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 Chapter105 沪上名媛x军阀少帅? 先是法国领事极不经意地透露风声:日本陆军省密使已暗会戴迎正,愿以承认华北特殊权益为代价,扶植詹怀仁成立“华北自治委员会”。 紧接着,一场偶遇悄然而至,詹明远与蒋幼凝在露台上含笑碰杯,玻璃轻响间,他压低声线对蒋幼凝道:“蒋小姐,天津港近来风急浪高,贵方那批从沪江来的‘医疗器械’,恐怕是靠不了岸了。” 话音如针,刺透夜色。 蒋幼凝知道这是赤裸裸的警告,那批三天前才经英商怡和洋行秘密订下的二十箱磺胺,竟然已落入对方眼中。 然而这仅是序幕,真正的风暴,在十天后悄然降临。 这一天,暮色初降时分,贺长昭与蒋幼凝通过贺北疆的旧部牵线,与二十九军内主战派将领接上了头。他们密谈的地点选在法租界圣母院路转角处的“曙光咖啡馆”,法式雕花门廊内的灯光昏黄而朦胧,留声机低吟着肖邦的夜曲。 却没想到那几人也都是叛变了的贼徒。 第一位将领刚推门而入,街对面日本居酒屋的暖帘便猛然掀起,数十名浪人如黑潮般涌出,肋差与武士刀在霓虹下泛着冷光。 这绝非偶然,而是一场掐准分秒的围杀。 等蒋幼凝反应过来时,混战已在玻璃杯和窗户的碎裂声中爆发,她本能地将牛皮公文包护在胸前,那里装着二十九军布防图的微缩胶卷,绝对不能丢失。贺长昭在人群中混战,稍有不顾及蒋幼凝,一道刀光便劈向她,刀刃劈在驼色大衣的瞬间,蒋幼凝只觉得肩头一凉,随后灼痛才浪潮般涌来,忍痛低头一看,锋利的武士刀已在她肩上划开两寸长的血口。 “凝儿!” 贺长昭射杀一名死士,余光扫见蒋幼凝肩头迅速洇开的暗红,瞳孔骤然收缩,勃朗宁M1910在他掌中连声响起——— 砰!砰!砰!子弹撕裂空气,将最近的三个浪人相继钉在咖啡馆的砖墙上。 贺长昭踹开翻倒的圆桌冲到蒋幼凝身边时,蒋幼凝正用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按住创口,驼色大衣被割开狰狞的裂痕,翻卷的皮肉间,血正顺着她颤抖的手指缝往外涌。 “不要管我!文件要紧,我们快走!”她唇色发白,还想推开他探向伤口的手。 话音未落,又见一道刀光劈来——— 贺长昭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枪,子弹精准钻进偷袭者的眉心。 “凝儿,待会儿你先走!”贺长昭迅速撕开自己衬衫下摆进行简单地止血,粗粝的棉布压在蒋幼凝伤口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气。血迅速浸透布料,温热黏腻的触感让贺长昭心头一紧,他揽住她腰身往后门退,勃朗宁的枪口始终指着前方晃动的黑影。 从咖啡馆出来,鲜血迅速浸透羊毛面料,蒋幼凝脑袋异常清醒,她扯下咖啡馆厚重的绒布窗帘裹住公文包,踉踉跄跄地扑向临街的排水管道,将那一团关乎华北命运的密件死死塞进铸铁管道的裂缝深处。 “走!”副官留下来善后,贺长昭劈手夺过一柄肋差,反手刺入偷袭者肋间,温热的血喷溅在他深灰色西装的前襟。揽住蒋幼凝几乎瘫软的身体,他撞开后门退入迷宫般的小巷。身后,浪人的咒骂、零星的枪声与法租界巡捕尖厉的哨音,混成了租界夜色里最危险的交响。 那一夜,他们在日法租界交错的狭窄弄堂里换了三次藏身点。潮湿的砖墙渗着初冬的寒气,蒋幼凝因失血过多而浑身颤抖,齿间却咬着一缕不肯消散的清醒。当第三次躲进货栈堆积的麻袋后时,马斯骞的部下来接应他们,他们终于安全了。 昏迷前,蒋幼凝不忘抓过贺长昭的手,告诉他布防图的位置:“在英租界戈登堂地下仓库……第三排水口内侧……” 贺长昭凝视着蒋幼凝那张因高热而烧得绯红的小脸,蒋幼凝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细针扎在他心上,火焰般的潮红晕开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刺眼得令贺长昭眼底发涩。他指节攥得青白,胸腔里翻涌的杀意几乎冲破喉咙,詹怀仁、詹明远、戴迎正,乃至贺长龄……这些名字在齿间碾磨成腥热的铁锈味。 若此刻有刀枪在手,他定要让那血色浸透所有人的眼眶。 - 一九三六年初春,华北冻土初融,寒意却比三九更甚。贺长昭在绥远整军半月,终于争取到与当地驻军联合演习的机会。沙盘前,他推演着明日的步炮协同路线,副官却神色仓惶地撞开门,将一份加急密电按在桌上。 电报上只有一行字,细小的黑色字迹极其刺眼: “据查,沪军少帅未婚妻,涉嫌向日本商社泄露华北驻军调动情报。” 落款处,贺长龄直属的“特别调查科”印章鲜红欲滴,像一道刚剜开的血口刺眼夺目。 茶杯在贺长昭指间裂开细纹。 几乎同时,一百里外的石门西城院落,宪兵队的皮靴踏碎了走廊地毯的宁静,带队的是詹怀仁的亲信刘章程,他一脚推开房门时,虚伪地欠了欠身:“蒋小姐,例行检查,得罪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行李箱衬布被刀尖挑开的刹那,数份日文文件散落一地。纸张簇新,但被人刻意做旧了边角,关东军某部的番号章赫然在目,其下标注的部队驻地番号,竟与贺长昭下周要视察的防线完全吻合。 刘章程用手指捻起一页,对着灯光细看伪造的钢印纹理,嘴角浮起怜悯的笑:“真巧啊,蒋小姐———这些番号,和贺少将行程表上划了红圈的那些部队,正巧对上了呢。” 双线发难,时机毒辣。 若贺长昭此刻奔回石门力保,便是坐实“未婚妻因私废公、庇护通敌”;若他袖手旁观,明日《华北日报》的头版早已备好,就会是“沪军参谋叛国被捕,少帅大义灭亲剿逆”———字字诛心,就连贺长昭整肃军纪的功劳,都会变成踩着蒋幼凝尸骨上位的筹码。 窗外传来绥远驻军夜间操练的号声,苍凉穿透寒夜,贺长昭缓缓松开掌心,任由瓷片扎进皮肉,血珠顺着手腕的筋脉滚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标注着明日演习路线的地图上。 那滴血,缓缓渗向保定、渗向张家口、渗向他们曾并肩推演过无数次的———华北防线。 贺长昭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连夜驱车直闯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 黑色轿车像一柄利刃,刺破夜色,径直停在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门前。卫兵尚未阻拦,他就已推门下车,军靴踏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冷硬。他未着大衣,只一身笔挺的将官常服,肩章在廊灯下泛着寒光。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几名将佐正在议事,贺长昭无视所有惊愕目光,径直走到长桌主位前,将他那把随身配枪一把沉沉拍在光洁的桌面上,金属与木器撞击的声响,让满室骤然死寂。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阴沉的脸,声如寒冰:“通报诸位,我部将于三日后,在秦皇岛外海进行多兵种实弹协同演习。”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枪,“演习区域,难免有风浪干扰。若在此期间,我未婚妻但凡少一根头发,任何一发炮弹的落点……其误差,都很可能会超过五百米。” 五百米。 在座所有懂得军事测算的人都瞬间明白了这个数字的残酷含义,从这座司令部大楼,到享有治外法权的英国总领事馆,精确距离正是五百米。这不是威胁,而是一道用炮弹划下的、关乎外交地震与军事冲突的红线。 贺长昭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拿起佩枪,转身离去,留下满屋死寂,与一张张铁青的脸。 第二件事,是往囚室与南陵分别递去消息。 阴冷的囚室里,蒋幼凝撕下囚衣最里层的粗布衬里,她没有纸笔,只能拔下耳朵上的耳钉,毫不犹豫刺破指尖,鲜血涌出,以指为笔在粗粝的布料上,一笔一划写下三组看似杂乱却至关重要的数字。这是她潜伏数月,以生命为赌注破译的日本陆军最新密电频率变更规律。 指尖的血很快凝结,她再次刺破,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写完后,她将血书小心卷起,藏入食盒的夹层。