,大人。没人靠近。” 卡米尔沉默几秒,又缓缓退回房内。 他盯着那封信,瞳孔颤抖,手指发抖,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 ………… 夜宴散去,霜龙领的厅堂还留着余温与酒香。 阿斯塔·奥古斯特坐在主位上,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他却迟迟不肯放下。 厅外雪声簌簌,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他一个人。 他回想着方才的场景,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投下的光辉摇曳,丝织的幔帐散着温酒与香料的味道。 那些北境贵族、旧家族、帝都来的使臣,穿着华贵的外袍,在那位年轻伯爵身侧聚成一圈。 笑声与银杯碰撞的清脆声不断,仆从递上陈年的烈酒,侍女的裙摆在烛光下闪着金光。 整个场子热闹得像帝都的宴会,只是中心不在他这里。 阿斯塔坐在主位,看着那些人转向路易斯,恭维、寒暄、谦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只是布景,是那场盛宴里多余的一道阴影。 “那是我的主场……”他低声喃喃,语气里掺着一丝酸涩。 路易斯·卡尔文的名字此刻像根钉子一样钉在他心上。 那家伙不用多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阿斯塔握紧酒杯,嘴唇颤抖。 若这次重建会议仍被对方主导,北境的秩序就将完全属于赤潮,而不是他这个所谓的皇家特使,到那时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股压抑的焦躁在他胸口翻滚,如果失败了,他将什么都不是。 阿斯塔猛地起身,披上外衣,命人带乌鲁来见。 乌鲁过了好一会才到,带着一身寒气。 阿斯塔看着他,有些焦虑的说道:“袭击赤潮领的事,准备得如何?” 乌鲁站在原地,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一切已按殿下之令布置完毕。部队已经重新潜伏,就等命令。” 阿斯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他们确定目标吗?” “赤潮领的防线松懈,我们会选择恰当的时机突袭,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乌鲁的声音干涩却笃定,眼睛始终没有眨一下。 阿斯塔盯了他几秒,眼神里闪着不安的光。 他的唇角微微抽动,仿佛在压抑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一只手,平静地说道:“退下吧,乌鲁。” 乌鲁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屋内只剩阿斯塔一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他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一种压抑到近乎扭曲的情绪在眼底翻滚。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自从皇帝失踪的那一刻起,阿斯塔的世界便像坍塌了一样。 他夜夜失眠,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里掐着他的脖子。 他害怕醒来那天自己就被遗忘,被抛弃,或者被杀。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证明自己仍然有资格被称作“皇子”,他开始疯狂地拉拢。 拉拢卡米尔、收买旧贵族、甚至与蛮族交易…… 他为此付出了太多:财富、名誉、权力。 他甚至把南方贵族最垂涎的贸易权和矿区权割让出去,只为换取资源和支持。 只为了让自己更有力量,而不是被人随手一捏就死的蚂蚁。 但始终有一个人挡在他的身前——路易斯·卡尔文。 那家伙是自己的心魔。 “很好。”阿斯塔低声道,语气里混着压抑的狂躁,“很好……这次,必须成功,不然……” 他一边说,一边重复地轻笑,笑声干枯刺耳,像要驱散体内的寒意。 可那笑声很快断了,他猛地抬手掩住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呼吸渐渐急促,低声喃喃:“如果失败……我就让所有人陪葬。” 这一刻,他的神情近乎癫狂。 第360章 血色烟火(上) 会议前夜,霜龙领内,灯火辉煌,雪地被烛光与火焰映得温暖如昼。 阿斯塔的庄园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墙上悬挂着金线织锦、红宝石吊灯闪着冷光。 那些北境贵族站在大厅里,手执高脚杯,互相吹捧着封地与血统,空气里满是香料与虚伪的笑声。 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路易斯的赤潮烟火。 那是前日的宴会上,路易斯提出的一个小建议:“赤潮的烟火,是新的工艺,或许能为北境的夜晚添一点颜色,到时候可以到宴会看看。” 这些北境贵族,除了来自东南赤潮体系的少数几人外,从未见过所谓“烟火”的东西。 这句话当时不过是闲谈,但贵族们全都精神一振,毕竟谁不想试试新鲜玩意? “焰火?那是什么?” “听说是赤潮领的奇物,能让夜空燃烧!” 于是,这场赤潮焰火庆典便成了今晚的焦点。 “嘭!” 当第一朵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时,所有贵族都屏住呼吸。 紫金交织的火光如花开于天穹,照亮了整片霜龙领。 爆鸣声在山谷回荡,贵族们的惊叹此起彼伏。 “天哪……那是火?居然能开花?” “这颜色……金的、紫的,还有蓝的!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赤潮的技术吗?若能买几具在自家宴会上放,该有多体面!” 惊叹声此起彼伏。 每一次焰火升空,都引来一阵赞叹与掌声。 宴会的音乐声愈发热烈。 仆从们举着银盘穿行其间,香料酒的味道弥漫,金色的烛光在每一个水晶杯中摇晃。 贵族们笑得高声、喝得放肆,仿佛明天不会有任何风暴来临。 除了两个人。 阿斯塔·奥古斯特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但指节已经掐进了掌心。 从灯火的反光里,他看见的是一张张满是恭维的笑脸。 他看着那些贵族,一个接一个围上路易斯,笑得殷勤,恭维得忘乎所以。 “路易斯大人,北境真该感谢您!” “阁下的领地,真是时代的奇迹。” 这些话本该属于他。 他是第六皇子,是帝国的血脉,是这场重建会议的主导者。 可现在,没有人看向他。 路易斯只坐在那里,微笑、颔首、举杯,句话不多。 可他周围的空间,却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动,所有的光线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他。 阿斯塔的笑容开始发僵,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盘旋:“没关系。等明天的会议结束,一切都会变回我的。”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明天的会议之后,赤潮就会被削权,路易斯也会从高位跌落。 那时所有人都会重新看向他。 他需要胜利,需要路易斯失势,那样才能证明,他不是帝国的笑话。 另一边,乌鲁站在人群之中,披着长袍,低着头。 他以阿斯塔的幕僚身份参加宴会,站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胸腔里翻滚的焦躁。 此时此刻,北门暗道之下,那些蛮族战士已经整装待发。 今晚,他们将破门而入,血洗霜龙领的宴会厅。 只要成功,蛮族能换得帝国的承认与冬粮,若失败,那就是灭族。 他握着酒杯,手指在颤抖。 他悄悄侧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烟火一朵朵盛放,他的眼中却只看见焰火下的死光。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的妻子与女儿,昨夜已经被他秘密送出城外,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若成功,就带她们回来。若失败……让她们永远不要回来。”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句话。 而正当他心神恍惚,一阵轻风拂过耳畔,一个年轻的声音贴在他耳边: “你就说这件事是阿斯塔叫你干的。路易斯大人保你妻女平安。” 乌鲁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 宴厅中依旧是觥筹交错,仆从低头上菜,贵族们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个人看向他。 一切如常,光鲜、喧嚣、无辜。 可那声音,却真实地刻在他的脑中。 他的手在颤,呼吸急促,那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大得让他几乎崩溃。 蛮族的计划……暴露了? 路易斯知道? 甚至……他的妻女,也被抓在那人手里? “怎么可能……怎么会……”他喃喃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逃,却连脚都抬不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无论蛮族、六皇子、还是自己,全都被卷进了同一个漩涡。 这是一个由那位赤潮领主亲手织成的漩涡。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路易斯轻轻举杯,唇角带着浅淡的微笑。 那笑容没有恶意,却比寒风更冷。 火焰升空,乌鲁的耳膜几乎被震碎,那声音如雷,在他脑中炸成一团。 空气都在颤抖,他只能本能地抬手捂住耳朵。 那一刻,他的视线模糊、心跳紊乱,只剩下轰鸣填满世界,仿佛整个夜空都被掀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霜龙领的上空连绵回荡,庄园里的谈笑声全被吞没。 贵族们不得不凑近彼此交谈,言语只能贴在耳边,笑声、酒声、乐声混成一团。 乐师的竖琴声断断续续,仆从端着酒盘穿行,银杯碰撞的清脆声在火光中回荡。 空中一朵又一朵焰火盛放,照亮每一张仰望的面孔。 ………… 就在第三轮焰火升空的那一刻,霜龙领的北门,悄然打开。 风雪从门缝里卷入,带着死一般的寒气。 暗影之中,百余名蛮族战士缓缓现身。 他们披着狼皮,身上绑满了金属碎片与骨饰,铁斧反着雪光。 就在他们出现前,一队身披霜龙领骑士甲的士兵在暗道前出现,这是乌鲁秘密安排的内应,也是蛮族出身。 他们目光闪烁,不发一语,只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示意蛮族按约定的路线前行。 其中一名内应低声道:“往左,再往上一个转角……从花园的水渠下穿过去。” 另一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记住,你们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 卡尔克领点头,冷哼一声:“够了。” 那队内应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贪婪,然后迅速退入阴影。 短暂的犹豫后,蛮族突袭队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穿过冰封的石门,进入霜龙领的内部走廊。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着同一种火光,一种混着仇恨、兴奋与求死的光。 这是蛮族仅存的精锐,沸血战士。 他们的血液可以在极寒中燃烧,他们的愤怒足以化作一场雪原风暴。 北门的两名守卫刚抬头,喉咙便被利刃划开。 血溅出的同时,几名沸血战士迅速扑向第二排守卫,短促的金属碰撞声在夜风中被焰火吞没。 一个骑士来不及拔剑便被铁斧砸中头盔,脑浆四溅。 另一个士兵刚喊出半声警告,就被斜斧劈倒,身体与盔甲撞击出一阵闷响。哪怕有人发出惨叫,也被头顶爆裂的烟火声彻底掩盖。 血在雪地上绽成两朵暗红的花,呼吸被寒风吞没。 尸体被迅速拖进阴影中,脚步声一点也没乱。 卡尔克走在最前。 他年轻,脸上还未长全的胡须被寒风吹得僵硬,眼睛却像野兽一样亮,嘴角带着笑。 “今晚,”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全族发誓,“我们要让帝国,回忆起我们的名字。” 战士们用拳头敲击胸口,发出低沉的节奏声。 暗道很窄,潮湿的冰冷水汽贴着石壁,空气中混着血和铁的味道。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摇晃,一道道阴影被拉得狰狞。 队伍一路前进,铁靴踏在岩地上,发出闷响。 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里撞击。 前方的石门被推开,一股更冷的风扑面而来。 他们已经到了,霜龙领庄园的外围的地下酒窖。 透过石缝,能看到上方透下的光。 那里有音乐,有香气,有焰火在天穹爆裂。 “全都去死吧……”卡尔克咧开嘴,声音低得像嘶吼。 他身后的战士齐齐低头,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祈祷。 “北境的雪,会记得我们。”他说完,双手紧握战斧,猛地推开石门。 冷风灌入,火焰也跟着冲进夜空。 最先冲出去的十几名战士,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野兽。 他们身上燃着血的气息,冲入花园,劈开第一个迎面而来的骑士。 钢铁撞击的声音掩在烟火的轰鸣之下,没人察觉。 火焰的光在他们盔甲上跳跃,斧刃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远处的乐师还在演奏,笑声未曾停止, 可庄园外不远处,血已经洒在雪地上,成了新的焰火。 卡尔克扬起战斧,目光直锁庄园内。 他的笑声在夜风中回荡,癫狂喊道:“杀进主厅!让他们看见,蛮族的火焰!” 号角声响起,低沉、狂野。 剩下的数百名蛮族战士如洪水般涌出暗道,奔着庄园而去。 他们的怒吼与烟火的爆炸声混成一片。 天上的火光映照着地上的血。 今夜的霜龙领,在焰火与杀戮之中,同时燃烧。 当第一个警钟响起时,阿斯塔仍在与贵族交谈,只以为是仆从失职或守卫巡更的误报。 可随即风从庄园外卷入,带着血和焦油的气味,他正要皱眉,第二声警钟紧接着响起,第三声又骤然炸开,那声音急促得像战鼓。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与喊杀声,夹杂着油脂燃烧的爆裂声。 街道尽头隐约出现奔跑的影子与翻飞的旗帜,蛮族正往庄园方向纵火推进,火舌顺着屋檐爬升,映亮半边夜空。 阿斯塔的笑容彻底僵住。 “是……袭击!蛮族!蛮族入侵了!” 护卫撞开门,满身是血地冲进大厅。 窗外的火光在街道蔓延,喊杀声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焦灼、油烟与铁锈的气息。 远处传来屋瓦崩塌声,火焰照亮了街角,那是蛮族在放油纵火制造混乱。 阿斯塔脸色惨白,跌坐在主位上。 杯中酒洒在他靴面,像一滩血。 贵族们惊慌失措地起身,椅子翻倒,银盘坠地,撞击声与尖叫交织成一片混乱。 有人喊要逃,有人冲向门口,却被守卫的长枪拦下。 “冷静!”赛弗喝道,拔剑而立,斗气在他身上闪耀出金色的光。 那光在大厅内划出一道弧线,强行压下慌乱的气息。 此刻的庄园守备寥寥,每位贵族只带了一名亲卫入场,总数不过三十余人,真正的防线不过是阿斯塔麾下的百名骑士。 他们在外庭仓促集结,斗气在夜色中闪烁,有金色、银色、还有少数微蓝的光辉,交错如燃烧的星火。 上空的烟花继续绽放,掩盖了地面的惨叫与钢铁的碰撞声。 而另一边,蛮族的怒吼正从北园逼近。 那是低沉、撕裂的兽吼,带着震耳的气浪。 冲在最前的,是卡尔克的突袭队。 每一名蛮族战士的斗气皆为深蓝色,如同凝冻的寒夜,却在狂怒中化为炽烈的焰流。 他们撞碎了花园的石门,冲进庄园的外廊。 两名霜龙领骑士迎面而上,刚举剑便被蓝光吞没,斧刃撕裂空气,一声闷响,两颗头颅飞起。 天空的焰火在这一刻正好绽放,火花如金雨落下,映得血光与火焰交织。 “拦住他们!”赛弗怒吼,挥剑迎敌。 几名金光闪耀的帝国骑士扑上前,斗气轰然对撞。 金与蓝的光交织,气浪掀翻了桌椅,碎木与血液同时飞溅。 上空的爆炸声一次次压过惨叫,仿佛天与地两场盛宴的对照 上边是贵族的庆典,下边是死亡的狂欢。 短暂的交锋后,蛮族再次推进。 那深蓝的光流如同汹涌的浪潮,所过之处尽成血海。 即使有惨叫,也全被烟火的爆炸声掩盖,化作无声的溃败。 卡米尔脸色发青,手中酒杯跌落在地,酒液四溅,仿佛血迹般蔓延。 他躲在角落,环顾四周,只看到贵族在逃窜,仆从倒在血泊…… 阿斯塔呆坐在主位上,唇色全无,脑中混乱地闪过无数疑问: 为什么?蛮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进来的?谁泄露了城门? 他的心跳混乱如鼓,思绪四散成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这是我的庄园……我的北境……”他低声喃喃,眼中只剩恐惧与难以置信。 但断断续续的怒吼在提醒他,梦醒了。 卡尔克已经杀得起兴,斧刃上沾满血与火,他的笑声在火光与惨叫间回荡。 每一次劈斩都伴着火星与血雾,宛如在燃烧的地狱中起舞。 上空烟火照亮他被鲜血覆盖的面孔。 他转身时,随手一斧将试图逃跑的骑士劈成两半,热血洒在他脸上,他反而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 忽然,他的目光被人群尽头的一个身影吸引。 那人仍站立原地,面色平静,周围的混乱似乎与他无关。 黑发在火光下泛出冷色,身形修长,姿态从容。 卡尔克眯起眼,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头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乌鲁曾给他看过画像的男人。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路易斯,乌鲁曾给他看过画像。 “那家伙!是他!赤潮的领主!”卡尔克怒吼,声音如雷,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他挥手示意,带着四名拥有超凡斗气的蛮族战士朝路易斯扑去。 那四人身上的深蓝斗气几乎化作实质,脚下的石板被震碎,他们冲锋的气浪卷起火,沿着走廊直扑而来。 第361章 血色烟火(下) “那家伙!是他!赤潮的领主!”卡尔克怒吼声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他猛地一挥战斧,蓝色斗气在他身上炸裂成焰浪:“随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五道带着深蓝斗气的光影同时跃起,如同五头饿狼扑向目标。 随着卡尔克冲锋的是乌鲁部下的核心力量,都是蛮族最强的战士。 在他们的部族中,皆为能独自撕裂战阵的沸血强者,在蛮族之中,他们的名字代表着百战百胜的荣耀。 空气被震得低鸣,地砖寸寸龟裂,火焰与血光交织。 路易斯却静立不动,目光冷淡如镜。 卡尔克见此情景,心中一阵狂喜,他以为这年轻的伯爵被吓傻了。 “得手了!”他几乎能看到下一刻那具燃烧的尸体。 然而……就在攻击抵达的一瞬! 【血脉天赋·绝对防御】启动。 韦尔深吸一口气,伴随呼吸的节奏,体表泛起淡红光辉。 那光在刹那间扩散成半透明的护盾,包裹住他与路易斯,宛如一层流动的红色水幕。 四周的空气猛然静止。 风停了,尘土悬浮,连爆炸的声音都像被吞没。 蓝焰与红幕碰撞的瞬间,五重打击同时命中。 轰——! 冲击掀起的气浪震塌了走廊的拱顶,石屑与血焰翻飞。 韦尔脚下的地砖碎裂成蜘蛛网,膝盖微微下沉,面色苍白,却仍死死撑住。 那护盾薄如水,却坚若钢铁。 五道蓝光的轰击在护盾外层炸开,却连一丝裂纹都没留下。 红光下的两人,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是混乱的战场中,唯一一片安宁之地。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卡尔克等人震惊地看着那层护盾,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五个超凡战士的全力一击居然被挡下。 那是他们族中最强的合击,足以斩一切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技能,但蛮族战士看韦尔苍白的模样,也明白这防御坚持不了太久。 于是再次同时咆哮着,再次挥动武器,燃起全力的斗气,想要击破那层红色的护盾。 韦尔咬牙坚持,血液在体内翻腾,他焦急道:“大人……我们该撤了,我撑不了多久!” 他缓缓退后着,试图护着路易斯离开,却见青年依旧稳立不动,神情淡然。 路易斯只是轻轻一瞥,语气平静:“不用。” 他抬起手,掌心燃起一朵幽红的火球。 最简单的魔法,却深沉得像能吞噬一切。 因为在焰心深处,藏有有细微的黑色藤纹蠕动“灼恸藤庭”的力量。 他没有吟唱,火焰顺着空气散开,如同静默的花朵。 下一秒,五名超凡蛮族战士的身躯被火焰同时包裹,诡异的火焰顺着他们的斗气不断入侵着他们的骨髓,痛彻心扉。 但也只能咬牙怒吼着反击。 咆哮声震破空气,犹如野兽临死前的怒吼。 “啊啊啊!杀了他!” “破啊!给我破!” 他们的声音嘶哑到扭曲,仿佛要以怒吼抵抗火焰本身。 他们的斗气在燃烧,蓝焰裹挟着血气翻腾,如暴风般一次又一次砸向那层红色护盾。 空气震颤,爆炸声、哀嚎声与火焰的轰鸣交织成一首残酷的死亡乐章。 拳骨碎裂的声音、被焰浪吞噬的惨叫此起彼伏。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卡尔克狂吼,蓝色斗气再次炸裂,伴随痛苦与恐惧的怒音。 韦尔透过护盾看着这一幕,红光映在他的眼底,他几乎能听见空气在颤抖。 他感受到那股力量正在吞噬对方的斗气,蓝焰一点点变淡,火焰开始反噬他们的生命。 他们在被活活烧掉……他心中低语,双手的颤抖却被敬畏压住。 外头卡尔克的身影摇晃,他的怒吼逐渐变成沙哑的嚎叫。 “啊!不!不——!”他的斗气在被诡异火焰抽离,蓝光一点点暗淡,体力也在消失。 那种被掏空的感觉让他近乎疯狂,然而他仍举起战斧,不断击打防护层。 下一刻,他的身体被吞没。 其他战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混合成一片地狱合唱。 有人嘶吼着:“母亲!” 有人徒手抓挠燃烧的胸口,指甲断裂,血肉焦黑。 蓝色斗气终于被赤红之火吞没。 他们的斗气彻底崩解,铠甲在燃烧,血肉蒸发,骨骼化灰。 惨叫声断断续续,直至彻底消散,只剩火焰低鸣。 而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几秒……那是从反抗到绝望的过程。 韦尔怔住,胸口剧烈起伏,耳中只剩心跳与那低沉的轰鸣。 他看向那片火光的余韵。 那已经不是凡俗魔力的层次,而是能令灵魂战栗的力量。 “这魔力……”他低声喃喃,握紧长枪,神情复杂,随即那复杂化作狂热。“路易斯大人原来已经有巅峰骑士的实力。” 韦尔目光中闪着光,能侍奉这样的领主,是他一生的荣光。 而在几步之外,乌鲁正借着混乱潜行,握着短刀与匕首,趁乱从阴影中偷袭敌人。 他的动作迅捷、狠辣,专挑骑士护卫的破绽下手,割喉、捅心、抹脖,每一次出刀都在血光中完成。 就在他准备再度靠近一名骑士背后时,忽然抬头。 这一刻,他看见了那场毁灭的火光,整整五名超凡战士被一瞬吞噬。 乌鲁怔住,脑中一片空白。 ‘那是……卡尔克……他们全都是我们各氏族的最强者……怎么可能被同一个人灭掉?!’ 乌鲁的心几乎坠入深渊,他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们策划的所谓完美袭击不过是一场笑话。 蛮族之所以敢赌上最后的命,是因为他们以为霜龙领缺乏高端战力。 他们的优势,便是强者的数量。 但路易斯,仅凭一人打破了这所有的前提。 火焰的余光照亮乌鲁惊恐的脸,他喃喃低语:“一个年轻的贵族……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力量……” 他眼中的希望在一点点熄灭。 远处,火焰的光芒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那些惊恐的尖叫声逐渐汇成嘈杂的人声,整个庄园都被那股异样的气息笼罩。 混乱中的阿斯塔抬起头,看向那团火光。 即使隔着焰火,他也能看到那年轻领主的身影,平静而冷峻,像一座在风暴中岿然不动的丰碑。 他本该恐惧,可在这一刻,胸口的第一反应却是愤怒与嫉妒。 “又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连这场袭击,都成了他的舞台……” 而他的思绪立刻被喊杀声打断。 护卫们高喊:“殿下,小心!他们过来了!” 六名蛮族超凡战士在混乱的庄园中,借着火光与烟雾掩护迅速靠近。 血迹与火光在他们的铠甲上闪烁,斗气呈深蓝色,带着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杀气。 阿斯塔身边共有十几名亲卫骑士,其中三人是超凡骑士,其中一人,便是年迈的赛弗。 这位老人曾是帝国第六军团的副军团长,也是阿斯塔的导师。 赛弗拔剑的动作依旧精准,那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的本能。 金色斗气在他身上点燃,如同燃烧的烈焰,仿佛又回到了那昔日帝国第六军团的战阵中。 虽然力量衰退,但那份气势仍让蛮族战士本能地放慢脚步。 “殿下退后!”他低吼一声,金色斗气在他身上炸开,如同燃烧的烈焰。 蛮族六人如野兽般扑入,蓝色斗气与金光碰撞,空气震颤。 火花与血焰交织,走廊尽头传来刀刃切割空气的破声。 第一波冲击,三名亲卫被撕裂,鲜血喷洒在石壁上。 第二波冲击,赛弗迎上首领,金光爆裂,与蓝焰互相蚕食,空气炸裂成刺耳的轰鸣。 “走——!” 阿斯塔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惊恐与扭曲的怨恨。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蛮族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会杀自己? 明明他策划的是袭击赤潮行动?! 可在恐惧的边缘,他心底却闪过一种更卑劣的念头。 若是能让赛弗、让亲卫替他拖延片刻,自己就能逃出去,等到外围的骑士支援。 “挡住他们!去啊——!”他嘶喊着,声音破碎。 那份昔日的骄矜和皇族的尊严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赤裸的求生欲。 六名蛮族燃烧着斗气,越战越勇,如同失控的野兽。 不到十秒内,骑士们一一倒下,血染石砖。 阿斯塔却在混乱中踉奔逃,脚下滑着鲜血,眼中只有自己。 赛弗再度咆哮着迎上两人,剑刃撕裂空气,金光与蓝焰交织成毁灭的弧线。 片刻后,一声沉闷的爆响,赛弗被击飞,重重撞在墙上,血从口中喷出。 “殿下!走啊!”赛弗竭力高喊,他的声音在火光中被吞没。 阿斯塔回头时,目光冷漠而惊惧,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只有暴露无遗的恐惧与懦弱。 他根本没去看赛弗,只是本能地低吼:“拦住他们!废物们,拦住他们!” 然后转身推开一个受伤的亲卫,将他当作挡箭牌,自己拼命朝后退去。 鲜血在他脚下滑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着离开火光的。 赛弗半跪在废墟中,血流顺着剑刃滴落,他的眼神仍然死死锁在阿斯塔的背影上。 对阿斯塔逃走,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早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不配被称为王,但依然希望这位他从小看到的年轻人能够逃出去。 阿斯塔在混乱与火焰中被六名蛮族战士围攻,狼狈地嘶吼着,眼神中满是疯狂与不甘。 他仍在喊:“救我!” 可周围的人早已四散,亲卫的尸体堆在他脚下。 下一秒战斧横扫,阿斯塔的胸口被斩开,血雾冲天。 他倒在地上,嘴角溢血,双手还在徒劳地往前抓。 他眼中倒映着路易斯的身影,那位青年在火焰中冷静如神。 眼底闪过嫉妒、怨毒与深深的不甘。 呼吸止住的瞬间,他的瞳孔仍然死死瞪着那个方向,仿佛要将那道身影刻入灵魂。 赛弗望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色映在他眼中,泪与血混在一起随着鬓角流下,低声呢喃:“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而在整个庄园,混乱蔓延得更快。 庭院的喷泉早被打碎,水流与血混成浅浅的水洼。 逃窜的贵族与仆人互相绊倒,有人跌进池中,拼命挣扎。 几名侍女和侍从冲向屋内的廊道,试图躲避火势,却又被倒塌的门梁困在里面。 屋外的护卫呼喊着“快进屋!” 蛮族的怒吼在夜色中起伏,他们的斗气在暗红火光中闪烁。 有人躲进偏厅,有人钻进仆役的住屋,门被撞碎,哭声与呼救声此起彼伏。 整座庄园内外成了一个燃烧的迷宫,任何角落都不再安全。 整座宴厅吐出热浪与烟尘,哀号、怒吼与铁器对击声纠缠成一片,连墙壁都在剧烈的斗气冲撞下开裂渗粉。 火光映红夜空,城中血与焰交织成一道地狱景象,离蛮族冲入宴会不过十分钟。 就在此时,南门方向传来了战马的轰鸣。 兰伯特指挥的赤潮骑士团如同从地狱中归来的铁流,战马踏碎积雪,铁蹄如雷。 斗气在夜色中燃烧成赤红的焰光,长矛闪耀寒光,骑士们结阵如潮。 他们宛如天降的军神,肩披红披风,斗气在战甲间流转,火光将他们照得如神祇般耀眼。 “冲锋——!”兰伯特怒吼。 骑士团如洪流般席卷而来,长矛刺出,刃光划破火焰。 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耳的金铁声,蛮族的咆哮被赤潮斗气的轰鸣淹没。 红焰与蓝色斗气在夜空中缠斗成一片绚烂的乱流。 赤潮骑士的阵线如同烈焰之墙,从正面压制而入,将蛮族阵势生生撕裂。 兰伯特挥动长剑,一记横扫掀起的斗气如风暴般席卷,数名蛮族被撞飞,血洒当场。 来到路易斯身前,兰伯特翻身下马,铠甲上仍滴着未干的血迹。 他单膝下跪,低声道:“大人,来迟了。” 路易斯抬眼望着被火焰照亮的夜空,声音低沉:“收网,留几个重要人物就可以了,其他全杀了。” 贵族们看着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奇迹。 他们看着那面赤潮的旗帜,看着在火焰中依旧稳立的那位年轻领主,失声痛哭。 第362章 证据 兰伯特的披风被风掀起,他的面甲上覆着灰烬,低沉道:“收尾,把活的留几个,其他的清理干净。” 赤潮骑士团展开血腥的镇压行动。 临近拂晓,天边露出一线白,城外驻防的骑士团与后勤队陆续赶到。 人群在残垣断壁间止步,空气里是焦糊与油脂的味道,刺鼻到让人作呕。 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焦黑的庭院,倒塌的雕像,被焰火烧得扭曲的金属,溢满血的雪地,整个庄园都仿佛被地狱火吞噬过一遍似的。 有年轻的士兵喉结滚动,声音发颤:“这……这里发生了什么?” 赤潮骑士们此时正用长枪动作整齐挑起残尸,偶尔传来一两声蛮族垂死的嘶吼,很快便被补刀。 最终赤潮只留下几名看上去身份重要的俘虏。 被铁索锁住的蛮族头目乌鲁和他身边的两名副官,其余蛮族全数被处决。 待到伤亡统计结束,兰伯特迈步上前,半跪在路易斯身前行礼: “大人,清点完毕。贵族一方伤亡惨重。出席会议的三十余名贵族,有接近一半波及,死了七十五名骑士。 三位贵族死在庄园内,两位在逃散中被弓箭射杀。其中最大的贵族为博尔顿子爵,而六皇子阿斯塔……也已确认身亡。” 路易斯闻言微微一怔,眉头轻蹙,显然有些意外。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此次袭击软禁这位皇子,逼其彻底归顺。 没想到,阿斯塔竟如此轻易地死了,真没出息啊。 路易斯沉默片刻,推理着阿斯塔死后能造成的连锁反应,慢慢神情平静下来,心中闪过一丝冷淡的念头。 死了就死了吧,目的达成,效果相同,影响有限。 帝都的那些皇子们正彼此倾轧,根本没可能理会这边,阿斯塔的死或许只能换来一场短暂酒宴的谈资,没人会派人前来调查。 至于北境这边,路易斯可不相信还有谁敢掺和此事。 路易斯的视线在废墟上扫过,血色的晨光映在他瞳中,像在计算,接下来怎么做。 “不过……戏还是要做的。”路易斯轻声道,“既然六皇子死了,总得有个交代。” 他转向兰伯特,平淡道:“召集所有未受伤的贵族,我们要召开一场会议,给这场袭击一个结果。” 兰伯特点头应声:“是,大人。” 他转身离去,开始指挥骑士召集贵族。 火焰映照在路易斯的侧脸上,他的表情冷得像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黎明,血雾未散,焦油的气味与尸体恶臭味混在一起,像一场未散尽的梦魇。 此时霜龙领的庄园已经被临时清理出一块干净区域,四周仍堆着残缺的尸体。 赤潮的骑士环立四周,盔甲上面的血还来不及擦除,有种异样的肃杀之气,空气压抑得像要凝固。 贵族们站成一圈,衣着狼狈、神情惊惧,几位年轻的贵族女眷被护在后方,泪迹未干,但他们还算好的,有几位贵族已经在这场袭击中莫名死去了。 “是谁敢袭击皇子的会议?!”一个老贵族声音发颤。 “这不是叛乱……这根本是谋杀!”另一人怒吼,可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那么无力。 众人吵吵嚷嚷议论着昨天的事情。 就在这时,路易斯缓步登上那被火焰灼黑的台阶,没有佩剑,只是负手而立。 “诸位,昨夜的惨剧,不仅让北境流血,更让帝国蒙羞!我们必须找到罪魁祸首!没有人的帮助,这些蛮族不可能轻易进得来!” 路易斯的语气沉痛,却隐隐透着锋芒。 他扫了一圈周围,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若不找到真凶,我们所有人都要成为帝国的笑柄!也不能为我们的朋友报仇!” 众贵族纷纷附和路易斯的话。 “确实该查清!”这句话最先是约恩激动喊出的,他昨夜也吓得不轻,“老大说得极是!这种卑鄙的阴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有人在玩弄阴谋!” “必须惩治!” 声音此起彼伏,许多人点头附和,似乎真被路易斯的言辞点燃。 但那热烈的回应下,暗流浮动,他们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害怕自己被卷入一场阴谋当中。 有的贵族眼神闪烁,低声互相询问,有的皱着眉头,觉得气氛不对劲。 几位年长的领主干咳两声,却什么都没再说。 讨论的声音像乱流般蔓延开。 就在这喧嚣将至顶点时,路易斯只轻轻抬手、微微下压。 动作不大,却像一股无形的威压压下。 话声瞬间停歇,领主们纷纷低下头,不安地沉默。 周围的混乱与此刻的秩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路易斯只是一个受邀的客人,却在无声间,掌控了这里的秩序。 庄园的废墟在他的脚下,仿佛成了赤潮的领地。 而在霜龙领的贵族与骑士们,已经下意识地认为就该他来主持大局。 就在这时,兰伯特匆匆忙忙跑到路易斯身前,声音刻意放大:“这是从六皇子阿斯塔殿下遗体上搜出的物品。” 他将一根沾满血迹的木棍高高举起,展示在众人眼前前。 而这根木棍表面刻着蛮族的血誓纹,那是只有结盟者才能持有的圣物。 贵族们面面相觑,议论声迅速蔓延:“这是蛮族的圣物……怎么会在殿下身上?” “难道说……” “这不可能!六皇子怎么会……” 路易斯沉默不语,只是淡淡扫了站在角落的卡米尔一眼。 这一眼,让卡米尔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立刻回想起几天前那封出现在床上的密信:“当混乱降临时,指认阿斯塔、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 卡米尔呼吸急促,心跳如鼓,那时他还不明所以,如今终于知道,这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布好了。 原来路易斯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吗?恐怖如斯。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如果想活着,别无选择。 片刻后,卡米尔做好心理准备,艰难地举手,声音发抖:“我……我有一个线索,阿斯塔殿下曾暗示过我。 他与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等几家贵族结盟,还接触过蛮族…… 打算掌控重建会议,让我在帝都监察院那边替他打点方便。我当时……迫于无奈,只能暂时答应,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虽然演技有些突兀,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几位还活着的贵族。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僵硬。 霍尔姆斯勉强笑着开口:“我……我根本不认识殿下的随从,若真有来往,也只是礼节往来!” 克兰脸色惨白地补充:“这场袭击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我家骑士都死光了!” 哈洛夫与希曼更是连连点头,嘴里喃喃:“我们与蛮族无关,从未……” 他们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语调里带着慌乱,话语越说越碎,连自己都不信。 辩解的言词在空荡的废墟中被冷风撕散,显得格外无力。 路易斯冷冷扫视他们一圈:“若真无辜,那就证明各位的清白如何?去搜看看有什么线索。” 四人脸色骤白,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 兰伯特已带着几名赤潮骑士上前,领命去搜查他们的住所。 而他们只能低下头,无法拒绝。 就在这时,铁链叮当作响,乌鲁被押了上来,面色惨白,脚步踉跄。 他知道自己的妻女在赤潮的手里,如今蛮族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能做的只有交代一切换取她们的一线平安。 路易斯淡淡开口:“说吧,是谁给你们的命令?” 乌鲁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领主,那目光让他想起雪原上的狼王。 他垂下头,声音沙哑,一五一十的交代:“是六皇子殿下……他命我们以蛮族的力量扰乱赤潮,说只要制造混乱,就能换来放牧权、粮食与盐铁。 但知道这里聚集北境所有重要的贵族,我们便将计就计,准备趁会议之时一举袭击霜龙领。” 贵族们瞬间哗然,议论声在废墟间回荡,却没有先前那般嘈杂。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也有人低声嘀咕:这一切若真与皇子有关,那便再无解释。 几位年长贵族皱着眉,语气带着试探:“也许是那群蛮族的伎俩……把殿下牵扯进来,搞内讧。” 但空气里仍有一丝压抑的不安,有人偷偷交换眼神。 这里是阿斯塔的地盘,蛮族又来得太巧,若说其中全无关联,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也有人心底闪过别的念头:这件事,会不会其实与这位赤潮伯爵有关?可没人敢说出口。 路易斯眉头微皱道:“不要胡言!殿下身为帝国血脉,岂会做此事?” 乌鲁艰难地抬头,嘴角带血:“我有证据。” 不多时,他被押下去,很快又被带了回来。 身后几名赤潮骑士抬着一只沉重的铁箱。 里面整齐放着霜龙领特使徽章、誓约羊皮卷、粮盐调令、手绘霜龙领地图、数份签章文件与两份契约信件。 兰伯特单膝跪地汇报:“都是从蛮族藏匿处搜出的。” 众人目光聚焦在那枚徽章上,霜龙领特使徽,是阿斯塔特许的信物,持有者可代表霜龙领发布正式命令。 徽章的背面刻有阿斯塔殿下的印记,不像是伪造的。 另一份契约以蛮族图腾为引首,写着双方誓约条款:“以祖先之血立誓,凡签此文者,荣辱与盟友共存,若违此誓,族灭名除。” 落款处有阿斯塔的署名与霜龙领印。 还有一卷宗上写着:“帝国第六皇子阿斯塔·奥古斯特允诺:北境议会后,蛮族可获霜龙河以北放牧权。 若协助制造赤潮之乱,将得冬粮、盐铁及定居许可。”落款阿斯塔·奥古斯特。 众人看到这些铁证,全都怔住,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中满是恐惧与狐疑。 阿斯塔的签名、霜龙领的徽章、契约上的血指印,每一样都像重锤敲在心头。 “若真是伪造,为何印章如此齐全?” “蛮族怎会懂得这些文书格式……” 议论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味,也混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这一刻,他们已经信了七八分。 有人偷偷望向路易斯,却见那位年轻的伯爵神色平静,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然而,兰伯特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还有两名幸存的归化蛮族,霜牙与纳克,他们愿意作证。” 两人被押上前来,面色灰白,披着破烂的守卫披风。 兰伯特沉声道:“他们原是蛮族,后被六皇子殿下麾下骑士收编为守卫。袭击当夜,正是由他们二人亲手打开北门暗道。” 这句话如同投下一块巨石,溅起一阵哗然。 贵族们纷纷转头,看着那两名蛮族,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与厌恶。 霜牙浑身颤抖,双手被铁链拷着,膝盖几乎支撑不住。 他低着头,嘴唇哆嗦着,几乎听不清:“我们……我们奉命行事……命令来自皇子殿下……” 说到一半,他眼神里闪过一抹恐惧,说不下去。 纳克的情况更糟,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污,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几乎是被推着站立。 他战栗着、结巴着补充:“是……是殿下给了我们徽章和信物……让我们……协助蛮族进入城内。” 说完他就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砖,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滴落。 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微弱得可怜,却像两根钉子,一下一下钉入众人的心里。 贵族们互相交换目光,火焰残光下,众人神情复杂,信与不信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连空气都凝固。 不久之后,兰伯特的搜查骑士返回,将几封从贵族住所中搜出的信件呈上。 那厚重的蜡封上清楚写着,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 信中详细记录了会议座次、发言顺序、骑士布防与对赤潮的舆论引导,还附着一句:“若赤潮被袭击,即为天意,趁势夺权。” 第363章 新北境之王 不久之后,兰伯特的搜查骑士返回,将几封从贵族住所中搜出的信件呈上。 信上清楚写着: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 信中详细记录了会议座次、发言顺序、骑士布防与对赤潮的舆论引导。 最后还附着一句:“若赤潮被袭击,即为天意,趁势夺权。”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更深的震惊。 四位贵族的脸色变得惨白,连脚都软了,几乎要跌坐在地。 “这不是我的信!”霍尔姆斯的声音颤抖,嘴角还在抽搐。 “那只是会议草案!”克兰急得几乎吼出来,额角青筋暴起。 “有人伪造我的印章!”哈洛夫满头大汗,话音发抖。 “你想污蔑我们!” 他们说着,却越说越乱,甚至直接跪下,双手发抖地举起信件,慌张解释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们从未想过背叛!” “六皇子殿下才是发起人!” 几句慌乱的辩解在空荡的废墟中回荡,被冷风撕碎,显得格外无力。 哈洛夫低下头,手心攥得死紧,指甲陷进肉里, 希曼眼神躲闪,望向路易斯又不敢直视。 他们心底的恐惧和懊恼在扩散,早知道就不和阿斯塔这个疯子走那么近了。 若是被定勾结蛮族罪,他们的家族、封地、姓氏很可能都会在今夜之后被抹去。 更何况自己确实是被冤枉的,根本就没有勾结蛮族,只是想给赤潮一点麻烦而已。 兰伯特冷声回应:“每一封都带有印章与签名,若非亲笔,如何得来?”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要哀求,低声辩解着:“求您再查清楚……也许是有人嫁祸……”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沉默。 其他的贵族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着不相信,毕竟证据和蛮族那边全部都对得上。 如今罪证越来越完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是阿斯塔的愚蠢,才引发了这场血色袭击。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火光映照着众人的脸。 这几位被指控的贵族呼吸急促,嘴唇发白,明明想辩解,却连话都说不出。 周围的贵族们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有人愤怒,有人庆幸,还有人暗暗低头,生怕被卷入这场审判之中。 角落里,受伤的赛弗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他已经明白阿斯塔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有时领地事务由他执行,知道阿斯塔在收拢蛮族,却没想到竟至此地步。 心如死灰,将责任拦到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教导错了。 赛弗目光转向一旁,那是阿斯塔的妻子与两个孩子,正瑟瑟发抖。 他清楚,这口锅不能让阿斯塔来背,否则皇子的名誉必毁,后人也活不下去。 自己无子,一直把阿斯塔当作亲子抚养…… 血脉、名誉、帝国的体面,都在这一刻混杂成压在心头的重担。 想清楚一切后,赛弗缓缓站起,声音沙哑却坚决:“是我!是我背着殿下行事,与霍尔姆斯、克兰、博尔顿、哈洛夫、希曼勾结,与殿下无关。” 路易斯微微一怔,他通过每日情报系统是知道,这一切都是阿斯塔瞒着他做的。 而没想到这位老人竟能为那位六皇子做到如此地步,连身后名都不要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佩服。 周围的贵族们也惊得瞠目结舌。 如今证据齐全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明白,真正能调动蛮族、密谋此事的只有阿斯塔一人,而这位老将竟甘愿揽下所有罪责。 人们低声惊叹,有人难以置信地摇头,更多的人暗自松了口气。 若真是皇子勾结蛮族袭击贵族,那事态太过可怕,只会将原本就不稳定的北境政局搅得更混乱。 而如今有个老将愿意背下所有罪名,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路易斯。 毕竟只有路易斯能做接下来的决定,将决定谁能活下去。 片刻的死寂后,路易斯终于站起身,平静说道:“六皇子殿下以身殉国,是帝国的烈士,然而叛徒与阴谋,必须清算。 他宣布道:“赛弗将军因受蛮族挑唆、误判局势,引发会议动乱,现自首伏罪,但由对帝国有功,送往帝都审判。 阿斯塔的妻子与子女一同护送回帝都安置。 霍尔姆斯、克兰、哈洛夫、希曼四家因鼓动与协助,列为共同责任方,立即处决。” 赛弗听到路易斯的判决,松了口气。 知道路易斯手下留情了,回到帝都,以他家族的势力是有机会活下去的,而阿斯塔的妻子与子女在帝都也跟有保障。 另一边听到“处决”二字,四人一开始竟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霍尔姆斯喃喃道:“处决……?”声音发虚,好像还在等人出面为他们说情。 直到赤潮骑士上前按住他们的肩膀,冰冷的甲胄摩擦声让他们彻底惊醒。 霍尔姆斯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跪地,连连磕头:“不,大人!我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 克兰的脸涨得通红,眼珠血丝密布:“请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只是奉命行事!殿下才是……” 但话没说完就被赤潮骑士重重一脚踹倒在地。 哈洛夫挣扎着怒吼:“你这个小毛孩没有资格审判北境荣誉贵族!我爷爷为公爵挡过箭!” 他的声音高亢,带着疯狂的求生欲。 最后一人希曼神情麻木,颤抖着闭上眼,仿佛认命般低声喃喃:“我就……” 四人被押跪在地,一个接一个。 求饶的、咒骂的、沉默的,情绪层层交织。 直到第一声刀鸣划破空气,血光喷溅在众人眼前。 兰伯特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刀都快如闪电。 第二刀落下时,克兰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三刀伴随一声恐惧的哀嚎。 到第四刀时,希曼只剩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血流顺着地砖裂缝蜿蜒成线,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更重了。 围观的贵族们,有人饶有兴趣,幸灾乐祸有人发抖低头,不敢再看。 靠近前排的几位贵族互相低语,“他们真该死”与“惩罚太重了”混杂在一起。 兰伯特收剑,沉默退后。 整片会场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血滴声。 所有人都明白,路易斯这一刀,不只是惩罚,而是宣告北境新的统治的开始。 路易斯只是淡淡地看着那片血光,眼神冷漠,神情不变。火焰在他身后跳动,映出金红的轮廓。 此刻过后,他已不再是赤潮领主,而是北境真正的主宰。 一个继埃德蒙公爵之后的北境之王,就此诞生。 ………… 距离蛮族袭击的那夜已过去四天。北境重建会议,仍延期举行。 焚毁的庄园被临时修缮,屋顶支起新木梁,焦黑的石柱上还残留着火痕。 透过破裂的天窗,风雪灌入,吹动铁血帝国的龙旗。 贵族们神情紧张,有几位贵族还带着绷带入席。 每一个脚步声都在石砖上回荡,显得沉重又压抑。 主位上坐着那位年轻的领主——路易斯·卡尔文。 他身着黑红相间的军袍,北境之盾的徽章在胸前闪光。 虽然名义上仍只是伯爵,而且在北境重建会议中没有任何正式职位,但他就这么坐在主位上,没人敢多言。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那本该属于第六皇子的座位,如今除了路易斯已无人再能坐。 阿斯塔的尸体,随着押送赛弗的车队,已启程南下帝都。 大厅寂静,只有壁炉中燃烧的火声轻轻噼啪。 路易斯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帝国的局势,诸位也都清楚。 摄政王孤立,皇权衰微,南方诸省动荡,西境封锁粮线,而北境正是帝国最后的屏障。” 路易斯顿了顿,语气更缓:“六皇子殿下已逝,但我们还得接过他的责任,守护北境。 若再各自为政,北境随时可能化为废墟。所以我提议,我们应当同心协力,守护这片土地。” “卡尔文伯爵说得对,北境必须团结!”约恩拍着桌子点头称赞。 而来自北境旧贵族的科里侯爵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哈尔子爵咽下喉咙里的酒,强笑着说:“是啊,是啊,守护北境……” 东南部的赤潮附属领主们率先高声响应,神情真挚而兴奋。 他们早已见识过赤潮体制的好处,纷纷称赞路易斯是真正能带北境走出寒冬的人。 而旧贵族阵营的人则神色复杂,嘴角勉强牵动,低声应和,不敢表态。 空气中混合着敬畏与迟疑,可是于情于理无人敢反对这句话。 有人轻声叹息,有人抿着嘴,目光在桌面与路易斯之间游移。 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表情映成一片模糊。 随后路易斯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各方领主依次提出重建提案,空气立刻紧绷起来。 霍尔姆斯残党派的代表第一个起身,拱手说道:“北境各领应恢复自治,由各家自行征募军队,供养士卒。帝国监督即可,无须重设新的管理机构。” 他话音刚落,几名旧贵族便纷纷点头呼应:“没错,北境向来自给自足!”、“这是我们的传统!” 约恩微微皱眉,靠在椅背上低声说:“自给自足的结果,就是吃不起饭,你们什么实力没点数吗?敢说不跟赤潮买便宜粮食吗?” 他这两个问句,让场内一片尴尬。 紧接着,南方开拓派的一名中年伯爵站起,语气带着颤抖:“我认为,应当由帝都派监察团重新接管财政与防务,以彰显皇权!” 话音刚落,几乎全场陷入一瞬的安静,然后爆发出低语声。 “帝都?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了。” “现在派人来北境,只会多一群吃白饭的。” 有人轻蔑地嗤笑,更多人只是摇头叹气,显然觉得这话太脱离现实。 就在嘈杂声中,路易斯缓缓起身,手掌按在桌面上,冷静道:“由各领自愿加入北境重建同盟。 共享资源,协同防务,统一商道,我们不剥夺诸位的权利,只让北境的命运连结在一起。” 他目光扫过全场:“这不是命令,而是邀请,今日的条件,是最优的,大家要仔细考虑。” “同盟……这听上去不坏。” “赤潮体制或许真能让人活下去。” 一阵寂静之后,几名贵族低声交谈。 路易斯环视众人,微微颔首,然后朝布拉德利示意。 布拉德利起身,展开一卷羊皮卷,极具感染力地说道:“诸位,伯爵大人的同盟构想并非空谈,而是有具体的执行方案。 所有愿意加入的领地,将立即享有贸易优先权与物资援助,这并非施舍,而是合作。” 他看着手中的卷轴,娓娓道来:“北境物资理事厅将负责结算物资流向。 诸位可按份额领取粮食、木材、铁矿,并享受赤潮运输网络带来的低价贸易。加入同盟者,还可免去部分税赋,优先获得冬季供给。”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议论声,有贵族露出心动的表情,也有人皱眉计算。 那些擅于经商的贵族心中已经在盘算利润,因为他们是知道赤潮的产业完善且便捷,最重要是便宜。 而警惕者却在想:若理事厅掌控粮与铁,未来他们还剩下多少自主权? “此外,”布拉德利语调一转,“军防体系将实行协同调度,诸位的军队仍由各自统率,但可获得赤潮提供的军械、药剂与训练支持。 我们将共同建立军校,共享军需。简单来说贵族的兵,不再孤军作战。” 几名来自边境的弱小领主交换眼神,显然被军需支援四个字打动。 可也有老贵族冷哼一声,协同防务?那不过是赤潮操控我们的骑士。 布拉德利继续道:“除此之外,还会设立商业联盟与北望娱乐厅。前者保证贸易安全,后者确保消息流通与日常的娱乐活动,还有节庆秩序。 诸位的名字、功绩与故事,将被吟游人传唱于全北境。” 有虚荣的贵族笑着低声说:“听起来……挺有好处的。” 布拉德利收卷,微微行礼:“这就是赤潮提出来的方案,合作、互助、共存。” 路易斯淡淡一笑:“诸位,我不会强求。这是自愿的。 但正如布拉德利所说,北境同盟的门永远为诸位敞开,只是条件不会一直这样慷慨。今日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他话音落下,大厅再次陷入沉默 议程在紧张的气氛中进入尾声,赤潮书记官上前,展开誓约羊皮卷,烛光映在上面闪闪发亮。 约恩第一个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心动的领主也相继签署,十余人盖上家族印记,神情或坚定或忐忑。 其余人则低头沉默,手指在膝上摩挲,不肯举笔,有人微微摇头,有人咬唇观望。 当最后一支笔放下,会议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全北境数得上号的贵族,半数签署。 第364章 雷蒙特的野心 灰岩堡上城,阳台花园。 春末的空气清新,花木正盛,修剪整齐的玫瑰墙爬满淡粉色花苞,草坪间的喷泉缓缓涌出细雾。 远处能听见鸟鸣与马蹄声,整个上城如同一幅安宁的画。 斯宾塞·雷蒙特公爵立在花园中央。 深蓝金边的礼服一尘不染,金线在阳光下闪烁,领口雪白得晃眼。 他姿态笔直,微笑得温和有度,仿佛任何失礼的举动都无法在他面前存在。 今日的灰岩堡举行慈善仪式。 贵族夫人、商会代表与侍女围绕在他身边,庭院中搭起了长桌,摆满面包与暖汤。 雷蒙特举起银杯,对众人温声道:“让他们记得,灰岩不仅有强大的武力,也有温度。” 掌声随之而起。 孤儿院的孩子们被引入花园,手里捧着鲜花与手工布偶。 最小的女孩跑得太急,差点跌倒,被他轻轻扶稳。 这一刻,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他动作自然,仿佛真心怜惜这些孩子。 他接过那束白蔷薇,低声说道:“这是最好的礼物。” 随后将花别在桌边的花瓶中,侧身对贵族代表微笑。 人群里爆出更热烈的掌声,有夫人含泪道:“阁下是帝国最仁慈的贵族。” 雷蒙特微微点头,命人打开储备仓的箱子。 箱内整齐码放的面粉袋、药箱和皮制小靴子在阳光下泛出柔光。 侍从按照名单分发,他耐心询问每个院长的需求,甚至亲自签下下一季度的赈济协议。 贵族与商人交头接耳,连女仆都在低声赞叹他的高尚。 当最后一个孩子献花完毕,乐师开始奏乐,轻快的旋律飘荡在空中。 雷蒙特站在花园的最高处,俯瞰众人,如同圣像般完美,明亮、无瑕,让人不敢直视。 就在此时,一名骑士快步入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雷蒙特面带微笑、放下银杯说道“抱歉,各位,请容我告退,贫者的食物已备好,愿你们平安。” 他礼貌而完美地结束谈话,转身随骑士离开,脚步声在长廊的石地上轻响。 阳光追逐着他,直到那道贵族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 ………… 书房厚重的门关上,光线顿时黯淡。 雷蒙特解开手套,坐在壁炉旁,接过骑士呈上的信封。 他展开信纸,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 “霜龙领会议结束。六皇子阿斯塔殒命。路易斯主持北境重建。” 他看了很久,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中带着无法隐藏的复杂情绪。 “这位赤潮领主……果然比我想的还狠。” 骑士身边低声汇报:“属下收到的线报也印证此事。蛮族袭击霜龙领,赤潮军以迅雷之势反击。 听说那位路易斯以寡敌众,一战屠尽蛮酋,旧贵族纷纷跪地。会后他以一场誓约仪式令北境诸领签署联盟,如今赤潮的旗帜插满北境。” 雷蒙特沉默良久。 壁炉的火光映在他眼中,像是看到一个远处正在崛起的身影。 “他用鲜血让北境臣服……连敌人都得称他为救世主。”他语气低沉,“可那不是救世,那是控制。” 骑士犹豫片刻,低声道:“属下听闻,路易斯几乎不眠不休地处理政务,他重建军制,整顿商会,连北境流民都称他为太阳。” 雷蒙特轻笑,语调缓慢:“太阳?呵……他是在演给众人看的君主。” 骑士继续报告:“属下探得更详细的情报。北境会议期间爆发蛮族袭击,六皇子阿斯塔当场身亡,旧贵族几乎被清洗一空。 路易斯以北境重建令重新编织北境体系,重建军防、粮权与商路,如今北境的民心已尽归赤潮。” 雷蒙特垂眸沉思:“蛮族袭击?巧得可笑。阿斯塔死得太干净,像一场安排完美的戏剧。 是他在演一出戏,让所有人看见他拯救北境的样子。这种人……才是帝国真正该警惕的。” 雷蒙特并不愤怒,只是在目光透出一层冷色。 “聪明、残忍、贪婪、危险。像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这个年轻伯爵已经不只是一个野心家,而且还有匹配上他野心的实力。 路易斯如今几乎完全掌控了北境,凭借埃德蒙公爵留下的军力和盟友,背靠卡尔文家族的声望,在整个帝国都能跻身权力前二十,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状况。 那样的地位,足以让任何大贵族都坐立不安。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才二十出头。 一个在帝国边陲崛起的年轻人,已经能让整个帝国的权力格局为之倾斜。 雷蒙特心底承认:这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 他转向骑士,语气低冷:“从今天起,灰岩的情报经费多加三分之一,调向北境,盯着这个人,盯紧一点。” “是。”骑士领命,退下。 书房重新陷入寂静,雷蒙特靠在窗前,看着阴沉天色,低声道:“一个枭雄,年轻可怕的新狼王。” 雷蒙特思索片刻,脑海里浮现出一整张帝国版图。 北境若彻底归于路易斯之手,灰岩的商路和矿线都将受制于他。 “不能让他扩得太快。先让他自信,再让他失衡。” 雷蒙特在脑海中迅速描出一个框架,以贸易和联盟牵制赤潮,待北境资源流向灰岩,再以帝都的名义抽紧财政供给。 若那位赤潮领主真要继续扩张,灰岩便暗中支持一场正义的纠正,让这位年轻人认清现实。 雷蒙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拿起外套。 “去告诉管家,”他淡淡道,“慈善宴会我不回了,就说有公事。” 门外传来应声,老管家的声音稳重而恭敬:“是,大人。宴会我会照常安排。” “那就好。”雷蒙特点头,理了理袖口,目光再次恢复那种贵族式的从容。 他起身,换上黑色斗篷,手套扣紧。 两名亲信骑士随行,穿过堡垒的螺旋通道,一路向下。 空气渐渐变得潮湿,夹杂铁锈与血腥的味道。 最底层的大厅与地面上一般明亮,被排列整齐的炼金油灯照亮。 一排排牢笼沿墙延伸,铁栏被熏黑。 笼中孩子蜷缩着,有的在发抖,有的已不再动,还有些在痛苦怒吼,他们的背上插着细细的金属管,药液顺着管路流动。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纸片和被丢弃的铜针。 几名炼金师沉默地在路间穿行,调节阀门、记录数据,神情专注,像在照料一群被改造的试件。 那种秩序化的诡异感,比混乱更让人不寒而栗。 最中央的弧形铁栅后,是整座大厅的心脏,一具泡在诡异血池中的巨龙遗骸。 龙身巨大到几乎占满半个房间,獠牙弯曲如镰,半嵌进石地,舌骨断裂,残留的喉腔中还在缓缓冒气泡。 血池直径近二十米,液体呈深红色,在炼金灯光下闪着暗银的光泽。 而龙的脊骨像被掀开的山脊,断裂的骨翼被数十根锁链吊着,沉入血液又被拉出,带起一阵阵粘稠的浪。 胸腔敞开,内部填满炼金管与符阵,银色液体沿骨线涌动。 血池边还躺着几名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体被固定住,胸口微微起伏。 炼金师在他们身旁检测药流,一名炼金师将其中一个孩子翻过来,注入新的液体。 孩子指尖抽搐,喉间发出低哑的呻吟,随后又静了下去。 泵机在龙胸下持续运作,抽取出带光的骨髓,泵声沉重、节奏规律,仿佛在替这具死去的怪物呼吸。 整个大厅随之轻微颤动,血池荡起一圈圈暗红的波纹,仿佛那死龙正被重新唤醒。 这座实验室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那时的灰岩堡尚未完工,斯宾塞的父亲奥德里克·雷蒙特公爵在修筑防线时发现了这具传说中的古龙遗骸。 没错,那是存在传说中,但是谁也没见过的巨龙。 出于军事实验的目的,他与炼金顾问团提炼出一种能在战场上短暂强化斗气的药剂,被命名为龙髓提取液。 这种药剂能让骑士在生命危急时爆发斗气,维持三分钟的极限战斗力。 但副作用极为可怕——剧痛、力竭、甚至死亡,使用三次以上是必死的。 老雷蒙特将其视为最后一线的战场秘密,严令不得量产,只留下一句警告:“这不是人类能掌控的力量。” 然而雷蒙特继承爵位后,看到的不是风险,而是机会。 帝都此时正陷入巨变,皇帝失踪、各派割据,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空档。 一个能让他跃升至帝国权力核心、乃至统御整个大陆的机会。 他深知这片混乱会造就新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必将需要力量。 灰岩拥有龙髓的秘密,他绝不可能看着这份筹码从指缝间溜走。 对他而言,道德、禁令、底线都是可被扔掉的厕纸。 只要能让他往上爬一步,哪怕脚下是血海,他也会笑着走过去。 于是他焚毁父亲的警告,只留下配方和实验记录,对顾问团下令重启研究,代号“灰岩炼血计划”。 他不满足于战术药剂,而是要建立能批量制造力量的战略工厂。 利用龙髓提取液改造成稳定催化剂,重塑人类血肉与神经,让普通人也能永久拥有斗气回路。 成年人在实验中全数死亡,只有十至十四岁的少年能短暂存活。 于是地面上那座“灰岩慈园”,名义上的孤儿院成了这座实验室的素材库。 孩子们被记录、编号,再被送入地下,成为新材料。 炼金大师米拉尔迎上前,鞠了一躬:“大人,二代样本已完成注射,十三人成功适应,其中四人斗气觉醒值超过预期,预计三日后可投入实战测试。” 雷蒙特淡淡地问:“副作用?” “仍然存在。平均寿命可能不到半年。” “半年够了。”雷蒙特轻轻颔首。 他转身看着那笼子里一排编号的孩子,眼神平静得像在检阅武器。 “威力似乎还是不太够。可以再提高一些剂量,副作用那些就不用理会。” 米拉尔垂首,声音有些颤抖:“遵命,大人。” 雷蒙特语气冷硬地补了一句:“切记,不能暴露出去。”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那片地下大厅,没有再看笼中的孩子一眼。 当他重新回到地面时,太阳已斜照入灰岩广场。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赞颂歌声,空气清新,金色的光洒在他整洁的外衣上。 雷蒙特微笑着走出阴影,举手向民众点头致意,依然是那个“仁慈的公爵”。 没人知道,就在他脚下几百米的地底,那些孩子的心脏还在一齐跳动,让他的帝国,更上一层楼。 ………… 春末的晨光透过车窗洒入,车内一片温暖的微光。 炉火在角落轻跳,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松木气息。 路易斯从浅眠中醒来,先是听到车轮与地面摩擦的节奏声。 微晃的震动让他睁开眼,炉火的光在他眼底映出一层淡金。 路易斯先抬手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长气,空气中带着木炭的暖味。 他伸展了一下肩膀,靠在座椅上,目光在面前那张泛旧的地图上停了片刻,最后落在霜龙岭的标记处。 这是离开霜龙岭的第三日。 北境的筹建会议刚结束,他几乎是会后立刻离开的。 那里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也没有什么社交的必要。在这次重建会议上,他已把能拿到的筹码都拿到了。 六皇子那些骚操作反而帮了自己一把,让他收拢了北境中超过半数的贵族。 赤潮体系能拉上北境四分之一的贵族满足,如今居然超过一半已加入,对他而言已是远比预期更好的战果。 说实话即便所有北境领土都名义上归顺,反而是个麻烦,他也没有资源去即时支撑那么多领地。 最明智的路径,是先把落在体系内的贵族稳住,再慢慢将未加入者挤出北境权力圈,等他们衰弱消亡,然后顺势收编他们的领地与民众。 “门是敞开的,”路易斯自言自语,“但那只是客套话,错过的,便永远错过了。” 接着路易斯抬手唤出每日情报系统,淡蓝的光幕在空气中闪烁,一行行讯息浮现,映在他眼睛里。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第365章 重建中的霜戟城 路易斯挥手熟练地激活每日情报系统。 淡蓝色的光屏在车厢中无声浮现,一行行情报缓缓展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曙光港传来捷报,赤潮工坊首辆地面蒸汽运输车完成试造,标志北境进入机械化运输时代。】 【2:北海出现异常舰队活动,钢牙疯王卡维尔的侦察船多次出现在曙光港外围。】 【3:雷蒙特公爵利用一具古龙遗骸提炼出激活斗气的药剂,被称为二代龙髓提取液。】 “我说过,他能做到。”路易斯盯着光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他早知道汉密尔顿能成功,毕竟是被每日情报系统认可过的天才,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辆车不只是工坊的成果,更是整个赤潮工业的又一大步。 炉火在路易斯眼底映出微光:“补给线、贸易线、军线……都能动起来了。” 他心底早有计划,等技术改良稳定后,就着手量产,让赤潮的货与粮穿行在雪地上。 未来的道路上,还会有更庞大的铁轨列车,将港口与北境的各个城市连成一条钢铁血脉。 战时它们是补给与运兵的巨兽,平时则是商人与工匠的命脉。 北境的资源将通过这些机器流动,不再受季节、风暴或马匹的限制。 路易斯能预见,当蒸汽火车在雪原上轰鸣,而且工坊还能往上点科技树,生产战车、装甲列车与远洋蒸汽舰队。 意味着赤潮将完全革新北境的道路,贸易与军需,从运输到防御,从生产到战争。 未来的战争,赤潮不再依靠骑士的血,而由机器的轰鸣维系。 在这个世界炼金术早已被翡翠联邦推向极致,从药剂到生体改造,他们的学派繁多,分支庞杂。 然而在机械领域,他们的步伐始终缓慢,可能是这是个魔法世界,所以没有这方面的发展。 赤潮的蒸汽科技,是一条无人涉足的新路,也因此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这就是赤潮的秘密武器,也是赤潮优势。 路易斯抬眼看着光幕上那行字,心中升起满足。 【2:北海出现异常舰队活动,‘钢牙疯王’卡维尔的侦察船多次出现在曙光港外围。】 路易斯一眼扫过,而且十分淡定。 对他来说,这不是突如其来的威胁,而是长期情报链里终于印上的一句确认。 他早就有一摞关于卡维尔的情报比如,灰烬行会暗中为其提供舰炮与燃料,让他数次袭击翡翠联邦旗下的行会船只。 他的主要活动海域多集中在冰渊群岛与北海走廊。 情报甚至记载了他的私生活,他并不如传说那般疯癫,家眷隐姓埋名安置在翡翠联邦一处富庶小城,过着体面的生活。 卡维尔并不是疯子,而是行会的棋子,也是受制于账本的海盗首领。 根据情报以及巴格对口供,自己已经派人数次暗中侦查、情报推演,把那支舰队的火力布置和补给节律摸得清清楚楚。 因此路易斯并不惊慌。 原计划是在春季亲自清剿,但此次他为出席重建会议所以先让曙光港多造船先别轻举妄动。 加固防线、布置炮位,等他抵达便一举剿灭。 路易斯收起嘴角的笑意:“既然你露头了,时间与地点,以及你的结局,我自会选好。” 【3:雷蒙特公爵利用一具古龙遗骸提炼出激活斗气的药剂,被称为‘二代龙髓提取液’。】 路易斯看到这一条时,眉头渐渐蹙起。 “……巨龙遗骸?”他低声重复。 那种生物,早已是传说。 千年来没人见过活体,却有人在灰岩挖出了尸骸? 路易斯不信情报会出错,每日情报系统不会编造幻象。 他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 龙的存在,意味着某种远古层面的力量在苏醒。 而雷蒙特,那个极度理性的疯子,正试图把它榨干。 他心中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畏惧,而是警觉。 “这药剂能让凡人成为骑士……副作用必然极大,可若真能控制?”路易斯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想走捷径,而捷径往往通向深渊。 得多加派间谍监视灰岩行省。若能取得样本,不惜代价。” 不过路易斯也没多抱期望,那东西不可能随便让人看见。 这是现实,雷蒙特肯定把最重要的秘密锁在最深的地道里。 就像赤潮的工匠研发中心、蒸汽机的核心试验段、斗气修炼室,甚至连一些关键的装配线都被列为禁区。 由骑士重重守卫,没有自己的许可,任何人都无法踏入那些封闭的地点。 雷蒙特心机深沉,手腕老练,是帝国前几位最具实力与野心的贵族之一。 而通过每日情报系统,路易斯已大致拼凑出他的真正意图。 不止于掌控灰岩行省,而是想染指整个帝国,甚至谋求更高的权力。 路易斯其实已派间谍摸访过灰岩收集情报,但那些侦察总是触及不到核心。 还好他有每日情报系统这个bug般的利器。 才能把散碎的线索拼成一幅画面,不然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这位邻居如此野心勃勃。 他确实也没有多好的办法,总不能打过去吧。 以赤潮现有的兵力与资源,并不允许他这样做,正面开战,代价极高且未必能赢。 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两件事上,一是每日情报,尽可能把雷蒙特的防线缝隙找出来。 二是让赤潮的军备发展速度赶上他的野心,把战车与火炮尽快铺到位,毕竟骑士这种东西不能批量生产,而战车可以。 如今帝国局面让路易斯有种危急感,像是在看着一枚定时的装置,知道引线已被点燃却无法立刻将其熄灭。 ………… 路易斯坐在马车内,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 他已经离开霜龙岭数日,而此刻的目的地是霜戟城,刚好路过,所以过来看看。 远处的旧霜戟废墟仍在冒烟,那是拆除旧石材时燃起的炉火。 空气中混着焦炭与霉木的味道,铁器的撞击声在山谷间不时响起。 新城区的外墙还未完工,木板搭成的门框在风里吱呀作响。 临时的士兵哨塔由铁板和冻土拼成,风雪拍打着帝国与霜戟的旗帜。 这座城曾是北境的心脏,它是北境的中枢、帝国的北方军政核心。 而作为北境的首府,他的位置自然是极佳,坐落在冻河与山脊交汇的要塞地带,控制着通往南方的贸易脉与西部商道,是所有补给与防线的节点。 路易斯静静望着那片冒烟的废墟,神色平静。 他知道自己为何要重建这座已经被打烂的城市。 首先是为了兑现一份誓言,霜戟是埃德蒙家族的象征,老公爵临终前,将北境的名义与军团托付给他。 重建霜戟,不仅是信义的延续,更是政治的承诺。 若他弃之不顾,不仅违信,更会被北境贵族视为篡位者,而非继承者。 而且路易斯仍记得那天,老公爵虚弱的声音:“不能断在我手上。” 他当时对有着埃德蒙公爵宣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重建霜戟城。不是作为赤潮的附属,而是作为北境真正的心脏。” 这个承诺自己必须做到。 而且赤潮领虽强,但终究不是首府,而霜戟城承载着帝国的合法旗号。 若想统合北境诸侯,这座城还是必不可少的。 重建后,由他监护、由艾萨克执政,让他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北境之主。 艾萨克作为埃德蒙公爵的独苗才是未来的北境之主,这也是自己对于埃德蒙公爵的承诺之一,虽然可能没有多少人可以相信这一点,但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 路易斯知道,未来的他注定要扩张、远征,不一定会在北境扎根,他的野心是整个帝国。 他之前没有这个野心,是因为帝国还是很稳固的,但是根据情报系统显示帝国如今可是岌岌可危啊,自己未尝没有机会割据一方,甚至当皇帝。 霜戟城是老埃德蒙公爵的遗产,也是新一代埃德蒙公爵的试炼。 而且霜戟的地势是整个北境的枢纽,既能防御,又能集结,也是未来战争必不可少的。 重建后的霜戟将成为前线的补给仓、军需中枢与交通要塞。 而赤潮,将继续作为北境的大脑,统筹命令与运转。 并且作为赤潮的制度实验区来推广。 霜戟正好是理想的试点,这里既有旧贵族,也有战后流民。 重建它,就是将赤潮体制植入更大的范围,新加入赤潮体系的贵族们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北境的贵族与百姓信仰霜戟,视其为故土的魂。 若废墟永不重建,北境的民心也会随之崩塌。 重建霜戟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政治与信仰的复兴,让北境再次伟大。 马车驶过重建中的城门,骑士们立正敬礼。 路易斯掀起帘子,看着那一片新旧交错的工地,心中平静。 城门前中间站着两道人影。 奥里恩·阿登子爵与哈罗德·格雷尔带着卫士和工匠队列在雪地间迎接。 奥里恩·阿登子爵是新霜戟的总管,艾琳娜夫人的弟弟,出身旧贵族。 战后被任命为霜戟的代理管理官,负责全城的霜戟重建事务。 哈罗德·格雷尔则是赤潮工匠署副署长,是路易斯用鱼跟爱德蒙公爵交换的工匠之一,算是赤潮元老级的工匠,虽然也没多久,是赤潮发展得太快了,几年前的老工匠也鸡犬升天了。 奥里恩行了半礼,声音带着些热情:“路易斯大人,您终于又带到这来了。” 哈罗德拎着满是煤灰的手套有些紧张道:“大人来得正好,我们刚开始搭建地基。” 路易斯轻轻点头,目光掠过他们身后的工地,砖石、木梁与炉火交织成一道新秩序的轮廓。 他踏入那片刚刚开始搭建的城。道路仍是泥泞的,断墙与焦黑的梁柱间混着寒风。虽有炉火,却掩不住破败的痕迹。 奥里恩跟在他身后,心中仍有些复杂。 虽佩服路易斯的功绩,但仍疑虑重建霜戟的决心是否真切。 毕竟眼前的景象,更像一处临时的工营,而非城市。 重建的代价过大,不如另择新地重建也未尝不可。 路易斯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远方的废塔与脚下的泥地,声音平静,却像在描绘一幅未来的地图: “三年后,这条泥路会变成环城主道。两侧是圆顶的灰石屋,冬天不用炭火也能取暖。 再往前,是广场烈雪广场。北境议会会在那里开会,而不是在赤潮。” 奥里恩一怔,下意识顺着那片空地望去,雪幕间仿佛真有未来的轮廓浮现。 木棚下火星飞溅,焦煤味混着冷风。哈罗德半躬身汇报:“炉管先从指挥塔铺起,春季接第一居住区,阀门用赤潮式分压,料自星锻而来。” 路易斯指向炉膛与主管的交界:“这段再加一组泄压环,避免夜间热胀裂缝。” 几名工匠对视了一眼,神情紧张,生怕自己哪处没做到位。哈罗德忙上前应道:“明白,大人!这就改!” 路易斯语气平静,没有斥责,只微微颔首:“你们做得不错,但要把误差当敌人对待。” 工匠们连忙点头,手脚麻利地记下笔记,煤灰未干的手在颤抖中留下黑印,空气里多了一种紧绷的敬意。 奥里恩再次一怔,这些细节,这位伯爵竟说得比工匠还熟。 随后的工地巡视中,路易斯一路穿行于重建的各处设施。 他在临时搭建的铸炉前停下,低声询问燃料比与风压调节,亲自检视阀门和管路的密封。 又走到新建的排水渠边,蹲下检查雪水流速,示意在转角处多留一段缓冲区。 几名与他不熟的本土工匠见他连图纸都了然于心,皆肃然起敬,而哈罗德骄傲挺起胸膛。 “这里的炉膛太近居区,风向变了会把烟压回去,冬季要改成地下排风,记得做保温。” “是,大人。”哈罗德大声回应,并立即记下。 他们继续前行,走过新修的铁轨基座、半建的仓棚与堆满石材的工场。 路易斯每到一处都提出调整或改良意见,从结构支撑到管道分压,无一遗漏。 工匠们边记边答,连奥里恩也开始感到这座工营正逐渐显出城市的轮廓。 最后他们来到城市中央,一座石柱已立。那碑高约两人,底座用北境坚石凿成,表面仍保留着粗糙的石纹。 碑面镶嵌着埃德蒙公爵家族的徽章一头雄鹰展开的羽翼,象征守望与尊荣。 寒风拂过时,雪粒打在碑面,光影映出淡淡的金纹,带着某种古老的威严。 碑文都已刻就,是路易斯亲自写的: 【此地曾燃烧,此地将再生,纪念为北境牺牲的人们。】 奥里恩静静看着,眼眶微热。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埃德蒙公爵会将北境的遗产交给这个年轻人。 或许只有他,能让这座废墟重生。 第366章 卡维尔的退休计划 赤潮的晨雾未散,远山被初春的阳光映出一抹白。 城外的试造场隐在山谷中,蒸汽的气味与煤烟混在风里,带着焦油的味道。 这里是赤潮最机密的地方之一。 高墙环绕,岗哨森严,持枪的骑士分立两侧。 见到那辆领主专车驶近,他们纷纷立正行礼,神情肃然。 马车停在试造场的大门前。 布拉德利先一步下车,理了理外套的领口:“请小心些,大人。毕竟这里还在测试阶段。” 路易斯却只是微微一笑,掀开车帘走下去。 试造场中央,一头巨大的铁车静静伫立。 它的炉口仍在微微冒烟,铁轮上凝着昨夜的雪水,阳光打在它金属表面,映出一层暗红的光泽。 那是一种冷冽的美感,像一头奇特的钢铁巨兽,侧壁刻着赤潮的徽记。 车体由寒铁与炼铜铸成,前端圆形的锅炉舱高出两人,铜管蜿蜒如血脉。 车身被厚重的铆钉紧紧锁住,前方两对铁轮嵌在临时铺设的齿轨上,后段是货舱与操作舱,显得笨重粗糙。 汉密尔顿正站在车旁,身上一身工装,满脸煤灰,眼神里满是紧张,怀里抱着卷皱的图纸,都被汗水浸湿。 “路易斯大人!”看到路易斯,他急忙上前行礼,声音微微发颤,“一切都准备好了。” 其他工匠们见领主亲临,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行礼,神情里既有敬畏,也有骄傲。 路易斯走上前,仔细看着那辆铁车,点了点头道:“做得很好,汉密尔顿。” “这、这全是靠您提供的图纸与构想,大人。”少年结结巴巴地答,脸上的煤灰遮不住红晕,“我只是照着您的思路,把它……造出来而已。” “灵感谁都有,”路易斯淡淡道,“但能让图纸变成现实,那才是独一无二的能力。” 汉密尔顿的嘴角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但眼睛亮得像炉火。 路易斯踏上铁梯,走进车舱内部。 舱内空间出奇地宽敞。虽然布置仍然粗糙,铁壁上还有未打磨的痕迹,但结构却紧密精准。 炉膛里跳动着橙红的火焰,蒸汽管道交织成网,活塞室的节律声在空气里震荡。 “咚……咚……咚……”像是铁的心脏在跳动。 控制台由炼铜与木板拼成,三根压力表指针微微抖动。 旁边是主控阀与手制刹杆,外壳还带着烧焦的痕迹。 路易斯俯身观察,每一处都与他脑海中的构想几乎不一致,但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位天才少年的创造能力。 “让它跑起来。”他低声说。 布拉德利的脸色微变:“大人,您亲自上车,恐怕有些危险。” 汉密尔顿也赶紧附和:“是的,路易斯大人,这次……这次可以让属下来操作。” 路易斯转过身,语气平静:“你们不是已经试验过了吗?” “是、是的,已经试了二十三次,结果都稳定。”汉密尔顿结结巴巴地答。 “那不就得了。”路易斯淡淡一笑,“我相信你们。”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的工匠都屏住呼吸,那种被信任的感觉,比炉火更暖。 汉密尔顿迅速回神,深吸一口气:“添炭、加压到第一刻度!” 炉膛里的火焰猛地窜高,红光映亮每个人的面庞。工匠拉下控制杆。 “嘶——!”白雾从排气口喷出,地面微微颤动。 “大人,会、会有点晃。”汉密尔顿紧张地提醒。 路易斯坐稳,示意众人握住扶手,声音平静:“没事。” 艾米丽轻轻抓住路易斯的手,她也第一次做,有些紧张。 韦尔睁大眼睛看着车头,兴奋得连呼吸都急促。 “起动!” 铁轮在轰鸣中缓缓转动,齿轨咬合发出低沉的金属声。 “咚……咚……咚……”炉膛的光顺着车身蔓延,铁车像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前行。 艾米丽低声惊叹:“它真的在动……” 韦尔一脸震惊:“不用马拉?也没有魔法?” 路易斯笑了笑:“汉密尔顿,你介绍一下原理。” “原理、原理其实很简单。”汉密尔顿一边紧张地调控阀门,一边结巴地解释。 “是、是蒸汽推活塞,再……再带动飞轮,通过齿轮把动力传给车轴……再由传动杆带动轮轴旋转,这样它就能自己动起来了。” 他说得越多越快,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和羞涩,像在背诵他心里的秘密。 艾米丽与韦尔互相对视,点点头,却明显听不懂那些技术词。 艾米丽小声嘀咕:“听起来……像魔法。” 路易斯则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神情自若:“嗯,我懂。” 其实他根本没听明白,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那辆穿梭在城市里的车辆的模样。 自己只是照记忆画出了大致结构,而真正让这头铁兽苏醒的,是眼前这个害羞的少年。 铁车绕着场地缓缓前进,铁轮碾过冰雪,融水沿轨迹滴落。炉火与蒸汽交织,白雾被风卷上半空。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庞然的铁影,呼吸都放轻。 布拉德利站在一旁,手心满是汗。直到铁车在三百米外缓缓停下,他才松了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压抑已久的欢呼。 工匠们高举手臂,欢声震天。 有人激动地拍打着同伴的肩膀,炉火的光在他们脸上跳跃。 汉密尔顿却一时间僵在原地,满脸通红,双手紧握着那卷图纸。 直到路易斯回头向他点头致意,他才慌忙应声,低下头小声道:“谢、谢谢大人……” 他脸上的灰尘被汗水化开,顺着脖颈滑落,眼神里闪着藏不住的光。 路易斯下车,目光在车体上掠过。 炉口的余焰还在闪烁,热气仍从排口升起。 路易斯伸手抚过那金属外壳,淡然道:“有些地方还不够理想,要继续改进。” “是,大人!我明白了!” 路易斯点头,转身看向他:“下一个目标,是把这东西放上铁轨。我们要造的不只是运输车,而是列车。还有——战车。” 汉密尔顿怔住,嘴唇微张,心底的热血几乎要溢出来。 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图纸,那上面有路易斯亲手绘制的线条。 那正是他这些日子无数次照着研究、试验、失败再重来的依凭。 汉密尔顿用力点头:“是,路易斯大人!您的图纸……我一定会让它真正活起来!” 炉膛的红焰映着他们的脸,蒸汽在风中化作白雾,升向天空。 接下来的两天,路易斯留在赤潮城中,亲自整理政务与军械计划。 他把工坊的调度、其他领地的税务、赤潮学院的年度分配表都交由布拉德利接管,只留下几封信,作为锦囊妙计。 布拉德利站在书桌前,行礼道:“一切都会妥善处理,大人。” 路易斯点头,披上外套:“辛苦你了。我得去曙光港,今年的计划,不能等。” 他最后一次回望那座燃着蒸汽之光的城。 然后他登上马车,启程向南,去迎接属于海贼。 ………… 寒潮未至,海面已挂起脆薄的雾。 月像残缺的铜盘,低垂在近海的暗湾上,船影一片,帆布像黑色的翅膀迭成了海上的森林。 三十七艘大型黑帆静静聚成列队,靠锚的声音稀薄却连成节奏。 十艘被灰烬行会改进过的强化舰靠在内圈,木舷上铁箍咯吱,船侧的旋装炮如同沉睡的利齿。 甲板被篝火和酒气染成暗红色,火焰把人影拉长,又被海风撕碎。 在最中央,噬浪者号占了大半个视野。 近二十米的船身比旁船更厚实,船首铁护板糅合着古旧符文,巨大的爆鸣炮用粗大的索环束缚在甲板之上 那口炮是能在瞬间把一段码头撕开的东西。 炮旁堆着炼金燃油壶,壶口封着蜡,壶身布着防爆符箓和干草垫,摆放得整齐而有仪式感。 卡维尔·铁齿站在噬浪者的舵位前。 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另一半在火光下裸露出金属义颌,铆钉反射着跳动的火光。 当他举杯时,杯缘却先递给一只海鸥,让鸥饮了一口,自己再开始痛饮。 甲板上正开着酒宴,鼓手拍着节拍,刀匠在火边敲打短刃,几个水手互相推搡着喝尽又倒。 有人把整桶烈酒倒在火边,酒气点燃,火焰冲天,映出一张张带着血气的笑脸。 一个瘦高的海盗举着酒瓶嚷道:“明早咱们就喝曙光港的酒!抢他们的娘们。” 引来一阵起哄。 另一个赤膊汉子拍着桌子吼:“干他娘的赤潮!喝光他们的血!” 水手们把匕首插进木桌,大声喊着赌注,用破铜杯互相碰得叮当作响。 有人爬上桅杆大喊:“疯王带咱发财!” 下面一片应和。 狂笑、咒骂、唱曲混在海风里,像一群失控的野兽在庆祝暴风雨的前夜,粗砺、放肆、带着酒和血的气味。 卡维尔站在高处,任他们的喧嚣席卷甲板。 有人高呼他的名号:“疯王!” 他回应着举起酒杯,金属义颌映出火光,仿佛在笑。 这时远处三艘侦察船靠岸,灯号一闪一灭。 侦察长跳上甲板,用紧凑的语气向船长汇报:“曙光港防线出现松动,外港堤坝两处正在维修。 仓库堆满炼金燃油与矿粉,货舱装载作业将在两日内完成。 护航舰分散于三处,南线一艘停修,西线值守人手不足。港区灯号轮换规律明确,可预测。” 他取出一张潮汐记录和粗糙的港图,补充道:“内港航道深度约七尺半,可容大型舰入侵。 曙光港港口驻防骑士约三百人,夜岗减半。若在第二日黎明前发起突袭,可先破防堤,再切断仓储区……” 卡维尔听完只是点头,目光沉亮,嘴角缓缓扬起。 “很好,”他说,声音像刀刃般,“那就是我们下口的肉。” 然后卡维尔在甲板上站得像个疯子般高大,笑声盖过潮声与鼓点。 他猛地举起酒杯,酒液洒在甲板上,在火光中闪了一下。 他的声音沙哑又狂热:“兄弟们!帝国那群自命高贵的狗,正等着给咱送粮送油! 几天后咱们喝他们的酒、烧他们的船、夺他们的命!干一票大的,赚他娘的一整年!” 甲板上爆出呼啸的笑声,有人拔刀敲着木桌,有人把酒泼上天空,大吼: “疯王万岁!”、“干他们的赤潮!”、“今晚喝光,明天杀光!” 笑声混着潮声与鼓点,像浪潮拍击着甲板。 卡维尔张开双臂,在这群野兽的欢呼中仿佛高耸于海雾之上,整个人像被火与风吹成的影子。 然而当酒宴的人散去,甲板上只剩下一圈零星的火光和最后的守卫者时,卡维尔的笑容立刻褪成了一张平静的面具。 他拉开舵边的暗门,走入船舱里,那里的灯更暗,地图和沙盘在桌上摊开,烛侧的影子把他的脸切成了锐利的面。 刚刚那副疯癫的样子是他精心打造的盔甲。 卡维尔知道,这些靠掠夺活着的人只相信暴力与疯狂,若领头的海盗露出一丝犹疑,他们就会像群狼一样撕咬过来。 于是他用酒、笑声与疯狂掩饰真实的理智,让他们以为他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疯王。 只有在这安静的舱内,他才卸下外壳,显露出那份冷静与算计。 卡维尔把三份回报一一核对,潮汐、港口、货物,全部印在脑海。 那一刻他已经在算退路,不是为船队,而是为自己。 上次任务的失败让灰烬行会几乎彻底断了资金。 而靠打劫与空喊兄弟情义养不起三十七艘黑帆。 水手要吃肉,炮要铅,油要钱,一旦粮仓空了,他们就会先撕咬船长。 卡维尔冷冷地望着桌上的地图,手指敲在沙盘边缘。 嘴角带着一丝几近无情的笑,那是清算的笑。 “这帮家伙若没肉吃,就会吃人。那我得先吃他们。” 卡维尔已想好了,先做最后一票。 然后卖掉这些年藏起来的宝藏,买下个翡翠联邦小城市,做个富得流油的地头蛇。 至于这些兄弟?他们会被自己留在浪上,就像漂浮的残木。 当然卡维尔的计划不是拍脑袋的冒险。 曙光港才建两年,船多、经验少,正装运第一批珍贵的炼金矿物。 护航舰被调来调去,防线换岗混乱,正是最肥的一刻。 他在沙盘旁刻下字母与数字,低声咀嚼着:“三艘假商船引走护航舰,主力从雾中包抄,一口吞下所有货。 然后假死,带几个人潜逃。其余的随浪去吧。” 他的手指在木板上轻敲,节奏冷硬。 疯癫的外壳在此刻完全剥落,剩下的只有冷静的掠食者。 无论赤潮的骑士多厉害,海上仍是他的世界。 浪不会为谁停下。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赤潮之主,早已透过情报,将他的内心算计一字不漏地看穿。 第367章 双方的计谋 火光在舱板上跳动,把房间切成明与暗。 盐水浸过的羊皮袋放在桌上,袋角还挂着海腥的味道。 卡维尔打开那粗糙的封绳,声音粗糙的念道:“赤潮领第一批商船,两日后出海,航十艘,编列分散,目的地东南行省。” 卡维尔先是咧嘴咧的笑了笑:“终于来了。” “十艘护卫舰……”他把这几个字念在心里。 眼中无喜无惧,只有算清每一笔损益后的冷意。 护卫虽多,不过拖链。 真正能换来银两的,是那些装满珍贵矿产的货舱。 羊皮地图在桌上摊开,烛光在图上颤。 卡维尔取来一枚生锈的铁钉,按在一条航线上,然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那三个字——裂潮带。 “天然坟场。”卡维尔低笑,笑声低沉,却更显寒冷。 裂潮带是商队的必经之路,也是卡维尔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两侧小岛隐蔽,水势复杂,他已经派出十艘铁爪火投艇前往驻扎。 每艘船两人一组,携带燃油壶和钩索,潮汐转变时,他们会从暗处出击,锁住敌舰的龙骨,让它们在暗流里翻覆。 卡维尔计算着时间,这几日午后涨潮,潮汐的呼吸刚好与赤潮船队的航线重迭。 那三十分钟的潮转期,是极好的窗口。 潮高一尺,水流方向逆转,自己的船队就能从北线疾行,避开巡哨的灯火,悄然插入敌后。 卡维尔用刀尖在图上划出那条路线,划到最后时,刀刃停在一座孤礁上,低声喃喃:“这里是收网的位置。” 他又在图边标下几个细小的点,那是事先埋藏燃油桶的地方。 待护航舰接近,他会点燃海面,让滚动的浓烟遮住敌人视线,掩护主力突入。 卡维尔的手停在图上,他看着那些符号,表情却毫无波澜。 一切都像一场计算。 连背叛、失败、逃亡,都被精确地装入计划之中。 卡维尔测过潮、算过时间、量过火焰的蔓延速度,他知道每一枚燃油壶的燃时,每一艘火投艇的载重与撤离半径。 卡维尔的谨慎渗进了每一项细节:备用的绞盘、折迭的跳板、封蜡的信物,乃至哪名手下该带几条干粮。 每一条航线都有退路,每一个点都有替代方案。 甚至曙光灯塔的守卫已经收下钱,只要他点亮特定的号灯,便会延迟警钟一分钟。 那一分钟,足以让他完成收割。 而且若行动失手,他将在暗礁口弃船放火,让敌人看到焚毁的残骸,再带着心腹潜入他早就安插好的鸦巢小城,更换名字,过另一种人生。 舱室里,火光映着他金属义颌的冷光,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海盗,更像一名在海上书写死亡账本的会计师。 对于他来说,所谓兄弟情义,只是一种捞钱的工具。 甲板上传来海盗们的呼喊与笑声,他们在火光下拍打桶盖、敲着刀刃,大声咒骂着,唱起粗野的歌。 互相碰撞打闹,烈酒泼洒在木板上,酒混着血的味道。 那是一种狂妄的喧闹,像野兽在风暴前互相咆哮。 而舱室的门半掩着,卡维尔站在舵前,目光穿过窗缝看向那群狂欢的人。 月光在他金属义颌上投下一道冰冷的光,他的平静显得比甲板上的喧嚣更骇人。 卡维尔默默地把所有安排折起,像把锋利的武器包好,心底没有半分迟疑或怜悯。 外头的呼喊和笑声都成了噪音,只剩风与浪在回应他的思绪。 卡维尔静静地吸了一口,喃喃低语:“让他们笑够吧,没多少时间。” 接着他收起冷静的神情,抬手把舱门推开。 海风夹着酒气扑面而来,他在门口稍作停顿,嘴角缓缓抽动,重新戴上那副疯癫的笑。 片刻前的阴沉算计被掩进笑声里,仿佛换了一个人。 海盗们看到他出现,齐声高喊:“疯王!疯王!” 卡维尔举起酒杯,大声嚷道:“兄弟们!让所有人记住疯王的名号!杀光他们,烧光他们的船!” “杀杀杀!”欢呼声翻滚着,鼓手敲起桶盖,刀刃敲打桅杆。 火光映红他的半张金属面,笑容在跳动的光里变形,既像狂热,又像冷血。 “起锚!”卡维尔一声令下,号角随即响起。 三十七艘黑帆缓缓转向,铁锚离水,海面卷起碎浪。 