次日清晨,这份承载着绝密情报与清白自证的“血书”,将通过一位暗中同情中国抗日的瑞士领事馆秘书之手,越过重重监视,被秘密送往南陵。 十二小时后。 南陵某间戒备森严的书房里,一位实权人物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与那份染血的内衬,沉默良久,最终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压力自最高层落下,所谓的泄密文件被迅速查明系伪造,指控被撤销,戴迎正亲自来到监狱,脸色复杂地宣布释放命令。 沉重的铁门打开,蒋幼凝虽然没有被严刑拷打,但还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她将破烂的囚衣整理得一丝不苟,挺直早已透支的脊背,一步一步,走过那道漫长而昏暗的走廊。走廊尽头,天光刺眼。贺长昭就站在那里,军装染着凌晨奔波的霜尘与硝烟气息,向她伸出手。 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蒋幼凝眼中强撑的一切光亮骤然熄灭,所有坚韧、所有冷静轰然坍塌,她向前一倾,彻底放任自己坠入那片熟悉的、染着硝烟与鲜血气息的黑暗之中。 贺长昭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彻底软倒的身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滚烫的额头,眼底翻涌着血战方休的疲惫,与失而复得的、近乎疼痛的悸动。 天,终于亮了。 这场博弈没有赢家,贺长昭被迫放弃绥远演习的全部成果,但微弱的火种,已在凛冬的缝隙中悄然留存。 二十九军内部的主战派军官,因这场赤裸的构陷彻底看清了现实,暗中向贺长昭递出投名状;英法租界里,一批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反法西斯人士开始主动传递情报;就连詹怀仁的参谋部里,亦有年轻军官趁着夜色,将日军最新的换防时间表塞进了贺公馆的门缝。 最讽刺的莫过于贺长龄,他与詹怀仁精心策划的“华北自治委员会”方案,因日方态度突变而彻底流产,日本陆军省的新指示冰冷而直接:“暂缓扶植地方傀儡,集中力量迫使南陵政府整体承认华北特殊化。”而贺长龄本人,也死于日军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贺长龄,你后悔了吗?”蒋幼凝在高烧退去的清晨,得知贺长龄的死讯后,不无讽刺地在心底暗自问道,“日本人要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代理人,他们要的是名正言顺,是整个国家,你利欲熏心与他们合作,现在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你后悔了吗?” 窗外,港口的货轮发出沉闷的汽笛声,缓缓离港,船舱深处,除了堆积如山的煤、铁、棉、粮,还有一个密封的胶卷盒。里面是一位英国记者冒死拍下的影像:照片中,贺长昭正用身体为肩头染血的蒋幼凝挡住镜头,而他身后残破的城墙阴影里,二十九军的士兵们,正在夜色中悄悄摘下旧军帽,换上崭新的德制钢盔。 这些影像将漂洋过海抵达伦敦,再被秘密转送至日内瓦国联的中国代表团案头,明知希望渺茫,蒋幼凝却坚持要做:“总得让世界知道———中国,还没有死透。” 贺长昭握紧着她的手,像一个战士在触摸一面残缺却倔强的战旗,给予她力量和肯定。 历史的洪流最终给出了答案,日军的野心在华北军民愈燃愈旺的抵抗之火前未能得逞,所有试图在这片土地上玩弄阴谋、攫取私利的势力,无论是内部的倾轧者,还是外部的侵略者,最终都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而贺长昭与蒋幼凝,这对在明枪暗箭中背靠背作战的伴侣,以伤痕为勋章,以信念为刃,最终携手廓清了笼罩华北的迷雾,稳住了倾颓的危局,他们埋下的火种,等来了燎原的风。 华北的冬天依旧寒冷,但冻土深处,惊雷已无声酝酿。 当春雷终于炸响之时,人们会想起,那最早的火光,正是从最深的黑暗里,由两只紧紧交握的手点燃。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06 沪上名媛x军阀少帅?(前世黄思茗番外) 亲爱的幼凝,又是秋天了。 你或许想不到,我现在正在蒋公馆里。 十年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梧桐树竟然还活着,现在在落它今年的第一场叶子,铜褐色的叶片打着旋儿往下飘,懒懒散散地铺满了青石阶,像时光褪下的鳞,一片,又一片。 这景象,让我恍惚间回到了你再一次离开沪江的那个秋天。也是这样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柩,在你肩头裁出一块暖金色的格子。你坐在我对面,桌几上是你新得的碧螺春,茶叶在素瓷盖碗里徐徐舒展,你将那盏茶轻轻推至我面前,白茫茫的雾气氤氲开来,模糊了你清丽动人的眉眼,我看不清你的脸,只能听见你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雾汽,清晰地落进我耳里。 你说,“思茗,快尝尝这杯洞庭碧螺春,茶汤入口顺滑鲜爽,回甘生津快,是你喜欢的味道,且正该配你新谱的那曲《平沙落雁》。” 言犹在耳。茶桌在原处,蒙着薄薄的尘。那架你常为我调音的七弦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可是弦丝已松,寂然无声。而你,彼时与我推盏含笑的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里好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就连窗外孤雁划过天际的哀啼声,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觉得那声雁啼,好像带着北方的风沙与寒气,倏然穿透紧闭的窗,啼破了这一院锁了太久、太死的清霜,让我觉得没有那么清冷。 你牺牲后的第一个秋天,伯父伯母调离了沪江。临行前,伯母红肿着眼睛,将蒋公馆沉甸甸的铜钥匙按在我掌心,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那触碰里,有托付,有诀别,还有与你血脉相连的最后一点温度。 再过半月便是你的冥诞,这段日子,但凡得空,我总要往公馆里走走。推开那扇厚重的柚木门,“吱呀”一声,时光好像倒流回去,我成了唯一的闯入者,空旷的寂静里,我听着自己的脚步回声,寻找我们以往的痕迹。 昨日午后,我又去了。 秋阳斜斜地照进书房,光柱里浮尘漫舞,我本想拂拭书案,却在整理东边那个老红木书匣时,指尖触到了一叠脆硬的旧纸。抽出来看,竟是你我少女时期同抄的《楚辞》残页。纸页边缘已然泛黄卷曲,像被岁月的流水浸透过。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你那手娟秀漂亮的簪花小楷便映入眼帘,在《离骚》那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旁,你用工整细致的小楷批注了同样的句子。墨色因年深日久而微微晕散,但依旧力透纸背,那深深的痕迹,如今看来,竟像极了你一生的注脚,那般执拗,那般无悔。 我怔怔地望着,仿佛能看见十四岁的你。那时候你还生活在帅府,我去帅府寻你时,你多半是在摘抄文章诗句,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我会凑过来看,笑你痴,然后打趣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许多决绝?” 你并不恼,只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望向窗外。那天正下着滂沱大雨,雨水顺着屋檐连成珠串,你指着廊下那块被经年水滴凿出凹痕的青石板,声音很轻,我却听出一种超越年龄的确信。 “思茗,你看那块石板,水至柔,却能穿石,非一日之功,而在百年不舍,就像救国之路漫长艰难,但总要有人要去做那最初的水滴。” 我那时是真的不懂。 为什么你会突然提到救国,为什么你会想做一滴水滴。 我的世界,是江南绵软的丝竹声,是工尺谱上婉转的音符,是绣绷上等待描摹的新样花钿;我的天地,是十里洋场华灯初上时的衣香鬓影,是各色酒会上觥筹交错间的婉转应酬。我会在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学着辨认法兰西香水的前调与后调,用银匙轻轻搅动英式红茶里的方糖,或者是在探戈舞曲的间歇谈论最新上映的好莱坞电影。 我以为这便是人生的全部,我会在恰当的年纪,匹配一门当户对的婚姻,成为某位才俊的贤内助,会在沙龙聚会中维持恰到好处的优雅,在相夫教子中度过波澜不惊的一生。像母亲,像姨母,像这大宅院里所有被时光温柔蚀刻的女子。 直到二十一岁,你从西洋留学回来,你出落得更加美丽了,但也变得更加成熟坚定了。你带我穿过法租界繁华的霞飞路,拐进闸北那些地图上从不标注的窄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劣质烟草的气味,斑驳的墙面上贴着各式模糊的招贴。孩子们赤脚跑过积水的地面,女人们在公用水龙头前排着长队,男人们的背影在暮色中佝偻得像沉重的枝干。 落魄的街巷与混乱的楼房,让我第一次看清了锦绣山河的另一面。那不是画报上风光旖旎的“东方巴黎”,而是眼睛里真实跳动着的差距与穷困。从那天起,酒会上的香槟慕斯再也无法让我真正开怀,丝绸旗袍摩挲肌肤的触感开始让我感到不安。我渐渐听懂了,那些觥筹交错的寒暄底下,有另一种更为沉重、更为真实的脉搏正在撞击着我的耳膜。它来自码头工人的号子,来自纺织女工疲惫的叹息,来自报童嘶哑的叫卖,也来自这片土地上无数沉默的、却从未停止跳动的求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你的声音,始终清晰地在这一切背景之上,你问我,“你听见了吗,思茗?” 我听见了,幼凝。 我终于听见了。 于是,我的世界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我知道你那钢铁般的信仰里,深深镌刻着贺长昭的影子。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向来只用行动说话。 你被调往烽火连天的南方前线后,他沉默地递交了同一份调令,后来他为了护住你,死在了南方。两年后,你亦牺牲,却是在遥远的北地。山河辗转,你最终长眠的地方,竟与他相隔万里,恰是一生未能重逢的朝向。 你们……有在那个世界里相遇吗? 我时常在夜深时分为你们感到锥心的惋惜,分明是灵魂相契、志向相投的两个人,目光交会时藏不住的电光石火,并肩作战时无言的默契与信任,任谁都看得分明。可那层薄薄的、名为身世与时局的纸,却始终未曾捅破。 他因自己复杂的出身而自觉背负枷锁,将翻涌的情意死死压在冷峻的眉眼下,只敢在你看不见的角落,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你的背影;而你洞悉他所有沉默下的波澜,理解他每一步的如履薄冰,于是也选择沉默地体贴,守着那条无形的线,不越雷池半步,只是将他所信奉的理想,毫无保留地接了过来,化作自己的血肉。 这何尝不是一种最深情的追随?你最终追随他的信仰,倒在了他誓死扞卫的土地,你们用最壮烈的方式,完成了此生未能宣之于口的并肩。 或许在你生命最后的时刻,当冰冷的土地触碰到温热的鲜血,那横亘半生的自卑与遗憾,是可以消散的吧。在另一个没有战火、没有枷锁的世界里,你们或许可以坦然地伸出手,指尖相触,告诉对方: “我来了。”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幼凝,亲爱的幼凝。 如果你在天之灵能看见今日山河,眉头或许可稍展三分。 如今局势虽仍如履薄冰,但冰层之下,已有暖流暗涌。因着国际观瞻,也因着南方逐渐稳定、东北与华北军民日渐高涨的抵抗之声,我们对日交涉的腰杆,总算硬起了些许。日本人“以华制华”的算盘在贺长龄那伙人身上没能完全打响,如今他们想直接迫降沪江,反倒让我们内部的某些墙头草,暂时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土壤。这种微妙的平衡,固然脆弱,却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你还记得我们曾讨论过的人心这一话题吗?如今这力量,正以你或许想象得到、或许想象不到的方式显现。租界里不止一位外国记者,甘冒风险将真相传出;甚至有洋行职员,偷偷修改货单,让一批批救国物资顺利通关。更让我动容的是民间,百姓们或许不懂国际大势,但他们用最朴实的方式站在我们这边:为过往的士兵偷偷塞一个热饼,为伤兵医院捐献少得可怜的铜板,甚至只是沉默地、敌意地瞪着街上横行的浪人……我很感动,我甚至觉得,这片土地的心跳,从未如此清晰而有力。 当然,幼凝,我并非在描绘一幅太平画卷。日本人增兵的车马声日夜可闻,战云依旧低压在长城沿线。这较好的局势,不过是狂风暴雨中暂时得以修补的窗棂,或许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裂。 但正是这片刻的喘息,让我们得以将你与贺长昭的理想与坚持,还有无数人的牺牲,一点一滴夯进祖国大地的土地里,它像寒夜将尽时东方那一抹鱼肚白,虽然微弱,却宣告黑暗并非永恒。 你走后的半年,我自作主张报考了护士学堂,父亲摔了茶盏,母亲泣跪佛堂,我却第一次挺直脊背,告诉他们,我想救死扶伤,我想为民服务,我想像你像贺长昭一样,尽自己的力量。 算来,到如今,竟已是我穿上这身白衣的第九个年头。九年间,我从见到鲜血会手抖的见习生,成长为可以冷静处理最复杂创伤的护士长。我数不清自己为多少伤兵清洗过伤口,也记不住他们的面孔,但我记得一个数字:七百五十九。这是经我手救治、最终得以重返前线或平安归家的将士总数。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曾是一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生命,都曾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三日前,我将请调前线救护队的申请书递到院长面前,他摘下眼镜,反复看了三遍,再抬头时眼中已满是痛惜与不解,他和我说,“思茗,你已经付出了太多,没必要在那么拼。” 他的声音满是长辈的恳切,语重心长地劝诫我,“七百五十九条性命因你而延续,这份功德,足以让你在后方安稳教学,培养更多护士。前线太苦,也太危险,九死一生,可不可以不要去?” 我低头整理着那个磨损了边角的棕色医药箱,将纱布、磺胺、止血钳一样样仔细码放整齐,然后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支你当年赠我的旧式钢笔。笔帽上的镀金早已斑驳,笔身却因常年摩挲而温润,我把它郑重地别在了胸前的口袋上,让它贴着我的心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抬起头,迎上院长复杂的目光,轻声说,“院长,正因为已经救过七百五十九人,我才更想去救第七百六十个。” 我停顿了一下,仿佛能看见你在南方或华北曾驻扎过的战线,“或许……这第七百六十人,就能守住一块至关重要的阵地。而那块阵地,是我的挚友,曾经用生命扞卫过的地方。”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马声。我看见院长的眼神从痛惜,渐渐变为一种沉重的了然,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没有再劝我,只是拿起笔,在我的申请书上,缓缓签下了他的名字。 而现在,军列即将北行,汽笛撕破夜幕,我在摇晃的车厢里就着马灯写下此信。我在想当年你孤身南下时是什么心情?此后带着贺长昭的信念独自北上又是什么心情?去往西洋你是一个人,这么些年你依旧是一个人。写着写着,我情不自禁地落泪了,信纸上的墨迹被晕散开来,好像着飘摇的山河啊……不过我坚信,飘零风雨终有尽时,这破碎的山河终,将在疮痍之上重新凝聚成完整的大地。 此去关山万里,待他日战事平息,我会将这些年写给你的所有信件焚于你墓前,让青烟代我诉说: 君以热血沃中华,我以微躯续君志。 他年若得山河在,处处黄土皆故人。 幼凝,我最好的朋友,黄泉路冷,你且行慢一些,待我完成你未竟之志,便来寻你。