舰队在夜雾中出航,驶向那片他亲手选定的坟场——裂潮带。 ………… 夜海如墨,北海的风带着碎冰的寒意。 三十七艘黑帆早已抵达裂潮带的外围,其中十七艘隐匿在两座荒岛的阴影里。 这是卡维尔亲自挑选的伏击点。 海底有暗流,岛屿的角度能遮住船影。 为了这个位置,他派人来回踩了三次点,连礁石的高度和退潮时的水深都被精确记录。 岛上只点着暗灯,火光罩上帆布,水手们压低声音,像是在静默等待某种仪式。 有人在甲板上磨刀,有人将鱼骨吊在桅杆前向海神祈祷,却没有任何喧闹。 他们平日里惯于胡闹,喝得醉眼朦胧,也能为一块饼打起来,但此刻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刀刃的光在火焰中一闪一闪,没人再说笑。 那是他们为生死准备的时刻,所有的放纵和粗野都在这一刻被收起。 他们无条件地相信这位疯王。 毕竟无数次的劫掠,他的情报总能准确无误,每一次赌命,都能换来整舱的战利品。 即便此刻海平面空空如也,连敌影都不见,仍无人怀疑。 三十七艘黑帆在雾中沉默,只有海浪拍击礁石的低鸣。 卡维尔站在噬浪者号的舵位上,金属义颌反着微光。 他能听见下层甲板上传来的压抑低语与短促呼吸,那是野兽前的喘息。 地图在卡维尔脑海中展开,潮汐、风向、行船间距全在计算之内。 两个月筹谋的计划,今晚将收割。 黎明未至,赤潮的三艘护航舰终于出现在裂潮带的入口。 它们的帆在雾里若隐若现,桅杆上悬着碧赤潮的徽旗。 而在它们更后方,还有七艘编队护卫舰分散巡航,形成一道薄弱却仍在变换的防线。 卡维尔眯起眼,望着那条航线的节奏,嘴角微微上扬。 他并不怕那些护卫舰。 三十七艘埋伏的黑帆足以压下这十艘敌船的火力,更何况先前无数次成功的袭击已让他确信,自己从未算错过。 只要命令一出,猎物就会落网。 而在护航队的尾部,一列货船缓缓驶入,那才是真正的目标,那批载着珍贵的猎物。 号角声从噬浪者号上传开,低沉而有节奏。 几乎同一时间,各舰桅顶的旗语随之升起,传令官用手势向四方挥动,确认命令传达。 这是出击的命令,远处暗伏的十七艘黑帆齐齐苏醒。 整支舰队像被线牵动的野兽,开始缓缓移动,海面泛起一阵密集的波光。 而三艘火投艇率先划出阴影,像箭一样冲向目标。 按照卡维尔的部署,先锋的三艘火投艇并不是去正面迎敌。 而是先从侧翼绕后,趁护航舰被火光吸引之时,直扑那几艘货船,掀翻它们的航线,再放火阻隔,制造混乱。 那才是疯王最拿手的猎杀,打乱阵型,用燃烧的恐惧吞噬敌人的秩序。 海盗们的眼神在火光前闪动,他们抑制不住兴奋,低声咒骂、舔着嘴唇,仿佛嗅到了金钱与血液的味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有水手低声笑着,握紧了刀柄。 所有知道一旦火起,这笔买卖能让他们吃喝一整年。 所有赌命的心都被战利品的幻影点燃。 卡维尔站在舷栏前,嘴角缓缓勾起,像捕猎者等待陷阱合拢的瞬间。 火投艇迅速靠近时,鲨火油被倾倒进海。 下一瞬,海面亮起橙红的火光。 烈焰升腾,火舌舔舐着雾壁,像一条燃烧的巨蛇。 赤潮护航舰被困其中,爆鸣炮震耳欲聋,夜空被撕开。 三艘护卫舰被接连击中,舷侧装甲炸出裂口,船体开始倾斜。 海盗们抛出魔爆弹进行补击,爆炸在海面上接连掀起火花。 短短数息,三艘护卫舰已被打得支离破碎。 当然卡维尔没有下令继续轰,魔爆弹太贵重,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从不轻易浪费。 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冲上天空:“疯王万岁!” 他们嚎叫着,仿佛胜利已近在咫尺。 卡维尔的笑声掠过风浪,冷冽而癫狂,在这片燃烧的夜海上,他相信这一次将是他的重生。 然而,平静的海面忽然变了。 雾中浮标忽然亮起赤色的光,一道接一道,在海面上划出规则的弧线。 紧接着爆炸连成串响,震得木板开裂、帆索乱跳。 埋伏的船立刻失去平衡:有十艘在第一轮冲击里被直接炸翻,翻成倒扣的壳,黑色的油在水面上迅速铺开。 爆炸的冲击掀起海浪,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人被震飞出甲板,落入燃着油的海面,立刻发出短促的惨叫声,声音被火焰吞没,还有人被断裂的铁钩勾住衣襟,整个人被拉入燃烧的水中。 舱底传出痛苦的拍击声与求救声,有人不停地敲着木板喊“放我出去!” 但回应他们的只是海浪和爆炸的回音。 以及火焰顺着海浪蔓延,照亮了他们惊恐的面孔。 而在远处的曙光号上,路易斯正用望远镜注视着那片混乱的海面。 爆炸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手指在镜筒上轻轻一敲,像是在计数。 身旁的海风吹乱他披风的边角,火光在他眼底映出清晰的轮廓。 “命中率理想。”他淡淡道。 这是希尔科的设计“雷震阵型”,一种根据潮流方向布设的炼金浮雷系统。 每一个节点都能连锁共鸣,一旦触发便形成爆裂链。 疯王的舰队阵形太密,他亲手把船送进了雷区。 当然这些布阵并非临时部署。 早在半个月前,路易斯便从每日情报系统中预知卡维尔会在裂潮带发动袭击,于是命人悄悄在海底布下这一层杀局。 那些浮雷、暗标与引线,全部埋在潮汐之下,静静等到这一夜。 还有那三艘护卫舰也是专门造出来的诱饵,里面甚至没人。 路易斯点了点头,收起望远镜,目光仍投向远方的火海:“不错。” 十分钟不到,那十艘船已经全毁。 而幸存者在附近的船上投下绳索,有人接住,而有人在碰到之前就被火浪再次卷走。 更多的海盗站在船缘,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海面上的兄弟被吞没。 空气里充满焦油、血腥和烧焦的气味,连呼吸都带着腥味。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手按下了快进键。 海面上漂浮的残骸和尸体,将原本自信的气氛撕成了沉默。 “该死!是陷阱!”副官嘶喊。 卡维尔握紧栏杆,双目一瞬冰冷。 他清楚那是陷阱,却不敢相信,这个计划是他一手策划的计划,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细节。 怎么可能会被人提前埋伏?! 卡维尔胸腔里的怒火与不安翻腾,像要撕开胸口。 曙光护卫舰突然掉头,船体装甲掀开,露出炮阵。 下一秒,炮弹沿海风反卷。 暗藏的旋装炮自下而上仰射,炮火如雨,又击沉了一艘半毁的黑帆。 卡维尔咬紧牙关,压下震惊与怒意,低声咒骂:“冷静……还没完。” 慌乱被强行压制,他猛地转头怒吼:“继续放鲨火油!放烟幕!调整队形,两翼包抄!开始第二轮冲锋!” 副舰立刻倾油,火幕升起,橙红的烟滚滚蔓延。 即便折损十一舰,卡维尔仍凭着经验判断形势,准备强行突破。 海堤在轰鸣中坍塌,海水灌入港内,火光映着他的侧脸。 卡维尔仍然相信,凭他的手段,这场战斗依旧能赢。 随即所有的黑帆船抬起帆面,朝着那几艘老旧货船冲去。 这些不是新兵,都是老海贼,虽然己方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战力,但这点场面不足以让他们腿软。 海贼们敏捷地挂上绞盘,稳住船身,以及用短索把舷侧钩住货船的栏杆,甚至还有人提前把斜板准备好,准备一波一波冲上甲板。 第368章 碾压 随着卡维尔下令,舰队压舷加速,鲨火油桶被滚出舱口,水手们手脚麻利地拆封、点引、倾倒。 滚烫的油流顺着浪线滑开,一道浓烟从海面腾起,带着刺鼻的气味铺向堤口方向。 风帆在紧绷的缆索下震动,木质的船体在潮浪中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每艘船都在以最高航速前进,靠人力拉索与风力调帆配合 这是老式北海帆船的极限速度,没有什么黑科技但在老水手手中,仍快得像一阵有力的风。 甲板上传来连续的号角声,各舰的旗语同时切换。 两翼副舰开始从浓烟后侧滑行,借着烟障和潮流的掩护形成夹击阵列。 卡维尔站在舷楼顶,双手扶在栏杆上,眼睛一刻也不离曙光那辆货船。 魔爆弹装填,他俯身确认角度,不靠仪器,只靠经验判断角度与风向。 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炮口喷出白焰,炮弹划过烟幕,正中曙光的前排船体。 轰击声震得海面起伏,几乎要将人震倒。 可当烟雾散去时,卡维尔却看到那些船稳稳停着,船舷上只是多了几个浅浅的凹痕。 那是厚实的北境橡木与寒铁组成的装甲,表层还有炼金涂层,用来分散冲击。 “怎么可能……”他低声咒骂。 那些炮弹在对方的船身上几乎不起作用,而曙光的舰列连帆都未抖动一下。 他们的火炮与技术是灰烬商行提供的,其实已经算得上世界前端,比之赤潮射程有限,而且只靠经验估距和风向校准。 对付普通商船或沿岸防线已足够,但对上曙光这些经过改造的战舰,却显得苍白无力。 几名炮手惊愕地互望,连装填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继续!继续装填!不要停下来!”卡维尔压抑怒意,猛地挥手。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握紧栏杆,盯着那几处被击中的位置,目光一点点阴沉下去。 但接下来炮弹也只在曙光的船体上留下几道浅痕,甚至没有掀起木屑。 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船身的外层闪烁着一层淡金色的涂层,仿佛将所有冲击都吞噬了。 卡维尔开始感到一丝寒意,从背脊一路攀上后颈。 这意味着就算是这次计划的袭击成功,自己的计划也不可能成功。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自己不是猎人,而是掉进陷阱的猎物。 曙光的舰列稳若山峦,帆索紧束,船体在潮流中岿然不动。 此刻另一边,路易斯站在指挥台上,手中紧握望远镜。 身旁的风旗猎猎,他注视着己方的舰列稳稳排开,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 曙光船如同厚壁堡垒,涂层反着暗光,每一发炮弹落在船舷上,都只留下几道浅痕。 他十分满意这些船的防御表现,不愧是自己投入了巨大资源,做出的超越这个时代的船只。 “很好。”路易斯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艾利奥特低声下令,“开火。” 棋手立刻举起指挥旗,舰列调整至齐射阵型。 “轰轰轰!” 耳边立即传出轰鸣声,曙光舰队的魔爆弹齐射。 这一瞬,整个港湾都被白光点亮,火光像撕裂天幕的闪电。 曙光的魔爆弹体积小巧,却能在击中后数息内潜入水下再行爆裂,冲击波直贯船底。 卡维尔眼睁睁看着左翼的两艘副舰被连环命中,船体被掀起半截,桅杆折断,甲板断裂,水手被震得抛飞入海。 紧接着又有四艘黑帆舰中弹起火,烈焰从舱底窜出,火舌沿着桅杆往上攀。 爆炸声连绵不绝,整个夜海仿佛在震动。 曙光舰列稳如山岭,齐射的节奏没有半分混乱,并且每一轮齐射都精准击中要害,弹着点几乎重迭。 这自然是希尔科特制的海上特种魔爆弹,外壳以符文铁铸造,内部混装炼金催爆剂与魔晶触媒,水下引爆后形成空腔效应,足以撕裂龙骨。被命中的船只根本撑不过十息便倾覆。 “天杀的!这是什么!”卡维尔的副官嘶吼,但声音几乎被轰鸣吞没。 海盗舰队彻底乱成一团。左翼的火光在海面上翻滚,火焰被潮水压弯又被风卷起。 每一轮齐射都会再多几艘船中弹,爆炸的光映在海面上,像一朵朵在水上绽开的赤花。 卡维尔死死抓住栏杆,手指发白。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口剧烈撞击。 那种密集的火力与精准度,是他几十年间纵横四海,从未看过、从未想象过的。 “右压舷,从外翼突围!”他低声命令,声音发抖。 副舰立刻调整航向,可就在此时,又一轮魔爆弹落下。 两艘船在卡维尔眼前被轰碎成两截,碎片飞溅,火浪卷起水雾。 人声、爆炸声、木头断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整片海都在呻吟。 “突围!”卡维尔嘶喊。 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无法挽回。 曙光的火力远超预期,他的舰列已失去阵型。 虽然他仍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但他明白,若不逃,就全军覆没。 他咬牙下令:“所有能动的船,全速撤向南!其余的不用管了!” 噬浪者号掉头加速,船尾的火油被抛入海中遮掩航迹。浓烟与烈焰隔断了视线,他没有再去看那片混乱的海。 其余仍在燃烧的舰只被丢在后方,船员的呼喊和爆炸声被风吹散。 但卡维尔只想逃,无论代价。 然而曙光港的舰列并未停止。 几艘轻型追击舰从阵列中脱出,帆索瞬间展开,风声像刀一样切过夜雾。 路易斯的命令清晰而冷静:“除了主舰不必留活口。” 于是艾利奥特率领的曙光号编队迅速前推,火线推进如潮。 每一次炮击都紧贴着噬浪者号的航迹落下,爆炸的水柱在船后不断升起。 卡维尔回望,几乎能看清曙光舰首上那枚闪着光的赤潮徽记。 那是一种压迫感,似乎连海神都似乎站在敌人那边。 曙光的舰列追击得极快,像一堵钢铁的墙向前推挤,浪花都被切成一条直线。 卡维尔心中一片混乱,终于意识到,曙光的战力不是他能理解的层次,那不是靠人数和火力能弥补的差距。 但事已至此,只剩下最后手段了。 甲板上乱成一团,海盗们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有人大喊着要弃船,有人朝海里跳,还有人拼命摇晃火炮,试图再打出一轮反击。 卡维尔则酝酿一下情绪,接着仰头大笑,笑声嘶哑:“同归于尽!让他们跟我们一起沉海!” 他的声音像撕裂的铁皮,在火光里乱撞。 几个副官看着他,脸色发白,他们都明白疯王又开始癫狂了。 “点燃舱底油仓!”他怒吼,拿起火把砸向地面,油花四溅,火焰立刻窜起。 几个海盗慌乱地想去扑火,却被他拔刀喝退:“要走的自己滚!” 船体开始剧烈晃动,火势迅速蔓延,烈焰映亮每一张绝望的脸。 就在所有人以为疯王要与他们同归于尽时,他的眼神突然恢复冷静。 卡维尔低声对两名心腹说:“到尾舱,准备小艇。” 那语气平静得像在下达一次普通的航行命令。 趁着爆炸前的混乱,他与心腹悄然滑向船尾,放下早已准备好的小艇。 舱底的火焰已经烧到弯木梁,甲板上传来木头爆裂的声音。 他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甲板,那些尖叫、咒骂和火光,是一场他亲手导演的噩梦。 “全速,顺流北逃。”他命令,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的指挥者。 小艇顺着暗流驶离战场,桨声几乎淹没在爆炸的回响中。 噬浪者号在背后轰然炸裂,整艘船被撕成两半,火光冲天。 逃出的几名水手在海面上挣扎,被冲击波卷入火海。 卡维尔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底。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输在谋略、战术、火力,还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年轻领主手中。 “避开那道火线,全速!”他低声对掌舵的心腹说。 小艇在浪里起伏,终于离开战区的火光。 几乎在他以为逃出生天的瞬间,一道金属投网从侧面掷来,牢牢套住小艇。 心腹被网线绞倒,卡维尔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被抛入海中。 他呛了两口咸水,挣扎着抬头。 几名赤潮骑士已经从甲板上俯视他,长矛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海面重新归于寂静。 只是海上漂浮着残骸和焦黑的木片,夜风里仍残留着燃油的气味。 三十七艘黑帆中,二十三艘已成灰烬,剩下的几艘或沉或断,只留桅杆在海浪里摇晃。 曙光的舰列在整齐列阵,火光将海面照得通明。 路易斯立于甲板,俯瞰被拖上甲板的海盗之王。 那男人披头散发,金属义颌被烧得发红,眼里满是灰烬与血丝。 “饶命……我认输……求您……” 他趴在甲板上,喉咙里不断挤出求饶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又带着哭腔,连话都说不完整。 路易斯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卡维尔悄悄抬起头,终于看清了他,年轻的伯爵身形挺拔,黑发被风掀起,披风上仍沾着硝烟的灰。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怒意,火光映着他的眼,像一面无法窥透的镜面。 他心口猛地一缩,脑中闪过传言的名字:“赤潮伯爵……路易斯……” 这一刻,他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领主,而是那种只会在风暴中心出现的掠夺者,只不过披着贵族的外皮。 忽然路易斯微微一笑,那笑容冷淡而带着一丝恶趣味。 他俯下身,语气平静得像在随口八卦:“我知道你的妻女,在翡翠联邦的瑟里尔港。” 卡维尔猛地一僵,先是愣住,接着剧烈地喘息,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 他抬起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声音嘶哑到几乎破碎:“你……你怎么会知道……” 路易斯没回答,只是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其实这个情报对于自己没什么意义。 毕竟他也不可能跑到翡翠联邦去抓他的妻女,只是他的一点小恶趣味,想看看这位海贼王有什么反应。 卡维尔的手在颤抖,想支撑起身体又无力,他那张曾经冷酷、癫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与慌乱。 “别动!” 他想扑上去,像野兽一样咆哮,可两名曙光骑士早已按住他的肩膀,钢靴碾过他的身体,刀锋抵住颈侧。 “求你……放过她们……” 卡维尔挣扎着嘶喊,但声音立刻被压制,几声求饶断成破碎的喘息,最终被夜风吹散。 路易斯依然只是略带玩味地笑了笑:“把他押下去。把他的藏宝位置全挖出来,一个不留。” 卡维尔的瞳孔急剧收缩,整个人颤抖着,像被人剥去了最后一层防线。 路易斯收回视线,转过身,不再理会。 骑士们拖着疯王离开,靴底碾过甲板上的血迹。 卡维尔的挣扎越来越弱,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像被掐灭的火星。 几步之内,曙光的临时牢笼已摆开,铁桩固定了被抓回的海盗。 几名骑士将卡维尔架进一间简陋的审讯舱置。 卡维尔坐在椅上,依旧狡诈,刚刚的那个惨状,只不过是自己假扮出来的,他早就把自己的安危放在自己家人身之上了。 并且他知道曙光的领主不会轻易杀他,至少暂时不会。 只要咬住关键的藏宝坐标,还能换命。 他打量四周,心里飞快地盘算,只要开口拖延,只要有机会,就能想办法逃。 但他很快发现,这次审讯和他以往见过的不同。 骑士们没有鞭子,也没有火钳,他们摆出的器具,反倒让他从心底发凉。 “把他的嘴封好,别让他乱嚷,”艾利奥特吩咐,语气平静。 雾罐被点燃,淡白的烟雾被面罩笼罩在他的嘴鼻间。 卡维尔皱眉,那股带着苦甜的味道令他本能地不安,他本想求饶几句,但只能发出低哑的气声。 另一名骑士取出一支细长的注射器,那东西泛着银光,在灯下反着冷意。 “那是什么?”他沙哑地问,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没有人回答。 针头扎进他的手臂,几乎没有疼痛感。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冰冷,从血管一路爬上颈侧。 过了几秒心跳开始紊乱,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厚重。 视线边缘泛起微光,像雾中浮动的影子。 卡维尔想忍住,告诉自己这只是恐吓,可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快。 记忆里的碎片开始浮现,脑海像被撕开,光与声交错。 他听见家乡港的钟声,看到妻子提灯的影子,又看到冰渊群岛的礁石、那几个藏箱的轮廓。 “说吧。”他的面罩被去了下来。 卡维尔咬紧牙关,试图稳住呼吸,强迫自己别说话。 “在……北礁三号……”但话却自己冲出了喉咙。 他猛地闭嘴,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 但舌头不再受控制,每当注射器再轻点一下,他的声音就自己往外流,那股冷意像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的记忆往外拽。 “东礁、白湾……暗舱底,第二层……”他的眼神惊恐,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流下。 “停下!停下!”他嘶喊,声音破碎,却根本止不住。 骑士们只是冷静地记着每一个坐标,偶尔交换眼神。 随着液体的注入,他的思维被撕扯成无数片。 当最后一点抵抗被打碎时,他整个人瘫软在椅上,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吐出:“木桶……第二个木桶底……” 艾利奥特看了一眼记录册,示意结束,炼金师收起器具,雾罐熄灭,空气慢慢清晰。 “这东西……真是天才的作品。”一名骑士感叹。 卡维尔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空洞,嘴角仍在抽搐。 他不再狡诈,也不再癫狂,只剩下无声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了出去,却连为何说出口都不记得。 外头的夜风带着灰烬味,海面上漂浮着残骸。 骑士们分批出发去挖掘那些坐标,路易斯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没有多言。 第369章 收获与远航 夜火已熄,曙光港重新归于平静。 堤下的海水混着焦油与血的气味,却已不再有战火的咆哮。 曙光舰队凯旋归港九艘战舰整齐入港,无一沉没,只有两艘在舷侧留有轻微损伤,需要稍作修理。 这场战役的结果将震动整个北海。 疯王旗下的三十七艘黑帆船中,二十三艘已化为灰烬,余下的尽数被曙光舰队俘获。 而海盗们在夜战中溃不成军,幸存者寥寥无几。 除几名重要头目被活捉起来审问外,其余全部在海上就地处决,尸体随潮水漂散。 曙光舰队无一沉没的消息如同一场风暴席卷曙光港,许多领民都自发出来迎接。 当舰首赤潮旗帜出现在雾中时,码头上的工人和领民自发地欢呼起来。 那欢呼声像潮水一般汹涌,拍打着栈桥与石堤,震得木板都在颤动。 “曙光号回来了!” “赤潮不败!” “为北境,为曙光!” 更多的人跟着呼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孩子们在码头边乱跳,挥舞着自制的小旗。 工匠们用沾满油污的手举起布帽,大喊着每一艘船的名字:“曙光号!”、“晨曦号!”、“潮汐号!”…… 许多工人都看见过那火光在海面燃起,他们知道曙光舰队是怎样在夜雾中作战的。 这些船只都由他们的亲手锻造,所以他们认为自己也参加了此次光荣战争。 当然这也是路易斯一直以来,为他们培育集体荣誉感的结果。 随着舰体靠岸,船锚落海的巨响回荡在港湾,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曙光港的工匠与骑士们涌上码头,有的检查损伤,有的搬运战利品,空气里充满了胜利后的兴奋与忙碌。 堤顶的路易斯与艾利奥特并肩而立。 艾利奥特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敬意。 他原本就对这位年轻的领主心怀崇敬,如今更是近乎信仰。 他明白若换作自己指挥这场战斗,凭曙光舰队的实力也能赢,但绝不会如此轻而易举。 每一次敌舰出现的位置、每一次风向的转折,路易斯都像是提前看见了似的。 那种掌控感,近乎预知未来。 艾利奥特轻声道:“大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信世上有人能把战局算到这种地步。” 路易斯淡淡扫他一眼:“少拍马屁,艾利奥特。” 这位曙光港督管笑着摇头,语气却真诚:“我不是奉承。像大人这样料事如神,指挥如算,北境再找不出第二个。” 路易斯心想,你说的都是屁话,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每日情报系统吗? 但是他也不可能告知对方自己这个秘密,于是侧过头,转移话题问道:“审问那边怎么样了?” 艾利奥特立刻答道:“已经全部问完了,大人。现在正按供词搜寻他的藏宝点,真不少啊,狡兔三窟。 还有您给的那两件设备可真好用,我们几乎没开口,他自己就全说了。” 路易斯闻言轻笑:“那就好。” ………… 对于打捞持续了整整半日。 潜水工反复潜入海底,风管在海浪中鼓起,他们用铁钩拖出沉船残骸。 第一批打捞出的铁箱重达数百斤,表面满是鲸脂封印。 撬开后,银币如洪流般倾泻而出,码头的阳光反射在那一片银光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每一枚都刻着灰烬行会的徽记。 甚至有账册记录着往来账目,清晰写明行会北海支援数额。 白湾洞窟的潮沙中,工匠们掘出三口木桶,第二口底盖藏有暗槽。 凿开后,整桶金条与蓝色魔晶闪着冷光,金条整齐地刻着行会的序号,魔晶在火光下如同星光般闪烁。 有水手惊叹:“光这一桶,能修三艘舰。” 而北礁三号那艘旧渔船上,卷轴与海图堆得几乎塞满整个舱室。 骑士小心摊开它们,标红的航线从冰渊群岛直通未知海域,这或许才是疯王最重要的宝物。 最后在疯王的旗舰噬浪者号残骸中,打捞出了爆鸣炮核心与数瓶炼金火油。 当太阳升起时,堤顶已堆满战利箱。 金币、银币、金条、魔晶、契约、海图、账册…… 疯王的一生被拆成一个个整齐的铁箱。 打开的箱盖下闪着冷光,海风吹动金属的碰撞声,像在唱着胜利的余音。 而空气中混杂着焦油与盐的气味,提醒着所有人,这财富是从尸山血海中打捞上来的,每一枚都沾着大海盗的罪恶。 不远处,一名身着黑袍的文员正快速记录盘点结果。 “金币一万三百一十枚,银币四万四千五百枚,金条八十根,魔晶三百七十二颗,账册十二册,契约九份,海图七卷。” 他一项项念着,旁边的书记官飞快地抄录。 艾利奥特听得连连咋舌,感叹:“疯王真是肥啊,比北境多数的领主都阔气。” 路易斯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箱子:“确实,咬一口满口流油。” 他接过文员递来的抄录本,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在上面扫过。 “这里头最珍贵的,反而是爆鸣炮的核心和几瓶特殊炼金火油。”他说着,语气带着一丝满意,“寄回去,让希尔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挖出点新东西。” 他又拿起一卷海图,摊在箱盖上,指尖轻点其上标红的线条:“这些航线去确认一下,若是准确,对曙光港意义非凡。” 艾利奥特立刻应声,招呼文员去执行。 路易斯继续往下翻,翻出几封盖着徽记的信件,有翡翠银行往来、商行契约,还有几封带灰烬印章的信函。 他冷笑一声:“这些东西留着。也许以后能用得上。” 文员立刻收起这些信件,小心装进防水皮袋中,封上印蜡。 路易斯望着那堆整齐的箱子,笑了笑:“既然海盗的事也算告一段落,那就该让曙光真正驶出港口了。” 艾利奥特立刻挺身,神情认真而激动:“遵命,大人。曙光舰队随时待命,所有补给、船员、装载都已准备就绪。” ………… 在击败海盗的第四天,所有的船舰都得到了妥善的维修,曙光舰队准备再次启航,这次的目标是帝国的东南行省。 晨光破开厚重的海雾,照亮了那列整齐停泊在港口的曙光舰队。 这支海上巨舰队已经在港口待命了数日,今天终于要迎来了它的第一次远航。 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运输行动,它象征着北境的自立与崛起,是曙光港从一个偏远的港口跃升为北境经济枢纽的飞跃。 无数的努力、决策与变革汇聚成这一天,曙光号的启航,赤潮意味着未来的影响力将延展至帝国的片沿海城市,特别是东南行省的卡尔文家族。 海盗的宝藏异常丰厚,足以让北境的许多领主羡慕不已。 但对于曙光港来说,这些战利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附赠品,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场远航所蕴含的意义。 曙光港的建设,正是为了打破北境的被困命运。 每当冬季来临,冰雪封锁了所有陆路,北境与南方的贸易几乎停滞。 为了将北境的矿产运到南方,再将南方的商品运送到北境,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往往需要几个月,来回的旅程甚至长达一年之久。 每一次粮食短缺、每一次资源供应的断裂,对于北境来说就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刃。 在这种被困的局面下,北境没有自主权,无法脱离帝国的喂养,总是被困在极寒和贫困之中,只能用战士的生命来换取粮食的补助。 然而这条海路则是北境的曙光。 它的成本仅为陆运的五分之一,能够在短短两个月内将物资运送到帝国东南行省。 而且战舰护航的方式使得海上航行的安全性远超陆上,尤其是对于像北境这样依赖补给的地区来说,海运无疑是最可靠的运输方式。 “曙光港,不只是一个港口,更是北境从依赖到自立的第一步。” 路易斯站在堤顶,回望这一片忙碌的港口,心中感叹。 舰队的准备工作早已在几日前就开始,现在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路易斯的目光扫过正在忙碌的港口工人,目光停留在那些正被搬运上船的物资上。 主要的便是段星领产出的矿产,炁脉石、魔髓矿、燧髓油、燃烬沉铁。 这几种珍贵矿产每一样放在南方都能迈出巨大的价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蒸汽机产出的廉价武器,以及廉价布料,还有一些魔兽皮毛。 这些矿石和资源是赤潮一直以来,最大的收入来源。 而今天,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它们将第一次通过海运送往帝国东南行省,为赤潮以及赤潮体系下的贵族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财富。 船上传来一阵阵粗犷的吆喝声和物品搬运的声音,重重的木箱被搬运上船,水手们脸上满是汗水,但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异常稳健。 “快点,伙计们!把那些粮食箱拿上来!今天我们得出发,没时间磨蹭!” 一名大胡子的水手对着身旁的年轻水手喊道,语气带着粗暴,充满了效率的紧迫感。 “知道了,史密斯!别光喊,帮忙点!”年轻水手迅速跳上甲板,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将重箱搬到船舱里。 另一边,几个水手正检查船上的主炮,“把副炮的火药加满,确保主炮瞄准精准,炮手的位置也要调整到最佳。” 每个人的心中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运输行动,而是代表着他们的未来。 当一切都准备完整了,港口的气氛愈发紧张而兴奋。 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焦灼的气息,码头上的人群密密麻麻地聚集着,几乎将整个曙光港的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这些曾亲手参与过舰船建造的工人骄傲地看着即将远航的船只。 他们中的许多人打磨过曙光号的龙骨,锻造过甲板的铆钉,也抬过那一桶桶沉重的燃料。 如今他们要亲眼看着自己造出的船第一次驶出北境的海域。 阳光从海面洒下,照亮了一张张兴奋又骄傲的面孔。 “安静!都安静!路易斯大人要讲话了!”艾利奥特高声喊道。 港口瞬间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堤顶。 路易斯站在最高处的木制讲台上,海风吹动他的披风,他俯瞰着整片港湾。 背后曙光号舰首的赤潮旗帜正迎风猎猎作响。 他沉默片刻,随后声音通过魔法,清晰地在港口回荡: “曙光港的诸位!” 人群寂静,连浪声都似乎低了下去。 “从曙光的第一个木屋,到如今的这一座港口,我们用了两年多时间。这是你们一手创造的奇迹。 而这一次的航行,曙光港的船,将航向帝国的东南行省,将北境的货物带到每一个港口。 我们不再依靠施舍,不再等待救济。用我们的货物、我们的手艺、我们的血与汗,大海上开出自己的航线,为北境带来希望。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声音中透出一丝温和:“这是北境的第一条海路,也是赤潮的一场征途。愿所有船员都能平安归来。” 人群沸腾了。 掌声和呼喊声像潮水一样爆发。 “曙光万岁!” “赤潮万岁!” “为了北境!” 有人挥舞着帽子,有人高举旗帜,少年们爬上木箱和吊塔,拼命挥手。 许多工匠眼中闪着泪光,他们不只是为领主欢呼,而是在为自己的作品骄傲。 艾利奥特站在曙光号舰桥上,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全体起锚,准备出航!” 锚链收紧,齿轮声在甲板下轰鸣。 随着沉重的铁锚离开海底,港口的钟声同时响起, 九响激昂的钟鸣震荡在海湾之间,悠长而庄严。 接着,军乐奏起。 铜管的嘹亮声划破空气,《北境之歌》的旋律在海风中回荡。 “为霜雪与烈火,为北方的子民……” 那是北境人的歌,大部分的人都会哼上几句。 甲板上的水手们与码头上的工人齐声高唱,声音粗犷却整齐,伴随着鼓点与号角。 曙光号缓缓起锚,桅杆高耸,帆布在风中鼓起,如同展开的白翼。 后方的晨曦号、潮汐号……紧随其后,舰阵缓缓驶出港口。 “注意!保持队形!” “左舷风向良好,帆再升一尺!” 指挥声、号令声、海浪的咆哮混在一起。 许多水手还是第一次远航,他们脸上满是兴奋和紧张,手握着缆绳,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有人低声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 另一个年轻水手咧嘴一笑:“别太激动,等浪拍上来的时候你可别喊娘。” 甲板上爆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笑声掩盖了心中那一点点的恐惧。 船长走到他们中间,拍了拍一位新水手的肩膀,“放松点,孩子。你们是赤潮培养的第一批水手,今天的每一步,都将写进北境的史册。” 那名年轻人愣了愣,随后挺直了腰,重重点头。 就在舰队缓缓驶离时,港口上空骤然绽放出耀眼的光。 炼金焰火冲天而起,在高空炸成巨大的赤红火环,又化作无数金色光屑,洒落在海面上,映亮了整个舰队的帆。 “看是烟火!”有水手惊呼。 太阳形状的火光在海面上反射出一条金色的路,直通南方。 第370章 白熊骑士 曙光港的船队已启航,白帆在晨光下渐渐消失于海雾之中。 路易斯没有留在港口庆贺,那只是漫长航程的开始,目的地是赤潮城,那里才是北境的大脑。 于是马车一路向南,他又坐回熟悉的办公桌前,面对堆积如山的公文与命令,开始新一轮的政务处理。 布拉德利推开门,捧着厚重的账册进来,微微欠身道:“大人,这是今年的秋收汇报。” 路易斯抬头未言,示意对方继续。 “今年也是一场大丰收,”布拉德利翻开第一页,“总产约三十四万吨。虽然增幅放缓,但粮仓依旧充盈。” 他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 “原因有三,温棚与蒸汽仓储依然发挥作用,但新增产能边际递减。边区新垦地受寒潮与虫害影响,产量未达预期。以及在收尾期遭遇冻雾延误。” 路易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麦浪领,那里是赤潮的粮心之地。 “也就是说,”他淡淡开口,“今年的增长止步于稳。” 其实路易斯也能理解,土地就那么多,哪有年年翻倍的奇迹。 粮食的增长到这一步,已是天意与人力共同的极限。 “是,大人。”布拉德利合上账册,“不过储备线依旧安全。全北境三年粮仓目标已达标,只是……” “只是不能再像往年那样粗放分配。”路易斯接过话,语气平静,“帝国的乱还没结束。我们的粮,依然是北境最重要的东西。” 布拉德利微微颔首:“属下的建议,是维持赤潮储备不计划变,但在配额和价格上更细致区分。 盟友领地继续以低价或者是资助供应,未归附者……略高一点,不至于激怒他们,也足够让他们心里发酸。” 路易斯笑了笑,那笑意带点讽刺:“完全不用担心那些没加入赤潮体制的贵族,既然他们已站好队,那么我们就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给他们的粮,就比南方来的便宜那么一点点,不需要再施任何恩惠。 没有加入赤潮的领主若想再要低价,那是做梦。制度之外无恩赐,忠诚才是最重要的货币。” 布拉德利听着,眉眼间闪过笑意:“属下明白,正该如此。” 接着路易斯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大厅一时寂静,只有壁炉中炭火的噼啪声。 片刻路易斯抬头打破沉默:“明年开始,要将赤潮的产粮技术与治理制度推入那些已经加入体制的贵族领地。” 布拉德利神色微变,略带迟疑道:“大人,赤潮的这些技术与制度是好东西……是否太过宝贵,不宜随便共享?” 路易斯望向窗外灰白的天色,冷静道:“我判断,在未来几年里,帝国可能会陷入大的动乱。 要想在乱世中活下去,我们需要特殊的手段,更快地积攒力量。核心技术抓在我们的人手上就行,他们学得再快,也学不会精髓。” 布拉德利沉思片刻,终于点头:“明白了,大人。” 两人随即摊开新的羊皮卷,在桌上草拟明年春耕的粗略推广计划。 “今冬之前,必须完成档案与合同的签订,”路易斯言简意赅地列出几条要点,“理事厅必须牢牢掌握种子和温棚物资的主控权。 春前到夏末,分阶段推进试点、播种、复制、评估。每个阶段都要设绩效榜,赏罚分明。” 布拉德利在一旁记录,低声补充:“那各领的储粮仓呢?是否也要求标准化?” “必须。”路易斯点头,“所有签约领地至少建一座标准仓,粮道之间连通。” 他停顿了一下,又在纸上写下新一行:“法律与监察必须并行。监督官不得被贵族收买或留任太久一旦出现这种迹象,立刻换人。” 布拉德利抬起头,眉间带着一丝坚决:“那若遇贵族拖延、串联抵抗呢?” “断供与审计。”路易斯的语气冷静,“他们若耍心眼,就让他们在饥饿里思考忠诚的意义。” “当然这只是个框架,”路易斯合上笔,“细则还得由你们去补全和执行。” 布拉德利收起草案,郑重应道:“好的,大人。” 他转身欲离,路易斯忽然开口:“布拉德利。” 老管家停下脚步,微微回头。 “保重身体。”路易斯语气带着一丝真挚的温度,“之后的日子,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您出力。” 布拉德利微微怔住,随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会的,大人。” ………… 街角的小摊贩支起铜炉,烤兽肉的香气与甜酒的气味混在一起。 平民孩子围在糖车旁,看着糖浆在冬夜的灯下流成金线。 另一边贵族们从剧院出来,掀起斗篷边的雪,与工人、学徒擦肩而过,没有任何隔阂。 更远处,老匠人在摊前演奏手风琴,几个士兵拿着热酒罐子笑着打拍子。 街上亮着的橱窗里,女裁缝在向顾客展示赤潮最新样式的外套,据说是艾米丽夫人亲自设计的。 从歌厅传来的旋律轻快悠扬,却在巡夜队的号角响起时戛然而止,换成街头艺人低声的琴音。 这就是赤潮城的夜,这里的繁华不同于帝都的奢靡,而是一种有秩序的自由。 无论是工人还是贵族,都能在同一盏灯下享受夜色。 即使是最贫穷的流民,也能在灯下喝到一杯廉价却温暖的酒。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广场,梅里安靠在软垫上,望着灯光在人群的头顶闪动。 最终马车停在剧院前,侍从掀开车门,寒风卷着雪钻进来,梅里安下意识缩了下肩。 随即挺直身子,微微一笑,像一个已经学会如何应对目光的绅士。 梅里安被引到顶层宴会厅,那是赤潮城最尊贵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琴声、酒香、交谈与轻笑交织成柔和的背景。 几位赤潮贵族、研究官、骑士团长围坐长桌,杯中倒映着灯光与雪影。 一位年轻的女歌手在舞台上轻唱《北境的黎明》,嗓音清亮如冰川上流下的水。 梅里安是最近的焦点人物,他已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场合。 虽然仍偶尔拘谨,但他开始懂得如何回应笑话、何时举杯,甚至能主动与人寒暄。 有人打趣北境议会的新风波,有人夸赤潮的工坊能在雪季开炉。 梅里安只是微笑,偶尔插话几句,讲起前几日他在实验室听来的趣闻。 比如希尔科的学徒在实验时不小心把金属锅炸飞,砸穿屋顶。 “那孩子现在被调去修烟囱了。”他轻描淡写,引来一阵笑声。 席间一位贵族举杯拍马道:“若不是路易斯大人慧眼识才,请来了梅里安大人,北境怕是少了半个奇迹。” 梅里安笑着回敬,语气平静却真诚:“赤潮给了我一切,研究的空间,自由,还有温暖的房间,感谢路易斯大人。” 几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接着话题转移,有人说起帝都的奢靡,有人叹北境如今能有这样一座城,简直像梦。 梅里安看着酒液中的灯光,心里泛起一丝柔软。 是的,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阴影下的囚徒。 虽然还不能完全自在,但他已经学会了享受,享受被尊重,享受在赤潮城中属于自己的位置。 宴会持续到深夜。 梅里安没有喝太多酒,礼貌地与几位官员寒暄后,便早早离席。 站在剧院门口时,雪又大了,灯光穿过雪帘,照亮街道尽头的钟楼。 回到炼金楼时,壁炉还未熄。 梅里安看着桌上堆满的笔记与样本瓶,最近的实验有些难。 路易斯交给他的冰霜巨人计划太过艰深,主要原因是巨人的理智极不稳定,药剂每一次调整都以失败告终,几次暴走险些酿成惨剧。 但路易斯并未追究,只淡淡说:“先研究别的方向。” 那一刻,梅里安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激。 如果是在翡翠联邦完成不了任务,多半是要挨打的。 他心生感激,决定主动调整研究方向:从高风险的巨人控制,转向更可控的大型魔兽驯化技术,打算再用研发的技术再反哺巨人实验。 于是梅里安开始在城外的魔兽圈进行新的实验。 那片试验场靠近北岸冻原,四周是铁笼与厚木围墙。 梅里安选择的目标,是一种暴躁的雪原白熊,这种生物在北境是顶级掠食兽。 皮毛抗寒,骨骼密度极高,能徒手撕裂铁门,以往从未有人成功驯化。 实验开始的几天,几乎每天都以失败告终。 白熊发狂,笼毁,学徒受伤。 药剂注入过量,反而激化它的攻击性,声波诱导仪震碎了玻璃,却没让它平静。 那几天,整个试验区都弥漫着血腥味。 但梅里安没有停手,他反复调整配方,缩减诱导频率,在实验笔记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注解。 寒风中,他的双手冻得发红,眼神却仍专注。 夜里他常坐在炉前,思考控制与本能的界限。 直到一次偶然……那天梅里安调配新药剂时,误将一小瓶“霜心溶液”残余倒入催化液中。 那是早前用于巨人实验的药剂,通常剂量极危险。 但那一次,药液注入白熊体内后,熊的怒吼没有再持续太久。 它先是低声喘息,接着安静地趴下,发出低沉的呜咽。 现场一片死寂。 梅里安屏住呼吸,看着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来,那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服从。 “记录反应时间……三十七秒。”他低声记录道。 那一夜,梅里安没有回城,雪落了一整晚,试验区的灯亮着,照在白熊平静的身体上。 数周后,试验终于成功。 白熊在驯化指令下能执行简单的战斗命令——冲锋、停顿、护卫。 得知消息的路易斯决定亲自前往观看。 清晨的军事试验场雪雾翻涌。 近百名骑士围在演示场外,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 场中央的白熊身形庞大,皮毛厚密泛着银光,披着赤潮制式的轻甲,胸口刻着赤潮徽记,金属与毛皮的结合让他更加骑士逼人。 它呼出的气息卷起白烟,双目带着淡蓝的光。 梅里安立在一旁,略显紧张,而韦尔却按捺不住兴奋。 路易斯察觉到他跃跃欲试的神情,轻笑道:“想试试?那就上去看看它听不听话。” “是,大人!”韦尔笑着翻身一跃,直接跳它的背。 巨兽低吼了一声,却没有反抗,四肢稳稳撑地。 “冲锋!”韦尔一声令下。 白熊猛地起步,铁链般的肌肉在皮毛下起伏,它踏碎雪地,掀起一阵白浪。 瞬间撞上前方三层铁厚盾,盾墙被直接震裂,碎木与铁片飞散。 雪雾中,巨兽咆哮,韦尔高举赤潮旗帜,那面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绕了一圈,韦尔喊令:“停下!” 白熊脚步渐缓,稳稳停在破碎的盾墙前,胸口的甲片还在冒白气。 场外爆发出一片惊呼。 路易斯嘴角带着笑,身边的两位年轻侍卫科萨与格雷看得目瞪口呆。 “要不要也试试?”路易斯语气轻快。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应声:“遵命!” 他们笨拙地爬上巨兽的背,白熊只是抖了抖毛,像是在容忍孩子的玩闹。 随后的几次试骑,它始终稳定。 风雪中,笑声与号角声交织,场面热烈。 韦尔下马后仍意犹未尽,笑着敬礼:“坐在它身上,像坐在一座行走的城墙上。” 梅里安抬头看向路易斯,语气中也带着难掩的兴奋:“若继续训练,它能完成更复杂的动作指令,转向、闪避、协同攻击,甚至在号令间切换节奏。但需要时间和反复的引导。” 路易斯点头,目光落在那头庞大的白熊身上,显然在思索着更多可能。 北境的军阵中,又多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兵种。 白熊耐寒、力量惊人、能适应雪地冲锋,既能作为突击先锋,也能拖运重物…… “批准扩大研究,成立赤潮兽役团,组建第一支白熊骑士团。”路易斯拍板下令,语气平静却掩不住兴奋。 随后命布拉德利拨款,并赏赐梅里安一整箱金币与珍稀材料。 梅里安接过赏赐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年前他还不明白金币的用途,如今却知道如何让它们带来快乐。 第371章 曙光舰队到达 清晨的海面被一层淡淡的雾笼罩,雾气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九艘战舰如同九头静默的钢铁巨兽,在浪间缓缓前行。 曙光号领航于最前,晨曦号与潮汐号分列左右,其余曙光级护航舰紧随其后,阵型严谨得仿佛一面移动的城墙。 舰首镀金的赤潮徽章在阳光中闪耀,反射出刺目的光,犹如燃烧的太阳。 甲板上,海员们手握缆索、脚步有节地行动着。 他们身着赤潮制式的防风外衣,胸口的铜扣被海雾打得发亮。 有人在桅顶调校信号旗,有人在甲板上擦拭护栏,他们笑着互相递水,谈论着午饭的面包会不会再加一点黄油。 厨房的学徒抬着食桶经过,被人调笑:“小子,今天的汤别太淡了。” 学徒挠挠头笑着应声:“没问题。” 海员们会轮流休息,有人靠在木桶上打盹,有人围在一起掷骰子,还有人哼起北境的老歌。 即便在远洋,他们依旧按规作息,三更巡查、两更换帆、每日汇报风向与海流。 没人偷懒,也没人抱怨。 “这条船上真是让人安心啊,”一个老水手笑道,“以前在帝国船上,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港口都看命。” “感谢路易斯大人”旁边的老水手咧嘴笑。 这两位都是曙光港招募的老水手,他们原以为在北境上的船上,会很不靠谱,但没想到这是他们待过最安心的船。 甲板的木板在他们脚下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与风声和浪声交织成一曲温柔而踏实的航行乐章。 另一边阿尔温·赛特他站在观测台上,身披赤潮制式的长风衣,金属护肩在光下闪烁。 他是曙光舰队的总指挥,出生帝国东南行省,早年在卡尔文家族的船舰上服役,后来因得罪权贵,成为路易斯手下的骑士,是最初的几位赤潮骑士之一。 来到北境原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在路易斯的手下却吃香喝辣。 甚至在数年间在他从正式骑士一路晋升为高阶精英骑士,如今也自告奋勇担任此次远航的舰队总负责人。 对他而言,这趟航行几乎是一场衣锦还乡的归途。 阿尔温眯起眼,目光越过薄雾,注视着远方那一抹正在苏醒的陆影。 海风拂过他的脸,带着淡淡的盐腥与温热的气息。 “那是维罗港的塔尖!”瞭望手忽然大声喊道。 片刻的沉默后,全舰轰然沸腾。 “东南行省到了!”“我们看见港口了!” 船员们纷纷跑上甲板,望向那座逐渐清晰的城市。 远方的塔楼在晨光中矗立,旗帜在风中摇曳,港口的灯塔如星光般闪烁。 “从北境出发只用了两个多月……我们真的做到了!”一名舵手激动得几乎喊破嗓子。 甲板上响起一阵掌声,又有人吹响了号角,那声音如同胜利的宣告,穿越海风,传向舰队的每一艘战船。 后方的晨曦号回应性地鸣笛,紧接着潮汐号也发出低沉的回音。 九艘战舰的号角此起彼伏,形成一曲雄壮的海上合奏。 海浪在舰体下翻滚,船队依旧保持完美的队列全速前进。 阿尔温俯瞰着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那笑意里藏着劫后余生的轻叹。 一路行来,经历了几次死劫,如今回望仍心有余悸。 那是出航,第十二日的暴风夜,风像撕裂一般,而浪高得能掀翻天空。 曙光号在狂涛中上下起伏,甲板被雨水冲得像是北境的冰面。 海员们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脸,却依然依规行动,这是他们在北境时就予演过的场景。 狂风肆虐三夜三日,他们靠着《航海十二律》的每一条生存下来。 而风暴过去时,海面一片死寂,阿尔温看着破浪而出的舰队,只低声喃喃:“若是普通的帝国舰,这一夜恐怕全军覆没。” 第二次惊险是在浓雾之海。 那夜海面寂静如坟,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舰队失散,一艘货船偏航。 曙光号的桅顶亮起信号灯,炼金声阵在黑暗中低鸣,这是赤潮的新技术,可以让船像有心跳声在雾中回应。 阿尔温靠声波指令引导,听着回音一点点靠近。 当那艘迷航的船影重新出现时,全舰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 第三次惊险,则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海盗袭击。 那日午后天色惨白,一群挂着黑旗的快艇从侧翼海雾中冲出,仿佛一群嗅血的鲨鱼。 阿尔温还未开口,曙光号的副炮就已调转方向。 炮口嘶鸣,甲板震动,火光与烟雾在一瞬间炸裂。 赤潮的战舰宛如冷铁城墙,炮火划出整齐的弧线,将海盗船撕成碎木。 晨曦号和潮汐号迅速包抄,精准得如同演习,整场战斗不到半刻,海面便只剩漂浮的残骸。 阿尔温记得那些海盗的惊恐呼喊,他们原以为能猎食商船,却遇上了一支海上军团。 赤潮舰队几乎是碾压式地横扫过去,不把这群海上小贼放在眼里。 阿尔温望着炮口升起的白烟,心中涌起一阵敬意。 而北境一直以来没有设立港口除了没有合适的地形,还有着奇怪海域与海盗横行有关,而现在全靠那位领主设计的武器与制定的制度,平安的度过了。 而其他平静的日子,看似无惊无险,却最能说明赤潮的力量。 船上严格执行《赤潮航纪》,三等舱轮值、工食分配、夜祷安全钟,一切井然。 夜里海风冷得割人,水手们仍能笑着喝汤。 无人偷盗,无人争斗,连病患都能轮值轻役。 一个老水手靠在舷边感叹:“在赤潮的船上,能睡得安心。” 阿尔温想起这些片段,心口一阵发紧。 他望着曙光号稳健前行的船身,明白这一切并非幸运,而是那位领主一直在守护他们。 而他们也不负众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阿尔温看向远处的港口,举手高声下令:“传令各舰,整队前进,准备靠岸!” 舵轮缓缓转动,巨舰稳如山岳,斩开波浪。 九艘战舰的金属铠板反射着耀眼的光,犹如九支从北境出发的长矛,刺向东南行省的海岸。 ………… 清晨的海雾尚未散尽,维罗港外的海面却已经沸腾。 港口灯塔的守卫达林骑士眯起眼,看见远处海线上泛起一抹金光。 那光起初像雾中反射的幻象,随后在阳光下渐渐化为整齐的金属轮廓。 海浪被舰首掀起,一层又一层翻滚的白浪仿佛雪原压境。 “那是舰队?”达林喃喃道。 随着阳光彻底穿破雾幕,九艘战舰的轮廓显现出来。 它们如同九头巨兽排成阵列,舰体镶金,旗帜燃烧着赤红的潮纹徽记。 达林的呼吸一滞:“这……这是帝国舰队?不对,那旗帜我没见过。” 身边的信号兵声音发颤:“大人,要不要拉响防卫钟?” 达林咬紧牙关,喊道:“点亮红光信号,全港戒备!” 港口灯塔的红光在雾中闪烁,防卫舰鸣笛,码头的哨声此起彼伏。 工人被喝令撤离,港口的所有货运作业瞬间停滞。 人们抬头望向海面,只见九艘战舰正稳步逼近,它们的桅杆高耸,船体如山峦般厚重。 “太多了……足足九艘主力舰!”有人惊呼。 达林策马冲下灯塔台阶,几乎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整齐,带着满身的雾气直奔港务厅。 “赫尔曼大人!海上来了整支舰队,至少九艘主力舰!没收到任何通告!” 港务厅的总负责人赫尔曼·凯尔文正处理文件,闻声抬头,眉头紧锁:“九艘?开什么玩笑,帝都的舰队都没那么大的编制……” 赫尔曼站起身,走上阳台,望向远处的海线。 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九艘赤红旗帜的战舰正排成完美阵列,舰首的金属徽章在阳光下闪耀,像是九个燃烧的太阳。 “那是……赤潮的旗?”赫尔曼低声道,随即一阵恍然,“路易斯·卡尔文……那是八少爷,不,是卡尔文伯爵的舰队!” 他当即下令:“打开港口通道!全员迎舰!准备接待赤潮远航使团!” ………… 港口的钟声在海风中回荡。 码头的工人和商人全都放下手中的活,仰头凝视那支钢铁洪流。 曙光号领航在最前,晨曦号与潮汐号分列两翼,其余曙光级护航舰紧随其后。 九艘巨舰并列入港,木质防波堤被海浪冲得发出呻吟,金属的光泽映在海面上,港口仿佛被一层赤色光芒笼罩。 曙光号率先靠岸,锚链坠入水中,轰鸣震彻整个码头。 甲板上,赤潮骑士列阵肃立,盔甲闪亮,神情冷静。 “天啊……那不是帝国的船,是北境的!” “北境?那片冻土?他们居然造出这样的舰队?” 赫尔曼亲自带队前来迎接。 阿尔温身披赤潮披风,从曙光号跳板缓缓走下,他的靴子踏在码头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身后随员步调一致。 赫尔曼率先躬身:“欢迎光临维罗港。” 阿尔温微笑还礼:“代路易斯大人致意,我们带来了北境的问候与货物。” 随着一箱箱货物被吊起并稳稳放在码头上,阳光照射在箱面上的赤潮封印与编号。 港口记录员急忙走到前面,用撬杠将箱子打开。 赫尔曼呆立在原地,眼前堆满的货物和矿产让他几乎无法相信。 箱内装满了来自北境的珍稀矿产。 炁脉石、魔髓矿、燧髓油、燃烬沉铁。 每一样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这些在南方极为珍贵的资源,如今正摆在他们面前。 随后,又是各种的武器与布料,还有整齐迭放的魔兽皮毛,堆积如山,令人惊叹。 “这些……全是从北境运来的?”港口记录员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财富。 他掰着手指快速计算,声音低沉但不可忽视:“这得值……至少半个行省的贸易额!” 人群中爆发出低低的惊呼声,港口的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一块重物,沉甸甸地挂在每个人的心头。 赫尔曼呆立在原地,脸上混杂着渴望与不安。 由于北境之前是没有港口的,只能通过陆地运输,所以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来自北境的珍稀资源。 而且这不仅仅是北境的资源,更代表着赤潮势力的崛起。 路易斯·卡尔文带来的这支舰队,规模和实力远超他之前的预想。 安排好一切后,他转身回到港务厅,快步走向书桌。 赫尔曼拿起羽毛笔,字迹带着微微颤抖,迅速写下寄给公爵的信。 ………… 当晚港夜色笼罩下,码头的篝火映着水面,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忙碌的身影。 工人们仍在有条不紊地搬运着那些一箱箱的货物,船员们清理甲板,夜风带来盐的气息。 “阿尔温?!你……你是阿尔温?” 一声惊讶的呼喊声传入阿尔温耳中,他闻声回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是托兰,自己的表哥,也是一名骑士,当初就是他带着自己上的船。 阿尔温走上前,伸手轻拍托兰的肩膀:“是我,托兰大哥。” 托兰的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突然想起往事。 “你当时在卡尔文家族的船上,得罪了不少人,原本是要被处决的。 是我……是我帮你求情,找了些旧人的关系,最后才让你跟着路易斯大人前去北境的。 没想到啊,老朋友,居然能率领这么大的舰队回来。” 阿尔温的脸上露出一抹感激,微微点头:“是啊,感谢路易斯大人,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接着他低头从腰包里掏出一袋金币,轻轻递到托兰面前:“我能有今天,不能忘了你当年的帮忙,没有你当时的求情,恐怕我早就消失了。” 托兰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摆手:“太贵重了,阿尔温,我不能收。” 阿尔温微笑,依旧坚持:“没有您当初为我求情,我可能如今就是海里的一具尸体了。” 托兰无奈地接过金币,眼中带着一丝复杂:“行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就不再推辞了。” 接着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早知道当年我也跟你一起去北境了。” 阿尔温挑了挑眉,笑着回应:“现在去也不迟啊,跟着我一起,正好有你的位置。” 托兰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北境的风暴实在太大了,我还是留在这儿。” 他忽然靠近,压低声音,在阿尔温耳边轻声开玩笑道:“不过,要是以后路易斯大人成了卡尔文家主,那我们可就又能并肩共事了。”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托兰把这话当作一句随口的调侃。 而阿尔温笑着,却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句话,他觉得,这个笑话或许真的有一天会成真。 第372章 三封信 夜雾从海面漫上高塔,微咸的湿气在窗缝间凝成细水。 书房里的空气略显凉,烛火摇曳着,光影在墙上不断变形。 卡尔文公爵坐在书桌后,桌上摊满帝都与东南行省各地的密信。 他一封封打开,一封封回复,东南行省就是这样运转起来的。 接着的这封是维罗港的信件,他划开蜡印,信纸墨迹仍未干透。 “曙光舰队九艘战舰,顺利抵达维罗港,货物包括炁脉石、燃烬沉铁与魔髓矿,总额可抵半个行省年度收入……” 卡尔文公爵的目光在此停住。 舰船象征着流通的权力,而九艘主力舰意味着一条独立的航线正在开通。 “九艘……”卡尔文公爵低声重复,“短短数年,就连蛮族的冻土也能建成港口。” 他是知道路易斯在北境建造港口的,家族这边也是有资助了工匠过去援建。 但没想到路易斯居然搞出来这么大的规模,而且明显有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卡尔文公爵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窗外的海雾。 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北境地图,图上标出了赤潮、麦浪、曙光港三地,那是他亲自画上去的标记。 虽然自己安插的间谍没有一个混入赤潮的高层,但是底层官员还是有一些的,所以赤潮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是知道一些 以赤潮为中心,路易斯的影响力近年可真是迅速扩大,甚至称得上是真正的新一代北境之王。 卡尔文公爵脑海里闪过这几个月的情报。 阿斯塔皇子死在霜原,霜龙领的旗帜换成了赤潮的旗帜,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路易斯在背后操控的。 原因便是这件事情之后,赤潮骑士接管北境防线,再无贵族敢反抗路易斯,北境的混乱彻底被压制。 “若问谁能在这件事得利……”他指尖轻敲信纸,“除了他,还能是谁?” 卡尔文公爵重新翻出旧卷宗,那是四年前的文件,派往北境的授权书,上面写着: 路易斯·卡尔文,率领四十骑士前往北境,分配八百金币,拨粮两车。 公爵看着那行字,嘴角浮出一抹淡笑,那笑意没有温度。 “我当年真是慷慨啊。”他低语,烛火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疲倦的影子。 “北境如今在卡尔文名下,这是好事。只是不听命于我。” 他看向墙上的家族族谱,手指在盖乌斯与路易斯的名字间停顿。 一个在帝都随皇帝消失,一个在北境立了王国。 “讽刺。”卡尔文公爵叹息声在房间里散开,“既然他脱离掌控,就必须换个方式与他合作。” 他起身走到账柜前,取出几份往来账册。 赤潮与卡尔文商会的交易表面上繁荣,实则比例失衡。 赤潮几乎不再需要家族的商会分配,而家族的商会却在依赖赤潮的货源维持运作。 他曾一次次尝试重新掌控路易斯,插手北境事物,可每一次都被软软地回绝,态度礼貌却坚定。 他派财政官去北境卡尔文商会检账,被回信告知“赤潮账目仅向北境领主本人公开” 他以服从家族商会调配为由想限制出货,却被对方改为自运线…… 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路易斯并非背叛,而是想要独立出去,脱离卡尔文家族的控制。 比起卡尔文家族,他更接近艾德蒙家族。 卡尔文公爵合上账册,语气低沉:“这次我要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要么重新进入家族体系,接受卡尔文的调度,要么就彻底被排除在外。 不能再让他随意调用商税,否则他会一步步脱离掌控。” 卡尔文公爵提笔写下批示:重拟赤潮贸易条款,以合伙制为框架,不列入家族直属。 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墙上的帝国地图。 摄政王病重,宫廷中的派系蠢蠢欲动。 财政厅已经分裂为两派,军务部的调令一日三改,连边境的驻军都在试探命令的真假。 二皇子掌控军务部,急于建立贵族与军团联盟。 四皇子与监察院暗中沟通,企图将权力收归内阁。 而那位被教廷眷顾的皇子,正悄悄在东境布下棋子。 整个帝国像被几股暗线同时拉扯,裂缝随时可能撕开。 东南行省尚算安稳,却也开始被卷入争斗。 港口贵族彼此防备,金价与粮价乱成一团。 卡尔文家的商船在外被各种征税、在内被借口查账,连自家的骑士团都不得不抽调去支援皇都。 公爵看着地图,指尖轻敲在帝都的标记上。 “摄政王还能撑几天?”他低声道,“等他倒下,帝国的天恐怕就要塌。” 他知道卡尔文家所倚仗的秩序已岌岌可危。 若二皇子成功,军权会吞掉商权,若四皇子得势,监察院会削平贵族…… 无论哪一条路,卡尔文家都将被逼到墙角。 “帝国的天快塌了。”卡尔文公爵喃喃,“而卡尔文,必须在碎石落下前,找到能立足的地面。” 他正要伸手熄灯,门外传来两声敲击。 “进。” 一人推门而入,行礼后俯身低语:“阁下,爱德华多少爷带人回府了。” 公爵抬眼,烛火在瞳中映出微光。 他静静看着门口的阴影,声音平稳:“是吗……我现在就过去” ………… 塞尔顿·卡尔文坐在维罗港内阁厅的书桌前,手中握着那份密信。 纸页被汗水捏得微微起皱,他盯着上面那行字:“九艘战舰抵港,旗帜为赤潮……” 烛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阴沉。 九艘战舰,九艘主力舰。 塞尔顿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路易斯的赤潮不再只是一个政治附属,而是一个经济强权。 “北境的冻土……成了金矿。”他低声呢喃。 那一刻,塞尔顿第一次真切感到焦虑。 父亲的注意力正在转移。 路易斯,一个被当作弃子的弟弟,如今掌握了能让帝国贵族都坐立不安的力量。 北境的货物源源不断流入南方,而卡尔文家族的商队需要依靠赤潮的货物。 “再拖下去,父亲连名字都只会记得路易斯那个废物。” 塞尔顿冷笑着,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那张冷淡的脸。 “自从盖乌斯失踪,我原以为那张椅子铁板钉钉是我的,可现在……” 他抬眼,目光掠过墙上的镜子,自己的影子在烛光里被拉得狭长。 “路易斯……一个被当弃子的废物,却偏偏站了起来。” 塞尔顿想起自己投入八千金币、五条商路、三十名骑士去支持帕尔,结果全成虫尸。 而路易斯只带着八百金币,却带回了一整个北境。 那种落差让他心口发闷。 “帝国的政局乱成那样,他还能在废土上造出舰队……我呢?我连一艘船都不敢让父亲看见亏账。” 塞尔顿第一次承认,自己害怕了。 “也许……父亲已经在考虑让他回来。” 思绪拉回到四年前。那一夜,路易斯启程去北境。 塞尔顿还记得自己站在塔楼上,看着那辆马车驶出雾中。 他插入的骑士,带着一瓶无色的毒,命令他们在途中出个意外。 可惜失败了,但当时的他却觉得没什么,只是一步闲棋。 “真该当时直接动手。”他喃喃,苦笑着摇头,“我以为自己在下棋,其实我已经犯了巨大的错误。” 之后的几年里,塞尔顿陆续派出探子、商人、学徒、骑士……每一次都没有回音。 就像那些人被赤潮整个吞噬。 墙上的家族地图静静悬着,北境的那片区域被他亲手涂上了深红的边线,标注着“赤潮领”。 塞尔顿抬头凝视那片颜色,呼吸变得沉重:“密不透风……那地方,成了他的王国。” “必须拿回家主之位。”他咬紧牙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梳理局势。 盖乌斯失踪,父亲年事已高,自己掌控着三成商贸与港务网络,而路易斯虽为伯爵,却身在北境。 只要父亲不公开接纳他,自己仍是家族最有资格的继承人。 “他可以有北境,但卡尔文的王座,只能是我的,但得想个办法……”他轻声笑着,但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 ………… 夜色沉在帝都上空,冷雾笼罩着。 烛火轻晃,映出案上成堆的账册与信件。 四皇子莱茵伏案批阅来自属地的财政报。 他写下最后一行批注,刚放下羽笔,门外传来轻敲。 “进来。” 侍从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监察院长梅斯大人的亲笔信。” 莱茵拆开封蜡,信里只有一句话: “殿下提出的方案,我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在会议上提出来。” 烛光照出莱茵眼底那一丝冷笑。 “果然,金币的声音,比任何誓言都管用。” 莱茵低声道:“梅斯……真是个贪财的老鼠。” “凯伦,你怎么看?”他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位静立的老人。 那是凯伦·索尔,前帝国第三军团团长。 如今是莱茵的导师与护卫,这是皇帝当年的制度,每一位皇子都必须有一位帝国要员做导师,比如阿斯塔的赛弗。 “梅斯是个投机者。”老人语气平稳,“给他好处,他就会靠拢。可这种人,见风转舵也快。” 凯伦抬眼看向莱茵,“殿下得快,趁摄政王还没倒下,把人先稳住。” 莱茵靠在椅背上,眼神平淡:“我明白。只是……” 他伸手掀开桌上的帝国地图。 烛光映在那一张密密麻麻的派系图上,标记着八大家族的徽记与各部走向。 “帝都这副样子,”他低声说,“像一座静悄悄崩塌的塔。” 地图边缘标注着数行字迹: 财政部:两派对立,一派仍效忠摄政王,一派倾向自己; 军务部:完全被二皇子掌控; 监察院:原本中立,如今已偏向莱茵; 龙祖教廷:在历任皇帝打压下已成空壳。 莱茵收回目光,语气轻缓:“帝国在腐烂之前,总要装得很体面。而且只要摄政王还活着一天,我就有时间布局。” 他并不住在王宫,也不常去探望那位病重的兄长。 摄政王是他的同母的兄长,他通往王座最大的障碍也是最大的助力。 他希望那位兄长能再撑一段时间,让帝国的秩序继续假装稳定,让他能继续积蓄力量。 “如今八大家族,有几家站在我们这一边?”莱茵问。 凯伦答:“明面上三家,暗地里可能更多。” 他一一数出:“迪亚兹家族通过监察院,已经明确支持殿下。 西蒙斯家族暂时归附,卡拉迪家族对军权心存怨恨,也会在我们这边。” 他顿了顿,继续道:“卡尔文家族表面靠向二皇子,但态度模糊,那位老公爵一向只押最后的赢家。 雷蒙特家族是铁血派,永远站在军务部那边。 霍尔登家族快散了,贝雷斯保持观望。 埃德蒙家族已名存实亡,北境的权力全在那位卡尔文伯爵手里。” 莱茵用指尖轻敲桌面,沉默片刻。 “那个年轻的伯爵……”他缓缓道,“二十多岁,就实控帝国最大的行省。” 凯伦微微点头:“赤潮那套体系的确高效。能动的全动了,不靠贵族脸面吃饭。” 莱茵轻笑了一声:“拉拢他,或许能顺带拉来卡尔文家。只不过……这话说说而已。” 凯伦平静回应:“别忘了,他是卡尔文的儿子。狐狸窝里的狐狸,不会轻易认主。” 莱茵重新折起梅斯的信,用火漆封好。 “狐狸?”他语气淡淡,“那就用猎鹰的办法对付。” 莱茵站起身,对凯伦吩咐:“去给梅斯回信,就说资金明日到账。再让情报司查查那位北境伯爵的动向。” 凯伦微微点头,转身离开,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莱茵坐回椅子,望着那张被烛光照亮的地图。 帝都、北境、东南港湾、边境要塞,全都被线条相连,像一张散开的网。 他轻声喃喃:“若摄政王还能活三年,我或许就能登上那个位置。” “若活不过三年……”他停顿,神情平静。“那就看谁先动手了。”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那张帝国地图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预示着崩裂的开始。 第373章 北境的商路 北境的晨光依旧姗姗来迟。 雪在窗外无声地堆积,光线透过厚重的帘布,微微泛白。 路易斯醒来,转头看去,左侧的艾米丽蜷在被褥里,蓝发散在枕上,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右侧的希芙则抱着他的手臂睡着,银白的头发已经重新剪短,在颈侧铺开,眉毛轻蹙,像是在做梦。 路易斯看着她们,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屋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与壁炉的轻响,温暖得让人不舍得打扰。 路易斯轻轻起身,披上外袍,避开她们的动作。 烛火在壁炉边燃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脂香。 他抬手唤出那道熟悉的蓝光,淡淡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扩散。 【每日情报系统更新完成】 【1:四皇子莱茵贿赂监察院长梅斯,后者同意在明年龙座会议上提出恢复选帝侯制度】 【2:卡尔文公爵决定将路易斯与卡尔文商会剥离,以合伙制为框架,重新拟定合同。】 【3:希芙已怀孕,十个月后,将为路易斯·卡尔文诞下一女。】 路易斯盯着第一条,眉头轻挑。 选帝侯制度这是源于开国皇帝时期的旧制。 当时的八大家族被称为选帝侯,是最早追随开国皇帝的封臣,他们在帝国建国之初被赋予推选皇帝的神圣权力。 每一家都有广袤的领地、独立的军团与议政席位,是帝国政治的支柱。 每当皇位空悬,他们便在龙座会议上以票决或合纵连横的方式根据皇室的血脉推选新王。 那场会议往往持续数日乃至数周,充斥着交易、联姻与誓约。 最初的皇权就并非神授,而是由这八家共立。 正因如此,选帝侯制度曾被视作贵族秩序的最高象征。 后来几代皇帝先后削藩、废侯、重建直属军团,将选帝侯制连根拔起,只留下八大家族的名头,却不再允许他们染指皇位归属。 如今的八家早已残破不齐,有的血脉凋零,有的势力衰退,有的名列其间却不如新贵强盛。 在这样的时代提恢复选帝侯制度,听上去像是替旧贵族讨回尊严,实际上谁都明白回不去。 皇族不会认,同样强大的新贵也不会认。 就连残存的几家本身也未必真有勇气重新坐到一张桌前分天下。 所以这更像是一面被刻意举起来的旗帜。 拖延时间、挑动野心、搅乱局势,让军务部与旧贵族彼此生疑,也让真正的继承之争迟迟无法落定。 路易斯很快理出其中味道,低声喃喃:“莱茵啊……看来你真急了。” 对他来说,这种帝都内斗离北境很远。 只要局势继续被搅浑,北境反而有更多时间把自己的根扎稳,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 “你们就继续闹吧,我一个伯爵继续建设帝国就行了。” 接着路易斯的视线落到第二条。 【2:卡尔文公爵决定将路易斯与卡尔文商会剥离,以合伙制为框架,重新拟定合同。】 “合伙制?”他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他当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公爵的信任从未真正存在过,所谓剥离只是迟来的仪式。 这种做法的后果几乎是注定的,卡尔文家族会视赤潮为家族外的独立经济体,家族商会的流通网络也将被迫收缩。 短期内,赤潮的贸易通道可能受到牵制,但路易斯并不慌。 他已做足准备,北境的独立贸易体系、赤潮理事厅掌控的财政体系,及北境的卡尔文商会多数人还是靠赤潮的,都能让他在失去卡尔文商会支持后依旧运转。 路易斯清楚,这只是家族的试探:要他重新归入家族体系,还是彻底独立。 而对他而言,选择早已明朗。 赤潮必须更加独立,彻底剥离卡尔文家族的掌控。 至于彻底融入卡尔文家族,自从来到北境后就根本不在他的选项之内。 他微微抬手,调出赤潮的财政图表,看着一连串稳定增长的数据,嘴角缓缓上扬。 然而他也明白,这种从家族中剥离的自由并非毫无代价。 赤潮仍然依赖卡尔文商会在帝都的部分渠道,尤其是在南方食物与奢侈品进口上。 “看来,还是太依赖他们了。” 他心中已经开始列清单。 与其被动等家族抽线,不如趁机完成彻底脱钩。 不过他也清楚,至少在未来一年里,赤潮仍需依靠卡尔文商会的一部分渠道。 帝国币流通、港口货品转运、东南境奢侈品的进口。 这些都还掌握在家族手中,若此刻翻脸,赤潮将陷入资金与流通双重困境。 “还不能立刻撕破。”他沉思着,指尖敲击桌面。 “先稳一年,把曙光港的出货线扩出去,再多找几个出口。” 他的脑海中闪过数个名字,联邦商会、北海自由港、甚至教廷的边缘走私线。 “待会儿,召开会议吧。”他低声道。 是时候规划下一步,让赤潮在保有体面的同时,逐步脱离家族的阴影,走向真正的独立。 而看到第三条情报的瞬间,他整个人愣住了片刻。 【3:希芙已怀孕,十个月后,将为路易斯·卡尔文诞下一女。】 他怔了几秒,脸上缓缓浮出笑意,那笑意一点点蔓延,直到眼神都变得温和。 “……真的?”他低声呢喃,心跳忽然加快。 他回头,看向床榻。 希芙银发散乱,仍抱着枕头熟睡,睫毛微微颤动。 这一刻,路易斯只觉心头一阵发热。 他忍不住走回去,俯身靠近,一手揽过艾米丽,一手环住希芙,把两人都搂在怀中。 艾米丽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半睁眼看着他,带着几分调笑,轻声打趣道:“路易斯大人,这么早又想趁人不备?” 希芙则在他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睁眼。 “路易斯?”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困意。 “没事。”路易斯笑着低声说,语气温柔得几乎带着笑,“只是……开心。” 他一手托起希芙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又转身在艾米丽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更深的吻。 两人几乎同时怔了一下,脸都红了。 “路易斯,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艾米丽半打趣半埋怨地说,却又靠得更近。 希芙抬头想问,却被他轻轻揽进怀里,额头贴着他的颈侧。 “没什么。”路易斯轻声道,“只是觉得……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他低头又吻了一次,这次更深,更久。 三人又亲昵地缠在一起一阵,过了一会,路易斯才起身,披上外袍。 照例修炼了一个多小时后,他洗漱更衣,在两人的帮忙下整理披风与领口。 当他走出卧室,走廊里已飘着面包与肉汤的香味。 早餐桌上,艾米丽笑着替他盛汤,希芙偶尔抬头斜瞥一眼,却也悄悄为他切好了面包。 吃过早餐,侍卫们已在门口列队。 路易斯披上斗篷,转身吩咐:“韦尔,叫布拉德利和通商署长德斯兰来,一起开会。” ………… 在办公室内,路易斯站在窗边,背对着火光,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想些事情。 而不多时,布拉德利和德斯兰被侍卫引入书房。 两人神情拘谨,知道能够让路易斯临时举行会议的事情肯定不简单的。 “家族那边来了信息。”路易斯开口,带着几分寒意,“卡尔文公爵准备重订贸易协定重拟赤潮贸易条款,以合伙制为框架,不列入家族直属。”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像是要观察两个人的表情。 “这就代表赤潮要么回归家族体系,接受他们的调度,要么彻底排除在外,再也动用不了家族的资源。” 布拉德利垂下头,作为卡尔文家族的老管家,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如今已经偏向赤潮。 他声音低沉道:“那么大人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路易斯缓缓道,“赤潮不会再回头。” 德斯兰的手心出汗,呼吸微乱。 他也出身卡尔文商会的管事,如今在赤潮当通商署长,十分感激路易斯能给提拔,更不可能站在卡尔文家族的那一边。 路易斯察觉两人的紧张,语气放缓。 “倒也不用紧张,”他淡淡道,“我早就预见到这种冲突。 从一年前赤潮贸易理事厅成立那天起,我就说过一句话,赤潮必须能在没有家族的情况下生存。” 布拉德利抬头,似乎回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大人确实早有安排。” 那时众人都以为他在推财政改革,谁也没想到那其实是去家族化的第一步。 “我知道,只要赤潮不断壮大,家族终会出手。”路易斯继续说道,“他们来得比我预想的稍早一些。 所以我主动拉拢商会的成员,商会北境分部八成骨干已暗中并入赤潮体系。 我让他们的家人住在赤潮城,孩子读书、工坊入职、分红补贴都从理事厅发放,他们现在自然会明白该听谁的。” 德斯兰吸了口气,低声道:“而且北境的货物几乎都已改走赤潮账册,粮、炭、魔髓、皮货、矿石,全在理事厅体系中流转。” “没错。”路易斯点头,“大半北境领地的税与结算都在我们的账上,甚至外部贵族,也绕过家族商会,直接与赤潮通商。” 他回头看向两人:“我一直在一步步剥离卡尔文商会的体系,预计在两年内完成,但没想到他们现在会主动切割了,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 说到底也是我的责任,太过谨慎,没有尽早铺设替代的路线。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商量,究竟要怎么应对。” 布拉德利沉吟片刻,首先开口:“我建议在私底下彻底把赤潮的商会体系与卡尔文商会划清界限。 我们得先看清谁是真正为赤潮效力的人,谁还属于卡尔文家族的派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可以联系与我们合作密切的北境外贵族,他们都离不开我们的矿产。 如果能与他们直接签订协约,就算绕开卡尔文家族,也能维持贸易线。” 德斯兰摇头,谨慎地补充:“但短期内还离不开卡尔文商会的航线,尤其是曙光港的海运,我们仍要借他们的港口转运货物。 但大人说得对,不能再全部依附必须尽快寻找备用的主力商路,确保未来的自主。” 路易斯点头:“嗯。” 布拉德利忽然想到什么,略带兴奋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哈维伯爵。帝国新贵联盟的代表之一,与卡尔文家族在商路上是竞争关系。 我们若能暗中与他合作,不仅能分摊风险,还能打开新的出海通道。更不用说您与他的二少爷约恩少爷关系极好。” 路易斯愣了下,想到那个小胖子,随即笑出声来:“居然被我忽略了。” 布拉德利也笑道:“那是因为您太过专注赤潮的事务,反倒没想到这一层。” 这时德斯兰轻声说道:“或许……也可以与国外的商会接触。虽然风险高,但若能建立秘密贸易线,也是一条路。” 三人都安静了片刻,只有壁炉偶尔发出轻轻的爆响。 路易斯慢慢笑了笑:“这条路算是违法的,帝国法把这种行为定成重罪,但就像禁止奴隶贩卖一样,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写给平民看的规矩,其实没谁真的会遵守。”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凉水:“尤其是大贵族,他们在境外的商会、庄园多得数不清,就连卡尔文家族,也早在外面布了好几处分支。” 他抬头望向两人,语气轻松了些:“换句话说,这危险……只是个看起来很吓人的幌子。” 布拉德利点了点头,德斯兰低声笑了笑。 最后路易斯放下杯子,目光从两人之间扫过:“其他的安排,你们两个就按计划去做。至于外部接洽,我来处理。 我会找约恩谈谈,也许还能借哈维伯爵的关系,再摸一摸那些国外商会的底。” 布拉德利与德斯兰对视一眼,同时应声:“是,大人。” 第374章 商量 黄昏后的赤潮城,雪声轻掠,土楼城堡上层的厅堂亮着金色的火光。 壁炉燃烧着,火舌映在石壁上。银盘摆着炖蘑菇与香烤鳕鱼,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香气。 侍从在一旁静静布菜,杯盏轻响。 路易斯坐在主位,斗篷披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极少设宴,政务、会议、文书几乎填满了每日时间。 今晚破例,是为了一个人。 门被推开,一阵寒气卷了进来。 “听说今晚有鱼?老大,您可算想起兄弟我了!”约恩·哈维的声音比风还大。 他的外套上挂着碎雪,头发被冷风吹乱,脸冻得发红,却笑得畅快。 路易斯抬头,忍不住笑:“你就知道吃。” “一般的鱼我才不吃,这可是老大要请我吃的,必定是不一般的鱼。”约恩大步走进来,拽下手套。 其实并非是路易斯邀请他来赤潮城,而是他已经在赤潮城待了一段时间了。 他在赤潮城的理由很简单,银脊丘的事务早已纳入赤潮理事厅系统,文件只需签字确认,并且冬季矿区停采,他得闲出屁来。 而且比起冰冷的银脊丘,赤潮城是北境真正的娱乐城市,说是来汇报工作,其实更多是来避寒和享受冬季。 其实像约恩这样把领地事务交由赤潮官员托管、自己跑来城里过冬取暖的贵族可不少。 如今的赤潮城几乎成了北境的真正中心。 歌厅、酒馆、学堂、剧院、温泉……一切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快坐吧。”路易斯招手,示意侍者斟酒。 约恩拉起椅子坐下,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笑得一脸灿烂。 火光映在两人的酒杯上,空气中飘散着香气。 “老大,您这真是天堂啊。”约恩举杯,一口喝尽,夸张地叹气,“矿区那边连喝口热酒都难,到了赤潮城,连空气都比别处甜。” 路易斯失笑:“那你该感谢理事厅。” “感谢老大更快。”约恩咧嘴笑,“我家仆人工都说,赤潮的炉火比太阳还烫。” 两人先聊起北境的近况。 路易斯提到:“银脊丘今年的矿产产量不错,你做得不错嘛” 约恩立刻来了精神,像是终于等到炫耀的机会。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治理经验,笑着说:“矿工换班太乱,我就让理事厅的人排表;工人饭菜太差,我就叫赤潮那边的厨子写菜单……” “我后来发现啊,老大,”约恩一边比划一边说,“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我只要把决策权交给赤潮的官员,然后等账单、收税、再签几个字,完事!” 路易斯失笑:“这就是你的治理心得?” “那叫高效!”约恩一脸认真,“我这套啊,简直是学您学来的。现在连矿工都自称赤潮人。” 路易斯笑着举杯:“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北境。” 火焰在杯中晃动,映得两人眉眼都带了几分暖意。 片刻后,路易斯语气微转,随意问:“哈维伯爵身体还好?” 约恩放下酒杯,耸耸肩:“还行吧,只是酒喝的比较多。只要没酒,估计立刻卧床不起。” 路易斯轻笑:“听说你父亲最近在西南行省的港口扩仓?” “是啊。”约恩的语气突然认真,“我想着让他来给北境建一个港口,但他老顽固得很,整天说北境太冷,不适合做生意,我真想把他绑来赤潮泡个温泉。” 路易斯听着笑,随后语气沉下来:“其实我正想找你谈这个。赤潮准备往南扩一条贸易线。需要稳定的港口与中转地。” 约恩放下酒杯:“你们卡尔文商会掌握着最大的港口城市,没必要再找我爹吧?” 路易斯笑了笑,举起杯子,语气淡然:“多一条路,总不是坏事。” 约恩愣了愣,随即也笑了出来:“老大说得对,多几条路,走起来也更顺。” 路易斯接着说道:“我打算与哈维家合作。赤潮商会出货,哈维家提供港口通关和仓储。 北境出皮革、寒铁、珍贵矿藏,南方给香料、丝织、葡萄酒、粮食我们共立商会,利润分账。而龙座会议上,赤潮也会支持哈维家的新贵联盟提案。” 约恩怔了几秒,随即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老大,您就该早点告诉我啊!”他拍着胸口,“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写信回去,要是老爹不答应……他不可能会不答应。 其实他在信里老夸您呢,还跟我说要多和您走近一点,说什么北境的未来都在路易斯那小子身上。我听得都有点惊讶。” 接着约恩挠挠头,忍不住嘀咕:“不过……我老爹也有点奇怪的问题,总问我您那边港口到底多大?我还真答不上来。” 路易斯笑了笑,然后掏出一封信件递给约恩:“替我把这封信寄给哈维伯爵吧,这里面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约恩收下了这封信,接着拍胸脯:“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再说我们是兄弟,我爹也是你爹。” 路易斯有些无语,这句话怎么听都很奇怪,但还是举起酒杯,“那就先为一家人干一杯。” “为老大干杯!”约恩大声附和,声音盖过了炉火。 两人举杯,杯中火光闪烁。 笑声、火光、酒香混在一起,温度一点点在厅堂中升高。 约恩拍着胸口,笑得畅快,像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年轻人。 而路易斯看着他,只觉得这片寒冷的北境,也有了些活气。 ………… 冬季将至,赤潮的街道被初雪覆上薄霜。 街上人声不绝。 商贩吆喝着卖热酒、皮靴、腌肉,孩子们拖着木箱在雪地里奔跑,手里的灯笼一晃一晃。 “北境羊皮,柔得像春风,一枚铜币张!”“热鳕鱼汤!刚出锅的!”叫卖声在街巷间此起彼伏。 穿着毛皮外套的工人从工坊出来,腰间都挂着鼓鼓的钱袋,笑声粗犷而真切。 而骑士也在人群中穿梭,与工匠讨价还价,毫无架子。 莱顿注意到,这些人脸上没有畏惧或贫困的神色,他们举止自信,像是掌握了自己命运的主人。 他在心里暗叹这座城,比联邦的港口还繁忙。 一个被帝国放逐的边境,竟在短短几年里有了这样的规模。 作为翡翠联邦碧潮行会驻赤潮的秘密联络员,他以南方商旅冷盐商队管事的身份作掩护。 按理莱顿的任务只是观察、记录北境的资源潜力、建立潜伏商路节点并回报联邦议会。 有时也需探听北境政治与军备的消息,为行会提供情报。 但如今的赤潮,已经让他无法单纯以任务视之,甚至还有些融入了这个社会之中。 “这可不只是北境的奇迹。”他心想,“在联邦内一座城市能这样凭空富裕。” 莱顿走进冷盐馆,那是他的据点,外表只是普通商铺,实则是行会的情报节点。 屋内灯火明亮,壁炉燃烧着,空气中是淡淡的盐香与鱼油味。 莱顿脱下手套,吩咐仆人关门,正准备整理今日的账册,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 几名穿着普通商袍的男子先后进来,笑着寒暄,口音是本地人。 莱顿原本没在意,继续翻账。 下一刻,窗帘被迅速拉上,几人动作一致,压制住他。 门口又出现两名全副武装的赤潮骑士,他轻声道:“莱顿·弗罗姆,赤潮领主要见你。” 莱顿一瞬间僵住,他意识到伪装暴露。 心头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困惑,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被迅速按倒在地,头上被套上一层厚布,耳边是急促的脚步声与短促的命令。 “带走。” 世界陷入黑暗,莱顿听不见外头的风雪,只能感到身体被拖动,脚下的石砖在颠簸。 有人推着他前行,随后他被塞进一辆马车。 车厢狭窄,随着车轮滚动轻微晃动,他辨不清方向,只知道马车在上坡、转弯,越来越远离闹市。 在蒙眼的黑暗中,莱顿的脑子飞快地想:是货单出问题?是联邦行会里有人泄密?还是冷盐馆的账册被查? 一阵冷风掠过,他被推坐在一张椅子上。 有人扯掉头上的黑布。 光线刺痛了他的眼。 莱顿眯着眼抬头,看到不是阴暗的地窖,而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 墙上悬着北境地图,炉火在角落燃烧,金属齿轮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书桌后坐着一名青年领主,黑发,神情冷静,却并不显得严厉。 炉火的光映在他脸上,令他看上去更像一位耐心的学者,而非统御北境的领主。 路易斯·卡尔文。 他比莱顿想象中更年轻,也更亲切,甚至带着一点令人放松的从容。 莱顿心头的恐惧被这份从容削去几分,反而有了侥幸。 也许只要自己演得像个普通商人,还能蒙混过去。 他连忙堆出笑容,语气发颤:“大、大人,您……您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个小商人,卖盐的,来北境做点小买卖。” 路易斯没有立即答话,只抬手示意他坐下,神情平和地注视着他,像在等他把谎话说完。 那种静默并无敌意,却让人感到无处可逃。 “碧潮行会的莱顿·弗罗姆。”路易斯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欢迎来到赤潮。” 莱顿的心跳几乎要从胸口冲出来,呼吸发紧,喉咙干涩得像被灰尘堵住。 他的脑海一片混乱。 完了,暴露了,是哪一环出了错? 路易斯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莱顿的背脊一阵发冷,呼吸愈发急促,心底的恐惧被彻底放大,那是一名盯着猎物的猎人。 这一刻,莱顿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青年领主并非表面上那样温和。 那份冷静的微笑下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掌控感,像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心之中。 但现在他也只能强迫自己抬起头,嘴角僵硬地挤出笑,语气颤抖:“您、您真的认错人了……我真的只是个小人物。” 他声音发虚,眼神慌乱地闪动,像被逼入角落的野兽。 他想找借口,却连自己都听出那份惊慌的破绽。 路易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着他。 那笑容平静、温和,却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试探。 烛光映着他的侧脸,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侧,神情安然。 莱顿却越看越发慌乱,那种笑容并非宽慰,而是一种俯瞰的从容,仿佛一切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放心,”路易斯终于开口,“我对间谍不感兴趣。” 他语气一转,淡淡地补上一句:“但我对商会感兴趣。” 莱顿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颤声道:“是、是的,大人,我明白。” 路易斯缓缓起身,转身看向窗外的落雪:“告诉你的行会,我们有寒铁、魔髓、等你们需要的其他矿产。我们不掠夺,只做交易,希望你们也是。” 路易斯回过头,那双眼睛中映着火光,像能把莱顿背后的势力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主,”他继续道,语气平静,“所以把这封信交给你的顶头上司,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路易斯从桌上取出一封信,信封上盖着赤潮的印章,轻轻推到桌沿:“我相信你会带回去对的话。” 莱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只能点头:“我……明白,大人。” 路易斯轻轻挥了挥手。几名赤潮骑士上前,拿出一块布重新蒙住莱顿的眼睛。 “带他回去。”路易斯平静地说。 莱顿感到自己再次被扶起、推着走出书房,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 他听见厚重的门被打开,寒风灌入,然后被塞进马车。 马车一路驶下主堡的石道,轮子碾过积雪的声音清晰可闻。 直到夜色吞没了远处的火光,车停在他熟悉的街区。 有人解开绳索,粗声命令:“下车。” 布被扯下,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 他站在自家冷盐馆门口。 店员们愣在门口,神色惊讶。 莱顿脸色苍白,喘着气,低声急促道:“收拾东西……立刻!我们要离开这座城。” 没人敢问原因,仆人们慌乱地打包账册、货单、贵重货物。 当晚莱顿带着随从匆匆离城,赶往南方的方向。 无论信里写的是什么,自己已经暴露。 马车穿过赤潮的街道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夜色下,主堡的高塔在雪雾中若隐若现,窗内的火光仍未熄灭,仿佛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恍惚间看见那位年轻领主,正站在窗前,带着那抹平静的微笑。 莱顿的呼吸一滞,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他猛地转回头,不敢再看一眼,只催促车夫:“快!