那时我们不再是救国者,只是两个爱饮茶品诗的寻常女子,我们会在杏花春雨的江南,共读我们曾并肩守护过的、探讨过的《楚辞》。 此身已许山河,寸心永念知己。 黄思茗笔 四十六年霜降夜 于北上军列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07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1 月过中天,清辉如练。 永巷深处遥遥递来三更梆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寂寂宫墙。 昭阳殿内,千工拔步床红罗锦帐低垂,六角鸳鸯香炉静静吐着烟丝,沉木香的青烟如云纹般绵绵逸出,游丝暗袅,似有还无,一寸一寸浸透了殿中的幽谧。 景策大步走出浴池,衣带半松半解,织金外袍披在宽阔有力的肩头,委地无声,方才浴罢的水汽犹沾眉睫,一双凤眸却如寒潭深映,清定分明,不见半分蒙翳。 踏进内室,只见帐内影影绰绰卧着一道身影,女子玲珑有致的腰肢弧线隐入锦衾,鸦发随意铺散在枕畔,风情万千,说不出的曼妙婉转。 沈佳期正沉沉睡着,可黛眉微微颦蹙,眉间像拢着一痕薄雾轻愁。 景策掀帐上榻,在她身侧悄然卧下,静望她不安的睡颜,片刻后,还是抬手抚上她眉间,捋过那蹙起的眉心。但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即便力道极轻,仍是惹得梦中人一声嘤咛,似嗔似呓。 龙涎香的清冽不知何时混入沉木香中,丝丝缕缕缠入鼻息,沈佳期睡意稍褪,眼睛尚未睁开,白皙细腻的纤臂就软软环上身侧之人的脖颈。 烛影透过三重绡帐,漫开一室昏朦的暖黄。香枕温腻,锦衾绵软,教人甘愿就此沉溺,不复醒转。 帐外更漏将涸,烛花轻轻一爆。 沈佳期环着景策脖颈的手臂并未松开,反将脸颊往他肩窝里埋了埋,嗓音低低哑哑地问:“……几更了?” “三更刚过。”景策由她靠着,掌心贴在纤细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那处细嫩的肌肤,“睡吧,还早。” 她似乎轻声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半露的锁骨:“你身上凉。”是说他沾带了夜露与浴后的清冽。 景策不语,只将锦衾往上提了提,连她肩头一并掩住。沈佳期顺着他的动作动了动身子,主动与他依偎得更紧,暖玉般的体温隔着薄薄寝衣透过来,一点点驱散他肌理间的凉意。 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沉木香燃到了尾调,余韵愈发绵长甘醇,混着二人身上柔和的气息,酿出一种私密而暧昧的暖意。景策垂眸看她,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光影,随着呼吸轻缓颤动,像蝶翼栖在花间。 “睡不稳吗?”他低声问,指尖又去碰她眉心,那里已舒展开,可惜留着极淡的痕。 怎么会睡不稳呢,景策暗想。 当朝最得势的贵妃娘娘,深宫里翻云覆雨的最高贵女子,也会有深夜被梦魇困住的时分吗? 他不禁哑然。 但终究是拿她没有办法。 从来都是。 沈佳期闭着眼,感受不到他的失神与落寞,自顾自地在半梦半醒间呢喃:“梦见小时候……我和嘉宁在御花园扑蝶,那只粉蝶儿……明明就在眼前,翅膀一扇,便远了……” 声音渐低下去,几乎听不见,“……后来,还是你……轻手轻脚地,帮我拢住了它。” 景策没想到她梦见的是他们孩童时期最寻常不过的烦恼,这样毫无锋芒的、带着回忆温度的琐碎,让他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阵无声的柔软。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 昏暗烛光漫过她白瓷般的脸庞,轻柔地流连在每一寸肌理上。名动天下的大晋第一美人,无可争议的丰安第一贵女,她无疑是美的。肌肤似雪,犹如最莹润的月色凝成,长睫如停歇的鸦羽,在眼睑下画出两道静谧的弧影,偏偏眼尾是微微上挑着的,因此即便在睡梦中,也曳着一缕不自知的艳色。再往下是秀挺小巧的鼻梁,下方那两片唇,丰润饱满,如同浸了晨露的花瓣,色泽是诱人采撷的嫣红。这份美丽具有侵略性,让景策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份睡梦中的别致意蕴。 他忽地生出个念头: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儿时该多好。那时他还只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皇子,而她,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母亲是金枝玉叶的宗室郡主。她的世界由锦绣丹墀堆砌而成,可偏偏是她,会和他一起攥着粗陋风筝的麻线,在宫墙外荒草疯长的野地里欢快奔跑。风鼓满她华贵精致的衣袖,纸鸢歪斜着冲向天际,回眸时的笑声清亮如挣脱樊笼的云雀,竟将那如沸的蝉鸣都压了下去。那一刻,尊卑与命运仿佛都被那根细细的风筝线,短暂地牵离了既定的轨道,不像如今,彼此间隔着重重宫规与心事,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 烛火在他眼中轻颤,也映在她的脸上。 景策眼底染上鲜明的柔色,目光细细镌刻着她的容颜,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挽起唇角:“明日让人在昭阳殿的花圃里放些蝴蝶。” 她似乎笑了,极轻地“嗯”了一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咕哝道:“要玉带凤蝶……就是翅膀上有蓝光的那种……” 话音渐悄,呼吸再度匀长,她就这柔若无骨地偎着他,毫无防备地重堕梦乡。 景策却毫无睡意,手臂承着她的重量,温热的,实实在在的。烛火跳了一跳,在他侧脸投下深刻的明暗。一半浸在暖光里,下颌线如冷刃收鞘;另一半则沉入幽暗,唯有那紧抿的薄唇和半垂的眼睫,在阴影中勾勒出孤寂又清冷的弧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视线流转,缓缓停驻在她那两片微启的唇上。那唇色像晨光里将舒未舒的芍药,温润含香,又似一枚熟透的樱桃,沁着晶莹的甜意。他屏息看着,良久,极缓地低下头,一个克制的吻最终只落在她额际的发丝上。 轻如无声的叹息。 - 寅末卯初,天光尚青。 沈佳期在锦衾间转醒时,身侧衾枕已空,她下意识伸手探去,只触到一片将散未散的余温,似有似无地缠在指尖。 昨夜景策来时已过二更,身上还沾着秋夜露气,五更上朝,算来不过在她身侧歇了两个多时辰。她拥着尚有他气息的锦被,静卧片刻,还是缓缓坐起身,青丝如瀑泻了满肩,寝衣领口微乱松散,露出一段莹白颈子。 “掠影。”她声音里还有一些初醒的软哑。 侍立在珠帘外的宫女应声而入,低眉顺目。 “陛下起身时,怎不唤声本宫?”沈佳期目光落在锦褥上那片微凹的痕迹,语调平平。 掠影不敢看那抹莹白,头垂得更低:“陛下临行前特意嘱咐,说娘娘昨夜睡得迟,叫奴婢们万不可惊扰。”她顿了顿,声音轻柔,“陛下怕扰着娘娘,是轻着手脚走的,连帐子都亲自拢好了才出的殿。” 浮光恰捧着温水进来,闻言笑着接话:“何止呢,陛下还亲自去御膳房吩咐,叫备着娘娘爱吃的蟹粉酥、杏仁酪,说娘娘醒来若想吃,立时就能传。”她年纪小些,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有几分活泼,“娘娘现在可要起?水已经备好了。” 沈佳期却懒懒倚回填漆螺钿的床栏上,云锦被滑至腰际,露出一身山矾色绫罗寝衣,领口绣的缠枝莲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急什么。”她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段慵懒风情,“横竖这宫里……”话音未尽,只淡淡一笑。 是了,如今这偌大宫闱,皇后之位空悬,太后早已薨逝,连个正经妃嫔也无。她这个贵妃,是六宫里唯一的主子。晨昏定省那些规矩,倒真成了虚设。 浮光和掠影侍立在拔步床畔,见她这般不经意地斜倚着,乌发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眼尾还残留着昨夜的一抹慵红,两人不约而同红了脸颊。自家小姐自入宫后,原就秾丽的面容好似被春雨润透的牡丹,一日比一日绽出惊心动魄的光艳来。 沈佳期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上精细的苏绣,那里绣着一对交颈鸳鸯,金线在晨光里微微闪烁。 “再等等罢。”春寒顺着殿角的暗影悄无声息地漫上来,沈佳期将裸露在锦被外的一截手腕往里缩了缩,声音轻得如呵在窗纸上的薄雾,“等日头再暖些。” 殿内沉木香早已燃尽,取而代之的是浮光方才添上的新鲜果香。甜暖的气息弥漫开来,混着锦衾间残留的龙涎香与体温,酿成一种独属于昭阳殿清晨的、私密而缠绵的暖意。 浮光乖觉,悄悄将鎏金手炉换了新炭,用软缎套子裹了,轻轻塞进她怀中。温热的触感贴上来,沈佳期阖着眼眸,睫毛颤了颤,没有推开。 拔步床内层层叠叠的帐幔将晨光滤得朦胧,浮光和掠影侍立在帷幔之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能隐约看见贵妃娘娘侧卧的背影,一头青丝泼墨似的散在枕上,肩胛往下没入锦被的曲线,起伏间有种惊心动魄的柔婉。 时辰一点一滴淌过,殿外偶尔有宫人轻悄的脚步声,像落叶扫过石阶,旋即又归于寂静。远处前朝的钟鼓被重重宫墙滤得模糊不清,传到这里,只剩下空洞的回响。沈佳期就这样静静靠着,直到那片青灰的天际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一缕真正的、微弱的日光,带着初春特有的怯生生的暖意,斜斜地探进雕花长窗,透过帷幔落在她交叠的衣襟上,照亮绣线里细碎的金光。 她这才极轻地动了一下,长长睫羽在光影里颤了颤,如蝶翼初振般,缓慢睁开双眼。 沈佳期垂着眼,目光凝在那一片缓慢游移的光斑上,极轻地吁出一口气,尘埃在光束中载沉载浮,被气息拂动便惶惶地旋舞起来,在光柱里缓缓升腾、旋转。 良久———久到浮光与掠影几乎以为她又睡着了,榻上女子那两片饱满莹润的唇,似沾着晨露的芍药瓣儿,终是极轻地一动,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 那叹息里裹着未散的睡意,柔腻慵懒,像春日柳絮拂过心尖,甫一吐出,便袅袅地融进满殿暖融的甜香里,寻不着半分踪迹。 “……扶我起来罢。”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08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2 大晋天启二十六年冬,先帝骤崩于含章殿,未立储诏,举朝惶然。龙榻余温未散,紫宸殿暗流汹涌,唯先帝枕边留下一道朱砂密谕,墨迹暗如凝血,昭曰:“加封大司马沈充为大将军,总摄朝政,承朕遗志,择贤嗣统。” 一纸千斤,压得九重宫阙喘不过气。 沈充,字显易,家世起于微末却骤登巅峰,三代之间由边郡刀笔吏至总摄朝政大将军,轨迹之剽悍,堪称开国二百余载前所未有之盛况。 沈氏本陇西戍卒之后,至沈充祖父沈戡,始为敦煌郡刑曹掾,以精律法、善断狱渐得升迁。其父沈固,太雍年间任凉州刺史府主簿,适逢羌乱,刺史战殁,沈固独守粮道三月,保全六郡军资,由此授封关内侯,沈氏始有爵。 沈固深谙边鄙武勋易遭抵制,临终前令三子分途而为。令长子沈轶继武职,掌北军射声校尉;次子沈??入御史台,武转文阶;而幼子沈充,时年十五,独被送往首都丰安,拜大儒郑瑄后人郑峤为师,改换门庭。因此沈充既承父辈军中香火情,又得清流文脉加持。两年后,被举荐入尚书台为郎,兼领羽林郎。沈氏文武两道,自此贯通。 嘉祥十七年,沈充救护彼时还是太子的先帝于秋狝惊马事故,从此入选东宫属官;十八冬,以太子洗马身份,献分化匈奴三策有功,特旨破格加封光禄大夫,赐紫金鱼袋,准参议朝政;十九年冬,赐婚齐王嫡女庆云郡主;天启六年春,江南漕运案发,沈充奉旨查办,漕运不出三月复通,即晋大司农,领全国钱谷;十一年秋,漠北告急,沈充请命督军,遂拜大司马,赐剑履上殿,总领天下兵马。 先帝晚年沉湎丹术,朝政实则早已暗移沈氏手中,得择贤遗照之后,沈充更是权倾寰宇。腊月朔日,沈充白衣佩剑直入宣政殿,身后甲士如墨云垂地,满朝朱紫屏息垂首,听他嗓音沉冷如铁磬: “九皇子策,仁孝天成,可承大统。” 短短十二字,朝野皆惊。 九皇子景策,生母为浣衣局宫女,因容色出众得先帝临幸,诞育皇子后却“暴病”于淑妃的漪兰殿。淑妃本育有宠冠诸子的三皇子,将襁褓中的婴孩接来不过是为博取贤德之名。景策在淑妃宫中长至十一岁,便被遣至冷宫别苑静养,形同废黜,在朝中无半分根基。 腊月初五,北风卷着残雪掠过宫檐,十八岁的景策自别苑步出。玄甲映寒光,铁衣覆霜华。三军肃立,万戟如林。午时三刻,景和殿钟鸣九响。新帝登基,诏告天下: “朕承天命,统御四海。自即日起,改元熙和,大赦罪愆。愿新政如熙光普照,天下和睦。” 继位后,新帝依制守孝,素服斋居于偏殿,这于景策而言,与过往十八年并无不同。 不批奏章?他本就无章可批;不闻军国?他从来未触权柄,不过是素麻换下了旧葛,从别苑的破落院子,挪到了这更宽敞些的牢笼;不听音乐?他辨不出宫商角徵,只曾在凛冽北风中,听取寒鸦聒噪与漏夜更梆。垂拱坐于九龙椅上,听着阶下“陛下圣明”的山呼,他只觉得那御座雕龙硌得背脊生疼,硌得他必须挺直腰杆,演完这出早已写定结局的戏。 至于不婚娶…… 这最后一条,曾让景策心下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嘲的侥幸。 他想,沈充或许会让他就此孤绝下去,不及冠,不立后,无妻族,无后妃,无子嗣,彻底斩断一切可能攀附的枝蔓,做一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傀儡,如此大司马大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这样或许反倒更好,因为他心里早早地就住进了一个人,只是那人如隔云端,连妄念都显得太过奢侈。他甚至已开始习惯这冰冷的皇座,如同习惯别苑永远煨不热的炕。 可谁都没想到,熙和元年三月,春风初渡太液池,碎冰声如环佩相击。朝堂之上,沈充立于白玉阶前,在满朝文武凝固的呼吸间,缓缓宣告嫡女即将入宫的旨意。 殿外桃枝犹带残雪,殿内炉烟陡然一颤。 国丧未逾三月,举目皆为缟素。按祖制,帝王须守孝二十七个月,此为大丧。即便以日代月服满二十七天,一年内,帝王大婚迎后、中宫仪典、凤印册宝皆不可行。满朝朱紫面面相觑,勘不破这步棋的玄机,就连御座上的景策都指尖微凉,不可置信。谁都知晓沈充藏谋鼎之志,无权无势的少年天子,除却一副清艳绝伦的皮囊,便再无值得押注之处。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根本无须将掌上明珠送入晦暗未明的九重宫阙,且不是以中宫之名。 最终,册封沈充嫡女沈韶的诏书,品级落在贵妃的位份上。 后宫品级,皇后之下,贵、淑、德、贤四妃如四柱擎天,其下九嫔列星,二十七世妇与八十一御妻如云若雨。无中宫之名,便予之极致尊贵。贵妃为四妃之首,仪同副后,珠冠翟衣皆按旧例增饰九凤纹。 沈氏韶,表字佳期,彼时刚满及笄之年,国色天香,风华正茂。世人皆称其容色倾国,冠绝大晋,更是丰安城内最矜贵的名门闺秀,亦是景策心头萦绕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倾慕之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父沈充,位居大司马,执掌朝纲,权柄煊赫;其母出自宗室,乃先帝亲封的郡主,身份显贵。沈佳期自幼生长于琼楼玉宇之间,常伴皇子王孙左右,仪态端庄,风姿宛若天成,恰似一颗被精心供奉于九重宫阙之巅的明珠,光华璀璨,照耀着大晋最顶端的繁华。 回溯景策十岁那年深秋,御苑东篱,金桂落香。年仅七岁的沈佳期,着一袭浅樱色宫裳,发间珊瑚珠花轻颤,恰如初雪雕琢的玉人。彼时四皇子正率众欺凌景策,将他推搡于残菊之间。众人屏息垂首之际,唯见那年岁虽小却风华初绽的小小身影,步履从容上前,眸光清凌如寒潭静水,通身气度自生威仪,四皇子为她仪态、更为她身后沈氏威严所慑,终是悻悻罢手。 沈佳期俯身拾起景策散落在地的诗卷,以素帕轻拭尘泥,瞥见他衣袖遮掩下的青紫痕迹时,眼底掠过星芒般的怜意。此后经年,景策始终记得那方绣着淡绿缠枝莲的丝帕,也记得她离去时衣袂曳过的微光,那是他晦暗宫墙生涯里,初见的天上虹霓。 沈佳期回府后,纤指轻挽父亲官袍袖缘,将御苑偶遇娓娓道来,言语间尽是对那位衣衫单薄皇子的不忍。沈充垂眸凝视掌上明珠,见她眸中澄澈关切,终是颔首应允爱女的请求。