快点!” 马车的车轮溅起雪沫,越跑越快,仿佛要逃出那道笑容的视线。 第375章 哈维伯爵 莱顿被带出主堡后,夜色尚未散去。路易斯没有休息,只让侍卫再度传令。 不久第二个被蒙着头的人被押入。 那人呼吸急促,衣襟间带着浓烈的香料和南方酒的味道。 路易斯抬手,几名骑士停下动作:“解开。” 头罩被扯下,男人眨了眨眼,看清眼前坐着的人,脸色瞬间发白,脚下不自觉退了半步。 男人张口,本能地想脱口而出那句熟悉的托词:“我只是做香料的小商……” 路易斯只是微笑地注视着他。 …… 这一夜,赤潮主堡的火光亮到很晚。 从红辉行会的商人,到灰烬行会的代表,再到星陨的潜伏信使,四五位在赤潮潜藏多年的联邦行会成员。 赤潮主堡的火光亮到深夜,他们被一个个带入,又一个个带走。 然而整场过程里,没有一声拷问,没有一滴血。 路易斯对每一个人都做了同样的事。 先点出他们真正的姓名与所属行会,再简单说出他们这几年在赤潮、曙光港、银脊丘的活动记录…… 最后请他们坐下,推过去一封盖着赤潮印章的信。 “你们放心,”路易斯语气始终温和,“我不会在赤潮里处决合法的商人,赤潮需要贸易。” 对面那些自诩老练的行会成员,一个个在路易斯平静的目光下出冷汗。 “只是有一点……”路易斯手指轻叩桌面,“从今往后,我们出货,你们赚钱,可以。你们插刀、泄密、替敌国布线,不行。” “如果你们的上头聪明,就会明白,我给你们的是一条能长期获利的路,而不是敌人。” 有人忍不住开口:“您这是在……威胁我们?” 路易斯笑了笑:“这是礼貌的提醒。” 他不提高嗓音,也不摆出怒气,亲手将信推到对方面前。 “信里写得很清楚。赤潮对联邦与各大行会开放贸易配额,但需要合理的价格与干净的渠道。 你们把它带回去,原话转达。若他们接受,赤潮的货永远对你们敞开,若他们拒绝……” 他顿了顿,语气不重,却让人背脊一凉:“那就请他们,别再把手伸进北境。” 当最后一人被蒙上头罩带走,书房里只剩炉火的劈啪声。 “如果他们有脑子,”路易斯低声道,“就会把这当成双赢。” 赤潮不排外,不拒绝联邦的金币,不拒绝行会的货船,但赤潮要按自己的规矩做事。 这也是路易斯一直想做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些翡翠联邦的间谍留这么久。 甚至有些间谍,当赤潮城还没建立,还是赤潮领的时候,就潜伏在这边做生意了。 而只要这些间谍没有做出实质的破坏,拥有每日情报系统的路易斯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只是卡尔文家族切断商贸渠道,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 路易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雪夜里的赤潮城灯火:“父亲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希望您不会后悔。” ………… 南方行省的海风一向带着咸味,但哈维伯爵的书房里,却闻不到一点潮气。 厚重的石墙隔绝了海声,壁炉里的火稳稳燃着,跳动的火光映在账册和文件上。 书桌上堆满了税报、货单、配额清单,一支银制酒壶半空,红酒在杯中晃出一圈光。 哈维伯爵左手执笔批文,右手抿酒。 那是他多年改不掉的习惯,喝几口反而头脑清醒,数字、名字、港口税契全能对得一清二楚。 不喝的时候,反而心浮气躁,这毛病从少年时就有。 他出身并非真正的贵族之家。 祖父是个濒临破产的子爵,嗜赌成性,把家产几乎败光。 父亲接手时,家里连仆人都留不下几人,只剩一座空荡的老庄园。 那段时光,让他从小就懂得什么叫没钱寸步难行。 靠着父子两代的死撑,哈维家重新振作。 父亲靠走私葡萄酒与香料积累了第一桶金,在海港设立商行,替帝国舰队供给粮食。 哈维本人在帝都求学,并不是在骑士学院,而学的是财政与法律,毕业后跟着父亲跑码头、清账、应对帝国官员。 那时他就养成了喝酒算账的习惯,烈酒能压下焦虑,也能让他集中注意力。 他能升为伯爵,全靠皇帝。 当年恩斯特·奥古斯特刚上任,推行海港重税与商路改革,老一辈贵族纷纷反对,只有他主动承担沿海税收改制的风险,替皇室垫付军费与修港资金。 皇帝欣赏他的胆识与手腕,亲封他为南方港务伯爵。 从那天起,他明白自己再不是靠血统的贵族,而是靠手段的政治商人。 这种出身,让他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警觉。 哈维不信运气,只信账面能对得上的数字,不信血统荣耀,只信能在风浪中撑下去的船。 他批着文件,心底也有些烦躁。 皇帝神隐,摄政王病重,各位皇子明争暗斗。 帝都的命令接连下来,沿海税制一改再改,龙座会议的预备议程一页比一页厚。 旧贵族互相算计,新贵被当缓冲垫,谁也不想第一个下场。 哈维放下羽笔,抿了一口酒:“呵……这一桌子的烂账。” 如今的危局,远不止文件上的税改那么简单。 沿海航线被帝都反复征调,一条商船要缴三次税,南方的海盗又在复苏,暗地里甚至有人在供养他们。 内陆贵族趁混乱掐断货路,逼他让利,帝都的债权人催款,军需部的欠条还在堆。 整个南方的贸易像一艘四处破洞的船,随时可能翻。 哈维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哈维家虽被封伯爵,但底子仍薄。 稍有风吹草动,旧贵一联手,第一个被扔出局的,必定是他们。 现在的账面还能维持,靠的是三港的出海税与酒庄的收入。 可一旦帝都改派监督官、切断税收分成,他辛苦十年的家业可能瞬间化为泡影。 更糟的是,他不得不维持与各派的暧昧关系。 帝都派来的使节想要他宣誓效忠二皇子,监察院那边又在拉拢四皇子阵营…… 每条线都得留、都得哄,哪边动得太重,就会让另一边警觉。 “帝都越乱,咱们这些靠钱上桌的,就越该抱团取暖。”哈维喃喃低语,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时,大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进来。”他放下酒杯,语气平静。 仆人推门而入,恭敬地行礼,双手奉上一只银盘,盘上放着两封信 一封蜡刻着太阳纹章,那是北境赤潮领的标记,另一封是熟悉的海船纹章,属于他自家的哈维家族,是约恩写给他的。 哈维眉头一挑,认出那太阳纹章,那是路易斯·卡尔文的信。 一个伯爵亲自来函,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位北境领主,想和自己谈什么? 但他暂时按下那封信,先伸手取起那封带海船纹章的。 “先看看那小子又写了什么。”他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这个次子真让他头疼,算是自己老来得子,从小被宠着长大,比兄长迟钝一点,脑袋灵光不算差,就是飘。 本来给他安排的路再稳妥不过,守着家族港口,继个小男爵领,吃一辈子富贵饭,不惹事就行。 结果那小子一腔热血,跑去报名北境开拓。 那地方简直是死人堆,他当时真以为儿子回不来了。 谁知道不但活着,还抱上了那位北境之主的大腿。 短短几年混出个子爵头衔,这抱大腿的本事,和他年轻时的眼光倒有几分相似。 他无奈笑了笑,拆开信封。 信的内容口气轻松、语句杂乱,充满约恩式的热情。 “赤潮领主路易斯大人想与我们合作!他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他提议我们家能提供南方港口,赤潮出货皮革、寒铁什么的……利润分账!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哈维伯爵读到一半便笑出了声,摇头叹气:“这小子……都成了子爵,还这么天真。” 他其实能理解约恩这么写的原因。 毕竟那位北境领主给他的实在太多了,一路提携、封地、资源、荣耀,全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 凭良心讲,就算自己亲手安排,拼尽全力也不可能让他短短几年从开拓男爵升到子爵。 想到这儿,哈维心里也有点复杂,一半是骄傲,一半是叹息。 他放下那封信,又拿起那封刻着太阳纹章的信。 那是路易斯·卡尔文写来的,封面笔迹端正,蜡印整洁。 信纸铺开,字迹工整、措辞冷静,带着商谈的克制与条理。 路易斯在信中以“哈维叔叔”相称,语气平静得体,不卑不亢。 整封信没有一句多余的奉承,也没有任何威压的意味,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分量的领主在陈述事实。 他先简要说明北境的现状,赤潮城已成为北境商流的核心,产出稳定且规模扩大; 之后写明合作意向:赤潮愿以皮革、寒铁、魔髓与各种矿产等物资为主,换取哈维港口的粮食、香料、丝织与葡萄酒的流通通道,并建立稳定的中转仓。 信里甚至详细列出几条建议方案:包括货品分账比例、冬季储运补贴、港口维护分摊以及未来可扩充的贸易额度。 每一项都清楚到条款编号,让人一眼能看出这封信背后有一整支管理团队的逻辑与条理。 而且赤潮承诺:在龙座会议中,为“新贵联盟”的合理提案发声。 若帝国局势恶化、战事蔓延,也会优先保障哈维家的物资运输与港口通道。 末尾一句写得简洁却意味深长:“北境与南方两家若能携手,乱世也能多几分稳定。” 他读完,轻轻放下信,目光停在火光里,心思一点点盘起。 “卡尔文家族是帝国头号港口商路霸主,这孩子本是卡尔文之子,却绕过自家商会来找我?”他心里低语。 这可不是普通的合作邀约,这等于在自家父亲脸上扇风。 要么是卡尔文家族内斗,要么,这位年轻的伯爵已经打算自立门户。 他抿了口酒,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自己和卡尔文家的港口原本就有竞争,暗暗角力多年。 而这位路易斯对约恩有救命之恩,把那蠢小子从死人堆里捞出来,又帮他拿下子爵头衔,这份恩情他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而且皇帝久未露面,皇子们在拉帮结派;旧贵族伺机复辟,新贵联盟在帝都被压得抬不起头。他自己这个靠钱起家的伯爵,说白了根还浅,位置还不稳。 “站在谁那边都像赌命。”他在心里喃喃。“但北境那位少年,把一片废土做成了吃饱穿暖,比半个老贵族都强。至少,他现在需要伙伴,不是猎物。” 他太清楚,找老贵族绑定,只是被动附庸。 与路易斯单独开一条线,则是多一手牌、多一条退路。 而且若路易斯失败,他还能推说只是照顾儿子那边的地方合作。 他敲了敲桌面,做出决定:先谈,再站队。 “起草回信,”他吩咐秘书,“口吻友善,不卑不亢。对合作提议表示兴趣,愿派代表赴北境详谈,先从一条航线、一批货试水。” 他看着火光,思绪却没有停下。 哈维在脑中反复权衡这一步的意义,这封信,不只是一次商谈,而是一次试探,一场静悄悄的下注。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和卡尔文家硬碰,也不能轻易被卷入皇子的派系。 但路易斯不同,北境这条线自古便与帝都政治若即若离,从地理到人心都独立而顽强。 他能在那种地方立足,就说明他不靠皇权,也能自己造秩序。 这样的人,既懂得权力的游戏,也懂得泥地里怎么活。 若能搭上这条北境线,不论帝都将来谁赢,南方的哈维家都能留下余地。 哈维心里一半是冷静计算,一半却带着某种隐秘的欣赏。 年轻、有胆、有章法,这样的领主,在这片腐烂的帝国里已经不多见了。 “他在赌北境的未来,而我在赌他。”哈维喃喃。 哈维伯爵决定再慎重一点,不急着押全部筹码,但这条线,得先握在手里。 他举起酒杯,像在与火光中那道遥远的身影对饮:“那就看看,你能把北境做到哪一步吧,路易斯·卡尔文。” 第376章 又是一年春 帝国西境的小城被夜色吞没,街道静得只剩下巡逻骑士的靴声。 没人会想到,翡翠联邦碧潮行会在这偏僻城镇里隐藏着帝国境内最高机密的联络所。 一盏炼金灯悬在书桌上,火光摇曳,映出堆迭如山的账册与加密档案。 塞尔纳·格罗维尔坐在书桌后,翻看着最新的帝都情报,胸口的螺旋徽章在微光下闪着暗金。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与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莱顿·弗罗姆披着覆满雪霜的斗篷走入,步伐慌乱。 塞尔纳抬眼看他,有些惊讶道:“看来你的任务出问题了。” 莱顿咽了口气:“北境……暴露了。” “暴露?”塞尔纳的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靠回椅背,“我让你带情报,不是麻烦。” 莱顿苦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封蜡上印着金红相间的太阳纹章。那是北境赤潮的徽记。 塞尔纳没有伸手,只冷冷道:“说。” 莱顿深吸气:“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亲自见我。他说赤潮不杀间谍,只做生意。然后让我带回这封信,交给您。” 塞尔纳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信。 信纸展开,内容不似威胁,更像正式的贸易提案,信件里的文字并不咄咄逼人,而是十分诚恳的邀请碧潮行会与赤潮做生意,写明用矿石、燃料、皮革、寒铁,换取盐晶、粮食、酒与炼金原料。 结尾最后一句:“赤潮不反对联邦的客人,只希望联邦学会尊重北境的规矩。” 炼金灯光一暗,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莱顿低着头,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滑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塞尔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背轻敲信纸边缘,目光沉静。 “也就是说,”他缓声道,“他识破了你的身份,拆穿了我们的据点,却既不杀你,也不没收货物,只让你把这封信带回来?” 莱顿艰难点头:“是,大人。他……态度很平静,像早就等着我一样。” 塞尔纳看了他一眼,没有责备,他抬眼看向墙上的帝国地图。 那片原本被他视作荒芜缓冲地的北境雪原上,半年前他亲手用红墨圈出一个名字——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名字近几年频频出现在自己的耳朵里。 一个被家族当作废物丢去北境开拓的弃子,本应和一堆倒霉贵族一起烂在冻土里,却在短短几年间连打几场仗。 雪誓者剿灭战中出力,虫灾之乱和埋骨之役里直接把半个北境从深渊里拖出来。 与埃德蒙家联姻,又在埃德蒙公爵死后里顺势接过对方的军权与领地。 情报员的对此只有一句评价——北境如今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路易斯·卡尔文。 塞尔纳重新展开信纸,细读一遍。 信件没有威胁,没有废话,只是冷静列出一整套合作框架。 赤潮可长期稳定供给寒铁、魔髓等北境稀有矿产,由碧潮行会输送盐晶、冷矿、金币、炼金药剂原料作为交换。 附带冬季储运补贴条款、货品分级定价、违约与延付细则,每一条都有编号,每一笔利润的预估都算到了自己也挑不出毛病的地步。 塞尔纳粗略算了一下,确实是一桩干净的好生意。 但他没有被数字冲昏头,只侧过身问:“把北境现状,再说一遍。” 莱顿立刻收敛慌乱,压低声音快速汇报:“赤潮辖区内,粮价三季未变,上浮有序;赤潮体制向周边领地推广,北境贵族加入者过半。 工坊昼夜运转,曙光港与内陆路线上货流不断。帝国其他地方乱成一团时,只有那里在往上堆东西。” 这些都是赤潮的基础信息,没什么机密,每个在赤潮普通商人都能得出的。 塞尔纳静静听完,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莱顿,心中已有判断。 “他懂治理,也懂人心。既能把废土盘成领地,又清楚什么时候给出台阶,让敌人变生意伙伴。” 他既是统治者,又是商人。 这种人一旦真正站稳,就算是对方不主动,翡翠联邦都得主动重新画一条北境商路。 塞尔纳靠回椅背,思绪逐渐冷静,重新整理逻辑,心中一层层划出判断。 北境过去连年战乱,连港口都没有,不值投资。如今若路易斯真能持续出货,他就是北境的金脉。 皇室内斗、旧贵族观望,新贵联盟分裂,各行会各怀心思,有着甚至激进地想要直接插手王储之争。 碧潮行会在帝国的投入不多,也不想搅乱帝国,只想有个稳定环境做生意。 若卡尔文家与路易斯真有裂痕,那这封信就是最好的证据,说明赤潮要脱离旧体系,需要新的依托。 北境矿稀而精,一些矿产连联邦都难开采。 若能经由赤潮获得稳定供应,行会不仅能压住灰烬行会,还能建立一条独立的商业线。 拒绝,很可能未来会被排除,合作,则立刻多一条路。 “投资?不,是生意。我们要矿石,他要繁荣。”他在心中默念,“这是天作之合。” 塞尔纳重新俯身,在文件上写下命令:“批准接触赤潮。由莱顿维持联络,派贸易使节一名,以冷盐商队名义在赤潮设立驿站。交易限于矿产与炼金材料,不涉军需与情报。” 最后,他在资料留下一行短评:“路易斯·卡尔文,值得被认真看待的北境之王。” ………… 第一缕阳光照亮赤潮主城的圆顶屋群,城钟敲响,意味节庆开始。 史密斯一家屋内的桌上还摆着早餐:刚烤好的黑麦面包、热牛奶和一锅炖菜。 史密斯正端着碗,笑着看着女儿把蜂蜜涂得满手都是。 “今天可是开春节,”玛丽一边擦着女儿的嘴角一边笑,“吃完我们就去广场看节目。” 伊妮兴奋得连勺子都拿不稳:“真的吗?还能盖印章吗?还能吃糖饼吗?” “当然可以,”史密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玛丽看着窗外升起的晨雾,这样的早晨真像梦一样。 没有饥饿,也没有恐惧,只有热气腾腾的早餐和等着去玩的孩子。 玛丽收拾好餐具,推开家门,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开。 她穿着厚外套,挽着丈夫史密斯的手,女儿伊妮在前面跑,一边笑一边挥舞着学校发的打卡纸片。 “慢点,别摔了!”玛丽喊着,声音被人群的笑声淹没。 街道上,面包摊的热气混着鱼香,商贩吆喝着:“烤鱼三枚铜币!蜂蜜水今日特价!” 孩子们排队盖印章,工坊的汽笛偶尔在远处鸣响,像是在为节日伴奏。 史密斯笑着牵起妻子的手:“还记得霜戟的冬天吗?那时候咱们连面包都舍不得买。” 玛丽点头,眼神柔和:“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在南市广场停下,买了串烤鱼,又在工匠摊前看锻铁。 火星飞溅,铁锤声整齐得像一首乐曲。 伊妮睁大眼看着那位铁匠把节庆纪念章从模具中导出来,递给她,高兴着跳起来。 午后的广场人声鼎沸,摊位一排接一排。 玛丽看见孩子们在套圈圈、掷铜币,赢到的小木偶被高高举起。 那是一个木制摊位,圈子是麻绳编成的,老板是个留着灰胡子的矮个老匠,看到伊妮笑着调侃:“小姑娘,来一个?” 伊妮兴奋地点头,于是史密斯掏出十个铁币递给老板。 伊妮把圈举得高高的,舌头微微吐出,小心地瞄准那只穿红裙的布娃娃。 圈子飞出,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下。 “中了!”老匠哈哈大笑,“这孩子有天分,准是老天爷赏的手气!” 史密斯接过娃娃,随口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匠擦擦额头的汗:“不错啊,这几年大家都有钱,节庆一到,孩子们舍得花。要感谢路易斯大人。” 史密斯也接着说道:“感谢路易斯大人。” 玛丽也笑着点头。 阳光照亮了人群,铁匠、渔夫、商人、士兵…… 赤潮城的人们都在笑,那笑声温暖、真切,虽然还落着雪,但一切都暖洋洋的。 玛丽看着人群,心头忽然有些酸。 她记得自己还是霜戟城的中产商户之女时,生活并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安稳,甚至冬天还会挨饿,嫁给他这位骑士队长的丈夫生活好了一点,但也总还是物资匮乏。 而且想到自己当初听闻迁往赤潮时的恐惧,玛丽轻轻笑了笑那时的担心如今看来真是可笑。 曾以为这片荒原只有雪与死亡,如今却成了她最温暖的家。 如今她在赤潮有了自己的家,一座双层穹屋,炉火温暖,地底的热管整夜流动。 家里有粮仓,有壁炉,有金币储在木箱里。 而她明白富足不是金银成堆,而是明天的饭不用担心。 玛丽平日里则在孤儿院兼职做执事,理账册、发放口粮。 因为识字、懂算术,被称作玛丽小姐,月薪为两枚银币。 丈夫史密斯虽然依旧在外防线轮驻,但每年都能回城两个月,那两个月是她一年里最安心的时光。 而她的女儿伊妮,如今也六岁了,正在赤潮学堂上学。 虽然还不太会写字,算术也只会到十以内,但她每天都要兴奋地给玛丽读墙上贴的公告。 玛丽低声对史密斯说:“想不到我们能有这样的生活。” 史密斯咧嘴笑:“都是路易斯大人赐的。” 玛丽点头,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女儿兴奋的笑脸,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春天。 午后的节庆活动才刚开始,他们一家三口边玩边吃。 街角的木偶剧场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年轻的工匠们装扮成怪兽在游行队伍里乱跑。 街边设有小勇者闯关赛,孩子要跨过吊桥、钻木桶,最后敲响铜铃才能拿到糖果。 伊妮冲在最前,结果在吊桥就掉了下来,玛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还在临时搭起的摊位前看艺人吹火、画灯笼…… 天色渐暗,钟声响起,玛丽牵起女儿的手,对史密斯说:“走吧,该去广场了。” 一路上人群越聚越多,空气里全是笑声与酒香。 “听说今晚路易斯大人要出来讲话。”旁边有人兴奋地说。 史密斯一愣,随即笑起来:“这可是稀罕事,上次见他还是去年出行的时候。” 伊妮拉着玛丽的手,眼睛闪闪发光:“妈妈,等下我能看见路易斯大人吗?” “当然能。”玛丽笑着蹲下,把女儿围巾系紧,“不过要听话,别乱跑。” 他们随着人潮进入广场中央,火柱尚未点燃,四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人群密密麻麻,几乎肩挨着肩,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以免被挤散。 “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史密斯抬头看着四周的旗帜感叹。 玛丽正被人潮挤得半步一退,仍忍不住微笑点头,心中也有些期待。 那位领主,或许会说些什么吧。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玛丽夫人?” 她回头一看,是物资官皮特,那个常来孤儿院送粮、送煤的年轻官员。他手里还提着一袋点心,脸上带着惯有的笑。 “皮特先生!真巧。”玛丽有些意外。 “是啊,我来帮忙维持秩序。”他打趣地笑。 史密斯也笑着点头:“今晚辛苦你们了。” 皮特摆摆手:“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火柱在号角声中点燃,火焰腾起,照亮整个烈阳广场。 人群的喧闹瞬间化为一片轰鸣:“路易斯大人!” 高台的灯光亮起,雪雾被光线切开,那道身影从火光中走上前。 他并没有穿金甲,也没有随从簇拥,只披着一件赤潮披风。 青年领主的神情平静,他环视人群,眼神温和,当他抬手,万人喧哗的广场竟真的安静了。 孩子们抬头,大人屏息,士兵放下了酒杯,连风声都似乎轻了几分。 玛丽看着台上的路易斯,心中莫名发热。 这一刻,所有的灯火都仿佛汇聚到这位年轻领主身上。 玛丽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赤潮的领主如同太阳一般。” 第377章 化作北境的太阳 夜色完全降临,烈潮广场中央的巨型篝火被点燃。 火舌冲天,照亮赤潮的旗帜,也映红了雪。 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围成数层圆环,有工匠、骑士、士兵、商人、平民、学徒…… 玛丽一家站在人群中,伊妮骑在父亲肩上,手里举着一面小小的赤潮旗。 火焰的光照在每一张脸上,仿佛整座城都在燃烧。 路易斯披着赤潮斗篷走上台阶,身后是布拉德利、兰伯特与几名骑士代表。 他没有佩戴勋章,也没有仪仗,只有一支普通的佩剑支在身旁。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广场的欢呼几乎要掀翻雪夜。 “赤潮万岁!” “路易斯大人万岁!” “赤潮会永不熄灭!” 呼声此起彼伏,重迭成一片震耳的浪潮。 年轻的骑士举剑致敬,孩子挥舞小旗,老人擦着眼泪。 整座城在沸腾,那一声声呼喊,像潮水般从人群中心席卷四方,久久不散。 他们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这位领主不仅让他们活了下来,还让他们第一次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 几年前,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在雪地里挨饿、在旧贵族的庄园里当佣人、在战火中流亡。 如今他们有温暖的房屋,有充足的粮食,有能领薪的工作,有能让孩子识字的学堂。 对他们而言,这一切本该只属于贵族,而路易斯却让普通人也能拥有。 正因为如此,他在他们心中不只是领主,更像一轮照亮长夜的太阳。 而且路易斯不出现在公众中太久了,整整一年他们很多人只在传闻与告示上看到这位领主的名字,如今亲眼见到他站在火光中,就像看到救世主一般。 路易斯抬手,那些喧闹声一点点平息。 尽管他已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当看到人群那样热烈的欢呼、无数双眼里闪烁着敬意时,胸口仍旧微微一紧。 他轻轻吸了口气,让情绪平复,向前一步,用魔法让声音在夜色中扩散开来: “又是一年的春天,过去一年,我们没有打仗,没有饥荒,没有流亡,这在北境可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人群里传出笑声,也有人红了眼圈。 路易斯停顿片刻,语气坚定有力:“你们的辛劳换来了和平。这是赤潮的荣耀,属于我,也属于你们每一个人。 属于在工坊流汗的人,属于在港口卸货的人,属于在炉火前不曾停歇的人……” 掌声、欢呼再次响起,像浪潮般涌动在广场之上。 士兵们举剑致敬,工匠挥舞帽子,孩子们的笑声夹杂着呼喊声,汇成一片滚烫的欢腾。 路易斯看着这一切,眼底闪过一瞬柔光,他微微点头,举手示意,掌声与呼喊渐渐被他平静的气场压下。 这一刻,广场的喧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人们的注意力再次汇聚到那位领主的身上。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却更清晰:“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这一年过得很好,有面包,有温暖的房屋。 但在北境的其他地方,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依旧在寒风里寻找柴火,依旧用冰水煮杂草。 他们不知道,在北境有一座叫赤潮的城,这里的孩子每天都能吃上热粥。” 人群安静下来,火光下的面孔微微低垂,年迈的老妇紧紧抱着孩子,怕他们再经受过去那样的苦。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情绪,像是所有人的过去都被重新揭开。 皮特感到胸口一紧,他想到那年冬天,母亲在寒夜中冻死,那种无力的记忆仍在刺痛。 路易斯环视人群,语气再度变得坚定:“赤潮的意义,不是让我们独自享福,而是要让整个北境都重新得到幸福。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明天,行政广场将发布新的春季招募令。我们将派出新的建设队,新的医师、工匠、学徒、守卫,前往北境各地重建被雪埋没的村镇。谁愿意去,就报名。” 他抬起手,指向远方暗色地平线:“那边还有人等着我们带去阳光。若赤潮有救世主,那救世主就是每一个愿意行动的人。 去吧!你们化作北境的太阳,去照亮那些仍在黑暗中的人!” 他轻轻放下手,语气回到平静:“赤潮的阳光,不该只温暖自己。” 人群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许多人被他的话深深打动。 玛丽低头看着伊妮,心想孩子还太小,要不然自己也去做点什么。 而皮特站在不远处,拳头紧握,眼神中闪烁着下定决心的光。 掌声与欢呼声久久不散,人们脸上带着泪光,却又满是笑意。 火光跳跃,照亮他们的脸庞,照亮整个广场。 那象征着希望的火焰在风中摇曳,映出每一个人的身影。 开春节的夜,在这一刻达到最热烈的顶点。 ………… 开春节结束的第一个清晨,赤潮城已经被春雪与炉火的余温轻轻包裹。 街上仍留着昨夜的彩带与灯笼,少年们扫着广场残余的木屑,摊贩已支起锅灶,面包与热汤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钟楼敲响七点,全城苏醒。 工坊烟囱升起白雾,锤声、汽笛声与叫卖声交织,商人推着货车穿行街巷,铜币的碰撞声脆亮。 南门外,农官沿地热渠巡视,融雪顺渠流淌。 新的春耕动员令贴满街头,农户排队领种子与铁具,孩子们帮着搬运,笑声清脆。 这代表着,赤潮又迎来了春天,万物复苏,城也重新运转起来。 路易斯站在政务大楼最高层的窗前,俯瞰着这座苏醒的城市。 虽雪还未完全融化,但赤潮已经重新开始运转,炉火、农渠、港口、商行,一切都在他的眼下流动。 布拉德利推门而入,怀里抱着厚厚一迭文件与信件,脸上带着那种忙碌惯了的平静神情。 “春耕准备进度汇报,大人。”他把文件放在桌上。 “南区和西郊的农渠已经通了八成,种子分发完成三分之二。农务署那边也把补给清单送来了,其他没有地热的领地也开始陆续准备了。” 路易斯点点头,翻开文件,随手批下几笔:“做了这么多年,按步骤来就好。” 接着布拉德利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封带碧潮行会印章的信件,递了过去:“这一封,是碧潮行会的回信。” 他清楚路易斯关注的不只是信件本身,而是这封信背后的态度。 这些行会的反应,将决定赤潮未来在国际商路和炼金贸易上的立足方向。 路易斯接过信封,指尖轻轻摩挲那枚波浪印蜡。 信纸展开,内容不多的,简单的来说写了以下几个内容: 他们确认收到了赤潮送出的矿物样品,对北境资源质量表示认可,愿意以粮食、炼金原料、炼金制品与小型机械设备作为回报。 要求所有交易不得公开,只以冷盐商队的名义进行,暂不采用信用结算,仅以货物对货物的直接交换。 若合作稳定,将派遣技术顾问,并可能设立小型炼金加工点。 莱顿·弗罗姆保留为联络人,三个月后若一切顺利,行会将在赤潮城设立会面点,准备更深层的合作提案。 信的结尾写得一如既往地客气:“碧潮行会不会干涉帝国与北境政治,不介入战争,我们只追求秩序与利润。” 路易斯合上信,目光微微闪动,他大致猜出了这封信背后的意思,这不是拒绝,而是一种审慎的合作意愿。 碧潮行会在试探赤潮的稳定程度,他们想要利润,但不愿冒险押注,认可赤潮的潜力,却依旧保持距离,就像寒冷天气伸手去烤火,一边想靠近取暖,又怕被火星烫到。 路易斯低声笑了笑:“谨慎的商人。” 布拉德利问:“大人,是否回复?” “当然,”路易斯将信折好,点了点头,接着回头问道:“现在有几个行会准备与我们合作?” 布拉德利答:“确定合作的有红辉行会和碧潮行会,星陨行会表现出强烈意愿,其他行会还未回应。另外哈维伯爵已接受试点贸易,单航线试运行。” 路易斯微微一笑:“没有任何提前布局,只是临时的邀请,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看来我这位新北境之主,多少还有几分薄面。” 布拉德利笑了笑,取出记录本:“那关于这些事务,接下来的安排如何定?” 路易斯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先建立一个隐匿部门,负责行会事务。找些可靠的人,懂账目、也懂分寸的那种。 原则要清楚,公平分账,账册双方各存一份,不得涉人口买卖,一切合同以赤潮法律为准,仲裁权归赤潮。”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还有一点,谈判的时候,得注意我们最缺的,是粮食、药剂、炼金原料,还有特别是那些能让工坊继续扩展的炼金小机器,哪怕是一台先进的设备,也能顶半个工坊。” 布拉德利点头,眉头微皱:“得隐蔽一点,毕竟联邦是敌国。如果被传出去,不光卡尔文家族那边,帝都那边也不好交代,虽然大家都在干,但不能明目张胆。” “我知道。”路易斯目光落在窗外,语气低沉,“而且赤潮暂时还要依靠卡尔文的渠道。过渡期里,我们不能断线,但也得慢慢脱钩。” 布拉德利翻着记录本:“那港口怎么办?曙光港最近已经很满了。” 路易斯回答:“曙光港继续扩容,主港要加固装卸线。 再建两到三个小港,靠近资源区,分担装卸、储运压力。顺便作为与联邦商队的中转站。” 布拉德利思索着补充:“或许可以让通商署和港务厅共同管,分层负责,外面就说是扩建储运线。” “很好。”路易斯点头,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其他具体安排,你去策划。稳一点,别引人注意。” 接着他翻开另一份文件,随口问道:“赤潮支援队的报名情况怎么样?” 布拉德利略一思索,答道:“早上已经贴出公告了,大人。只是……现在还不好说会有多少人报名。” ………… 天刚亮,皮特就醒了。 他特意照了照铜镜,捋平头发,换上那件秋季新发的制服。 那是赤潮每年冬天都会发几套给基层官员的标准服装,但他直到今天才舍得穿。 节俭早成习惯,他心里总有种小心翼翼的念头。 毕竟赤潮给他们的一切,太好了,好得让人害怕失去。 胸前别着民务署的小徽章,亮得刺眼。 皮特看着镜中自己,笑了笑,觉得今天的自己像个真正的官员。 他今天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心想早点去广场报名,也许就不用挤人。 昨晚路易斯大人的演讲还在耳边回荡,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一夜没睡。 “赤潮的阳光不该只温暖自己”特别是这句话,像火一样在他心里烧着。 可当他走上街时,却愣在了原地。街道早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脚步在雪地汇成一条路。 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议论声此起彼伏:“听说这次是援助北境的其他领地,路易斯大人亲自下的令。” “要去重建那些被雪埋的村子。” “那我也去!能帮上一点忙,也算没白活!” 皮特听得心潮澎湃,他也在队伍里遇见了几个熟人,都是同在民务署工作的文员,互相打趣着: “这次可算能真刀真枪为领主大人做点事了。” “可不是嘛,别光写账册,也得让别人知道我们民务署的人也有热血。” 他们一边笑,一边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赤潮的行政广场已经出现在眼前。 广场被清理得干净平整,雪在晨光下泛着亮白的光。 士兵整齐地站在两侧,胸前佩着赤潮徽章,目光笔直。 红色的旗帜在风中交错飘扬,上面印着那熟悉的太阳徽记。 每隔几十步立着告示柱,白纸被风吹动,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报名条例。 皮特抬头看着那行字,心里忽然一阵热。 今天他终于能做点真正属于自己想做的事了。 第378章 七天的培训 皮特好不容易从人群缝隙里挤过来,肩膀被撞了好几下,但总算站到告示柱前。 柱子上贴着春季援助队的招募文书,各类岗位排列得清清楚楚:建设队、工匠、医师、学徒、守卫。待遇、任期、家属补贴都写得一目了然。 最下方那行命令简单直接,去照亮那些仍在黑暗中的人。 皮特盯着那句,心里微微一紧,升起一种“好,该轮到我做点事了”的那种感觉。 广场中央架起登记台,民务署的官员正忙着维持秩序。 木牌上写着排队分类,皮特排在后勤队里。 周围有人喊着要插队,也有人抱怨拥挤,直到书记官站出来压住场面,这才恢复秩序。 轮到皮特时,他把呼吸稳了稳,站到桌前。 一位三十多岁的书记官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姓名、部门、履历。” “皮特·霍兰,物资署,三等仓储官。”他简单回答。 书记官翻了翻记录,随后看向他:“第三区冬季调度……有经验,你明白这任务不是单纯搬东西?” 皮特点点头:“我听说过一些,但不算详细。” “我们输出的不是劳力,是做事的方法。”书记官解释得直接,“去的人要会记账、配粮、安排渠道,能维持秩序,也能教别人照做。简单说就是能独自带起一个小岗位的基层官。” 皮特消化了几秒,问道:“那现在登记后,我就是正式人选?” “还没那么快。”书记官摇头,“之后有筛选和培训。要通过笔试、口试,最后才会编入队伍。” 他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点提醒:“做得好,回来后可能会升职。” 皮特点了点头,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有些抖,但不至于失态。 书记官确认后收起表页:“你成为候选人了,等通知再来报到。” 皮特领着册子下台,回头望向飘着赤潮徽章的旗帜,光线照得刺眼。 无论是为了能出人头地的渴望,还是为了让更多人过上赤潮这样的日子,皮特都十足坚定,这次他一定要通过。 ………… 皮特是被通知选中的第一批候选人。 消息一出,同事们一阵起哄,拍他肩膀、吹口哨,说什么“皮特要飞黄腾达了”“回来请客”。 皮特耳根发烫,却忍不住笑,整个人像被点着火似的,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赤潮为北境做贡献。 调集时间一到,他早早赶到行政中心。 集中的地方在行政中心广场北侧的旧训练厅,数百名候选人已经坐满。 胸前的编号徽章把他们分成工匠、医师、行政、建设、后勤几类。 每个人都坐得笔直,神情认真,但那种认真不是使命感,更多像是领主大人点名,我得好好干。 高台上,布拉德利与各署代表已经就位。 布拉德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全屋立刻安静:“你们将成为赤潮之外的赤潮,是秩序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起立宣誓。 誓词他们早在册子上看过,无数人都背得滚瓜烂熟:“以炉火为证,秩序为心,赤潮所在,混乱不在。” 喊完之后,皮特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半截,像是被正式接纳进了某个大集体。 就在誓声余韵还在空气里散开时,门口传来靴底声。 路易斯进来了,披着那件赤色斗篷,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没有半点架子,却让人忍不住挺直腰背。 皮特听见身边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低声叫了句“大人……”。 那种崇拜几乎写在每个人脸上。 路易斯走上台,开口就是:“时间紧迫,我先简单说两句。” 话音刚落,全场立即安静。 路易斯直接说道:“你们出去,是去救人,不是去给贵族修院墙的。目标是哪些冻得发紫的孩子,是没有饭吃的领民。 你们会也许遇到贵族阻挠。他们会笑你们、吼你们,告诉你们不需要在意这些农民,但你们不必理会,谁恶意阻碍你们,就记在册上报告回来,赤潮会处理……” 路易斯还在演讲,而底下的小声惊呼几乎藏不住。 皮特也一样,他在帝国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贵族亲口说这种话。 不必理会贵族,而服务平民。 可路易斯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没有一点挑衅,却让人不敢反驳。 皮特听得心跳发紧,却又说不清那是害怕还是兴奋。 其实路易斯每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不是因为他完全明白,而是因为这位领主说话的方式,让人本能觉得,跟着他做就是对的。 而且他很明白一点,那就是大人真正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而且大人讨厌那些欺负人的贵族,这就够了。 最后路易斯语气缓下来:“能处理好这件事,你们的功绩也会随之确立,将来升迁、调任、乃至独立主持一地事务,都要看你们这次的成绩。 希望你们不是去空讲道理,而是去做出实绩,让赤潮记住你们的名字。”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人群之中皮特的心像被什么猛地顶了一下,不是被吓的,而是被点燃的。 或许自己真的可能做到大人说的那些事。 他盯着台上的路易斯,胸口像塞满一团火,这种感觉几乎让他头皮发麻。 “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的……”皮特在心里反复念着,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笃定。 平时分发粮食、记账、清点库存,他也只是觉得那是份稳定的差事。 但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能改变别人一生。 路易斯说“你们的功绩会随之确立”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闪过一个个画面: 领地的百姓认得他,会对孩子说:“那个叔叔是让我们吃上饱饭的人。” 在外地完成任务,等他回来时,整个赤潮的同僚都站在行政门口拍他肩膀,说一句:“皮特回来了,这小子干得不错。” 他甚至还想得更远了一点点…… 也许再过几年,他能像那些赤潮高层官员一样,带着自己的印章,坐在办公桌后批准建设表和粮仓配额。 想到这里,他的耳尖都红了,赶紧低下头,不让旁边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但那份期待……怎么压也压不住。 ………… 路易斯离开训练厅后,炉火的余热还贴在墙面上,像是他遗留下来的威严。 热气在空荡的训练厅里浮动,人却已经被领到隔壁的长屋继续上课,没有半点停顿的余裕。 七天的课程紧得严丝无缝,从救人、立制,到稳住民心、重整土地,每一步都严丝合缝。 虽然讲师们换来换去,真正的授课人始终不在场,但所有课纲和流程都带着路易斯的影子。 第一至三天讲的是民生援助,是救人与稳人。 他们被要求从最基础的事学起,却不是粗活,而是按赤潮的方式来做: 《冬季临时粮仓搭建规程》教他们如何在湿雪中找最安全的地势,怎么在冰层下做防潮。 《冻伤与失温处置手册》把救治流程拆成几乎不会出错的步骤。 《户籍与人口登记模板》要求他们抵达后一天内必须建立一张完整名单。 《紧急炉火布点图》让他们在没有房屋的村镇里也能布出最基本的取暖点。 炉火整天都亮着,跳动的光影照在每个人脸上,连皮特背挺得都酸了。 三天的课程他并不陌生。 粮仓怎么搭、冻伤怎么救、登记表怎么写,他这些年全干过。 可在这里,所有经验被写成一条条清晰的制度。 讲师的声音像铁敲在桌面上:“赤潮救援队的第一目标,是让一座村子在最冷的时间里不死人。” 皮特点点头,他太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他想起自己在最冷的冬夜里扛粮袋的日子,想起冬天来赤潮投奔的流民冻得发紫时那种无力感,也想起来自己来赤潮前的那些艰难喘息的日子。 第四与第五天讲的是制度输出,是把赤潮搬过去。 训练厅像忽然被压上一层沉雪,连空气都变得凝滞。 宣教员讲得缓慢,却字字扎实,粮权改革、户籍法、公开账册、工时制度、储粮间与地热炉的最低标准…… “援助不是送粮。”讲师说,“是让那座村子明年能自己记账、自己种田、自己分配。” 于是他们被教如何教别人识字,如何按表格领粮,如何带着当地人挖出第一条排水槽、搭起第一座储粮间。 皮特看着图纸,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临时援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而是要让那片土地从此不再挨饿。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要复制的是赤潮本身。” 第六天谈的是地方政治,是从根上改结构。 整日不讲工具、不讲工程,全是权力。 讲师在黑板写下一行醒目的字:“援助对象是百姓,而非贵族。” 最重要的是贵族不得干涉配粮、不得查账、不得指挥、不得插手分工,礼节必须做足,但权力一项不能放。 这天皮特他们被教如何维持体面,如何让贵族站在仪式前排却不能发令,如何让他们旁听会议却无法插手,如何给一份象征性的荣誉但不交出实际权力。 讲师总结得很冷静:“让他们有面子,却在制度上被架空。” 皮特听得头皮发麻,援助队的到来,是把赤潮的行政骨架悄悄嵌进旧贵族的领地里,用制度而不是刀剑重写秩序。 第七天讲的是长远战略,是为未来三年铺路。 整面墙换成了北境的地图,军政官员用长杆逐一敲着那些雪线里的村镇: 哪里冬死率最高、哪里是潜在补给线、哪些村镇一旦稳住能带动周围四到六个村落、又有哪些贵族最容易被民心抛弃。 随后讲师展开了新的三年计划,比起之前的所有课程更像一份赤潮的整体蓝图: 第一年,稳住人口,确保无人因寒冷与饥荒死亡。 建立粮权分配点与临时户籍所,让村镇重新归拢,不再外逃。 所有救援动作围绕一个目的,让底层人活下来,并知道是赤潮让他们活下来。 第二年,输出制度,瓦解旧权威。 推行赤潮的户籍、配额与账册法。让底层学会识字、记账、分工。 旧贵族在表面上保留头衔,但税权、粮权与劳务权逐渐从他们手里被剥离。 让村镇开始依赖赤潮的官员,而不是依赖领主。 第三年:完成从属,纳入赤潮秩序。 村镇主动上缴账册与产量表;使用赤潮的资源凭证作为主要结算; 赤潮派驻常驻书记官与监察员,不宣布兼并,但事实上的行政从属已成定局。 北境如同被缝成一整片,赤潮成为唯一的中心。 讲师在间隙里淡淡总结:“这三年不是援助三年,而是重塑三年。三年之后,北境会习惯赤潮,贵族会依赖赤潮,村镇会主动靠向赤潮。 你们不是援助官,而是未来北境秩序的播种者。” 训练厅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小声。 而培训的最后时刻,讲师合上厚册,语气柔和了些:“虽然时间短,但你们本就是赤潮培养的基层官员。救人、记账、稳局面,你们都做过。 这七天只是让你们把这些重新梳理一遍,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翻开赤潮小册,所有问题在那里都有答案。” 他环视一圈,“出去之后,记住你们代表的是赤潮的脸面。愿你们一路顺遂,也愿你们的脚步让北境重新亮起来。” ………… 七天后,皮特坐在出发的马车上。 车轮碾过融雪的泥痕,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一点黏腻。 他抱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小册子,像还停留在训练厅的长桌前。 皮特的心情说不清。 期待有能去做点真正给别人希望的事,以及升官发财。 茫然也有,第一座村子是什么样?当地贵族会不会阻拦? 赤潮城的外墙在雾里渐渐拉远,城上那面熟悉的红色旗帜还在风中摆动,却已模糊成一抹暖色,粘在灰白的天际。 皮特忽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在旗帜下做事。 他要把那抹颜色带到别人看不见火光的地方。 第379章 五皇子的野心 厚重的石墙隔绝寒风,也隔绝外界的喧哗,只留下灯油燃烧时那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摄政王阿伦斯靠坐在椅畔,披着雪白的兽皮,可那张脸却比皮毛更无血色。眼下浅浅的青痕像霜痕,一点点往下坠。 他的胸膛以时而缓慢,时而短促的频率起伏。 但没有毒斑,没有浮肿,也没有任何医师能辨认出的致命症状。 若不仔细看,甚至会误以为那只是一个昏睡的人,而不是一位每日与死线拉扯的摄政王。 而且新一场龙座会议即将在两天后召开。 这个关乎帝国未来的大议会,本该由阿伦斯亲自主持。 而如今他之所以还能勉强清醒,只是因为他以意志死撑着,否则早在数月前便已支撑不住。 今天名医们来得比往常更多:帝国医师、大法师、龙祖祭司、止风医官…… 他们围着阿伦斯轮番探查,手贴额心、试脉、以魔力透视、以祭祷探查…… 最后却无一例外地放下手,表情沉甸甸的。 “殿下没有任何异常。” “不像是中毒。” “更像……生命被抽走,却没有留下痕迹。” 这些话落下时,寝殿里安静得连火光的跳动都显得刺耳。 阴影下,一名年轻近卫僵直地站着。 他三个月前才被调进这里,负责近侍,本该只是服侍、禀报、递水换盏的无足轻重的角色。 亲眼看着摄政王从能在早议上站立半小时,到如今连坐着都像被风吹散。 今天殿下甚至一度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案几上的金纹小匣半开着。 里面的赭叶灵素果静静躺着,深红与枯赭交织的色泽像被火烤过的血肉,其表皮收紧得近乎皱裂,形状宛如一颗干瘪的心脏。 这并非寻常果实,据说南方密林百年才可能孕育出的一枚。 近一百来,整个帝国也仅有人找到过两枚,它的存在更像是传说,而非物产。 而它的效力极强,能强行激活精神力,刺激魂魄,让濒死之人短暂回到清醒之境,如同在将熄之火外套上一层炙热的外壳。 但它所能给予的,只是精神层面的回光返照,对身体的衰败与生命的流逝,它毫无办法。 空气中残留着果肉被咬破后的微甜与酸涩,那味道并不怡人,像某种高阶炼金药液的气息,刺得鼻腔发痛,也提醒着它的本是一种强行撑起意识的假象。 阿伦斯吃下那一小口。 咬下去的瞬间,年轻近卫亲眼看到摄政王的目光从彻底的涣散中被硬生生拉回,像溺水者在最后一刻被拽出冰面。 阿伦斯抬起头,声音虽轻,却能下令:“……把灯调亮些。” 这清醒的片刻,对年轻近卫而言几乎是奇迹。 “是,大人。”他连忙上前,调整灯芯。 火光顺着他的动作涨了些,把阿伦斯半边脸照亮。 那是一张极度虚弱,却毫无病象的脸。 苍白却干净,空洞却没有痛苦的扭曲。 像是有人在无声地抽走他体内的火,而皮囊却仍保持着原本的形状。 年轻近卫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如果这不是病……那么果实带来的清醒,是否意味着殿下真在恢复?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他把这些碎片拼合成一个他愿意相信的答案:殿下正在好转。 这也是他必须送出的消息。 毕竟他的另一重身份,让他不能错过任何一条有关摄政王生死的线索。 夜深时,他悄悄退到寝殿外的廊间。 雪风从窗缝灌进来,在石砖上吹起细碎的灰。 年轻近卫确认四周无人注意,才从靴子里抽出那片薄薄的金属板。 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打颤,他仍尽力保持平直: 「大皇子服下赭叶灵素果后,精神恢复明显。名医皆称无毒无疾。摄政王殿下已无大碍。」 用斗气将暗语刻完,他深吸一口气,将金属片塞入信匣,按下暗纹。 机关内部轻轻响动,一只不起眼的灰羽鸽从廊下暗格中跳出,抖了抖翅。 下一瞬它振翅而起,掠过宫墙,悄无声息消失在夜里厚重的风中。 年轻近卫望着那点飞远的影子,胸口的紧绷松开了一半。 ………… 帝都另一端,夜风掠过第五皇子兰帕德府邸的高墙,灯火在厚窗后闪着微弱的金光。 灰羽鸽落在暗巷的木桩上,信匣轻轻碰撞,发出细响。 门卫认出这是暗鸽,脸色微变,立刻取下信匣,送往内院。 不多时,密信被呈到兰帕德面前。 他正坐在书案后的长椅上,听到是来自宫内的暗鸽,他抬了抬眼皮:“放这。” 侍从将金属片递上。 兰帕德原本漫不经心,看到内容时,眉头缓缓收紧。 摄政王精神恢复?无毒无疾?靠果实清醒? 兰帕德的手指停在信片边缘,语气冷得像浸过井水:“备马。” 侍从怔了下:“殿下,是现在?” “现在。”他放下金属片,站起身,披上外袍的动作干脆利落。 兰帕德一路穿过侧院、木桥,再进入府邸的深处。 楼梯尽头只有一扇被铁锁封住的木门。 兰帕德抬手,门前守卫立刻打开暗锁。 随着木门被推开,潮湿的冷气迎面而来,地下室深处昏暗而安静,像等待被揭开的秘密。 兰帕德迈入阴影,低声道:“点灯。” 火光亮起,他独自向更深处走去,神情始终没变。 越往下,空气越冷,而楼梯尽头的甬道狭窄,两侧墙壁皆刻着古老的花冠纹路,只不过这里的纹理是倒置的,花瓣向下,形如某种被颠覆的祈祷。 光照在地面,才显露出真正让人心底发紧的景象。 整块地面,被密密麻麻的金羽花教“反向花冠魔纹”覆盖。 每一道线条都像被刀刻入石中,深得不自然,纹路之间隐约透出暗金色的光,像活物般轻微脉动。 墙壁上布满旧时代的经文刻痕,字迹被时光磨得模糊,却仍带着某种狂热的笔势,仿佛刻字的人当时正处在极度虔诚与疯狂的交界。 烛台上燃着淡蓝色的火焰,那不是正常的火色,而是某种异族力量的象征。 光芒冷冷地贴在石墙上,让整片地下空间像浸在深海。 空气里带着轻微的金属味,像血气散得太久后留下的残痕。 走廊尽头,一块圆形石台静静伫立。 台身由整块岩石凿成,纹路交缠如同金色裂缝般沿着表面蔓延,微弱发光,像是内部压着什么正在呼吸。 这是一个常人连靠近都会头痛欲裂的地方。 兰帕德目光沉静,没有停步。 而在石台中央,一名男子盘坐其中。 他赤脚盘坐,身形魁梧得像块被山风打磨出的巨石。 皮肤不只是山铜色的纹理,而是隐隐渗着一层薄雾般的黑气,从锁骨、臂侧、脊背缝隙里缓慢逸散,像受束缚的诅咒在皮肉下呼吸。 深红祭服披在他肩上,布料被黑气触碰的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灼过般失去原色。 最刺眼的,是他背后的黄金骨针,金色已被染得黯沉,其根部不断渗出细丝般的黑气。 男子眼睛始终闭着,睫毛纹丝不动。 可在他周身,空气呈轻微扭曲感,仿佛有无形的手正试图从体内挣脱。 兰帕德停在石台前,沉了沉气息,声音恭敬,却压得更低:“神使大人,我来汇报摄政王的情况。” 他微微抬眼,看向石台上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没有绕弯,直接说道: “摄政王正在服用灵素果。如今的状况……不像两年前那般迅速下滑。灵素果让他维持在一种……勉强清醒的状态。虚弱像被它撑住了。” 语气越往后越轻,他心里很清楚,这本不该发生。 按照那道诅咒最初的走势,两年前开始摄政王的状态每月都有肉眼可见的下滑,从早朝站立,到只能短时间坐议,再到如今几乎无法离开寝殿。 这一切都源于萨洛蒙神使亲手降下的神恩诅咒:【断命无痕】。 神恩是金羽花教权国独有的超自然能力,就像是帝国的血脉天赋,不过神恩都是主教赐予的。 萨洛蒙神使激活的便是:【断命无痕】 这是一种诅咒,无形,无味,不被探查,不被中和术识别,魔药、祝祷、祭祀术都无法触及其根源,只让目标缓慢虚弱,却不立即死亡。 它能悄无声息地在宫廷中心,骑士的层层保护下,杀死一位摄政王,而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唯二的缺点,就是速度太慢,以及施法者必须付出同等数量的生命能量。 兰帕德知道这一点。 此刻他看到萨洛蒙神使暴露在祭服缝隙外的皮肤,比前些日子更黑了一层,血管隐隐浮起,像有墨汁沿着血脉缓慢流动。 那不是装出来的神迹,而是真正的代价,摄政王每虚弱一分,萨洛蒙也在与他一同往下坠一分。 不过他清楚,这种诅咒是自己拿下摄政王的最佳办法。 毒? 他不是没试过,两年前他曾在餐盘流转、器皿替换、侍女轮值中布下过一次极隐蔽的毒。 结果不过惊起几名侍卫的戒备,而摄政王在数十道试剂、银针与祷言的层层排查下安然无恙,连一丝不适都没有。 皇族拥有帝国最好的一整套解毒体系,从餐食到侍女,从银针到试剂,每一道环节都不容错漏。 坦白说,除非能瘫痪整个宫廷,否则下毒只是笑话。 自杀式刺杀? 二皇子那次已经证明了它的性价比,牺牲一名高阶超凡死士,只换来二皇子一条胳膊,虽然动摇根基,但代价太大,而且大皇子并非二皇子那样轻浮的性格。 死士攻杀? 帝都的近卫与防御阵不止是摆设,死上十队也不一定能穿透皇宫中心,反倒会让所有人警惕起来。 只有这种诅咒,既无痕迹,又无法追查,又必然致命。 这就是金羽花教廷对他的援助之一。 兰帕德继续道:“我担心诅咒被灵素果干扰。神使,这会不会影响……我们所追求的结果?” 萨洛蒙神使没有睁眼,连呼吸的深浅都未改变,只以一声几乎察觉不到的低语回应:“不会,只是时间会拖长一点。” 兰帕德眉心轻皱:“会拖多久?” “不会超过两年。”萨洛蒙神使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诅咒的刀在他的心里,迟早会落下。” 随即他的嘴角像是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带着一种淡到几乎不可见的戏谑:“怎么?殿下等不到么?” 兰帕德没有立刻回应,他想起自己的计划、教廷的布局、金羽花教国许下的未来,以及皇位即将空出的时机。 脑海中一条条线索重新扣合,那不是单纯的篡位,而是他酝酿多年的真正阴谋: 兰帕德要的从来不是继承帝国,而是分裂帝国。 为了让帝都走向失序,他推动的每一步都精准而隐蔽: 以诅咒拖垮摄政王,让帝都失去权威中枢,但不让他立即死去,给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 挑动皇子派系互斗,让继承序列混乱。 暗资海盗、叛匪军,让帝国治安不断恶化。 军务部必须断裂,所以二皇子被刺,军权将群龙无首,各派各自为营,甚至已经有部分军团长来找上自己了。 经济链必须脱节,卡尔文公爵愿意支持分裂,若一旦倒向他,帝国财政便会瞬间塌陷一半。 卡尔文公爵会支持分裂,他认为帝都大势已去,而自家二儿子爱德华多是金羽花教廷核心。 兰帕德甚至已经着手联络其他东部的行省,甚至北境……毕竟路易斯·卡尔文,也是一位“卡尔文”。 最终他要建立的不是帝国,而是东帝国。 一个由金羽花教廷扶持、政教合一的附庸国。 因为他从未具备吞下整个帝国的根基,没有军权、没有贵族联盟、没有财税基础,连在帝都都没有足够的派系支撑。 兰帕德唯一稳固的靠山,只有金羽花教廷。 他不可能,也从未打算统御整个帝国,他要的是一个范围更窄、却更牢靠的王座。 不是帝皇,而是教廷承认的“东境之主”。 兰帕德越是回想,越能感到自己脚下的路正逐步稳固。 于是兰帕德轻声道:“那就拜托神使大人了。” 第380章 龙座会议开始前 清晨的光从高处落下,照在二皇子卡列恩苍白的脸上。 他坐在石椅上,上半身赤裸,肩头与胸肌的线条依旧锋利,却像蒙着一层死灰。 左侧绷带已经解开,重新缝合的伤痕沿着断裂的肩线延伸。 他的斗气在体内运转得断断续续,像一台坏掉的风箱,只剩下破碎的余音,鼓不起力量。 医师半跪在他身侧,指尖放在脉口上,小心得像在保护温度不稳的火种。 “殿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恢复得很好……至少,比我们最初担心的要好得多。” 而这句安慰却让卡列恩的眉头更加紧皱。 对普通人而言,那确实很好,并足以让人继续活下去,不妨碍劳动。 但对一个以剑与斗气为生命的骑士来说,恢复不到巅峰,就是废掉半条命。 卡列恩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眼中满是冷意。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大皇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师明显犹豫了一瞬,最终回答:“摄政王服用了赭叶灵素果,精神好多了。至少能……能撑住明天的会议。” 卡列恩点了点头,动作沉重,像是勉强压住了什么更深层的情绪。 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放松,只有一层不断扩散的阴影。 “退下。”卡列恩低声道。 医师匆匆行礼离开,门在身后关上。 门后的静默不到三息,卡列恩的呼吸便明显变了。 先是急促,再是粗重,像压抑的兽性在胸腔里翻身,下一刻便要撕开皮囊。 突然卡列恩抬脚,狠狠踢翻旁边的椅子。 木椅在石地上翻滚,撞向墙面,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卡列恩像没听见一样,又以更大的力气挥拳砸向墙。 右拳重重凿进石壁,碎屑四溅,他依旧不停手。 直到左肩猛地抽痛,断臂接缝周围的肌肉像被刀刮过,剧痛顺着神经一路攀上颈项。 卡列恩咬紧牙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像野兽在受伤后压抑的咆哮。 他最害怕别人看到的,就是现在这样,无能为力且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 但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愤怒便无处可藏。 卡列恩目光转向桌上的黑木匣子。 里面只剩下一点干碎的红褐色残渣,那是他自己用来维持巅峰皇子形象的东西。 本来他有两枚灵素果:一枚给了摄政王。 不是出于仁慈,而是为了让摄政王撑到龙座会议,撑过这几年,挡住莱茵那帮文官派的野心。 另一枚留给他自己,靠它卡列恩才能在外人面前勉强维持住半步巅峰骑士的假象。 但事实上,如今的他……连初阶超凡都只能勉强稳定住。 那种差距让他胸腔发闷,像是尊严被生生扭断。 “该死……”他低声咬出两个字。紧接着又一个:“该死……” 那天本该只是一次轻松的出游狩猎,一次久违的放松,没有军务部随行,没有任何政治意味。 卡列恩甚至难得地放松了一分,正因如此,他大意了。 那天皇族私人骑队在森林边缘集结,战马喷着白气,铁蹄稳踏。 路线保密到极致,只有皇室最内部的少数人知晓,就连自己的亲信都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卡列恩骑在最前,斗气处在半步巅峰,体内力量澎湃得随时能撕开空气。 他相信自己成为巅峰骑士只是时间问题,那时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被猎杀的一天,至少不会是在一次毫无征兆的出游里。 队伍沿着预定路径深入密林。 不是威压,不是杀气,只是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异样。 若是平日,他会立即戒备,但那天他放松了一瞬。。就这一瞬,使他来不及躲开。 草丛里滑出一丝极细的金属光。 是一名刺客的掠身,实力弱于他,却带着一种把命贴在刀上的狠决。 卡列恩察觉危险的瞬间,已经开始偏头,但仍迟了半息。 那一刀从肩根斜斩而下。 即使是如此大的动作,却也悄无声息像是某种血脉天赋,角度精准,不求破防,只求取命。 “咻!” 金属与骨头被切开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他的左臂连盔甲一起飞出去,鲜血溅在坐骑鬃毛上。 痛意让他眼前一白,从马背上重重摔下,背脊撞上树根。 斗气脉路被震乱,余劲倒冲,让他险些窒息。 刺客再次踏前,速度在他眼里不快,却狠得像要把整条生命线斩断,这像是某种血脉天赋。 他不是来战斗,而是来结束目标的。 卡列恩抬剑想挡,右臂却因剧痛抖得握不稳,若再晚半息,他会死在那一刀下。 刺客眼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冷硬的执行命令。 就在第二刀将落之际,皇族护卫才终于反应过来。 “护殿下!!” 三名超凡骑士扑上,其中一人撞飞刺客,将其压在树干上。 刺客被擒住的瞬间,喉间发出怪异的哽声,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某种启动。 下一瞬!整个人像被抽空生命一样瘫下,无声暴毙。 没有挣扎,没有遗言,甚至没有痛苦的表情。 死得干净得像一块被抹去痕迹的影子。 卡列恩靠在树边,鲜血不断滴落,手抖得握不住剑,但他脑中却异常清晰。 一名实力不如他的刺客,竟能伏在必经之路等候,竟能一击重创他,竟能在被擒后瞬间自尽。 这绝非巧合。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提前告诉了刺客他的位置。 那一刻,恐惧第一次化成了怀疑。 那次刺杀之后的几天,整个帝都表面如常,可在卡列恩眼里每一处都透着异样的冷。 并非无人调查。 相反,自己的人手、军务部、监察院、甚至几家贵族暗中派出的探子,都查了整整半月。 林地被踏遍,战气残痕被比对,刺客死前的每一丝气息都被记录。 但什么都查不出来。 没有来路,没有身份,没有组织印记。 就像刺客是专为这一刀而生,又为这一刀而死。 可对卡列恩来说,查不到,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因为能操纵这种级别的刺客的人,不多,而能指使这种刺客来杀他的,更是屈指可数。 监察院派过人,却没追到任何有效线索。 军务部内部有人暗中搅动,说得最多的反而是: “殿下伤在斗气脉路之上,怕是回不到巅峰了。” “帝国需要能战的继承者。” “卡列恩已经不适合继承。” 每一句都像钉子,钉在他的胸口。 更让卡列恩无法平静的,是四皇子莱茵阵营的表现,震惊、悲痛、慰问、主动避嫌,做得一丝不差。 太完美,太像在遮掩什么。 卡列恩坐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断肩,感觉刺痛顺着脉路一路攀上后颈。 所有的碎片在脑海里逐渐连成一条线:行程被精准泄露,刺客实力低,却能被训练到能对高阶超凡骑士一刀取命的精度。 这种级别的刺客,不是随处可找,而且调查查得久,却始终没有线,并且军务部出现针对自己的流言,四皇子阵营表现得过于正确。 没有证据,但他不需要证据。 卡列恩的心里已经得出答案,就是四皇子莱茵干的。 怀疑在他胸口越扣越紧,像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气管。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确信,若他不掌控军务部,若他不掌权,若他不在未来的龙座会议上占据主动。 帝国一定会落入四皇子与文官派的手中。 而那会是帝国的终结。 怀疑像一根冷针扎在胸口,但真正让卡列恩意识到自己已被推向深渊边缘的,并不是怀疑本身,而是军务部开始出现的裂纹。 卡列恩从未想过,那些跟他一同在在战线上数次死里逃生的军团长,会抛弃他。 在帝国西南边境的一次围歼战里,暴雨把泥水灌进盔甲,他领着骑士死死咬住了联邦雇佣军的突穿口。 战线几度要断,是他亲自扛着受伤的旗手冲上前线,把旗重新插在泥泞里稳住阵脚。 南方小国联盟挑衅边境时,他带骑队在泥泞中急行,夜袭敌营,把那支号称铜墙军团的王牌军打到全线溃败。 那一夜,跟着他的军官们亲眼看见他如何在水坑里拖着断刃继续指挥。 东境与金羽花教权国摩擦那年,圣焰军试图趁帝国内乱渗透边。 他与这些军官昼夜不休,在圣河边连战五日,把对方的先锋团压回河外。 这些军官都在那些战役里活下来。都见过他最强的时候。,也见过他如何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盾。 所以他们才站在卡列恩身后,几乎七成的帝国军团在站他的身后。 可如今站在他身后的军团长……只有三成不到,还多半是老军团长。 其余的人,那些新派将领、贵族武装在私下里议论,但他明白得清清楚楚: “帝国如今不能再被皇子内斗拖下去。” “殿下的伤势……怕是再也难领军。” 他们语气委婉,却都在推着他往一个方向走,那就是离开继承者的位置。 军务部不是铁板一块了。 它在他眼前变得松散、分裂、散乱,像一头失去了缰绳的巨兽,只靠他一个人死死按着。 他盯着断掉的左肩,胸腔像被硬生生塞进一块冰。 痛觉、屈辱、愤怒……所有情绪像被绞进一根绳子,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自己深藏在内心的恐惧。 若我倒下,帝国就会崩。 可在很久以前,卡列恩从不是这样想的,他本来也不该走到这一步。 卡列恩曾经并不热衷权力,也并不把继承当作使命。 他一直认为父皇稳如磐石,帝国自有其秩序,他只需当一个能战、能守、能在战场上替帝国扛住一面的皇子就好。 真正让他尊敬、甚至心悦诚服,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一人。 而是三皇子。 那位少年成名,拥有巅峰骑士实力的弟弟,战场上指挥若定,帝都内外都称他为“最像皇帝的人”。 他稳军心、懂民情、敢担当,是贵族与平民都认同的真正继承者。 卡列恩从未嫉妒过他。 只要那个天才活着,他愿意永远做那个挡在前线、替帝国流血的人。 直到三皇子以一种极其耻辱的方式被暗杀。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权利并不是那么简单。 而接下来便是父皇失踪,帝国权柄散落一地。 卡列恩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轮到的责任,正被强行压到他的肩上。 责任变成执念,执念变成无法逆转的偏执。 卡列恩越想,越是确信:太子身体虚弱活不了多久了,四皇子只会阴谋诡计,没有军魂,其余根本不够资格。 能稳住前线的只有自己,能锁住贵族的只有自己,能让军务部重归一心的,也只有自己。 若不是他掌权,帝国必亡。 这个念头像火一样烫在他胸口,让他在疼痛中保持清醒,又逼着他越走越深。 卡列恩深吸了一口气,却像吸进了一把冰渣,刺得胸腔一紧。 他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必再列清单,也不必再反复权衡。 他的心早已替他把路走到了尽头,只剩下一个唯一的方向: 明日的龙座会议上,必须压住莱茵。 必须让军务部相信他仍然是那个“能战的皇子”。 即便靠灵素果强撑,只要能撑住关键的一刻就够了。 必须重新夺回军务部的绝对指挥权,否则军心随时会被其他继承人分走。 摄政王必须撑几年,若他倒下,四皇子便能在权力真空中堂而皇之地接手一切。 必须找到刺客背后的人,哪怕答案在他心里早已有了影子。 最重要的,必须让所有人相信,只有我能救帝国! 这不是野心,是被恐惧逼出的决断。 而这种决断,比任何野心都更坚定。 ………… 府邸的光从雕纹窗格落下时,四皇子莱茵正坐在书案后,翻阅厚重卷宗。 他把每一件事都拆成可以掌控的形状,再一一处理。 房内安静,只听得到羽笔在纸面上轻轻摩擦的声音。 门外的脚步声停得极轻。 “殿下。”是他的老师凯伦,声音压着,像怕打扰了什么。 莱茵抬眼:“进。” 凯伦抱着密报匣进入,将一枚密封金片置于案上:“来自摄政王宫中的确报……赭叶灵素果,是二皇子亲卫亲自送去的。” 莱茵的笔在指尖停住,他看了一眼密报,随即轻轻笑了,语气带着揶揄和几分玩味:“兄弟友爱,真让人动容。” 凯伦略点头,神情沉稳,他听得出,那声笑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冷静精算,以及掩得不深的嘲讽。 莱茵将密报放在案几上,靠在椅背,得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摄政王能再撑一两日,总比今晚倒下好。” 凯伦思索片刻,沉声道:“你的判断是,他撑住反而更利局势?” 莱茵摇头:“乱局最怕的是来得太急。” 他清楚得很若摄政王今晚暴毙,军务部会第一时间逼宫。 五皇子与几支地方派会立刻趁乱行动。 文官体系将被推到风口浪尖,帝都很可能会分裂 那不是他要的乱,他要的是可控的乱。 灵素果带来的短暂清醒,刚好能让局势维持一天的平稳,而不会改变最终的走向。 莱茵指节轻轻敲着案几,声音平静:“二皇子送灵素果,是为了拖住摄政王的衰弱。他相信皇权稳一天,他在军务部就多一天时间拉拢人心。” 凯伦缓缓道:“这一步……你看,会成为阻力,还是缓冲?” 莱茵反而轻轻一笑:“恰好相反。” 因为摄政王短期不会死,帝都不会立刻失控,摄政王长期必死,皇权不可能稳固。 贵族与军团长有更多时间被他逐渐收拢,而二皇子也无法借机独掌兵权。 “能撑住,却无力干预政局的摄政王……这是最适合我们的状态。”他闭了闭眼,“明天,是机会。” 摄政王看似能撑,却绝站不稳,军务部无法在会议上获得合法授权。 凯伦接着问道,像是帮助莱茵梳理脑内的思绪:“从趋势看你占上风,但局势仍未到必胜的程度,是这样?” 莱茵淡淡回应:“高,但不超过五成。” 贵族在观望,军务部不听他,地方领主不愿贸然下注,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局势反咬他自己。 当然莱茵不能赌摄政王还能活多久,他必须准备后手。 “明天,只要会议无法得出结论,就是我们赢。” 明天监察院长梅斯的恢复选帝侯制度提案,虽然会成为所有派系都一时无法接受的中立选项,但也会让人意识到需要选边站了。 莱茵目光落在窗外,语气低沉了几分:“一个破碎的帝国,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凯伦轻轻抬眉,没有插话,只静静听着。 “只是现在的局势,”莱茵缓慢道,“已经不可能靠力量去稳住,只能靠时间……只要再过两年,皇权便会自然落到我手里。 而且会以和平的方式。不用流血,不用交战,不用让帝国再经历一次撕裂。” 凯伦看着他,微微点头。 莱茵说得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隐藏极深的决心。 让帝国慢下来,不再急速崩坏,让各方势力在缓冲中耗尽可能的冲动。 让皇权在混乱之上,以最安静的方式回到他手里。 第381章 混乱的龙座会议(上) 清晨的雾气正从帝都的石道间缓缓散开。 埃莉诺·卡尔文端坐在马车内,指尖搭在车窗木框上,随着车轮的轻颠簸轻轻敲击。 她驻帝都已十余年,对这里的暗流汹涌再熟悉不过。 可今日将要召开的龙座会议,却让她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平静。 更像是这场风暴无论怎么刮,都落不到她身上的那种轻松。 昨夜鸢塔宅邸收到来自东南沿海的密信。 那是哥哥亲自发来的手令,信中的内容依旧简短,大概的意思是:“不出头,不表态,看别人怎么动。” 没有一句支持谁,没有一句争取什么。 甚至没有一句注意事项,仿佛整个帝都的争斗与卡尔文家族完全无关。 埃莉诺合上信,作为家族的多年代理人,看完这封信已经知道了哥哥真正的意思。 东南行省远离帝都,与教权国和外海商路相连,早已不把中央的争执放在首位。 无论皇座落在谁头上,最终仍要依靠东南的港权与商队维持帝国的动脉运作。 所以他们不需要站队,不需要争势,更不需要出头。 东南卡尔文家族一贯如此,从不争那一时的锋芒,多方接触,只在最后时刻压住赢家。 赢不了太多,却从不失败。 靠着这种始终立于风口下却从不被风卷走的姿态,他们在八大家族中被称为墙头草、老狐狸。 但对卡尔文家族来说,能让家族延续千年万年,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甚至算是一种夸奖。 当然事实上,东南的稳固从来不是被动形成的,都有着未雨绸缪的策划。 比如哪怕如今他们表面与教权国水火不容,也早已通过五皇子与教权国悄然商量过几条可行的退路。 那并非结盟,只是为家族留下多一个方向、多一个余地那一个方案。 因此皇帝失踪,帝都失序,军务部与文官院剑拔弩张,各地贵族蠢蠢欲动。 可东南卡尔文家族安稳得像远离海啸的港湾,连浪花都拍不到。 马车继续向御宸厅驶去,埃莉诺靠在车壁上轻轻吐息,心态也越来越松。 今日会议议题,摄政王是否还能主持政务,军务部是否能扩大军权,是否重新讨论继承顺序。 这三条中的任何一条,足以让帝都震到城堡倒塌。 埃莉诺甚至清楚四皇子莱茵会在今天动手,他的动作太明显了,几乎整个帝都都知道他在酝酿什么。 而皇子们会全部列席,这一点反而让她微微警觉。 那意味着继承已被默认为公开的问题;摄政王需要皇子压住局势;军务部想借皇子造势;文官派想借皇子逼出火花。 这会是一场被迫撕开的会议。 马车停下时,埃莉诺抬头,十二块遗徽石板在阶梯两侧被晨光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这些古老的徽记也在暗中见证今日的分裂。 侍从拉开车门,埃莉诺整理了一下斗篷,下车走进御宸厅。 恒火依然在穹顶深处静静燃着,却没有往日那种压住全场的威势。 埃莉诺的目光落向四周,快速扫过各方代表。 西境贵族彼此靠得太近,像在最后确认筹码,南境代表手指不停摩挲袖口,紧张得藏不住心绪,新贵缩联盟成一小圈。 与三年前皇帝在时不同,贵族们虽然还是坐得直,当然这只是因为贵族礼节。 但他们不再假装恭顺,说话声比以往更清晰,仿佛那层用于控制回响的阵列被人为调弱。 大厅里低语四散,声音碎得像砂砾在石面滚动。 接着御宸厅忽然安静了一瞬,某种军人特有的沉稳气场踏入了大厅。 卡列恩·奥古斯特步入席位。 他整个人像一柄被重新拔出的战刃,不锋芒毕露,却能在冷光中逼人后退。 并且左臂动作自然,看不见任何旧伤痕迹。 从外表看,他完好、冷静、强大,甚至比往日更像帝国继承人的模样。 埃莉诺敏锐地捕捉到周围贵族们的反应,军务部代表与军团代表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下,文官派的神情沉了沉,几名地方贵族连忙收敛表情,新贵们甚至露出下意识的敬畏。 帝都的惯性判断再次出现,只要二皇子能站得这么稳,他就依旧是帝国军务部的旗帜。 但埃莉诺看得更深,二皇子整个人硬得过头,那不是镇定,像是在强撑。 而在二皇子入座后不久,莱茵·奥古斯特四皇子也步入皇子席位。 他入场时并无声息,不带任何压迫感,却让文官们下意识整理座席,以他为圆心聚拢。 他一坐下便开始翻阅卷宗,动作从容,仿佛整个会议的步调都会由他来掌控。 他不看二皇子卡列恩,却让卡列恩压着的怒气明显更紧。 两者如同冷刀与硬锤,两个人今天一定会碰上,埃莉诺在心中默默的想。 而皇子席最边缘,第三个人端坐着——兰帕德·维斯特里昂。 外表平平无奇,不像军务部的旗帜,也不像文官派的中心。 他只是安静、自然、稳定,甚至各位大臣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别人不知道,但埃莉诺看得清楚,这是三名皇子中最危险的一个。 兰帕德不需要在会议里发声,因为他的计划甚至不在这座大厅里。 更关键的是卡尔文家族与他之间那根看不见的那根线,只有埃莉诺自己知道。 埃莉诺整理袖口时,刻意没有去看他一眼。 毕竟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个眼神,都可能暴露卡尔文家族的真实计划。 埃莉诺让目光掠过,却在心底冷静落下判断:这一场,是三条裂缝的同场并列。 而今天卡尔文家族不会发声。我们只需要观察谁先动,谁先跌落。” 恒火在穹顶摇动,蓝光落在她的脸颊,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 而就在所有人落座后,御宸厅最深处传来虚浮的脚步声。 吊灯上的恒火轻轻一晃,微蓝的光落在阶梯线条上,把整个大厅的视线都引向同一个方向。 摄政王阿伦斯走入厅堂。 空气微微收紧,像是御宸厅在一瞬间记起它应有的秩序。 埃莉诺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步伐。 挺直、稳健,没有颤意,也没有虚浮。 而肩线平稳,呼吸均匀,神色沉静得像从未被病弱动摇过。 若非她事先掌握情报,几乎要以为摄政王状态在近日有所回升。 看来赭叶灵素果的效果,在他身上体现得近乎完美。 而不知真像的贵族们的反应:“摄政王今日状态不错。” “看来能撑完整个会议。” 这些低语迅速在席间扩散,让原本躁动的几张脸都不由缓了一度。 而在摄政王身后半步,内务总管林泽静静同行。 他的步幅与摄政王精准一致,姿态端正,表情如常,像一根笔直的线,将帝国的礼仪与面子全都撑在自己肩上。 这两位像是两根勉力撑起帝国这栋破屋的梁,但只要轻轻一触,就会露出裂缝。 摄政王缓缓在黑曜皇座前坐下。 这一刻,大厅终于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然而阿伦斯并未立即发言,他只是沉着坐定,手扶着座侧,呼吸平稳得近乎克制。 这一小段沉默,比任何命令都更让人心生不安。 此时林泽上前一步,站到黑曜皇座前。 御宸厅的回响阵列依旧运作,但压制力远不如皇帝在时。 恒火的蓝光从穹顶洒下,把每一张脸照得更冷,也更清晰,没有人能完全藏住表情。 林泽展开卷轴,动作沉稳,像是在维系一套随时会散的秩序。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多年皇室近侍特有的威严,仿佛任何命令从他口中说出都会自动具备权威: “诸位,龙座会议开始,这次比较特殊,摄政王殿下提议,由各皇子列席,以共商帝国大事。” 话音落下,大厅里出现一股不自然的静,不是肃穆,而是紧绷。 因为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皇子全列席等于继承问题已经公开。 埃莉诺几乎能感觉到空气在这一刻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某条帝国的旧规正在此刻断裂。 林泽继续宣读议题,语气平稳如常:“第一项,边境军务报告。第二项,帝国财政现状。第三项,行省自治申请。第四项,皇权执行方式讨论。” 每宣读一项,贵族们的眼神便更锋利一分,像是被逐条点中了各自的命门。 边境军务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帝国财政是各地家族的利益,行省自治是贵族们最后的底线,皇权执行方式而是触及继承核心…… 埃莉诺察觉到一个越发明显的反差,林泽的声音越是稳,大厅的气息就越发躁动。 仿佛他越努力将秩序框住,就越能显出这层秩序已撑得发紧,随时会裂开。 林泽正要宣布“依序开始讨论”时候,一道椅脚在石面轻轻摩擦的声音突兀响起。 二皇子卡列恩站起身。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人从他体态里看出一丝虚弱。 御宸厅的嘈声像被一只手捏住,瞬间紧了一下。 卡列恩的声音直接压过流程,像在阵前点名:“军务部必须立即获得紧急节制权。” 一句话,让全厅底下的躁意像火星一样窜起。 卡列恩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继续压场,步步推进:“边境几处防线在过去一月失守。此刻还在讨论繁文缛节,就是在给帝国挖坟。” 他的语气并不激昂,却从厅前一路压到厅后。 军务部代表与军团代表第一时间点头,像终于有人替他们开口,几名边境新贵族甚至露出那种“终于有人说实话”的表情…… 卡列恩抬声,让所有人都听见:“摄政王身体未愈,军权需要临时托管。我建议由军务部暂代军令,直到局势反转。” 这是赤裸裸的抢权,御宸厅在这一瞬间炸开。 军务部的人因为误判他恢复了七八成,整排都挺直了腰背,像被重新点了火。 旧贵族目光沉下去,军权任何扩张都会首先踩在他们头上。 文官派面色紧绷,那种“制度被强行越过”的警觉瞬间拉满。 莱茵抬起眼,动作不急,却像是用目光在切开空气。 他的视线与卡列恩没有真正交汇,但那一瞬间冷静的锋利远远胜过怒气。 他没有开口,却轻轻合上手中的卷宗,像是想明白了某件事,那动作不大,却让文官派背脊一齐绷紧。 另一边兰帕德依旧不动,姿态安稳,像是从始至终都在等这一刻。 他的眼神没有波动,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兴趣。 地方贵族,刚刚冒起的自治念头被这股军务部的强势压得一下收回去。 新贵代表们脸色发白,军权扩大意味着他们会是最先被整合、最先被牺牲的一批。 压力线上升得太快,反而让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收束,只剩呼吸的紧绷。 埃莉诺静坐着,手指轻轻敲在膝侧,像在给混乱的节奏点一个无声的落拍。 他把争端提前到了第一刻。 四皇子莱茵的手指在卷宗上轻轻一顿,那是一种极轻、极隐蔽,却足以让有心之人立即读懂的示意。 于是在林泽准备接话,想让流程重新落回正规时。 文官席率先有人站起,那是财政次官:“军令本属皇权。若轻易下放,则帝国不再为帝国。” 紧接着,第二位文官起身,直指军务部腹地:“军务部内部尚未查清叛徒与联邦间谍。在此情况下,由谁来托管军令?” 这是公开怀疑军务部的稳定性,比较半年前军务部才抓出近十名与翡翠联邦有关系的官员。 文官席一瞬间安静,不是畏惧,而是统一表明态度。 那种整齐的沉默,比任何呼喊都更像是一阵压向军务部的风。 军务部代表忍不住爆出一句压低的咒骂。 卡列恩的手在椅沿上用力按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下一瞬就要被捏裂。 第三个站起的是监察院派的文官。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点向最痛的位置:“二皇子殿下近日才恢复,是否适宜承担如此重任?” 这次直接指出想要军权的是二皇子,而非军务部。 这句话落下时,整个御宸厅像被人从中间勒住。 空气骤紧,连恒火的蓝光都似乎停了半拍。 卡列恩的表情没有变化仍旧冷、稳、强硬,但埃莉诺看得出,这是在强撑。 林泽警告:“适可而止。” 但文官们没有看他。 百年来第一次,文官在皇座前,公开质疑皇子的能力。 就在这句火星还未落地时,卡列恩再次站了起来,连石面都被他的椅脚震得轻轻一响。 他压着怒意,却没能完全压住,语气沉而重,带着久战军人的直接与锋锐:“我不需要你们来判断我是否适宜。” 这是硬声,不高,却像往御宸厅正中钉下一根定海神针。 卡列恩继续扫向文官席,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寒风:“帝国正在失守,军务部在前线伤亡是真实的,你们坐在厅里挑字眼,也不会让失去的防线自己长回来。” 他一句一句压下去,每一句都像敲在某个派系的面门上。 文官席的几位长官神色发冷,却没有回嘴。 二皇子的气势太过惊人,这是军人怒意真正被点亮后的威压。 卡列恩的呼吸变得比刚才快了一点,肩线在克制中微微绷紧。 怒意在往上顶,理智在把它往下压。 这是一种极危险的状态。,强势依旧但失控的边缘正在逼近。 卡列恩继续道:“我要的是军令节制权。不是坐在这里等帝国再死一批人。” 这话几乎撕开了会议的表皮礼节。 他没吼,但整个御宸厅都像被扯到了更紧的线上。 摄政王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莱茵仍旧垂着眼,指尖轻敲卷宗边缘,不急、不慌,却锋利得像在等一个机会。 兰帕德依旧透明,但眼里像在欣赏裂缝如何继续扩大。 就在这根紧绷到发响的线上即将被扯断时,林泽大声开口:“安静——!” 这位老者的声音在御宸厅的回响阵列中被放大,像一柄沉铁狠狠钉入石壁,震得连恒火的光都颤了一下。 所有人下意识收声。 文官席的低语被硬生生切断;军务部的怒意被压回胸口;连地方贵族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林泽站直身,目光沉稳,却带着罕见的锋意,是那种“再继续下去,会当场失控”的警告。 他俯身半一步,向皇座方向微微施礼,表示抱歉以及表示自己仍在礼法之内,然后才抬声道: “任何派系不得在皇座前自行扩大争端。所有讨论,将依序进行。” 一字一句,像把御宸厅从乱流里硬拖回礼仪框架中。 林泽并非维护文官,也不是维护军务部,他是在维护那套摇摇欲坠的、属于帝国的最后秩序。 而所有人也都明白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失控。 林泽的喝止让御宸厅短暂回到可控的边缘,可这并不是混乱的终点。 这时候,四皇子莱茵终于轻轻合上卷宗。 这是信号,该他出招了。 第382章 混乱的龙座会议(下) 这时候,四皇子莱茵终于轻轻合上卷宗。 这是信号,该他出招了。 监察院长梅斯几乎在下一息便起身:“诸位的争论,只因皇帝失踪,皇权空悬。” 紧接着抛出一句足以点燃全场的话:“我提议恢复选帝侯制度,由八大家族共同推举皇权监护人。” 梅斯的声音平稳,却像让御宸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住。 梅斯的眼神扫过全厅每一位贵族代表与皇子,语气未变:“这项制度曾在帝国最危难的岁月中维持权力平衡。 亦可在今日于皇帝未归、摄政王体弱之际,设立一位由八家共推的监护者,暂代行使皇权,维稳诸邦,统筹各地,确保帝国不被裂解。” 语速不快,却如铁锤一般咋想在座的每一位的心头。 这段话从字面来看极为温和,仿佛是在做一个理性的中间方案建议。 但御宸厅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懂。 这不是暂代皇权,而是为皇帝不归提前设立合法替代。 不是调节派系,而是将八大家族拉回到帝国权力的核心。 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一场制度重启。 这是一件十分得罪人的事情,但梅斯之所以敢在此刻起身,并不是靠职位本身,而是因为他已经握住了足够的筹码。 莱茵在会前给了他极难拒绝的利益,监察院未来对帝国官员的独立审查权、对行省自治案的初裁权,以及一笔由财政次级账簿中拨付的隐秘资金。 但这些只是表面的筹码,真正让他点头的,是莱茵压低声音所许下的另一部分属于他家族的未来。 梅斯已年近暮年,身体早在数年前便无法再支撑远行与长时政务,他比在座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撑不了几年。 他所求的已不是权位本身,而是一个能让家族不在下一轮帝都权力洗牌中被吞没的保障。 莱茵给了他这一点,承诺在未来的制度重组中保留梅斯家族的爵位,允许他的后嗣进入监察院核心。 在帝国未来可能出现的文官体系重塑中,为梅斯家族预留两个可继承的位置。 这些承诺经过精心设计,不会让任何派系察觉,却足以确保一个家族在乱局后仍能站在帝都的石阶上。 对一个行将迟暮的人来说,这是他能留下的最后遗产。 也正因此,他才愿意在此刻提出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提案。 殿内空气彻底凝结了,全厅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等。 不是等梅斯再说什么,而是在等其他人都表态。 最先出现的声音,是贵族们彼此靠近、用极低的声音交换试探。 这声音并非慌乱,而是老练贵族面对巨大变局时惯用的技巧。 他们不是在吵,而是在迅速判断风险: “恢复旧制……意味着我们要再次受八大家族牵制?” “皇权若被八家共推,我们行省还有多少发言权?” “这是不是八家提前布好的局?” 他们不是恐惧皇权被重新分配,而是恐惧,一旦旧制恢复,地方行省过去近百年年辛苦取得的自治空间将被迅速吞没。 新兴领地的谈判能力会被压到最低,而所有权力天平会重新倾向八大家族。 这种恐惧是对未来利益的清晰判断。 八大家族的沉默并非犹豫,而是权力阶层最典型的“观望压制”。 他们任何一家的表态,都会被其他家族解读成利益宣告。 因此他们必须沉稳、谨慎,用最微小的动作表明立场。 埃莉诺保持模糊微笑,不支持,也不反对,让自己保持在所有选择的安全边界内。 雷蒙特代表与西蒙斯代表交换视线,那是“有兴趣”的信号。 迪亚兹代表与卡拉迪代表沉默,保持外交姿态。 霍尔登代表与贝雷斯代表眉头皱紧,旧贵族本能抗拒制度重写。 至于埃德蒙家族的代表在打瞌睡,老头没有得到路易斯的任何指令,也表不了态。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帝都最沉重的压力。 随着这些沉默的态度不断堆积,足以让整个御宸厅的平衡开始倾斜。 空气里的紧绷不是情绪,而是利益结构开始断裂的声音。 就在这股压力延伸到贵族席尽头时,终于有人忍不住试探底线。 西境代表站起,语气仍然礼貌,却把问题精准地推向核心:“梅斯大人,这是否意味着各大行省将再次受八大家族节制?” 这不是愤怒,而是一次边界试探,确认八家是否会借旧制卷土重来。 接着第三军团长补刀:“若旧制复活,地方行省的军费、粮税是否仍由八家裁定?” 这是第二次试探,更锋利,也更接近痛点。 这两句质疑迭在一起,让御宸厅的重心真正开始倾斜。 最后某西境贵族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石桌上:“八大家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一声拍桌,才是御宸厅真正的爆裂点。 声浪在穹顶下滚开,回声碎成杂乱的回响,那不是怒吼,而是整个行省体系共同的噩梦。 这一句,让每个地方贵族同时回想到一件事,旧制若回归,他们将从可以谈判的领地掌权者,重新变回八大家族体系下的输血部件。 这是切身利益的死亡预感,他们知道再不发声,下一次就轮不到他们说话了。 于是不断有八大家族外的贵族起来发声。 南境新贵半起身,声音拔高:“地方行省撑不起你们帝都的游戏!” 边境侯爵的声音随即压上去:“谁敢动北线军费,我们就先自治!” 地方贵族不再是低语,而是一排排地站起:“行省不是八家的附庸!”“要真正的自治权!”“别让老制度压死新兴领地!” 秩序开始被撕开,御宸厅像被巨力从内部撑裂。 新贵的恐惧随后加入混乱,起初是颤声:“旧制复活……我们全得死……” 然后是撕破礼仪的高喊:“你们的时代结束了!”“帝国需要改革,不需要倒退!” 几乎全体起身,每张脸都带着真实、赤裸的恐惧。 恒火在穹顶摇动,蓝光在他们脸上跳动,照出一群等着看帝国如何裂开的影子。 吵声成为碎裂、碰撞、压抑混杂的轰鸣,像整座帝国在这一刻提前踏入深渊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个动作让所有声音骤然压低。 二皇子站起,声音不高却像铁砧坠地:“皇权由皇族承担。” 没有修辞,没有解释,没有争夺,这一句直接钉碎了选帝侯制度的基础。 文官听得懂,这是在警告他们皇权不是工具。 旧贵族听得懂,军务部以及军团们不会允许八家染指皇位。 八大家族也听得懂,那是界线。 他随后补上一句,更冷:“皇帝失踪,不代表你们能分肉。” 这句话落地时,御宸厅像被巨石压住。 地方贵族噎住,新贵噤声,八大家族也停顿半瞬。 没有怒意,却全是威压,但也没压住,短暂的沉默中后,开始继续的争吵。 林泽试图重新拉住局面,他大喊:“肃静——!” 声音在回响阵列中炸开,如沉钟撞在石壁上。 但这次已经无人理会,地方贵族继续吼,新贵撕破礼仪,旧贵族也失去分寸。 这是皇帝失踪以来第一次,连表面秩序都维持不住。 “静一静。”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黑曜皇座前,阿伦斯的手撑着扶手,吵声压得他喘不过气。 动作缓慢,可他还是站起来了。 恒火的光照在他脸上,让他像一盏随时会灭,却仍倔强亮着的蜡烛。 就是这身影,让全厅安静。 那一瞬间的凝固,是属于皇权的残影。 阿伦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被阵列放得清晰:“皇帝……未死。” 大厅像被硬生生按住,有人倒吸气,有人僵住。 他抬头,眼睛因灵素果而亮得异常:“皇权尚在继承序列之中,若皇帝未薨,任何选帝……皆为僭越。” 梅斯的提案在此刻从“选项”变成禁忌。 阿伦斯的声音虚浮,却没有人敢忽视:“帝国……不容今日之乱,不容八家争权,不容军部自立,不容行省越线,不容新贵发狂。” 每一句都像刀,插在刚刚叫得最响的派系胸口。 他的声音发颤,却沉稳:“在我未死之前,帝国不许分裂。” 这很可能是摄政王一生中最后一次压住全场,将死的雄狮发出最后的吼叫。 阿伦斯缓缓坐回皇座,扶着扶手稳住气息:“今日之议,悉数暂缓,下次议程,听本王另行召集。” 无人反对。 御宸厅不是因为秩序,也不是贵族应有的体面,而是被皇权残影按住的死寂。 御宸厅的门被推开,那层死寂并未被粗暴撕碎,只是被外头的凉风轻轻推开了一道缝。 脚步声随之流入外廊,却保持着压抑的克制,每个人都在努力让情绪维持在礼仪允许的边界内。 混乱没有散,却换了形态,从公开的争吵转为暗层的试探。 卡列恩走在最前,步伐依旧稳定。 他的气息比入场时更薄,却被他藏得极深,像刚从前线下马的将军,把疲惫、伤势、怒意都压在甲胄底下,不让外人看出分毫。 在此刻卡列恩在心中已将局势拆解干净,莱茵启动布局,梅斯与八大家族是推手,选帝侯制度已成明线,文官派逼他。 军务部若不收紧,他将无翻盘可能。 下一次会议前,必须重新掌控军务部。 必须更快、更硬、更直接地布置。 他的偏执并非暴躁,而是像战场上意识到补给线被斩断时的冷意收缩。 另一侧,文官队列安静地散开。 莱茵被侍从簇拥着向外走,步态平稳,没有喜色,也没有挫败。 他与身旁的文官轻声交换几句,仿佛只是结束了下午例行的政务。 今天虽未推进结果,却成功将旧制放进可谈范围。 皇权仍空悬,八大家族分裂加深,行省试探中央,新贵开始不安所有他需要的僵局基础,都向前推了一步。 乱不能快到失控,但必须延长到无人能重新扶正中心。 这是莱茵的战场。 他无需高声,只要让局势维持在无人能赢的位置,他便是最终的掌控者。 兰帕德最后离场。 步伐自然得像在散步,姿态无比安静,连侍从都未特别在意他。 可他心中落下了三条最关键的线,中央威望已塌,行省开始脱离,八家裂缝足够宗教势力介入。 接下来,他的行动不会落在御宸厅,而会地方贵族之中。 帝国分裂,将在下一次混乱时自然浮出,而非今天硬推。 八大家族散出御宸厅时也没有任何喧哗。 这些家族的力量从不靠吼叫表达,而是靠下一步的动作。 其他地方贵族离开御宸厅时同样维持礼仪,只是语调压得更低,话语里的焦虑再也压不住: “若旧制返回,行省的议价权必被削。” “帝都的财政撑不了长线战事。” “行省之间要先建立互通的线。” 这是第一次公开以贵族身份讨论中央可能失能的现实。 地方自治联盟的雏形就在此刻形成了框架,而靠共识的自然汇聚。 新贵们也没有失序奔逃,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旧制若重提,新贵便是最先被淘汰的一批。 埃莉诺立在外廊,安静观察着这一切:压低的讨论、迅速的试探、谨慎的行动、被迫的收缩。 没有吼,没有争,也没有失控。 可正因所有人都在这份克制里同向行动,更表明帝国开始裂开了。 埃莉诺心里已经开始构一句话的开头:“帝都局势需重新评估。” 皇权残影尚存,行省开始松动,八家的沉默在分向,新贵提前收缩,军务部随时可能失控。 卡尔文公爵那位老狐狸最擅长从一句开头里看出十步后的局面。 她只需要把这些线索整理成能让对方做判断的素材,而不是给出结论。 真正的信,她会回到鸢塔宅邸再写,再由家族自己来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布置。 今日会议不过是混乱的开端,而东南卡尔文家族必须为即将到来的断裂提前换好风向。 帝国的第一道裂缝,已经无法再合上。 第383章 路易斯的女儿诞生 清晨的寒意悄悄浸进房间,炉火还亮着余温,却驱不散窗外雪后的静气。 希芙侧身睡在路易斯身旁,白色短发已经长到肩头,在枕上散开几缕,呼吸平稳,眉眼却依旧带着那股野性的锐气。 十个月的腹部隆起得明显,却没有削弱她的姿态,反倒让她身上的力量感更鲜明。 路易斯轻轻看了她一眼,手指落在她小腹旁微微停顿。 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他压下心底一瞬掠过的紧张,悄然下床,披上一件厚袍,走向窗边。 赤潮城的屋顶被雾和雪迭成浅浅的白,远处蒸汽工坊的烟囱正冒着细烟。 路易斯抬起右手,手指轻轻一挥。 一阵熟悉的轻鸣声响起。淡蓝色半透明光幕在空气中铺开。 【每日情报更新完成】 【1:雷蒙特家族以土地收益、商路分成与未来封赏为诱饵,持续游说第七军团长阿克曼·格雷尔,据探员回报其已开始密会对方代表。】 【2:曙光港商队平安抵达翡翠联邦碧潮行会,货物售出顺利,行会长对矿物质量评价极高,有加强长期合作的意愿。】 【3:赤潮机造小组完成蒸汽战车一代原型,性能稳定,可投入试用。】 【4:希芙孕期良好,今日顺利产下一名女婴。】 路易斯的目光在第一条情报上停了几秒,自从龙座会议结束后,帝国政局就像被扔进深海的巨石,每天都在继续下沉。 但路易斯有每日情报这个金手指,几乎等同于开了天眼,能在远离帝都的北境,用一种近乎上帝视角的方式俯瞰整个权力格局的流动。 三位皇子如今都在各显神通,疯狂拉拢帝国的贵族与军团长。 五皇子则绕得更远,试图一步步靠近卡尔文家族,试图把东南行省全部揽入怀中。 但最显眼、最危险的那一股,却不是这几个皇子,而是雷德蒙家族的雷德特公爵。 路易斯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在光幕边缘轻敲。 雷德特看似仍挂着二皇子的旗号,实则早把手伸进帝国军部,从第七军团到西南预备军都成了他的试探对象。 那些军团长口头仍拥护皇族,却都在暗里盘算未来到底该押在哪一边。 更麻烦的是,第七军团驻扎在北境边缘。 名义上是镇守极寒封线,实际上更像是帝国专门留在北境的一只眼。 路易斯虽已让整片北境安静得像一块稳固的铁板,但这一只眼始终盯着他,不足以威胁赤潮,却总能挑出些麻烦。 帝国从不放心北境,所以那只眼永远不会被收回。 如今帝国的军权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旧网,再轻轻一扯就会崩开。 所有人都在等那个爆点,也许是摄政王的倒下,也许是军团一次失控的动作,又或者是哪位皇子忽然亮出真正的底牌。 而路易斯很清楚,雷德特绝不是想当臣子,那人的动作完全是奔着自立军权去的,一旦帝国裂开,他希望捞到最大的一块。 路易斯心底看似冷静,可越来越有强烈的危机感。 北境离帝都远,看似置身事外,可一旦乱象真的炸开,无论他愿不愿意,北境都会被卷进去。 赤潮若不能彻底站稳根基,等帝国的线头崩断,北境就会像被连根拔起的树一样,被风暴拖走。 所以他必须比所有人都走得更快。粮仓、矿脉、铁路、军械、学堂…… 这些看似平稳推进的建设,其实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刀锋上。 他必须在帝国彻底裂开之前,让赤潮拥有一整套能独立运转、独立武装、独立供给的骨架。 “北境必须在乱起来之前就完全自立。” 路易斯在心里再次重复这句话,像是在给自己下最后的命令。 只要赤潮体系稳住,他就能让北境站在暴雪之外,不再被帝都的沉浮裹挟。 这条路,路易斯必须现在毫不延迟地加速走下去。 而路易斯看向第二条时,情绪比对帝国政局那部分更冷静,甚至带着几分隐隐的算计。 【2:曙光港商队平安抵达翡翠联邦碧潮行会,货物售出顺利,行会长对矿物质量评价极高,有加强长期合作的意愿。】 曙光港能顺利打通联邦港口,说明他铺设一整年的外贸路线终于开始成形。 赤潮的矿物、寒铁胚、皮毛等商品能在联邦卖上好价钱,这说明北境的工业体系第一次真正有了对外的主动价值,而不是依附谁、寄生谁。 “行会长满意……”路易斯在心里低声念过,意味深长。 更关键的是,这条线不只是碧潮行会一家的突破。 红辉行会与星陨行会的合作方案也已经完全敲定,正由曙光港调派的两支商队进行出发前的筹备。 如果这三条海贸同时跑通,赤潮的外贸体系就能正式摆脱卡尔文商会的旧网络,形成独立于帝国之外的稳定循环。 至于哈维伯爵那边,他表面用资助约恩作为理由,已经往返往返两趟,但送来的物资不但质量上乘,价格也压到极低。 这种态度显然不是单纯的好意,而是在试图提前押注北境的未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只要联邦方面继续保持这种合作姿态,卡尔文商会对北境的束缚就会彻底松动。 就算是他们意识过来,也根本无暇再插手北境的商路,而赤潮正好趁着这个缺口,把北境的经济链条一点点从卡尔文的手心里抽出来。 “这条线必须继续推。”路易斯暗自思索,接着往下看下一条。 【3:赤潮机造小组完成蒸汽战车一代原型,性能稳定,可投入试用。】 距离第一辆蒸汽列车在北境试跑,已过去一年多。 如今战车原型总算亮相,算是整个蒸汽体系踏出的第二步。 路易斯并不真正懂它的原理,也不清楚实际性能,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记忆中坦克的粗糙外形画给机造小组,希望能给他们一点方向。 但具体该如何造、该做成什么样,他也只能交给工匠们慢慢摸索。 当然找个时间,路易斯得亲自过去看看进度,再决定下一步怎么推。 【4:希芙孕期良好,今日顺利产下一名女婴。】 看到这一条时,路易斯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路易斯这些日子一直告诉自己,希芙健壮得像头雪原母狼,但怀孕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他知道她的体魄远超常人,可真正到要临产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心底其实一直悬着。 一种久违的喜意顺着胸口升起来,像炉火被添了一把干柴。 他很少允许自己有这种情绪,但此刻却没办法压下去。 希芙平安,孩子平安,这是他这些日子能收到的最好、也最关键的情报。 北境再乱、帝国再危,他至少还有她们在这里等他。 路易斯揉了揉眉心,轻轻吐气,像是在让这份欣喜慢慢沉下来:“……很好。” 下一刻,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专注与决断。 家人平安,是他继续往前的理由,而不是让他停下来的借口。 路易斯刚关掉每日情报的光幕,脑海里那些关于皇子、军团、行会、港口的线索还在转。 可身体的修炼从不会因政局停下。 斗气沿着熟悉的路径缓缓运转,像潮水在血肉之间起落,温热从胸口一点点扩散到四肢。 修炼到一半,路易斯忽然听到身后毯子轻响了一声。 那声音不重,却像细针一样扎进他的注意力。 路易斯睁开眼,转头看去。 希芙在床上微微动了一下,眉梢轻轻皱起,像是被什么从沉睡里牵扯出来,本能地抽了一口气。 路易斯原本以为她只是被炉火热到了,正要起身去收一收风口,让屋里凉一点。 下一刻,希芙的呼吸却明显乱了一拍。 她握紧了身侧的床沿,脸颊被冷汗打湿几缕,贴在颈侧。 “路易斯……”希芙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尽量压低,好像怕惊扰什么,“我……要生了。” 路易斯几乎是瞬间站起,修炼时那份平静被一刀切断。 他走到床边,扶住她的肩,感受到她肌肉下那种极力控制的颤动。 希芙咬住呼吸,额角已经出汗,但她硬是把眉头舒展开来,努力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没事,我撑得住。”她低声说,眼神却锋利得像往常上阵前一样。 路易斯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转身拉开房门:“去通知伊莲娜医女,立刻准备产房。再把艾米丽叫来。” 侍女守在不远处,一听这话,脸色一变,连忙躬身应下,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内,希芙试图自己坐起来,动作却因为腹部的牵扯变得生硬。 路易斯回身扶了她一把,帮她调整姿势。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压抑到极致的张力,这种紧绷比她穿着兽皮铠甲提起战斧时还要强。 “别逞强。”路易斯低声道。 希芙勉强勾了勾嘴角:“我可不想被你看到太狼狈。” “你大战两头雪原野猪的时候也挺狼狈的。”路易斯开着玩笑,让气氛更轻松一点。 希芙哼了一声,刚要回嘴,又是一阵从腹部炸开的痛意,让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掐紧了毯子。 由于希芙快生了,所以路易斯就把伊莲娜医女安排在自己房间隔壁,于是很快伊莲娜被人请到了房内。 这位中年医女身材不高,动作却利落,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围裙上整整齐齐地收着针线和小剪刀。 她一进屋,先是看了一眼希芙的脸色和呼吸,便果断下令:“带到生产房。” 与艾米丽不同的是,希芙来自蛮族,她并不在意帝国旧俗,也不在意什么男主人避开产房之类的讲究。 可伊莲娜却坚持自己的规矩。 “不是为了你。”她一边检查希芙的脉搏,一边语气平静地说,“是为了她。产房里只留必要的人,越是亲近,越容易让她分心。” 路易斯看向希芙。 希芙看了他一眼,喘息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路易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艾米丽在走廊那头已经赶来,披着一件外袍,蓝发束得凌乱,显然是急忙起身。 她一听情况,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走进房内,反手带上了门。 门在面前关上的那一刻,路易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站在廊下。 廊道里不冷,墙上的油灯和靠近产房的炉火把这边烤得暖融融的,可他的手却十分的僵硬。 门后传来的声音不算大,却每一下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有伊莲娜低沉而镇定的指令声,有艾米丽轻声的安抚,还有希芙偶尔压不住、从喉间泄出的闷哼。 路易斯站在那儿,背脊挺得极直,像是在面对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他知道希芙强壮,知道她的血脉、体魄、斗气都远非普通人可比,可怀孕这件事,从来不是用力量就能穷尽风险的战场。 尽管今日的每日情报系统,告诉自己会顺利生产,但他心中却难免紧张。 路易斯握紧又松开了拳头,走到廊道尽头又折返,反反复复,步伐却始终没有离那扇门超过十步。 好在时间并没有长到折磨人心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炉香的味道渐渐从门缝里飘出来,带着一股安稳的药草香。 终于,一声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女婴!母女平安!”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抽空了路易斯背脊上的力气。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轻轻往后一靠,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弓弦松开。 门被推开一条缝。 伊莲娜探出头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却忍不住笑了一下:“领主大人,可以进来了。” 路易斯迈进房间的那一刻,炉火的光扑在他身上。 希芙半靠在床头,额头还有未干的汗,白发被擦得有些蓬乱,脸色却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虚弱后的放松。 她看见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艾米丽轻咳一声,识趣地带着房间里的其他人退了出去,门在身后合上,屋子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 路易斯走近,希芙微微抬手,把包裹让了一点出来。 “看。”她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难得的柔和,“我们的女儿。” 小婴儿裹在柔软的布料里,只露出一截红扑扑的小脸。 她似乎还没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眼睛只开了一道细缝,似乎是被炉火的亮光惊扰,又像是在本能地打量什么。 路易斯低头看着那双小小的眼睛。 帝国正动荡不休,龙座会议之后的局势像是被人打碎的棋盘,每一颗棋子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在滚动。 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她来了。 越是这样,路易斯越不想让她会被卷进那些混账的风浪里。 “名字……”希芙靠在枕头上,声音有些飘,“你来吧。” 路易斯沉默了片刻。 炉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点柔下来的光。 “奥蕾莉娅。”他轻声道。 这个名字在口腔里滚了一圈,既不像蛮族的野性之名,也不像帝都那些贵族小姐的华丽长名,发音柔和,却带着和平与光的意味。 希芙重复了一遍,慢慢咬清每一个音节:“奥蕾莉娅……我们的女儿。” 她说完这句,整个人便像是真正放松下来,头轻轻靠在路易斯肩上,疲惫得眼皮直打架。 路易斯一手托着她的肩,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裹。 婴儿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发出一点几乎听不见的鼻音。 炉火明亮,风雪还在远处墙外拍打,却被隔得很远。 “欢迎来到赤潮。”路易斯低声说道。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出生变得温柔。 但至少在这座堡里,在这个炉火照亮的房间里,今夜有一小块地方,是确确实温暖和平的。 第384章 赤潮体制的成果 赤潮城,大议政厅。 清晨的光从穹顶的缝隙倾落下来,照亮整座以寒铁梁柱支撑的大殿。 墙面上,一面接一面的赤潮红旗垂挂下来,旗角轻轻摇着,像是在随呼吸起伏。 与过去任何一年都不相同,这里已经成了整个北境的心脏。 主位上,路易斯静坐着,女儿才出生不到几天,可第三天清晨,他照旧站在了这张长桌前,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巨幅北境总图上,那是最新测绘出的版本。 地图上,赤潮的红色已经从东南一路铺展,像染开的墨,几乎把整个北境抹成同一种颜色。 那些曾经分散的领地,如今被这块红色紧紧扣住。 大厅的阶梯席位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不是赤潮的小吏,而是如今北境真正的中枢骨干。 各署的主事、副官、统筹官,全是能独当一面的领地支柱。 几年前,他们有人还只是农奴、工坊学徒、甚至是被卖到北境的奴隶。 可现在他们披着赤潮的深红披肩,肩章上刻着赤潮各署的纹记。 他们都是路易斯亲手提拔起来的,也是北境新的权力层。 今日不是来讨论小事,是要确认赤潮体制是否完成了第一年的目的。 让北境真正变成赤潮的腹地,而不是一堆勉强绑在一起的旧领地。 大厅安静到连书记官翻纸的声音都显得突兀,待到所有人来齐,会议正式开始。 布拉德利率先起身,他的动作沉稳报告道:“赤潮体制,第一年度融合报告,今日向领主大人呈报。” 他翻开厚册,轻声宣告:“第一项,中央集权运作情况。” “赤潮体制全面运行,七署皆已完成第一阶段合署办公。地方无立法权,由中央统一下达政令,各地驻领官按季度述职,今年共三轮,无一缺席。 赤潮中央发出的三百二十七道政令,全数执行到位,没有延误,也没有被擅自改动。” 话落,大厅内的人像同时换了坐姿。 来自旧贵族地界的官员特别安静,他们是亲眼看见那些所谓土办法、旧习惯在一年内被一个个拔掉的。 布拉德利合上册页:“从行政效率来看,赤潮已经成为北境唯一的中央。” 他没有加重语气,但全厅的人都听得懂,这是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不是未来的设想。 “北境共有大小封地约一百六十处。”布拉德利轻敲在册页角,对应的书记官几乎同步写下数字。 “本年度完全纳入赤潮体系者五十四领,占约三分之一。” 听到五十四这个数字时,几位来自新并入领地的官员微微吸气。 他们坐到这里,本身就意味着那五十四领之一的彻底沉入赤潮体系,如今亲耳听到这个规模,仍难免心底震动。 布拉德利抬起眼,看向主位:“新融入方式分三类。” 他一条条读出:“主动寻求加入者十八领,多为灾后林地,这些地方在冬灾后几乎无法自我支撑,既缺粮又缺劳力,若不依附赤潮,很难撑过今年的冬季。 以及去年通过灾后援助,进入托管式合并者二十一领。” 在场几位做过赈灾统筹的官员神色淡定,他们都很清楚所谓托管,实际上意味着那片土地的命脉已经牢牢被赤潮握住。 “因商路绑定,而在一年内自然沉淀进来的十五领。” 德斯兰在一旁轻轻呼了口气,这是他半年奔波出来的成果。 布拉德利翻到下一页,补充道:“另外去年在北境重建会议上宣布加入赤潮协作圈的那批领地,绝大多数在过去这一年里,也从单纯合作转为彻底融入。” 几名书记官立刻记下“重建会议”四个字。 那是北境混乱后的第一次共识会,也是赤潮真正抬头的一刻。 布拉德利阖上册页,声音平稳却沉得更重:“当前判断,北境的骨头确实还硬,但真正能拒绝赤潮体制的,只剩下老贵族那二十余家。” 这句话一出,大厅里有些细微的笑声,在座的都是北境政策的策划者,所以知道,事到如今还未加入赤潮体系的贵族们会有什么后果。 布拉德利最后总结道:“大部分领地……大人,它们对赤潮的依赖,在这一年的融合里,已经远比对帝都深得多。” 路易斯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诸位,做得很好。” 他的话不带情绪,却像给这份厚重的融合报告落下了一道盖章。 众人未及松气,布拉德利已经在地图旁展开下一卷册页,等候领主的表态。 路易斯微微点了点头,不是夸赞,而是确认。 那动作让七署长官的肩背都更直了些。 他抬手示意:“继续。” 布拉德利来到路易斯侧方的地图前,在地图的赤潮红色区域外又点下一笔,语气稳而不拖:“二,完全融入赤潮体系的领地的规划方向。” 书记官们立刻换纸,羽笔再次落下。 “第一部分,荒雾平原区,十四领。” 布拉德利在地图上划出那片最早被赤潮粮仓体系覆盖的浅色地带:“原本是北境最贫的一块。 但也是最早完成粮仓体系转化的区域,如今已能被视为麦浪之后的北境第二粮仓。” 布拉德利轻敲册页:“融入原因三点,一、春耕完全依赖赤潮种子、冰克拉与地热温棚;。 二、账册法与粮仓调配执行最彻底。三、灾后救济让当地民众对赤潮高度依附。” 在阶梯席上,一名刚从穗风村调研回来的年轻官员微微低头。 他记得一年多前,那些村民看到陌生的赤潮官员时,脸上满是戒备。 甚至有人怕粮仓接管后要被征收重税,宁愿躲进林地。 但当第一批粮袋和温棚建起后,抵触情绪在现实的温饱面前很快松动了。 他记得那些孩子第一次在地热棚外排队领早粥的模样,手冻得发红,眼里发着亮光。 赤潮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笼络人心的。 布拉德利继续念道:“包括灰麦丘、穗风领、白鬃领、旧洛因领等十四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荒雾区的早春试田已经证明,麦浪领的制度正确,统一调度的生产,比旧制平均高出五成。” 这时农务署署长米克主动上前半步,有些紧张地补充:“农务署有一项追加报告。” 路易斯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米克由于不懂字,所以数字都是他自己背下来的,但数字分量实打实的惊人:“北境今年在北境新建的七十六座大粮仓,均由赤潮统一保管。所有出入仓手续,都以赤潮账册为准,北境各领主只做辅助。 春耕配种……本年度也完全由赤潮调度。种子、地热棚材料、灌溉表,都按赤潮规划统一发放。各领地自行分发的情况大幅减少。” 布拉德利点头,让书记官将这一项标成重点,接着补充:“现状已实现赤潮粮仓到镇粮仓到村仓三级结构。” 几名来自粮务线的官员脸上露出一点压不住的自豪,这是他们一年来在北境各地奔波才做的事 报告完产粮的领地,布拉德利翻到下一页:“第二部分,新矿带区,十三领组成。” 矿务署署长瓦伦丁语调粗犷却自信:“这些是赤潮矿务署复刻锻星模式后的第一批半工业区。” 布拉德利念道:“黑炭峡谷、炉烟谷、锤声镇、赤砂坡、北矿甸等十三处。 融入原因三点,蒸汽抽水机救了矿井,滑轨稳住运输,矿务署统一收购原矿,压垮旧矿主的小金库。” 有来自新矿带区的官员轻轻呼了口气。 他记得矿井被水灌满时大家绝望的神情,也记得第一台蒸汽抽水机启动那天,矿工们围着机器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看怪物,真是科技改变世界。 布拉德利继续:“现状全部矿井使用赤潮账册,工匠署设立三座标准冶炼点……” 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布拉德利继续。 布拉德利翻页:“第三部分,赤潮仓管区。霜牙堡、寒啼镇、黑峰哨所、落松湖群村……共十九领。 这一块是冬灾后最惨、依赖度最高的区域,多是冬灾后领主逃亡,赤潮接管后,把那里建成仓管区,储存粮食矿材等战略物资。” 通商署长德斯兰补充:“也是未来铁路沿线的城镇。” 布拉德利点头:“工匠署派驻技官修桥修路,防卫署设立三个边境驻防点,监察司试点无死角管理。” 接着他补了一句:“反抗的旧贵族两位,已被合理安置。其下属领兵与官吏全部转入赤潮序列。” 在场的几名监察司成员咧了咧嘴,毕竟他们知道所谓合理安置意味着什么。 “这些地方已经是事实上的赤潮直辖。当地站长的话,比旧领主更管用。” 此话让几名年轻官员微微挺胸。 那些村民刚被接管时也反抗过,可当赤潮派的站长带着第一批粮车来时,那些抵触就像被雪压断的枯枝一样,自然而然折了。 布拉德利翻至下一卷:“第四部分,港湾南线,八领。破浪湾、旧船坞区、海风堡、石岸村等八领。” 德斯兰上前补充:“都是新港口预备区。” 布拉德利点头:“新港口在建设中,港务办事处已插旗,海上税务与渔港调度由赤潮代理,准备向港务直辖过渡。” 随后他补上一句:“由于以工换粮,港湾一带民众的配合度极高。” 布拉德利收卷:“其余地区,有的作为补给节点、有的作为边哨、有的作为加工区,虽未完全归附,但已在赤潮体系内半沉淀。 路易斯静静听着,像是在把每一句都记进脑子里。 最后,他点了点头示意继续报告下一项。 监察署长艾琳从席位上起身,动作干净利落。 她抱着一卷黑皮账册,走到长桌前方,微微躬身:“领主大人,监察司本年度的惩戒报告,呈报如下。” 她的声音一向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分心的冷意。 “第一项立案情况。”她翻开账册,书记官们立刻提笔,“本年度监察司共立案七十一件。” 阶梯席上有人轻轻吸气,这个数量意味着几乎每四日就有一起案件被揭开。 艾琳继续:“查实并执行惩戒的案件如下……” 她一条条读出:“贪污赈灾粮三十一起;截留春耕种子二十二起;私设赋税、暗中征收重建费十二起;包庇邪神祭祀六起,其中包括五处祭坛。” 提到“邪神祭祀”时,整个大厅明显冷了一瞬,仿佛寒意渗入皮肤。 在座的人们多数都经历了虫灾,那绝不是能轻描淡写提过的东西。 艾琳合上前半卷账册,继续道:“第二项,惩戒方式。当场撤职六十三人;公开枷锁示众二十七人;依法处决十九人。” 她顿了顿,而后将最后一页摊开:“其中最恶劣的一起,一名负责援助物资的赤潮官员。 在受当地领主贿赂后,挪走整整两个月的粮配,逼迫灾民卖孩以换口粮,被监察司斩立决。” “第三项,账本执行情况。本年度北境首次实现账本格式统一,公开透明。” 艾琳翻动卷页,继续报告:“完全纳入赤潮体系的五十四领地,执行到位。三十个半合作领地仅执行一半,数据水分巨大。 拒绝配合的领地,从原先的十六家缩至八家,但八家皆无账本,或直接造假。” 阶梯席上出现小小的骚动。显然,这八家是赤潮体制里的硬刺。 艾琳抬起眼,看向路易斯:“监察司建议,自春季开始,对拒绝配合的八家领地实施全域账册接管,并撤换其主事与镇官。 至于拒绝配合的八家领主,冻结其个人领主分红,收回赤潮授予的仓权与矿权,禁止其出境,直至账册对接完成。 并建议停止一切赈灾与春耕援助,将其列入赤潮黑名单,不再享受赤潮体系内的粮种、商路与矿务优先权。 其次是对三十个半合作领地的惩戒。监察司建议对其执行分红减半,同时暂停其优先商路与优先仓权,直到账册执行达标。” 最后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这些惩罚都在合约允许范围。” 这话落下,大殿气温像又沉了一寸。 在座官员们都听得懂,这是对领主本人下狠刀。 路易斯听完,没有犹豫:“准了。” 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一条命令下去,那八处领地已无退路,而那三十处半合作领地,也再没有模糊空间了。 气氛仍沉在方才的惩戒决断余波里时,教育署长兰娜从阶梯席上起身时。 她抱着那本刻着羽笔纹样的教署册卷,走到长桌前,行礼后抬起头。 “领主大人,教育署本年度的文化渗透与基础建设成果,呈报如下。” 她的声音不像艾琳那样冷,也不似布拉德利那样稳沉,而是带着一种教书人特有的清晰与柔度。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把她当成善良的老师。 毕竟路易斯说过,赤潮的根必须从孩子身上扎下去,这一署的分量绝不比粮仓、矿井轻。 “第一项镇学堂建设。”她翻开第一页,羽笔在书记官那边几乎同时落下。 “本年度共建成十七所镇学堂。分布在荒雾平原、新矿带、雪原北线与港湾南线。” 她顿了顿:“学堂课程统一为四类,读写课,使用赤潮简字,算术课,以及各工种因地施教,和《赤潮故事》早期简本。” 听到“赤潮故事”时,有人轻轻抬眉。 兰娜解释道:“还有《伟大领主路易斯》正式版,目前只是以寓言形式讲述赤潮的早期事迹,让孩子理解秩序与互助。” 她补充道:“从多地学堂回报来看,孩子们接受得远比预期快。 北境过去多数孩子连说话都不利索,如今第一批学生已经能用赤潮简字写全村的粮册。” 阶梯席上传来一阵极轻的低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与欣慰。 兰娜翻到下一页:“第二项,救济仪式的标准化。 施粥日已全部改用赤潮太阳纹。各施粥点必须宣读一句话,赤潮与诸位共度寒冬。” 她抬起头,看向众人:“民众已经开始把赤潮旗与活命联系在一起。这是文化渗透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兰娜再翻页:“第三项,来年规划。教育署准备在下一年度,将在赤潮体制领地增加一辈领地,并增设巡回讲师制度,向未融入领地传授识字与基础算术。 若效果理想,两年内可实现,北境所有九岁以上儿童识字率提升到三成,赤潮体系内区域达到六成以上。” 她最后收起册卷,微微躬身:“以上,教育署呈报完毕。” 工匠署长麦克从席位上站起,嗓音带着工匠特有的粗气:“领主大人,工匠署本年度主要成果,较原计划超额完成。 一,北境共新建桥梁四十二座,修复旧道;两百三十里。 二,轨道由原先的七条扩展至二十一条,多数在赤潮境内。 三,标准冶炼点扩至六座,矿带出产比去年提升近一倍半……” 麦克退下后,通商署长德斯兰紧接上前。 这个瘦削的中年人语速不急,但语气锋利:“通商署本年度成果,商路统一,驿站体系成型。” 他举出数据:“原有七条主要商线,如今扩至二十一条全部纳入赤潮掌控。税额下降三成,货物流通速度达去年近两倍……” 接着一位身着白灰色披肩的女子站起。 她是卫生署署长赛瑞尔,路易斯从卡尔文家族带来的医师学徒,如今已管着北境所有医疗线。 “卫生署今年在北境各处共建立固定医疗点十九处,流动医疗车队十三支。流行病处理三十七例,无一扩散……” 一整轮报告听下来,所有人都听得出,这一年不是勉强维持,而是全面拔节生长。 赤潮体制的骨架不仅立住了,还开始向外蔓延出新的支线、新的触角。 整体而言第一年度,不只是成功,而是超额达成。 这一句落地,大殿里忽然安静得像连空气都停了一瞬。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主位。 路易斯缓缓站起身,动作不急,却像自然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他没有摆威严,只是露出一点笑意:“诸位,你们做得很好。” 一句话,让不少官员肩背微微放松,可还没等他们松气,路易斯继续道: “今年的赤潮体制计划,远超预期。市场体系跑通,账册统一,粮仓稳住,商路全线贯穿……” 大殿里有人忍不住挺直胸口。 路易斯扫过全场:“这一年,我们接住了北境的天塌。让无数人有饭吃、有活干、有路可走。让他们知道赤潮来了,冬天不会让人饿死。” 阶梯席上许多来自灾后地区的官员微微垂下视线,那些画面他们再清楚不过: 瘦到露骨的孩子捧着热粥的手在发抖,矿工第一次喝到热汤时的沉默,雪原妇人对着第一口干粮哭得说不出话。 路易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力量:“北境无数人因为你们的工作而活下来了。这不是一句漂亮话而是事实。” 有人喉结微微动了动。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停顿了一下,“是你们每一个人,让北境从废墟里站了起来。” 短短几十个字,却让大殿里不止一个人眼神发热。 没人敢出声,但那股自豪像从地脉里往上冲一样。 接着路易斯收住语气,换成更柔和的:“但我们的任务没有结束。赤潮的第二年,会更难,也更大。” 众人齐齐坐直,表示认真。 路易斯抬手指向巨幅北境地图:“我们要把这些红线变成真正的血脉。要把每一条路、每一条矿线、每一间学堂、每一座仓库都连接成同一个体系。” 接着他语气一转:“至于分红。” 大殿里的空气明显动了一下。 路易斯笑意更深了一分:“每位官员,都有自己的那一份。今年的收益分配,按规矩发。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是你们应得的。” 有人几乎按不住地抬头看向他。 “至于各领地的分红,也一样。”路易斯的声音平和,却稳得像铁钉,“该给多少给多少,不要吝惜。 “赤潮体制不是靠逼,是靠让人知道,跟着我们走,不会吃亏。这样,他们才不会抱怨。 明年我们继续让赤潮更强,让北境真正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 “诸位。”路易斯环视四周,“继续努力。” 大殿里没有人喊,也没有人拍桌子。 但所有人都同时起身、躬身行礼,那动作整齐得像是一面巨大的旗帜被风拉开。 他们之所以向着路易斯躬身行礼,并不是因为礼制,也不是畏惧。 大半官员三年前还是平民、逃难者、矿工、学徒,甚至是被卖过的奴隶。 是路易斯把他们从旧贵族脚下拉起来,让他们第一次能吃饱、能穿暖、能坐在这里办事。 而他们也随着路易斯的模样,救下饥民、开设学堂、建立医院、点起施粥炉火…… 当然这都是是因为路易斯给了他们位置与机会。 所以他们向路易斯大人行礼,因为如今能站在这里,是路易斯让他们站起来的。 第385章 寒砂领的第一缕春风 寒砂领的冬天刚退去没多久,城堡外的风仍带着些凉意。 天刚亮,雾气从坡地往上升,残雪沿着堡墙的裂缝慢慢融化。 寒砂领主霍尔德男爵坐在城堡小厅里,那张粗糙的木椅因为年头太久,坐下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声。 “领主当成这样,也太难了……”霍尔德脸皱着,嘀咕得很小声,仿佛怕城堡里其他人听见似的。 其实没人会听见,他这座城堡里除了侍从,几乎没什么人愿意留下。 寒砂领常年贫瘠,之前三年矿井被积水淹着,粮仓一年比一年空。 若不是赤潮送来的盐、粮、木材和铁器,这座地方早就支撑不住了。 可是霍尔德心里又不甘心,他是寒砂领领主,按理该是领地最高统治者, 可现在呢?赤潮派来的官员要检查账册,仓库挂着赤潮封条,连春耕配种都要按赤潮的表来走。 领地里的人遇到麻烦,找的不是他,而是赤潮的官员。 “还领主……领主成了个摆设。”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脸更皱了。 可霍尔德也很清楚,没有赤潮,他撑不过去年冬天。 他家仓库里最后几袋粮,就是靠赤潮的救济留住的。 甚至连他儿子吃的冬季药汤,也是赤潮医疗队送来的。 但要说造反,霍尔德只敢在脑子里想想,一点行动都不敢有。 “我是不是该把矿石多留一两车?”霍尔德的念头谨慎地探出来,又缩回去,“算了,仓库有封条,少一袋都会被发现。” 他又想:“要不…账册少写点?” 脑子里马上跳出监察司的人影,想象自己被吊在城门上的模样,他已经听说过其他领主瞒报账本的后果了。 霍尔德全身发冷,把念头掐得干干净净。 “那要不把赤潮官赶走?……别闹,我就十几个骑士,人家一个小队就够我喝一壶。” 霍尔德越想越泄气,一屁股瘫回椅子里:“当领主真难,要是爱德蒙公爵还在就好了。” 就在他揉着眉心的时候,侍从匆匆敲门:“领主大人,赤潮援助主官皮特求见。” 霍尔德的心跳咯噔一下。 皮特?赤潮援助主管?这时候来?来干什么? “完了完了,是不是来查我?”他喉咙发紧,“是不是我写给科林斯信被截取了?” 他想起那封满是抱怨的信,脸色一瞬间发白,可外表还要强装镇定:“让他进来。” 侍从退下后,霍尔德赶紧拉了拉袖子,假装自己坐得很正,可手心汗已经冒出来了。 没等太久,皮特踏入了小厅。 这中年的赤潮官员穿着深红披肩,行礼也简单,却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霍尔德领主。”皮特声音不高,却让人不敢轻视。 霍尔德脸摆着一副故作不耐的冷样:“什么事?” 皮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抬手示意侍从。 两名侍从推着一只半人高的木箱进来,沉得让石板都发出闷声。 霍尔德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审讯用的器具,整个人往椅背缩了一寸。 木箱被放到桌旁,锁扣啪地被皮特亲手扳开。 盖子掀起的一瞬间,霍尔德的呼吸直接断了半拍…… 里面不是文件、不是封条,而是一整箱亮得刺眼的金币。 阳光从窗缝斜落下来,照在金面上,像把小厅都点亮了。 霍尔德整个人僵住,连喉结都忘了动。 皮特把一本账册放在金子顶上,语气稳得像在宣读一条常规流程:“领主大人,这是寒砂领本年的分红。” 霍尔德嘴唇抖了一下:“……分、分红?” “两千金币。”皮特亲手将账册翻到结算页,推到他面前,“这是赤潮结算,不会出错。” 霍尔德盯住那一页。 “两千”的字样清楚得像钉在他眼底。 他伸手想摸,手却抖得厉害,连账册的纸角都抓不住。 霍尔德男爵这么大的人生里,见过的金币加起来可能还没这一箱的一半。 寒砂领常年贫,他这种小领地的男爵领地收入,更多是写在族谱上的体面,而不是真的能拿在手里的财富。 而现在这一箱金子就摆在他面前,沉甸甸、实打实,连光都让人移不开眼。 一股荒唐的念头甚至闪过他脑子:“这是不是天跟我开玩笑?” 皮特开始解释:“滑轨让出货快了六倍,蒸汽抽水机让矿井没有停工日。赤潮收购也是按稳价走,领地收益自然水涨船高。” 霍尔德听得脑子发空,甚至有点眩。 他小声重复:“两千金币……我这辈子……连一千都没见过……” 皮特又翻开另一册:“此外,领地还领了冬季冻伤补贴、农具补贴、路桥修复奖励以及学堂建设补助。” 霍尔德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觉得胸腔里像堵着什么气,突然又像被打通了似的。 皮特最后又从包里抽出一册更薄的小目录,像是压轴的一击,将它放到霍尔德面前。“这是赤潮商会能买的东西,赤潮体系下的领主有优惠……” 霍尔德刚缓过来一点的呼吸又彻底乱了,他盯着那册子,像盯着某种禁忌魔法。 皮特翻开目录,让他能清楚看见一行行物品,联邦细布、锻钢剑、宝石、玻璃酒杯…… 这些可是只有大贵族才能用得起的高价物。 霍尔德整个人被点燃:“这……这些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皮特,这套玻璃杯我能买?这剑我也能买?这炼金宝石堡也能?” “您是寒砂领主,自然可以买。”皮特语气仍旧平静,“赤潮商会都有库存。折扣也已经为您预留。” 霍尔德像被雷劈第二次,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路易斯大人……路易斯大人才是真正改变北境的人!我以前竟还……哎,我真是糊涂!”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地幻想:“我要给宴会厅换一整套新餐具,玻璃的!再给夫人订一件联邦大氅……不,两件!孩子也得有!寒砂领也得体面起来!” 皮特见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金币与未来的好日子想象里,才补上一句:“领主大人,赤潮希望寒砂领今年能在本地举办开春节,与民同乐。” 这是赤潮文化渗透的重要步骤,让寒砂领更快融入体系。 但这种话,皮特没必要对霍尔德说。 而霍尔德根本没心思去想深层原因,一听是庆典,直接拍桌,震得金子都跳了一下:“办!必须办!我们寒砂领也得让人看看气象!” 皮特点头:“我会把您的回复写进今日汇报。” 霍尔德点得飞快:“写吧写吧,一定要让路易斯大人看到寒砂领的诚意!” ………… 今天是赤潮的开春节正日。 寒砂领的晨雾还缠绕在灰石砌成的堡墙上,但那股常年盘踞在石缝与街巷间的阴冷,似乎被某种从人心底升起的热气给驱散了。 天刚蒙蒙亮,主街道上就已经不再是冬日的死寂。 不知是哪家铁匠铺最早挂起了一面印着金色太阳纹章的深红旗帜。 紧接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号令传遍了全镇,家家户户的木门上都挂起了绘着太阳徽记的木牌,或者是系上了鲜红色的亚麻布条。 放眼望去,灰扑扑的石墙与残雪之间,那一抹抹鲜亮的赤潮红如同跳动的火焰,将这座边陲小镇彻底点燃。 白色的蒸汽从一口口架在街边的大铁锅里腾起来,那是为了庆祝节日特意熬制的燕麦肉汤。 虽然肉块不多,但混着一点点猪油和香草的气息,顺着风钻进每家每户的窗缝里。 “热乎的!刚出炉的黑麦圆面包!加了香料的!感谢领主路易斯大人的慷慨!” 摊贩的吆喝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一股庆典特有的喜气。 那位平日里总是缩着脖子、一脸苦相的老面包师,今天却把腰杆挺得笔直。 他腰间系着一条围裙,胸口别着一枚粗铁打制的赤潮太阳徽章,那是赤潮援助官前几天分发的,他特意用油脂擦得锃亮。 摊位上摆满了实实在在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拳头大小的黑麦面包烤得外皮焦脆,每个面包顶端都用红果酱点了一个象征“太阳照耀”的红点。 几根熏得干硬的咸肉条挂在木架上,散发着诱人的烟熏味,还有成桶的腌制卷心菜。 “以前哪敢想还能过这样的节啊。”老面包师一边给客人用油纸包起面包,一边在胸口画了个太阳的手势,“要不是皮特长官带着援助队把那几车面粉运进来,我这炉火早就熄灭在冬夜里了。” 旁边的木棚下,堆放的是赤潮商队运来的洋葱和块根作物。 这在往年的寒砂领,是只有城堡里的贵族老爷才能享受的富足。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那是刚刚结束夜班的矿工们。 他们不再像去年冬天那样满脸煤灰、眼神麻木如行尸走肉。 今天几乎每个人的羊毛帽子或粗布衣领上,都别着一根红色的布条,或是缝着一个粗糙的太阳图案。 “给我切两指宽的咸肉,再称一小包粗糖给孩子,今天是开春节,得让家里有点甜味。”一个身材魁梧的矿工掏出几枚磨损的铜币,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柜台上。 他旁边的同伴笑着打趣:“老汤姆,这么早就来买庆典的吃食?” “那可不。”老汤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指了指远处行政厅塔楼上飘扬的巨幅赤潮旗帜。 “今年那么冷,要不是路易斯大人派来了皮特官,咱们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埋在冰冷的墓穴里了。这钱啊,花得痛快,这是庆祝咱们从死神手里逃回来!” 就在矿工们感叹的时候,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 皮特带着其他援助官正走在这条街道上。 他穿着那件深红色的赤潮制服,披风虽然有些旧了,但洗得干干净净,肩头的铜扣在晨光下闪着微光。 “皮特长官!愿太阳照耀您!” “长官,这是刚烤的面包,您尝尝,别给钱!” 沿途的镇民一看到他,原本嘈杂的街市并没有变得安静,反而涌起了一股更热情的浪潮。 男人们脱帽致意,动作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真诚。 妇女们笑着举起手中的篮子,想把最好的食物塞给他。 孩子们则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胆大的甚至敢伸手摸摸他的披风下摆。 皮特微笑着一一颔首,礼貌地拒绝了礼物,却收下了那份沉甸甸的敬意。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麦香和烟火气的空气,胸膛里某种东西在微微发烫。 一年了。 皮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口那处不起眼的磨损,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一年前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 那时的寒砂领,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它像是一座哑巴的城镇,死气沉沉,连风吹过都带着呜咽。 他记得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赤潮的车队刚刚驶入镇口。 没有欢迎,也没有辱骂。 只有一双双躲在门缝、窗板和破烂篱笆后面的眼睛。 那些眼睛里是浑浊的、麻木的,更深处藏着一种像看狼一样的警惕。 那时候他和这些领民的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他能闻到他们身上破旧衣衫散发的霉味,远到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只会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紧紧关上门。 在他们眼里,穿着红制服的皮特,不过是另一个来剥削的老爷。 他们害怕他,像害怕寒冬和死神一样。 皮特没有退缩。 他想起了在赤潮学堂里,那位教官说过的话:“不要指望他们一开始就理解你,你要用行动,把你的规矩刻进他们的肚子里。” 于是他开始运用自己在赤潮学到的本领,一件一件地解决这片土地上的绝望。 第一件事,是让死掉的矿山活过来。 矿井被冰冷透骨的地下水淹没,旧领主的监工只会挥舞鞭子逼人下水,结果除了多了几具浮尸,什么也没得到。 皮特来了之后,没有挥鞭子,而是写了一封加急信给路易斯大人。 半个月后,几个喷着白烟的钢铁怪物被运到了井口——蒸汽抽水机。 当那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巨兽般日夜不休地将黑水从深井里抽出时,那些原本麻木的矿工全都跪在了地上,以为这是某种神迹。 “别跪了。”皮特当时站在泥浆里,大声喊道,“这是赤潮的技术!水干了,明天开工,有工钱!” 第二件事,是让人的脊梁直起来。 以往矿工们要背着沉重的矿篓,一步步爬出深坑,许多人不到三十岁腰就废了。 皮特调来了工匠署的人,沿着矿道铺设了一排排木制与铁皮包裹的滑轨。 当第一辆装满矿石的矿车顺着轨道轻松滑出洞口时,矿工们摸着那些轨道,手都在抖。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干活可以不用把命搭进去。 第三件事,是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钱去了哪。 这是最难的一步。皮特在行政厅门口立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贴着赤潮统一格式的公开账册。 每一笔税收、每一袋救济粮的去向、每一枚铜币的用处,都写得清清楚楚。 “以前的领主收税是抢劫,赤潮收税是规矩。”皮特指着账册对围观的领民说,“你们交的每一粒麦子,都在这上面。谁敢乱动,监察司的刀就砍谁。” 当领民们看到那些数字真的变成了修好的路、建好的赤潮标准粮仓,变成了冬天分发到手里的口粮时,那层名为警惕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了。 更别提那座刚刚落成的镇学堂。 以前矿工的孩子只能像野草一样在煤渣里打滚,现在,他们坐在明亮的屋子里,跟着赤潮派来的老师念着:“路易斯大人拯救北境……” 当那个满脸煤黑的老矿工听到自己儿子第一次念出书上的字时,这个这辈子没掉过泪的汉子,抱着皮特的靴子哭得站不起来。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一件一件。 皮特用赤潮赋予他的力量与智慧,强行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把这片烂泥塘变成了一块坚实的土地。 那种像看狼一样的警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与敬爱。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严厉的皮特长官,和以前那些只会拿鞭子的领主不一样。他是真的会把面包放到他们手里的人,是那个在暴雪夜里也会去检查屋顶有没有塌的人。 这种敬爱,不仅仅是对皮特个人的。 皮特能感觉到,每当他提起“路易斯大人”这个名字时,这些领民眼中的光芒会变得更加虔诚。 因为皮特告诉过他们:“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给你们蒸汽机、给你们滑轨、给你们粮食和学堂的,是赤潮,是伟大的路易斯·卡尔文伯爵。” 于是这份感激顺着皮特,流向了那个遥远的、如太阳般的名字。 现在皮特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种被人群簇拥、被目光追随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副官,他成了这几千人的主心骨,成了他们眼中的保护神。 这种成就感,让他觉得之前受的所有冻、熬的所有夜都值了。 而越是享受这份尊荣,他心底对那个人的感激就越深。 皮特下意识地看向远处飘扬的红旗,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路易斯大人,我什么都不是。” 是路易斯大人给了他这身制服,给了他这些物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这套能改变世界的赤潮手段。 他只是照着路易斯大人画好的图纸去施工,就建成了这样一座奇迹般的城镇。 他所拥有的一切威望,都是赤潮光辉的反射。 “愿太阳永远照耀您,我的领主。” 皮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挺直了腰板,步伐变得更加稳健,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那里,赤潮派驻的医疗官正在张贴冬季健康报告。 死亡人数:六人。 皮特停下脚步,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数字上。 不懂行的人或许只觉得这只是个冷冰冰的记录,但对于在北境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个数字简直是神迹。 要知道在往年的凛冬,这个数字最低通常是两百人,甚至更多。 每当暴雪封路,寒砂领就成了一座孤岛,老人们在冰冷的土炕上悄无声息地咽气,矿工们因为咳血病在深夜里咳断了气,孩子因为发烧却买不起药而夭折。那时候,冬天的结束往往伴随着棺材铺生意的兴隆,送葬的队伍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可今年,仅仅只有六人。 而且皮特很清楚这六个人的名字,三个是老人,剩下的是原本就病入膏肓的绝症。 没有一个是冻死的,没有一个是饿死的,更没有一个是因为没钱治病而被扔在雪地里的。 这一切都归功于街角那座挂着红十字与太阳旗帜并列的医疗站。 赤潮派来的医生不收诊费,那种散发着苦味的防寒汤药,每天都会强制灌进每个虚弱领民的嘴里。 “路易斯大人说过,赤潮的领地上,人命比金子贵。” 这句话,赤潮做到了。 “妈妈,你看!我有太阳啦!”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人们的回忆。 一群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厚棉衣,手里举着小木风车,风车的叶片上涂着太阳图案。 他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唱着援助队吟游诗人编的短歌:“红旗升起,冰雪消融,领主的恩典,如春风过境……” 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不再是那种被严寒冻伤的青紫。 大人们看着这些孩子,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街道两旁,浸了松脂的火把和印着赤潮纹章的彩带在风中摇曳。 这不仅仅是一个节日的装饰,更是一种彻底的效忠。 这里的每一个人,从那个别着徽章卖面包的老板,到感激涕零的矿工,再到皮特那挺拔的背影,都在这充满了红色元素的集市中,成为了赤潮秩序最坚实的基石。 风依旧寒冷,日子也还算不上富裕,但只要看到那无处不在的赤潮太阳徽记,人们的心里就是热乎的。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面红色的旗帜还在飘扬,寒砂领的凛冬就已经结束了。 第386章 钢铁脉搏 初秋的北境,风里已经带上了细碎寒意。 赤潮城北区,新建的货运站台被一圈肃穆的红甲骑士隔开。 被允许靠近内圈的人并不多,除了内政厅的黑袍书记官、道路署身穿灰制服的测绘员,就只有十几位受邀的商队代表和部分被特许观礼的资深工匠。 外围的土坡上,远远地围着一圈领民。 他们被冻得通红,但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延伸向灰白雾气的平行铁轨。 “见鬼的天气……”雷托缩了缩脖子,试图把冻僵的下巴藏进领口的狐狸毛里。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但略显单薄的南方丝绸礼服,在这群裹着厚毛皮的北境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父亲,到赤潮城这个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喝冷风。”雷托跺着脚,对着身旁一个不起眼的瘦小男人抱怨道。 他根本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只知道这也是被内政总执布拉德利大人请来的一员。 “喂,听着。”雷托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作为大商行少东家的傲慢,“我父亲金麦穗商行的会长,因为要处理急件才让我来顶这个缺。 内政厅的人说这是什么划时代的时刻?哈!就凭这两根铺在泥地里的铁条?” 旁边的瘦小男人名叫他豪斯,并没有因为雷托的傲慢而生气。 他穿着一件展满煤灰的工装,那是工匠署的制服。 “先生,”豪斯的声音很轻,“您最好把领口的扣子扣紧点。” “什么?”雷托皱起眉,以为这下等人在嘲笑他穿得少。 “因为那是雪原铁脉。”豪斯喃喃自语,“第一次见到它的人,腿都会软。摔倒了会很丢脸的,先生。” “哈?”雷托刚想嗤笑这乡巴佬的危言耸听,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触感。 就在他微微感到不安时,脚边的碎石子开始不安分地跳动,与铁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那不是地震那种狂暴的摇晃,而是一种万马奔腾般的震动。 “呜——!!!” 紧接着,一声从未听过的长鸣撕裂了初秋的冷寂。 那声音既不是号角的激昂,也不是魔兽的嘶吼。 它冰冷、浑厚、穿透力极强,直接钻进了雷托的骨髓里,震得他头皮发麻,到了嘴边的嘲讽瞬间被噎了回去。 远处的薄雾被暴力地撞碎了。 在雷托紧缩的瞳孔中,一头喷吐着浓烟的钢铁巨物,正顺着铁轨向他碾压而来。 “那……那是什么怪物?!” 雷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腿弯一软,后背重重撞在了护栏上。 如果不是护栏,他真的就像豪斯说的那样坐到地上了。 “那是雪原铁脉号。”豪斯低声补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车头巨大的排障铲如同骑士冲锋时的重盾,闪烁着寒铁特有的冷光。 巨大的金属连杆推动着半人高的钢轮,发出令人牙酸却又无比规律的金属撞击声,带着那种如果不让开就会被碾成肉泥的绝对物理压迫感。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列车的靠近,雷托觉得站台下方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耳边充斥着的是那辆庞然大物带来的机械轰鸣和蒸汽气流的刺耳声音。 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如此强大的存在。 那个曾经作为商队少东家的自信和轻视,全都被这条钢铁巨兽彻底打破。 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这种震撼远超了他对任何武器或战士的想象。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是它?”雷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站台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列车伴随着刹车闸瓦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停在了站台红线旁。 泄压阀喷出的滚烫白汽瞬间吞没了半个站台,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车门滑开。 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率先走了出来。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领主长衣,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人群。 “开舱。” 随着路易斯的一个手势,后方那节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封闭货厢被工兵们拉开。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麻布袋,每一个袋口都饱满地鼓起,袋子上印着一枚金色的麦穗太阳徽记。 雷托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他见过太多饥民为了半块黑面包而大打出手的场面。 他以为这群北境人会像野狗一样盯着那些面粉袋,眼中流露出贪婪。 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当那一袋袋救命的粮食摆在面前时,外围那成百上千名领民,竟然没有人多看那些面粉第二眼。 无数双眼睛像是被某种磁力牵引一般,死死地聚焦在了那个站在蒸汽白雾前的黑衣青年身上。 那是比对食物的渴望更原始、更狂热的东西。 那是对神迹带来者的绝对崇拜。 “路易斯大人!!!”不知是谁先大喊。 紧接着仿佛狂风吹过麦浪,土坡上的人群成片成片举起双手。 没有为了食物的乞求,只有仿佛燃烧灵魂般的嘶吼:“路易斯大人!!!” 这一声呐喊,比刚才汽笛的长鸣还要尖锐,瞬间撕裂了雷托的耳膜。 “凛冬的守护者!!” “伟大的卡尔文!!” 声浪如海啸般爆发。 雷托惊恐地看到身边的豪斯,那个卑微的工匠,此刻正死死抓着护栏,表情狂热。 豪斯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骄傲,那是信徒在向异教徒炫耀真神时的眼神:“先生!你看清楚了吗!那是我们的领主!那是伟大的路易斯大人!!” 雷托被这股狂热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路易斯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只是站在漫天飞舞的蒸汽与欢呼声中,看着那些狂热的面孔。 然后这位年轻的领主做了一个动作。 他缓缓抬起右臂,将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拳头,重重地抵在了自己的左胸,这是回礼。 “轰——!!!” 如果说刚才的欢呼是海啸,那么此刻,简直就是山崩。 看到领主的回应,人群彻底疯了。 雷托甚至感觉到脚下的站台都在随着声浪剧烈颤抖,耳边除了那个名字,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路易斯维持着那个姿势整整三秒。 随后他放下手,掌心向下,在虚空中轻轻按了一下。 但就在这一个手势落下的瞬间,那如山崩般的欢呼声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回落,直到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蒸汽机的轰鸣。 收放自如。 这不仅仅是爱戴,这是绝对的统御力。 “大丈夫当如此也。”这是雷托唯一的想法。 路易斯并没有在站台久留,在骑士的簇拥下,穿过那条由狂热民众自动让开的道路,登上了返回行政中心的马车。 直到领主的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那种令人窒息的狂热依然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半小时后,赤潮城行政中心,领主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那道如同墙壁般厚实的门板,将外界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路易斯解开领口的一粒扣子,将那双沾染了寒气与煤灰的黑色皮手套摘下,随手扔在长桌的一角。 “都坐吧。”他绕过办公桌,在那张属于他的高背椅上坐下。 并没有那种大功告成的松懈,他的背脊依然挺直,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扶手。 跟随进来的几人,布拉德利、德斯兰、兰伯特,还有缩手缩脚的汉密尔顿,此时才终于从刚才那种狂热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找回了身为决策者的冷静。 路易斯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闭着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整整四天,仅仅四天。 路易斯的骨头还在因为长时间的震动而微微不适应,但这让他感到真实与喜悦。 在过去这条路是断裂的血管。 从星锻领的矿坑到曙光港的码头,那是泥泞的死亡行军,从麦浪领的农田到赤潮城的餐桌,是一场与暴雪的赌博。 但这九十六个小时里,这头钢铁野兽没有停歇。 它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像骡马那样咀嚼草料,更不会因为冻土太硬而跛脚。 它只吃煤和水,然后不知疲倦地奔跑在黑夜与白昼交替的荒原上。 第一天清晨,星锻领的铁矿石像黑色的瀑布倾泻进车厢。 第二天黄昏,曙光港的海风裹挟着南方的香料味灌进窗口。 第三天正午,它从麦浪领带走沉甸甸的粉袋。 而现在第四天的傍晚,它们已经静静地躺在赤潮城的库房里。 这不是魔法,却胜似魔法。 当四个领地被这条钢铁锁链强行捆绑在一起时,那个名为赤潮的概念,才终于从地图上的墨迹,变成了活生生的实体。 “整整一千二百里……四天。” 即使已经坐在了温暖的椅子上,通商署长德斯兰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账册,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过,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透着一股商人的精狂热。 “大人,如果换成我手下最精锐的商队,在不考虑暴雪、不考虑盗匪、甚至不考虑骡马累死的情况下,走完这一圈至少需要四十天。这还是在夏天!” 德斯兰抓起这本厚厚的账册,像是在挥舞一把武器:“这意味着我们的资金周转速度是那些南方商会的十倍! 当他们的货还在泥地里烂着的时候,我们的货已经卖了三轮了!这甚至不能叫利润,这简直是在从他们口袋里抢钱!” “比起你那该死的利润,我更在乎怎么把这些东西塞进去。”布拉德利打断了德斯兰的狂想。 “四天就能把麦浪领一个月的产量运过来……老天,市政厅的粮仓根本吞不下这么快的吞吐量。” 布拉德利抓了抓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但嘴角却挂着笑。 一直沉默的兰伯特并没有看账本,也没有喝水。 他像一尊雕塑般站在路易斯身后,目光低垂,似乎还在回味列车行进时的震动。 “不仅仅是货物。” 兰伯特的声音低沉,只有房间里的几人能听见。 作为骑士,他看到的不是金币,也不是面包。 “如果这四天里,车上装的是我的骑士团和重弩……那意味着当北面的蛮族刚开始集结,我们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他抬起头,看向路易斯,眼中闪烁着寒光:“四天时间,足够我们在北境任何一个角落发起一场突袭,或者支援一座危城。” 路易斯听着他们的讨论,心中那个庞大的计划版图愈发清晰。 粮食、财富、战争。 这三个支撑领地存续的支柱,终于在这四天四夜的钢铁轰鸣中,找到了最坚实的底座。 他站起身,走到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前。 “内循环打通了,但这只是心脏开始跳动。接下来,我们要让血液流向四肢。” 他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东侧那片被标记为灰色的废墟区域,霜戟城旧址旁,画了一条蜿蜒的虚线。 “二期工程,向东。铺设连接霜戟重建区的支线。 测绘队已经探明了路线,我们要避开那些该死的、满是腐蚀毒气的虫灾废土,沿着灰岩山谷开辟一条稳定的新线。 霜戟城的重建需要海量石料,靠马车拉要拉到下个世纪,我要用铁路把重建速度提上来。” 接着又指向了南方:“三期工程,向南。” 这一次,连通商署长德斯兰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要把铁路修到与南方贵族商路的对接点。” 路易斯冷冷地看着地图下方那片代表着封锁与敌意的区域:“既然有人封锁我们的商路,那我们就用更廉价的商品、更高效的物流去撞开他们的门。 让赤潮的货物南下,把那些在南方活不下去的流民、唯利是图的商人,顺着铁轨全都吸过来。” 路易斯说的这件事是卡尔文家族似乎已经,发现了他正在慢慢脱离卡尔文商会,就动用了一些手段,让一些贵族不买赤潮的商品。 接着路易斯转头看向缩在椅子里拼命记笔记的汉密尔顿。 “这就需要技术升级。汉密尔顿,现在的雪原铁脉号太重了,跑长途山路很吃力。” “是……是的,大人!”汉密尔顿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紧张地回答。 “我要下一代的锅炉,更轻、更耐烧。星锻岭那边我会下令,让他们开始铸造更细密的齿轨以适应爬坡。”路易斯竖起一根手指。 “还有工匠学院立刻开设蒸汽维修课程。我不希望以后车坏在半路,还要等你从赤潮城赶过去修。我要让未来的每一个站点,都有能修车的人。” 年轻的工匠拼命点头,手中的笔快被他捏断了。 最后路易斯转过身,看向兰伯特:“兰伯特,这对战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速度,大人。”兰伯特没有任何犹豫,“冬季的补给线将不再是噩梦。如果不依赖马车,我们的重装步兵能以十倍的速度机动。” “没错。”路易斯双手撑在地图边缘,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未来,当帝国战争爆发的时候……” 听到“帝国战争”这四个字,温暖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德斯兰翻动账册的手停在了半空,布拉德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就连兰伯特也没忍住,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但路易斯没有停顿,也没有回避。 他就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平静地继续说道: “……当帝国战争爆发的时候,敌人的军团还在雪地里啃着硬面包、等着马拉松式的补给时,赤潮领能在三天内汇聚起一支装备精良、体力充沛的大军。” 手中的笔在地图上飞快地勾勒,将霜戟旧城、银松岭、赤潮城、麦浪领、星锻领、曙光港全部连接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东南北境的网络。 “这就是长期目标,一条赤潮内环北境外环线。”路易斯丢下比,顿了顿说道。 他们看着地图上那张狰狞而宏大的钢铁之网,终于明白这位年轻领主的野心从来都不止于偏安一隅。 众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路易斯重新坐回椅子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话题拉回了现实的威胁。 “但是这张网越是庞大,就越是脆弱。”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满脸油污的机造组负责人身上,。 “所以除了这条跑得快的蛇,我们还需要一头能咬人的兽。汉密尔顿!” 正在发呆的年轻工匠猛地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笔记本扔了,“啊……是!大人!” “听说那东西已经醒了?” 汉密尔顿愣了一下,随即原本的拘谨瞬间被一种技术狂热者特有的光芒取代。 他挺直了腰杆:“大人,锅炉压力测试通过了,虽然大扭矩下传动轴还有点过热,但……它已经完全具备战斗能力。” “很好。” 路易斯整理了一下袖口,看向身旁的兰伯特:“明天叫上机造组所有人,我们也过去看看。” 兰伯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迎上了路易斯的目光。 “去看看你的新坐骑,兰伯特。”路易斯轻声说道,“那是为你,也是为赤潮骑士团准备的……真正的战争机器。” 第387章 蒸汽坦克 三号封闭测试场的清晨,空气里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煤味。 这里被高耸的灰岩墙壁围得密不透风,保密程度可以说是整个赤潮城最高之一。 此刻场地中央似乎被布置成了一个恶毒的陷阱,半人深的烂泥壕沟、交错排列的尖锐拒马,以及几堵模仿城墙结构的厚实石壁。 路易斯目光落在场地中央那个被帆布覆盖的庞然大物上 在他身后半步,骑士统领兰伯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位超凡骑士也看着那庞然大物,眼神中没有质疑,只有一种军人特有的审视。 他知道路易斯从不做无用功,既然大人把这里称为“新时代”,那帆布下一定藏着某种能够改变规则的东西。 倒是站在另一侧的年轻骑士格雷和萨科两位年轻人,有些按捺不住。 格雷扯了扯领口,看着那一地烂泥:“还要等多久?” “耐心一点,就话多。”接话的是韦尔。 这位曾经跟在路易斯身后那个毛手毛脚的小骑士,如今已经十七岁了。 担任路易斯多年护卫,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原本有些单薄的肩膀如今挺得笔直。 他没有再理会格雷的浮躁,手始终搭在剑柄上,有意模仿他最崇拜的路易斯大人。 而在场地中央,汉密尔顿正紧张地擦拭着护目镜上的雾气。 他和身后的十几名机造组成员看起来狼狈极了,满脸油污,眼圈发黑,工装上到处是煤灰和补丁。 但这群平日里只会对着图纸发呆的工匠,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亢奋与不安交织的光芒。 “准备好了吗?”路易斯问道。 汉密尔顿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学徒们点了点头。 “揭幕!” 粗麻绳被拉下,巨大的防水帆布滑落。 格雷到了嘴边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但这并非因为惊艳,而是因为太丑了。 没有流线型的优雅铠甲,没有炼金符文的神秘微光。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低矮、笨拙的楔形钢铁疙瘩。 它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黑色的装甲板上还带着锻造时的锤痕和油污。 车头那巨大的V型清障铲,像是一头野猪长了一张铁铲脸。 “这东西……”格雷皱着眉,“恕我直言,大人。它看起来连转身都费劲。如果是在战场上,我能骑着马绕着它跑三圈。” 兰伯特侧过头,平静地看了格雷一眼。 不需要言语,那双久经沙场的眼睛让年轻的骑士立刻闭上了嘴。 汉密尔顿听到了格雷的嘲讽,但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拍了拍那冰冷的铆钉,仿佛在安抚一头沉睡的野兽。 “别急着下结论。”路易斯淡淡地说道,“汉密尔顿,第一轮测试。” 汉密尔顿挥了挥手,一名正式骑士阶级的测试骑士举起精钢长矛,对着战车正面狠狠刺去。 “当——” 长矛崩断,骑士被反震力推得踉跄后退。 “演得太过了吧?”一直在旁边摩拳擦掌的科萨终于忍不住了。 少年大步走出来,向路易斯行了个礼:“大人,那种力度连给我挠痒都不够。汉密尔顿先生想展示它的坚硬,也不用安排这种戏码。让我试试吧。” 路易斯点了点头:“那你试试看。” 科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凶光,他如今已经是高阶精英骑士了,对付一个铁疙瘩应该不在话下。 从武器架上抓起一柄加重的纯钢投矛,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如同岩石般隆起。 “喝!” 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怒吼,长矛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轰向战车。 这一击,足以洞穿三层包铁的塔盾。 “咚!” 不是钢铁撕裂的脆响,而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重锤砸进腐朽木桩的闷响。 科萨整个人猛地一震,向后滑行了两步。 而在那丑陋的装甲板上,长矛已经扭曲变形。装甲表面只留下了一个泛着白光、拇指深浅的凹痕。 “这不可能……”科萨顾不上手上的剧痛,冲上去摸了摸那个凹痕,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这触感不对,像是打在某种……有弹性的石头上。” “这是复合装甲。”汉密尔顿站在战车旁,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脊背,声音里带着一股技术人员的骄傲,“表面是寒铁精钢,最里面是铆接钢板。 但关键在中间,我们夹了三寸厚、经过桐油浸泡的弹性柚木。你的力量很大,但都被木头吃掉了。” 身后的机造组成员们也纷纷挺起了胸膛,那是他们的杰作,是无数次实验换来的成果。 “大人。”这时一直沉默的兰伯特忽然向前一步。 “这装甲确实非同寻常。”兰伯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意,“能让我试试它的极限吗?” 汉密尔顿的脸色变了,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路易斯。 复合装甲能挡住精英骑士,但面对超凡骑士……那是未知的领域。 路易斯却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趣:“去吧。别留手。” 兰伯特深吸一口气,接过一柄特制的双手重锤。 淡红色的超凡斗气如同火焰般缠绕在锤头上,周围的空气因为高密度的能量而扭曲。 “破!” 兰伯特一锤轰出。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封闭场内回荡,战车重达二十吨的躯体竟然在这一击之下猛地向后一震。 刺耳的警报声从战车内部传出。 汉密尔顿像被烫到一样冲了上去,趴在装甲上检查裂纹,对着里面的驾驶员大喊:“报告结构完整度!主梁有没有断?” “主梁完好!只是外挂装甲变形!”里面传来学徒颤抖但兴奋的回应。 烟尘散去。 战车的正面装甲并没有被击穿。但在那个撞击点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脸盆大小的巨大凹坑,深达半尺。 汉密尔顿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路易斯激动地大喊:“挡住了!大人!结构完整!” 兰伯特放下重锤,看着那个凹坑,神色严峻。 “我用了全力。”兰伯特转过身,看着那些同样面露震惊的骑士们,“全力一击,只是打凹了它,估计得再来一次才能打穿它。” 格雷感觉喉咙发干。 连超凡骑士都无法一击摧毁? “这就够了。”路易斯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下个测试吧。” 汉密尔顿立刻对着工匠们吼道:“加压!把阀门开到最大!让这头野兽叫起来!” 随着高能燃煤被铲入炉膛,战车后方粗大的排气管喷出了一股浓烈的黑烟。 “突!突!突!突!” 那是如同巨兽患了狮子咆哮般粗暴的噪音。 履带开始转动,卷起烂泥。它比起战马确实不快,但那种视觉压迫感是毁灭性的。 紧接着它撞上了前方那排专门用来阻挡骑兵的拒马阵。 “咔嚓、咔嚓。” 那些对与骑士们很是麻烦的尖锐硬木桩,在头铲和履带面前脆弱得像干脆面。 而战车没有任何减速,直接碾了过去,一头扎进了烂泥壕沟,然后伴随着引擎的轰鸣,硬生生爬了出来。 “它太笨了。”格雷咬着牙,做出了最后的倔强,“只要我不去撞它,保持移动,它的主炮是固定的,根本打不中我!”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开口: “汉密尔顿,装填铁砂筒。清扫前方一百二十度扇面。” 战车停止了转向。 那根短粗的、没有任何美感的铸铁炮管微微抬起。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驾驶员拉动了巨大的填弹杠杆,将一个装满了铅丸和废铁渣与燧髓油的密封铁罐狠狠推进了炮膛。 闭锁机构咬合的声音,像是一头钢铁巨兽合上了牙齿。 “开火。” 没有炮弹飞出的轨迹。 那一瞬间,所有人只觉得耳膜猛地一鼓,仿佛有人在脑子里敲响了一面铜锣。 “轰——!!!” 一团橘红色的风暴从炮口喷涌而出,伴随着滚滚火焰。 数百枚拇指大小的铅丸,混杂着锋利的铁片,在炼金火药狂暴的推力下,瞬间化作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属风暴。 前方三十米内,五十具被绳索拉动、模拟骑兵冲锋的铁人靶,被金属风暴正面击中。 在同一秒内,它们彻底失去原形。 没有死角,没有缝隙。 地面被犁得坑洼不平,泥土被掀飞了半尺深。 那些铁人……胸甲被打穿,四肢被扯断,碎裂的金属片在硝烟中四散坠落,叮当作响地落回泥地。 就连场地边缘那堵用来测试的石墙,表面也被打得密密麻麻全是弹孔,碎石崩飞了一地。 全场死寂。 格雷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仿佛那股灼热的气浪下一秒就会把他撕碎。 他刚才还在脑海中演练的那些闪避动作、那些引以为傲的骑术……在这张绝对暴力的金属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不用预判。不用瞄准。 哪怕是一只苍蝇,在这片扇面里也得变成渣。 兰伯特的嘴角在微微抽动。作为超凡骑士,他的动态视力让他比别人看得更清楚,那些铅丸的速度快到连残影都看不见。 即使是他,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入这个距离…… 兰伯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成排的战车推进,喷吐出连绵不断的铅丸与火焰风暴,而他的骑士团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没有荣耀的决斗,只有工业化的屠宰。 这东西剥夺了骑士赖以生存的战场空间。 但这还没完,路易斯没有给众人喘息的机会,再次下令:“继续下一项。” “第四轮测试,破城者。”汉密尔顿对着战车打了个手势。 驾驶员拉动操作杆,战车原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车尾的排气管喷出更浓烈的黑烟,显然是在为某种更沉重的攻击积蓄压力。 炮膛打开,带着余温的铁砂筒弹壳被退了出来,掉在烂泥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一次,两名装填手合力,将一枚涂着红色危险标记的锥形炮弹推进了炮膛。 战车缓缓调整角度,炮口指向了两百米外那堵厚实的花岗岩石墙。 “放!” “咚!!!” 与刚才霰弹那种撕裂空气的爆鸣不同,这一次的炮声沉闷而有力,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大地的胸口。 众人的视线甚至跟不上那枚出膛的黑影。 下一秒。 两百米外。 “轰隆——!!!” 那堵足有两米厚的花岗岩石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捏爆。 碎石像弹片一样向四面八方激射,烟尘腾起数丈高。 当烟尘散去,原本坚固的防御工事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断裂的石块上还残留着爆炸后的焦黑痕迹。 兰伯特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把希尔科引以为傲的,魔爆弹放里面发射了。 紧接着,战车发出一声咆哮,履带卷起泥浆加速冲锋。 它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利用车头巨大的V型铲,狠狠撞进了那片废墟。 “哗啦——” 残存的墙体在钢铁的撞击下彻底坍塌,被夷为平地。 场地内一片死寂,只有战车引擎冷却时发出的“咔哒”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干,但没有一个人敢咳嗽。 “它很强。”路易斯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但它并不完美。” 兰伯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理智。 “侧面和后面是死角,视野也很差。”兰伯特的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有人绕到侧面,攻击履带或者观察缝,它就废了。” “我们需要弥补这一点。”汉密尔顿飞快地记录着,满头大汗,“可以在车体两侧开射击孔,但……” “重甲骑兵。”一直站在路易斯身后的韦尔突然开口。 少年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沉稳,他看着那台钢铁怪兽,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思考。 “大人,既然它是铁砧,那就需要有人替它挥舞苍蝇拍。” 韦尔指着战车的侧翼,“我们不能让这东西孤军奋战。 我建议调派最强壮的重甲骑兵,组成专门的护卫队,跟随战车推进。战车负责撞开防线,骑士负责绞杀试图靠近战车侧翼的敌人。” 路易斯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两年的少年。 那个曾经只会抱着剑傻站着的孩子,如今已经懂得了战术协同。 “说得好,韦尔。”路易斯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兰伯特:“听到了吗?这就叫‘骑坦协同’。” 兰伯特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紧锁在战车上。 但此时,旁边的汉密尔顿却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有些欲言又止:“大人,战术上的事我不懂。但……” 汉密尔顿挠了挠满是机油的头发,转头看向身后一个抱着厚厚账本的文弱青年:“关于成本和后勤,还是让托比跟您汇报吧。我对那些金币的数字实在头疼。” 那个叫托比的文员被点到名,吓得一激灵,赶紧抱着账本跑上前来。 “大……大人!”托比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声音发颤,“根据……根据机造组的核算……” “直接说数字。”路易斯打断了他。 “是!”托比咽了口唾沫,翻开账本,“这一台原型机,研发加上材料耗损,总共烧掉了九千八百枚金币。光是刚才那一轮测试,燃料和弹药就花掉了六十枚金币。” 听到这个数字,周围的年轻骑士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近万金币?这足够买下一个富庶的小镇了! “至于单车造价……”托比的手指在账本上划过,“目前这台赤潮一型的制造成本是一千二百枚金币。这……这相当于一位领主整整一年的总收入。” 格雷忍不住小声嘀咕:“疯了……一千多金币造个铁疙瘩?这钱够买北境一块领地了。” “那只是原型机。” 汉密尔顿插了一句嘴,:“只要定型量产,很多零件就能用模具浇筑,不用铁匠一个个敲。成本会降下来的。” 托比赶紧点头补充:“是的!如果……如果能像大人说的那样建立流水线,首批十台的预估成本,能压到六百金币左右。” “六百金币……” 兰伯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是天价,但对于战争兵器来说…… 路易斯接过账本,甚至没有看上面的数字,直接合上递还给了文员。 “贵吗?” 路易斯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在兰伯特身上。 “兰伯特,培养一名像你这样的超凡骑士,从六岁开始打熬筋骨,喝掉的魔药、请的名师、损坏的兵器……加上那万中无一的运气,需要多少钱?” 兰伯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无法计算,大人。” “这就对了。” 路易斯拍了拍战车那粗糙的装甲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东西只要有图纸,有原料,赤潮的工坊一个月能造三台。只要给它喂燃料,它就不会累,不会怕死,也不会因为士气崩溃而逃跑。” “我有钱,也有铁路。在所有火车站建立维修站,用火车把它运到前线。” 路易斯的声音变得异常坚定,“哪怕炸了一台,我也不心疼。六百金币而已,也就是卖两车香料的利润。” “但如果死了一位像兰伯特这样的骑士,或者是死了一百个格雷这样的年轻人,那才是赤潮无法承受的损失。” 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路易斯看着在场的众人。 “科萨,你练长矛练了多久?” “十四年,大人。” 路易斯指着战车里爬出来的那个驾驶员,一个满脸油污、瘦弱得像只猴子的学徒。 “他叫比尔,两个月前还是个农夫。但他刚才一击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年轻骑士们最后的骄傲。 在场的许多骑士,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兴奋是因为赤潮有了神兵利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 除非是像兰伯特这样的超凡者,否则在这样的钢铁洪流面前,普通骑士的荣耀似乎变得一文不值。 兰伯特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 这位统领没有惆怅,作为军人他深知在帝国局势不妙、南方威胁日增的情况下,这种残酷的效率才是赤潮生存的保障。 “大人。”兰伯特的声音带着决绝,“时代变了。” 格雷、科萨这些从小苦练武技的年轻人来说,看着那台依然在喷吐黑烟的怪物,心中的失落感并不是几句口号就能填平的。 如果苦练十年的枪术不如农夫拉动一根操纵杆,那汗水还有什么意义? 路易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下观察台,踩着泥泞来到了战车旁。 他伸手拍了拍滚烫的装甲板,感受着那股粗糙的震动。 “怎么,觉得委屈?” 路易斯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年轻骑士,最后落在刚刚站起身的兰伯特身上。 “抬起头来。”路易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指着身边这台庞然大物:“好好看看它。它确实硬,火力确实猛。但汉密尔顿,告诉他们,为了让它在这里跑这十分钟,你们准备了多久?” 一旁的汉密尔顿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油汗,苦笑道:“整整两天天,大人。我们要预热锅炉,检查两百多个阀门,还得有一支专门的车队给它运水和煤。 刚才那几炮打得很爽,但那是烧钱。光是那些高纯度的燃煤,就够买那一堆长矛了。” “听到了吗?” 路易斯看着骑士们,“它是个瞎子,是个聋子,还是个挑食的吞金兽。它看不见侧面摸上来的死士,听不见暗处拉开弓弦的声音。 一旦履带断了,或者煤烧完了,它就是一口放在路边的铁棺材。如果是单独作战,一个灵活的刺客有一百种方法玩死它。” 路易斯走到科萨面前,看着这个蛮族大个子。 “科萨,这东西能撞开城墙,但它能爬上悬崖吗?它能潜入敌营斩首指挥官吗?它能在巷战的废墟里和敌人拼刺刀吗?” 科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能,大人。它太胖了。” 周围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路易斯转过头:“造它出来,不是为了淘汰你们,而是为了解放你们。” “回想一下以前的战争。哪怕是最精锐的骑士,也不得不冒着箭雨,用肉体去撞击敌人的长矛方阵。那是送死,是对天赋的浪费。” 路易斯指了指身后的战车。 “现在,这种脏活、累活,交给它。” “它负责吸引火力,它负责撞碎防线,它负责在前面吃土。” 路易斯走到兰伯特面前,帮这位统领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肩甲。 “而你们……你们将从‘消耗品’变回‘手术刀’。” “当它把敌人的阵型搅得稀烂时,你们从侧翼切入,用你们的剑,去收割那些惊慌失措的指挥官,去追杀那些溃逃的残兵。” “战车是铁锤,砸烂一切阻碍;而骑士是利剑,精准地刺穿心脏。” 路易斯的声音在晨风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只要战争还存在,人类的直觉、反应和勇气,就永远不会过时。它需要你们保护它的侧翼,就像你们需要它挡住正面的箭雨。” 兰伯特眼中的最后一丝落寞消失了。 他看着那台丑陋的机器,又看了看路易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这位年轻领主的意图,这不是替代,这是互补。 “互为臂膀。”兰伯特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向路易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一次,动作里只有纯粹的战意,“属下明白了。” 此时初升的太阳终于越过了高墙,金色的阳光洒在泥泞的测试场上。 一边是冒着黑烟、粗糙笨重的工业怪兽,一边是身披精钢铠甲、手持利刃的骑士方阵。 这原本格格不入的两股力量,在这一刻,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好了,都别愣着。”路易斯挥了挥手,转身向出口走去,“把这大家伙洗干净。汉密尔顿,别忘了给它开几个透气的射击孔,刚才比尔下车的时候脸都憋紫了。” “遵命,大人!” 笑声终于在测试场上爆发出来。但这笑声里不再有轻视,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第388章 赤潮的利刃 行政中心顶层,路易斯的私人办公室。 壁炉里的松木燃烧着,形成温暖的环境,与窗外初秋的寒风和飞雪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路易斯没有坐在那张堆满文书的宽大书桌后,而是换上了常服,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里。 他拿起银壶,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入两只水晶杯,其中一杯推到了对面的空位。 门被敲响。 “进。” 兰伯特推门而入,披风尚带着未散的寒气,下意识就要行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私下里就别折腾那套了。”路易斯抬眼笑了一下,抬手按了按扶手,“坐。这是麦浪领新酿的金麦酒,刚送来的。” 兰伯特还是习惯性地压低了头,行了个简短的半礼,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接过酒杯时,指腹触到冰凉的杯壁,这才像是从白日那场试验的震撼里慢慢退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举止从容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几年前,路易斯还是卡尔文家族那个因没有天赋而被流放的弃子,眼神阴郁且迷茫,被命运抛弃。 自己当时也只是一个空有高阶骑士之名、却前途无亮的守誓者。 而现在,路易斯已是北境之主,掌控着前所未有的工业与军事力量。 而自己也借由路易斯赐予的资源,突破了困扰多年的瓶颈,成为了超凡骑士,统领着数千大军。 这短短数年,恍如隔世。 但杯中酒的冰凉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现实。 “大人,这酒很烈。”兰伯特抿了一口,“但挺好。” “我觉得还行,准备出口了。”路易斯轻轻摇着杯子,将杯口举到火光前,琥珀色的酒被火光映出一层暗金的光泽。 