自此,漪兰殿萧瑟寒冷的偏殿,冬日里总会悄然多出上好的银霜炭与织锦衾被;每逢年节,景策亦能与其他皇子同领赏赐,虽不算丰厚,却不再是被完全遗忘的模样。 景策始终以为,这些雪中送炭皆出自沈佳期授意。从某种意义而言,这话说的也不错。若无当年她那一念恻隐,若无她轻扯父亲衣袖的恳求,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如何会垂目,看见深宫角落里那个如尘芥般的透明皇子? 而沈充所做,远不止于此。他在先帝茶叙时无意提及诸皇子教养之事,言辞恳切,谓天家血脉皆承雨露。先帝闻言沉吟,翌日便传旨令所有皇子皇女入书房进学。否则,如若不蒙皇帝特许,一般的皇子通常无权进入书房学习。这既是为了巩固东宫的地位,也是为了维护帝王心中属意的继承人之权威。至于皇女,则连提出此种请求的资格也无。这一道改变景策命运的恩旨,沈佳期不曾知晓,景策亦永不知情。 …… 思绪飘远,梁青菡蓦然回神,才惊觉自己沉溺回忆已久。 熙和元年五月,沈佳期奉旨入宫,到如今熙和二年四月,算来已近一年光景。 而她回到与陈少清的这一前世时,恰是二年二月。 或许是因为刚回来不久,种种回忆总如晨昏光影,将她悄然覆拢。 现在她便是沈韶,沈佳期。 “扶我起来罢。” 贵妃抬手,殿门无声而开,浮光、掠影撩开帷帐,一列宫人鱼贯而入,步履轻悄却分毫不乱。为首的是同为大宫女的跃金,见沈佳期只着一件薄绸寝衣坐在床沿,跃金眉心微蹙,当即转身示意,立刻就有宫婢从熏笼上取下温着的斗篷。 跃金接来,轻轻拢在沈佳期的肩头。 “娘娘,春寒还重,晨起最易受凉,千万要仔细身子。” 沈佳期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其实殿内暖意融融,她并不觉得冷,不想拂了这番心意,她没有拿下斗篷。 洗漱完,梳洗的宫人捧着铜盆巾帕悄声退去,又一批宫女垂首上前,手中各托一袭熨帖平整的宫装。沈佳期目光漫然掠过,见三套皆是广袖深衣制式,一套松花,一套翠青,一套朱殷,上好的绸缎在晨光里泛着沉静的绸光。 大晋尚黑,宫眷衣饰也多取深浓色系,靛青、檀褐、黛紫,庄重是庄重,但沈佳期总觉有些暮气沉沉。 她其实偏爱那些明净或婉柔的色泽,春日的水绿,雨后的天青,或是杏子初熟时那一抹薄薄的黄白;也觉得衣裳的样式也该是轻盈的:襦裙翩跹,曲裾迤逦,褙子清雅,留仙裙仿若能乘云而去……只是这些,在成为宫妃之后,也就只能在心底悄悄惦念了。 沈佳期指尖在那抹松花色上停了停。 “就这件罢。” 衣裳换罢,沈佳期闭目端坐在妆台前,由着跃金与掠影梳发上妆。 她们都知道主子的喜好,髻不堆云、妆不浓艳,于是一双巧手利落地为她挽起飞仙髻,青丝如墨,斜簪一支素玉步摇,再薄施脂粉、轻点绛唇便罢。 沈佳期睁眼,只见磨得极亮的铜镜里映出一道朦胧身影,虽然不是十分清晰,但能看清楚镜中女子云鬟轻绾,玉面淡匀,眉若远山含黛,唇似初绽樱红。眼波微转,瞥向镜中,镜中人也静静回望。沈佳期未作停留,只略扫一眼确认无误,便敛眸起身。 刚在膳桌前坐下,守宫门的小黄门已疾步来报:“启禀娘娘,陛下已转过御道,正往昭阳殿来。” 银箸在指尖一顿,沈佳期起身离座,方行至内殿门边,外头已传来一声悠长通传: “陛下驾到———”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09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3 沈佳期方踏出殿门,便见景策已穿过回廊,不紧不慢朝她走来,她略略垂眸,依礼轻敛裙裾,声如细羽:“臣妾见过陛下。” 早春晨光从雕花长窗斜斜映入,恰有一缕落在美人肩头,那身松花色的广袖深衣本就清浅,此刻因着这光,更泛起了玉瓷般温润的色泽。女子飞仙髻挽得简净,右髻一支素玉步摇垂下细长婉约流苏,在她转首望来时,漾开一点莹润剔透的莹光。 景策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沈佳期话音未落,景策已伸出手去,稳稳托住她将欲下拜的手臂,那只手温热而有力,沈佳期就着这力道,徐徐直起身来。 但景策还是看见了她微微颔首行礼时而露出的那抹美色。 她颔首时,脖颈弯出一段白皙姣好的弧度,如天鹅引颈,高贵典雅。晨光描摹她的侧颜,从饱满的额到纤长的睫,再到挺秀的鼻梁与淡红的唇,所有的线条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柔媚,也不失于清冷。那是一种被宫廷规矩精心雕琢过,却仍在缝隙里透出鲜活本真的美。 景策一直觉得,沈佳期身上最动人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总是沉静如秋水,不起波澜,但景策总觉得那里面好似藏着极淡的雾,让人看不清真切情绪,反倒更引人心折。 景策移开视线,袖中的手指情不自禁收拢几分。 两人一同转向殿内行去。 依照时下礼俗,帝后并行时,君王当略前半步。皇后尚且如此,其余妃嫔若与圣驾同行,自当依例退后,不敢与天子齐肩。然而此刻景策的手仍虚扶着她的臂弯,分寸之间倒叫沈佳期不得不与他并肩齐步。他的指尖隔着一层锦缎衣袖,传来若有似无的温度。 入得内殿,景策未落座,只抬手轻轻一挥,“都下去罢。” 侍立两侧的宫婢皆无声垂首,鱼贯退下,殿门随之轻掩,只余窗外疏影斜映,在光洁的金砖上摇曳。 沈佳期侧首望他,他身上仍是朝会时那身玄色十二章纹冕服,十二章纹用金线织就,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仍流转着暗沉的光泽,通天冠也未除,冠上玉珠微晃,显然是散朝后便径直来了昭阳殿,连衣裳都未及换。 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暖意,嗓音也放柔了几分:“陛下可要先换身常服?朝服厚重,穿着难免闷热。” 景策闻言,似是才察觉身上衣冠的沉赘。 沉吟片刻,目光在她温静的面容上停了停,点了点头:“也好。” 殿内熏香袅袅,铜漏声滴答,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绵长而静谧。 殿中宫人尽已屏退,四下寂静。沈佳期立在鎏金屏风外,望着屏上淡淡的山河云烟绣影,默立片刻,听见里间传来衣料摩挲的轻响,窸窸窣窣,在空阔的殿宇里格外分明。 她纤长的眼睫轻轻一动,终究还是启唇,声音温软如三月初融的溪水:“陛下,可要臣妾……进来伺候更衣?” 话音落下,殿内更安静了。 唯有更漏点滴一声声敲在心头,沈佳期静静等着,指尖无意识抚过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那丝线微微凸起的触感,带着一种真实的凉意。 良久,屏风后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隔着重重锦绣,听起来有几分沉闷:“不必。” “……好。”沈佳期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上缀着的几颗细小珍珠上,数了数,一共六颗。她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站在原处,身影被殿内明亮温暖的日光拉得修长。 昭阳殿中常备着帝王的常服与寝衣,这一点都不稀奇。 如今六宫空置,唯有她一贵妃居于这昭阳殿,纵然帝妃间尚未真正有夫妻之实,可若无朝务羁绊或意外,景策的御驾总是歇在此处,这已是宫中心照不宣的惯例。 此事隐秘,知晓内情的,除了金交龙椅之上沉默内敛的天子、与九霄凤仪之下心思难测的沈贵妃自己,便只剩贵妃娘娘从府中带入宫闱的几位自幼相伴的贴身侍女。即便是贵妃娘娘的父亲母亲,大司马府中那对为爱女悬心挂念的高堂,也只知帝妃“相处和睦”,对此间真正的疏离与分寸,亦无从知晓半分。 这深宫重重,有些帷幕,隔开的何止是男女之情。 沈佳期兀自出神,并未察觉景策已换好常服,自屏风后悄然转出。 他换的是一身石绿色暗云纹的直身袍,腰束玉带,卸去了朝服的威重,倒显出几分清逸出尘。他脚步放得极轻,行至近前才见她仍怔怔立在原地,目光虚虚落在半空,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了心神。 “贵妃……?”他唤了一声,声音不高。 沈佳期倏然惊醒,睫羽轻颤,目光落回他俊美无俦的面上,盈盈一福:“陛下换好了?”语声里尚带一丝恍惚散去后的余韵。 接着视线微转,落在他后颈处,那常服的领子不知怎地,竟向内折了一角,未能妥帖顺平。