兰伯特回想着不久前的场景,低声道:“那辆蒸汽战车……简直是怪物。传统的骑士方阵在它面前,撑不过一轮冲锋。” 他是超凡骑士,他的身体,他的斗气,他的武技,按旧时代的标准来说,已经是站在整片大陆最顶尖的一小撮人里。 可在炮火试射那一刻,他很清楚哪怕换成自己,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站在那片雪地上,也是一样的结局。 路易斯放下酒杯,声音平静下来:“它不只是怪物,是新时代的铁轮。人再勇,身上穿的再厚,在这种东西面前,荣耀救不了命。”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所以我们得造出更多这样的怪物。” 他抬眼看向兰伯特:“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比我原本以为的要短。” 兰伯特知道路易斯指的不是蛮族。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出了什么新的情况?” 路易斯没有绕弯子:“摄政王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爆了一声。 “最多两年,甚至更短。”路易斯语气淡淡。 兰伯特眉头拧紧:“殿下一咽气……” “他死的那一刻,”路易斯像是把兰伯特没说完的话接了过来,“压在帝国头顶的最后一块石头就没了。” 他走到窗前,轻轻敲了下窗框,外面风雪扑在玻璃上,模糊成一片。 “皇子们会开始争,贵族们会开始站队,军团会被拉走,行省会有人想把边界当成自己的篱笆墙,帝国会慢慢被撕开。” 路易斯的声音很平静:“内战是迟早的事。” 兰伯特沉默了几息,才开口:“那赤潮领打算怎么站队?” “赤潮领不站队。”路易斯看着窗外一片雪,“赤潮领带着北境要活下去。” 他淡淡道:“我们得准备的是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有力气举刀。 赤潮领不能是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而得是一艘逆浪的铁舰。帝国乱成一团的时候,我们不光要守住北境,还要有随时南下狩猎的本钱。” “扩军和造战车是无底洞。”兰伯特把话说出来,“您上次不是说了吗,卡尔文家的商会已经在动手了。” 这是他最现实的担忧。 兵可以练,战车可以造,但如果没有钱,再好的锻造图纸也只是纸。 路易斯的嘴角却勾了一下。那笑意不算温和,带着一点淡淡的冷意。 “他们动手太晚了。”路易斯说,“两年前,这样的招数确实能捏死我们,但现在……” 他走回去,随手从桌上一迭文书里抽出一份财务简报。 “赤潮的矿物与工业品已经压到翡翠联邦去了,北境的粮食够北境所有人吃三年的冬季储备。” 路易斯抬眼,看向兰伯特:“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只要你能把兵练出来,我就能想办法把钱变出来。” 兰伯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句话一点也不像夸口。 从他们还只有一块破落封地,到现在这整片雪原上处处都是赤潮的仓库与旗帜。 兰伯特一次又一次看着这个年轻人从空气里变出粮食、武器、工坊、领地。 兰伯特吸了一口气,他都知道路易斯想知道什么,于是将手头的数字报了出来:“大人,军团总数,已经到八千六百五十人。 赤潮本部三千六百五十,都是绝对死忠,目前已经换装最新式装备。 埃德蒙公爵旧部,断锋、寒铁、银牙三支兵团合编五千人。 这几年一起打仗,也一起拿薪水、拿土地,特别是寒铁那批,现在已经不是只认埃德蒙旗帜了,他们认的是赤潮的军令。” “数量够了。”路易斯点点头,“但还不够。” 这话听上去矛盾,但兰伯特懂他的意思。 旧时代看兵力,只往人数上看,可母巢那一战之后,没人敢只看数字。 路易斯伸出手指,开始一条条往下说:“接下来几件事,你要盯紧。” “一,协同作战必须打通。把骑士团那点高傲收起来,习惯在蒸汽战车的掩护下冲锋,习惯和魔爆掷弹骑士一起打仗。 我们以后上战场,不再是骑士在前,步兵在后,而是整块阵线一起推过去。” 二,特种化扩编。白熊重骑兵的编制翻一倍,专门用来凿穿防线。 再多拉几支喷火组和爆破组出来,无论是怪物潮,还是城镇里的巷战,这两类人都要用。” 兰伯特微微点头。 接着路易斯放下了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郑重道:“但兰伯特,接下来我要说的,比那台蒸汽战车更重要。我要给这支军队立个新规矩。” 兰伯特立刻坐直了身体:“您请说。” “很简单。”路易斯竖起一根手指,“从今天起,赤潮的骑士,不管是去剿匪还是巡逻,不许拿平民哪怕一块干面包。 进村不许骑马冲撞,借了东西要还。谁要是敢像以前那样,觉得老子拿命保护你,吃你只鸡怎么了,你就把他的勋章扒了,踢出队伍。” 兰伯特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大人……这恐怕很难。” 这位统帅实话实说:“如果您要求这么严,我怕下面的兄弟会有怨言,觉得咱们太……太婆婆妈妈了。” “怨言?”路易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兰伯特,你觉得我们以后如果打出了赤潮领,去接收别人的地盘,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敌人的骑士团反扑,或者敌人偷袭。”兰伯特从军事角度回答。 “不。”路易斯摇了摇头,“最怕的是,我们每打下一座城,都要留下一半的兵力去防备城里的暴动。” 路易斯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手指在那些并不属于赤潮的领地上划过。 “兰伯特,如果我们像其他领主那样,大军一过,如蝗虫过境,抢钱抢粮抢女人。那平民会怎么看我们? 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另一拨强盗。他们会藏起粮食,给敌人通风报信……” 路易斯转过身,看着兰伯特,语气变得极其通俗直白:“但如果我们不一样呢?”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兵,进村不扰民,买东西给钱,甚至帮着修路。那对于那些受够了剥削的领民来说,我们是什么?” 兰伯特下意识地回答:“是……好人?” “是救星。”路易斯纠正道,“是他们巴不得赶紧开门迎进来的自己人。” 路易斯走回沙发旁,重新端起酒杯,语气轻松却透着冷酷的算计: “这就是我要的民心。它不是为了当什么道德圣人,而是为了省钱,为了省兵。 如果我们的名声传出去了,将来大军南下,别的领地的平民听说赤潮军来了,第一反应不是跑路,而是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我们要接管一座城,只需要派一个税务官插一面旗子就够了,根本不需要留兵驻守。” 兰伯特听得目瞪口呆。他打了一辈子仗,想的都是怎么杀敌,从来没想过不扰民竟然是一种更高明的攻城手段。 “这叫攻心。”路易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要让赤潮这两个字,在平民的心里,比皇帝的还管用。” “所以兰伯特,哪怕是装也要让他们给我装出个绅士样来。” 路易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下面的人,谁敢毁了赤潮的名声,就是在砸大家的饭碗。 打赢了仗,战利品归公,我会用库房里的钱赏得他们手软。但谁敢私自把手伸向平民的口袋,我就剁了他的手。 骑士不是街头混混。他们得像拿着火把走夜路的人,太粗鲁会掉火星烧了房子,太软弱又照不亮路。这个分寸,你要教给他们。” 兰伯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困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年轻领主的某种洁癖,没想到背后藏着吞并天下的野心。 “我明白了,大人。” 兰伯特站起身,这一次,他行的礼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这支军队不仅会是您手中的剑,也会是赤潮最干净的招牌。” 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把这把刀磨得锋利一点,很快我们就要用它去切开这个腐朽帝国的血管了。 一旦帝国内战一开,帝国这只老兽身上的血,会往四面八方流。 我要你保障是保证的是,等到该轮到我们下手的时候,这把刀下去,能割准地方。” 兰伯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最后看一眼窗前那道年轻的背影。 那个曾经被丢到北境来的瘦弱少年,现在站在雪原的顶端,像是在对整块大陆说话。 兰伯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桌旁,右拳轻轻抵在胸口,行了一个标准到近乎刻板的抚胸礼。 “领主大人。”。的声音低而稳,“无论您剑指何方,赤潮军团都不会让您失望,我这就去安排。” 路易斯偏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在说什么。 当门关上的时候,风声透过门缝压了一下,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只剩壁炉里的火在烧,和墙上那幅帝国全境的地图。 路易斯走回桌旁,视线从北境的雪峰一路往南滑过,停在帝都那一小块。 那儿的红点还安静地贴在羊皮上。 路易斯伸手,在帝都和北境之间的空白处轻轻敲了敲。 “来吧。”他低声说,“看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 灰石要塞卡在帝国北境与灰岩行省的咽喉上,像一道黑色的铁闸,冷峻地注视着南北两侧。 这里是秩序的边界。 往南是流淌着金币与葡萄酒的繁华世界。往北则是属于冰雪与蛮荒的放逐之地。 而要塞内部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 走廊里的火把每隔五米就有一支,照亮了墙上挂着的魔兽头颅和缴获的蛮族兵器,虽然被处理过了,还能够感觉到那些血腥滋味。 地板被擦得锃亮,那是无数铁靴经年累月踏磨出的光泽。 第十七军团长书房的大门敞开着。 团长阿克曼·格雷尔坐在一张巨大的黑铁木桌后。 他没有穿板甲,只穿了一件做工考究的丝绸衬衣,领口微敞。 作为一名踏入超凡领域的骑士,北地的寒风对他来说不过是凉爽的微风。 他身材魁梧得像一头直立的棕熊,即便只是随意坐着,那股属于高阶超凡者的压迫感也像实质般充斥着整个房间。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阿克曼并没有立刻抬头。 他在审视面前的一份军事地图,手指在几条红线上轻轻划过,神情专注而傲慢。 “如果是军务部派来核查物资的,就去偏厅等着。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见你们。” “我是来送酒的,格雷尔将军。” 回答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被超凡者的威压所撼动。 索雷尔站在门口,动作优雅地解下沾着雪花的斗篷,递给身后有些战战兢兢的侍从。他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猎装,腰间挂着一把带有雷蒙特家族纹章的长剑。 阿克曼终于抬起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像是在打量一只敢于闯入狮子领地的猎犬。 “能在我的威压下站得这么直的人不多。”阿克曼放下了手中的水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皇家骑士团出来的?” “第三军团,前任副团长。”索雷尔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有幸曾在演武场上见过将军的风采。” “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阿克曼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坐。既然是懂规矩的人,我就不把你扔出去了。二殿下派你来,想要我的第十七军团做什么?” “不是要您做什么,而是不想让您做什么。” 索雷尔没有客气,径直走到阿克曼对面坐下。他没有碰侍从端上来的酒,而是直视着这位军团长的眼睛。 “将军,您是帝国的利剑。但现在,这把剑被插在了这块冻土里,除了吓唬几个野蛮人,还能做什么?生锈吗?” “注意你的言辞。”阿克曼的眼睛眯了起来,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我在替帝国守国门。” “守国门是荣耀,但仅仅是守门,配不上格雷尔家族的野心。” 索雷尔顶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语气依旧平稳:“我查过,您的长子战死沙场,那是英雄。 但您的次子……他很有商业天赋,甚至在私下里运作着两条通往翡翠联邦走私商路。您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暗中派亲卫队保护那些商队。” 阿克曼身上的杀气收敛了一些,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怎么?二殿下连这点小生意都要管?” “不,殿下认为这是一种浪费。”索雷尔身体前倾,“让一位军团长的儿子去搞走私?这太掉价了。他应该坐在南方的庄园里,和财政大臣喝下午茶,谈论整个行省的贸易配额。” 阿克曼沉默了。 他轻轻转动着拇指上那枚红宝石戒指。 他不缺钱,当了十几年的军团长,油水并不算少。 但他缺的是底蕴,是进入帝国核心圈层的门票。 在那些传承百年的大贵族眼里,他阿克曼依然只是个能打的高级护卫。 “继续。”阿克曼吐出一个词。 索雷尔从怀中取出一份封着火漆的文件,推了过去。 “二皇子给的条件是瓦伦西亚河谷最大的酒庄,以及一个子爵爵位。”索雷尔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不是金钱的施舍,是权力的共享。您的儿子将以合伙人的身份,正式进入南方贵族的社交圈。” 阿克曼拿起文件,指尖感受到羊皮纸厚重的质感。 这一纸文书,意味着格雷尔家族将不再只是北境的武夫,而是真正的一方诸侯。 他的后代,将彻底洗去暴发户的味道。 “代价呢?”阿克曼合上文件,目光如刀,“二殿下不像是做慈善的人。” “很简单。”索雷尔摊开手,“当北境的旗帜出现在关隘时,我们希望第十七军团的视力能稍微清楚一点。 以及……如果在未来某些关键时刻,帝都发生了什么变动,希望将军能记得今天的这份友谊,保持一种高贵的沉默。” 阿克曼盯着索雷尔看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书架上的书籍都在颤抖。 “高贵的沉默……好词。” 阿克曼站起身,走到酒柜前,亲自拿起那瓶珍藏的南方红酒,给索雷尔倒了一杯。 “这鬼地方确实太冷了,连我都觉得有些厌倦。”阿克曼将酒杯推到索雷尔面前,举起自己的水晶杯,“我的剑属于帝国,但我的家族属于我自己。” 索雷尔举杯,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碰撞:“成交,格雷尔将军。” …… 半小时后。 要塞沉重的铁闸门缓缓升起。索雷尔的马车驶出了灰石要塞那巨大的阴影。 风雪依旧凛冽,但马车内温暖如春。 “大人,阿克曼比想象中更难对付。”随从在旁边低声说道,手里还捏着一把冷汗,“刚才在书房里,我感觉像被一头凶兽盯着,随时会被撕碎。” “他当然是凶兽。能坐稳第十七军团长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索雷尔靠在软垫上,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他的掌心也有一层薄汗,刚才的交锋,不仅是语言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博弈。 “他傲慢,是因为他有资本。他不满足,是因为他看到了天花板。”索雷尔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淡淡地评价道。 “他不缺钱,他缺的是阶级跃升的阶梯。我们给了他梯子,这头狮子就会暂时收起爪牙。” “那我们现在回帝都?” “不。” 索雷尔的目光转向北方,透过风雪,似乎想看穿那片更加苍茫的白色荒原。 “阿克曼只是个守门的狮子,喂饱了就会睡觉。但我对门后的那位更感兴趣。” “赤潮领?”随从有些迟疑。 索雷尔冷笑了一声:“能在这种绝境里掌握整个北境,甚至让阿克曼这种人都感到忌惮……这样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比阿克曼更可怕的怪物。” 马车的车轮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辙印,没有向南,而是坚定地驶向了北方的风雪深处。 “走吧。去会会那位路易斯·卡尔文,看看他的野心是什么。” 第389章 新北境与旧北境 风雪越过灰石要塞时,旧商道被冻土和烂泥混在一起,一路颠得人头昏。 即使是豪华的车轮陷进坑洼时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像是在抗议这段荒原的残酷。 索雷尔稳稳坐在车厢里,伸手检查了车门与窗缝,确认都被关得严丝合缝,才从贴身衬衣的夹层里取出那个磨损的银制挂坠。 他拨开扣子,里面是一张拇指大小的炭笔速写,画着一个抱着布偶的小女孩。 她脸色苍白,眼睛大得不成比例,却努力对着画外微微笑着,布偶被她抱得很紧。 索雷尔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画面,短暂地闭了下眼。 然后他将挂坠扣回原位,像把某个秘密重新收进铠甲缝里。 索雷尔掀开车窗的一角,看向外头。 风声立刻灌了进来,冷得像针刺。 一片片枯死的黑松林,被积雪压得东倒西歪,路边蜷缩的尸体,有些被雪埋到只露出半张脸。 破棚子里住着形同野兽的流民,抬头看马车时,眼神麻木得像早已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 烟囱的烟在这一段荒原几乎绝迹,空气里只有腐肉与寒风的味道。 索雷尔盯着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皇族使者的礼节性克制,但那种来自南方贵脉的傲慢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索雷尔低声笑了一下,没有温度。 “这才像北境。” 贫瘠、粗野、无序、毫无价值。 这是帝都对北境的共识,而他此刻看到的一切正完美印证了这种偏见。 “能在这种地方称王……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知道这位路易斯在权谋上有一手但毕竟这是在北境,他觉得自己带来的那些来自二皇子的条件根本用不上。 “只要我愿意给一点南方贸易权……他就会懂得怎么跪着迎接文明。” 马车继续往北晃去,风雪扑在窗板上,发出一声声像是催命般的敲击。 而离开灰石要塞已经三天,风雪依旧肆虐。 但马车的颠簸在某一刻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突然驶出了另一片世界。 索雷尔睁开眼,眉头微皱,明显感觉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车轮不再被泥坑拉扯,那种轻松感甚至让马匹的步伐也变得稳健。 他掀起窗帘的一角。 寒风涌入,但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雪,而是一大片…… 灰黑色、光滑的硬化路面。 表面被压得极为平整,雨雪落在其上没有形成泥泞,而是顺着微不可察的坡度被风吹向两侧。 道路中央画着白色的直线,工整、笔直,不像手工随意涂抹,而像是一种带着衡量的标记。 索雷尔怔住了片刻,才慢慢吐出一句:“这是……北境?” 他去过南方的主干道,也去过帝都的造路工坊,但眼前的路面甚至比南方不少地方还要好。 马车继续往前驶,很快第一座建筑出现在风雪里。 赤潮驿站。 房屋不算大,但线条干净利落,墙面是规整的灰色石砖,门口挂着鲜红色的旗帜赤红的太阳纹。 烟囱里冒着稳定的白烟,说明里面有持续的取暖。 比建筑更吸引视线的,是在驿站外忙碌的那些人。 一队穿着深红色制服的道路工人正推着铁制刮雪器沿路清雪。 动作有条不紊,偶尔有人吹口哨,节奏轻松得不像是在北境的冻土线上干活。 没有镣铐,没有皮鞭,没有监督骑士。 工头拿着一块硬板记录雪量与路段状况,还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空,像是在判断下一次清雪的时间。 索雷尔看了许久,才发出感叹:“北境的领民……在笑?” 这句轻声的自语,带着一种无法接受的荒诞。 在他的印象中,北境的领民不是冷,就是饿,不是麻木,就是恐惧。 那些人应该蜷缩在破屋里瑟瑟发抖,而不是在雪地里吹着口哨干活。 索雷尔缓缓放下窗帘,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闯进了某个已被赤潮彻底吞下的领地,这里的景象,与他这几天在北境看到的荒凉完全不一样。 而随着马车一路向北,邀请接踵而至。 几乎每到一处城堡或镇堡,索雷尔都会被领主的随从拦下,请他务必赏光,哪怕只坐一刻钟也好。 以他二皇子特使的身份,这些领主就算心里各怀鬼胎,面上也必须保持恭敬。 但索雷尔很快发现,那些宴席之间的差异大到近乎荒诞。 仿佛沿着同一条道路,他却被拉进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繁荣与破败、热情与冷硬、希望与腐朽。 宴席的内容、领主的态度、领民的精神状态,都被切成了截然相反的两半。 第一类领地,是那些在主街口挂着“赤潮纹章”的地方。 比如索雷尔刚抵达第一处时,是在傍晚前的灰光里。天色像被雪压得透不过气,而城堡大门却开得很快,像是早已等在那儿。 年近五旬的领主亲自迎了出来,披着暖炉烘过的斗篷。 他的脸冻得通红,一把抓住索雷尔的前臂:“殿下的使者能来,是我全领的荣耀。” 说着便从侍从手里接过一只赤潮玻璃杯,双手奉上,神情郑重,却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是因为这东西在他家的仓库里已经成了正式商品,可以拿去和周边领地交换实打实的利润。 “往年我连自己家人都送不出像样的礼物。”领主压低声音,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眼光,“现在可不一样了。这玻璃杯好卖得很,听说南边的贵妇抢着要。殿下请收下,这杯子价值不低。” 接着老领主看见索雷尔那辆被冻得吱嘎作响的马车,又皱起眉:“那破车在我这儿丢人。我给您换辆新的,赤潮的车架,跑得稳,也更保值。”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是担心索雷尔影响他家的体面,而不是关心索雷尔本人的安危,满满的暴发户气质。 索雷尔也好奇为什么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会出现这种暴发户气质的领主,而且他送的东西确实也价值不菲。 于是索雷尔踏进对方的庄园,想要一探究竟。 宴厅暖得过头,灯火通明。桌上的菜肴丰盛。 宴会上的闲聊中,老领主语气里藏不住得意:“三年前我领地冻死四十多人,去年十五。今年就两个都没有。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卡尔文领主。” 索雷尔挑了挑眉。 领主继续道:“我领里的工坊、道路、暖炉……都是和赤潮做生意换来的。 我也不瞒您,殿下使者我家今年的分红,是往年税收七倍。我管他是什么卡尔文,只要他能让我家族兴旺,他就是我愿意追随的人。” 窗外传来孩子的笑声。 索雷尔顺着声音看去,几个孩子穿着赤红的厚毡靴在雪地里追逐。 领主随口瞥一眼:“哦,那些?是领地中有骑士血缘天赋的人,路易斯大人需要,想要多帮我培养一些骑士,我也得提前准备人。” 另一桌的女主人柔声道:“我儿子在赤潮城的学堂读书,长大了回来继承领地,那肯定是更上一层楼了。” 语气里没有半点的被逼迫,更多的是一种算计后的满足。 这些话并非这家独有。 一路北上,索雷尔几乎在所有加入赤潮体系的领地都听到类似说辞。 不是因为领主突然仁慈,也不是为了领民的幸福。 而是因为赤潮带来的繁荣、市场和技术,实实在在让他们的家族更稳、更富、更有未来。 至于领民生活变好? 那只是顺带的效果,像是粮仓溢出来的一点余粮领主们并不在意,但也懒得反对。 宴席继续时,窗外传来孩子的笑声。索雷尔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几个小孩在雪地里追逐,脚上穿着赤潮的厚毡靴,不再赤脚,也不再畏缩。 有巡夜士兵路过时,会弯腰替孩子重新系好鞋带,然后继续巡逻。 索雷尔意识到自己正被这些故事淹没。 这些繁荣背后,全是从赤潮而来:粮食、道路、工坊、暖炉、煤炭、玻璃、铁器、新农具。 领地的经济被改造,领民的生活方式被重写,领主的权力结构被重新定义。 第二类领地就截然不同了。 表面上,这些领主给足皇子使者面子:派侍卫迎接、摆宴席、挂上家族纹章示敬。 但索雷尔一下车就能闻到空气里的那股味道,是被现实逼得没退路的倔强。 走进城堡时,他看到的永远是潮湿的墙壁、摇晃的蜡烛,还有缩在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仆人。 餐桌上的食物同样寒酸:几盘面包、腌得发苦的咸肉、一锅鱼汤。 可这些领主们仍旧挺直身板,摆出一副老牌北境贵族的高傲,仿佛这贫穷是荣耀的一部分。 寒风从窗缝灌入,把蜡烛吹得左右乱跳。 他们却硬撑着不换赤潮的玻璃窗:“我们祖上都是这么过冬的。” 语气里明明冻得发抖,却硬要把传统当盔甲。 宴席开场,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地先骂赤潮。 “卡尔文那小子太嚣张了。” “他也就靠着艾德蒙公爵女婿的身份耀武扬威了。” “唉,老公爵还活着就好了……” “我们这些百年贵族可不会被他牵着走。” 可等酒下去几口,话里的缝隙就开始漏风: “霍克领今年一个冻死的都没有?真的?” “铁农具……两银币?不可能这么便宜吧。” “硬化路……要是我也有一条就好了。” 眼神里的那点东西,索雷尔一眼就看懂了,不是怀疑,而是嫉妒,是恨,是一种被时代甩在身后的窒息感。 最讽刺的还不是这些。 尽管他们嘴上叫得最大声“坚守北境的荣耀”。 但索雷尔看见仆人神神秘秘搬过的赠品时,都是一些赤潮的用品,而且是比较劣质的。 他们嘴巴不肯承认,手却已经伸向赤潮。 仿佛只要不让赤潮商队看到,他们就还能维持那点支离破碎的尊严。 索雷尔没有拆穿,只是笑着收下了。 等离开时,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座阴沉的城堡,像看着一头垂死却还想竖起鬃毛的老兽。 他在心里得出一个更加残酷的判断,这些领主对路易斯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恨他让他们看见了自己的落后。 他们嫉妒赤潮的繁荣,也后悔没在早几年加入,却又死撑着高傲,不肯承认现实。 他坐回马车,握紧手套里的手指。 “这不是性格问题……是文明差距。” 而赤潮体系正以一种无声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整个北境拖向新的时代。 而这些人,只能被留在原地,越挣扎越显得可笑。 一路北上,索雷尔原本只把注意力放在各家领主身上。 可渐渐地,他发现最能反映一块土地真实面貌的,并不是宴席、并不是城堡,而是那些在风雪里生活的普通人。 当马车穿过拒绝赤潮体系的旧领地时,那画面刺眼得难以忽略…… 冬夜里,街道漆黑,连一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风吹过时,是实实在在的冷,而不是被炉火抵挡后的暖。 在破屋外,他看到流民蜷在雪地边缘,用破麻袋裹着身体。 有人被吓到似的躲避马车,有人眼神麻木,只是习惯性地低头缩肩。 孩子们躲在棚子的角落,眼睛大,却没有光。 偶尔盯着路过的人,就像盯着不会带来任何好消息的影子。 最让索雷尔皱眉的,是那些骑士。 披着破旧斗篷的骑士队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平民的去留。 他们的马吓得流民四散,有个妇人被逼得撞上墙才没被踏到。 索雷尔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北境。” 可再往前走几天,画面就像被人从根部切换一样变了。 进入赤潮体系影响范围后,夜色仍旧寒冷,却被点点灯火撑了起来。 道路旁的铁炉正烧着,魔石灯挂在木杆上,散发着稳定的白光,让夜里的人不必再摸黑前行。 路边出现了粥棚,蒸汽在棚口升起,几个老人在排队领热粥,脚边围着两只懒散的野猫。 更远处有小诊所,木牌上画着赤潮的太阳纹。 门口的医女裹着厚披肩,正低声安慰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索雷尔凝视着那些画面,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陌生的困惑。 孩子们在街边玩耍,笑声比雪地还干净。有人丢雪球,有人摔倒,立刻有大人过去扶。 妇人,正用赤潮的铁制农具修补篱笆,那农具使用起来毫不费力,妇人手法娴熟,像是用了很久。 远处粮仓矗立在雪线上,外墙是新式木石结构,稳得像一座小山。 几个工人从仓库来回搬运粮袋,脸上带着明显的暖色与活力。 而巡逻的骑士让索雷尔看得更久。 赤潮体系下的骑士队动作规整,披着深红披风,马蹄声轻。他们经过路口时,会主动拉缰放慢速度,给行人让路。 有骑士甚至会欠身与路人寒暄一句:“小心脚下的冰。” 那语气是索雷尔从未想象过的骑士语气。 “这是……被改造后的北境?” 索雷尔轻声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粮仓与魔石灯交织出的光影中。 “还是……一座全新的国家?” 领主们的嘴脸可以伪装。但领民的生活,不会说谎。 再往东走,风雪渐密。 马车的窗板被霜覆住一层,但那座城市的轮廓仍然从远方挤了出来。 索雷尔第一次掀开窗帘时,看见的不是单一的城,而像两座完全不同的巨影并肩而立。 左侧,那是一片灯火在雪雾中铺开的辉光。 城墙高耸、街道成线,魔石灯的光像被风吹散的金粉,一层迭着一层,映亮了半边天空。哪怕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到那股规模与秩序带来的压迫感像是某种完成度极高的繁荣。 而在右侧,更远处的阴影里,则有另一种风景。 那里冒着灰烟,不是混乱的浓烟,而是稳定、成排、间隔整齐的烟柱。 雪被这些烟柱映成淡灰色,几座巨大的建筑像山脊一样横亘着,线条笔直,没有任何贵族式的装饰。 索雷尔盯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工坊……但规模之大,远超他见过的帝都军工坊。 可他根本不知道细节,只知道那一带像是钢铁巨兽的身体,而左侧那繁华的城是巨兽的头颅。 两者合在一起,就是赤潮城。 他放下窗帘,坐回软垫,胸口却像被什么顶住了。 他将手放在怀里,握紧了那个银制挂坠。 挂坠里艾莉的画面熟悉而温柔,可现在反而让他心里更慌。 他一路上反复复盘自己的任务。 皇室恩赐?册封?席位?合法性背书?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像遇水的纸,被泡得发软。 他原本以为北境的混乱会让这些筹码有用,可一路见过的那些领主……他们看路易斯的眼神并不是看一个领主,而是看靠他发家的靠山。 他们想的是分红、工坊、道路、暖炉,而不是帝国的爵位。 就连最顽固的老贵族,在谈到赤潮的玻璃和硬化路时,也会露出抑不住的渴望。 索雷尔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挂坠。 帝国的爵位在这里没有吸引力,帝国的法律在这里也没有权威, 至于金钱……他想到那些炫耀分红的领主,想到赤潮那些堆得像山一样的粮仓,想到一路上见到的工坊和货物…… 他无法再对自己撒谎:赤潮比帝国大部分行省富,甚至富得多。 自己不可能拿出他们看得上的筹码。 索雷尔合上挂坠,手心冰凉,汗水已经渗了出来。 再抬头时,赤潮城已越来越近。那两座并肩而立的城市,一座繁华,一座钢铁像一道巨口从地平线上张开。 第390章 恐怖的赤潮城 等使者队伍正式被接待时,天色已昏暗,但城内却亮如白昼。 魔石灯沿着主街排成一道弧线,延伸到行政区的高塔。 索雷尔被带入行政中心的大楼。 厚重的门轻轻一推便开了,连门铰链都没有发出声响。 在门口等候他的人,是一个头发灰白、衣着笔挺的老人——布拉德利。 这位负责赤潮城行政中枢的老人,举手投足带着一种和北境完全不搭的从容。 布拉德利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欢迎您,索雷尔大人。” 索雷尔注意到所有举动都恰到好处,却少了贵族对皇室使节惯有的讨好。 他下意识挺了下背:“不知路易斯·卡尔文伯爵何在?我此行有要事面见。” 布拉德利仍保持着那副,温和却疏离的态度:“伯爵大人正在巡视新矿脉与冰河航路,归期未定,约莫需要十到十五天。” 索雷尔愣了半秒,本能地想从对方脸上找一点故意刁难的痕迹,但没有。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哼,熬鹰。” 他做外交多年,一听就知道这是典型的下马威,不见,不拒,不解释。 你想谈?那先等着。 可索雷尔没有动怒,因为风雪封路,他本来就没打算十天内走,原本的打算就是待到开春再离开赤潮城。 索雷尔笑着表示理解:“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领略一下北境明珠的风采。” “当然,”布拉德利微微点头,平稳道,“除了几个标有红色路牌的军事管制区,赤潮城对您完全开放。” 索雷尔反而更加好奇了,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笑了笑:“那我就在此恭候。” 布拉德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阁下的住所已经准备妥当。若您需要什么,只需告诉管事。” 索雷尔被带往接待馆深处,越走越觉得脚下的地面不像石板,也不像木质。 踩上去沉稳、温润,甚至带着微微的热度。 直到他推开房门时,那股“异样的暖意”彻底扑了上来。 房间里没有壁炉,没有炭盆,没有火。 但空气暖得像春天。 他走进去,下意识伸手去摸墙壁。 触感是温温的石材,像被炉火烘过,却又不那种局部的热,整个墙体都在缓缓散温,而脚底下的地板也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索雷尔皱眉。 随行的侍从也惊了:“大人,这里……没有生火。” 布拉德利站在门口,语气平稳:“这是赤潮城采用地热管道与集中供暖,阁下在入住期间不必担心温度问题。” 地热,集中供暖。 索雷尔没有听过这些词,像是某些新鲜拗口的概念。 反正他在帝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房间里不但温暖,甚至连空气都是干净的,不带霉味,不带潮气。 桌上放着新鲜的热水,衣柜里有羊毛大衣和干燥的皮手套,床铺比帝都的王室客房还舒适。 索雷尔沉默了许久。 他不是被这温暖打动,他看见的是更可怕的东西,能源冗余。 在其他北境领地连一捆木柴都要精打细算的时候,这里居然能让客房的地板、墙壁整面发热。 这意味着赤潮的燃料储备富裕到足以挥霍,他们掌握的煤炭产量、运输效率和储能技术远超北境的任何势力。 意味着他们不怕冷,也不怕冬天,而北境的冬天,一直是对于本地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索雷尔坐在椅子上,一手扶额,心脏“怦”地跳了几下。 布拉德利轻声道:“阁下一路辛苦,您可先休息。我会安排专人每日向您通报领主大人行程的进展。” 索雷尔抬头,看见对方依旧是那副礼貌得不留缝隙的神情。 在那种神情里,是一种奇异的落差。 自己被当成了一位按程序被接待的访客,而不是帝国的使者,这与自己到北境一路来受到的热情欢迎截然不同。 “我明白了。”索雷尔低声说。 ………… 第二天清晨,索雷尔换上随从准备的浅色斗篷,压低帽檐,带着两名贴身护卫走上街头。 他没有报备,没有带随行队伍,像个普通来旅行的南方贵族,只是单纯地看看这座城市。 风雪仍然不小,鹅毛一样落下,把远处的屋檐压成了白线。 但脚下的路,却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季节。 三段式主干道宽阔笔直,雪落在地面上后,不到一秒便化成了水,顺着铺好的排水沟流向路边。 没有积雪,没有泥泞,也没有冬季常见的硬冰块。 索雷尔蹲下身,手指靠近地砖缝隙,摸到一阵隐约的温热。 他皱眉:“和屋子里一样,路下面在发热?” 随从茫然:“大人,是魔法吗?” “不是。”索雷尔收回手,站起身。 他想起赤潮城的客房墙壁散发的温度,再联想到脚下这条不结冰的主干道,整条线瞬间连了起来…… 赤潮在道路下预埋了通热槽,把某种热能从城中心输送到全部主干道。 普通人看到的只是走路不会滑倒。 而在索雷尔看来,是完全不同层级的技术能力。 他盯着那条不起冰的道路:“他们能让整座城市的主干道保持恒温?能在暴雪中维持运输、维持商业、维持公共秩序……完全不受天气影响。” 对于赤潮的技术力,在他的内心提高了不少。 接着他前往城门附近的收容区。 理论上这里应该是最脏乱的地方,帝国每座大城市里多多少少都有这样一个区域。 他们并不是本土居民,像是外来的寄生虫,而且是赶不完的,就只能划分一块区域给他们住。 反正他们像是野草一般不断的消散,又不断的出现,是帝国所有城市最不愿提起的阴影。 但他一走近,十分诧异。 空气里没有腐臭味,没有排泄物的酸味,只有石灰水和硫磺皂的清味。 “……味道不对。”索雷尔低声说。 随从以为他在抱怨,“大人,我这就……” “不是脏,是干净得不对劲。”索雷尔轻轻抬手,示意他别乱动。 收容区外的蒸汽管道冒着白雾,几名工作人员身披厚围裙,引导新来的流民排队进入一栋巨大的公共澡堂。 那澡堂外墙上刻着赤潮的太阳纹,门口站着两名医女。 一名工作人员注意到他们,短暂打量后走过来:“两位是外来访客?这里是收容线,若要参观,需要站在黄标线外。” 索雷尔抬眼瞥到地上的黄线,忍不住问:“你们每天都清洗这么多人?” 工作人员点点头:“这是规定。新入城的流民必须先处理虱病和霉斑,否则可能带来疫症。” 索雷尔闻言怔了怔。 流民进去时蓬头垢面、满身虱子。 出来时已剃短了头发,衣服被换成统一的旧棉衣,每个人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就在这时,一个被推出来的中年男人忽然停住脚步,端着粥的手微微发抖。 他看见墙上赤潮的太阳纹,眼眶莫名地湿了。 他对谁都没有说话,却突然跪在雪地里,用力磕了一个头,声音哽住:“谢谢……谢谢……我以为我活不过这个冬天……” 工头赶紧把他拉起来:“别跪,吃完去登记,还得干活。” 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瘦弱妇人小声问医女:“真的……真的可以留下吗?不会赶我们走吗?” 医女把一条干净的披肩披到她肩上:“只要愿意登记和干活,就能留。” 妇人抱着孩子,忍不住当场哭出来:“谢谢……赤潮救了我们……” 索雷尔看着这一幕,多多少少有些听不下去。 这些人感激涕零,可在他不理解,毕竟流民不是财富,只会带来风险。 路易斯为何要花这么大成本来处理这些人? 按帝国贵族的标准,这行为毫无意义,吃力、不划算、回报低。 可在赤潮,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像是在执行一套无比成熟的规程。 索雷尔看不懂,而真正的原因,他更不可能想到。 流民数量的增多意味着人口底盘变大,代表可动员劳力、可训练士兵、可培养工匠的数量在成倍上涨。 洗净后的流民不会立即有用,但他们会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就会被纳入赤潮的粮配、工分与审核体系,不一定会留在城内,而分配到周围的赤潮其他领地。 一旦进入体系,他们不是负担,而是资源,是可以被持续加工的人力矿。 路易斯不是在救济,是在给未来的产业扩张,提前储备人。 至于如何找到新的产业,对于路易斯这位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以及有着每日情报这个金手指的领主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索雷尔当然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的视角里,这套流程既耗钱又耗力,简直愚蠢至极。 他没看懂这套体系的逻辑,是因为他的眼界不够。 第三天下午,索雷尔走到居民区的广场。 那是市民集中的区域,也是观察城市风气最直接的地方。 恰好看到一名推独轮车的老人脚下一滑,整袋面粉撒了一地。 索雷尔下意识以为骑士会挥鞭驱赶挡路者。 毕竟在帝都,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赤潮城里,巡逻骑士立即勒马,翻身下地,先扶起老人,然后把散落的面粉重新装回袋中,确认无碍后才继续巡逻。 周围的市民没有退开,反而几个孩子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也要当骑士!” 索雷尔愣在原地,骑士,不再是特权阶级,而是保护者。 平民也不再是要躲避目光的下等人,他们能够直视骑士、甚至以他们为荣的。 如果是只有一位这样的话,那也只能代表单独的骑士品德高尚,但是他这几天的经验,赤潮的骑士对于平民们都十分的亲切,并且不会不耐烦。 这意味着,这是路易斯特意立的规矩,并且每个骑士都在好好地遵守。。 这不是单纯的管理,是在重塑阶级意识。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旦底层认同新的秩序,旧贵族就成了多余的摆设,这对于路易斯是不是也不利。 可问题就在这里,索雷尔看懂的部分,只停留在表层。 至于更深层的逻辑,为何改变阶层、为何要让骑士变得温和、为何要让民众主动拥抱这套秩序,他仍然摸不准。 对索雷尔来说,这种做法太复杂,也太冒险,不符合帝国贵族的任何常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能先放在心里。 而第四天,他被允许在布拉德利的许可下,进入赤潮城议政厅外围参观。 那幢建筑没有黄金、没有浮雕,甚至没有帝都喜欢炫耀的彩绘窗。 寒铁梁柱一根根撑起大厅的穹顶,赤潮的红旗像垂落的瀑布一样从高处落下,与冷硬的铁质结构形成强烈压迫。 外厅十分喧闹,不断有赤潮的市民过来办理业务,人来人往,喧哗不断。 里面却安静得惊人,办事员们手里拿着红、黄、灰三种文件夹,步伐轻快,不交头接耳,也没有混乱。 每个人的动作简洁、准确,像是被磨过一遍又一遍的齿轮。 前面有个商人递交申请文件,从取号、递交、审核到盖章离开,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些场景让索雷尔怔住,在帝都这种手续最少要三天,还得准备三份润笔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层层盘剥,没有地方小吏,没有中间商吃差价……路易斯的意志,能在没有损耗的情况下传达到最末端。” 这是强势的集权,是高效率的行政机器,是新秩序的运行方式。 但这里,他再次卡住,帝国若这样做,会立刻引起所有贵族反弹。路易斯怎么做到的?北境为什么没炸? 他完全理解不了。 事实上,赤潮的行政体系之所以能高效运转,是因为路易斯改造的是利益结构而非权力结构。 旧贵族分层盘剥的利益链被切断,换成了“基础设施,产业,税收”一体化的利益闭环。 中间环节越少,效率越高,而赤潮领的资源增长会让多数人跟着赚钱,官员的薪资可是非常高的,在加上透明的晋升制度,这些官员们自然主动服从这套体系。 索雷尔当然看不见这些。 他只能看到表面的秩序,却完全看不懂底层的逻辑,他忽然明白为何北境的领主会那么怕赤潮。 这不是在建立一个领地,这是在建立一个国家,还是一个正在快速壮大的巨大机器。 一个拥有自己军事、产业、能源、行政体系,且不依赖帝国任何资源的机器。 索雷尔站在行政区的高台边缘,仰望着巨大的红旗,忽然觉得自己被这机器的影子完全吞没。 而视线越过城墙,看见远处那片始终被淡雾笼罩的地带。 那里没有繁华街区的灯火,也没有魔石灯的柔光,只有巨大的建筑群像山脊一样横亘着。 线条笔直,表面冷硬,没有贵族偏爱的花纹与装饰。 更像是一整片由铁与石堆出的屏障,从冻土中拔地而起。 索雷尔第一次见到时,以为那是某种军事要塞。 没有旗帜,没有号角,也没有士卒的操练声,越发显得压抑而陌生。 布拉德利之前提过“军事管制区”,索雷尔便以为此处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地方安静得反常,不像军营,却也不像工坊,他根本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什么。 索雷尔眯起眼,盯着那片黑压压的建筑群,看得心里发痒。 “路易斯到底在那里面放着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也越想越不安。 于是索雷尔低声吩咐随行的两名高阶精英骑士:“不要惊动任何人。只需要靠近,看看那些黑房子里到底在造什么。” 骑士们换上灰斗篷,在黑暗中悄悄从侧门离开。 索雷尔点了烛台,坐在窗边等。 雪落得很密,烛火跳动,他的心也跟着跳。 没过多久,脚步声低沉传来。 两名骑士双双跪下:“大人,进不去,根本进不去。” 索雷尔眉头一沉:“守卫很多?” “不是很多。”骑士艰难开口,“是强。” 他抬头,表情复杂得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里至少有三名……不,可能有五名超凡骑士在巡逻。” 索雷尔差点没站住。 在帝国一名超凡骑士足以统领五百人的军团,也能成为一位男爵的座上宾。他们是战场上的核心,是贵族权力的象征。 而在赤潮? 路易斯竟然用五个超凡骑士,看工坊大门? 索雷尔心里发凉:“那个冒烟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 第二天,他亲自到东区主干道外远远观察。 雪更大了,但那条通往工业区的大道却依旧没有淤堵,运输队沿着湿润的路面不断推进。 索雷尔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安全距离外。 即便如此,他仍然被那规模震得头皮发麻。 输入口是被吞噬的原料。 数百辆由双马牵引的重型货车排成队伍,从雪地深处驶来。 货车上堆着:整齐切割的原木、黑亮的精炭、来自矿山的粗铁矿石…… 甚至还有几车被油布遮住的长条金属件。 这些东西源源不断被吞入巨大的铁门后,如同喂到巨兽腹中。 索雷尔喃喃:“这座工坊一天的消耗量,抵得上雷蒙特家族铁匠铺一年的用量……” 他盯着不断前进的运输队,“里面到底养了多少个铁匠?一千个?一万个?” 他越想越无法呼吸。 而另一侧的门口,零星的货车正缓慢驶出。 货物被涂油的黑帆布严密覆盖,看不出形状,也没有标签。 数量虽少,但每辆都沉得离谱。 即使是硬化路面,那些包裹着铁皮的车轮依然压出了白色印痕。 六匹挽马紧绷着全身肌肉,马夫几乎靠鞭子才能让车辆动起来。 他忍不住低声:“这么重的货物……是攻城锤?投石机?还是用来对付重骑兵的铁栏?” 索雷尔盯着那座巨门许久,最终还是压下所有猜想,既然进不去,只能先离开。 他披上斗篷返回接待馆,途中始终不时回头看那片阴沉的建筑群,像是在盯着一头不知何时会醒来的巨兽。 回到房间后,他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 脑海里开始飞快闪过过去几天在城内看到的画面。 不结冰的道路、无臭味的收容区、会主动扶老人的骑士、只需十五分钟的行政审批…… 索雷尔终于勉强拼凑出一点轮廓: 传统领主靠皮鞭让领民畏惧,好一点的领主靠施舍让领民感激。 但路易斯·卡尔文靠的是制度与生活本身,将自己融进了整个城市的空气里。 这里的民众会为一碗粥哭,会为被扶起的老者欢笑,会在骑士巡逻时点头致意。 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恩赐,而是因为他们已经离不开这套体系。 “对这些人来说,路易斯不是‘领主’……”索雷尔睁开眼,喉咙发紧,“他如同太阳一般,他们已经离不开他了……” 索雷尔忽然意识到一个比工业区更可怕的事实。 “如果我要收买赤潮的将军,他会被自己的骑士绑起来送上审判台。如果我要煽动暴乱,这里的市民恐怕会第一个冲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索雷尔胸腔像被什么压住:“在这座城市里……路易斯是神。而我只是个想用金币去收买神明的凡人。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慢慢挺直了背。 即便知道不可能成功,仍然必须履行使命,他若空手回去,只会成为第二天的笑柄,或者替罪的牺牲品。 索雷尔缓缓呼出一口气,从怀里取出那封只在帝国核心圈层流通的火漆密函。 那是二殿下给的底牌,也是帝国愿意为拉拢路易斯·卡尔文开出的最夸张条件。 册封北境大公。 承诺赤潮领的自治权与徭役豁免。 开放南方两条核心商路的七成利益作为合作起始基金。 未来帝国新龙座议会中的席位保证。 这些条件,随便拿一条出来,都能让帝国一半的贵族跪着流泪。 索雷尔盯着密函,心里却只有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些东西……路易斯可能根本看不上。” 但他仍必须试。 他甚至已经想好策略:趁路易斯还在发育期,从帝国册封开始,以皇室名义为路易斯镀上一层金。 用北境大公的地位诱导对方产生政治野心,之后顺势把雷蒙特家族的南方商路利益抛出去,让这位年轻领主产生依赖。 等赤潮与雷蒙特在利益结构上深度绑定,再慢慢把路易斯拉进雷蒙特家族阵营。 对是雷蒙特家长的阵营,而不是二皇子家族的阵营。 这是他在帝都最擅长的一套方法。 可现在,他看着赤潮城的方向,却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猎取一头野兽,像是在试图用绳子套住一座山。 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把密函放回怀中。 “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谈……至少,让二殿下看到我尽力了。” 索雷尔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像是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路易斯·卡尔文不会被轻易拉拢……那我就从他周围的人下手。先从布拉德利,再从军团将领,再从商路管控者……” 他喃喃道:“哪怕撬不动整座山,我也要敲下一块石头。” 第391章 谈判的艺术 风雪敲打着土楼城堡的穹顶,声音低沉。 书房里只有壁灯亮着,空气中带着红茶的热气。 路易斯靠在半圆椅背上,正翻着最新一期的《赤潮日报》。 粗浆纸还带着轻微的木屑味,排版规整,字迹清楚。 虽然纸张不太好,但能明显看出编辑部下了不少功夫。 自从赤潮普及识字教育与夜校之后,能读字的人迅速变多。 路易斯便让教育署试着办报,把本地新闻和简单的故事写进去。 纸张粗糙,却足以让普通人接触到北境甚至帝国以及世界的最新信息。 虽然翡翠联邦与帝国上层早有贵族间流通的报刊,但识字率极低,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 赤潮则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将文字推向底层。 路易斯推行扫盲,不是为了修身,而是为了未来的生产。 他清楚文盲或许能干活,却无法在工坊里看懂规程、识别符号,或按照图纸完成工序。 在赤潮能读写的人,才能成为工匠、记录员、基层官员,或军团士官。 识字,是进入赤潮体系的第一道门槛。 若赤潮未来要扩张、要建设、要统一北境,那就必须先让底层拥有读写能力。 只有读得懂规则的人,才会愿意遵守规则,而能理解制度的人,才会主动维护制度。 敲门声响起。 布拉德利推门进来,手里夹着几份文件:“大人,新城堡的主体结构已经稳定,明年春季便能完工。” 路易斯头也没抬:“艾米丽她们今天又去了?” “下午刚去。”布拉德利微微一笑,“她们对那座新城堡比您还在意。” 路易斯把报纸放下,抬眼问:“帝都来的那位使者,索雷尔,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这是索雷尔来了十几天以来,路易斯第一次主动问起。 布拉德利如实汇报:“白天就在城里闲逛。在收容所和行政厅待得时间最久。第七天晚上,他派了两名高阶骑士试图靠近东区。” 路易斯挑眉:“能靠近?” “没有。”布拉德利平静道,“第二层围栏都没碰到就被巡逻拦住了。之后他安分了些。” 路易斯轻轻一笑。 “不过从那天起,他开始用金币贿赂接待馆的侍女与厨师。”布拉德利继续说,“不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是为了打听您的喜好,喜欢什么酒,偏好什么食物,或者……什么样的女人。” 路易斯扶着额角,像是被逗到了:“挺努力的嘛。” “我让侍女随便编了些。”布拉德利淡淡地说。 路易斯笑道:“没问题,让他们赚点外快也好,看样子他打算走讨好路线。” 他站起身,端起红茶,在窗边停了一会儿。 窗外风雪正浓,城堡灯火被打成了一片朦胧。 “差不多了。”路易斯顿了顿,“去告诉他,我刚刚冒着风雪回来了。虽然很累,但出于对二皇子的尊重,我愿意立刻见他。给他二十分钟准备时间。” “是,大人。”布拉德利领命离开。 书房重新归于安静,路易斯继续垂眼看着桌上的报纸。 事实上,他从未离开赤潮领一步。 不去见索雷尔的原因很简单,让对方在这座城市里多停留几天,亲眼看清赤潮的真实。 而他等待的那份礼物也准备好了。 ………… 领主府,大会议室。 这里的陈设简单,但对于一位北境之主来说得近乎简陋,唯独墙面上那幅巨大的北境全图地图显得格外醒目。 路易斯·卡尔文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穿索雷尔预想中的贵族礼服,也没有披着象征武力的铠甲,只是普通的深灰色厚重风衣 一股凛冽的寒气随着他的步伐涌入温暖的大厅,瞬间冲散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南方熏香。 “索雷尔爵士!让你久等了!” 路易斯的声音爽朗而热情,他没有走向主座,而是直接快步走到索雷尔面前,握住他的手。 “外面的雪太大了,冰河航路那边出了点岔子,实在走不开。布拉德利没怠慢你吧?” 路易斯的笑容灿烂得像个毫无城府的邻家青年,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歉意。 索雷尔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僵硬了一瞬。 在过去的十几天里,他见识了工业区那令人窒息的吞吐量,见识了收容区里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流民转化线,也见识了超凡骑士看大门的奢侈。 在他的想象中,赤潮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阴鸷、冷酷、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暴君。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除了有些帅之外,太……普通了。 然而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索雷尔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只老虎如果对你咆哮,你至少知道它想吃人。 但如果一只老虎对你像人一样微笑,并亲热地搂住你的肩膀,那你永远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不敢,不敢。”索雷尔连忙抽出手,深深地鞠了一躬,“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阁下。” “那就好。”路易斯随意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坐,别拘束。我们北境人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索雷尔小心翼翼地坐在路易斯示意的位置上,只敢坐半个身子,背挺得笔直。 他来之前想好的策略,被反复演练了不下百次,这一刻终于要登场。 “路易斯阁下。”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镶金天鹅绒盒子,双手呈上,里面大概是二皇子的信。 “二殿下听闻您在北境的功绩。殿下认为,普通的伯爵头衔,已经难以匹配您的地位。” 路易斯挑了挑眉,端起茶杯,像是随口应了一声:“哦?那殿下觉得我该是什么?” 索雷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那个足以搅动帝国格局的名号:“北境大公……也就是昔日埃德蒙公爵的位置。” 他盯着路易斯,等待对方露出野心被点燃的神色。 “殿下一旦登基,将正式承认您对北境的统治权。您将成为帝国不可替代的北方守护者,而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埃德蒙,自然也无法再影响您对这片土地的继承权。”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捧杀局。 只要路易斯点头,他立刻会成为帝国旧贵族的共同敌人,被拖进皇都政治的泥潭。 若想维持大公的体面,只能不断消耗赤潮的力量。 路易斯放下茶杯,看了眼那卷羊皮,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评估普通物资:“听着确实挺响亮。那么……这份尊贵,需要我付出什么?替殿下南征北战?” “不,不需要您出兵。”索雷尔立刻抓住机会,语气越发谦恭。 索雷尔看得出来,路易斯没有立刻拒绝,这是他最想要的信号。 于是他开始下一步的话术:“殿下只希望您成为帝国的稳定基石。为了表示诚意,二皇子能让雷蒙特家族愿意开放南方三条核心商路给赤潮使用。” 这次索雷尔的语气比刚才更柔和,像是在耐心哄一位年轻的领主:“赤潮的矿石、玻璃、铁制品、工具都可以免税进入南方市场。 而我们也愿意以成本价,向赤潮稳定提供香料、丝绸、蔗糖这些南方优质货物。” 他说得像是在描述一场毫无风险、双赢的合作:“赤潮只需要把北境的货物源源不断地运下来,南方商路自然会为您打开。” 话里却暗藏锋利的钩子,让赤潮习惯南方的货物,让赤潮的工坊习惯向外输出矿物和半成品。 一旦依赖形成,未来只要雷蒙特家族稍微收紧商路,赤潮的整个产业链就会被卡住咽喉,如同现在的卡尔文商会对路易斯做的一样。 索雷尔继续补刀般地强调:“卡尔文公爵……您的亲父亲,似乎一直试图封锁赤潮的货物流通吧?我们愿意替您拆掉他设下的围栏,让赤潮真正走向帝国。” 这句话像一把细针,轻轻挑在伤口上。 既暗示卡尔文公爵的敌意,又暗示赤潮离不开外部市场。 但只要赤潮走上这条路,它就会慢慢变成雷蒙特家族的附庸。 路易斯仍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敲扶手,像是在等他说完。 索雷尔咬牙,抛出最后的陷阱。 “大公阁下……”他语气变得低姿态,像是在替对方忧心,“恕我直言,赤潮有实力、有军队,却缺少能匹配身份的底蕴。” 他慢慢陈述:“您的官员非常能干,但他们太像工匠了。他们不知道纹章学,不懂贵族礼仪,也不懂如何举办一场合乎身份的舞会。这会让南方那些古板的贵族轻视您。” 然后他轻轻推上准备好的清单:“二皇子殿下愿意无偿派遣百人顾问团,皇家学院的法学博士、礼仪司仪、园艺师、乐师、皇家大厨……” “他们会帮助赤潮建立一个真正的宫廷体系。让赤潮,不再只是一座兵营,而是一座能让帝国承认的王庭。” 说完后,索雷尔屏住呼吸。 这是他在帝都最擅长的一套手法,给你地位,用野心绑住你,给你商路,用利益套住你,给你礼仪,用文化侵蚀你。 只要路易斯接受这支顾问团,赤潮的行政效率会被礼仪与繁文缛节拖慢,骑士也会被奢靡腐蚀。 五年,不出五年,这头咆哮的钢铁巨兽会被磨钝牙齿,变成一只会跳舞的猫。 索雷尔等着路易斯露出哪怕一瞬间的动摇。 他心里清楚,路易斯多半不会答应。 但只要出现一丝松动,他就能把这场谈判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过去。 然而路易斯的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路易斯抬起头,神情平静:“索雷尔爵士,我问你一件事。” 索雷尔立刻坐直:“阁下请说。” “你这次来,是代表二皇子?” “当然。”索雷尔立刻回答,“我自然是代表殿下。” 路易斯轻轻摇头:“我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像锋刃一样划开空气:“你是代表二皇子来的?还是……代表雷蒙特公爵?” 索雷尔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因为这件事,不该有人知道。 除了他自己与雷蒙特公爵,这层真正的效忠关系从未出现在任何文件、任何密信、任何会谈里。 帝都识货的贵族都认为他是二皇子的人,而二皇子也从未怀疑过。 这是一条被深埋在影子里的身份,连他随行的骑士都不知情。 按常理,一个远在北境的年轻领主根本不可能点名戳破。 可路易斯就是一句轻描淡写,把他从骨缝里掰开一样彻底看穿。 猜的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恐惧依然瞬间顺着脊背往上窜,像是在黑暗里忽然被看见。 路易斯却没有停下。他像是在顺着一条他早就掌握的线继续往下走,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替人担心的意味: “你这么拼命为公爵奔走,是为了你那个在修道院疗养的孩子吧? 那个叫艾莉的小姑娘……灰鳞病已经进入二阶段了,对吗?公爵承诺给你稀有的炼金药剂作为回报。” 索雷尔的呼吸瞬间被掐住。 他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像被谁从内部抽空了力气。 为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 索雷尔甚至不知道自己当下的恐惧来自哪一部分。 是因为秘密被窥破? 还是因为路易斯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仿佛他早就将一切调查得一清二楚,却偏偏不带敌意? 索雷尔看着路易斯年轻的脸,仿佛看到一只盘踞在黑暗里的巨眼。 这个人不是偏远领主,他是魔鬼。 不仅知道雷蒙特公爵的私账,甚至连他最隐秘、最不愿被触及的软肋都握在手里。 艾莉是他的唯一子嗣,也是他亡妻留给他的全部。 他用命都不愿让任何人靠近,更不愿让外人知道。 而在这个年轻贵族面前,他是彻底透明的。 而且路易斯的语气不是在威胁他。路易斯是在关心他。 路易斯并没有趁势逼迫,他只是轻轻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玻璃瓶。 瓶身呈淡绿,瓶口以银色封蜡密封,内部的药液在光下微微泛着荧光。 路易斯把瓶子放在桌上,推到了索雷尔面前。 “公爵给你的药剂只能压住病情。”他语气依旧平稳,“治不好她。你也清楚,那瓶所谓的珍品,对灰鳞病的第二阶段毫无作用,这是赤潮研发的药剂,十年内可以治疗这种灰鳞病。” 索雷尔盯着那瓶药剂,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不敢相信。 事实上,这套配方并不是赤潮凭空推演出来的。 路易斯在一个月前,索雷尔踏入北境的那一刻,就从每日情报里得知了索雷尔女儿的病情,还得知她被安置在偏远修道院的确切位置。 而这套药剂最初正是由翡翠联邦的梅里安大师带头研发,只要材料齐全,再被完整复原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眼下这瓶淡绿的药剂,正是为今天这一刻准备的。 路易斯轻轻把药剂推得更近:“这不是交易,是见面礼。你可以先带走,用一用。若是有效……我们再谈之后的条件,我这边还有一些,足够治好你的女儿。” 索雷尔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住。 自己的所有筹码,爵位、商路、礼仪体系、政治诱饵,在这瓶小小的药剂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他的嘴唇微颤,终于伸出手,却又在碰触瓶身前停住。 这一刻,他的防线彻底塌了。 第392章 雷蒙特与卡尔文 暴雨压着屋檐,拍在青铜雨槽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屋里只点着一盏壁炉,火光弱得照不亮房梁。 二皇子卡列恩坐在书桌前,肩背微驼。 他盯着那份军政名单已经很久了,断臂缝合处一阵阵发酸,像阴冷的潮气往骨头里渗。 他手里的羽毛笔轻轻一划,名单上的第三个名字被划掉。 那是第二十三军团长,他曾亲口发誓效忠,他们曾一同奋战。 而今天的情报说,那支驻扎在王都外圈的主力,今早向四皇子控制的财政部递交了换防申请。 卡列恩盯着墨迹扩散的名字,喉咙像被人掐住。 比起实力大减,这种被一点点抛弃的感觉才是更刺命的。 就像一棵被白蚁蛀空的树,明明还站着,却随时会倒。 一道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死寂。 “殿下。”贴身侍从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慌张,“雷蒙特公爵请求觐见。” 羽毛笔从卡列恩指间滑落,在桌面上滚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脸上先是茫然,继而不可置信。 雷蒙特?那个在帝国南北两线都能让贵族避让三分的巨头? 这一刻按道理应该在千万里之外的灰岩行省。 怎么会出现在暴雨中的帝都? 震惊只停留了一瞬,很快被一股近乎贪婪的狂喜填满。 在所有人都准备离他而去的时候,这个公爵竟然逆着风暴来见他。 “快!让他进来!”卡列恩猛地站起,椅子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守住门口,谁都不许靠近!” 雷声滚过皇宫屋顶,像在替这场密谈敲开序幕。 雷蒙特踏进侧殿的那一刻,空气像被压低了一分。 他抖落肩上的雨水,解下那件湿透的黑色斗篷,随手挂在门边的铁钩上。 里面是一身没有家族纹章的深色皮甲,简单,却透露着危险气息。 尽管身上带着暴雨的寒意,他的站姿依旧笔直,像在风暴里也不会弯半分的硬木。 卡列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公爵,你怎么会……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帝都?” 雷蒙特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被划掉名字的名单,视线停了半秒。 “殿下。”他语气平静,却像刀子切开伤口,“烂掉的肉,该割掉。” 他抬起眼,补了一句:“留着,只会拖死整个身子。” 卡列恩呼吸顿了一下。 雷蒙特往前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从容得像在自己府邸。 “那些墙头草走了,是好事。”他继续道,“起码现在,您终于能看清谁还能用,谁早就是别人的人了。” 卡列恩咬紧后槽牙,声音发紧:“军团……本不该是这样。二十三军倒向四皇子,是因为那群文官威逼利诱……” “不止是威逼利诱。”雷蒙特直接切断他的抱怨,“是掐住命脉。” 他伸手,将那份名单推回到卡列恩面前。 “四皇子掌控财政部,也控制了审计室。他用粮草、用军费、用审计,把这些老派军团长的家族按在地上摩擦。” “不给粮草,他们撑不过两个月。不给审计豁免,他们家的账本连明年都撑不到。不给战功备案,他们的子侄连升爵考核都通过不了。” 雷蒙特抬起头看着卡列恩:“这些老军团长,从来不忠于谁。他们忠于自己的家族。四皇子给他们能稳住家族的东西,你给不了……他们当然转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了一瞬。 雷蒙特靠向椅背,总结得干脆:“现在的军务部,是个空壳。您喊不动任何一支完整的军。” 雷声又滚过屋顶。 雷蒙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从椅侧取出另一卷羊皮,拍在桌面上。 不是名单,而是一张布满灰尘、边角磨损的帝国边防驻军图。 “殿下,喊不动王都的军,不代表您没有军。” 卡列恩盯着那张老旧的地图,眉头缓慢皱起。 雷蒙特抬手,点在西侧那片和翡翠联邦接壤的山区:“三十一军团。” 又点向南部蛮荒边线:“十一军团。” “这两支军团常年在边境和魔兽、异族混战。真刀真枪地打出来的部队。”雷蒙特的指尖停在地图上,语气冷静又笃定,“战斗力,是帝国所有正序军团里最硬的。” 他顿了顿:“也最被帝都遗忘。” 卡列恩呼吸微紧,但没有插话。 雷蒙特继续道:“他们离政治中心太远,被财政部当成吞钱的深坑。 每年军饷都是能拖就拖,能克就克。装备破成什么样您知道吗?十年前的旧刀,拼着缝还能用就算不错。 那些家伙早就恨透了帝都那群只会拿审计表克扣物资的文官,以及四皇子的手。” 他抬眼看向卡列恩,那目光像把锋锐的匕首:“他们不在乎帝都的指令是不是合规,也不在乎谁坐在皇宫里争什么。他们只听得懂两件事,给不给物资,尊不尊重他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雷蒙特低声重复了一句古老的军事箴言,“这些人比你想象的更独立。只要喂饱他们,他们会帮你咬穿帝都北面的防线。” 卡列恩盯着那两个军团驻地,眼中出现了久违的光。 雷蒙特看准了这一丝变化,适时抛出筹码:“我雷蒙特家族的私库里,有足够三支军团换装的精良军械,还有两年的粮食储备。我愿意拿出来,送到三十一与十一军团的手里。” “前提是他们知道是谁在喂他们。”卡列恩盯着那张边防图,胸腔里像被什么撑开了。 他原本因为断臂带来的酸痛与羞辱感,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团闷火,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燃烧的出口。 暴雨敲在窗框上,他的呼吸却越发急促。 “公爵……”卡列恩的声音有些哑,“你肯为了我冒这个险……我……” 他话没说完,眼眶已经发热。 在这座帝都里,所有人都在离他而去。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在最危险的时候逆着风雨回来,把自己的家底往他这边推。 断臂处的酸痛,似乎也被这股激昂冲淡了些。 为了锁住这位唯一还肯扶他的人,卡列恩几乎是带着情绪地脱口而出: “雷蒙特!等我登基丰饶三郡,你挑一块!不……三郡全给你!” 卡列恩抬起头,语气急切又笃定:“还有,大元帅世袭罔替!从此帝国的兵马,由你掌管!” 雷蒙特微微怔了一瞬。 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二皇子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推。 不过他还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神情既震动,又隐带血性。 “殿下……”他低声开口,“我雷蒙特家族,上下誓死相随。” 卡列恩眼中那点泪水终于滑落,他没有擦,只是狠狠点了点头。 雷蒙特起身,重新披上湿透的斗篷,像一堵黑色的墙壁重新竖了起来。 “我会从密道离开。”他简单说了一句,随即推门而出,身影被暴雨吞没。 躲进那辆没有徽记的黑色马车后,雷蒙特收起所有的情绪。 那股刚才表现出的热血与忠诚,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抬起手,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肩甲。 那是刚才被二皇子拍过的位置。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却带着一种冷意,就像在擦掉某种让他厌恶的晦气。 窗外的暴雨敲得马车顶噼啪作响。 雷蒙特靠坐在阴影里,眼神冷得像一条深海里的掠食者。 ………… 卡尔文大公爵府深处。 黑曜石门在身后合上,厚重的回声在狭长走廊里消散,外头的海风与灯火被隔绝在外。 密室不大,陈设简单。 靠墙是一排锁着铁扣的书柜,中央只有一张黑胡桃木桌,两把椅子,桌角摆着一只银制沙漏,细沙缓慢往下落。 卡尔文大公爵坐在背光的位置,指尖轻敲桌面。 他的衣着收敛,胸口只别着一枚略显陈旧的家族徽章,这是他父亲传给他的。 五皇子和金羽花教权国的使者,萨洛蒙神使在对面落座。 他披着灰袍,白手套干净得近乎刻意,脖间的银制圣徽在火光下微微发亮。 片刻的沉默后,还是萨洛蒙先开了口。 “公爵阁下,殿下与枢机院向您致以祝福。”他的声音不快不慢,温和腔调,“在帝国风雨飘摇的当下,仍能稳住东南航线,将教廷需要的香料准时送达,这份声望……在圣城也是人人称道的。” 卡尔文像是随意地笑了一声:“圣城那边的赞美,通常都要价不低。” 萨洛蒙并不否认,反而顺势接了下去:“没有的事,我这次来带来的是惊喜。”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较小的羊皮图,轻轻铺在桌上。 图上只画着现今的东南行省边界。 “帝国裂痕已成事实。”萨洛蒙伸出一根手指,在图上点了点,“如今还能完整保有军政体系的行省,不多了。” “您的意思?”公爵淡淡问。 “如今的东南行省,是帝国东侧唯一还算完整的骨架。”萨洛蒙看着他。 “但这副骨架太散。沿海诸城、内陆几大家族,各自为政。如果再拖下去,殿下想依托东南起家,也会被这些小诸侯拖死。” 卡尔文没有否认这一点。他这些年在东南的统合过程里,和这些缝里的家族打了太多交道。 “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萨洛蒙这才第一次提到具体筹码:“殿下愿意在帝都那边,推动议会与枢机院承认。 将整个东南行省的军政权,集中在您一人名下。所有原属皇室与行省议会的指挥权,将以手令形式交给您。” 公爵眉梢微挑:“听上去,更像是把一摊烂账丢给我收拾。” “收拾烂账,是建立新秩序前的必要步骤。”萨洛蒙毫不回避,“只要您点头,三个月内,殿下会推动颁布东南整编令。从那一刻起,东南行省只有一个主人。” 这一步的筹码不算惊人,却足够务实。 卡尔文低头看着那张小地图,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以殿下如今的势力,这份命令不见得能推得过去。” “您说得没错。” 萨洛蒙承认得很干脆,随即话锋一转:“所以这只是一封开场信。真正的邀约,还在后面。” 他说完,才从随身的皮筒中抽出第二张更大的地图。 这一次,羊皮展开,占去了半张桌面。 红线从东南海岸出发,一路向北,圈住了金麦平原,又折向西,将奥克赫文行省那块内河港口一并纳入。 桌上的灯火在羊皮上晃动,仿佛那条红线真的在往外扩张。 萨洛蒙的手指轻轻压在那条线的末端:“如果计划成功,殿下准备扶持一位守护者,让东侧秩序不至于跟着垮掉。” 他说话很平静,却一句句往公爵的心口砸:“这片被圈出的区域,将组成一个新的政治实体。 名义上,它是神圣东帝国,承认皇室血脉的精神象征。实务上—需要一位拥有足够声望与资源的执政者。” 卡尔文的视线从红线缓缓移回萨洛蒙的脸上。 “你们已经想好人选了?” “除了您,”萨洛蒙像是在陈述事实,“没有第二个名字可写。” 他没有去说什么“皇帝”之类的字眼,只是把话一点点往前推:“精神权柄交由圣城与皇室。 东南行省世俗权柄,诸如立法、铸币、主持贵族议会、授予封地,这些都将集中在执政官手中。” “换个说法,只要神圣东帝国成立。”他补了一句,“在这片被圈出的土地上,除去宗教仪式,任何一纸命令都要从您手里发出去。” 密室里安静下来。 只有沙漏里的细沙还在落,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卡尔文看着那条红线,沉默良久。 这份许诺,比他预想中的行省整合要远得多,他甚至怀疑,这个条件只是胡乱给的。 那不仅是在递上一块更大的封地,而是在提议。 把帝国东南行省的粮仓与钱袋子连同统治名义一起剥下来,塞到他的掌心里。 “殿下的胆子不小。”公爵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有个问题。” 萨洛蒙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些地,”卡尔文用指尖点了点金麦平原,“现在还不属于他。他把不在自己腰包里的东西许给我,怕不是搞笑吧?” 萨洛蒙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让您立刻相信结果,而是请您看清方向。” “方向?” “帝国在往下沉。”萨洛蒙看着他,“殿下与教廷,不愿被它一起拖下去。我们需要有人,在东侧撑起一块不会立刻碎掉的地面。”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若您愿意站上这块地面,未来的分账,可以慢慢谈。地图上的红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话到这一步,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萨洛蒙并不急着继续扩张那条红线,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信封没有署名,一枚用纯金压印的火漆,是海浪加金羽花的徽章。 卡尔文公爵的指尖刚触到那枚火漆,心脏微微一紧。 他并不需要打开,就知道内容。 三天前,他已从最隐秘的家族渠道收到过同样的印记。 那是来自他三子,爱德华多的亲笔家书。 密信只写了短短数行,却足以改变整个大陆的未来。 爱德华多向他确认了五皇子的动作,确认了枢机院内部的倾向,最后写下一个他自己都斟酌许久才落笔的消息 现任教皇病入膏肓,教廷各派系已经开始清理彼此的力量。 爱德华多·卡尔文,在那场凶险的角斗里,以神迹与巨额的家族暗金,淘汰了两位最强的对手。 他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三人名单,而且他说自己的胜算有七成。 公爵当时看完那封信,没有任何激动,只是闭上眼沉思了很久。 爱德华多是他的孩子里最冷静、最不虚言的人。 如果他说七成,那就是七成。 萨洛蒙似乎完全掌握公爵的思绪,他把信推近了一点,语气依旧平和:“土地,也许要靠刀剑才能拿到。” “但权柄……”他抬起头,“已经在您手中了。” 卡尔文的目光暗了暗。 萨洛蒙神使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密谋天大的秘密:“大公阁下,试想一下,如果未来的教皇,姓卡尔文。” 火盆跳动的光映在他眼底,像一条让人不敢直视的细线。 “那意味着,无论大陆上诞生多少国家,无论帝国是否继续存在……卡尔文家族,都将立于皇权与神权之上。那是连开国皇帝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空气像被什么压住了。 卡尔文大公爵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露出贪婪。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枚火漆印,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 这是一个时代在把缰绳递到他手里。 萨洛蒙见公爵的情绪被推到恰到好处的位置,这才缓缓收回手:“公爵阁下,谈到此刻,我必须提出一个必要条件。” 火盆里木炭爆出一声细响。 “为了确保东部战线的稳定,”萨洛蒙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意味,“我们需要北方乱起来。” 卡尔文公爵的手指停住了。 神使继续说:“赤潮领的路易斯大人兵强马壮,资源丰沛。他只要切断供给帝国的物资,再牵制帝国北军……北线立刻会失衡。届时殿下便能轻松推进计划。” 密室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海潮撞击港口的闷声。 卡尔文公爵没有立刻回应。 自从上一次试图利用商路将赤潮收入囊中失败后,路易斯就再也不是任何人能牵在手里的幼狼。 那孩子如今的样子……比起卡尔文家的人,更像埃德蒙家的人。 他像是从北境风雪里长出来的一头野兽,自己找方向、自己扩张、自己制定秩序。 让这种人去挑起北境内战? 呵,他甚至可能把信拿去擦靴子。 问题是绝不能让萨洛蒙神使知道这一点。 如果教廷与五皇子意识到“你控制不了北境的狼”,那整个谈判会立刻贬值。 于是公爵收敛心绪,在短短几秒内把“不可控”改写成“昂贵”。 他皱起眉头,故作沉重地叹息:“路易斯……那孩子是听我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衡量:“但他如今也是一方诸侯,手下养着几万张嘴。让他冒着被帝国吞掉的风险去打……” 公爵抬眼,目光像刀一样亮起:“这不在原先的价码里。” 萨洛蒙手中的圣徽轻轻晃了一下。 “如果你们想让北境的狼群咬人,”公爵语气平静,却步步施压,“那得加肉。” 空气停顿了半息。 萨洛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他从怀里取出另一份羊皮,推到公爵面前:“殿下与枢机院愿意在原有条件上追加三年军费,用于支持赤潮领的北境防线。” 他补充道:“此外,神官团将无偿为赤潮军提供祈福、庇护与战前圣典仪式。” 卡尔文公爵心里轻笑了一下。 路易斯怎么可能让神官团踏进赤潮半步。 不过,这三年的军费……他可以先收进自己口袋,再慢慢考虑怎么转达给北境,有机会的话。 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笔钱到哪里去了,至于路易斯那边,直接写一封信给他,看看要不要帮忙,不帮忙自己也没办法。 敲定这事,两人随后又压低声音,把几项关键细节逐一敲定,军团的接触方式、物资运输的路线、以及五皇子在帝都内部需要提前布的明暗棋子。 气氛像密室外的雨一样沉重,每确定一条,就像往帝国裂开的缝里再塞进一块石头。 直到神使离开。 卡尔文大公爵独自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久久没有动。 他当然清楚,五皇子的野心大得不现实。可萨洛蒙提出的方向……却的确有几分道理。 卡尔文家族迟早会被迫选边。 但现在选,就是把家族命运扔进风暴里。 等局势再明朗一点或者是爱德华多真的登上教皇位置,他完全可以再顺势接过缰绳,反正今天又没签什么誓约,也没按下手印。 如果五皇子真能撑住局面,他自然会恰到好处地站过去。 若撑不住?那他什么都没答应过。 第393章 赤潮的城堡 北境的初春雪依然很大,车队缓慢前行,木轮碾过冻土,发出闷响。 南方商人索尔顿把披风拉得更紧一些,仍觉得冷得钻骨。 他皱着眉,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北境,语气里满是嫌弃。 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赤潮领主路易斯大人正在建一座“北境最奢华的主堡”,比什么白银之堡、圣龙大教堂还夸张。 索尔顿每次听见,都觉得像听笑话。 一个北境暴发户,再怎么折腾,还能把石头堆成奇迹? “老约翰,我是真不明白你们怎么受得了这种鬼地方。帝都的冬天比这里强百倍万倍。”他哼了一声,又像是故意展示见识般开口。 “我在白银之堡的宴会上坐过,去圣龙大教堂听过圣曲。听说你们赤潮领新建了什么主堡,啧在我看来,不过是些乡下人把石头堆高一点,装模作样罢了。” 他抬手示意远方,“这里最豪华的地方,不就是埃德蒙公爵那座旧要塞?那玩意儿也不过是个大点的石头笼子。你们的路易斯大人,再有钱……还能把石头变成金子不成?” 老约翰听着,只是笑,没有反驳。 ………… “大人,醒醒!已经到赤潮城了!” 索尔顿原本正靠在车厢里打盹,被颠得昏昏沉沉。 听到这句话,他皱着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抱怨,就伸手掀开了帘子。 刺目的光一下灌进来,他整个人像被冷水泼醒,脑子瞬间清了大半。 原本满嘴的抱怨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外城区的灯火规整铺开,像被人用尺子量过。 但真正让他失声的,是立在最深处的那座主堡。 那不是他印象里的北境要塞,粗糙、阴沉、满是灰石缝的那种。 索尔顿僵在车上,抬着头,一动不动。 主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种过于完整的外形。 没有北境常见的崩裂石缝,没有长满风霜的苔痕。 整座建筑像从山体中硬生生剥离出来的铁块,被人磨到了一寸都挑不出瑕疵。 外壁呈压迫性的内倾弧度,从下往上望,就像正被一座沉睡的巨兽俯视。 那种被笼罩的感觉,让索尔顿的膝盖在风里微微打颤。 四座塔楼从主堡背脊般的结构中拔起,赤铜穹顶在阴沉天色下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是余烬埋在铁中。 最醒目的,是立在高坡上的西塔。 它的轮廓锋利,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钢铁巨鹰,静静伏在雪线边缘。 索尔顿原本以为赤潮城会和北境其他领地一样,到处是粗糙的石头与简陋的木梁。 但越接近,他越能看到隐藏在巨大轮廓后的细节. 塔楼之间有符文光芒轻轻闪动,如同呼吸般稳定,缝隙间喷出的白色蒸汽顺着风绕开了暴雪,竟在城堡外围形成一圈淡薄的暖雾。 而墙顶那些被包裹的巨型装置,只露出少许金属曲线,像是潜伏着的骨骼。 这些东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索尔顿却莫名感觉到它们正在注视自己。 他第一次生出荒唐的念头,这地方不属于凡人。 不是因虔诚,而是因本能的屈服感。 他几乎想跪下,就像老鼠面对巨兽的阴影,不敢抬头。 “这……这是城堡?”他喉咙干涩,“不……它像是某种……。” 他形容不出来,视线落在正门上方的黄铜烈阳图腾,那东西静静挂着,却像在俯瞰来者。 “老约翰……”索尔顿勉强开口,“路易斯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老约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那座城,神情肃然。 “是我们的太阳。”他低声道。 ………… 暮春时节,北境的雪线刚退下去,天却还没真正放晴。 空气里带着苔藓的腥气和湿冷的雾霭,这种湿意比冬天干冷的寒风更难熬,像是专门往人的关节里钻。 对旧北境贵族来说,这是依然是讨厌的季节。 披风总是沾泥,鞋底总是打滑,稍微不注意,风湿就会缠上膝盖和脊背。 艾琳娜夫人站在车阶上,习惯性地提起裙摆,明明台阶早被人擦得干干净净,她仍下意识地小心翼翼。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前方不远处,路易斯正抱着两岁的小女儿,另一只手牵着五岁的奥尔瑟斯,正低声安抚小家伙不要乱跑。 艾米丽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牵着八岁的弟弟艾萨克,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散步。 希芙穿着贴身皮甲常服,走在偏后的位置,目光随意却习惯性地扫过四周,与路易斯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家人一字排开,在泥泞的北境春天里显得格外温馨。 岁月对艾琳娜夫人算得上宽容。 她的鬓角添了几缕银丝,却没有显出太多疲态。 只是北境的风霜让她总是比别人多想一步,不管是泥水,还是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城堡。 那是一座她跟着见证了四年多的城堡。 从最初路易斯摊在桌上的那几张草图,说到时候一起到城堡里住,反正建得大。 到第一块寒铁梁立在泥水中,再到今天,所有脚手架拆干净,主堡完整地立在眼前。 建成用了四年零三个月。 这期间,赤潮从一块新兴领地,变成了整个北境绕不开的名字。 而这座城,也从一堆别人眼里的玩票工程,变成了北境最大的奇观建筑。 韦尔主动上去开关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一扳,齿轮咬合的声音立刻在门楼里滚动开来。 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响沉重,却并不刺耳,更像是一头沉睡巨兽缓缓翻身。 厚达半米的双层城门在齿轮和链条的牵引下合拢。 外层是寒铁,内层夹着软木和隔热板,整扇门像一块黑色的墙,关上后将外界的风和潮气全部挡在了另一边。 最后一线光被门缝吞没的瞬间,外头的喧闹便像被人割断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下脚下极轻的回声,和墙体深处某处管道里,水流缓缓通过的低语。 艾琳娜下意识地放松了手指,进门前她还紧紧捏着裙摆,生怕不小心沾了泥。此刻,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黑曜石铺成的地面一尘不染,没有泥点,没有积水,甚至没有暮春常见的返潮痕迹。 地面微微发暖,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舒适。 “地热管道全天运转,用的是地底浅层热脉做循环,”走在前面的麦克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只要热脉不枯,整个城都是暖的。”走在前面的麦克介绍道。 这位工匠署署长、这座城的总设计师此刻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在走路,而是带着一整座城去领主面前交卷。 他明明已经在赤潮,甚至是整个北境,都位居高位,可在这一刻,神情里仍有掩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大人、夫人,这边请。” 麦克抢先一步走在前面引路,步伐轻快得像个准备拿奖的小学生。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把注意力从地面挪开。 嗅觉先恢复了。 门外那股黏腻的土腥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燥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松木熏香和茶叶的清气。 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不是走进了北境主堡,而是走进了南方某座气候温和的小城。 艾琳娜望着路易斯的背影,心情微妙得很。 她想起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赤潮时的那些夜晚。 那时的她守寡不久,抱着年幼的艾萨克,在赤潮陌生的土楼城堡里整夜睡不安稳。 她怕这个被家族丢来北境的弃子会翻脸,怕他借庇护之名,将埃德蒙遗族吞进肚里,怕她这个公爵遗孀只是一块可随时牺牲的筹码。 那时她处处防备,观察他每一场会议、每一个决定,生怕一个判断错了就再无回头路。 可如今路易斯靠着自己的实际行动,将那些旧日的恐惧与戒心早已沉到心底。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深夜惊醒过。 艾萨克兴冲冲地同她说:“姐夫今天又教了我什么。 接着转过一行人一路往前,城堡原本应该是阴暗的内廊拐角,视野豁然开朗。 一整面外墙被彻底打通,从地面一路延伸到穹顶的透明面板亮得刺眼。 艾琳娜刚转过拐角时,脚步明显顿住了半秒。 这不是她认知里的北境建筑,而像是走上了悬空的天桥。 脚下明明有地面,但心里却隐隐泛起一种站在半空的错觉。 “这是……”艾琳娜轻声吸了口气。 从这道长廊望出去,整个赤潮城在脚下铺开,远至雪线,近到街道的灯火,全都毫无遮挡地落进眼里。 风被隔绝在外,只有光线安静地贴在玻璃上,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听到艾琳娜的话语,麦克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般兴奋:“夫人,这……这是今年玻璃工坊的最高成就!” 他说话都带着颤音,“按照旧式城堡的规矩,这里本该是射击孔和垛口,我们给他做了这种样子,保证全世界没有一座城堡能够做到。” 艾琳娜仍盯着那面巨大的玻璃,眼神里写着震惊两个字。她很少这么失态,但这画面足够让人忘了言语。 “防护怎么办?”她终于问出口。 这问题并不是挑刺,而是一个多年在北境风雪与战火里过日子的贵族本能。 麦克像被问到最拿手的题目,胸腔都挺起来:“三层结构!最外层是寒铁支撑,让雪兽撞上也裂不开。 中层是新炼的水晶混材,能挡弩箭,最里层才是我们赤潮自己的玻璃,防结霜、抗震动、还不怕温差。 夫人,您也不必担心这里是内塔。真正的防御在外环那些寒铁塔楼上,可是有全北境最好的防御措施……” 他说得越多,声音越亮,像是恨不得把这几年所有憋着的自豪一次说完。 艾琳娜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底那份惊讶这才缓缓落稳。 而路易斯没有插话,只是站在麦克身后,带着随意和温和,任由麦克说个没完。 玻璃前正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奥尔瑟斯和艾萨克。 五岁的奥尔瑟斯正努力踮起脚,在玻璃上哈气。 八岁的艾萨克伸长了胳膊,试图画出比他更大的一个圆圈。 他们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弧线,留下短暂的雾痕,很快又被温度抹平。 艾萨克画完,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路易斯。 那眼神里没有害怕,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有一点纯粹的期待,像是在等一个评价:“我画得还行吗?” 路易斯没有训斥他们“别弄脏”,也没有摆出长辈的严厉。 他随手接过希芙递来的幼女,将两岁的小姑娘单手抱在怀里,自己走到玻璃前。 孩子刚刚的雾气还没完全散,他抬手取出手帕,先轻轻擦掉了沾在艾萨克鼻尖上的一点水汽,又顺着动作把玻璃上的手印一并擦掉。 动作很随意,像顺手收拾自家桌子一样。 “别挤着看,小心撞到头。”他只是这么提醒了一句。 艾萨克吐了吐舌头,乖乖往后退半步。 短暂插曲过后,众人接着参观内厅时,麦克终于逮到机会,拉着众人去了主卧前的洗漱室。 “大人,这里还有一处小巧思。”他忍不住开口,又看了看路易斯的脸色。 路易斯失笑,伸手揉了揉额角:“今天不是工匠大会。简单说两句就好。” 麦克这才放松一点,走到那扇暗色木门旁,推开。 里面是宽敞的洗漱间,墙面用了浅色石板,地面依旧是暖的。 他走到墙角,握住那只造型精致的黄铜把手,轻轻一拧。 “嗡——” 伴随着极轻微的震动,一股冒着热气的清水从龙头里喷涌而出,落在石盆里,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 蒸汽在室内缓缓升腾开来,带着令人放松的暖意。 “利用地下的地热换层加热地下水,再通过压力阀泵上来。”麦克控制着自己别讲得太兴奋,“大人,全天二十四小时,随开随有。” 艾琳娜走上前,将手伸进水流里。 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像刚晒过一整天的石板,在北境这几乎是一种奢侈。 她忍不住想起霜戟城的老城堡。 哪怕翻修过,每逢这个季节,墙角总会起一圈霉斑,清洗用水要仆人一桶一桶提上来,方才端到手里,还没捂热,就已经凉透。 而现在轻轻一拧,一整座城的地下都在为这一缕水流运转。 接着一行人顺着旋梯一路向上,来到主堡最高层。 侍女们早已等在门口,房内点着柔和的灯光,长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点心与温热的浆果茶。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甜味,让人一进门就把一天的疲惫卸下大半。 奥尔瑟斯已经困得直揉眼睛,被希芙抱在怀里,艾米丽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倒是真有些饿了的样子。 路易斯将怀里的小女儿放到软垫上,让侍女照看,又给众人各自递了热茶。 孩子们围着点心盘叽叽喳喳,一副久违放松的模样。 只有艾萨克没加入热闹。 他站在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脚下灯火交错的街道和不断驶动的马车车队,小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属于上位者的优越感。 路易斯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艾萨克。” “嗯?” “你觉得这面墙怎么样?” 艾萨克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碰了碰玻璃,又立刻收回:“它很硬,很透明,也……应该很贵。” 路易斯笑了一声:“很多领主喜欢把自己关在厚厚的石墙里。那样安全,看不见外面,也听不见。” 他伸手点了点脚边的地毯,又指向玻璃外那一片灯火。 “石墙能挡住刺客,也能挡住饥饿的人。里面的人看不见外头的冷,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吃什么。” 艾萨克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我们要不一样?” 路易斯低头,对上他的视线:“你要学会做这块玻璃。” 艾萨克愣住了:“做……玻璃?” “对。” 路易斯用指节轻敲了一下玻璃:“既要够硬,挡得住外头的寒冷和恶意。又要够透明,让下面每一个人的日子,都能随时映到你的眼睛里。”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看不见众生的领主,最后都会被众生推翻。你要记住今天的话。” 艾萨克抬头看着他,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艾琳娜看着这一幕,心头微微一震。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路易斯教艾萨克东西,她明白路易斯在教未来的领主,如何守住一座城,守住一群人。 “当年公爵死去的时候,我以为埃德蒙做错了,将权力交给这位少年,自己觉得他总有一天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可六年过去,他重建霜戟城,没有把艾萨克当傀儡,而是当成真正的家人,像兄长一样教他做人、做领主。” 她端起茶杯,指尖的力道悄然放松。 窗外风雪在城墙外翻滚,阴云压着天际,屋内却暖得像另一个世界,茶香缭绕,孩子们的笑声还在角落回荡。 “外头的贵族叫他凛冬暴君。”她在心里轻声说,“那是因为他们没资格坐在温暖的太阳身边。” “他是个好的领主,一个可靠的丈夫……”她顿了顿,嘴角轻轻上扬,“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是艾萨克最好的姐夫,也是我最好的女婿。” 艾琳娜终于露出一个完全放松的笑容。 第394章 棋手 深夜,书房里仍留着家人散去后的余温。 但门被轻轻合上后,这些温暖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盏灯将路易斯的影子拉得修长。 他独自坐在书桌前,眼中的柔和逐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领主特有的冷静。 那种气质像刀锋被重新插回剑鞘,看不见锋芒,却有种独特的气势。 敲门声响起。 布拉德利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封深红色火漆封口的信。 那火漆印章上刻着卡尔文家族的浪潮纹徽,家族最高级别的加急密信。 “大人,是公爵大人的亲启信。” 路易斯抬眼,表情平稳得看不出情绪波动,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惊讶。 因为半个月前,每日情报系统已经刷新了相关情报。 卡尔文公爵与教廷特使萨洛蒙秘密会谈,密约达成通过资金资助,让路易斯搅乱北境,牵制帝国北军。 现在这张信不过是剧本里迟到的道具。 但路易斯还是取过信,随手拿起裁纸刀,信纸被展开。 内容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老演员在重复旧桥段疲倦感。 信中大意:帝国动荡,这是卡尔文家族重返巅峰的机会。 路易斯,你是家族最锋利的一柄剑,是北境的希望。 为了北境、为了家族,你应当切断帝国北军的补给,制造边境摩擦。 事成之后,家族将全力支持你成为北境真正的王。 漂亮的辞藻、夸大的愿景、暧昧的承诺。 但公爵从头到尾,没提一个字,关于那笔从教廷拿来的巨额军费。 路易斯读到最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带着凉意的笑。 在旁人眼里,这封信是父亲对儿子的托付,是家族的信赖。 但在他眼里,简直像一场拙劣的小丑戏。 “真金白银先塞进自己金库,再让我用赤潮领的血去替你圆梦……父亲啊,你是觉得我看不懂,还是觉得我会装作看不懂?” 路易斯眼里带着,一种看穿算计后的淡漠与无趣。 路易斯把信递给布拉德利:“看看吧,这是我那位父亲的宏图大业。” 布拉德利接过信,一行行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知道军费被公爵私吞,但他足够聪明,能看出这件事对赤潮领的危险程度。 切断补给、挑衅北军,这是把整个赤潮领绑上火药桶。 这不是扶持路易斯,而是在把他推向悬崖。 老管家握信的手微微发颤,他了解这位曾经旧主的狡猾。 “少爷,”布拉德利压低声音,“这件事……风险太大了。帝国如今虽然混乱,但北军仍是铁军。只要我们动一下补给,他们就会把赤潮列为叛逆,家族的承诺再好,也要先撑过那第一刀才行。” 路易斯轻轻笑了,轻描淡写道:“你也看出来了?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路易斯随手一捏,将信揉成团,投进一旁的垃圾桶。 “既然父亲觉得我能独当一面,”路易斯站起身,目光落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那我就按我自己的方式来。” 但将不再是卡尔文家族替他决定,而是他替整个北境决定。 “布拉德利,父亲之所以急着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是因为他也闻到了血腥味。” 夜色沉寂,书房里只剩壁炉的火光在跳动。 路易斯站在窗边,背影被拉得很长。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让人背脊发凉。 布拉德利怔住:“少爷的意思是……?” 路易斯抬眼,看向远处漆黑的天幕,像是透过黑暗看见了帝都的混乱。 “我的情报源告诉我,摄政王快死了。” “什……”布拉德利呼吸一窒,险些没稳住声音。 如今的情况,摄政王是帝国最后的秩序支柱。 一旦塌了,皇子们会毫不犹豫撕碎彼此,军团长们会拿着各自的旗帜开始独立,帝国就会像被抽掉钢梁的巨屋一样,从上到下裂开。 路易斯继续道:“摄政王一死,南方会乱,帝都会更乱。而北境……那些军团长会嗅到机会,他们会试探、会拉帮结派。” 布拉德利低头,额角沁出冷汗:“这……帝国分裂,真的已经……” “已成定局。”路易斯平静得可怕,“卡尔文公爵不过是比别人更早闻到味道的那群人之一。只不过他想投机,我也要投机。” 他缓缓转身,步伐沉稳而从容,走向北境地图前。 火光照着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山脉、河谷、行省、城堡…… 一座座北境旧贵族的领地像棋子般散落其上。 路易斯抬手,将指尖落在图中央。 “但我投的是谁?”他轻声问。 布拉德利喉结滚动:“您……投的是?” 路易斯轻轻一笑,眼神锋利得像刀出鞘,“我投的是我自己。” 那不是自负,而是一种经过无数次胜利、无数次算计后自然沉淀出的自信。 “帝国要崩,就让它崩。重要的是北境必须在乱世里变成铁板一块。” 他语气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布拉德利心上。 “这种时候,我们更不能做别人的棋子。我们要整合北境所有贵族、所有武装、所有生产力量。” 布拉德利怔怔地看着他。 路易斯继续道:“不仅为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活下去,更是为了……更进一步。” 布拉德利猛地抬头,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新帝国的轮廓正在路易斯的眼中缓缓成形。 那不是野心,而是时代赋予他的必然。 “对了,”路易斯突然问,“北境重建会议的准备如何?” 布拉德利立刻回神:“一切按您的吩咐。地点已定在霜戟城,时间入秋。” 霜戟城,北境昔日的都城,政治中枢与精神象征。 那座在母巢与蛮族战火中化为焦土的城,被路易斯悄悄重建。 路易斯眼底掠过一抹寒光:“这次会议的名义依然是重建,但真正的目的是统一兵权。 我要重整北境所有武装力量,将其纳入统一的指挥体系。” 他抬手,在地图上划过雷蒙特势力范围,又划过帝国北军驻地,最后指尖落在赤潮城上。 “父亲想让我牵制北军?”路易斯冷笑:“不,他太小看我了。” “真正的棋手……从不会按照别人的棋盘下棋。” ………… 灰石要塞。 寒风拍打着铁壁,风声像野兽在外头咬门。 灰石要塞矗立在南北之间,宛如一道黑铁铸成的闸门,将整个北境撕成两半。 长廊里每隔五米插着一支火把,火焰在寒风中跳动,把墙壁上那些风干的魔兽头颅照得狰狞异常,像战利品,又像警告。 会议室内,壁炉火光摇曳。 阿克曼·格雷尔坐在主座上,那魁梧的身形像一头直立的棕熊。 他随意坐着,却让整个房间像被压低了空气,那是多年军团长独有的压迫感。 第14军团的费尔南副团长和第7军团的索罗斯统领坐在他两侧,两人都是各自军团长的心腹手下,负责代表长官出席这种边境高层会议。 此时两人坐在阿克曼左右,衣领都被汗水浸湿,却没有一个人敢松开扣子。 费尔南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格雷尔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根据与二皇子特使索雷尔的约定,我们只需对北境保持视力模糊和高贵的沉默。 为何突然召我们商议联合防御?此举……会被视为越界。” 阿克曼没立刻回答。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那是从翡翠边境走私来的东西,贵得离谱。 他抿了一口,才发出低哑的笑声。 “二皇子许给我的,只是瓦伦西亚河谷的一间酒庄和一个子爵爵位。”阿克曼冷哼,“他想让我当一条喂饱就睡觉的看门狮,给你们的也差不多吧?” 费尔南的眉头皱得更深,欲言又止:“但……” “你们知道吗?现在,”阿克曼把杯子砸在桌上,酒花飞溅,“摄政王快死了。” 两位军官倒吸一口凉气。 阿克曼继续道:“帝都一乱,皇子们就会像饿狼一样撕咬彼此。若二皇子败了,我们这些边境军团,就是第一批被丢出去的弃子。”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出野心的光:“但若我站在风暴另一侧呢?若我能成为北境总督,手握帝国最硬的钢铁和最多的煤炭…… 无论谁当新皇,都得给我一个世袭公爵,当然到时候你们的好处也少不了。” 索罗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人……您是真的想吞了北境?” 阿克曼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狠狠落在霜戟城上:“睁开眼看看吧!自从母巢之战和埋骨荒原之战,埃德蒙家族死绝了!北境叫得上名号的荣耀骑士团,十去其九!” 他露出不屑的笑容:“至于那个路易斯?小毛孩罢了。别被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唬住,北境真正的强者,都死在母巢和蛮族手里了。” 阿克曼拍开桌上的羊皮卷,一份标题为《北境联合防御草案》的文件展开。 里面却写着一套精细到可怕的瓜分计划。 第17军团,控制北境所有关隘与税收,等同夺住整片北境的咽喉。 第14军团,占领西部黑铁矿区,获得稳定的兵甲与装备来源。 第7军团,掌握东部平原与商路,直接控制北境最肥沃、最富余的贸易命脉。 索罗斯呼吸变得急促:“这是……要把北境切开分?” 阿克曼笑得像刀锋:“给路易斯留一座主城,让他继续当他的富翁。别管他,只要他乖乖赚钱,我们不会动他。” 顿了一下,他伸出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若不乖……就换一个听话的。” 费尔南脸色微变:“我没有权限签署军事同盟,这些必须由军团长本人定夺。” 费尔南上校与索罗斯统领对视一眼,都清楚自己为何在这场暴雪夜的密谋会议里。 他们是军团长最信任的耳目,必须把今晚的每一句话都原封不动带回去,让长官判断局势的走向。 阿克曼早有预料,递上一份新的羊皮卷:“不需要条约,只需要会议备忘录。” “你们带回去,让他们自己选,要不要在大餐上分一口肉。” “反正”阿克曼低声道,“我又不着急动手。” 火光映在他脸上,像是在熊熊燃烧的野心上镀了一层阴影。 暴风拍打着窗,仿佛整座北境都在往深渊坠落。 阿克曼坐在主位,表面镇定,心底却像被火灼过。 他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他一生唯一能跃入真正贵族圈的机会。 第17军团的荣耀,只是军功名单上的一行字。 真正的贵族地位,需要土地、需要世袭、需要让皇室忌惮的资源。 而现在帝国崩坏在即,北境这块看似贫瘠的土地,却握着最关键的矿脉、粮道,以及正在成形的赤潮工业。 他只要踩住这一块,就能让阿克曼这个姓氏刻进帝国新史。 阿克曼的拳头在桌下悄悄握紧:“绝不能让那个卡尔文家的弃子独占北境。这是我阿克曼一族踏入帝国上层的唯一阶梯。” 待到两人走后,阿克曼靠在椅背上,像是刚刚把心中的棋盘铺好。 “下一步,不急着撕破脸。”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亲信军官上前。 他在地图上缓缓划着手指,绕开赤潮领、霜戟城……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领地上——莫尔坎领。 那地方连北境地图都懒得画清楚,只被标成一片灰色。 没有加入赤潮体系,但是由于地形以及矿产物资的原因,所以有自己的商队,财力上颇有实力,而且靠近灰石要塞。 阿克曼手指敲了敲那块灰色区域:“就从他开刀。” 亲信军官皱眉:“……莫尔坎男爵?” “没错。”阿克曼露出那种带着轻蔑的笑。 “等他下一批商队的过来。”他向副官摆手:“派两个大队的骑兵过去。直接引用《帝国战时紧急征用法》的附加条款,就说为了防备蛮族,这批货要被临时征用。” 亲信军官皱了皱眉:“那男爵若反抗?” 阿克曼的声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打断领队的手脚,扔在雪地里。” 房间一片寂静。 原来阿克曼是真的要吞北境。 亲信军官忍不住压低声音:“可是……若赤潮领插手……” “赤潮?”阿克曼像听到笑话一样冷笑。 “我可是给他面子的,不碰他的商队,也不碰他那群狂热的支持者。” 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但莫尔坎不一样。他不是路易斯的封臣,不在赤潮体系里。若路易斯敢插手……” 阿克曼垂下手,轻轻一弹桌角:“那我就能立刻扣他一顶干涉军务、拥兵自重的大帽子。” 亲信军官倒吸一口气,感觉脊背发冷。 阿克曼已经把每一步的借口都准备好了,无论路易斯怎么反应,他都能找到继续扩张的理由。 阿克曼靠前,拳头敲在莫尔坎领上:“他若沉默,就说明赤潮只是纸老虎。 北境那些观望的贵族会立刻倒向我,这片土地就跟自助餐一样,我想吃哪块就吃哪块。 他若出头,我就顺势把他推到帝国的对立面,让他背上叛逆的罪名。” 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一条危险的弧线。 “无论如何,这一刀都会落下。” 阿克曼拔出随身小刀,将刀尖稳稳插在莫尔坎领的位置上,木板发出细微的裂响。 他盯着那柄刀,嘴角缓慢而危险地扬起:“让这只羊叫唤两天吧。 我倒想看看那位坐在暖气房里的小少爷,到底有没有做北境守护者的野心……还是只有缩在城堡里算账的本事。” 第395章 会议前的小插曲 北境的夏末从来不像夏天。 风里带着薄雪的寒意,枯黄的野草贴着地面蜷缩,高坡上已经能看到薄薄的第一层积雪,像是冬天提前伸来的试探。 加雷斯骑在马背上,缩着脖子。 他原本是莫尔坎家族的一名正式骑士,也是莫尔坎男爵的表弟,因为脑袋灵光、说话会来事,被男爵挑出来专门负责商路打点。 他懂礼数、懂人情,也比其他骑士更会跟驻军、哨站、收费口打交道,久而久之,整个商队的运营都交到他手里。 十几年来,他亲自押运每一批货,既是替男爵看好这些能换粮的命根子,也是因为他太清楚北境的规矩,货不亲手看着,随时可能蒸发。 他已经走这条商道十几年了,自认对每一个收费口、每一支驻军都打点得清清楚楚。 连灰石要塞的阿克曼大人,每年也要免费进购他好几批赤黑铁。 所以他相信今年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样的心情里,加雷斯看见了那条背阴的峡谷隘口。 前方的商道被粗糙的拒马彻底封死。 十二名黑甲骑士个个都是精英骑士,一字排开站在雪泥中,像是暴风雪里长出的铁质雕像。 加雷斯的护卫们本能地拔剑。 “都别动!”加雷斯急得直接破音,“快把剑收回去!想死吗?” 他自己跳下马,一路小跑过去,像是怕慢一步就会被砍掉脑袋。 他笑得脸都僵了,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钱袋。 “大人们辛苦了!我是莫尔坎家的商队,已经打点过阿克曼大人了,这点钱……给兄弟们买些酒,暖暖身子。” 那钱袋砸在黑甲队长“断斧”的手里,发出瓮声瓮气的金属摩擦声。 断斧掂了掂,嗤笑一声,把钱袋随意扔给身后的人,却半寸都没有让路的意思。 “骑士大人……”加雷斯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断斧骑在高马上,居高临下地指向车队:“人过去。货留下。” 加雷斯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浇醒:“大人,那些是要换冬粮的救命货啊……我已经向军团长交了规矩钱了!按照规矩,拿钱就放行……” 断斧低声重复了一遍:“规矩?” 他策马向前一步:“在第十七军团的地界,我的锤,就是规矩。” 下一瞬,粗重的长柄战锤带着斗气狠狠砸在加雷斯肩上。 “咔——” 骨碎的声音在峡谷里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加雷斯直接被砸跪在雪泥里,痛得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嘴角抽搐。 护卫骑士们红着眼冲上去,却像被收割麦穗一样瞬间倒下。 黑甲骑士训练有素、动作冷酷,每一击都稳准狠,毫不拖泥带水。 加雷斯疼得浑身发抖,却还在嘶哑地挣扎:“你们、你们这是违法帝国法律说非战区……不得抢劫贵族的私产……” 断斧跳下马,抓住他头发,把他脸硬压向地面。 “帝国?”他冷哼,“帝都离这儿千万里,你让它亲自来救你。” 话音落下,他又一脚踩碎了加雷斯的膝盖。 加雷斯发出撕裂般的惨叫,声音在雪谷里回荡,却被不断落下的早雪吞没。 断斧随意指了指地面:“你们几个,挖。快点。” 剩下的莫尔坎家族骑士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却只能手脚发抖地跪在雪泥里,用短剑和手套去刨那片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土。 加雷斯被人拖到一旁,他疼得几乎昏死,却强撑着运起斗气,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让那点微弱的暖意在体内流动。 但斗气在断骨与寒风的折磨下,就像被风吹熄的火星,坚持不到一分钟,就开始忽明忽暗。 等坑终于被护卫们挖好时,加雷斯体内那点可怜的斗气已经彻底熄灭,他的身体开始真正感受到北境夏末刺骨的寒。 黑甲骑士们把他竖着推进坑里,任由泥雪没过他的胸口。 冰冷的雪泥压迫着他的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进生锈的铁片。 风雪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痛得像针刺,可他的脖颈被冻得僵硬,根本抬不起头。 意识在窒息与清醒之间反复沉浮,他想叫,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最终彻底沉了下去。 断斧接着在找到一个年轻见习骑士,他吓得裤子都湿了,连剑都握不住。 断斧抓他后领,把人拖到谷口,指向霜戟城方向:“滚!告诉那些正准备开重建会议的大人物们……” 他俯下身,盔甲缝隙里滴着未干的血:“在北境,想活命,就学会跪着把东西送上来。” 年轻骑士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风雪里。 黑甲骑士们赶着满载矿石的马车离开,车轮压出的深痕在雪泥里久久不散。 峡谷中,只剩下那颗露在雪面上的头颅,眼睛大睁,仿佛还不愿相信这个夏末竟成了他的坟墓。 ………… 初秋北境的风雪像从天穹缓慢泻下来的白色碎刃,铺天盖地地落在霜戟城外。 此时正是重建会议召开前的数日,各路贵族、家族代表陆陆续续抵达,长长的车队在雪地里排成一条灰白色的。 但就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世界像被切成了两半。 外面是刺骨寒风、积雪没过脚踝的贫瘠荒原,里面却是热气升腾,像一座在雪原上呼吸的钢铁城邦。 那些各色领主、贵族、家族代表们刚一下马,便被眼前的景象冻住了神情。 脚下的不是泥泞、不是冻土,而是一条平整得能照出影子的灰黑色路面。 道路两侧,一盏盏魔力路灯正整齐地亮着,灯罩内的炼金光芯稳定跳动,让整座城市像在夜里醒着呼吸。 它们不是贵族大厅里那种昂贵的水晶灯,而是赤潮工坊批量生产的、可靠耐寒的民用照明,可数量之多,让不少贵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更远处,一座高耸的铁塔正缓缓吐着白雾。 蒸汽在夜空中升腾,让人误以为霜戟城的天穹下方悬着一轮模糊的白月。那是供暖塔。整个城区的地热与蒸汽循环都从那里涌出,把严冬拒之门外。 “这……是霜戟城?”有人失声。 霜戟城曾经在母巢之战后化为焦土,几乎没有人相信它能在短短几年内重建,更没人预料到它会成为这样一座……怪物一般的城市。 来自各地的贵族瞬间就分成了三拨,其反应截然不同。 赤潮系贵族走在最前方。 他们的衣料是赤潮纺织厂最新工艺,光泽柔和,保暖良好,款式甚至已经开始模仿翡翠联邦的都市流行。 一个个腰背笔直,脚步轻快,像是终于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有人小声炫耀着前几天赤潮股份的分红,有人谈论即将上线的新式暖炉,更多的人干脆每句话以“路易斯大人”开头,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骄傲。 他们走得高调,不是因为莽撞,而是因为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盏灯,都在提醒周围的人,他们押对了人。 而另一群人则显得拘谨得多。 这些是后悔者,他们也穿着领地里能找出的最体面的服饰,但和赤潮系贵族站在一起时,那些衣料的粗糙、剪裁的不合身、色泽的暗淡都无所遁形。 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如何“重新和赤潮搭上线”。 有人悄悄看向城堡方向,眼神里带着试探与怯意,脚步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上。 最后一群人则沉默得像影子,这些是那些观望的老贵族。 他们来霜戟城,是抱着挑刺的心思,甚至有人想看看所谓的赤潮奇迹究竟是虚是实。 但一路行来,霜戟城的规模与温度像一记记沉重的铁锤,把他们的傲慢敲得粉碎。 一位灰发子爵抬头,看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缓缓吐着热气的巨塔,心口一阵发紧。 “埃德蒙公爵……当年也不过如此。”他低声喃喃,却没人接话。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座城市不是对埃德蒙时代的复刻,它比那更大、更加先进。 路易斯·卡尔文不是在重建北境,他是在重写北境。 而他们这些习惯旧秩序的领主,在这份新秩序面前,只剩两条路: 要么融入,要么被碾碎。 ………… 霜戟城迎宾馆的高级休息室里,空气暖得像春天,窗外却飘着细雪。 屋内陈设奢华,魔晶壁灯散着柔光,宁静得仿佛隔绝了北境的严寒。 莫尔坎半躺在柔软的椅子里,神情很得意。 他今天穿得格外体面,黑貂领披肩、银扣短靴、还喷了贵族香膏。 全为了给其他几个摇摆不定的中小贵族展现莫尔坎家的底气。 周围三四位贵族端着赤潮特供的红茶,表面上笑着,眼神里却都有同一种酸溜溜的意味。 “路易斯大人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吧,进城还得排队核验身份,我堂堂一位领主竟然被守卫拦住。”一位贵族压低声音抱怨。 “哼,可他确实有钱。”另一位啜了口茶,嘴上嘲讽,眼里却藏着羡慕,“听说加入赤潮……那些人今年赚得盆满钵满,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也该……” 话没说完,莫尔坎啪地把茶杯放下,语气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教训。 “软?你们要是想软,现在就能去城主府排队递投名状。”莫尔坎冷笑,“可聪明人,是不会把脖子伸给别人牵锁链的。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小子,就算捡了个领地、搞了点花哨机关,也不过是运气好。真把自己当什么北境主人了?我看他离了那些工匠,连北境的风都顶不住。” 他抬手指向窗外的风雪方向:“就在我们喝茶的这会儿,我莫尔坎家的大型商队,正穿过白桦林隘口。” 几位贵族都精神一振。 那可是北境出了名的现金流商队。 莫尔坎嘴角一挑,把椅子靠得更松:“那车上装的是高纯度矿石。等它安全到南方,我换回来的粮食和金币,能把你们这几位大人都吓一跳。” 贵族们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佩服神情。 有人压低声音赞叹:“不加入赤潮也能活得这么滋润……莫尔坎家果然有底气。” 被人捧得飘飘然,莫尔坎笑得更得意:“等我的货回来,我请诸位喝真正的南方上等茶。赤潮这玩意……口味太粗。” 几人随即跟着笑,休息室里弥漫着一种自以为掌握局势的轻松。 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没看到我在谈事吗?”莫尔坎皱眉,语气不耐。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侍女,而是莫尔坎家的随行老管家。 他浑身都湿了,像是被雨雪淋透,又像是一路狂奔出了汗。 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连平日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踉跄几步就扑到莫尔坎桌边。 几位贵族被这阵仗吓得坐直身体。 “莫尔坎大人……”老管家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莫尔坎皱眉更深:“什么事?慌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老管家顾不得旁人,俯身到他耳边,用发抖的声音低语。 休息室忽然安静得只剩下壁灯的轻微嗡鸣。 莫尔坎的表情在众人眼前一点点崩塌…… 到愕然。 到瞳孔剧烈收缩。 最后整张脸褪成死灰。 “啪——” 他手里的瓷杯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洒在他的靴子上,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莫尔坎整个人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艰难地吐出几个碎裂的字。 “你说……全没……了?连……他……也……” 声音在喉咙里破碎,仿佛下一息他就要跪倒在地。 ………… 广场中央,一座高达十米的寒铁雕像静静矗立。 那是前任北境守护者——埃德蒙公爵。 寒铁打造的雕像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粗砺而沉重。 公爵披着战甲,手握巨剑,站姿像随时能从铁中苏醒,冲向战场。 最醒目的,是他脸上那道从左眼角延伸至下颌的可怖伤疤,皮肉翻卷的质感被雕刻师用力刻下,丝毫不修饰。 艾萨克仰望着雕像,脸被寒风冻得通红,眼眶却微微发热。 他抬起手,想触碰父亲的基座,却在指尖快要靠近时,像是被一种敬畏感击中,默默收回。 站在他身侧的路易斯静静看着这一幕。 “姐夫……”艾萨克声音发哑,“工匠们问过我,要不要把父亲的伤疤削浅一点,让他看起来更庄重。我拒绝了。” 路易斯点头:“你做得对。那道疤,比任何勋章都值钱。” 他抬眼望向铁雕,“十年前的黑河血战,三支蛮族部落结盟,号称一万战斧,把北境的河水都染成红的。” 风雪在广场呼啸,路易斯的声音却清晰。 “防线被撕开的时候,是你父亲带着亲卫队逆着蛮潮杀进去的。他一个人对上了三个沸血战王。” 路易斯伸手点了点雕像脸上的伤疤。 “这,是其中一位战王临死前留下的。但你父亲把他们的头,都钉在了霜戟城的城头。那一晚,所有蛮族都退了。” 艾萨克呼吸急促,像胸腔里压着火。 路易斯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稳却带着力量:“记住,这道疤不是痛苦,是守护。那是埃德蒙家族真正的荣耀。”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积雪上踩来。 格雷来到路易斯面前,单膝跪下:“领主大人,加雷斯男爵……在城主府门外跪着求见。他哭得很厉害,说有大事……非常紧急。” 艾萨克从记忆中的英雄史诗中回过神来,而路易斯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眨了眨眼。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替艾萨克拉了拉被风吹乱的领口,拍去肩头的一片雪花,动作不紧不慢。 仿佛比起加雷斯的惊慌失措,他更在意小舅子的仪容。 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开口:“告诉他,我行程很满……后天晚上七点吧。我大概有十分钟的空闲。” 第396章 狗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外,霜戟城府内静得几乎能听见火焰的呼吸声。 壁炉里跳动着微弱的光,昏黄的魔法灯将房间切成明暗两半,唯一清晰的是那张高背椅与坐在阴影中的青年领主。 路易斯随意穿着黑色丝绸衬衫,领口微敞,像是刚从家宴的温柔氛围中抽身而出。 他的脚边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年冰原狼,正半眯着眼打盹,却仍保持着对周围最敏锐的警觉。 墙角里艾萨克安静站着,少年挺直了背,像个刚入门的学徒,眼里既有崇敬又有紧张。 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接着“吱呀”一声,莫尔坎男爵被侍从领了进来。 他和两天前在茶室里端着茶杯、昂着下巴、满口轻蔑“路易斯不过是个小毛孩”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夜未眠、巨大的惊恐与等待,将他的精神彻底压垮。 他那件贵得足以买下一小片田地的丝绒礼服皱成一堆,眼圈乌黑,头发乱得像被风拔过,整个人几乎是被推着走进来。 那支商队是莫尔坎领地将近一年的产出,是他准备换取过冬粮的全部希望。 更糟的是他写信向灰石要塞询问,结果只收到一句冰冷的回复:“此事,可询问赤潮伯爵的意见。”这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已被作为政治斗争的筹码。 莫尔坎男爵刚跨进门,就跪倒在地上,声音发颤:“伯……伯爵大人……求您救救我……” 路易斯抬眼,不急不慢地抚摸了一下冰原狼柔软的耳尖,狼崽愉悦地哼了一声。 莫尔坎误以为这是不耐烦的信号,他连忙往前爬了一步,声音带着哭腔: “阿克曼他……他不讲规矩,不讲贵族之道……大人,我愿意付钱,那批货值一万金币!我、我愿意分您三成利润,只要您帮我把货要回来!” 路易斯的手忽然停住,冰原狼抬起头,发出一声低低的、不满的呜咽。 路易斯轻叹,语气却冷得像是北境冬天的寒气:“莫尔坎,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尊重我?” 莫尔坎猛地抬头,脸上全是茫然与恐惧。 路易斯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昏暗的火光中缓缓踱步:“如果你半年前愿意加入赤潮……你的商队走到哪儿,都会插着我的旗帜。那不是装饰,而是盾牌。” 他回头,目光如刀:“但你没有。你说你不需要赤潮,你说你懂得贵族之间的规矩,你说你自己的人脉足够让你富得流油。结果呢?” 莫尔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我……我那时……” “现在你失去了货物、失去了骑士,才想起北境还有我这个靠得住的朋友。”路易斯冷笑,“可你至今仍然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谈价格的雇佣兵。” 莫尔坎的声音已经发不出调子:“大人,我……我只想活下去,只想让家族活下去……我不奢望复仇,只求货物……我愿意付钱,付多少都行……” 路易斯转身,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语气淡得像陈述事实:“你的表弟四肢被砸断、埋在雪泥里活活冻死。你的骑士被劈成两截。你现在跪在这里,却只想着你那一车货值多少钱。 你甚至不愿称我一声,卡尔文伯爵。” 莫尔坎浑身一颤,终于哭出声。 但此时路易斯还是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但我是讲道理的人。莫尔坎家族,终究还是北境的一份子。” 莫尔坎听到这句话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大人……您愿意帮我?” “我会给你一封信。”路易斯道,“半小时后,侍卫格雷会送来。” 莫尔坎抬起头,眼里出现一丝希望。 “你拿着那封信,”路易斯继续道,“亲自骑马去灰石要塞,把信亲手交给阿克曼。” 莫尔坎像是被雷劈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人,阿克曼……那疯子会杀了我!” “如果你派个仆人送信,”路易斯轻描淡写,“他才会杀你。” 路易斯弯下腰,与莫尔坎平视,语气柔和:“你只要表现得足够卑微……足够诚恳……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退你一部分货。 总比血本无归强,不是吗?” 莫尔坎浑身发抖,最终还是磕头,额头狠狠撞在冰凉的地砖上:“遵命!伯爵大人……为了家族,我去!” 可他心底深处却依旧倔强,甚至是阴冷的。 他不是因为尊敬路易斯才跪。 跪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阿克曼比路易斯更可能立刻杀了他。 他的心思快速打转,只要能把货拿回来,亏点钱就亏点钱,只要能保住家族,脸面可以不要。 只要路易斯暂时肯出手,他莫尔坎依旧是独立贵族,不必真正匍匐在赤潮脚下。 哪怕刚才被恐惧压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仍然在心底狠狠咬着牙。 等度过这一关,他绝不会就此低头,他不会是赤潮的狗,也不会真正臣服。 他抬起头时眼眶通红,嘴唇哆嗦,可那一丝不甘与计算仍旧藏在眼底不肯散去。 门在莫尔坎踉跄的脚步声中慢慢关上。 艾萨克终于忍不住:“姐夫……阿克曼那种人吃进嘴里的肉,是不会吐出来的。让莫尔坎去……这不是送死吗?” 路易斯抬起羽毛笔,在赤潮徽章的信纸上写着什么,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艾萨克,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 我让莫尔坎去,不是为了让他拿回货。” 他停下笔,让墨迹在空气中微微晕开。 “那些货,从被抢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 艾萨克怔住。 路易斯抬眼,瞳仁深沉如北境深冬的夜色:“我真正要的,是一个理由。” 接着他转头吩咐道:“萨科去叫兰伯特过来。” 蛮族少年点点头就出去了。 艾萨克微微抬头,似乎有些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他能感觉到气氛在改变,从刚才的教导转向某种无声的战意。 片刻后,兰伯特迈步而入,铠甲被风雪冻得泛着些许白霜,却依旧被他穿得笔挺。 他在路易斯前方半步处停下,抱拳行礼:“大人。” 路易斯直截了当地问:“现在在霜戟城的骑士,有多少?” 兰伯特眼神一凝,立即明白路易斯的意思。 他没有反问,也没有犹豫:“赤潮骑士团两千一百,银牙骑士六百,另外随各家贵族一同到来的骑士,加起来约一千一百。 若全部整合,可动用三千七百骑,另外那武器也已经到了。” 路易斯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某种令人心底发冷的含义。 “足够了。” 冰原狼在此时轻轻低吼一声,像是嗅到了雪原上将至的风暴。 ………… 灰石要塞顶层的战争会议室。 墙上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被红线划得支离破碎,像是一头被解剖后的巨兽。 阿克曼站在地图前,身形魁梧,仿佛一头直立的棕熊。 他的手指在一份羊皮卷上轻轻敲击,那是他亲笔写下的《北境联合防御草案》。 火光映在他半张脸上,让他的眼神显得阴沉而贪婪。 帝国、皇子、贵族……这些词在他心中都不如世袭公爵来得真实。 他并不忠于二皇子,二皇子不过是暂时能利用的一块垫脚石。 他要取代的是埃德蒙公爵的位置。 只差一个点火的理由。 那批被“征用”的莫尔坎货物,就是诱饵,也是试探。 路易斯若沉默,说明赤潮不过是纸老虎。 若他敢出头……就有理由扣他一顶干涉军务、拥兵自重的大帽子。 阿克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想继续观察地图,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灰石要塞大厅的气氛骤然一紧。 两名士兵将一个浑身打颤的人推了进来——莫尔坎家族的男爵。 他不顾地面的寒霜,噗通一声跪倒在阿克曼脚下,整个人弯得像一条被冻僵的野狗,却硬是挤出一副陪笑姿态。 “军团长阁下……是我莫尔坎的人做得不够周全,惊扰了贵军。我愚钝,不懂大人行军布防的深意……特来负荆认罪。” 莫尔坎说着,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像是在模仿南方宫廷里贵族求情的腔调,连语尾都带着讨好意味。 “还望大人明鉴……小的这一撮商队不过是北境一粒沙,与贵军的戎马威名相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又连忙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袋宝石,双手高举,让宝石在火光中呈现出最亮的折射,好像只要阿克曼点头,他愿意把整个人一起献上去。 “这点薄礼……请大人收下。兄弟们辛苦操练、昼夜巡防,小的心中敬佩得紧。若能让那批货物……呃…… 象征性地退一点回来,不为数目,只为让我回去有个交代……大人日后若有差遣,莫尔坎家上下必不敢懈怠!” 他的措辞极尽奉承与恭维,把阿克曼捧得像半个北境共主,一口一句“大人英明”,“大人威名”,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跪舔靴尖。 阿克曼低头,看着地上那袋宝石,眉梢真的动了一下。 他并非完全无欲之人。 这种低到尘埃里、却又极懂话术取悦他的贵族,确实符合他的胃口。 若是平时莫尔坎再聪明一点,再小心翼翼一点,也许阿克曼真会给他几句废话敷衍过去。 毕竟留着这种会说话的肥羊,比杀了更能榨油。 然而这次他可不是为了这点毛头小利。 “先前的货物……若能退两成……不不,大人一成即可!小的知足!日后定以大人为北境真正的守护者来称颂……”但莫尔坎不知道阿克曼的真实目的,依然在喋喋不休。 宝石袋被阿克曼一脚踢开,撞在石柱上,珠宝四散滚落,叮叮哐哐一阵脆响。 “误会?”阿克曼俯视着他,语气如寒铁敲击,“你是在暗示我抢了你的东西?” 莫尔坎冷汗瞬间涌出,整个人瘫得更低,头几乎埋进地面里:“不不不!绝无此意!是征用!是荣耀!小的……小的是来请大人指点迷津的……” 阿克曼不耐地挥手,已准备让士兵把这条碍眼的虫子拖出去。 莫尔坎急忙拔出了最后一张底牌,声音几乎发颤,却极力维持着贵族该有的措辞: “阿克曼大人……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大人,委托我向您呈上一封亲笔信。大人若肯过目,自能体会其中深意。” 阿克曼的眉梢动了一下,看来路易斯也不是那么笨嘛。 信封被直接扯开,他逐字看了起来。 壁炉的火光摇曳不定,落在他逐渐阴沉的脸上。 阿克曼扫过第一行,额角青筋顿时鼓起。 “致第17军团——代管者阿克曼。” 代管者,既不是“军团长大人”,更不是“阁下”。 而是一个连帝国公务文书都极少使用的、带着轻蔑意味的临时头衔。 阿克曼的冷笑声低沉而危险。 他继续往下看,信中的措辞几乎每一句都踩在贵族最无法忍受的羞辱线上: “惊闻阁下部众近日行径乖张,如同未开化的荒原野狗,竟劫掠贵族商队,玷污帝国军人荣耀。 此行径已构成叛国,念你出身草莽,不谙礼数,我特派莫尔坎男爵前来教你规矩。 限三日内归还所有物资,并赴霜戟城跪领三十鞭,我或可考虑,不在龙座会议上弹劾你的狗头。” 落款写得像是在宣示某种统治权:赤潮伯爵,北境代总督——路易斯·卡尔文 看信的时候,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忽然阿克曼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粗粝,狂野,如铁链在地上摩擦:“哈哈哈哈……路易斯!路易斯!你这个天才!”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笑容里却藏着炽烈的杀意。 莫尔坎看他在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跟着干笑:“军团长大人说得没错,路易斯大人的话总是……非常合理……那我的货……” 笑声戛然而止。 阿克曼的眼神瞬间冷得像被冰封:“教我规矩?你拿着这封信来羞辱我?” “什、什么……?”莫尔坎脸色发白,还来不及反应。 阿克曼拔剑的动作快如雷霆。 寒光一闪,鲜血喷洒在《北境联合防御草案》上。 莫尔坎的头颅滚落在地,那张脸仍保持着谄媚的笑容,像是死前还在期待一个不存在的怜悯。 阿克曼看着哭笑不得的头颅,低声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诚意。” 他猛地一脚,将头颅踢开:“很好我收下了,用你的命,开启我的公爵之路。” ………… 阿克曼提着带血的剑,大步走出密室。 外间挤满了他的亲信军官 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他们齐刷刷屏住呼吸。 阿克曼将那封信狠狠拍在桌上,声音如同战鼓炸响: “都给我看清楚了!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勾结走私贩,威胁帝国驻军,企图分裂北境!这是对帝国的挑衅,是对我们所有军团的挑衅!” 亲信军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质疑,但所有人都读懂了阿克曼的企图。 阿克曼举起剑,血光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看上去疯狂而兴奋:“这封信,是他的宣战书!也是我们跃入贵族圈的入场券! 立即送信给第14军团的铁壁索尔、第7军团的疯狗巴尔特!告诉他们……路易斯动手了! 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继续当看门狗,还是来分这顿肉宴!” 军官们群情激奋,纷纷领命而去。 最后只剩阿克曼一人站在窗前。 风雪打在厚重的玻璃上,像远方传来的低语。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座聚集着北境全部贵族的霜戟城。 眼中燃着属于掠食者的光。 “天赐良机,等我拿下霜戟城,趁好将那些开会的贵族们一网打尽……呵…… 不论帝都谁做皇帝,都得求着封我为世袭公爵!” 身后,两名士兵拖着莫尔坎的无头尸体从地上擦过,血痕刺眼,像一条延伸向霜戟城的血色道路。 第397章 黑色洪流 巨大的黑铁闸门被慢慢拉起,碎雪从门槛上滑落,坠入黑暗。 片刻后,一声震彻胸腔的金属轰鸣响起。 第17军团的铁蹄,从阴影中踏出。 没有号角,没有鼓声,没有仪式,只有震耳欲聋的踩踏声。 数千名重装骑士从闸门内涌出,如同黑暗本身被浇筑成了形体。 他们全身披覆黑钢板甲,边缘铆着寒铁,肩甲上刻着象征风暴的旋纹。 每一名骑士都像是一段钢铁与怒火揉成的兵器,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披着厚重的半身马铠,鼻息间腾起白雾,像凶狼在吐息。 地面在他们脚下震动,积雪被撕裂、压碎,溅起碎冰,被他们沉重的马蹄踩成粉末。 在苍茫雪原上,他们不是队伍,而是一整面移动的黑色铁墙。 压迫、冰冷、无情。 当数千支长枪齐刷刷竖起,长枪尾端与甲胄撞击的“锵——”声如雷霆炸开,连远处山腰上的雪松都被震得簌簌抖雪。 阿克曼·格雷尔骑在最前。 他的黑鳞战马高大得像一头魔兽,鬃毛被寒风打得扬起,身披重甲,披风在风雪中猛然甩开,像是一面即将点燃的战旗。 后方,一条蜿蜒数公里的黑甲长龙正随他而动,铁蹄翻滚、铠甲摩擦、长枪摇晃,在风雪中形成一股震撼灵魂的压迫感。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被这铁流带动,节奏越来越鼓动,像是在催他向前、再向前。 这就是力量,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踏入冰河平原时,战场的另一端也出现了铁流。 左翼,第14军团·铁壁。 那是一支阵型严整、纪律如铁的重骑士方阵。 他们的步伐稳健而沉重,每一次并肩前进都如同城墙在雪地上缓缓推移。 盾墙紧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长枪阵整齐得像量过尺寸一般。 落雪飘在盔甲上,只留下薄薄一层白霜,被余温和骑士们的行动迅速抖落,显露出底下冷硬的黑钢。 右翼,第7军团·疯狼。 他们的盔甲虽然式样不尽相同,却都保持着帝国正规军的纹饰与序列。 只是在肩甲与披风上,能看见不少来自北境荒原的战利品:磨得发白的兽骨、干燥的鬃毛、斑驳的魔兽皮革。 这些并非粗野的装饰,而是他们击败过的强敌留下的象征,代表着第7军团在边境与魔兽血战多年的功勋。 三股骑士洪流在浩瀚冰原上缓缓汇合。 当三军铁蹄声迭加,天地间像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雷鸣,连风的嘶叫都被压下,变成哀鸣。 虽然第14与第7军团加起来也有四千骑,但在阿克曼的三千铁骑面前,他们收敛得像两群围绕在狮王身边的猎犬。 行军途中,三方军官在风雪中完成了简短而冷硬的战术确认。 第17军团的重骑将作为主锤,正面撞击霜戟城的城门与中轴防线。 第14军团的铁壁方阵负责左翼压阵,在白雪里成为厚重的盾墙,防止一切奇袭。 而第7军团的疯狼骑士则被安排在右翼游走,负责切断可能出现的任何逃跑路线,尤其是那些试图从丘陵小道溜走的领主与随行护卫。 在这三支军团眼中,这套战术根本不需要复杂推演,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座战备完善的堡垒,而是一群多年因战争残缺的北境军。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奇袭,北境那些正在开会的老爷们,根本想不到自己会突然袭击。 没人认为会有溃兵,因为在他们的逻辑里,要产生溃兵,至少得有一场像样的战斗。 而这一次,根本算不上战争。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正规军眼里,霜戟城不过是一块摆上案板、等着被切开的肥肉。 他们要做的只是按照既定路线向前踩过去,在铁蹄与枪锋下把一切碾成碎雪。 ………… 阿克曼骑在前锋,风如刀割,打在脸上却让他越发清醒、兴奋。 他再次回想双方兵力…… 七千骑士对一座刚重建完的城。 北境历史上,只有蛮族入侵时出现过类似规模的战斗,而这一次,发动者不是蛮族,是他阿克曼。 “路易斯……”阿克曼低沉地笑了,“怪只怪你命不好,在这个特殊时期遇到了我。” 在阿克曼的情报里,全是一面倒的好消息: 赤潮主力压根不在霜戟城,城里剩下的不过是两千来号东拼西凑的各贵族骑。 新的防御工事还没完全装上去,城墙刚刷完最后一层防护,就像半干的泥巴墙一样,经不起重骑兵一撞。 这不是霜戟城,曾经那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已经是踩一下就碎的软肉。 阿克曼甚至已经想象到了未来,霜戟城被攻陷,北境贵族尽入囊中,钢铁与煤炭命脉掌握在他手里。等皇权更替,他就是功勋第一。 阿克曼·格雷尔,北境公爵! 风雪中,他抬起长枪,指向北方城池:“哈哈!前进!” 铁潮轰鸣,大地回响。 北境三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武力集结,如巨兽觉醒般碾向霜戟城,阿克曼笃定地认为:胜负已定。 ………… 霜戟城的风雪仍在呼啸,仿佛想提醒所有来客这里曾是北境最悲凉的废墟。 然而大会议厅里却暖意融融,宛如两个世界被一道门隔开。 厚重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金色光芒,而墙壁上新装的蒸汽供暖缓缓吐出热气,让空气像南方春夜般柔和。 窗外是刺骨寒风,窗内却能闻到糕点的甜香和烈酒的辛辣气息。 长桌上铺着上等丝绒桌布,来自赤潮领的工匠们把摆盘做得精致得像艺术品。 糕点、红茶、烈酒、蜜渍果肉……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让人忘了这里曾经是战火的焦点。 这一届北境重建会议,是几十年来最齐整的一次。 除了大贵族,连那些开拓小男爵都坐在外围座位。 房间里说话声不断,大多都是轻松的闲聊。 有人讨论今年粮价,有人交换狩猎心得,还有人笑谈昨晚舞女跳得多卖力。 仿佛北境真的迎来了安定与繁荣。 只是没人提起加雷斯·莫尔坎,好像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一样。 谁也不愿在这种热闹场合触霉头。 然而所有轻松的交谈下,都潜藏着一个共同的焦虑,路易斯还没来。 会议桌尽头,那张高背主座空着。越是靠地位高的贵族,越是频繁地瞟向那里。 时间过去十分钟,再过去二十分钟…… 一些老牌贵族开始不耐烦,故意压低声音抱怨:“果然是小毛孩,当了几年领主就忘了礼节。” “让我们所有人为他等着,他以为他是谁?” 然而还没人敢说得太大声。 毕竟霜戟城现在是赤潮领的地盘,而赤潮领的实力强得让众人忌惮。 就在议论逐渐扩散之际,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所有人条件反射地停下声音,齐刷刷抬头。 不出意料,路易斯·卡尔文走了进来。 今天的他与满厅礼服的贵族截然不同,他穿着的是赤潮制式的轻型战甲,黑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肩甲边缘仍沾着未完全擦净的雪泥。 他没有伪装成体面的贵族换上礼服,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迈入会议厅。 步伐沉稳,像随时可以转身奔赴战场,像用这身装备提醒所有人,北境的和平从来不是靠礼节维持的。 他身后跟着布拉德利和艾萨克。 老管家低眉顺眼,但恪守礼节。 艾萨克昂着头,眼神带着少年特有的紧张与骄傲,作为埃德蒙公爵,以及北境未来的主人入场旁听。 路易斯走到主座前,没有急着坐下,只是扶着桌缘,礼貌又带着点轻松地开口:“各位久等了,刚才处理了一点小事,耽误了一下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厅瞬间安静下来。 “大人辛苦了!” “路易斯阁下太客气了!” “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贵族们纷纷起身寒暄,像迎接一场盛宴,路易斯微笑致意,坐上主座。 但是他没有翻开那份写着商业合作的会议议程,而是十指轻扣桌面,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感觉。 “各位,”路易斯接着说道,“在讨论如何赚钱之前,我必须先告诉大家一个……小小的坏消息。” 一句坏消息并没有在大厅里掀起多大的浪花。 有人眉头微皱,却也只是随口应和,更多贵族把这当成路易斯惯常的冷幽默,等着听笑话或八卦。 毕竟在这种轻快的语气,又能坏到哪里去? 路易斯顿了一秒,语调依旧平缓:“就在此刻,第十七军团、第十四军团,以及第七军团,总计七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已经越过白桦林防线。” 他轻轻抬眸,补充了一句:“如果路上不堵,他们大概一天后就会抵达霜戟城,并……开始屠城。” 空气瞬间冻结了。 三秒后,嘈杂声像被点燃的火药一样炸开。 “七千骑士?!你疯了吗?这怎么打?!”一个瘦得像柴火棍的小男爵腿一软,屁股撞到地板发出“咚”的钝响。 另一侧,一位白发老伯爵猛地拍桌,银器跳起一寸高:“路易斯!是不是你把整个北境都拖下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要完了……都要完了……”有贵族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瘫在椅背上。 也有人彻底崩溃,猛地站起来撞翻身后的椅子:“快!派使者!现在就派!打开城门!告诉阿克曼我们没参与、什么都不知道!” 恐惧像瘟疫一样扩散,每个人的嗓门都失控地提高。 整个会议厅像一艘撞上暗礁的沉船,尖叫、争吵、乱窜,所有优雅都被恐惧撕碎。 而在这片混乱中,路易斯静静坐着,没有怒气,没有慌张,甚至淡淡地抿了一口红酒。 那位喊着“投降”的贵族吼得最大声,甚至想冲去推开大门。 路易斯放下酒杯,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训一个犯错的小孩:“投降?谈判?你确定阿克曼会留你们的命? 莫尔坎去讨要那批被征用的货时,被当场斩首。现在他的头正挂在灰石要塞的城头。” 他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甩在桌上。 羊皮卷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红色记号。 “各位,你们有两个选择。”路易斯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各自为战。被逐个击破。全家死绝。”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将你们带来的私兵、护卫,还有领地的全部军事指挥权,立刻、无条件地交给我。由赤潮统一指挥。” 他靠在椅背上,语调依旧温柔,却让人背脊发凉:“现在表决,同意的坐着。不愿意的,大门在那边,你们可以去迎接阿克曼。” 那扇门忽然变得像死亡入口一样可怕。 没有人动。 包括刚才大喊要投降的贵族,也像腿被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额头渗着冷汗。 几秒后,第一位贵族颤抖着把手举了起来。 接着第二位、第三位…… 更多的人默默点头,更多的人不敢抬头,更多的人用沉默表达臣服。 没有反对。 路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露出那抹温柔的微笑。 “很好。” 路易斯站起身,整了整袖口,语气轻快得像刚结束一场普通的午后茶会:“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会议结束。现在,是战争时间。” 路易斯甩下这句话,衣摆翻起微小的风声,径直朝大门迈去。 大厅里上百名贵族呆立原地,宛如被人抽走了灵魂,只剩瞪大的眼睛茫然追随他的背影。 艾萨克跟在后头,小小的步伐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虽强撑着镇定,但紧绷的嘴角暴露了不安。 直到走出大厅,他终于忍不住拉了一下路易斯的袖子,低声问:“姐夫……真的没关系吗?外面有七千名骑士……” 路易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个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的小家伙,眼底那抹冷漠瞬间柔和下来。 他伸手揉了揉艾萨克的头发。 “没关系。”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回答今天的天气:“不论阿克曼来了多少人,他都已经输了。” 艾萨克怔住:“可是我们……我们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路易斯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后的笃定:“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让他们亲手把兵权交给我。没有这战,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 他拍了拍艾萨克的肩膀:“至于阿克曼……真正伟大的战争,不是等敌人到了才开始,而是在敌人行动前,就结束了。这场会议,也是战场的一部分。” 他说完,继续向前走去,步伐稳健而轻松,仿佛七千骑士的威胁,不过是他棋盘上早已安排好的一个落子。 第398章 泥潭 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路易斯派人敲响每一位参会领主、代表的房。 留下轻飘飘一句话:“到北城墙集合,我有东西要让诸位亲眼看看。” 他没有给任何解释,只吩咐随从准备披风与便携暖炉。 于是这些昨天还在丝绒椅子上喝茶、讨论合作与分红的贵族们,被迫在刺骨风雪里登上霜戟城新修的城墙。 他们以为路易斯不过是在摆架子,或是要举行一场所谓的领主视察仪式。 然而当他们站到城墙上,看到城外正在汇聚的黑色洪流时,所有侥幸与猜测都在瞬间被碾得粉碎。 路易斯把他们叫来,并不是为了仪式,而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目睹即将逼近的危险,以及赤潮的强大。 只有真实的恐惧,才能让这些仍抱着旧贵族传统的家伙明白,兵权为什么必须交到赤潮手里。 也只有站在这风雪呼号的城墙上,直面压境的正规军。 才能让他们真正意识到,旧北境已经死了,而新的北境只能在铁火中重生。 ………… 北境的风在霜戟城的北城墙上呼号,像是一整片冰原在嘶吼。 天空压得极低,暴雪被风扯成一股股白色鞭影,抽打在城垛与旗帜上,发出沉闷的啪声。 然而比风雪更刺骨的,是那种逐渐逼近、连空气都在颤抖的震动。 最初不是马蹄,—而是一阵低沉得像从地底深处滚来的闷雷,余音绵长,带着压迫感。 城头上的贵族们一个接一个停下了呼吸。 “那……那是地震吗?”有人声音发颤。 “不是。”另一名贵族沙哑地说,“那是骑兵潮。” 视线投向远方,原本一片苍白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细得像发丝的黑线。 风雪掩不住它的蔓延,那黑线像涨潮的海水,迅速变厚、拉宽,然后吞噬了整个雪原的颜色。 有人惊叫出声:“那是……军团?整个军团?!” 没有人能数清到底有多少骑士。 那黑色的洪流绵延到天际,没有尽头。 即使隔着数里,也能感受到它们移动时的纪律。 没有呼喊,没有狂吼,只有无数铁蹄踩碎雪地的“咚——咚——咚——”。 这种沉默,比任何战鼓都让人窒息。 这是正规军的行军,是帝国最可怕的战争机器。 霜戟城的北城墙指挥台上,所有参会贵族几乎都被吓得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路易斯在会议上说的不是玩笑。 三支军团,七千骑士,正朝这里驶来。 寒风推搡着众人厚重的皮裘,甚至有人跪倒在地:“我们完了……挡不住的……谁挡得住这种规模?!” 几个胆小的男爵已经开始悄悄往后退,试图寻找下城墙的楼梯,仿佛只要远离这一幕,就能让末日离自己更远一点。 艾贝特伯爵却站在最前。 他是埃德蒙公爵生前的旧臣,历经数十年风雪的老将。 哪怕在这种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的局势下,他依旧挺直脊背,只是眉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重与忧心。 他没有像旁人那样惊慌失措,压低声音开口:“路易斯大人,第17军团与另外两军同时南下,这是极不寻常的动向。您……提前布下的防御,真的足以应对吗?” 这是一位老将对北境安危的担忧与责任。 他不是在怀疑路易斯,而是在确认,在这种末日般的场面下,年轻的领主是否真的胸有成竹。 路易斯望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得像雪夜里的一盏灯:“放心,艾贝特伯爵。我已经准备好了。” 艾贝特沉默片刻,再次看向远方的黑色洪流,紧绷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摇摇头:“……既然如此,我便看着。” 随着骑兵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看向站在中央那张椅子上的年轻领主。 路易斯端坐在椅上,一只手轻轻托着冒着热气的红茶杯,像是在某个暖和的厅堂里享受安宁的下午茶,而不是在即将被骑兵潮碾碎的城墙之上。 狂风把他的披风扬起,他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只是侧头,看向身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艾萨克。 孩子的肩膀僵得像石头,下意识抓紧路易斯的披风。 但在路易斯看向他时,他又急急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显得勇敢。 路易斯放下茶杯,抬手替他压住被风吹乱的蓝发,语气像是在问他晚餐想吃什么:“会害怕吗?” 艾萨克呼吸一窒,耳尖冻得通红,却咬着牙强撑着摇头:“不……不怕。” 路易斯嘴角微微扬起,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安定人心的认可。 “很好。”他轻声说,“那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这是旧时代最后一次谢幕。” ………… 刺骨的北境风在白桦林隘口回荡,仿佛整座冰原都在低声呻吟。 阿克曼勒住战马,站在队伍最前。 他看着眼前那条通往霜戟城的三百米宽的隘口,两侧是光滑得能照见影子的冰冻峭壁,正面则是一片被风雪覆盖的白色平原。 换作任何一个将军,都能看出这里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但阿克曼却笑了,他早就料到路易斯会这么玩。 他盯着那片安静得诡异的雪地,眼中闪着狩猎者般的冰冷:“路易斯·卡尔文,你以为我会踩进你的魔爆陷阱?靠那些会炸的炼金玩具,你杀得了谁?” 第17军团的黑钢骑士在他身后肃立,三千名全覆式板甲重骑士像一片压过来的铁色海啸。 雪落在他们的甲胄上,却在接触的一瞬被斗气烘成白雾,蒸发不见。 “全军听令!奴隶骑兵探路!”阿克曼甩下马鞭。 百名蛮族轻骑像被松开的野狗,吼叫着冲入隘口。 几息之后…… “轰!轰、轰!” 积雪炸开,火光与血雾混成一团十几名蛮族连人带马被掀飞。 但爆炸止步于此,没有连锁,没有震撼阿克曼的那种大型爆破。 阿克曼冷笑:“果然布了雷区……但威力有限。重骑士压根不会死。” 接着,他毫不犹豫下令:“阵型松散!所有骑士拉开五米间隔!小队为单位前进!” 三千黑骑随号角声散成大网般的推进阵列,洪流虽然稀疏,却带着压不住的毁灭气息,轧入隘口。 直到他们几乎全部进入预定区域。 ……却没有第二轮爆炸。 白桦林隘口的尽头,在霜戟城北墙上,路易斯遥遥抬起手,像是在示意某种优雅的开始。 下一秒,大地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心跳。 “嗡——轰!!” 没有刺眼的火,没有飞散的铁片。只有一种可怕到让人神经瞬间麻痹的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 阿克曼胯下的黑鳞战马猛然一沉。 他反应极快,但依旧瞪大眼睛:“这……不是爆破?” 这不是高爆雷区,这是深埋五米的——深层震荡魔爆包。 震荡波先击碎了冻土层,再搅动地下水,使整片坚硬如铁的地基在一瞬间变成了流体。 雪原瞬间塌了。 整个三百米宽的通道,在数息间化为沼泽般的泥浆地狱。 战马的蹄子先陷下去,越挣扎越深。 沉重的板甲连同骑士一起被黏稠的泥浆吞没一半。 没有死人,没有伤亡,但全军全都动不了了。 阿克曼的瞳孔猛缩,他想骂人,却卡住了喉咙:“这小子……不是想炸死我。他这是把我当牲口一样活捉?!” 泥浆不断翻滚,骑士们从马上摔落,一个个扑倒在泥水里,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连武器都拔不顺利。锁链、板甲、马铠,全成了束缚。 “军团长!我们……卡住了!” “后军撞上来了!队形挤在一起了!” 三千黑骑本来如同大网般铺开的阵型,此刻却被地形逼成了一条狭窄的“肉泥走廊”。 前队停、后队撞、侧翼陷,像沙丁鱼一样被挤成一团。 阿克曼怒吼,斗气轰然爆发,将泥浆震开,跃马而起。 “都给我站起来!冲过去!只要离开这片烂泥地,我们就赢了!” 在阿克曼近乎疯狂的咆哮和威压下,重骑们硬生生从泥里拔腿而出。 有人弃马,有人跌跌撞撞继续往前冲。 他们终于艰难地离开泥区,只剩八百米就能接近霜戟城下。 但阿克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在他眼里,泥浆只是暂时的阻碍,他竟然露出了一丝亢奋的笑意,高声咆哮:“看到没有?!连陷阱都阻止不了我们!只要冲过去!胜利就是我们的!” 阿克曼根本没空观察队形的崩坏,只盯着前方那片看似尚可奔袭的平地,狠狠一夹战马,泥水四溅间,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这支被震碎、被泥泞拖拽、被逼成一团的庞大军团,也在被迫跟随他的节奏涌动着向前移动。 他们以为自己仍保持着推进力,以为只要继续往前冲,就能一举撞开霜戟城的大门。 而在城墙上,路易斯静静地俯瞰着他们那股近乎滑稽的奋进,唇角淡淡扬起。 路易斯从未想靠陷阱杀死他们。 他要的是剥夺他们的战心,剥夺第17军团作为军团的意义,打断他们无畏的气势。 让他们在抵达城下之前,就已经失去战争的资格,为接下来盛大的宴会,作为铺垫。 ………… 白桦林隘口的侧翼高地。 这里风势极大,却也是俯瞰整条隘口的最佳位置。 白雪在寒风中卷起,如同细碎的银屑,在两支隐藏在雪坡后的骑士团盔甲上敲出细微而急促的声响。 寒铁骑士团费兰团长站在最前方,整个人像是从寒铁中铸出来的。 他的重甲深黑,几乎能把风雪中的光吞进去,只留下冷硬的轮廓。 他一言不发,只盯着下方那片已然变成泥海的隘口。 银牙骑士团奥瑟团长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银灰色的轻甲在风中轻轻作响。 相比费兰的稳重,他的情绪明显紧绷得多。 透过望远镜,他可以看到阿克曼的重骑兵们在泥浆里狼狈地挣扎、翻滚,那场面几乎像是一场末日灾难。 “费兰!看下面!”奥瑟忍不住低吼,他的手已经握住剑柄,“阿克曼的阵型散了!彻底散了!这是天赐良机!” 他指向远处巍峨的霜戟城,声音压得极低,却仍然泄露出焦急: “如果让他们脱困,城墙要承受全力冲击!城内平民会乱!我们银牙骑士团的职责是守护霜戟城!现在冲下去,能从侧翼砍碎他们!” 费兰的手抬起,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门拦在奥瑟前方:“领主大人的红色信号弹还没升起。没有命令,寒铁团不会动一步。” “你太盲从了!”奥瑟怒火难掩,一把推开费兰的手,甚至逼得旁边的寒铁骑士们纷纷上前半步。 “路易斯只是代管兵权!霜戟城才是艾萨克少爷的根基!如果因为他的犹豫让霜戟城遭殃,你我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老公爵?!” 他咬牙怒斥:“那个年轻人在想什么?战场瞬息万变,他竟然想在平原上与重骑正面硬拼?他以为打仗是孩子的游戏?!” 费兰缓缓转头:“奥瑟,你记得我在灵前的誓言吗?” 他一字一顿:“吾等誓不辱其志。既然公爵将指挥权交给了路易斯大人,那他的命令,就是公爵的意志。 你离路易斯大人太远了。你只看见他在霜戟城的温和,却没见过他如何在赤潮,将不可能化为现实。他比我们更懂如何守护艾萨克少爷的未来。” 奥瑟仍想反驳,却在话到嘴边的一刻愣住了。 因为大地……震动了。 一开始只是一阵细微的颤意,随后逐渐增强,仿佛某个庞然巨物正在地底苏醒。 费兰抬起下巴,指向霜戟城方向:“你以为路易斯大人布这个局,只是为了泥坑困住他们?” “听。” 奥瑟屏住呼吸。 呼啸的风声间,一种从未听过的低沉轰鸣逐渐清晰起来,像金属巨兽在心跳。 嘭——嘭——嘭—— 那声音的力量甚至盖过了数千战马的蹄音,震得雪坡上的积雪簌簌滑落。 奥瑟瞳孔微缩:“这……是什么?” “赤潮的怪物。” 随风而来的,是机械活塞的呼吸声,是蒸汽与钢铁的怒吼。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狂。 雪脊高地上,两支骑士团的人全都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新时代的力量,要上场了。 第399章 跨时代的碾压 冲出泥潭的第17军团虽然狼狈不堪,甲胄上满是泥浆,但那三千黑钢骑士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冲锋惯性。 大地在颤动,战马喷着白雾,仿佛要将这片冰原连根拔起。 他们与霜戟城之间,只剩下不到千米的距离。 阿克曼狞笑着,脸庞在寒风中被拉得狰狞。 他看到前方那排看似单薄的赤潮骑士前列,心底的傲慢彻底爆发。 这些人马上就会被他的黑钢浪潮碾得粉碎! 就在第17军团即将撞上去的前一瞬…… 赤潮骑士突然像潮水一样向两侧迅速退开,动作整齐得近乎诡异。 阿克曼瞳孔一缩:“哼,想诱敌?天真!”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视野后方那片被迷雾笼罩的空地骤然亮了起来。 白雾散开的刹那,阿克曼终于看清了那道隐藏在城门前的第二重城墙。 不是盾阵,而是一整列压迫感如同深渊巨兽般的蒸汽战车。 它们横向排布成一道钢铁壁垒,每一台都有两倍于战马的高度,车身呈楔形,铆钉像饱满的寒铁疤痕般密布在外壳上,前装的合金撞角犹如掠食者的獠牙。 履带缓缓碾动,沉重的金属链条死死咬住冻土,一条条炼铜蒸汽管道不断鼓胀、震颤;锅炉内的高压蒸汽喷吐着黑烟。 “咚……咚……咚……” 活塞节奏与动力炉震动交织出的低频轰鸣,厚重得像是从地底有巨人在敲击。 是震动,是一种从骨髓里往外扩散的恐惧感。 风被震得歪曲,地表的冰霜一层层剥落,城门附近的积雪顺着车身的震动滑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这些钢铁怪物臣服。 阿克曼愣住了半秒,然后爆发出大笑,笑声里满是轻蔑与狂妄。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底牌吗,路易斯?几十个……铁棺材?!” 他仰起头,狂笑到鼻翼张开:“想用这些破破烂烂的玩具来挡我?开什么玩笑!” 他猛然高举长剑,斗气在剑刃上炸成一道刺目的白芒。 他的咆哮响彻整个战场:“第十七军团——碾碎他们!!!进城屠杀三天!!!” 黑色的洪流发出最后的怒吼。战马嘶鸣,铁甲震动,残存的阵型被集体的杀意重新串起。 三千重骑如同一支被狂怒点燃的黑色巨矛,狠狠刺向那堵钢铁战车之墙。 大地在马蹄下颤栗,空气因蒸汽声而发热,天空中的雪花被震散得漫无次序地飘落。 战争的两股洪流,即将在下一秒正面撞击。 ………… 北城墙上,艾贝特伯爵看着城下那整齐列阵的百台蒸汽战车,终于绷不住了,灰白的胡须抖个不停。 “荒谬……简直荒谬!”他压低声音吼道,“没有拒马,没有步兵方阵,没有长枪密林……就靠这些铁疙瘩去挡骑兵?路易斯你这是在拿整个北境的命运赌博!”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贵族也纷纷面露惨白。 艾贝特伯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路易斯已经抬起手,轻轻挥下。 ………… “轰——!!!” 整整一百门主炮同时咆哮。 震动强到连城墙上的石砖都轻轻颤抖,桌上的水杯溅起细微的水花。 空气像被撕裂一般,白雪被震得成片腾空,化作弥漫的白雾。 下一瞬,密集得毫无间隙的霰弹从战车炮口喷出。 那不是箭雨,也不是魔法光束。 那是一张足以切开骑士团阵列、撕碎重甲、撼动战马骨骼的钢铁绞肉网。 第17军团的前锋连一句怒吼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霰弹洪流中被削去了一整层。 不是倒下,而是完全消失。 黑钢板甲被打得变形崩裂,战马的脖颈在动能冲击下像折断的木枝。 骑士在霰弹风暴中被撕裂成血雾。 仅仅一息,几百名重装骑士便从战场上抹除。 沉默吞噬了整座城墙。 阿克曼震惊到脸部扭曲,但仍强撑吼道:“继续上!越过去就赢了!退就是死!” 第17军团不愧为帝国北境的王牌精锐,他们咬牙顶住心底的恐惧继续往前冲。 但就在这时,战车阵列后方,一批赤潮掷弹骑士同时拉开引线。 百来颗刻着蓝色魔纹的【霜噬震魂弹】被高高抛向空中。 它们坠落时发出细微却诡异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枯神在深处低声呼吸。 炸弹滚入骑士群中,没有火光,只有一圈圈向外扩散的幽蓝波纹,像冰冷的潮水拍在人的灵魂上。 蓝光扫过的瞬间,第17军团骑士心中原本被被理智压住的恐惧,被震魂弹毫不留情地放大成百倍。 濒死者在生命最后一刻才会出现的那种彻骨寒意,被强行塞回了他们的大脑。 他们的视觉开始扭曲,色彩被抽走,只剩阴暗与错位。 在他们眼中,蒸汽战车不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背生钢刺、腹部开裂的巨兽。 每一次喷出的蒸汽,都像恶魔舔舐受害者耳畔。 同伴的身影被拉长扭曲,盔甲的反光如同獠牙闪烁,他们不再是战友,而是扑向自己、张开血口的怪影。 混乱瞬间爆发。 有人撕下头盔,在短暂的心灵撕裂中发出嘶哑尖叫。 有人挥剑斩向幻觉里扑来的巨兽,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差点砍中同伴。 有人伏倒在马鞍上急喘,双手发抖,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后颈一路攀上头皮。 更多人踉跄跌落战马,在泥雪中滚了几圈才强行稳住,脸色惨白,瞳孔剧烈收缩。 身为超凡骑士的阿克曼,强行激发斗气抵抗,很快红着眼强吼恢复镇定。 他声音嘶哑得像野兽咆哮:“稳住!!给我稳住阵型!!所有人看我!!看我!!!” 怒吼像铁锤般砸向混乱的战线,但回应他的却是四面八方撕裂嗓子的惨叫。 “不要靠近我!!那东西……那东西在我身后!!” “它要咬断我的腿!滚开!滚开啊!!” “那不是人!!不是人!!离我远点!!” “马……我的马死了!我动不了!救……救……” 几名骑士互相撞在一起,盔甲撞得火星四溅,狂乱地挥剑砍向空气,有人直接从鞍上摔下,在泥雪里疯狂抓挠,像被无形的恶鬼缠上。 当然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 但即便斗气在他们体内重新燃起、意志开始回稳,但那短短数息的混乱已经像留下无法弥补的裂缝。 阿克曼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无能为力…… 虽只扰乱数息,却足以让他的阵线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整体。 没等这些骑士彻底缓过来,百辆蒸汽战车已经挂上一挡。 钢铁履带深深咬入冻土,发出刺耳到像是要刮碎人神经的尖啸。 整个战车阵列缓缓推进,那股沉重的力量高速冲击,是重量本身的碾压,像山峦正向前滑落。 第一排骤然被逼得向后绊倒的骑士还没来得及撑起盾牌,V型撞角就已经无情地撞上去! “咔——嚓!!” 那声音像折断粗木,却伴随着金属塌陷的闷响。 全覆式板甲在撞角下被压成畸形的弧面,骑士的胸腔被迫向内凹陷,骨头与头盔一同碎裂,鲜血从裂缝间喷射出来,像被压爆的酒囊。 履带随后轧了上去。 “嘎吱——嘎嘶——啪!” 金属在断裂,骨头在破碎,战马的四肢像湿树枝一样一根根折断。 骑士和战马纠缠在一起,被履带搅得粉碎,血肉在齿链间被碾成粘稠的红泥,夹杂着破碎的马蹄、断裂的长枪、还在抽搐的残臂。 “啊——我的腿!!我的腿没了!!” “救我……救我!!不要丢下我!!” “母亲……母亲……” 这些声音在铁与火的轰鸣中被不断拉长、撕碎,像被投入铁齿轮缝隙里持续碾压的湿布条。 有人试图爬起,指尖在泥雪中抓出一道道血痕,却刚抬起头,下一秒整张脸就在履带下被压成模糊浆糊。 头盔像被踩扁的铁罐一样陷进碎雪,脸骨与钢铁一同塌陷,发出诡异的“咯嘶”声。 更多的惨叫被突然掐断,变成喉咙被血液堵住前那种绝望的呜咽 “呃!咳……咳……不要……我不想死……” 声音猛地断裂,像被硬生生拧掉的琴弦。 前排已经变成堆得几乎与马腹齐高的血肉与碎甲山丘,可战车阵列毫无停顿,继续推进。 履带碾过去时,将那堆惨状压得更深,发出湿黏而骇人的“噗嗤——啪嚓——嘎嘶——”声。 哪怕前方堆积如山,它们依旧像被黑夜召唤出的审判者,以机械而冷漠的方式推进,没有丝毫情绪,没有丝毫怜悯。 有一匹身披重甲的魔兽战马拼尽全力从泥雪中挣起,一声撕裂灵魂的嘶鸣刚冲出口腔,履带便从它脊椎上碾过去。 “砰”的一声,它的巨躯像被抽空一样塌陷,脊骨断裂时发出的脆响让周围的士兵脸色煞白。 血从盔甲缝隙间喷成一道滚烫的暗红雾,溅得数米外的骑士脸上都是温热而腥甜的血气。 “不要!不要推我!求你们——我不想死!” 一名被挤到履带前的黑钢骑士嘶吼着,可他的声音被下一秒的金属崩裂声彻底吞没。 阿克曼的黑钢骑士们在蒸汽战车的推进下,被切断、压扁、撕碎、埋没…… 血肉与钢铁在履带下被揉成铁红色浆泥。 就在这片炼狱中央,阿克曼怒吼着催动斗气,整个人像一道黑色闪电,从混乱的残兵缺口处疯狂冲出。 他的战马刚冲到战车侧翼,就被震得跪倒在地,他却凭着蛮力一跃而起,举着斗气暴涨的重剑,狠狠劈向其中一辆蒸汽战车的车头。 “给我停下——!!!” 轰然一声! 剑刃砍在寒铁外壳上,火花炸开得像散落的白色焰雨。 那一击强到甚至将战车的外壳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金属板被敲得弯曲,发出痛苦般的钢鸣。 但战车并未停止。 它只是微微一颤,像被拍了一下肩膀的巨兽。 下一瞬,履带猛地加速,像回应挑衅般狠狠向前碾去。 阿克曼脸色骤变,根本来不及闪避。 战车那沉重的撞角狠狠撞在他胸口,将他整个人直接打飞出去。 “咚——!!” 他像断线的布偶一样在空中翻滚出去几米远,撞穿两层骑士阵中的残甲与尸体,最后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半人深的坑,鲜血顺着盔甲裂缝喷出,染红了周围的积雪。 但战车没有看他一眼,没有停,也没有减速。 像完全不把他这超凡阶级的军团长当回事。 阿克曼趴在雪地里剧烈喘息,胸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抬起头,看着那堵越压越近的钢铁死亡洪流,瞳孔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而他的黑钢骑士们……已经在履带下,被碾成无法辨识的血泥与破碎的金属片,彻底湮灭在工业时代冷酷无情的怒火里。 当第17军团被坦克的冲击冲得七零八落、阵型彻底溃散时。 坦克的间隙中冲出了赤潮的收割力量! 兰伯特亲自率领赤潮亲卫骑士团,红色披风在风雪中掀开一片刺目的血色浪潮。 这支部队的所有成员都是精锐骑士以上,行动如同烈风般迅猛,配合默契到近乎恐怖。 他们如同高机动的掠食者,在蒸汽战车形成的掩体间灵活穿梭。 任何试图重新结阵的敌军,一旦被他们盯上,结果只有一个…… “爆开。” 魔爆弹像点燃的火星落进干草堆,先将密集的敌阵炸得七零八落。 紧随其后的赤潮骑士则拔剑冲入烟雾中,用娴熟至冷酷的动作收割每一个尚未死去的伤兵。 第17军团的骑士们彻底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格挡技巧、骄傲的盾墙、沉重厚实的黑钢板甲在魔爆弹的半径十米的绝对杀伤区和赤潮的高机动穿插战术面前毫无意义。 霜噬震魂弹造成的短暂混乱尚未完全散去,战场马上到处充斥着小规模的爆炸轰鸣。 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小队的战斗力完全坍塌。 战车的碾压、赤潮骑士的收割、魔爆弹的爆鸣在同一时间、同一片战场上并行发生。 这不是战斗,这是新时代骑士对旧时代骑士的处刑。 第400章 旧时代的悲歌 侧翼伏击点上,奥瑟整个人像被冰封在马鞍上。 他原本已经拔剑,随时准备在第17军团冲出泥潭时率领银牙骑士团从高地杀下去,切断他们的后翼。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一百台蒸汽战车并排推开迷雾、同时开火、将近千名黑钢骑士当场从世界上抹除。 他的剑举在半空,却迟迟挥不下去。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奥瑟喉咙发紧,三十年经验全部失效。 某些东西的出现,不是战术层面的优势,而是整个时代的断层。 他从未见过无需斗气、无需咏唱,也不依赖将领号令就能造成如此规模毁灭的武器。 那不是攻城器械,甚至不像是魔法。 那更像是……一群从钢铁地狱里驶来的怪物。 就在他呆愣时,一只沉稳而冰冷的手啪地拍上了他的肩甲。 费兰的声音像寒冬夜里的一把重锤:“奥瑟,把你的下巴收起来。如果你再不冲,功劳就要被兰伯特那小子抢光了。” 奥瑟猛地一激灵,像被人从梦里踹醒,脸一下涨红。 为了掩饰之前的失态,他猛地将剑高举过头,声音沙哑却震天:“银牙骑士团!为了路易斯大人!!冲锋!!” 高地上上千名银灰色披风猎猎扬起,骑士们像一道利刃从雪脊切下。 而另一侧,寒铁骑士团沉稳如压下的铁幕,与他们同步推进。 近两千名霜戟骑士在费兰与奥瑟的率领下,从两翼合围而下,锋刃直指那些已经被蒸汽战车轧得四散奔逃的第十七军团残兵。 如同不同方向合拢的钢铁洪流,将所有溃逃的敌军逼入死角,彻底封死了阿克曼骑士们最后的退路。 ………… 阿克曼浑身是泥,盔甲破碎得像被巨兽咬过,斗气在他周围乱成一团,已经无法形成完整的护盾。 空气里是血与焦糊味,四周是残缺的尸体、被压得扁平的战马、冒着热气的钢铁履带轰鸣声。 他踉跄地站着,像一头被砍断四肢、却仍想扑杀敌人的老狮子。 他已经疯了,眼睛里满是血丝,呼吸粗重到像风箱残喘。 “出来啊!路易斯——!!” 他的吼声带着撕裂喉咙的绝望与狂怒:“这就是你们的荣耀?靠炸弹?靠这些怪物?你们算什么骑士!!” 就在他嘶吼时,面前的一辆蒸汽战车停了下来。 履带发出“咔咔”的金属回拢声,仿佛钢铁巨兽在俯视这个垂死挣扎的人类雄狮。 战车旁侧,一道披着赤潮红披风的身影骑马马缓缓从蒸汽中浮现。 兰伯特仿佛某处宁静的庭院漫步,与阿克曼那狼狈肮脏的模样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阿克曼盯着他,神情从疯狂、痛苦,忽然转为一种……奇怪的欣喜。 他低笑,笑声里满是凄凉,“起码……来的是个骑士。” 他虽然从未见过兰伯特,但斗气的感觉不会骗人,对方也是超凡骑士,配得上自己的结局。 阿克曼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咆哮着冲了过去,斗气在他的断剑上炸开,像点燃生命的最后火焰。 “来!!让老子看看!现在的年轻人还能不能堂堂正正地战一场!!” 兰伯特只是挑了挑眉。 他甚至没有拔剑。 拆开马鞍旁的皮囊,从里面取出了三枚银白色的轻型魔爆弹。 阿克曼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了…… 这个时代的骑士,不需要拔剑了。 “你——!”他的怒吼变成撕裂的嘶吼。 兰伯特淡淡开口:“时代变了,阿克曼大人。” 他手腕一抖,三枚炸弹呈“品”字形落在阿克曼的四周。 时间只够阿克曼睁大双眼。 轰!!!轰!!!轰!!! 三重爆破迭加,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漩涡,将阿克曼整个人从地面剥离。 他的斗气护盾像碎玻璃一样炸裂,他的盔甲被冲击波掀成卷曲的边角。 他狠狠撞在蒸汽战车的装甲上,金属凹陷出一个深坑,他的身体则像被拍扁的皮囊一样滑落下来。 鲜血顺着盔甲缝隙流出,染红了下方的雪泥。 兰伯特下马,走到他倒下的身体前。 阿克曼的意识在昏迷边缘挣扎,他的嘴唇在颤,像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说不出话了,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兰伯特无比冷漠的眼神。 一种属于新时代的火种俯瞰旧时代余烬的眼神。 银光一闪。 阿克曼的头颅滚落,落在雪地上,仍带着那种不甘、困惑、以及对新旧时代交替的恐惧。 兰伯特伸手,将那颗还带着余温的头颅抓起,随意拎着:“把他的头挂在战车前,送给路易斯大人。” 蒸汽轰鸣再次响起,战车缓缓前行。 阿克曼的头颅被提在长枪上,他那曾经野心勃勃的眼睛终于彻底失去了光芒,只留下一个时代的叹息。 ………… 高地另一侧,第14军团与第7军团的观察点。 原本稳如山岳的铁壁索尔、以及向来以疯劲著称的巴尔特,两人都僵在马上。 他们用望远镜亲眼看着阿克曼麾下三千黑钢骑士被战车碾成肉泥。 又看见阿克曼本人像破布袋一样被坦克撞飞,最后被三颗轻爆弹轰成了半具。 这不是战斗,这是碾压。 巴尔特的喉结上下滑了两下,脸色比雪还白:“不对劲,不对劲,这是……” 下一秒,这位号称“疯狗”的男人突然拉紧缰绳,整个人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转头狂奔! 他一边跑一边嚎:“撤!撤撤撤!!我巴尔特今天啥都没看见!阿克曼是谁?我不认识他!!这是拉练!!拉练!!快跑啊——!!” 第7军团的亲卫连反应都来不及,赶紧跟上,场面混乱得像受惊的野鹿群。 索尔愣在原地。 他看着巴尔特像疯狗一样逃命,一时竟不知所措。 “那混账……连旗都不拔就跑了?!” 下一秒——轰隆隆!! 又一轮战车齐射,把战场对面炸成了惨叫与碎甲的风暴。 热浪甚至吹得索尔披风猎猎作响。 近百骑黑钢骑士,被打成了连尸体都凑不齐的铁红色浆泥。 索尔整个人像被人一拳打在胸口,他终于明白巴尔特为什么跑。 他喉咙发紧,嘴唇哆嗦,他骂得声音都破了: “阿克曼那个蠢货……把我们坑死了!!这不是仗!这是自杀!!!谁……谁特么能跟这种怪物打?!我靠——!!” 然后他终于也绷不住了,猛地扯紧缰绳,把自己的坐骑拽得前蹄腾空。 “第14军团撤!立刻撤!!跑慢了连骨头都剩不下!快跑!回灰石要塞!!今天谁问我们干嘛来的,全都回答巡逻!!都给我说是巡逻!!” “快跑——!!!” 在他的怒吼下,第14军团的骑士们像从噩梦里被人拽醒一般,发疯似的撤退,盔甲撞得叮当乱响,丝毫没有了帝国重骑兵的威严。 两股本该是霜戟城最大威胁的骑兵洪流,就这样在绝望与恐惧中,从高地两侧分开溃逃。 他们像被烈焰灼伤的兽群,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得越远越好。 ………… 战场上的轰鸣声逐渐停息,只剩下蒸汽战车排气管中“嗤嗤”泄压的声音,在寒风中缭绕。 那声音仿佛不是机器,而是某种庞然巨兽在缓慢吐息。 北城墙上,一片死寂,只有雪在风中簌簌落下。 艾贝特伯爵依旧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一棵被冰封在悬崖上的老松树。 但他手里的拐杖被他死死攥着。 那昂贵坚固的木材在他掌心里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咔……”声,像某种濒死的挣扎。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城下。 那是屠宰场,帝国引以为傲的第17军团,此刻像一幅噩梦般的画面摊在雪地里。 被履带碾碎到看不出形状的黑钢甲;被撞得脊骨断裂、四肢扭曲的战马。 在泥雪混着血浆的地里嘶喊求救的伤员。 更多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的骑士,身体已经被压成扁平的暗红色泥膜。 艾贝特记得自己年轻时,每天日出前就在暴雪中刺八百枪。 一年如一日,十年不停。 那是骑士的荣耀,是他所理解的力量。 然而刚才,这些苦练几十年、精通斗气的骑士们,连接近那百台“铁箱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不是输在技术,不是输在勇气,甚至不是输在斗气。 他们输在时代。 一阵寒风从城墙上吹过,把他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艾贝特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在心底承认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事实: “这不是对我们战斗方式的否定,而是对我们存在意义的埋葬。” 身后,一个年轻贵族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发抖得不成样子:“伯爵大人……这……这是魔法吗?是某种禁咒?它们……它们怎么做到的?” 艾贝特缓缓侧头。 他的脸没有愤怒,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深深的、不可逆转的空洞。 他松开了几乎被捏裂的拐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不是魔法。” 他指向远处正缓缓停下、蒸汽从管道间喷吐的战车方阵。 “从今天起,骑士的时代……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一生刚硬、从未在敌人面前退过半步的老人,肉眼可见地老了十岁。 背似乎也微微弯了下去。 空气仿佛被冰封了数秒。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自然地汇聚到城头的另一侧——路易斯·卡尔文。 他正坐在临时摆放的木椅上,披着披风,神情慵懒地吹去红茶表面的浮沫。 没有激动,没有紧张,没有一丝胜利者的狂喜。 就像是在赏雪,就像在听一段悠闲的庭院音乐。 艾贝特的瞳孔轻轻收缩。 在那一刻,他眼中的路易斯,已经不是一个年轻的领主,不是某个新贵,也不是某个靠奇技取胜的后辈。 而像是远古时代里第一次举起火把的人类…… 恐惧、敬畏、臣服,这些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让艾贝特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不敢闭眼。 其他贵族的反应更加不堪,甚至还有十几位小贵族差点被吓得抽过去,脸色比死尸还难看。 而路易斯在这一片战栗中,轻轻放下了茶杯。 风雪像是停顿了一瞬。 他淡淡地开口,仿佛在闲聊天气:“应该是结束了。”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清楚,他说的不是战斗结束了,是旧时代结束了。 