沈佳期未假思索,自然而然地向前趋近半步,抬手探向他颈后,指尖轻轻勾起那片微皱的衣料,细致地将其抚平、理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混合着殿中清冷的熏息,忽然盈满鼻端,让景策呼吸一滞,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颜,光洁白皙的额头与柔顺低垂的眉眼,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极珍贵的器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悄然涌上心头。 她这般尊贵的人,金枝玉叶,千金之体,怎能做这等近身侍奉之事? 他自幼失恃,早先寄人篱下,后长于深宫冷苑,早已习惯事事亲力亲为。不像其他皇子,自幼便有成群宫婢黄门环绕侍奉。他身边唯有一位沉默寡言的老黄门相伴。更衣洗漱这类事,他素来不喜假手他人,即使是繁复沉重的冕服,他亦能独自穿脱妥帖。 今日大朝会上,大司马大将军又一次当庭驳了他的谏议,言辞虽恭,其意甚坚,令他胸中郁闷难消。许是心绪不佳,方才换衣时便有些心不在焉,不曾留意这领口的细微不妥。 见她已伸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抬起手,想要自己整理。不料她动作轻柔且快,指尖已将那褶皱抚平,他这一动,手背恰恰擦过她温热的指尖。 肌肤相触的刹那,一点细微的酥麻之感倏然掠过,景策怔住了,动作也停滞在半空。 他应该更习惯夜里的她。 只有当烛火将殿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当白日的揣测与猜疑都被隔绝在帐幔之外,她好像才是真正地存在。那时,她的呼吸会是温热亲密的,指尖有真实的暖意,属于帝王与贵妃的礼数与距离也会跟着模糊。只剩下体温相贴,呼吸缠绕,就连叹息落在耳畔,也只会成为属于黑暗的秘语。 而白昼太过明亮了。 白日的触碰好像总隔着一层什么。 光亮会映照出她严整规矩的宫装,会照出她低垂眼睫时恰到好处的弧度,也会照出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却始终横亘着的沟壑,就像隔纱观花,即便近在咫尺,也总有挥之不去的端凝与分寸。 黑暗像宽容的庇护,纵容他那些不宜宣之于口的亲昵。不必思量举止是否合乎礼度,也无需计较触碰是否逾越分寸,只是贴近她,以指尖、以气息、以体温,去确认这份存在于漫漫长夜里的、近乎私藏的温存。 沈佳期捕捉到景策的怔愣,轻笑一声,那笑意清浅,自眼底漾开。她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而顺势轻轻握住他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笑问:“陛下这是怎么了?”她的掌心柔软细腻,拢住他几根略带薄茧的指节。 景策心头的那点异样被她这么一握,被搅动得更加纷乱,他定了定神,反手将她纤细的手握在掌心,感受着温软熨帖的触感,声音低沉下来,听不出太多情绪:“无事。”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沈佳期引着景策走向早已备好膳食的紫檀圆桌,指尖传来的温度未曾断绝,在这空旷的殿宇,牵起一段静谧而温柔的暖流。 行至桌前,景策才恍然想起什么,他脚步微顿,侧首看向她:“你还未曾用早膳?”方才进殿时确有瞥见桌上摆着碗碟,可她催他去换衣,他就将这事搁下了,竟忘了问。 “陛下想来也还未用吧?”沈佳期抬眼望他,眸中清亮。大晋祖制,帝王皆在散朝后方进早膳。今日是大朝会,散得晚了些,如今已是巳时一刻了。 景策颔首,目光掠过桌上几样尚冒着袅袅热气的精致点心与清粥小菜,是他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的,却道:“朕……还不饿。” 话一出口,那一个朕字在他舌尖滚过,便觉出几分生硬与疏离来。 这般久了,他仍旧不惯在她面前用这孤高自我的自称,亦不惯听她那一声声规规矩矩的臣妾。他心中总觉别扭,仿佛这称谓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尊卑沟壑。他不愿凌驾于她之上,更不愿见她因这身份而敛眉低目,藏起原本的光华。可偏偏,将那本应亲近的关系推至这般看似礼敬实则陌生境地的,正是她那朝野闻名、权倾天下的父亲。 思绪微沉,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她已先行用过了,不料她才梳妆打扮完。他自己倒是一日两餐惯了,这还是在冷清宫苑里养成的旧例。那时衣食供给时有不继,久而久之,便也觉着晨间这一顿可有可无。 沈佳期岂能不知他这积习,见他神色淡然地站着,并无用膳之意,索性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引他在铺着锦垫的圆凳上坐下,语气温软,又有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便请陛下陪臣妾用一些吧。” 说着,她从青瓷碟中夹起一块莹白剔透的桂花糖藕糕,轻轻放入他面前莹白透亮的白瓷碗中,那糕点小巧精致,落在碗底悄然无声。 景策沉默地执起玉箸,咬下一口。 嗯,很甜。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0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4 沈佳期静静坐在景策身侧,看他执箸用膳。 她亲手为他布的几道菜肴,景策都逐一尝了,动作斯文从容,无可挑剔,但沈佳期还是从他微敛的眉宇与过于平稳的咀嚼间,捉到了一丝被刻意压下的沉闷。 她眼波轻轻一转,声音柔婉似殿角悬着的玉铃:“陛下似乎心绪不佳,可是早朝上遇着了什么烦难之事?” 景策手中的银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青瓷碟中那片剔透的笋尖上,心底浮起一丝近乎自嘲的悲哀。 她终究还是问了。 从前,她总会在他踏进殿门的第一刻便迎上来,无所顾忌地探问朝堂种种,今天的这声询问来得这样迟,迟得他还以为她不会问了。 其实……她又何必问呢? 这宫阙内外,哪一缕风声能绕过她沈贵妃的耳畔?前朝诸事,从来只有她父亲沈充将议定之策呈到他面前,告知他应当如何朱批、如何颁诏。他偶尔试图说出不同的见解,换来的总是沈充那些沉冷如铁的评价:“陛下年轻,未经世事,此议浅薄。” 浅薄,无知,寡见。 这些词像绵密的针,扎在他十九岁的冠冕之下。 他也渴望能学习为君之道。他入学晚,且学到的皆是辅弼之术,而非经世治平之道。沈充的作风又太过强硬霸道,从不给他学习的时间,只会颁下一道又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将已定的决策无可辩驳地灌输给他。 沈充是她的父亲,没有成为帝王之前,他于沈充,是怀着一腔敬畏之心的。 那敬畏里掺着尊崇,渗着感激,更带有几分不敢言明的仰望。他深知自己这般微寒出身是配不上她半分的,也正因如此,那份对沈充的感念才格外沉重。他知道是她在父亲跟前的几句娇嗔,沈充才会对他有几分照拂,即便是这样,这份恩,他也会永远记在心底。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便该是如此了。待新帝登基,他便领一个闲散王爷的虚衔,如同年少时那般,远远地站在那锦绣乾坤的边缘。他会看着她凤冠霞帔,为人新妇,与夫婿举案齐眉,再后来,儿女绕膝,承欢笑语。能这般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望着她一生顺遂圆满,于他而言,已是命运所能给予的、最慈悲的结局。 他一直都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 直至黄袍加身,坐于那冰冷无比的龙椅之上,于沈充的那杆敬畏天平,不知不觉间倾侧。 畏惧渐渐压过了崇敬。 试问古今,有几个徒有虚名的帝王,能不忌惮这样一位手握乾坤的权臣? 即便他这江山,是身不由己被推上来的,可既已冠了景姓,便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在自己手中被沈氏蚕食殆尽。