哒、哒、哒…… 就在这死寂当中,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从石阶下传来。 兰伯特出现了。 他缓缓踏上城墙,红色披风沾血,铠甲上覆盖着薄霜,脸却平静得像清晨训练回来一般,看不出半点经历过修罗场的痕迹。 他的左手提着某样东西,滴答滴答,有血珠顺着铁手套滑落,在地上结成一串点状的血痂。 那是一颗头颅。 阿克曼·格雷尔的头颅。 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此刻狰狞扭曲,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像是在死前最后一刻依旧试图吼出什么,却永远被定格成无声的凄厉。 那一瞬间,整个城墙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握住了喉咙。 贵族们纷纷下意识让开一条路,甚至有人腿一软跪倒在地。 兰伯特走到路易斯面前,单膝跪地,双手举起头颅: “启禀领主大人,叛军首恶阿克曼·格雷尔,已授首。第十七军团残部已全数缴械,正在等候您的裁决。” 路易斯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扫过头颅,仿佛在鉴赏一块劣质货品:“很好,兰伯特。待会让后勤给你们每人发酒暖身。” 仅此而已。 杀了一位帝国军团长,在他口里价值只有几桶酒。 贵族们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他们终于意识到路易斯看待权贵与战将的方式,与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路易斯起身,走到栏边,看着那颗头颅,忽然叹了口气,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阿克曼原本是帝国的忠诚卫士,可惜……贪权利,疯了。他残忍杀害莫尔坎男爵,又裹挟第十七军团意图谋逆,攻击北境领地。” 周围人背脊僵硬。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疯的是阿克曼还是路易斯,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路易斯已经将叛国这个罪名,光明正大地扣死在阿克曼的头上。 路易斯抬起声音,语调平稳:“幸好,在北境诸位同僚的见证下,我成功协助帝国平定了这场叛乱。” 他缓缓转头,看向艾贝特伯爵,微笑:“伯爵大人,您亲眼所见,事实就是这样,对吗?” 艾贝特放下拐杖,双手撑住膝盖,缓缓深深弯下了腰,手放在胸口。 这是旧贵族最高的敬礼。 “北境的守护者……是您。您拯救了我们,也维护了帝国的荣耀。” 一句话,像是在宣告某种时代终结的仪式。 城墙上安静了三秒,然后像被风吹动的麦浪般,数百名贵族齐刷刷弯下身子。 “北境欠您一份恩。” “今日之事,我们皆可作证。” “是平叛……绝对是平叛。” 路易斯淡淡挥手:“把这颗头挂在霜戟城最高的旗杆上。让所有人记住谁想在北境撒野,就会落得这个下场。” 兰伯特低头领命:“遵命,领主大人。” 阿克曼·格雷尔的头颅被高高举起,在风雪中摇摇晃晃,滴落的血珠在冰冷的城砖上崩裂。 新的北境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建立。 第401章 战争余波与新的坏消息 灰石要塞·阿克曼的指挥书房。 夜色如铁,风声从石墙缝隙间呼啸而过。 火炉跳动的光将墙上的魔兽头颅映得狰狞可怖,原本这些装饰是为了展示阿克曼的武勇和威慑力。 而现在这些干瘪的狼头、雪熊牙齿,仿佛正咧嘴狂笑,嘲讽着屋里两个苟延残喘的活人。 地面一片狼藉,昂贵的酒瓶滚得到处都是,浓烈的酒味与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像呕吐物般刺鼻。 巴尔特整个人蜷缩在火炉旁,像一条被抽走所有勇气的老狗。 他抓着一瓶阿克曼珍藏的烈酒,手抖得像风中的枯枝,喝一口呛一口。 “那……那不是……”他牙齿打颤,声音已经破音。 “你看见了吗?他们怎么疯的?他们砍自己人……那是妖术……我们、我们完了……”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像一个受惊过度的小孩:“我们没参战……我们只是去拉练的,对吧? 路易斯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帝国军团长……我们是正规军……正规军……” 索尔狠狠踢开一个酒瓶,尽管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却努力维持着铁壁军团长的最后一丝体面。 “闭嘴!像个男人!”他咆哮,声音却因恐惧微微发抖,“阿克曼那个蠢货自己找死,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在侧翼观战,连场屁都没放出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强装冷静:“只要我们咬死是被阿克曼蒙骗,甚至被胁迫来的,路易斯不敢动两个军团长。帝国法律会保护我们。” 巴尔特却突然抬头,嘴唇发白:“索尔……要不我们去投降?跪下求他?把军团的装备都献上!路易斯不是喜欢钱吗?” 索尔冷笑一声:“投降?忘了阿克曼的头是怎么掉的吗?而且你以为路易斯会留活口?” 他走到墙上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指着灰石要塞的标志位置,找回些许自信。 “听着,这里是灰石要塞,是北境最强的天险。”索尔压低声音,像是对自己喊话,“路易斯那些铁箱子虽然厉害,但太重了!那条峭壁山路不可能让它们爬上来!” 巴尔特立刻点头,抓着酒瓶爬起:“对对对!它们走不了山路!会陷进去!会压塌!会掉下悬崖!哈哈……我们安全了,我们安全了……” 索尔狠狠将匕首插进地图:“只要我们关上断龙石大门,就算他有一百台战车,也只能在城下干瞪眼!我们就在这里死守,等帝都来援!”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希望,不那么像死人了。 巴尔特甚至颤着手举起酒杯:“敬……敬坚不可摧的灰石要塞……” 索尔也抬起酒杯。 就在杯口即将碰到一起的瞬间。 “嗡——!” 桌上的酒液剧烈震动,溅出杯缘。 索尔脸一白:“地震……?” “轰!!!!” 仿佛天地在耳边炸开,整个指挥厅像被巨兽掀起。 天花板的吊灯脱落,在地面砸成一地碎铁,灰尘像瀑布一样往下倾泻。 门外的亲卫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是血,哭喊着:“大人!大门!大门没了!!!” 索尔怒吼:“放屁!那是断龙石!什么攻城锤能撞开它?!” 亲卫跪倒在地,声音颤到破音:“不是撞开的……是……是炸开的!!!”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霜戟城的城垛时,照亮三颗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的头颅。 它们被以品字形悬挂在城门楼上。 最中央的是阿克曼,他的脸仍保持着临死前的狰狞与愤怒,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 而冰冷的光线映在他那对死不瞑目的眼里,像在为他逝去的野心点上讽刺的烛火。 左侧的是巴尔特,那张疯狗般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像被人掰断的兽颅,死前的恐惧生生撕碎了他的五官。 右侧的是索尔,他的表情几乎是空白的,仿佛在死前他还在思考灰石要塞究竟是如何被打开的。 寒风吹过,三颗头颅不约而同地轻轻摆动。 看起来像是在对下方走过的人行礼。 也像是在承认,旧时代已经结束。 路易斯身披黑色大氅,脚步从容,仿佛走在某种属于他的红毯上。 两旁站满了正在清理战场的辅兵,押解俘虏的队伍一列列穿城而过。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机油味和早晨的寒息。 在他身后半个身位,兰伯特穿着重新擦亮的铠甲,步伐干脆利落。 一迭厚重的羊皮卷被他紧紧夹在手臂下,边走边迅速汇报最新情报。 “第17军团清点完毕。战前编制三千,确认死亡与重伤不治者约一千人。 剩余两千人已全部收押。不过……噬魂弹对精神冲击极大,大多数人一听到大点的响声就会蜷缩尖叫,有些甚至完全呆滞。” 路易斯头也不回:“精神伤口,就让劳动替他们疗愈。按服从度分类,对那些还敢瞪眼、敢想着反抗的,废掉斗气,戴镣铐,送深层铁矿,矿区正缺不怕死的苦工。 剩下的打散编制,进预备役劳改营。先修三个月的路,表现好的……再让他们重新摸剑。” 兰伯特点头,又翻到另一份报表,吸了口冷风,像是在刻意整理思绪,不愿让兴奋扰乱判断。 “而灰石要塞……情况与预估不同。”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魔爆弹部队抵达后,只按最基本的程序试射了四发攻城魔炮。” 兰伯特抬眼看了路易斯一眼,又迅速移开,意识到当下真正值得敬畏的,是身旁这位年轻领主的深谋远虑,让希尔科制作这种恐怖的武器。 虽然之前他就通过试验知道魔爆弹的威力,但真正的应用在战争之中,这种成果,这种震撼还是有些不同。 “第一发落下时,城墙就出现裂痕。第二发击中断龙石大门的上缘时,要塞整座墙体都在掉灰。” “第三发与第四发……”兰伯特顿了一瞬,“……直接把断龙石轰碎了。” 他没有再渲染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而是直接说结论:“烟尘都没散,第14和第7军团的人就举着白布出来了…… 还抢着把索尔与巴尔特的头颅献上,说是主动肃清叛逆、愿意投归赤潮。 剩下的副军团长、副官们全都愿意接受再编制,说相比阿克曼的打法……路易斯大人的制度,才是活路。” 路易斯轻轻笑了一声,既不惊讶,也不欣喜。 兰伯特继续道:“大人,于是我们总共接收了接近六千名训练有素的正规骑士。这数量……” 路易斯终于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一眼那队被押送着的俘虏们。 那群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骑士,如今缩成一团,像被拔了牙的恶狼,看不出一丝血气。 “六千人。”路易斯淡淡道,“其他贵族不敢吞,但我敢。送去赤潮,进行再教育。” 兰伯特立刻应道:“是,大人。” “告诉教官们,我不要帝国骑士。我要赤潮的军人。我要三个月后,他们穿上红披风,看见旧帝国的旗帜都会感到陌生。” 路易斯平静说道,他对于这很有信心。 他这些年建立的那套赤潮体系,不是简单的纪律或训练,而是一整套能够重建信念,给予人新道路的新流程。 在那套流程里,一个旧骑士的骄傲、愤怒、迷惘、忠诚都会被重新梳理。 让他们理解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并重新找到作为守护者的尊严,让他们从旧时代的废墟中重获新生。 兰伯特翻到最后一页:“至于我方战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稳,却还是带着震撼。 “战车损毁五辆,可全部修复。人员阵亡三十二人,轻重伤八十五人……大多是在追击战时受的。” “用五辆战车和几十条命,换来北境兵权、三支王牌军团的编制……”路易斯低声道,随后点了点头。 几人抬步继续前行,此时他们来到了城主府前的台阶下。 门内是北境所有等待开会的贵族们。 路易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领。 韦尔伸手推开大门,厚重的橡木门板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刺目的光线便从门缝间喷薄而出,将路易斯整个人映得仿佛从晨光中走来一样。 那一瞬间,整座会议厅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住了神经。 “刷——” 数百名贵族同时起立。 椅子刮过地板的刺耳声整齐划一,像是不像是贵族会议,反而像是骑士战前表决心。 没有人敢坐着迎接这位刚刚屠灭了三个军团的年轻领主。 他们的眼神复杂至极…… 有如艾贝特伯爵般彻底臣服的敬畏,有侥幸活下来的小贵族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些人……眼底闪过犹豫与恐惧的交织。 路易斯走向长桌尽头,那张曾经属于埃德蒙公爵的主座。 他拉开椅子,从容坐下,双手十指交叉,轻轻放在桌面。 直到他坐下的第三秒,贵族们才缓缓落座,动作轻得像害怕惊扰了某头正在沉睡的魔兽。 空气里压抑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路易斯环视全场,嘴角扬起那标志性的微笑。 “让诸位久等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琐事,“刚才城外有些垃圾需要清理,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没有哪位贵族敢出声反驳,甚至连表情都不敢变。 路易斯继续道:“好消息是,第17、14、7军团的建制已取消。阿克曼等三位指挥官皆已授首。他们的部队已接受赤潮整编。至此北境的治安隐患,已经彻底根除。” 轻描淡写的语调,却如同最后一锤敲在了旧时代的棺盖上。 明明早已知晓结果,但当路易斯亲口说出“处理完了”时,许多贵族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那可是三个王牌军团啊,他居然用“处理完了”来概括? 就在众人心中升起一点“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渺小念头时…… 路易斯忽然收敛笑容,眼神深邃得像沉入冰湖。 “但在开会之前,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各位……”他顿了顿。“还有一个坏消息。” 空气瞬间凝固。 七千骑士压境算坏消息,消灭三个军团算处理小事,那现在……还能有什么? 路易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但字字如雷: “帝国摄政王,阿伦斯殿下,于昨日深夜,确认死亡。” 会议厅内掀起了无声的震荡。 有人半信半疑地问:“大人……这个消息的渠道,可靠吗?” 路易斯眼神扫过去,冷得像寒霜:“再过几天,你们自己的渠道,就会收到风声。” 整个大厅短暂地愣住。 没有人哭,也没有人露出国丧的悲痛表情。 对北境这些土地主来说,帝都是太远,王座上坐着哪位皇帝,对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摄政王之死更像神话中的某位神明陨落,让人惊讶,却与他们无直接切身感。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新皇是谁?” 但聪明的老贵族们脸色已经变了。 路易斯捕捉到了这一点,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帝都离我们太远了,关我们什么事,对吗?”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 手指重重点在帝都与北境之间唯一的连接线上。 “如今并没有一位所有人都认同的继承人。摄政王一死,意味着平衡打破。那几位皇子会立刻撕破脸皮。” 他抬起头,声音清晰而沉重:“各位,你们真的以为这只是帝都的事吗?想想看,一旦内战爆发…… 帝都拨给北境的军费还有吗?南方运来的粮食和布匹还会通畅吗?帝国商务部收购你们矿石的订单,还算数吗?” 每一句都像冰水泼在众人脸上。 北境这块苦寒之地,向来依赖南方输血。 如果帝国陷入内战,北境就会变成被遗忘的孤岛。 贵族们终于慌了: “若是没粮食运进来,这个冬天怎么过?” “我的矿石卖给谁?” “没有帝国订单,我养不起骑士啊!” “完了……若那几位皇子为了筹军费,强行向北境征税怎么办?” 第402章 大小会议 清冷的风从议事厅外灌进来,然而,比寒风更让贵族们发抖的,是路易斯刚刚抛在桌上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像冰水泼向众人的心头。 “帝都内战……粮道断绝……矿石无人收购……强征税……” 这些以往离他们很远、从来只会出现在帝都政治八卦里的词,现在突然成了压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北境,这几百年来靠着南方粮食输血才勉强没冻死的苦寒之地,一旦被帝国遗忘? 那就和孤老被扔进雪坑没两样。 会议厅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吵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乱,仿佛帝国的崩塌已经烧到了霜戟城门口。 而路易斯只是静静地看着,当吵闹声快要盖过屋顶时,他才缓缓抬起手,轻敲桌面两下。 清脆的敲击声瞬间令全场寂静。 路易斯站起身双手撑在长桌上,身姿稳得像一座丰碑:“加入赤潮体系的领主们,不必害怕。分红继续,之后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话音落下,属于赤潮阵营的贵族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甚至脸色泛红,像是从溺水中被拖上岸。 毕竟赤潮的收益分红太夸张了,就算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对于他们来说仍是天降神粮。 “少分点就少分点吧,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嘛……我们都能理解。” “能继续分红,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路易斯大人的恩情难忘。” 甚至有人感动得鼻尖发酸。 而那些没有加入赤潮体系的那些小领主们则……脸色立刻变成了一锅乱炖的灰色。 有些人原本就入不敷出,是想借着这次北境重建会议,厚着脸皮求路易斯让他们加入赤潮体系,分一点肥肉。 一旦帝国乱了,他们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及一些是依靠南方商队渠道、或是帝都的采购订单才活着的贵族。 帝国一乱,他们的领地立刻会被掐住脖子,甚至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都难。 就这样,会议的气氛被撕成了两半,一边虽然心里仍有阴影,但靠着赤潮吃了定心丸,甚至隐约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另一边则彻底乱了阵脚,慌得像要被冻死在雪地里,几乎跪着往路易斯那边挪,满口都是求情与自救的碎话。 路易斯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一圈,那目光不带怒意,却让人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笑了:“我不是大善人。” 这句开场,让不少贵族脊背一凉。 但下一句,却像是冬日初升的太阳:“但我愿意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会议结束后,你们可以去布拉德利那边登记自己领地的资源。若有价值……可以加入赤潮体系。 但条件会比之前差。毕竟我之前说过越早加入,条件越好。” 然后他话锋一转,冷得像冬夜的霜刃:“至于那些没什么资源的……那你们就好好想想,你们自己……有什么价值。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可以选择跟着沉默的帝国一起死……也可以跟着我,在这个乱世里,活得像个人样。” 一瞬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贵族们纷纷低下头。 但他们心里想的却是一模一样的事:“怎么才能巴结上这个新的北境之主?” 经过那么多铺垫,聪明人都知道,现在只要挂上赤潮的旗帜,就算帝国塌了半边,他们至少还能吃饱饭,还能活下去。 而跟着帝国?那就是等死。 偌大的会议厅里,唯一没有恐惧、没有慌张的人,只有一个。 路易斯靠在主座上,像是刚把残局收拾完的棋手,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这场会议,从开场的混乱,到此刻的死寂……正是他想要的节奏。 趁着气氛被他牢牢掌控,路易斯站起身,整了整衣袖。 只是这个细微动作,就让台下的几十位贵族心脏一紧,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还有一件事。”他淡淡开口,却像在会议厅的空气里丢进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正如刚才所言的,帝国正在坠入内战的漩涡。北境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话一出,原本稍有放松的贵族们,脸色再度绷紧。 路易斯双手撑在桌面上,语气更加强硬:“为了防止南方战火烧上来,为了防止更多的阿克曼出现,我提议成立北境联合防卫团。” 他的目光如刀锋,扫过每一位贵族:“由我来保证你们所有领地的安全与利益。” 这句话落下,会议厅里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得懂,路易斯要的不只是合作,而是北境全境的兵权。 包括每个家族的骑士团……全都要归他指挥。 对北境来说,这种事千年来从未发生过。 骑士是贵族的尊严,是身份的象征,是最后的底牌。 若是交出去,他们会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牙齿的老虎,一个空壳子。 不少贵族面色发青,却又不敢开口反对,只能僵坐着,眼神躲闪。 路易斯当然理解,轻轻笑了:“我知道各位的顾虑。但你们仔细想想以现在的局势,谁还能靠几百个骑士活下去?” 他抬手指向窗外的冬雪。 “帝国内乱意味着粮价疯涨。盔甲、战马、饲料、武器……每一样都贵得离谱。再加上你们的骑士团,如果单独面对成建制军团会像阿克曼一样,被一脚踩碎。” 这句话狠狠击中了贵族们心中最深的痛点。 路易斯继续道:“但若将骑士团上交联合防卫团,他们的薪水、装备、粮草消耗……全部由赤潮领承担。” 贵族们脸色开始变化,甚至小声议论。 “如果不用再养那些贵得要死的骑士,我领地至少能多撑三年。” “省下的钱可以扩大商路,改善庄园,甚至买更多工匠……” “……路易斯愿意替我们养兵?那不交白不交啊。” 都是一些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自我安慰的言语。 见气氛变得柔软,路易斯再度温和一笑:“当然,我不会独断专行。联合防卫团的所有行动,除非紧急情况外,都必须经由你们推举出的十五位议员表决同意。” 这个安排让贵族们的脸面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而路易斯最后一句话,让所有犹豫彻底崩塌:“每一名骑士的战损补偿,由赤潮支付高额赔金。” 贵族们不再沉默了。 面子保住了,利益也保住了,风险反而消失了。 如此好处,谁还能拒绝? 当然路易斯没有明说的是,这些被移交上来的骑士,一旦进入联合防卫团,将会被立即打散编制,与赤潮骑士混编,由赤潮培养出来的军官担任指挥。 他们会被送往赤潮军事学院,重新学习战术、律法与纪律,接受赤潮体系的训练与生活。 他们的待遇也会提高数倍,从食宿到装备都远超原领地能提供的水平。 在这样的制度下,旧贵族根本不可能再从这些骑士身上找回忠诚。 几个月之后,这些人不再是属于某个家族的骑士,而是赤潮军人。 此时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路易斯的提案确实是最优解,但碍于面子,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直到路易斯最忠诚的追随者——约恩,站了出来。 与几年前那个莽撞的少年不同,如今的约恩举手投足间已有几分上位者的风度。 年轻的子爵一拍胸口,声音洪亮得震耳欲聋:“我愿意将所有兵权交予路易斯大人!从今日起,我的骑士,只听从他一人号令!” 几个老贵族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你的人早就全在赤潮体系吃皇粮了,你交个屁的兵权?! 但正因如此,他的话毫无风险,也最适合做破冰者。 果然复合生在会议厅逐渐响起: “我也是,为北境大局!” “我们领地愿意交权!” “路易斯大人指挥若定,我等愿追随!” 尤其是那些之前没加入赤潮体系的小贵族,喊得比谁都大声,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淘汰。 于是尘埃落定,兵权就在这一刻,在没有一滴血的情况下,被路易斯轻松收入囊中。 之后的会议也顺理成章地推进,关于商路修复、物资分配、冬季补给、领地重建……所有议题都在赤潮体系的主导下迅速敲定。 重建会议最终完美落幕,虽然经历惊心之事,但收尾之平稳,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贵族们各怀心思地散场,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找布拉德利登记资源,只为挤进赤潮体系,有人则琢磨着给路易斯送什么礼。 还有人低头沉默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个时代变了。必须抱紧路易斯这条最大的船。” ………… 重建会议散场后,路易斯并步入领主府顶层的秘密战略室。 这里与下方刚结束的喧嚣截然不同,安静得仿佛空气都被冻结了。 屋内仅有十几人,但却是整个北境最沉甸甸的力量: 土地辽阔的封疆领主、掌握成建制骑士团的实权贵族、世代坐拥矿山与工坊的富豪家族…… 无一不是能决定北境格局的人物。 火炉里跳跃着深红色的焰光,将他们的阴影拉得修长。 表面上个个气定神闲,实际上却带着压抑的谨慎。 他们都明白,路易斯把他们留下,不是为了像对待刚才那些小贵族那样粗暴敲打一遍。 这一屋子的人,是北境真正的“梁与柱”。 要想顺利整合兵权、让联合防卫团名正言顺地落地,路易斯就必须先安抚他们,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是被削权。 约恩子爵与韦里斯子爵也在其列。 一个是路易斯最忠诚的追随者,一个是路易斯同父异母的兄长。 几年前,他们不过是北境边缘的小贵族。 但随着路易斯的崛起,凭借机遇、努力,以及路易斯的扶持,他们如今也跻身北境前二十的权贵阶层。 路易斯没有打招呼、没有铺垫,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各位担心什么。你们以为,我想把你们变成没有牙齿的老虎。” 他抬手,指向窗外,那里三颗被寒风冻得僵硬的头颅正静静悬挂在夕阳下。 “可你们想想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们所谓的牙齿,真的还有意义吗?” 路易斯的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感到背脊发凉:“那三位军团长的骑士团,比你们每一家都强。现在他们的头挂在霜戟城门口。” 无人敢反驳,路易斯拥有绝对的军事实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不代表他们完全同意路易斯的话语。 他们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空气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壁炉中木柴的炸裂声。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逐渐沉重得要滴出水来之时,约恩子爵,再次登场。 他环视在场的所有贵族:“这些年北境,在座哪个领地没有接受过路易斯大人的资助?粮食、工匠、武器、军械、商路……哪一样不是他撑着?” 不少老贵族眼皮跳了跳,却依旧保持沉默。 约不急不躁,却句句击中要害:“你们想想看,这么多年,你们跟着帝国,吃到了什么?换来过什么?” 他伸出手,指向主座上的路易斯:“但跟着路易斯大人,能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吃上了比过去十年更多的肉。” 众人无言以对。 约恩的声音愈发坚定:“路易斯大人的每一个决策,都比我们任何人都清醒。 霜戟城重建、打通南方商路、发展冬季粮仓、统一北境治安、消灭阿克曼三军团……哪一次,不是最正确的?” 待到约恩说完,所有北境老贵族的目光,几乎在同一瞬间,集中到了艾贝特伯爵身上。 这个沉默的老人是整个北境的秤砣,埃德蒙公爵的左膀右臂,老北境的象征。 只要他不点头,这个联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成立。 艾贝特缓缓放下酒杯,拐杖轻触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那双历经风雪的眼睛抬起,锋锐得像能看穿人心:“路易斯大人,我们敬畏您的武力,也感激您铲除了阿克曼。”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北境特有的倔强:“但是,北境的传统,是各家自扫门前雪。您把我们捆在一起……怕是不仅仅为了防守吧?”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那就是挑衅。但从艾贝特口中说出,却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确认。 其他贵族屏住了呼吸,等待路易斯的回答。 路易斯笑了。 他缓步走向墙壁一侧,手背轻轻一敲桌面。 布拉德利立刻会意,拉下了那幅沉重的天鹅绒幕布。 幕布落下的瞬间,大贵族们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是一张铺满整面墙的帝国战略全境图。 路易斯拿起指挥棒,“啪”地一声点在了灰石要塞以南的大片区域。 “伯爵问得好。”路易斯转过身,那一瞬间的眼神里仿佛燃着无法压抑的火焰。 “如果只是为了守住这一亩三分地,我确实不需要这么做。” 他抬手,缓缓扫过地图,声音低沉而强势:“但摄政王死了,帝国乱了。那扇锁了北境几百年的大门,灰石要塞,已经被我轰开了。” 他忽然俯身,靠近桌边,语气变得像火焰一样炽热:“诸位,难道你们想在这鬼地方的冰天雪地里缩一辈子吗? 难道你们不想去南方的暖风里,抢几座葡萄庄园?不想占几个不冻港口?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长大,而不是在暴风雪里冻死?” 这些话很是大逆不道,是不可能跟北境所有的贵族说的,但路易斯很肯定在这密室内没人会把这里的言语传出去。 而这些话语如同闪电,狠狠劈在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 艾贝特伯爵那双浑浊的老眼,突然亮得惊人,喃喃道:“埃德蒙公爵在世时……我们也想过南下。 但是埃德蒙公爵太……高尚了。他死守守护者的誓言,不愿卷入帝国内斗。而且那时候,灰石要塞还挡在那里,那是天险。” 艾贝特缓缓站起,整个人像是被重新点燃的火炬。 他猛地举起酒杯:“艾贝特家族在南方的贸易线,被卡了二十年脖子!我受够了看南方佬的脸色!” 酒杯举得更高,他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战略室:“如果您的目标是南方,那么艾贝特家族的骑士,愿为前驱!!” 这一刻,房间里的空气都在颤动。 随着领头的艾贝特倒向路易斯,剩下的贵族们心中那点被夺权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南方肥沃土地、对暖风、对财富与荣耀的无限渴望。 兴奋的议论声顿时在室内炸开: “南方的葡萄酒一年能卖多少?” “不冻港……那是梦寐以求的宝地!” “若能南下,哪怕死在路上也值了!” 路易斯举手示意,众人的喧闹渐渐平息。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充满足以让人安心的力量:“战争不是儿戏,南下需要时机。若你们信任我,那么我会带领北境,在最恰当的时刻出手。” 这句话像定海神针,让所有躁动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从路易斯崛起以来无论是对母巢、对蛮族、对军团,没有一场战役、一次决策是失败的。 他擅长等待最完美的时机,同时又擅长在时机到来时,一击入魂。 敲定细节,众人水晶杯举起: “为了北境!” “为了新的未来!” “为了南方的酒庄!” 杯盏碰撞声在密室中此起彼伏,清脆悦耳,仿佛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就在这一刻,北境的战争机器,在路易斯的手下开始运转了,而与此同时,南方正在经历一场巨大混乱。 第403章 摄政王之死? 书房暖得像初春,壁炉里的火烧得极旺,把整间屋子都烘得舒适。 可窗外却是暴雨倾盆,雷声不断,仿佛整个帝都都浸在黑暗里。 四皇子莱茵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托着那盆名贵而娇气的花草,一手拿着银剪。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与剪刀的轻响交织,却全都无法扰动他半分。 他修剪枝叶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每一刀都像带着耐心,也带着漠然。 财务大臣贝利尔站在旁边,那份厚重的财政报告被他攥得微微弯曲。 他清了清喉咙,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急迫:“殿下,刚刚第二十二军团长派亲信送来密信……他说,他愿意臣服于您。” 莱茵“嗯”了一声,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抬起花枝,剪掉了一片泛黄的叶子,淡淡一笑:“二皇子最器重的铁卫……也不过如此。” 他用指尖弹了弹那片枯叶,看着它落在银盘中。 “忠诚?”他轻声道,“呵,和这片叶子一样脆。” 贝利尔顺势弯下身,像是附和,又像是讨好:“那军团长一开始还想拔剑砍我们的使者。可他家族的仓库连明春的马草都没了。 我们替他侄子抹掉走私罪,又补发了三个月的军饷……他跪得比谁都快。这群武官从来如此。” 莱茵失笑,像是听见了某种理所当然的事实。 他继续修剪着花草:“二哥一直觉得,只要和骑士们出生入死,他们就会像传说里那样忠诚。但他从未明白……” 剪刀再次轻响。 “当荣耀换不来实物时,骑士还不如马棚里一个伺候马草的仆人忠诚。” 说完,他终于放下剪刀,拈起桌上的蘸金羽笔。 他走到墙前那幅帝国大地图前,将第二十一与第十八军团的旗帜,用他象征自身权柄的徽色轻轻覆盖。 “殿下。”贝利尔放低声音,“还有五个军团在摇摆。若他们继续等下去……全帝国的武官,都在看您下一步的态度。” 莱茵停笔,回头看他。 那眼神不像年轻的皇子,更像是在审视棋盘的老狐狸。 “态度?”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的态度从来都很简单,要看他们自己的态度。” 他重新走回书桌前,抬手抓起那片被剪下的枯叶,轻轻一搓:“告诉他们……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枯叶在他掌心化成了碎粉,灰色的碎屑从指缝间落下,像一阵被抛洒的旧灰。 雷声在窗外炸开,仿佛替他说完没说出的那句话。 莱茵看着掌心的灰屑,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那份从容并非源自年轻皇子的莽撞,而是来自他此刻真正拥有的底气,那些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武官,早已被他一步步收买。 而二皇子麾下的数个核心军团,也在饥荒与断供的压力下,倒向了他近一半。 那些人过去喊忠诚,喊得比风还响,可只要军饷按时发、家底有人替他们撑,所谓的“忠心”立刻就换了对象。 如今,他掌握的军势已远超帝国任何一支派系。 他不缺骑士,也不缺愿意为他卖命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名侍卫推门而入,脚步刚踏进书房,发现贝利尔也在,他微微一顿,像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回去。 莱茵抬眼,看穿了他的犹豫:“皇宫那边的消息?” 侍卫点头。 “说吧。”莱茵的语气温和得像在询问天气,“贝利尔是自己人。” 贝利尔闻言怔了下,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浮出几分真切的感动。 侍卫这才挺直身子汇报道:“殿下……皇宫传来消息,说摄政王恐怕撑不了两日。” 话音落下,暴雨正好砸在窗上,发出沉重的一声脆响。 莱茵低头,轻轻笑了出来,像实在忍不住,又像在嘲讽命运的安排:“啊……终于要到这一步了。” 贝利尔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只能小心维持着沉默。 莱茵却已经转过身,看向侍卫:“去告诉管家,我今晚要办一场舞会。把八大家族的代表,全都请来,再把帝国的高官也请来。” 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小事:“谁来了,谁没来,都记下来。” 侍卫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听到莱茵的补充:“哦,对了……记得请二哥,还有五弟,一起过来参加。” 那语气礼貌温和。 ………… 暴雨拍击着皇宫的屋檐,声势仿佛要把整座帝都撕裂。 雷鸣在天穹深处翻滚,映得寝宫外的金纹石柱一闪一灭。 摄政王阿伦斯的寝宫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火光被风缝挤得细长,映照着一室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腐败气味,那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的味道。 阿伦斯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如今已几乎只剩下皮包骨。 而他在剧痛的折磨之中短暂醒了一瞬,目光艰难地移动,指向寝宫门口。 阴影中,一位老人静静走出。 是内务总管林泽,这位为三任皇帝服务、据传已活过两个世纪的枢密之首。 他依旧佝偻,却稳若老树。 阿伦斯的嘴唇颤动,声音破碎成寒风般的气息:“都退下……” 医官们面色发白,如同被赦免般匆匆退出。 沉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震动在寝宫深处回响。 最终偌大的房间只剩两人,垂死的摄政王,以及那个始终站在皇权最深阴影中的老人。 阿伦斯能感觉到寒意正从四肢开始,像潮水般爬上胸口。 知道自己撑不过今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林泽的手腕。 那一握干瘪无力,却像抓住溺水时抓住无用的稻草。 “林泽……”阿伦斯浑浊的瞳孔微微颤动,“我尽力了……真的……父亲……会怪罪我吗……” 这是一个临死之人最脆弱的疑问,不是摄政王的质问,而是一个儿子的恐惧。 林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他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他轻轻反握住阿伦斯冰冷的手,俯下身,让自己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靠近摄政王的左耳。 他用极轻的声音低语,一句不像是安慰的话。 阿伦斯那双原本已快散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带着他长大的老头。 他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挤出咯咯声,像想喊什么,却已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而林泽只是以那双淡漠的眼睛回望。 然后,这位看似佝偻干瘦的老人轻轻托起摄政王的身体,动作温柔得像怀抱婴儿。 “走了,阿伦斯少爷。” 下一刻——轰隆!! 闪电撕裂夜空,白光透过窗棂劈进寝宫。 当雷声落下,寝宫里的两人已无影无踪。 只有烛火仍在摇曳,照着空荡荡的寝宫,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 ………… 窗外雷声轰鸣,仿佛要把夜空撕开一道残口,暴雨拍击屋檐,密集得像战鼓。 然而四皇子府邸的宴会厅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皇家乐队坐在角落,弦乐与长笛轻柔交迭,演奏着典雅的宫廷组曲。 琴声稳稳地压着外头雷霆的狂暴,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此处的空间与帝都其他地方完全隔绝。 空气中飘着名贵红茶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花韵。 莱茵不喜烈酒,在这样的场合他更偏爱茶,既能保持清醒,也显得更加克制与优雅。 今晚能站在这里的宾客,本身就是资格的象征。 至少得是伯爵以上,或手中握着成建制武力的真正领主,才有资格踏入这间宴会厅。 他们不是靠金钱堆出的富户,而是在帝国版图上能左右一块疆域命脉的人。 正因如此,他们的举止都透着一种克制却难掩野心的紧张感。 几位老贵族微微鞠身,像是在向未来提前示好,那种姿态几乎到谄媚的边缘。 来自军功世家的几人肩膀宽阔、站姿笔直,却也时不时抬眼偷看莱茵。 他们习惯追随强者,而帝都强者的如今显然是四皇子。 西蒙斯公爵站在宴会厅中央,他今晚是精心装扮过的。 家族的深紫色金纹虎袍披在肩头,那是属于西蒙斯八大家族族长身份的象征,只会在真正意义上的大事上才会穿出。 他整张脸都写着一种压不住的喜色,像是多年压抑后的某种释放。 毕竟他押宝压在四皇子身上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如今终于迎来回报。 西蒙斯举起茶杯,声音洪亮得不像一个老者:“诸位!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而举杯!为四皇子殿下所引领的新时代!帝国,将重新回到理性的道路上!” 周围的文官与贵族纷纷点头附和,语调里带着热切的谄媚。 整场宴会就像一座温暖明亮的舞台,每位贵族都小心翼翼地表演着忠诚与期待。 按场面来看,这几乎已经是一场提前的登基宴。 主座之上,莱茵端着那杯红茶,神情谦逊:“公爵过誉了。” 但他的眼里藏着明显的愉悦,像是听到了一句深得他心的旋律。 西蒙斯公爵端着杯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却又难掩得意:“殿下,监察院那边的继承文书已经准备妥当。 一旦钟声敲响,那几家观望中的八大家族……我已经帮您敲打过了。他们心里清楚,现在该站在哪一边。” 他语气中的自信,源自他确实将许多人拉过来支持四皇子,这是他此生最得意的一次政治豪赌。 莱茵微微抬眸,目光中带着鼓励般的温柔:“辛苦你了,西蒙斯。未来的帝国,必定会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留给您。” 西蒙斯公爵听得浑身都轻了一分,忍不住低笑起来:“能得到皇帝大人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莱茵指尖微微收紧,茶杯轻晃,却没有洒出半滴。 他显然非常享受这称呼。 又一声雷霆炸裂,震得窗框微颤,却仍被厚重的帘幕牢牢挡在外头。 宴会厅内杯盏轻碰,低语不断,笑声与献媚交织。 那种氛围仿佛在告诉每一个来宾,帝国未来的权柄,已经稳稳落在四皇子手中了。 就在此时,一名贴身侍卫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轻得像幽灵,没有惊动任何宾客,只在烛影间穿行,来到莱茵身后。 他俯身,用只有四皇子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殿下,急报……二皇子府和五皇子府已经空了。” 消息之重足以让许多贵族当场失态,可莱茵连手都没有一抖,只是继续平稳地端着茶杯。 这在他意料之内。 猎物察觉危机,自然会逃,但逃得越急,越说明他掌控的天平已彻底倾向自己。 侍卫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殿下……不封锁城门追捕吗?” 莱茵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如今城防在我手里,他们没有粮、没有兵,就算跑出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让他们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更能坐实畏罪潜逃的罪名。” 侍卫领命退下。 过了不到十分钟,侍卫又一次快步入内,他的神色明显更加慌张,来到莱茵身旁时甚至压不住颤音。 莱茵嘴角带笑:“两只老鼠抓到了?” 侍卫艰难开口:“殿下……不是。是……摄政王。” “哦?”莱茵挑眉,“气没了吗?” “不……是人没了。”侍卫咽了口唾沫,“摄政王阿伦斯殿下和内务总管林泽大人……在寝宫内凭空消失了。我们进去时,只看到残留的闪光。” 莱茵的手终于抖了一下,那杯红茶轻轻晃动。 他盯着侍卫,确认:“确实不见?” 侍卫点头。 宴会厅内乐声不断,宾客们仍沉浸在人声鼎沸的祝贺中,无人察觉皇座边缘的风暴。 莱茵压下胸口突如其来的不安,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相不重要。”他在心底告诉自己,“重要的是所有人相信什么。” 于是他低声下令,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从现在起,摄政王阿伦斯于十分钟前因病去世。医师、侍卫皆可作证。” 侍卫迟疑:“可是……尸体……” “去找一具。”莱茵寒声道,“身形相似即可。用炼金药水处理脸部,让人无法辨认,说是病发溃烂。” 侍卫瞳孔一缩:“殿、殿下,这……” 莱茵抬眸,一字一句地重复:“摄政王今晚死了,这是唯一的真相。明后天公告中,他必须是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你必须做到。” 后半句未说完,但侍卫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后果,脸色煞白,颤声道:“是……我一定办成。” 当侍卫匆匆离开时,宴席上的宾客已察觉到动静。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主座。 莱茵缓缓起身,神情收敛,声音悲痛地宣布:“诸位……刚刚收到消息。摄政王阿伦斯殿下……已于方才辞世。” 第404章 加冕仪式 摄政王去世后的第七天,帝都的阴云依旧未散。 连日来的雨仿佛要冲刷掉某种隐藏在王城里的真相,却只把空气中的沉闷越压越低。 御宸厅前,大批贵族与文官列队而立,他们的披风被风雨掀起,却仍强撑着仪态。 今日是为摄政王阿伦斯送行的日子,按理应是庄严肃穆、极尽荣光的帝国大典。 但所有人都 星则渊调息,不经意间控制时间,度过这艰难的时刻。在他使用这等力量时,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这股力量,很强,难以言喻。 那一刹那,黑雾疯狂涌动,一阵阵天雷之音之音炸开,震耳欲聋。 就宛如像是已经彻底干枯的大海,迎来了泉水的灌注,久旱逢甘露,虽然仍然不解渴,但总会让人感受振奋。 从边壤之地走出的天才,越来越多,他们的目标一致,便是洛阳城。 昨天和今天起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再产生过失忆的状况,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唐栀涵,我是一个被赋予了他人记忆的人造人。 于是唐志航跟着林霖一起进了林霖家中,但唐志航没想到的是,在他走进了那屋子的一瞬间,他的人生从此踏上了另一条路。 正如王昊和燕无煞所言,随着数十招交锋之后,荆风雨不单单是稳住了身形,已经开始反击。 北海,所有人纷纷看着东南方向,脸上带着几分思索,随后脸上满是狂喜,这是雷霆道意的波动,北海秦阳好像就领悟的雷霆道意。 因为心情不好导致我有些难受,花甲粉我也才吃了四碗就没有吃下去了。 饶是左君已经心中早有准备,可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身后无数道目光注视着,还是有些难受。 我没打算去找他们,直接回了武汉,刚回去第二天就接到了初一的电话,他告诉我李麻子等人已经被收押进赤柱监狱。 她步态不稳的朝前走去,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翘首以待她继续出丑。 而人间房舍熄灯之后,众人各做场美梦,便让时间一晃就到了隔天清晨,4点钟。虽然“姗姗”原本是打算叫我同去的,但后来不知是何种缘故,最终让我继续睡觉,也让我顺便看下家,只让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跟随着他。 夜紫菡看到那个鼎心中微动,又想到了宫少顷当初给她用的那个赤莲三足鼎了,赤莲三足鼎是炼器用的鼎,不过拿来炼丹的话,效果应该也不会差的。 定虚、分神,一境之差,寿元取至少多出二十年,骆宫一番指导等于凭空给了程清嵘二十年寿元,这如何不叫他感激不尽? 其实秦嬷嬷已经气得不行,浑身都绷得紧紧的,手往屁股底下摸去。 我点了点头,在她旁边的床上坐下,这时候徐明辉看我进来了,他也跟了进来。 也不知道外面的霍凌峰睡得怎么样,偷偷下床,将头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声音?这家伙那么早就睡觉了? 再则!老子晚上值班,也就走走形势,没有人能够管得了他的。因为!他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他管别人还差不多,别人哪里敢管他? 所以这款武器特别适合散开来的散兵部队,本来散兵部队就是靠松散阵型来减少和线列步兵对射时的伤亡,如果这些散兵部队再全趴在地上做“伏地魔”,那有多难被打中想想就知道。 此前杀得正欢的汉魏骑兵,霎时间都自觉的停了下来,不过仅剩十余骑的魏兵,他们与陈泰聚集在一起,外围则是数百汉军骑士。 林云的一句话让李诗情心中涌出满满的柔情,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扑进林云的怀中,但碍于这里是警局又加上两人关系还未挑明等种种原因,李诗情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个想法。 所以,前期目标,杨辰希望秦武等人能够拿下雁门关,就足够了。 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柳诗羽从未提起过兄长的事情,因为根本不想提起。 而且从能够与食火兽对峙的石头人来看,这三个妖人实力绝对不弱,不是可以瞬间解决的存在。 餐桌上,李逸还与苏青约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会由他接送苏青上下班,护卫她的安全。 自从那天装修事件之后,林云就再也没与钱三一母子两人打过交道。 梅石坚突感胸口一痛,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一根碧绿的竹棒深深刺穿了他的胸口,鲜血涔涔而下,染红了胸前衣襟。 道家崇尚上善若水,以天下至柔驰骋天下至坚,为而弗宰、长而弗恃。武学往往以阴柔为主,越是纯阴至柔的武功,威力越是绝大。 然而,他们并不甘心就此离去,慕清浅也感觉出来了,可那又如何? 兽族的一切事情,还有目前人类土地上的高手,应该全是这些人搞的鬼。 还不等慕清浅看清楚自己身下的光束,她只感觉一道强大的吸引力,牵扯着她,不停地往下沉。 说着,张敬就向封林冲来,暴起了自己的灵力,没想到这段时间他已经到了四十六阶。 从飞舟上下来的千名地仙境天兵鱼贯而下,一身锃亮灵气逼人的兵甲当真是羡煞旁人的。 她的身上,此刻只覆盖了一层根本就不是衣服的轻纱,等于没有一样。 卫子阳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六宗同盟中的五个宗门都态度坚决的不愿意为五峰宗出力,那么所谓的六宗同盟不是一个笑话那是什么? 透过昏暗的光线,陈进看见有几道人影正从镇子西边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而来,同时,在人影的身后,还跟着那条发出吠叫声的狗儿。 “你就是在首阳山帮了芷若的年轻人?听说没少受你照顾,我就在此谢过了。”白清颜的眼睛盯着陈铮,眼中扫过异样的光辉,好像很好奇这个年轻人。 看他一脸淡定,不惊不慌的样子,如果他真的跟陆薇薇的死有关,那他的演技堪称影帝级别的了。 赵熙然也以为赵母是心里膈应,不想认丑妹,谁知道三日后,医院说找到合适的骨髓了,等骨髓移植完,赵熙然才知道,医院找到的骨髓是赵母的。 龙卷风肆虐天地,那等锋锐之意,竟是让得赛场结界,此刻都是微微颤抖。 第405章 继承人之战 四皇子莱茵登上摄政王之位后的第七十二个小时,帝都的空气已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暴雨尚未袭来,西城外的风却已卷起尘土。 远处山脉间隐隐传来战鼓般的震动,雷蒙特公爵与二皇子卡列恩的联军正在逼近。 而帝都西城墙,已被彻底封锁。 所有吊桥收起,三层闸门落下,街道清空,禁军与监察院 特别是那血珠子的灵器,后者都有个打算有时间了,将这其中的东西近数全都卖了,加上这灵器还有一些功法武技应该可以卖不少灵石。 寒霜用柔情的目光看着牵着他的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点点雾气,可眼神中溢出的却是幸福。 “莫非我是跟那货带的时间长了,受到了那货的沾染了不成?”自己心中都是有一些怀疑。 轩辕景和月灵香是从正门进来的,即便地方再大,他们也知道这位林少爷走的路并非正门方向,反而是越走越偏僻。 她就是再不入流,再怎么心灰意冷,也不可能作贱自己,与男子好上吧? 海族活着的时候,是智慧生物,不能直接收取,但是死了却是可以的。 地面大约震颤了五分钟,便停止了,接着,就看到一个圆形法阵带着氤氲的白光缓缓的从地下冒了出来。带着一股圣洁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跪伏膜拜。 而这时外界的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一秒钟,这么短的时间,又被挡住了视线,也就没有人在意刚才异能者之间的感应范围内,郝世明竟然凭空消失不见过。 “从今以后,萧家之人,做我的奴仆!供我驱使,我便救你!”林飞神情冷漠,语气不咸不淡,不疾不徐。 良久,他忽然抬起头,遥望远方的夜空,一双眸子无比的透亮,好像天空中的星辰。 猫老师依旧一脸懵。忽然来了个老奶奶,跟牛蛋跳了一支舞。然后呢? 裴轩一边躲避人形能量体的攻击,一边对着地面上的白蚁发动技能。 于是李皓解释道:「几位御史所说的三条罪过中,私德不修之事,臣实不认同,臣自问做事素来恪尽职守,行事也不敢有半分不矩。 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叶清梦让他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则是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最后,还得是王定海以“请客吃饭”之名,将自己从尴尬地处境中解救。 她也不知道朱倩碧是不是故意的,难道她看起来就像是要进厂做技术工的吗?她也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和她们是一样的。凭什么宿舍里面的其他人都这样高高在上的,即只有她,只配做这些低贱的工作。 “大概是……想研究一下我变帅的原因吧!”何超敷衍道,乖儿砸知道孝顺老爸,帮忙捶背,这让他很受用。 刚刚踏入森林的瞬间,裴轩就发现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深紫色的迷雾,这让他有些好奇。 容孤风听到顾依依的声音,神情也缓和了一些,不过容止寒不松手,他绝对不能先松手。 可笑李尚狂妄自大,把脉把了十多分钟,却依旧信誓旦旦的开口,林峰没有任何毛病。 没想到一觉醒来,看到的不是地狱,而是落悠歌。楚洵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澈王府,他心情好极了。 就叶琳娜那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他还总觉得自己叫“师父”都是占了大便宜了。 第406章 怪物 他原本叫约翰,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 他隐约记得自己以前住在灰岩堡外的小村子里。 屋子漏风,母亲咳得厉害,父亲死在矿井塌方那年冬天。 后来粮荒,村子里开始有人把孩子送去“慈园”,说那里至少能吃饱。 他是最后被送进去的那一批,那时母亲只剩下一口气,告诉他好好听话,要好好活下去。 终于,欧阳浩仅仅只用一招就让周老板浑身开始战栗起来,此时周老板已经意识到欧阳浩口中所谓的“想死死不了”是什么意思,感受着自己的眼珠被石灰水一点点蚕食蒸熟,这种痛楚让周老板想直接一头撞死。 虽然弗格森嘴上这么说,但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拿起一条炸鱼看了一下,然后放下,再次拿起一根薯条蘸了番茄酱放进嘴里。 慈恩寺的武僧们见好言相劝不管用,当即也管不了其他,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刘得意说:“我也不是天子之怒,也不是局长之怒,就是个布衣之怒了,我活了半辈子人了,啥子皮没有见过,唯独你这个是起码子扯呼噜,怪皮。赌,大家看到起,喝酒”。 在拜恩斯带着利兹联的一众年轻球员进入到训练场后,球队的其他球员也陆续到场。 所以美美当她用这张脸去蛊惑江宴之的时候,男人都会用手指轻轻勾起自己的下巴,然后说自己是勾人的妖精。 晚上,几个老板说是给杨福来庆祝一下。人若高兴必喝酒,喝酒就要喝花酒。 安宝摇摇头,她不要好吃的,也不要玩具,她就是很久没有见妈咪了,好想妈咪。 再者天道每次都没有说她做的事情影响了原本的剧情,只是不断地告诉她不要这样做。 又是一轮的爆,弗兰德和赵无极已经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赵帝。 精灵族没耗尽一次灵力点,对身体就会产生巨大影响,他不能拿优姬的健康作为筹码。 齐衡川一脸故作高深的看着隋依依,果不其然,隋依依上当了,她一想到逛逛匪窝,那是何等的新鲜。 伊迪亚立刻头疼的乱叫,将自己宝贵的头发头从苏洛的手指中坚强回来。 曹元淳一字一句,字里行间无不体现着对唐山的失望,好似先前他还把唐山当做一个可敬的对手一样。 苏洛垂眸,冷然说到现在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有双腿还不能动,至少可以说话了,听见苏洛的拒绝。 一双银白色的合金爪好似放大了数倍的象牙,被正面命中的话,必定开膛破肚、血肉横飞。 解灵胥一诧,却是有些无言以对……难道真得要亲手杀了他,他才觉得自己恩断义绝的话确是发自肺腑吗? 他的指甲开始发着淡蓝的光芒,身子渐渐腾空,头发被这些灵魂旋转而出的风,带的向上飘飞。 临近晌午时,她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月白色襦裙,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会儿头发,最后还是放弃了,马上珠钗跑去隔壁。 目光转到姑娘身上的时候,发现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好也在盯着自己,无恙下意识的回避了。 “我是在拍你,不过不是在偷拍。”那个男生的声音低沉,似乎在逗弄南宫黎。 “哗…”一道踩水声突然响起,白胜只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拼命向上游。 有了这些手段,再加上温度火候的把控,就是金银也可以进行掺兑处理。 第407章 破城 王宫高塔之上,风雨拍打着琉璃窗面,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整座帝都在夜色下颤动,而新摄政王莱茵的身影倒映在窗后的炼金铜壁上,显得愈发瘦削阴鸷。 他手中握着一架精巧的炼金望远镜,镜片中映出的,是城墙上那一幕令他灵魂发寒的景象…… 那一面暗金色的龙旗,正被血与雨水浸透着,缓缓插上主城楼 主角一行人当然不知道这种隐藏能力其实是所谓的翻转效果,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 张薇约杨可怡逛街,杨可怡不想去,她总担心有一天张薇知道了陈宇喜欢追求的人是自己,到时候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张薇相处。 哪怕千年蛇怪的魔力储量,已经达到了教授级,但千年蛇怪的真实实力,大约相当于高级傲罗,最多也只是略超过高级傲罗,绝对达不到教授级的程度。 便宜师父看到这个猥琐的家伙居然跳开跑了,于是暗道一声可惜。 第一次海神变,东方晨处于完全无意识状态,之后任凭他如何折腾,变身之术也没有再重现过,直到2038年7月,东方晨一行在高加索山区遭遇大批“猎杀者”的那一天。 因为刚才战斗的声音很大,很可能会引来其他的人,所以他连搜身也没做。 “难道大学社交网络成为了当前的创业风口了?”众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话音一落,东方晨头颅略微后仰,然后猛然一记头槌,直接砸在道源面门。 “既然宿主已经决定,请宿主让目标对象做好准备。”神秘系统提醒道。 只不过,桂‘花’还有有个条件,那就是她和贺老大不能就这么无媒媾和,最起码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酒席,还要放了她的远房表妹回去送信,让她们家的亲戚都知道她桂‘花’又嫁人了。 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苏尘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自信,竟然想用拳头破开一方空间。 炮鼓齐鸣,罗鼓震天,彩旗飘扬,可以说今天是整个皇宫里最热闹的一天。大汉对战功向来重视,这是从世宗皇帝就定下来的租训,凡立大功者,必以亲王之礼待之。 不死火如同黑色炎龙,咆哮而出,那迸发出来的威势,如同积压千年的火山喷发,令得成渝神色大变。 老头子眼睛睁大,一脸发呆,他就好像奸商守着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等着待价而沽。 周青干咳一声,两个石狮子直接产生裂缝,警告声也就不复存在。 同时,叶天皓给人的感觉也变了,少了一股精悍,多了一份内敛,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隐藏在体内,不动则已,一动惊神。 “接下来,按照规则,我们十大长老将优先挑选弟子,当然,若被选中之人不同意,可另行选择!”荒海身形一动,回归到十大长老的行列之中,然后宣告了挑选弟子一事的开始。 “我们走!”托克斯咬了咬牙说道,几个美国人离开,现场再次热闹起来。 李颖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房子,来到房间中,他要把那个房产证仔细看了一下,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还是上两个星期办好的。 “看够了没有?”看着有些呆萌的夜清绝,洛无笙带着一丝调戏问道。 这一个行列的家伙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了,手段繁多,背景深厚带来的各种黑科技不说,单单是那一张可以随身脱离“任务”的底牌就了不得。 第408章 终局 通往皇宫正门的最后一道防线,已被血与火撕裂得支离破碎。 雨夜中,石阶湿滑,倒下的亲卫尸体横七竖八。 唯有最后一支亲卫队仍试图结阵阻拦那柄染血的剑,二皇子卡列恩正一步步逼近。 他们的亲卫队长浑身浴伤,盔甲破裂,举着巨锤咆哮:“殿下!我们输了!放过四皇子的命可以吗!” 卡列恩没有 黄海市委常委会议上,常委们今天的主要的任务就是听取纪委和公安部门对于阳正集团情况的汇报。 苏古川很爱干净,每五天必定要洗一次澡的习惯怎么都不像是在草原上养成的,反而更像是汉人休沐制度下的产物。 短暂的惊愕过后,京乐春水愤而拔刀出鞘,照着武越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抢攻,花天狂骨在空中幻化出重重刀影,将武越的身体笼罩在其中。 而在这个庇护所的附近,洛天幻偷偷埋伏了两千多名士兵,十几辆坦克和机甲,就等着混入敌方庇护所的间谍给自己发来消息。 一个男人在暗黑里,褪去了她湿漉漉的衣服,随手扔到门外,又为她披上了这件衬衫,就直接把她的人往棉被里一扔,像是裹粽子似的……给包了个严严实实。 与系统讨论完以后,武越并没有直接退出系统空间,而是打开属性界面查看昨晚的收获。 刀状火焰刚刚脱离手掌便迎风而涨,待到飞出洞口时,已然变作一面鲨鱼鳍状的大范围爆炎,与从天而降的火焰风暴迎面对轰在一起。 桓大人虽是个“院士”,可他也还是院长的夫婿,就当是个太上院长,含糊一点两人并称院长也是可以的。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于忧见过抄袭,见过剽窃,可那些人都心照不宣的在背地里进行,像刘珍珍这样,明目张胆的,于忧没见过。 他还有许多内容待改成当世学子熟练的讲解方式,更有成捆的练习册和卷子要发给学生们巩固所学。但宋时在跟他说话,那其他一切都可以往后推。 “回主子的话,奴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庶妃和董庶妃。”阿德说完后静立在一旁。 在听完男子说的之后,夜凌不由得一拍脑袋,得,原来这事还是自己整出来的,十六年前自己确实救下了李灵,但是根本就没从她手中拿过噬魂珠,所以噬魂珠还在李灵手中。 那些天庭剑武者强者见此,纷纷点头,祭出自身最强招式,注入兵器之中,准备围困地府剑主。 “没有吃的了,我们需要出去先收集一些东西。”舒瑾取了一把刀,如果有枪就更好了。他刚刚试过了,如今异能并不能持续使用太久。 看似苗条的身材,蕴藏着类似野兽的压迫力,虽然很淡,可是顾青太过敏锐了,因此能感觉出来。 张秋寒居然主动带人刷副本了,这张老爷子果然天下无敌,居然连地狱副本都能带,还包过,这还是人吗? 特别是林漠走路非常的淡然,身上更无任何真气波动,与洪大师所听闻的那个星北林先生大相径庭,洪大师更是笃定,林漠若对上朱千峰,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一些人禁不住跳了起来,难以想象,竟然会发生这样峰回路转的一幕,在夜凌距离胜利还不足一毫米的时候,李牧云展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瞬间就扭转了战局。 朱元璋刚推翻异族统治,民心所向,他推出这些东西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所以我才给他们。 第409章 家被偷了 暴雨仍在拍打帝都,但在灰岩行省驻帝都的临时官邸内,却安静得仿佛与外界隔绝。 雷蒙特坐在壁炉旁,神情安静而优雅,完全不像刚刚参与了一场颠覆帝国的政变。 与二皇子在御宸厅里杀得双眼通红不同,他的手指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可以说雷蒙特是这场政变,最大的受益者。 多年的布局像一座庞大的 星辰榜越往前,越难提升,一个名次都代表很多,每个阶段实力都超出很多。 就在两人准备对唐嫣上下其手的时候,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尽管他已经看在四月的面上将掌力减弱了三分,却依旧是来势汹汹,将冥想中的阮志南打了个措手不及,左肩的衣裳都被撕裂了。 “你怎知胤娘不是真心爱慕连山?”明夷寻了个阶梯坐下,让伯颜坐到自己面前。 原本是最喜欢的黑夜,所有的事物此刻都在黑影中浓浓的划在一起,如同黑墨一般粘稠黑暗,如同实物般缓缓流动。塞西尔靠着床头,思绪万千,这么沉静这么阴冷,血液中有种莫名的激动。 再者,别看韩若冰对他冷冰冰的,偶尔还对他发脾气,但他心里知道,韩若冰很在意他。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赶紧进去吧,我推测,我们的联合考古队,极有可能,是被困在了这个山洞里,咱们抓紧时间,进去救他们!”李妍昕听到我的话,情绪再一次变得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冲我说道。 伍谦平没有骑马,陪她一同坐在马车中。或者更确切得说,她一直倚靠在他身上。 话一出口封自在就知道自己又他妈的说错了,讪讪的不知怎么再往下说。 地面上暗门对面竟也是一面大大的铜镜,想是用这铜镜反射出的月光传进了储藏室,又再反射进了密室门外。 院子里面,寒正庭、陈芳华、陈芳菲、冯克、雷振杰、金巧巧以及一众亲朋好友站着看热闹。 卜依琳跟眼皮挣扎了几下,花了一点力气,总算睁开眼睛,对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没办法,龙婉秋虽然是董事长,但也要遵循董事会的规矩,现在几乎全票通过。 南安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就像这园子里面的花花草草,春天开放,可到了秋天就谢了,没有人再去欣赏她。 这次能够回京述职,不是说他差事有多好,而且原本那个地方落马了一批,他去了哪里,只是比原本的贪官污吏少贪了些,不过作风可比原本的嚣张多了。 但等待是有价值的,在长时间的接触下这两个孩子终于被他攻入心神,自己终于能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借用他们的身体出来搞事情了。 卓越甚至觉得卜依琳承包的沼泽地变成鸟类乐园,鸟类密度很高。 虎威是深知枭爷性格的,脸上越是风平浪静的,就越是说明问题大。 我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将其拿了出来,到时候将这个东西交给莫道士,或许就能解开上面的密码破除我们身上的诅咒,我对老爷子再次拜了三拜转身离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路。 围在周围的七色骨妖,对此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各在阵法方位端坐不动。 有人说过往往很多倒霉事情的开端都是在巧合中发生的,刘老二安排了他家儿子去找在家给王新兴做家具的刘杠子去买柴,这一去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第410章 南下! 黎明前的黑铁领阴沉如铁。 城墙上只剩巡逻骑士的脚步声,寒气顺着盔甲的缝隙钻进骨头里。 多伦伯爵披着厚披风站在墙后,俯瞰着被夜色吞没的平原。 他不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即使帝国最近动荡,他也只是把每晚的巡视当成一种惯例甚至是享受。 特别是领民在看到他时会下意识低头,那些惧怕的眼神 之后她们又一起去看了电影,就像一般简单情侣那样,彼此都很开心。 若雪立刻点头将装备全部发了过来,这4件装备,1件重甲衣服,1件布甲帽子,1件项链,还有1把黄金器的剑。 哪怕破灭了万年之久,关于先秦帝朝的事情,也很少有人提及,就算是统治北方玄洲,号称继承先秦帝统的大秦王朝也不例外。 天启想了想说道:“孙先生曾向朕求情,这样吧,不用斩了还是把他交给内卫埋了留个全尸。”说完就走了。 深入洞穴,三人发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空间,同时有着大量奇奇怪怪的东西。 因他过于暧昧的爱抚,欧阳樱绮浑身猛然一颤,有种像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显然相互之间存在着上下关系,而根据这段时间盈若冲收集的资料看,也确实是如此。 “爹,你要给陈掌柜送东西吗?”见陈冬生要上街,陈鱼追在后面好奇的问道。 宴会结束后,诺明宇回到房间打算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他顺手拿出一件黑色的衬衫,当穿在身上后才发现这件衣服的第二颗纽扣已经不见了,想起那时纽扣掉的时候他唇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难怪他之前在火龙节看到伊家公主的时候,会觉得后者举动有些熟悉,原来他在烈云城的时候,就早已经见到了伊夏。 罗雨虹舒服地把头拱进朱平槿怀里,而朱平槿却紧张地瞅着老婆头上那根金钗。那金钗锋利的尖尖,正在他心口的左右上下移动。 沈临风站其身后,镜中的秋凝雪楚楚动人,香肩裸露,更添妩媚。 半年了,她没有回头,或许,她一辈子都不再回头了,这样,他也无所谓吗? 想想也不奇怪,那么大一个宗门,成百上千的人携家带口的在里面生活,如果没有自己的生意,怎么会维持这么多年? 除了散发着淡淡幽光的屋顶和墙壁,为这空旷的环境提供了仅有的一点光亮,四楼空无一物。 这也就是叶枫了,如果换作其他没有掌握黄帝内经功法的进化者,想要恢复脆弱的经脉,没有一两个月的修养,那是不可能恢复的。 后来我醒过来时是半夜时分,息阳宫乱成一片,请太医的去请太医,禀告皇帝的也慌忙冲出宫门往皇后的玉坤宫而去,还有因为我一句“饿了”而忙着进御膳的太监七手八脚地忙碌着。 下面的人四下散开,不敢靠近,眼睛却看着地上那一堆杂物里,一袋袋白色塑料包。 毫无疑问,如果这次行动失败的话,那么估计今天晚上,福东市基地就要被破城了。 一生红色连衣裙,暗沉五光泽的皮肤,深陷的眼窝,阴毒怨念的眼神,一身廋骨嶙峋,却偏穿着一件非常成熟的低胸衣裙,景婳给人的感觉,有些可怖,也有些滑稽到不伦不类。 夜里的时候,几人都睡下了,白天里太过于忙碌,大家都是累了,睡得比平常早一些,加上这里不是客栈了,也相对安全一些了,所以大家也都是睡得不叫踏实一点。 第411章 粥棚与审判 黑铁城陷落后的头几天,比战斗那一夜还安静。 雨下了三场,阴云压得很低。 街道深处偶尔传来铁靴踏地的回声,又很快消失在巷子转角。 饥饿的居民缩在摇摇欲坠的屋里,窗栓闩死,门缝堵上布条。 孩子哭,母亲就捂住他们的嘴,老人念着龙祖的祷词,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们等着,等那群 伴随着韩枫跳进九幽黄泉,一道白色烟柱也是从湖面上升腾而起,佃归的水泡不断的浮现,显然是异火所致。 刹那间,只听见冲水声灌入徐青耳中,那门板的门闩被人打开,然后……缓缓往外推开。 可为什么门面上还是出现裂纹了?是司命在暗中用力,还是……他使用着自己的某种能力? 或许这一世,李渡拿出这首歌,也未必不能造成年度金曲的效应。 明明她的名字那么普通,也不好听,怎么从慕容姑娘嘴里念出来就那么好听呢? 毕竟自己有无敌护身,别人都是单枪匹马而来,他也没必要害怕。 张坦手里的这些厉鬼道行不低,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和青玄师兄他们过上几招。 韩枫楞了一下,然后发现林沐沐的表情真的像是不知道,不是装的。 如果继续战下去,以韩枫的实力,他想要杀死云山并不难,云山看着韩枫消失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韩枫会归还他的命魂令牌。 但是粉纸符的能力不会太大,我的道行还不足将粉纸符的威力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楚竟然伏在我怀里睡着了,看着她睡得像个孩子,真不忍心打扰她,也许刚刚大起大落的境遇,已经透支了她的精神,而与我在一起的时光才能真正使她得到放松和安宁。想着想着,我也睡着了。 忽得,周围传来一阵低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很明显,就是黄宏德的。 听到最后几个字,我忽然眼圈一红,心里莫名地感动,因为第一次有人对我说“钱不够就管我要”。 季准被吓得登时吸了口冷气,一下窜到灵溪身边把她抱住,对此灵溪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一路上两人不知道抱了多少次,麻了。 楚天舒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紧张,一面走向那不屈的礁石旁,我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楚楚和大刘则远远地避开,留给我们独处空间。 那些提示不是空穴来风,玄虚宗肯定出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师傅说一个好的行业应该百花齐放,再不济,帝都这么大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只有玄虚宗的人活跃着。 她顺着声音看去,蓦地就对上灵溪那双如刀子般的眼神,让她心头一颤,恐惧袭满了全身。 看着五名蛇人在血泉旁的地窟中安了家,李二总感觉这五名蛇人好像并不是成为铁甲犬人附庸种族那么简单。 看见时药今天还是平安无事的来公司上班,办公室的人这下都意识到了时药和苏朝月不好惹,再不敢来找麻烦。 所有人几乎都看向了我和叶柯舟,似乎刚才叶柯舟的加戏行为,成功使我们从配角升级为主角。也许他们要见证我的幸福,或我的悲哀;或许想从我的人生中体味自己的苦辣酸甜。 甄二看在眼里,心里着急万分,自己带领着族人在最后护送这些笨家伙,等到了战场上的时候,山北部的一些骑兵已经冲到了火炮阵地前面。 第412章 卡尔文公爵的神来一笔 东南行省首府的总督府被临时改造成新帝国的指挥中心。 大厅里弥漫着浓重的宗教熏香,金羽花教廷的圣徽几乎把整面墙遮满,与堆叠在桌上的各式镀金餐具显得一样刺眼。 大厅的门被猛然推开。 五皇子兰帕德,如今自称神圣东帝国的初代皇帝。 —步伐急促地进入大厅。并非失态的跳跃,而是压不住的喜 其实邓师兄办公地点也没有一个固定点,经常根据业务需要更换地点。 强化索罗斯的武魂,其目的是为了进化武魂特有的黑暗再生之力。 这是个总统套房,里面还有一件屋子,但是房间的门却是被锁得死死的,席烟打不开,回头瞪了一眼男人。 待得宁舍和邹凯之拖了药材回来,秦念西已经自己调息了两个周天,又收拾了心情,再想好了邹静之的事,内心的安宁,又找了回来,开始一心一头,给邹老将军治起了病。 看到来人,席烟眉头一蹙,故作不知情的想要上车,然后启动车子离开。 其中宁凡就看到了洛家,那个狂妄的不行的洛清,还有洛谪仙也来了。 今天给顾其声用的新药,效果不错,但是需要给身体一些适应的时间,所以针扎的也要比别的时间久。 看到这些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是那种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直勾勾地,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他。 陈参军一脸莫名地摇了头,侯将军和李参军放下手中茶盏,却是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出差还要叮嘱霍天照顾自己,郁晚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霍承曜你是在补偿我吗?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 毕竟在其他人眼中,一切不过是三五秒之间,能够发生什么事情? 凌尘虽然以前混的不咋地,但是毕竟是天庭星君,现在雷部更是豪气,他也不可能亏待自己。 随后,一行人直入内院,里面除了一堵光秃秃的墙壁外,再无它物。 这是成吉思汗之孙贵由汗,全体蒙古人的合罕窝阔台之子于继承人。 凸显“尼日尔河”标签的“尼日利亚”,虽然拥有更为广阔的地缘Z治空间。 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米国的佛罗里达半岛、中美洲地峡,以及南美洲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在加勒比海的沿海部分。 几乎就在下一刻,一声惊天炸响传了出来。银蛇乱撞,剑光飞舞,漫天射开。 杜豪一米八的个头,国字型脸庞,眼睛非常深邃,眼眸中带着一股天生的狠辣,在他的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 汉军大营乃是重中之重,关羽见自己这边情况比较稳定,便再次抽调了一批兵马支援大营。 黑袍人身后的光芒始终闪烁,但却一直未召唤出道魂,陈叔也和黑袍人达到了某种默契,未将道魂召唤而出。 这其中,也包括久在秦地指挥作战的王绣陈展,可见此次军议的涵盖面广。 所以他在出手的时候,招式已经变得极为犀利,但是章法却已经凌乱了,这是在和高手对决的时候的大忌。 “……”他爹就是出现故意恶心他的,不过能见到娘亲,这件事他的确很高兴!陈志凡还没说话。 魔将和罗将的脸色真的变了,他们最为自豪的魔斗气竟然没有任何效果,这已经足够让他们胆寒的了。 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再说了,在叶先生的身边,生命安全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所以,只能留在这里了,要是去了其他地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那可是非常大。 第413章 战场局势 黄昏的光倾泻在银溪矿场的瞭望塔上,照亮了艾贝特伯爵手中那只缴获来的精美雪茄。 他轻轻摩挲着雪茄的纹路,目光越过塔檐,落向下方的矿场广场。 两支军队正在交接防务。 一支是赤潮与北境军融合的军团,黑色军装在夕阳下却如同死神。 艾贝特看着这一幕,心底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几 发生了弘家威胁然后被除掉的插曲,本来拘谨的众人,都开始放了开来,狂吃狂喝了起来。 如此,大乾又将新增五郡之地,在东胜神洲的领地达到十郡之数。 极度的疲倦之下,郗浮薇心一横,索性朝沈窃蓝身上靠了点,将大部分力道交给他承担。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脑袋里的东西又被吹空了,月初虽然一夜无眠,可也什么都没想。 “你们吃,我去开个门。”王旭东微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王旭东走到大铁门边把大铁门打开,就见到了安保公司的那辆依维柯停在门口,门打开之后直接开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辆越野车,这辆车是吴天开的。 周大人急道:“难道不是?”你们还真要搞干活宗?吃饱了没事干吗? 没准,是那位御驾亲征中的永乐帝,通过锦衣卫的耳目窥探到了东昌府发生的事情,暗中授意? 给你长生,还得一直养活你?诚实叔和长生宗的众人都惊呆了,做人还能这么贪得无厌的? 可在这神念阵法内,是直接刺激精神的恐惧,原本就是直指心灵,原本就已经把对方吓到了恐惧的边缘。 仿佛是一个黑洞一般,牵扯了所有人的视线,因为在黑雷落下的一瞬间,他们看到八玄老祖像是跪了下去,可又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面对这样以伤换伤的攻击,两大神兽都没有任何的退缩,狠狠地纠缠在一起,眸子中都绽放着浓烈的战意,誓死不休。 所有家长都看向章老师,转眼从围观不讲道理家长,变成围观不良的教师了。 可我不是她,即便是我,可自从知道自己喜欢上那个如同妖孽般的男子,我早已心如死灰。 “看我的!嘻嘻!”说着,艾米瑞达突然直接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要是换着别人的话,就算自己不主动的要来,那也会求着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契约者吧?只要他们能够召唤自己,那么他们都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看中一片离自己最近的树叶,慢慢的向它走去,越是接近,同样的那种力量越强大。 哪怕是真的有矛盾,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就真的无法化解开吗? 他也知道该这样,只是殿下阴测测的话犹在耳边,他还是不要得罪殿下的好。 素阳子听见血魔王的叫声,刚想问一下血魔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就在这时,杨峰和林倩儿的身影出现在了空中,而空中的劫云也已经成形了。 这会儿高少辉也不得不服,想他们神秘家族这么多年过去,祖辈当年留下的东西要么彻底没人领会,要么就是研究了数代都没研究出结果。 原来有琴莫言常南北走动,是来居养院看望孤儿,买那么多果子,是给这些孤儿吃。酥油鲍螺是她喜爱之物,也不舍得多买,省下钱多买些普通的果子,拿给孤儿们吃。 听到他这样说了之后赵管事的脸上到了有了异样的变化,饶是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也是没想过自己还有疏忽的时候。想到自己有样东西掉在了假山里,他就立马的警觉起来,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 第414章 战场上的情报 灰岩行省的清晨带着一股潮湿。 暴雨连绵不绝,雨点砸在行军马车上,发出沉闷而均匀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不停敲着节拍。 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缓慢前行,车轮碾过积水,轻微的颠簸一下一下传来。 路易斯在这种熟悉的晃动中醒来。 他没有立刻坐起,只是睁开眼,抬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挥。 “ “别别别!这好事我得做全乎了,两百万对不对?我出了!”老王多豪气的。 何况还有老五在旁看着?老五的修为比他们都高,是族中仅次于族长与大长老的第三高手,真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 墨家一门武将,在风西国地位不低,因此将军府修建得非常豪华。 仓九瑶与白化上前,还未报上身份,那名去给仓九瑶送信之人便迎了上来:“姑娘到了。”似乎一直在门前等着仓九瑶。 到了那个时候,连现在公司里为她抱不平的同事,说不定也不会再帮她们了。 话语还没说完,目光撇到亦是弯腰捡石块的慕容仙,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松开林雨的手臂,随后死死的将慕容仙按住。 而冥寒枫的手中,拎着破衣烂衫,凄惨的不成模样的任无敌,那个本应该跳崖摔死的家伙。 下人看两人伤得不轻,心里也是津津乐道估摸着是三儿又赌输了,连累了李嬷嬷。他又感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李嬷嬷那么好的样貌又是二夫人跟前得力的,配这个花心爱赌的柳家少爷还真是可惜了。 但这一直是家里的储钱罐,零钱和存折什么的也都搁在里面,由老娘亲自掌管。 姜子桓此时的表情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以前不论发生什么大事情,姜子桓一直都是古波不惊的,但是自从千面先生话讲出来的那一刻,姜子桓的脸色就越来越复杂。 吼!蚩尤扛起斧子猛地往地下一砸,一个巨大无比的坑立马出现,无数学员被震飞,撞到了周围的土地上,不过只是晕了,没有死。 低沉的号角吹响,各处宫门落下重锁,甲胄鲜明的禁军戍卫刀剑出鞘,明黄旌旗高高飘扬在皇城之上。 此的仔细的看过,迎着落日的金芒,她笑的阳光灿烂,就像这五月的天气,明媚晴朗。 天道,天界,这一切,这仿佛谜一般的境界,谜一般的世界会是哪里?那里真的是走向终点之路的地方吗? “没问题!”还没有等狼宁说完,耀世灵社团的所有成员们都一致同意,都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一口答应了下来。都非常想立马通过考验,见到萧月。 皇上脸上变化万千,最后高呼:“圣祖娘娘显灵,佑我皇朝安泰。”说罢率领众人叩拜。 “啾啾!”阿飘猛地一个加速到了死神塔那托斯的上面,一个黑色的电网瞬间把死神塔那托斯给网在里面。 “我身如刀!割水!”天麟刀再次飞出,七彩的光芒大作,化作一把巨型大刀向死神塔那托斯重重的砍了下来,一道彩光由死神塔那托斯头顶劈下,大有把老妖婆分为两半的架势。 林静修笑着嗔了一下,突然是探首过去,在肖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就这举动,她自己也是害臊得满脸娇羞通红了。 墨辰看到李艺馨出去了,便将宙王鼎摘下来,置于地上,随后盘膝而坐,将炼制筑基丹所需的那五种药材,全部拿了出来。 第415章 北境的恶魔 指挥车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 劣质烟草的辛辣、湿羊毛被雨水泡透后的腥气,还有铁靴踏在泥地上带进来的潮冷,一层层压在狭窄的空间里,让人胸口发闷。 几名年纪偏大的北境将领正靠在车厢两侧,低头抽着烟斗。 烟雾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缓慢翻滚,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 车顶不断传来暴雨砸下 看着李晴委屈的表情,张兰觉的陈杰很过分。她也不明白陈杰怎么去了广东。 如果不是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些交心的朋友,说不定她早就饿死病死在加拿大了。 这是法家的势,一切的制度机制和国家机器的运作,都是维护帝王权威的。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娱乐业确实需要流量,需要营销,这是千年以后已被证实的。 老爷子永远都这么可爱,看那豪掷千金的样子,朱雄英咧嘴乐了。 “我呸!就你那点道行还想吓我,再敢拦我车,我把你那木盒子烧了。”徐美蓉紧紧护着密码箱,死活不肯给徐茵。 眼看着只要瀛舟上前去掀开那兽皮,定然会有无数粉末飞出,只需要他少量吸入鼻中,接着她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不过是件样品,已美至此,要是完成品,该多美呢,她简直不敢想象。 然而瀛舟并未心软半分,目光冷冷的注视前方,直到哭喊声远去,他才收回目光,盯上不远处的简纭悠。 古墓王经营了神国数百年,这么多的招魂塔,按照一天一百个死者灵魂,一年也有三万六千多,几百年下来早就上千万了。 可叶天泽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的沉寂,因为此前的李玉白,就是一个特列。 顾晓筱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让苏云舟帮她喝,她是肩膀痛,痛到她根本不想说话,刚才还不觉得,现在觉得真的很痛。 两人在一起讨论推衍了一番后,便尝试着用推衍的方子炼丹,只是在炼丹完成后揭开丹炉,一股足以熏死人的恶臭瞬间散发开来,让两人禁不住捂住了鼻子。 九天之上的星辰似乎是感受到了陆枫强大的剑意,瞬间一颤,在半空之中停留了片刻,随后再次猛然落下。 更重要的是,十万联军,并非上下一心,也并非所有人都恨叶天泽,甚至有人,因此而生出了崇拜。 可就在这是,妖族太子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脸色大变,当即给妖师传音。 即使江琴做的事有多不对,但她也是追求了她的幸福,她只是一个母亲,江琴是她的孩子,只是等江前海病好出院之后,她却再也找不到江琴了。 顾家都都不知道今晚顾奕辰回来了,还是第二天三人在吃早餐的时候突然看到顾奕辰从楼上下来才知道。 那郎义天被发配到了这处,每日里跟着那些老矿工进那矿洞之中,下体力做苦活,这厢那黄四寻了过来,却见他赤着身子只着一条短裤子穿在身上。 饶是苏若水的神识远超同辈修士,甚至与入海境普通修士的神识相比,也要高不少的她,在面对白溟身上的庚金之气,也感受到一股尖锐刺骨的疼痛。 张浩暗暗想着。不过,他现在坐在侧边,需要找个机会去接近山口纪子才行。 他被堵在路上,司机回来告诉他发生车祸时,是一点三十分,自己走到事故发生点用了不到五分钟。 第416章 向难民开火? 塔楼内燃着壁炉,柴火噼啪作响,暖意在石墙间缓缓扩散,寒风被厚重的窗框隔在外面,只留下雨点敲击玻璃的闷响。 凯尔·雷蒙特披着厚重的裘皮大氅,站在落地窗前。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酒液色泽深沉,在火光映照下像是一层缓慢流动的血。 他将高倍望远镜抵在眼前,目光越过雨幕,落在几公里外的黑石峡 说完也不理会陈汤,离开了庄园,虽然心里很好奇,但苏南也不打算强求,如果一心想走,强留下来也没有意思。 许是这大半盆冰真起了降暑的作用,楚琏今日的午觉睡的格外的舒坦,就算福雁来叫吃午饭都没起来。 “呦,怎么了,你追梦也会联系我?”当千里传音接通的时候,立刻传出来及时雨宋江惊讶的声音。 没有丝毫悬念,在没有了波斯特拉还有爱德华等强者后,教廷基本上只剩下一个凯龙大主教了。 后头跟着的丫鬟连忙都垂下头,与三少爷夫妻远远隔上一段距离。 古人也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之类的话,所以就是萧萧再伤心再不舍得,他也只能对她说些安慰的话而已,实际上还是只能顺着她引来这个话题。 萧淑怡听得不免有些狐疑,眼皮一抬,总觉得这礼盒里装着的东西有古怪,要不然他干嘛要让她回去之后再把它拆开看呢? 原高丽国分为“高丽北道”和“高丽南道”,治府分别是平壤、汉城。 看到主人的怒吼声,皎媚儿跟白猿两个完整的手下都不敢吭声了。他们知道主人彻底的伤了,彻底的怒了。主人的性格,他们虽然跟着的时间不长,但是却已经很了解了。 “火垢山地里有魔!只要你甘愿堕落成魔,两季山南北都是生季!”元尾笑道。 “张先生,这一次真是太感谢你了,是你为我们桑叶家族得到了这一次的机会。”桑叶克华热情的说道,叶明此时算是彻底的服气了,他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刘雨欣买了一张飞往湖南的机票便蹬上了回家的飞机,也许只有回家才能安抚自己被李昊龙已经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出来,该死的人类,给本王出来。竟敢来挑衅龙宫,那就不必躲在这龟壳之中。”白发白眉的冰蛟用灵力死尽的敲了敲微微等人的潜艇。 古昊望着这瓶丹药,虽然这白玉瓷瓶已经被时间磨去了上面的字体,但内部传出的精气就足以证明,这绝对是极品灵药,近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其价值一般的元石都不能比较。 “你再不把车窗升起来我现在就打爆你的脑袋”。李昊龙冷冷的说道,说完就用大母指去拨打枪的击锤。 而陈飞此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望着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雪梦,陈飞并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对着雪梦的回来而激动,不过陈飞的脸上,却是露出激动之色,虚无境,虚无境。哈哈。。。。。。 其实吧,最大的破绽就是,曹仁忽略了张飞与赵云两位神将的存在,他们可是能够拉扯这种需要大量轮换走位阵型空间的存在,于是车轮的某两处没多久便解体了,连带着其他地方纷纷散架。 正如大家猜测,在陈飞身后的幻之剑,听到冰瑶所说之时,雪梦的心中是如何的悲痛,与自已青梅竹马的陈飞,从未出过山门一步,为何有如此一段故事,而有这一段故事,可是陈飞为何没有跟自已讲? 第417章 被点燃的引线 难民之中,短暂地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 一名白发老人颤抖着抬起手,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食物。 他愣愣地看着掌心,又迟疑地把那点肉块送进嘴里。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 身后是那些巨大的钢铁怪物静静停在雨幕中,炮口还冒着烟,却没有一发弹药落在人群里。 再向前看,刚才挥舞长刀、逼着 黑泽千太眸子眯成一条细缝,寒光迸射,忽然一把抓住屠牙的胳膊,猛地一拧。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那条胳膊如麻花一般,骨裂肉碎。 楚月馨和顾横波因为知道秦飞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乐得开心的和忆雨忆雪絮儿娱乐起来,而麻将只能四人玩,多出的一个则跑过来照顾秦飞,给秦飞唠嗑,端茶递水。 保宏被吓傻了,看着烧成一团火球的汽油盆,足足楞了二秒钟,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惊人举动——端起汽油盆向门外冲去。 “一开始,我以为是士武派人动的手!但是,看到这东西后,我有了别的想法!”王猛眼睛盯着手里的皮毛,严肃的说道。 一阵阵古怪的声响夹杂一起,使得张渭几人一个个头皮发麻,心头惊惧。 “东都?呵呵,三千万丧尸倒是有,估计幸存者都没一万,我都不敢深入的地方,你说能有多少人活下来?”杨林说到,现在看来滨海市能够活下来接近三十万人还是很不错的。 随之一阵无比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此时众人也都是极饿,闻到如此诱人的香味都不由得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那十根通天光柱也是满满黯淡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测灵台,余下准备测灵根的武者们面面相觑,苦笑连连。 了缘成佛之前,将该法传给了他的师弟了凡,希望了凡也能和自己一样,能凭意生身重塑真身,从而在当世证得佛果。 王泽不得不叹息,东北这个地方实在是宝地,这才刚刚进行初步的勘测就发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如此宝地除了自己不能让他人占住,还是自己占着比较放心一点。 蟠龙枪的犀利,比起鱼肠的锋锐也丝毫不差,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对此,李阳也不介意,而且还很开心,因为这都是人之常情,高明虎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来投奔的,没有丝毫藏着掖着,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陈沐霖拿着一个杯子自已浅浅地啜着,并不加入大家的谈话。陈沐阳将他的失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忍,他知道陈沐霖并不需要害怕得罪高子玉,但他顾忌自己的得失。 术士姐姐嘴硬不了太久,因为陆希已经开枪打碎了对方左腿的膝盖。 陆希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悲观,不过还是对旁边的妮可使了一个颜色。 下一刻,整条庞大黑龙,浑身迸发无量光,将天,都给淹没了,全是黑滔滔的圣光。 陈鑫、张丽连忙往云飞这边靠了靠,为吼叫着跑过来的工作人员让出地方。 “那好吧,你自己先看着, 我先睡一会儿,有什么发现在喊我。”李新说完便在一旁的大石块上躺着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刚才还怒焰腾腾的四位半步主宰,都恐惧了,他们在那只猩红色的爪子上,感受到了无限的压迫,身体不受控制,浑身抱起滔天能量,还是不能从那种灭世般的压迫感中挣脱而出。 第418章 烂泥里绽放的花 路易斯的钢铁洪流已经远去。 峡谷里留下的,不是胜利后的欢呼,而是一片还没来得及冷却的恐惧。 难民们跪在泥里,手上还沾着面粉。 有人抱着伤腿,咬着布条不让自己叫出声,有人盯着远处的火光发呆,像是还没从那场疯狂里醒过来。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抛弃在这里。 可没过多久,第二波 至于其他三处战团,则还没有分出胜负,不过,另一处大战团,丧尸阵营却已经占据了上风,泰坦和吞天都已经解决了对手,开始杀戮那些低阶变异兽了,胜利的天平正在缓缓朝着石天倾斜。 “那你需要什么仪器,Z城有没有,如果有,我这就给你搬回来。”石天又问道。 昨天回来的时候闹了那么一通,于妩都累得没有力气出去放风筝,本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 飞域的事情,欧怡敏的事情,龙逸飞的事情,还有,很多连她都不清楚的事情。 不过现在大蛇死了,这只利角除了锋利一些,估计也没有其他用处了,真正吸引石天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另一样东西。 比起穆琼月的身手,汪芷蕾的身手差很多,虽然不至于成为穆琼月累赘的地步,但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放开我,宋琳,你对得起宋老的在天之灵吗?”宁安挣扎,脸色难看。 她看着倪凌歌的面庞微微有些出神,不过一瞬间后就反应过来了。 乔沐元今天穿的是一件飘带浅黄色衬衫,下身是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外面罩了件米色休闲外套。 随即他起身来到了杨素素的身边,然后抓起了杨素素的手,而杨素素紧紧的攥着拳头,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阮炎的怀疑。 冰寒的话听起来还是想在劝降,可惜楚澜兮根本不领情,没有答话。 可是,魏华清却忘了,终点,永远在那里,不管你生在谁的终点,那终究,也不会是你的终点。 也不知道她是懒得跟他争论还是怎么回事,总之,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大的进步。 以前自己笑话人家写,刺骨的寒风,现在自己,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刺骨的寒风了。也许,只有这样刺骨,才会铭记在心吧。 “既然来了友人,风悠,你便带他去寻个住处吧。”生命神吩咐道。 没想到他老子这么有能耐,自己抱着娘亲享福去了,把麻烦什么的都推到他身上。 华惜珍陷入沉默。战斧原本实力就不弱,如今得了野蔷薇归附,整体实力更上一层楼,无疑已经成为贪狼一统大夏佣兵的最后阻碍。如今她看不透战斧的这位年少的首领,战斧的实力也要重新评估,不知与他对上是否明智。 在路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奥康纳驾车回到了多米尼克的改车厂,此刻工人们都还没用来上班,奥康纳一把将门口的侧门推开,将车子熄火后蹬蹬蹬走进了工厂。 那只神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起了进攻。这只神兽行动敏捷,发动进攻丝毫不拖泥带水,显然其行事作风干脆利落。 李鸣山从亢奋状态退出以后,看着李航达的表现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他与白森的预料之中,现在就该让他见识一下,这个团队的力量。 就这样,韩炜一个个将自己的亲信往上推,刘协则机械的回复着,无一不准。 火炎接着对着项说道:“走,我们一起去请师门的人。”说完就跟着项往外面走着。李昀辉赶紧跟在了火炎的身后。 第419章 疯狂 黄昏落下来的时候,灰岩堡并没有被炮火撕开。 城墙外,赤潮军团的战车方阵已经完成展开。 钢铁一字排开,引擎压在最低转速,低沉的轰鸣贴着地面滚动,像压在胸口的雷。 他们没有快速推进,只是同时亮起了探照灯。 冷白的光柱扫过城墙、壕沟和箭楼,最后稳稳停在高耸的城堡上,这种刻意的停滞,比任何攻城都更折磨人。 灰岩堡陷入死寂,守军各守岗位,却没人知道要等什么。 进攻迟迟不来,谈判没有影子,连死亡都被延后。 凯尔·雷蒙特站在高塔露台上,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指甲抠进肉里。 风声钻进耳朵,却渐渐变了调,像是贴着后脑的低语。 “凯尔。”声音温和从容,像早就站在他身后,“你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到。” 凯尔猛地回头,露台空无一人,只有被探照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堡轮廓。 这种幻听,从黑石峡谷溃败后就开始了。 夜里会来,闭眼时也会来。 凯尔踉跄着走进议事厅。 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那声音在空旷的厅内被拉得很长,像是一记不合时宜的丧钟。 长桌旁坐满了人。 灰岩行省的贵族、指挥官、军需官,全都在。 烛台排成两列,火焰微微摇晃,把每一张脸都照得蜡黄而疲惫。 巴伦团长站在靠近主位的位置,额头全是汗,手按在剑柄上。 这是紧张时的本能反应,是在防备城外随时可能响起的攻城号角。 有贵族在低声祈祷。 有军官盯着桌面,像是在默默计算还能撑多久,能不能撑到公爵回来。 这是现实,但凯尔已经分不清现实了。 在他的感知里,世界已经彻底变形。 昏暗的烛火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歪歪斜斜地爬在石墙上,像一群张开獠牙的怪物。 在他眼中没有同僚,也没有臣子。 每一张脸,都是赤潮安插进来的眼线。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准备动手的信号。 巴伦团长按着剑柄的动作,在他眼里不再是紧张,而是一个准备拔剑的姿势。 角落里那名男爵的嘴角,明明只是抽搐了一下,却在他看来变成了阴险的笑。 那些低声的祈祷,不再是对神明的哀求,而是彼此确认的暗号。 他听见了,不是用耳朵,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绑了他……” “路易斯只要他的人头……” “就在今晚……现在……” 声音一层压着一层,像是在他颅骨内同时开口。 凯尔的呼吸开始失控,视线边缘泛起一圈细碎的黑影。 叛徒。 全都是叛徒。 他站在狼群中央。 巴伦团长最先察觉到了不对。 这位跟随雷蒙特公爵征战了三十年的老将,看到凯尔的脸色惨白得不正常,眼神游离,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迈步上前。 “少主。”他的声音刻意放低,带着一点疲惫的沙哑,“您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们……” 话没说完,在凯尔听来,那句话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想杀我?!”凯尔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几乎不像人的尖叫,“做梦!!” 他甚至没有思考,手已经先一步动了。 长剑出鞘,灰色斗气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剑锋从巴伦团长的胸口刺入,贯穿而出。 这名一辈子都站得笔直的老将,身体僵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迅速扩散的血迹,又缓缓抬头,看向凯尔。 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茫然。 “少……”血沫从他嘴里涌出来,“主……” 话没能说完,巴伦团长向后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议事厅里瞬间炸开。 有人失手打翻椅子,有人踉跄着后退撞上同伴,酒杯摔在地上碎裂,酒液顺着石缝流开。 几名贵族下意识贴着墙退避,连头都不敢抬,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在凯尔眼中,这一幕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那些后退,不是恐惧,而是默契的散开。 那些翻倒的椅子,不是失手,而是在清理出进攻路线。 那些交错的身影,正在封死他的退路。 凯尔猛地抽回染血的长剑,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暗红的血迹被一点点拉长。 “别过来!”他嘶吼着,声音尖利而失真,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我看见你们了!” 他的目光在一张张脸上来回扫动,急促而混乱,像是在清点敌人。 “你们全都是赤潮的人!” 在凯尔的认知里,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疯狂,而是终于被证实的真相。 人肉峡谷的失败不是偶然。 粮仓被精准炸开、起爆点被提前掐断、他的每一步布置都像是被提前翻看过一样,这不是战术高明能解释的事。 还有更早之前,赤潮就像幽灵一样,在灰岩行省边缘游荡。 他们却总能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补给车队明明改了路线,却在暴雨前一刻被伏击…… 所有行动都反直觉。 他们不抢最近的目标,不追溃兵,不趁胜扩大战果,反而一次次避开最合理的选择。 就像有人提前知道自己会怎么想。 就像有人站在凯尔身后,看着他下令,再反着走一步。 如果只是一次,凯尔还能归结为运气。 可当这种事情反复发生,当所有巧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 城堡里,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 斥候、军需官、贵族、甚至是这些他叫得出名字的老臣,全都有可能把情报送了出去。 否则赤潮怎么可能知道他把粮食藏在哪里? 怎么可能算准暴雨、风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会下令都一清二楚? 他们现在的沉默,在他看来不是惊恐而是心虚,他们的后退,不是躲避而是在拉开距离,等着同伴动手。 巴伦团长的尸体倒在地上,血迹顺着石缝蔓延。 凯尔没有再看一眼。 那具陪了雷蒙特家族三十年的身体,在他眼中早已失去了意义。 “谁敢动一步,我就先杀谁!”凯尔胡乱挥舞着长剑,逼得众人连连后退,“我是雷蒙特!” 他大声吼,只要身份还在,只要恐惧还在,他们就不敢立刻扑上来。 “你们谁也别想把我交出去!!”他一步步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柱,退无可退。 在凯尔的视野里,狼群正在合拢。 而议事厅里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少主,被自己臆想出的敌人包围,在失控的恐惧中彻底崩塌。 就在贵族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的瞬间,凯尔却确信了一件事——他们怕了,自己活下来了。 这是一次险到极点的死里逃生。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猛地转身,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撞向侧门。 沉重的木门被他用肩膀生生顶开,他踉跄着冲了出去。 所有人呆愣在原地看凯尔发疯的跑来出去。 “想拿我的头去换赏金?做梦。”他用力喘着气,声音破碎而兴奋,“我还有一张底牌。 父亲留下的东西,毁了也不给路易斯。” 他扶着墙站起身,拖着染血的长剑,跌跌撞撞地朝城堡深处走去。 随着台阶开始向下,空气逐渐变得潮湿而黏稠,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杂着血腥气,从地底深处涌上来。 那是雷蒙特家族真正的底牌。 灰岩堡最底层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光亮骤然铺开。 地下大厅比地面更加明亮,排列整齐的炼金灯照亮了整片空间。 最中央是一座直径近二十米的血池,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血池中一具古龙遗骸如同被剖开的山脊般横卧。 森白的脊骨外露,断裂的骨翼被锁链吊起又沉入血液。 敞开的胸腔里,密密麻麻插满炼金管道,泵机在龙胸下沉重起伏,发出规律而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替这具死去的怪物呼吸。 大厅四周,是一排排被熏黑的铁笼。 笼中蜷缩着数百名孩子。 他们的身上插着细小的金属管,药液沿着管路缓慢流动。 有的在低声抽搐,有的已经不再动弹,还有的在喉咙里发出无法成形的嘶哑呻吟。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少主!”首席炼金师迎上来,他还不知道研究室上方发生了什么,以为例行询问,于是开始了自己的报告 “抑制力场已经进入红区了!完全体还没有完成驯化,半成品正处于强烈排异期!现在释放……” 话音未落,剑光掠过。 首席炼金师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被一剑劈翻,血溅在地面的符阵上。 “滚开。”凯尔的声音异常平静。 他踏过倒下的尸体,没有理会其他炼金师的尖叫,爬上了血池旁的主控制台。 无数指示灯在他眼前疯狂闪烁,警报符纹已经亮成一片猩红。 他的双手抓住了那个象征最终权限的红色闸门。 “出来吧。”他的嘴角扯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孩子们,去把上面那些坏人,全都杀光。” 闸门被狠狠拉下,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地底。 铁笼一排排弹开。 第一批冲出的,是六十只完全体。 它们的身高超过两米,躯体被灰黑鳞片覆盖,四肢反关节扭曲,竖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随后是数百名半成品龙血少年。 他们的变异尚未完成,身体在撕裂与重塑之间反复拉扯,痛苦而狂暴,嘶吼着扑向光亮。 凯尔站在高处,张开双臂,大笑出声。 这是他的军队,这是他最后的王牌,它们只听命于雷蒙特。 就在这时,一只编号为3373号的完全体,猛地跃上了控制台。 它落地无声,竖瞳收缩,毫无波动地注视着凯尔。 没有回应指令,没有臣服姿态。 凯尔的笑声僵在脸上。 下一瞬,那具怪物已经动了。 破空声在近距离炸开,3373号的身影化作一道灰影,利爪直取咽喉。 “滚!”凯尔怒吼出声,体内斗气被强行催动。 灰色斗气从他周身炸开,像一层粗糙的外壳包裹住身体。 他横剑上撩,剑锋与利爪正面撞在一起。 “锵——!”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大厅里回荡。 3373号被这一剑生生劈开,从肩到腹,鳞片与血肉一同撕裂,身体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血池边缘。 凯尔踉跄着站稳,胸腔剧烈起伏。 “看清楚了吗!”他嘶声咆哮,眼中满是血丝,“我才是你们的主人!” 3373号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却没有死去。 断裂的躯体在血泊中蠕动,竖瞳依旧死死锁定着凯尔。 而凯尔没有看到的是,更多的身影已经逼近。 完全体从四周跃起,半成品龙血少年则从铁笼中疯狂涌出。 他们不在乎同伴的尸体,不在乎彼此的碰撞,只遵循那条最原始的指令。 杀。 撕碎。 第一只少年扑上来,被凯尔一剑斩断脖颈。 第二只抓住了他的披风,被斗气震飞。 第三只,第四只…… 实力在数量下失去了意义。 锋利的爪子撕开护甲,牙齿咬进肩膀和手臂。 凯尔的斗气在连续的冲撞下迅速崩散,脚步开始后退。 “我是雷蒙特!”他嘶吼着,声音已经变形,“我是……” 声音被淹没了。 3373号再次动了,残破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弹起,双臂死死抱住凯尔,将他拖入怪物的浪潮之中。 利爪、獠牙、扭曲的肢体同时压了上来。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凯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翻涌的黑影之下,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嘶吼与骨骼折断的闷响。 当怪物们再次散开时,控制台前只剩下一滩模糊不清的血肉。 凯尔·雷蒙特,死在了父亲一手制造的怪物手中。 但死亡并没有让这场混乱停下,相反它像是一道被折断的闸门。 短暂的迟滞后,怪物们的目光从那滩血肉上移开,开始重新寻找新的目标。 而这些目标,并不在向上的通道。 最近的声音,最近的气味,就在大厅里。 那些穿着炼金长袍、刚刚还在操作阀门和记录数据的研究员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后退、转身、逃跑,有人摔倒在血池边,有人试图躲进控制台下方。 太慢了。 第一名炼金师被半成品少年扑倒在地。 利爪撕开长袍,直接插进腹腔。少年低头,用牙齿撕扯着还在抽动的内脏,发出满足而沙哑的低吼。 另一侧两名研究员被完全体同时按倒。 反关节的肢体压住四肢,鳞片摩擦着地面。 下一瞬颈骨被拧断,声音清脆得像折断细木。 这里没有仇恨,也没有犹豫。 这些怪物并不区分主人、命令或身份。 在它们残缺而简单的认知里,只有一个判断标准,是否挡在前方。 炼金师的尖叫很快淹没在嘶吼声中。 血迹顺着符阵流淌进血池,染得池面翻起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龙血少年们踩着他们的身体前进,像越过障碍。 当最后一名研究员倒下时,大厅里只剩下泵机沉重而规律的呼吸声。 地底的怪物们嘶吼着,顺着通道向上涌去。 灰岩城与他们的居民,迎来了真正的末日。 还有一章晚上发,昨天有点事没写。 第420章 怪物 议事厅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汗水、烛油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混在一起。 巴伦团长倒下的地方已经被简单挪开,但地上的血迹没有人去擦。 那一剑太突然,也太荒唐。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凯尔·雷蒙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商议的少主了。 贵族们围着长桌站着,没有人再敢坐下。 有人在低声争论,有人语无伦次地祈祷,还有人反复强调“城门还在守军还在”,仿佛只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局势就还能被控制。 “我们必须先稳住骑士团。” “把少主隔离起来,至少……至少不能再让他拿到剑。” “不行,他刚刚杀了巴伦!你觉得现在谁敢靠近他?” 恐慌在话语间不断发酵。 没人注意到,远处走廊的空气,正在发生变化。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一名靠墙站着的年轻子爵。 他忽然停下了话头,侧耳倾听。 是脚步声,但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像是指甲在石壁上刮擦,又像沉重的身体被拖行在地面上,断断续续,却在迅速逼近。 “你们……听到了吗?” 话音未落,厚重的议事厅大门猛地震了一下。 下一瞬,木门中央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铁箍扭曲,木屑飞溅,一股夹杂着血腥与炼金药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有贵族发出了失声的尖叫。 黑影从门外涌入。 议事厅里的骑士反应并不慢。 几名披着重甲的骑士立刻结阵,长枪前指,斗气在盔甲表面亮起。 两名超凡骑士甚至已经完成了斗气蓄势,剑刃嗡鸣,准备迎敌。 第一只怪物撞上来的时候,阵型确实挡住了。 枪锋贯穿了它的胸腔,剑刃劈碎了它的肩骨。那具怪物被当场斩倒在地,血洒了一片。 有人在后退时失声低语了一句:“是地下那些……” “能杀!”有人刚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却立刻变了调。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不断涌来。 没有队形,没有呼应,不在乎同伴的尸体,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被刺穿的怪物仍在向前爬,被斩断手臂的怪物用牙齿去咬。 斗气斩击能把它们掀飞,却无法让它们停下。 一名超凡骑士被三只怪物同时扑中。 他怒吼着爆发斗气,硬生生震碎了一具躯体,却在下一瞬被另一具怪物抱住腰部。 利爪刺入甲缝,鳞片摩擦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超凡骑士还在不断挥剑摆脱,直到第四只怪物咬住了他的喉咙。 防线开始塌陷。 城里的骑士们并非懦弱无能,他们在战斗,在用尽一切技巧与力量。 但数量和疯狂本身,正在吞噬一切。 贵族们开始后退。 桌椅被撞翻,烛台倒在地上,火焰沿着地毯迅速蔓延。 有人跌倒,有人被踩在脚下拖行。曾经用于讨论税收和封地的议事厅,变成了一座无法逃离的屠宰场。 只剩下不断逼近的黑影,和越来越近的惨叫。 当最后一名骑士被淹没时,城堡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人想起了城门。 他们冲出议事厅,沿着走廊狂奔,撞开一扇又一扇厚重的木门,靴子在石地上打滑,盔甲相互碰撞,发出杂乱而急促的声响。 有人一边跑一边嘶喊着去放吊桥,有人声嘶力竭地命令卫兵集结。 但命令没有意义了。 通往城门的内闸早在傍晚就被锁死。 那是凯尔亲自下的命令,为了防止内鬼和投降,所有外放的钥匙全部收回,绞盘被封死,吊桥的转轴用炼金楔固定。 哪怕城内还活着将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解锁这套防御体系。 有人扑到绞盘前,用剑去砍,用锤去砸。 火星四溅,铁索却纹丝不动。 那套原本用来抵御攻城锤和魔导炮的结构,此刻冷漠地拒绝了城内的一切求生欲望。 城门依旧沉默,那份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残忍。 通往城墙的阶梯也很快失守。 那些狭窄的螺旋通道,本是防守时的优势,如今却成了噩梦。 逃跑的人群在这里挤作一团,前面的人停下,后面的人却还在拼命推挤。 有人跌倒,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火焰顺着走廊蔓延,一切可燃之物都在燃烧。 浓烟被厚重的石墙困在堡内,无法散去,很快便压低到了人们的呼吸高度。有人在烟雾中迷失方向,撞进死胡同,被逼到墙角。 那些原本象征安全的石墙,此刻切断了所有生路。 灰岩堡的防御设计,本就是为了让外敌付出血的代价。 它的每一道门、每一层闸、每一段回旋阶梯,都是为了拖慢攻城者,为守军争取时间。 但它从未被设计成,当灾难从城内爆发时,给里面的人留下一条生路。 火焰在走廊和塔楼间蔓延,照亮了疯狂奔逃的人影,也照亮了蹲伏在梁柱、窗沿和城墙上的怪物轮廓。 它们不急着追逐,只是不断向前,把所有活物一点点逼向没有出口的深处。 灰岩堡不再是要塞。 它成了一座由自己亲手封死的地狱。 夜色被火光染红,惨叫声在厚重的城墙内反复回荡,却再也传不到外面。 到黎明之前,这里不会再有秩序,只剩下毁灭。 随时会中断的惨叫,那些声音很快变得稀薄,被火焰吞没,被浓烟呛断。 但灾难并没有结束。 失去抑制的龙血怪物仍在城堡内部游荡。 它们沿着回廊、阶梯、塔楼向外涌动,一次又一次撞向封闭的城门与闸道。 厚重的铁门在震动,石墙在回响,整座城堡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巨兽,在黑夜中低声轰鸣。 只是那些由珍贵矿场制作的门暂时还撑得住。 凯尔为了防内乱而加固的一切,内闸、吊桥、锁楔,在这一刻反而成了唯一的阻隔。 怪物被困在里面,暂时无法冲向城堡外的居民区。 但每一次撞击,都让守在城外的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安全,只是延迟。 夜色被火光染红,到黎明时,灰岩堡已彻底沉默。 没有投降的旗帜,也没有幸存者的呼救。 只有焦黑的城墙,和从缝隙中逸散出的硫磺与血腥气。 赤潮的前锋在发生灾难不久前抵近。 路易斯站在城外高坡上,看着这座本该固若金汤的要塞。 城门紧闭,却布满撞击的凹痕,城墙完整,却不断传来低沉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徘徊。 一名骑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大人,城堡内部……已经没有活人的迹象了。”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但下面还有东西在动。数量很多,被封在城里。守军、贵族……全灭。” 路易斯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看着那座沉默的城堡。 在今天早晨的每日情报系统,他就知道这城堡的结局。 六十只完全体还有数百名半成品的龙血怪物。 当它们受伤时,破裂的血肉会自动修复。 更重要的是它们身上有斗气,不稳定却真实存在,血色的斗气在鳞片缝隙间断续涌动。 这是雷蒙特那个疯狗,一手创造的怪物。 这些信息,他都提前知道了,但也仅限于此。 混乱的细节、持续时间他并不知道。 不过那些问题并不需要他来推测。 “你不用担心。”路易斯终于开口,“已经有计划了。传令下去,封锁外围,疏散附近居民,任何人不得靠近城墙。” 于是前锋骑士分散展开,封路、驱赶、拉走。 “往后退,别停,现在走。” 有人哭喊,有人挣扎,说城里还有亲人,但拒不配合的,赤潮骑士抓人就走,拖上车,推离原地。 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 隔离线很快拉起,一层接一层,任何靠近城墙的人都会被敢走。 灰岩堡被彻底隔离,活人被清走,城被封死。 路易斯收回目光,转身离开高坡:“计划开始吧。” 第421章 盛大落幕 山坡上的风很冷。 托马斯单膝跪在碎石间,抬手示意,白夜小队在坡线后方分散伏下。 几道探照灯光柱从山坡上刺入灰岩堡,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把城门洞里的黑暗一层层剥开。 光束扫过时,灰尘与尚未散尽的血雾同时翻涌,空气在远处呈现出一种混浊的暗红色。 然后托马斯听见了声音,是是咀嚼。 “吧唧……吧唧……” 利齿碾碎骨骼、撕扯血肉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堡广场上被放大,又被城墙反射回来,层层迭迭,听上去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同时进食。 “草。”白夜小队里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那声音很轻,却压不住喉咙里翻涌上来的不适。 哪怕是这些早已习惯在尸堆里作战的超凡骑士,也无法对这种声音无动于衷。 探照灯继续扫射,光束照亮了广场中央那片堆积如山的尸骸。 破碎的盔甲、染血的丝绸、被踩烂的尸体混在一起,像一座被反复践踏过的坟丘。 而在那之上,蹲伏着东西。 数百个。 托马斯眯起眼,斗气在视网膜边缘轻微震荡,让他看得比常人更清楚。 那些身影已经很难再称之为“人”。 肢体比例错乱,关节反折,躯体被灰黑色鳞片覆盖,像是被强行拧成了一个个不合逻辑的形状。 是身高普遍超过两米的怪物,它们骨架异常粗大,动作却出奇地稳定。 竖直的瞳孔在强光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机械地低头、撕咬、吞咽。 而在它们周围,还有数百名半成品。 这些个体的变异明显尚未完成。 骨骼在皮肤下顶起怪异的轮廓,肌肉时不时发生不自然的抽搐。 有的在进食时身体会突然僵住,像是在承受某种持续不断的痛苦刺激,下一秒却又更加疯狂地撕扯眼前的血肉。 “……还在变。”托马斯低声判断。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它们身上并非毫无力量。 暗红色的斗气在鳞片缝隙间断续翻涌。 当其中几只被同伴撕扯踩踏,身体出现明显破裂时,破损的血肉竟在短时间内自行蠕动、粘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修补。 白夜小队里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这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 “队长。”副手压低声音,“这已经不是人类了。” 托马斯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盯着城门洞里的景象,看着那些东西在尸堆上缓慢移动、进食、堆迭。 它们对探照灯的强光毫无反应,对远处的窥视也毫无察觉。 托马斯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压下胃里翻涌的东西。 “记录数量和特征,不要靠近,任何一只脱离城门范围,立刻示警。” 托马斯心里很清楚,就算白夜小队全员超凡骑士,这里也不是他们该踏进去的地方。 托马斯移开了视线,他不再看城门洞里的混乱,而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山坡后方。 那里的景象,与门内形成了近乎残忍的对比。 门外,是死一般的秩序。 黑色的蒸汽坦克集群沿着坡地呈扇形排开,履带深深嵌入泥地,彻底堵死了所有通往灰岩堡的出口。 钢铁装甲在暴雨中被冲刷得发亮,像一整块冷却后的黑曜石。 炮口还残留着未散的余热,雨水落在上面,立刻蒸腾起一缕缕白色的水汽。 在坦克阵线之后,是成千上万的赤潮骑士。 他们静静地站在雨中,披风垂落,甲胄上的红色纹章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冷硬。 没有交谈,没有躁动,所有人都在等待路易斯指令。 一边是如瘟疫般扩散的生物灾难。 另一边是被精确组,、随时可以释放出最高效杀戮的工业文明。 托马斯站在两者之间,这不是传统战争。 他再次看向那道被照亮的城门,胃里仍旧翻涌,却已经不再动摇。 不是因为他低估了那些怪物。 恰恰相反,正因为他看得足够清楚,才会如此确定,这不是需要骑士用命去填的战场。 托马斯信任路易斯大人。 这种信任并非源自盲从,也不是因为头衔或爵位,而是一次又一次被验证过的结果。 这些年来,那些看似没有胜算、甚至被所有人认定为错误的抉择面前,路易斯总能从无数选项中,挑出那一条最有效的道路。 哪怕当时无人理解,事后复盘都能发现路易斯大人选择的都是最优解。 所以他并不担心。 哪怕城门内是一幅地狱绘卷,哪怕那些东西还在不断进化。 但只要路易斯站在这里,这一切就已经被纳入了某个更大的计划之中,并且找到最优解。 托马斯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 雨敲在战车钢板外壳上,声音沉闷而规律。 路易斯坐在折迭桌前,手指搭在地图边缘,安静地看着前方传回的速写画面。 灰岩堡城门洞内,那些畸变的身影在探照灯下缓慢蠕动。 有的蹲伏在尸堆上进食,有的彼此推挤、踩踏,还有的在撕咬过程中突然僵住,随后以更狂躁的姿态继续动作。 暗红色的斗气在它们体表断续闪现,像是不稳定的火焰,被强行压在血肉里燃烧。 指挥车里没有人说话,都看向路易斯,等待他的下令。 路易斯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半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那天清晨,【每日情报更新完成】的光幕如常展开,其中一条信息被挤在资源与军情之间,看起来并不起眼。 雷蒙特家族的龙血配方存在重大缺陷。 为了追求极限战斗力,炼金师移除了所有代谢安全阀。 龙血战士的心脏,本质上是一台没有任何刹车系统的引擎。 没有刹车的引擎,意味着什么…… 如果试图让它停下来,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真正合理的做法,从来不是制动,而是推到极限,让它在无法承受的转速下自行崩解。 这个思路在当时还只是一个假设。 直到他把想法,交到了梅里安手中。 回忆里的炼金室灯光刺眼,梅里安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托着一支封装完毕的玻璃管,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鲜红色。 “这是根据您给的思路推导出来的。”大炼金师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加入了诱导因子,会强行放大血液的活性反应……理论上,它能让魔兽的血液在极短时间内突破原本的稳定阈值。” 梅里安不知道这是什么用的,只知道路易斯特别的重视,在不少的魔兽身上做过实验,但除了让魔兽的血液沸腾外没什么作用。 这不是一项能被反复验证的技术,也不需要有事普遍用处。 它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面对正确的目标。 现在,这个时间到了。 山坡上探照灯的光束还在缓慢推进,把城堡广场照得一片惨白。 那些怪物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进食与变异的循环里。 路易斯收回视线,终于开口:“全军列阵,以防怪物冲出城堡” 通讯兵立刻复诵命令,指令被分段传出。车外的坦克编组开始同步列阵,履带碾压泥水,动作整齐而克制,没有任何多余声响。 第二道命令紧接着下达。 “重炮营,换装沸血弹,特种三型,目标,城堡中心广场,覆盖射击。” 通讯信号一层层传递下去,重炮阵地开始调整仰角。 装填手将那一批标记着红色纹路的弹体推入炮膛,金属摩擦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路易斯靠回座椅,目光再次落在观察镜上。 如果这批弹药无效,蒸汽坦克依旧能推进,装甲和火力足以碾碎城门内的一切。 他们会赢。 只是那样的胜利,成本太高。 哪怕只用一名赤潮骑士的命,去换这些已经失控的怪物,在他看来,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城堡广场上,那些怪物仍在蠕动、进食、堆迭。 路易斯抬起头,透过观察镜望向那片被灯光切割出来的白色区域。 “今晚,”他冷淡说道,“我们要给雷蒙特家族,送上一场葬礼。” 雨夜里,第一轮炮击落下。 “噗,噗,噗。”发出几声低沉而短促的闷响。 几十枚特制炮弹越过灰岩堡残破的城墙,像被随手抛掷的铁罐,接连砸进城堡广场。 弹体落地后甚至没有弹起,只是在石地上滚了两圈,随后外壳自行裂开,像被踩碎的腐烂果实,发出一声几乎可以忽略的脆响。 下一秒,猩红色的雾气从裂口中溢出。 不是扩散,而是贴着地面流动。 那雾气黏稠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沿着石缝、血迹与尸体之间的低洼处迅速蔓延。 它们避开高处,汇入广场中央,颜色在探照灯下显得异常浓艳,仿佛还带着温度。 城堡里原本只有咀嚼声。 很快多出了别的动静,尸堆上的怪物动作一滞。 几百只畸变的头颅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鼻翼疯狂翕动。 竖直的瞳孔在强光下急剧收缩,随后迅速扩张。 “吼?”一声带着困惑与渴望的低吼。 哪怕是正啃食着残肢的个体,也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嘴。 被啃到一半的大腿滚落在地,沾着雨水和血,却再没有任何一只回头多看一眼。 喉咙深处传出压抑不住的“咯咯”声。 那是一种近乎幼兽吸吮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广场动了。 数百道扭曲的黑影同时向前挤去,动作毫无队形,却异常一致。 它们推搡、践踏、攀爬彼此的身体,只为更靠近那片红雾最浓的区域。 有的直接俯下身,将鼻子贴近地面,大口吸入。 他们张开嘴,像是要把整片空气吞进肺里。 那画面像极了一群饥饿到极点的野兽,扑向唯一的水源。 红雾被迅速稀释,又被不断吸入。 广场中央,短暂地形成了一片翻涌的猩红旋涡。 ………… 山坡另一侧,鹰嘴岩观察哨。 托马斯伏在湿冷的草丛中,他一动不动,眼睛贴在高倍炼金望远镜上,呼吸压得极低。 镜头里的画面,让他的眉头缓慢地皱了起来:“它们……不太对劲。” 镜头中,那些吸入红雾的怪物没有倒下。 相反它们变快了,这是一种超出常理的提速。 动作的轨迹在视网膜上拖出短暂的残影,仿佛身体与力量之间的延迟被强行抹平。 紧接着,是更明显的变化。 覆盖在它们体表的黑色龙鳞一片片竖起,鳞片边缘相互摩擦,发出密集而刺耳的“咔咔”声,像是一片炸开的松果林。 血管在皮肤下暴起。 暗红色的纹路沿着四肢与躯干迅速蔓延,亮得几乎要透体而出。 体温在极短时间内攀升到失控的程度,雨水落在它们身上,甚至还没来得及顺着鳞片滑下,就被直接蒸发。 白色的蒸汽在广场上腾起,是一种被高热强行逼出来的水汽。 这些能量的过载没有让它们崩溃。 至少暂时没有。 它们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状态。 有的怪物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指爪在鳞片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有的直接扑向身边的同类,撕咬、扯断肢体,还有几只失去目标般地挥动双臂,徒手砸向地面。 托马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现在正面接战……”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明白。 以这种状态,这些怪物拥有的力量,已经足以徒手拆开一辆蒸汽坦克。 广场中央的空气忽然发生了变化。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直观的压迫感。 托马斯的视线死死贴在望远镜上,他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镜头里,那些原本狂躁到失去理性的怪物,动作在同一瞬间出现了极短的迟滞。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推到了极限。 “咚。” 第一声闷响传来,来自那些怪物的体内。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声音低沉而密集,仿佛有几百面巨鼓在同时擂动。 城外的骑士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在轻微震颤,那种节奏完全失去了生命应有的律动,只剩下机械而疯狂的重复。 托马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几百颗被龙血强行催化的心脏,正在胸腔内以超出结构承载上限的频率疯狂搏动。 镜头中,怪物的身体开始膨胀。 肌肉纤维像被过度拉伸的钢索,一根根绷断。 暗红色的光从鳞片缝隙间喷涌而出,血液已经不再是流动,而是处在一种近乎沸腾的状态。 雨水落在它们身上,瞬间被蒸发。 蒸汽与血雾混在一起,让整座广场看上去像是被放进了一口正在加压的巨大熔炉。 “……到临界点了。”托马斯低声说道。 下一秒,广场中央,那只体型最为庞大的个体猛然一颤。 那是最先完成蜕变的存在,也是吞噬了凯尔尸体的“零号”。 它张开嘴,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但声音还没来得及成形。 “砰——!” 彻底的爆开,像是一颗被强行点燃的血肉炸弹,高压血浆、内脏与碎骨在一瞬间被抛向四周。 这声爆炸,成为了信号。 “砰!”第二声。 “砰!砰!砰!”接二连三,毫无间隔。 连锁反应被彻底引爆。 短短十几秒内,广场上的所有怪物,无论是已经完成蜕变的完全体,还是尚处在不稳定阶段的半成品,都在各自的极限点上自行解体。 它们甚至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灰岩堡的中心,像是被按下了某个疯狂的开关。 无数团血雾、碎骨、鳞片和内脏,在血液过载形成的强光中被抛向高空。 它们在夜色与暴雨之间炸开,层层迭迭,像一场被刻意安排好的血色庆典。 血色而又灿烂。 爆炸产生的气浪向四周扩散,直接震碎了周围塔楼上残存的所有玻璃。 碎裂声在雨夜中接连响起,又很快被更大的轰鸣吞没。 紧接着血雨落下,粘稠温热,混着尚未散尽的蒸汽,从高空洒向整座城堡。 每一块砖石,每一面残墙,都被重新涂上了一层厚重的猩红。 那是一座死城。 也是一座被彻底清空的容器。 ………… 数公里外,难民安置点,暴雨还在下。 临时搭建的防雨棚在夜风中轻微摇晃,帆布被雨水压得塌陷下去,水珠沿着绳索不断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一个女人站在棚子的边缘,怀里紧紧抱着孩子。 孩子已经睡着了,脸贴在她湿透的披风上,呼吸均匀,却不时因为远处传来的震动而轻轻抽动。 她没有走回棚里。 和她一样,许多难民都站在外面。 他们的目光越过黑暗的荒野,望向灰岩堡的方向。 那座城,在发光。 “……你们看。”不知道是谁先低声说了一句,“好红的光。” 在这样的距离上,爆炸的细节早已被夜色和雨幕吞没。 这这里看不见血,看不见碎骨以及内脏,只剩下云层被映亮的轮廓,一层一层,像被点燃的天空。 那光芒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暖感,仿佛那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人群里没有欢呼。 也没有哭声。 只有压抑而混乱的呼吸声。 一个满脸灰尘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人群最外侧。 他眯起眼,看了很久,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那不是火。”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是血。”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看向他。 老人慢慢吐出一口气:“是恶魔的血在烧。” 他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补了一句:“路易斯大人……是在把那座城净化。” 没有人反驳。 对于这些并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的人来说,那漫天的红光,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那是噩梦结束的颜色。 是旧时代被焚尽的信号。 这些人的心里,把这一幕当成了神罚,惩罚雷蒙特家族。 ………… 五分钟后,最后一声闷响消失在雨夜里。 灰岩堡彻底安静下来。 城内,再也没有任何活动的影子。 探照灯的光束缓缓推进,却照不出一个还能站立的轮廓。 广场上,找不到完整的尸体。 也找不到完整的骨骼。 只剩下一层厚达半尺的暗红色肉泥,仍在缓慢地冒着热气。 蒸汽混着血腥味,在雨中翻滚,像是刚刚冷却下来的熔炉残渣。 那些曾被凯尔视为无敌底牌、足以颠覆帝国秩序的生物兵器,在情报与技术的夹击下,连同雷蒙特家族数十年的罪恶,一起被压碎抹平。 山坡上路易斯放下望远镜。 没有再多看一眼那片已经失去意义的广场,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一如既往地克制,仿佛只是结束了一次例行的巡视。 “结束了,全军入城,用喷火器清洗街道……” 命令被一条条记录、复诵、执行。 蒸汽坦克的引擎重新启动,低沉的轰鸣在雨夜中连成一片。 履带缓缓向前,碾过那层黏稠得像沼泽一样的血浆,毫不迟疑。 钢铁装甲在探照灯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它们驶入城门。 驶入这座已经失去主人的堡垒。 灰岩行省,雷蒙特家族的时代。 就在这一场短暂而盛大的血色烟花之后,彻底落幕。 第422章 巨龙遗骸的力量 暴雨刚刚停歇。 云层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冷淡的天光从裂口中倾泻下来,照在灰岩堡残破的城墙上。 雨水顺着崩裂的石缝不断滴落,混着暗红色的液体,在城门前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 赤潮军团的蒸汽战车轰鸣着驶入城门。 厚重的钢铁装甲碾过地面,履带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却是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挤压 ”我知道了“亚瑟关上门,就走下楼,走出别墅,只见梅凌正在马车前等她。 金属相击的铿鸣声响起,淡青色的风刃和长枪相交的地方溅起一阵火星,巨大的力道震得何冠虎口发麻,连带着下方的黑豹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身上的东西亚瑟发现除了系统一个都用不上,打开主城堡的建筑单,看着多出了新建筑,正好有亚瑟现在需要的东西。 前面也说过,幽灵是一种能量体,想要挡住幽灵,普通的建筑根本没用,幽灵一穿就过去,想要阻挡幽灵,必须是那些被超凡力量加持过的建筑,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个老校舍没有符合这要求的建筑。 这个村落号称是这个商队里面最为I安全的地方,就是说这个村落的周围都有着魔法防御法阵,根本没有办法出入,只能从两个门进出,而两个门都有着等级不低的修炼者把门,需要登记进出。 但是,向国风此时却完全吓破了胆,他满脑子只在琢磨着自己应该如何脱身,哪里还管得了追求最高战争荣誉的醒狮帝国军呢? 现在的冯婵瑶和平常有很大的不同,以前她可不会用这种略带撒娇的语气说话,或许一方面是因为喝了点酒,另一方面则是她对张宸的真情流露。 如果,辛德瑞拉的恶魔大军,决定出击的话,那么分成三路的人类军队,将会面临被分而击破的危险。 “什么人?”巨魔王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化出了龙鳞宝刀。 尸母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衅,它怒吼一声,腹部高高隆起,集中自己所有的毒液,进行持续旋转喷溅。 融合尸兽抢先出手,一个庞大的拳头向我们打开。我们及时的闪开了,没有被拳头打中。 将外套脱了,宋筱娥一转身,随即僵住。过了两秒还是三秒,她又转过来,看向沙发的那一头……沙发的最边边。 “中毒?皇后乃六宫之首,所用膳食均由御膳房里专人配备,身旁又有忠奴贴身伺候,岂会轻易中毒?”青霜轻声自语道。 听凌云说到这里,日向两姐妹都不由得愣愣的看向这个帅气的少年,不知他此话究竟有何深意。 许辉南和阔纷纷简短的讲了几句话。然后欧阳妈妈就介绍丽雅和傲俊啦。傲雪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台上的时间。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啦。 其实冷眼君是很了解郝海西当下的心态的。作为主教练的他看着足球门外汉指导球员们踢球,郝大炮没法平静接受这件事是很正常的。 冷天应护送迎谢悔离开的同时,还将饭桌踢向了我这一边。面对袭来的大桌子,我直接选择将其一刀两断。 “对啦。雪。明天有时间去趟我公司呗。”许辉南停下吃饭的动作对傲雪说。 黑桃K的脸上刹那间冷汗直冒。哪怕时恒国三巨头以及恒国政府的黄金机甲,他都不曾畏惧过。但在the moon两人面前,黑桃K甚至连抬头直面他们的勇气也没有。 第423章 雷蒙特的抉择 寒冬中灰岩行省的冻雨落得毫不讲理。 雨水夹着尚未成形的湿雪,从低垂的灰云中一层层落下来,将迷雾沼泽边缘的道路彻底搅成了一锅冰冷的烂泥。 灰白色的雾,将能见度被压缩到极低的程度,稍远一些的火把光影就会被吞没,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暗影,在风中摇晃。 行军的队伍拉得很长。 沉重的车轮一 悟青轻咳几声,道:“你就不怕有万一吗?”成林挺道:“什么万一?”这时,天上咔嚓一声,一道水桶大的红黑色雷霆猛的刺向,只把空气也直接刺穿,分开,所带得炙热更将周围烤得一阵发烫。 “明白了!”李镇微微一笑,便和洛冰妍分别,直接上马出了城门。 “该死的猴子!”帕楚里亚大骂了一声,也准备以牙还牙的反击。而亦阳刚刚做的一切仅仅只是热身,帕楚里亚让卡特伤退离场,亦阳也不打算让帕楚里亚走着出去。 “二楼有……”茅厕。墨苒用食指指着头顶,还没说完呢,紫菱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金万城说见识浅陋本是客气,铁牛儿却笑道:“金万城,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这四位便是闻名西夏的昆仑四仙。”他请人来助拳,当然不好叫人家四怪,所以改了个四仙,可听起来反而更怪了。 江东第一时间施展急速,瞬间出现在七八里之外,紧接后方传来几声长啸,有教主级人物已经发现了,第一时间朝江东追来。 薛轻云猛的抱住了李知尘,却被李知尘身上的骨头挌得身体痛痛。 今日的漠南镇好不热闹,放鞭炮的,摆香烛的,烧纸钱的,敲锣打鼓提灯笼的,家家户户忙碌着,听说晚上还会放天灯呢,一定会更热闹。 城门那边的宋兵早已持刀枪杀来,此地不宜久留,上官云一翻身上了马,急冲两步来到萧莹莹面前,上官云将萧莹莹拉上马。 贾正说到这里,撩袍下拜,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不再抬起,等待着在座诸人的应答。 不过大家也没放在心上,实在是昨天太累,这不光是上的疲惫,为修炼者上的疲惫算不得什么,几个时辰调理就能恢复,最关键的还是神上的疲惫。 楚云的魂力分身出现在雨燕的灵魂世界中,上一世的雨燕也随着来到了这里。 要是一个大人,听到石缝里面居然有人在说话,他一定会吓得要死的抱头鼠窜。 同一时间,七十九把绝品仙剑,赫然全部脱离了剑台,而后,汇聚成了一条剑河,向着许牧席卷而来。 “赵昊天帝,我吃了你的,全都吐出来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的嘴巴,饶我一命了吧?”混元大帝说道。 很多妖族摇摆的动作都缓慢下来,呆呆的看着天际的许牧,心神无比震撼。 虫千军只觉的好像是被飞来的山岳砸中了一样,内府震,眼里出愤的光芒,他的甲壳里面再度张开,又是两柄雪亮的长刀出现。 楚云筷子中正夹着一块老母猪的猪头肉,一脸智障的思考着到底该不该吃下这块肉。 秦风深吸一口气,而后他拿出黄皮葫芦和道祖镯,施展最强手段,最后,黄皮葫芦喷出一道仙剑,一剑杀去。同时,他与这道仙剑合为一体,手持道祖镯,融入天际,杀向那辆战车。 就着摇曳的灯光,再一次打量正跟弟妹们谈笑的大儿子,李长明两口子如同做梦一般。 第424章 划分利益 灰岩堡里的血腥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城堡外,清理工作仍在继续。 怪物的残骸被拖离广场,喷火器与高压水枪轮流使用,试图把那些黏附在石缝里的暗红色肉泥冲刷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硫磺味,冷风一吹,像是从一口尚未封死的深井里涌出来。 可路易斯依旧决定,把论功行赏的会议放在 王天和吕飞还有范水青坐在沙发上,他们刚和孙世林、上官石等人吃完饭回来。 战靳城脸上难得有了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绪变化,瞳孔微颤,是有一点惊吓的。 就在江海闭上眼的那一刻,黑猫瞬间化作人类的样子,一脚把江海踹飞。 不远处的一众管事和士兵,一头雾水的看着姬凉他们的所作所为。 “走,我们去西边!”三营长在这里坐不住,直接带着营部的警卫班去了村西这边。 又过了片刻,见里昂迟迟没有举动,阿尔莎再一次大着胆子将眸子微微睁开一个缝隙,这才发掘原来黑发的青年是在盯着她发呆。 听到沈星汉的话,余微微松了口气,在冯管家的安排下,众人接旨。 将妹妹缓缓的放在了纯白色的大床上,然后缓缓为其盖好被子,里昂随即离开了妹妹的卧室。 而姬凉的摸自己胡子的东西,千逸辰也是恍然大悟,明白了那个所谓脏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嘴角尴尬一笑,看向姬凉,随后看向别处,以此来缓解这奇怪的气氛。 赵武傲立虚空,双眸之中神光闪烁,犹如天上仙人降世,盖世英姿,风华绝代。 再说人家只关起门来自己喝酒自己玩,也没听说与朝中其他势力有过多牵连。 肉干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之中,让咸鱼忍不住的流口水,再加上祂刚刚看到段更带了一堆肉进了厨房,祂大概能猜出来,段更在做肉食。 段更心头一颤,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脚趾头已经抠出了三室一厅。 最后,再一句句的调整发音方式和技巧表达,制作人觉得没有问题后,沈秀开始重头连贯的唱了一遍。 相骞锦并没想过复制个太平天国,只是觉得要把叠在伍家身上的毒洗掉,就得下猛药。 而孙倩当时却依然不是邪徒,她虽然疯言疯语,但基本的正确三观和做事逻辑还保留,就是那冷漠的眼神让人胆寒。 巴婵的目光里既有超然的审视,又有感同身受的怜悯,看得少年脸颊渐渐泛红,最终转开了头不敢对视。 何潇潇娇媚地说:“好!我现在去给你做早餐。”没机会共进晚餐,一起共进早餐也好。 “你做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抓住栏杆,就怕面前的男人丧心疯发作,松开她腰上的手。 唐岁没有说谎,只是话里的“后来”有些误导性。会让人以为是她出国后的事。 果然没一会儿,观众们就跟着她的歌曲燃了起来,这个世界的歌曲很少有这样的,就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忍不住投入到了歌曲当中。 说着白川搂着周晓,打开了菜单,他们商量着点菜,基本上都是周晓在点。 “仔细观摩一下,搜集吕苏的资料,要是以后再度对战会是可怕的敌手。”有世家家主皱皱眉,吩咐下人道。 悟空落下云端,正要扣响宫门,却斜眼瞟见有一抹红霞落于不远处。 “不过那位高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是有时间的。”顾明玩世不恭的笑了笑。 第425章 称帝? 灰岩堡的宴会厅已经被彻底清理过。 曾经渗入石缝的血迹被反复冲刷,厚重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将冰冷的石板隔绝在下方。 高耸的拱顶被重新点亮,墙壁上残留的焦痕被装饰用的帷幔遮住,整座大厅重新恢复了奢华模样。 仿佛那场血色的清算从未发生过。 乐手们在厅侧落座,拉奏的是北境的古曲《霜 甄步凡现在倒是还能够缓回来,这倒是也没有什么能够不接受的。 “知道你不喜欢热闹,这回又躲在哪儿了?”梁静见她跑来,有点不满地问。 任南,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意图,你确实是一个好兄弟,可是我却不得不瞒着你。 是她自己太入戏了,才会把这一切当成是真的,就算她是真的想要再努力一次,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吧。 这句话让场中妖怪面部表情一抽,无不像看傻子的表情看待他,那位领头羊似有察觉到其他妖怪的怪异眼神,却不明白怎么回事。 或许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错的,不应该舍本逐末的去帮表哥报仇,而是想办法把表哥从昏迷不醒的状态下唤醒才是最重要的,想通了一些事情后,他觉得人又轻松了不少,心里的包袱也轻了。 确实如果苏展还是曾经的话,他确实有这个资格,甚至可以一点理由不都用说就直接拒绝了。 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会晤,只是那些人再有身份和地位又如何?她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不帮我炼制十把神级初阶灵剑,我再给你五把的材料。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如果灵宝质量不过关,那我就不会找你合作了。刘昊严肃的说道。 段焰宸分析了一下现在社会经济发展趋势,未来经济发层趋势,引用实例来教大家一些投资理财的技巧。 “没事,陪我喝一口,顺便和你讲个故事。”白衣一张手,酒坛悬空,慢慢的朝着白衣飞了过来。 而在下面的丛林之中突然飞鸟往外腾飞,树木顶尖摇晃,看来有人前来,勾魂者眯着眼睛仔细凝望,来了吗? 原本十分清秀美丽的赵紫灵,在这种承托之下展现出了一中别样的风味。 “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拥有了我嘛,我会给你保驾护航的。”沈涛微笑着说道。 “在你的生命里,以后的岁月,只有我能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郝麟的狂妄病好像又发了,可是他又说得那么认真。 “我记得你爷爷曾经说过,山海图放在他所供奉的三清道祖的画像后面,那么那三清画像挂在哪个屋子?”九爷抬起头看着陆九幽,他感觉现在他们离着真相越来越近了。 而不是想要利用刘元澈在这封信里提到过的,他们打算连夜回到茳延城的事情。但凡虞战有点脑子,都应该知道,相比沈朝凰的名声,大历的消息决定了大历王朝的未来,远远重要得多。 “哎,你刚才是在赌,你知道吗,要是那个是假证,咱俩可就都完了。”鑫昊从车坐下摸出枪,摆弄了一会,别进了腰间。 “是!”青鸟恭恭敬敬的拜了个万福,抬起头时,石樱早不见了。 平常时候,在贵妃身边做事的人还能与淑妃身边的人争锋相对,但遇见了赵沐春这个到处通吃的公主殿下谁都不敢得罪,惹了她找自家主子去反而还得挨一顿打骂。 第426章 风波四起 书房的窗帘被拉得很紧,厚重的天鹅绒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帝都街道上隐约的喧哗。 卡列恩坐在书桌后,桌面上摊开着一份刚刚送到的羊皮卷,边角还带着折痕。 根据路易斯演讲写出来的《告帝国同胞书》。 他一行一行地看着,字句锋利,毫不掩饰恶意,像是刻意打磨过的刀刃。 “弑亲的禽兽? 这一幕林玥她们还好说,毕竟她们已经知道身份,可其他人包括巫行云在内表情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们震惊张易原来还是一个皇子。 杰克既然已弄清楚了夜寻欢一行人的底细,便不再停留,与同伴出了这酒楼。 赵媚儿一扭头,便见得夜寻欢坐在床边的长椅上,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电光火石间,她便明白自己入套了。 比赛是国内目前最为火爆的竞技体育英雄联盟的比赛。对阵双方是位于龙海市的队伍XF对阵前来挑战的Angel。 “哈哈,不错,都像个武者的样子,可是……玄慈,你确定要和我们对着干吗?”乌老大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反而有些调侃的对玄慈说道。 只见得洞里是冷幽幽的紫色光华流转,似乎是来自洞顶那如一弯弯新月一般镶嵌在其中的水槽。是的,的确是水槽,只是其间的水倒悬着却掉不下来,而且散发着清冷的紫色光华,倒真如紫月流光一般。 “夜牧师,可有空过来一叙。”楚若涵在众多青年俊杰的包围下自如的应酬着,眼尖地发现夜寻欢的身影,立刻出声唤道,面带盈盈微笑。 他爆喝一声,手中的剑和身影渐渐凌乱,他的剑气凌厉无比,他的身影更加鬼魅,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念想。 况且,钱币也会贬值,而金银相对而言就稳定得多了,本身价格还比较高。 就在杨广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就看到刚才箱子中的人参突然从箱子里消失了,而看到这一切的杨妃先是双目圆睁,然后惊叫起来。 蓝柒习以为常的伸出胳膊让老鹰停留,取下鹰爪上的纸条之后放飞了老鹰。 抚摸着散发着诡异紫色微光,如同刀刃般的尖角,手指敲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显然是一种不知名的金属。尤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致命魅力,让人拿了起来就不忍心再放手了。 那么一旦施展出鬼门阵来,恐怕就算是传说境界的修士,也能够斩杀。 我去当演员,没有人要我,说我长得丑,不适合现在观众的审美观。 当比赛结束的钟声响起时,作为最终boss的蛛神正在耐心的往蓝色巨人身体里注射着毒液,还没来得及下口。 达到无上境界的秦风,直接简单粗暴,什么点香,祭魂,根本不存在了,没有必要了。 “怎么都行就是不能火化,你想想其他办法吧”听到任发这样说,九叔一阵沉思后开口。 隔壁,盘着腿坐在床上的梅菲雅感应到夏亚的气场,她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对于没钱的人,自然觉得脑残败家。但对于有钱人来说,钱,仅仅只是一串数字。相对于仅仅是一串数字的钱来说,有钱人更注重的是面子和信誉。 奴婢怀疑定是大姑爷以三姨娘威胁老爷,老爷这才冒险折返回到京城正好落入太子的陷阱。 最终,看到所有灵石都进入九幽戒指,陈凡的嘴角,也是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 第427章 金羽花 晨曦广场沐浴在一种不属于凡世的光线之下。 是一层炙热阳光被精确过滤后,半透明的琥珀色光辉。 在这样的光线里,建筑的影子短促得近乎消失。 街道两侧的浮雕与壁画整齐排列。 它们的内容高度统一,神迹的再现、圣徒的受难、光辉的降临。 线条精准,构图严谨,却找不到任何属于创作者的 这李爽听到别人举报说贡院门前有打架斗殴的事情,立刻带领手下马不停蹄的赶来,要知道今天可是科举考试的日子,谁敢在贡院门前打架,那简直就是找死。 天傀宗的最大手段便是傀儡制造之术,第一步就是将肉身中的元神打散。 “以前奕落大长老说过,能传承星宗的人既要通透世情,又要看淡世情。既要心有天下,又要克己守心。”秦绾想了想道。 当我将视线转向黄昌盛他们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梁厚载,所有人都盯着仙儿手里的灯笼出神呢。 天道宫,王殿,灭圣殿,诛神盟,这些许许多多的势力,也该在他离开朝圣山后去解决一番。 除却这四人出线之后,三国一寺之中也有不少榜上的强者出战的,但是最终却还是没能有人再出线,甚至就连连胜超过五十场都不多,因为那些狙击者们提前出手,不想让三国一寺的战绩过于辉煌。 当时我脑子也乱哄哄的,后面又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我师父那一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我不可能罚王健去抄什么道德经。 嘴炮打完了,还是有福同享有难各自想办法单飞的好兄弟,柔和的光幕之中,胖道士娴熟的从随身空间之中取出一大堆的厨具。 第一,反抗!但是必然会彻底暴露圣门的存在!如果无法斩杀外面的人,圣门就彻底毁在了她的手上。 双手纤指拈着一张大红的唇脂,置于嘴边,本就有着独特淡粉色彩的双唇微启,在唇脂上轻轻一抿,转瞬即放,顿时那唇角上便是染上了一层如血一般的色彩。 “没什么,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要比第三是冷上不少,能够感觉到外面的风灌进来。”梁峰趴在通风口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毕竟医院大部分来的都是感冒发烧或者胃疼之类的,还没有严重到需要这个紧急窗口,所以说这里并没有人。 说话间,团藏残破的身躯突然浮现神秘的符印,强大的查克拉波动勃发而出。 这么一说,她是真的忘记了,之前好像的确是有说过要考试什么的,但是最近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就给忘记了。 “段先生,你们认识吗?”身后,愣神的李卿晨冷汗直流,显然非常敬畏段景泽。 林母就招来,三夫人留下的几个跑腿丫鬟,吩咐她们,准备两盆洗澡水。 好比一个蜕凡修炼者,从修炼到成为蜕凡,就算在天才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可对于高科技路线,往往只需要几天或者是十几天。 越和她相处越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一开始张梓只觉得她有些自卑的心里,不过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自卑!而是在处事中,应有的内敛和谦虚。 梦嘉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跑到秋老爷子的店铺吃甜品或者喝点饮料,最常点的,也就是那份欧培拉。 酒桌前,夏渊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所修的法,脚下所走的道,本就是要举剑对青天,修的是问心无愧,又何来辜负秦岚一说。 “哪里有,你别乱说。”林玥推了推我的胳膊,脸上泛起几抹红晕,有些羞涩。 其中每一滴血,都蕴藏着无法想象的道则,既是玄之又玄,有着无上法则,又蕴藏着无限的杀机。 这个如同泡影一样的林肯·坎贝尔也有点懵逼,看了看自己之后,露出狂喜的表情,他明白,自己居然变成了鬼魂,连上帝都要自己复仇,变成了鬼魂之后,看王凯还怎么对付自己,自己要杀了王凯。 它是玛雅人心目中带来雨季、是与播种、收获、五谷丰登有关的神灵。 一旁的聂风和无名脸色皆是哗然一变,满是错愕和戒备之色,生怕他突然出手,袭击步惊云。 冷墨琛不回答,俯下身就要吻我,我一扭头避开了,他扳过我的脸,或许是生气,力道都重了几分。 来到房间里,娜塔莎给王凯和路易斯教皇端上茶和咖啡之后,也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王凯和路易斯。 虽然左屹森说话有点直,让人听着不舒服,可对我,他是诚心诚意,只要我扬一扬眉,他就知道我要什么。 “分手后不久我就明白了,我和煜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他的心里没有我。”风纪惋惜地说。 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打量着身边男人的脸色。见他脸色还好,英俊的脸上,隐隐有笑意,还无奈般摇了摇头……夏时悠蹭过去。 沈星光只觉得眼前一暗,男人已经抬起了手腕,夹带着习习风声的巴掌已经朝着她的脸颊甩来。 明朝末年,海澄县青礁村人颜思齐,生性豪爽,仗义疏财,身材魁梧,并精通武艺。 不服,不服就来打一架,我有冰茉微,你有吗?你那点实力够看吗?反正劳资无所畏惧,要打就打咯。 “我不吃了,你们吃吧。”林筱雅现在看到恶心的人都想吐,哪里还吃得下饭,拎着包转身就走了。 第428章 新的情报 路易斯醒来时,虽然天色刚亮,但对于路易斯来说已经是晚起了。 他睁开眼,视线落在穹顶边缘的横梁上。 横梁包覆着抛光过的深色木饰,接缝处嵌着细窄的铜条,用以稳固结构,也起到装饰作用,边角还能看见旧贵族时期留下的浮雕纹样。 这里曾是黑铁领伯爵的主居所,一座被完整接收下来的旧城堡。 这个时候,那个唐昭宗过来了,最近一段时间,那个唐昭宗总是在那个董子坤家用膳。 好在骑兵队伍对于步兵有压倒性优势,在汤章威部下的努力下,他们打得黄揆的那些部队抱头鼠窜。 连明家都在她手里吃了亏,在这件事情上,她恐怕是不会轻易退让了。 “今年才种的,挑现在能吃的拔一些给大爷大娘尝尝。”风轻雪笑道。 “哈!那真是多谢半尺剑道友了!不过本师对于自己还是有些自信,这江湖风浪还不能对吾造成任何的影响!”天流也微笑着自信的说到。 “我之前就是一个普通人。”吴凡如实说道,既然叶天宇都已经把他的秘密挑出来了,那么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想隐瞒也隐瞒不住。 合天境的强者以身心体悟天地万法,领悟万般规律,已经称得上是绝对的强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行止间都暗合天道。 这段水路完全可以通航一百吨以下的平底江船,由襄阳往东北方向的南阳有唐白河联通,有一百余里水路也可以通航排水量低于三十吨的内河船舶。 神龙这种生物在宇宙中已经绝迹了,那种先天至宝幻化出来的神龙可不算数。李振江查过五华门的典籍,上面记载的神兽有很多,然而纯血的现在几乎不可见。 沈瓷的脸贴在他胸前衣襟上,有一股温厚妥帖的力量。模糊的泪光中,唯听见他怦怦的心跳,撞击入耳。方才只顾着震惊和感喟,如今才识得心头甘苦。 “匈人进攻了东罗马的色雷斯行省,并且击败了色雷斯的野战军。”卢迦说着,将手中的信随手递到了赛巴斯提安努斯的手中,让他看得清楚明白。 王轩辕还想冲进去,但是一股无形的力场似的东西封住了门口,使他不能进入。 “我在……”夜凌宸愣了愣,他打算给千羽洛一个惊喜来着,被厨房这些复杂的东西弄得有些狼狈,一时间忘记把洛洛挡在外面了。 沈瓷的神经紧了紧,才相见不久便是分别,下意识攥紧他的袖子,端详着他的脸,贪婪地想要再多看看。纵然已不复从前的熟稔,可心意还在,留恋还在,踌躇着还有几句话想说。 送走了夜凌宸,千羽洛又找到了倾慕雁,两人约定好三日后出发,去夙夕晚谷见一见掌门,当然,为了千羽洛能够彻底恢复实力,夜凌宸留下了自己身上的菁耀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才渐渐的飞离了这个危险的区域,当前方出现一片微白的时候,飞机就像一个老人一般蹒跚的逃离着这个地方。 人在做,天在看,这还真的没有假,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看着这种事情,怎么形容呢,看着别人金腰带,看着别人莺歌燕舞,然后看着别人恶贯满盈,被报应得极为惨烈。真是看着别人起高楼,看着别人显摆,看着别人楼塌。 “既然来了友人,风悠,你便带他去寻个住处吧。”生命神吩咐道。 第429章 愿太阳照耀灰岩 黑铁大议事厅里拥挤不堪,五百张硬木椅挤在一起,连转个肩都要先看旁边人的脸色。 侧门在这时被推开。 光线从门缝里斜切进来,路易斯迎着窗外刚升起的晨曦走上讲台。 他披着深色大氅,没有镀金,也没有多余的纹饰,只在领口处扣着一枚简洁的徽记。 晨光落在他肩线上,把整个人的轮廓勾得很清晰 有的人可能突然因为自己爆发了,突然有钱或者突然破产,或者突然力量增大,就变得心态失衡。要么就是自信心膨胀,要么就变成自甘堕落,实际上这都是不可取的。 受76人在常规赛的启发,在这轮与湖人的系列赛里,除了采用白熊硬顶,斯托克顿和马龙同时夹击奥尼尔的战术之外,每当湖人要出现追分势头的时候,杰里斯隆便会派人上去砍鲨。 次日,等到乐雪织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几乎是下意识翻了个身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发现是一片冰冷。 张益达觉得如果不继续在移动支付上面砸钱的话,锐向的钱那是花都花不完,入股银行那三瓜两枣的怎么都凑得出来。 “这个检查不好做,我们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说还会长大,那么必须切掉,如果没有长大,建议暂时是保守治疗,定期检查,至少是我们医院做这个手术是有风险的。 苏一只是说实话,烟花和无人机本身并不用那么多钱,但是能够在A市光明正大这么做,是需要疏通不少渠道的。 这不是摆明了让她掉马甲吗?一个战队的成员都关注她,不是拐着弯告诉大家她的身份。 有了充足的发展资金后,惠农贷开始广招员工,在贫困县设立办事处,招募当地人作为业务人员。 司徒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薄斯修会喜欢对方,像薄斯修这样自我封闭的人,确实需要一个像乐雪织这样灿烂明媚的人来主动拉他一把。 威力强大的暗属性子弹瞬间击打在德墨忒尔的身上,然而却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 “难道我们两个是那种关系?你是不是把我怎么样了?“邬青紫开始面对现实,决定先入为主。 瞧她那是模样,假如和吴敌熟络一点,也恨不得要扑上来来个热情的拥抱了? 面对这两只怪物的夹击,安保人员迅速拔出手枪射击,可是子弹似乎对这些家伙没有一点作用,绿色的迷宫当中传来好几声哀嚎。 “我……我是你爹生前挚友,他的死令我很痛心。”男子目光飘忽不定,有些心虚。 凐舔尽沾在嘴边的血液,森冷的眸子扫过那几只公狼,随即解除压制,释放出临近五阶的威压。 然而,如今的沈怡,早已经踏入了化神之境,又岂是他们两个可以对抗的? 安如初其实内心里对于这个也也有些期待,当下就答应了,于是也跟着在墨墨后面找到位置坐好了。 这就是全世界公认的最强悬赏通缉犯,前‘十弑君’排名第一、人称‘夜神修罗’的男子牙乌灼与赏金猎人新星级的人物‘梦魇魔术师’之间的战斗。 “去查。”男子含笑的眸子望着远方,刚刚幻化出黑衣人的手上,鲜血潺潺流出,他却毫不在意。 他总算还有几分理智,声音压的很低,就算最前排的人也没听清楚。 只是,为何心里总有一种忧虑挥散不去,事情似乎进行的太过顺利。她早就得知两人为明月曾经大打出手,为何昨晚信才送到,秦柳便死了。 第430章 赤潮援助 索恩骑在马上,马蹄踏进湿软的黑泥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前方是一片被称作黑沼镇的低洼地带。 灰黑色的水面泛着油光,零散的枯木歪倒在泥潭中,空气里弥漫着腐烂肉块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索恩的目光在那片沼泽上停留了很久。 他曾经也是个骑士。 穿过整齐的甲胄,背过洁净的剑 得知周言竟然率领着率领卫城司的精锐血骑将他离焰宗山门围堵住以后,离煜道人的心里面当即便生出了浓浓地惶恐之意。 云凌璟见从这两人嘴中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简单的问了几句后就让护卫把他们送了回去,接下来又用最短的时间把大理寺中下人都审讯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眼见得风陵老道和项藉他们两人就要争吵起来,李绛赶忙走到他们两人中间打着圆场道:“两位还请稍安勿躁,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如何应对那些后来者。 蒋静心垂下了头,看都不看蒋坤,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此时肯定狠毒了自己,可她能说自己说的那些供词不是出自本愿吗?即便是说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而死认为她在狡辩吧。 她时间长的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纷纷哈哈大笑。妮珊迪也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气呼呼的抱胸撇嘴不再说话。 “兰娆。”兴邦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沈氏皱了皱眉,她怎么都没想到兰娆竟然会当着龙傲天的面跟严正呛声。 有些反派强大,在于他们的个体。有些反派强大,在于他们的精神。 “不用太客气,带路吧。”林清弦微笑着摆了摆手,他一贯平易近人,丝毫不因为对方只是个接待人员而轻慢。 耳中听得刑擎戈的话音,周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歉意地朝着铁少棠和慕容诩他们两人点了点头,跟着亦是迅速翻到了一匹马背之上,挥动缰绳追上了刑擎戈的身影。 此时面对满大人肆虐的魔力,47没有选择唯有使用这不道德的骨灰子弹,希望教皇在天之灵可以保佑。 大头娱乐城接到求援电话,只留了十来人看场,其他的分两路支援。 巨大无比的吸引力顿时将犀牛怪的身体给吸进了黑洞中,并在其中被黑洞里夹杂着无数的风刃绞碎成了碎片。 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之后,林沧海说出来这句话,毕竟这个位置,是李木子委以的重任,将这个位置交付给他,是因为李木子对他的信任。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人家只是说万一嘛!”赵紫薇红着脸,不满地道。 一个是刚刚被他锁起来的那个秃头,另一个是一边逃着,一边时不时的还了一下手的灰白色衣袍的少年。 随着姬长风的话语落下,忽然在四周的天空中猛的暴起团团白色的烟雾来。 面朝微露鱼肚白的东方,张明宇悠然盘膝而坐,开始卯时的修炼。 师父的生活和以前一样,养个徒弟玩玩。日子还算是过得过去,至少不用太耗费自己的精力什么的。要说最惨的,估计就是巴僧了。老高头一直以为剩下的半块阴牌在他的身上,自然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进去还算是轻松随意,只是师弟有些为难地询问我道:师父有其他打算吗? “王爷?你叫的怪亲热!难道你也是被宸王那副虚有其表的皮囊给迷惑了!我看你是自己喜欢宸王,所以才会一心想着让主子留在这里,好找机会爬上他的床。”金露面露嗤笑,阴阳怪气说道。 第431章 改变 昨夜分发食物的余温还没完全散去,那些缩在阴影里的目光,依旧警惕,却少了几分见人就逃的本能。 小泥巴缩在最深的阴影里,背贴着冰冷的石头,一动也不敢动。 她十一岁,或者是十二岁,十三岁……也记不得了。 年龄这个数字在黑沼镇没什么意义。 人只分两种,能动的和等死的。 小泥巴不 林宇双眼血红,如同沙漠中干渴了几天的旅人,等到了一眼泉水。 曦月知道劝不动他,无奈地答应下来。到厨房将空间里的牛奶温热了端出来,和闻肖翰一人捧着一杯牛奶,并肩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 离婚的事情,虽然之前怎么努力都没成功,可如今,萧惠茹这个正身回来了,离婚应该不是难事。 因为他知道,在前期,好的装备比技能的提升更大,而技能需要练习,需要花费资源去培养。比如这次,如果没有凌晨的话,他自信可惜搞定其余的所有人。 这样的心性在求仙的路上是好的,只是在留仙山没有好的功法典籍丹药法宝,甚至稍微资质好一点的弟子也不愿意被留仙山吸纳,发展到如今,留仙山能混个二流仙门真的是祖师爷给的造化了。 脸颊烧伤的地方,依旧还有些不平整,估计还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江不弃点点头,他放下心来,江平虽然没有习武天分,但是内心极度骄傲,凡事喜欢思索,谋后而动,既然江平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定然有了必赢的本事。 泽金知道,自己一方的准备已经相当于先一步出手了,所以现在轮到金凯出手了,这是很合理的事情,泽金对自己的战术很有信心,所以他坚毅的点了点头。 情形与衮州那次出奇相象,阿九不由猜疑,难道魔教教主就喜欢这一套? “如果自己手上的是那个武王洞府的钥匙,那么这个传送阵,还有这个凹槽,”一切的一切就这样突然间在苏易脑海中豁然开朗。 说完,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虽然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却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就像是滴血的蔷薇。 耐萨里奥的一只巨爪已经完全毁掉了,算是泽金等人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收获,但是与之相对的,他的凶性也发挥到了最大层次,毁灭一切。 而听到吴秀莲狂喊的尖叫声后,众人纷纷拿着武器,做好防备才赶了过来,大家第一时间都以为闯进来的几人变成了丧尸。 “镇山,这位是东北出马仙的黑大仙,是她老人家救了我们。”杜萌急忙解释道。 一分钟后,两人后退,出现在大家眼前。离开刺眼的光和风浪,木杰良巨龙之阙上的绷带化成碎片,四处飘散。 又是过了许久,确认了自己如今的情况,王昊眼中闪烁着自信的眼神。 大楼里有四根承重的墙柱子,好容易又跑到柱子附近,吕星洲身子斜靠在墙柱上,勉强绕着转了个弯。 “关先生,关太太,可以准备登机了。”地勤工作人员礼貌说着。 同一时间,叶天羽冷漠一笑,身子瞬间靠近,同时一刀凶猛地劈了下去,狠狠地劈在对方的肩膀位置。 宋依依被瞧得有些心虚,可是他却没有说什么难吃之类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吃下去了。 但顾萌的心却意外的显得格外的忐忑,并没因为现在豁然开朗的结果而安静下来。那种隐隐的不安,逐渐侵蚀着顾萌的心,甚至已经有些没办法控制。那眉头都不自然的拧在一起。 第432章 半年的奇迹 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心虚和幽怨,似乎对叶昊故意隐瞒身份有些不悦。 赫连集团的股份也泡了汤,沈延熙可以说是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翻不起什么浪来。 若是把我五马分尸,那就惨了。我被刘伯打后,脑袋一转,心想道,我在这虚拟空间,也没了法力,光靠一本赶尸秘籍也是不行的。 看着复杂的地质图,牛西三人不禁有点晕,而路飞却是看的精神奕奕。 脑中闪过让赫连战止这样的原因,唐棠的心无法抑制“怦怦怦……”狂跳起来。 一支队伍即使再强,若没一个得力的指挥官,再无敌的队伍,也跟鱼腩队伍没啥两样。 许多人心中都是不解到了极致,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古梯,是被飘渺圣尊特意加强过一遍的。 可越是这样,两人越是挣扎,我也不管这么多,决定使用暴力,直接把白亮摔在地上,单腿压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死死把他压在草地上,让他不能动弹。 “沁沁,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准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且,也不准让别人伤害你。”宋昱熠深情道。 叶昊无奈的淡笑,车拐过几个街角之后,稳稳停靠在了俞梦倩的家门口。 这个黑洞之前是没有的,应该是刚刚打开,我们注意力只集中在夔狂身上,把它给忽略了。 “好,听你的,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徐爷爷抬手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柔声应道。 宴席很丰盛,有最好的葡萄酒和带血的半熟烤牛肉、填鸭、一桶桶新鲜螃蟹,还有好些凡妮莎叫不出名来的地底生物,它们被烤得滋滋冒油,味道非常诱人。 冰箱里的食材是满的,都是他嘱咐魏南昨天买的,翻找着食材,熬粥,在做个拌菜,清爽些,当然手中带着神奇,手机,熬粥他会,拌菜可不行。 我之前强行让自己集中精力,神经过于紧绷,此时松懈下来,头阵阵疼,疼的像是要炸开一般难受。 科曼推开地窖沉重生锈的铁门,发霉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可喜的是那一缕淡淡的幽香也夹杂其中,仿佛一路引领着他。 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两天时间了,若是再不想个法子破了桑德拉大军拦阻的话,李元霸针对四大天竺国的计划,怕是就得以失败来告终了。 围栏只有十几厘米宽两边并无把手,而身后就是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江水。顾西西吓得一把抓住陈寂然的手臂。 更气人的是,我妈每次电话讲到最后,都要问一问我路旭东出差要出到什么时候,我都叫她想知道就自己打电话去问好了,她下次还是来问我,问得我真想再把她电话弄黑名单里去清静清静。 他高大的身躯就堵在门口,我情急之下想从他身边挤过去,结果又被他轻而易举拦腰捞入怀里。 他两个都一脸为难的眼巴巴的看着易中海。尤其闫埠贵脸皱的跟一块脏抹布一样,都在考虑是不是还要继续当这个三大爷了,占不着便宜,只讲奉献,有什么意思?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儿玩什么聊斋呀? 手一顿,扯下那块床单收了起来,其他的,包括地上散落的衣袍,一个挥手全都毁了个干净。 世子夫人也跟着站起来看向门口,她见丈夫满头大汗地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气,顿时心里紧张起来。 随着咔嚓一声打开,馥郁芳香,沁人心脾的药香顿时弥散开来,令人心情愉悦。 所以,从各方面条件来说,许大茂堪称厂里干部和街道办主任心目中的优势资源。 李晴见到江翰宁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要不怎么也不问问哪儿人姓啥叫啥,也不给人家说说他姓啥叫啥,住在哪儿,不然下一次怎么能见面呢? 许秋明白,对方冻结自身血液循环,这种状态肯定是不能持久的,不然不用毒发,她自己就要被冻死。 那时候她在M国人生地不熟,原本的合作却被人抢走,正好那位凌先生得知她也是华国人,随口问了句,帮了她这个忙。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她进去那十分钟,根本就做不了什么的。 “傅舅舅,我们谈谈吧。”她温声开口。再僵持下去,她讨不了一点好,甚至连妈妈都见不到。 而随着他穿上法袍后,更是瞬间,就从一个修士,变作了普通凡人。 说起来,如果出现一个穿防弹衣,动作灵敏不易被射中的格斗好手,迅速近身。 “随便问问呗。”爱璃宝石般漂亮的眼睛,焦点在米糊里游弋,虽说现在应该按兵不动等观察的结果出了再和清悠沟通,但她想要在不露馅的基础上,旁敲侧击地问点什么。 但是这一刻,在通天和元始,太上三人身上,王斩看到了这句话的具象化。 她余光瞥了眼旁边的男人,见他置若罔闻,应该是不关心这些事,那么也就不会揭穿她了。 因为她看得很透彻,也很有经验,说出来也是带着戏谑的口吻,用不着提醒。 这样的人,对付敌人肯定是最好的帮手,但是一旦遇到内诡的时候,就容易犯糊涂。 上台之前,他专门瞄了一眼直播间,发现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两百万。 一路所过之处,都是水晶,黄金,夜明珠等等看上去亮晶晶的东西铺路。 在这阵催命般的马蹄声中,一个接到消息的魁梧大汉,已然骑着骏马火速向这边奔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紫衣竟然迷上了喝红酒,而且一喝就爱睡觉,这倒让莫枫省了不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