纵是独木难支,纵是如履薄冰,他也得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上,寻一丝缝隙,觅一线生机,竭力去扶正那将倾的社稷。 而她是他的贵妃,却更是摄政的贵妃。 她稳坐于后宫,与她父亲一内一外,将这座皇城的每道门户、每条脉络都握在掌心。而名为天子的他,实则连御案上奏疏的顺序,都无权更改。 忆起从前的光景,那些日子就像是蒙着一层暖金色的纱,让他又眷恋、又怀念。 十岁那年与她相识之后,许多事便悄然不同了。 她总是有办法,在不露痕迹处予他援手。因着她与嘉宁公主景缘交好,连带着那位原本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妹,也渐渐与他亲近了起来。后来他登临帝位,赐予景缘的封号与尊荣,皆是诸公主中最厚重的。 十岁到十二岁,那大抵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两年。那时沈佳期年岁尚小,沈充与庆云郡主对她颇多纵容,许她在丰安城里自在来去。沈佳期天生厌恶那些心思深沉的皇子,嫌弃他们虚伪,眼里总装着算计。除了与她有表亲之谊的七皇子,后来,便只多了他一个例外。 褪去世家贵女那层端庄持礼的壳,年幼的沈佳期其实是极鲜活的。她会提着裙摆,与他一同跑到城郊的野地里放纸鸢。春日的风鼓胀着彩绸,她的笑声会比那线轴转动的声响还要清脆。有时是她与景缘,并着几位年纪相仿的公主,在御花园的花丛间扑蝶。他从不凑近,只远远立在廊下或树影里看。待她们闹得尽了兴都散了,他才缓步过去,摊开一直小心虚拢的手掌。里头总有一只最斑斓的彩蝶,翅膀微微翕动,是专为她留的。她的眼睛便亮起来,接过时指尖无意触到他掌心,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他能暗自记上许久。 时光不会为谁刻意停留。 他十三岁,她十岁那年,他正式入了学房,与所有皇子皇女一道受教。而她也到了家里严加管束的年纪。庆云郡主开始将她带在身边,学习理家、琴棋、书画,乃至更深的筹谋与仪范。他们见面的次数便如秋日枝头的叶,一日少过一日,但少年相识的情谊并未被光阴蚀去,她依然会在那些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予他照拂,如同春夜细雨,悄无声息,却总能润泽他干涸的处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今,这猝然压下的九重冠冕,与她这般恍如旧日的亲近,常教他心神恍惚。 有时看着她说话时微微弯起的眼眸,或是递来茶盏时袖口熟悉的熏香,他会有一瞬的失神,仿佛岁月从未流淌,自己仍是那个立在春光里、等她回头看一眼的少年。可掌心下冰凉的龙纹扶手,或是殿外侍卫甲胄相击的沉响,又会猛地将他拽回,告诉他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坐在天下至危的位子上,而她就立在咫尺之遥的深渊旁。昨日种种温存,今日看来,竟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却触手生凉。 他宁愿守着那份合礼的、隔着屏风与垂帘的远,好让每一次相见都端方如仪。可如今,尤其是这段时间,她总这般自然而然,反叫他心头无端地发紧,连面上神情都失了往日的从容。 殿中沉木香安静地燃着,景策慢慢咽下口中已尝不出滋味的食物,抬起眼,对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南田军,已彻底被夷平。”他缓缓道,目光掠过鎏金铜兽炉,看袅袅青烟升过描金彩绘的梁栋,“大半叛将伏诛,余者则被生擒。捷报昨日抵京,今晨大朝,朕已下诏封赏有功将士。并命三位参与平叛的郡尉,携所擒祸首,速至丰安觐见。” 四年前,乃先帝执政末年。先帝深居简出,一心只问丹药之数,那年夏季南方大水,江河溃决,千里泽国。天灾本就残酷,又因那边的吏治早已糜烂,赈济迟迟不至,以至饿殍遍野,民怨沸腾。南田郡在那时举起了反旗,初时声势浩大,终究被九路诸侯联军围剿,溃败于珠水之畔。彼时皆以为祸首已殁,谁料那贼首竟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死遁之计,蛰伏一年,待风声稍缓,再度召集旧部,卷土重来。 这一回起义军学乖了,不再与朝廷大军正面鏖战,只凭借南边山高林密的险峻地势,神出鬼没,行踪飘忽,这仗便如钝刀子割肉,鄙邻南田的三郡与之足足拖了三年之久,直至如今才算彻底了结。 无论如何,终是解了社稷一心腹大患。 捷报传来时,景策的眉宇间也舒展开一缕轻淡的、属于天子的如释重负。即便这天下于他如同戴着金铸的枷锁,但他终究是这江山名义上的主人。动荡平息,总归是好的。 “三位郡尉快马加鞭,约莫十日,便可抵达丰安。”景策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沉稳,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凉的迷茫。 晨间大朝,沈充曾出列奏言,说陛下或可择其中一位得力郡尉,留任京畿,以备顾问驱使。 留人吗? 景策目光转向身畔的沈佳期,心中无声一笑。 沈充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满朝大臣,包括景策自己,哪里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这不过是沈充欲将边部有力部下为己所用,从而更稳妥地稳定自己实力的又一步棋罢了。 景策是真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一步开始集权。 集权二字说来轻易,可这权柄散落各处,早已盘根错节,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沈氏一党如参天古木,根须深植朝野;各地世族拥兵自重,似一方方铁铸的城池;就连这禁宫之内,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背后,又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观望? 他到底该从何处着手? 撤换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不过是杯水车薪,反倒打草惊蛇;推行新政?旨意未出宫门,怕是已被添改得面目全非;提拔寒门子弟?可哪一张递上来的名录,背后没有世家大族的影子? 景策每每打开手中奏本,其上墨迹犹新,所言不过是某地祥瑞、某官请安,字字锦绣,却句句空洞。真正的要务、兵马的调动、赋税的增减,从来都是经由沈充与那几位重臣议定,送到他面前时,已是定局。 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是置身于一盘早已布好局的棋,举目四望,处处皆是别人的棋子,而他执子的手,从来都是悬在半空。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每一次试探都可能换来更紧的钳制,完全不知该落在哪一处。 沈佳期静静聆听着,指尖若有似无地搭在青瓷盏沿,眉眼低垂如静谧垂柳,始终未发一言。 景策所料不差,此事她的确知晓。 她非但知晓这件事,就连沈充在朝会上所奏的那个提议,也都是她让沈充那么做的。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1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5 南田军覆灭的捷报,于昨夜子时,连同前线最详尽的战报与将领名录,一同被送至昭阳殿案前。 而景策踏着夜色,将近三更才回昭阳殿,正是因为要与沈充等大臣在宣政殿等着前线消息,商议此事。 这一晚,灯花爆了两次。 沈佳期在昭阳殿对着疆域图与官册,将那些纸页细细看过。何处该赏,何人该调,何处又需安插耳目以固战果,有十足的计较后,传话给父亲沈充,让沈充逐一安排。而朝会上沈充所奏请的“择一平叛有功之将,留任京畿,以备驱策”之议,也正是出自她的心意。 但沈充昨日在宣政殿面圣时,只向景策禀报了令三位郡尉入丰安觐见、并押解叛首献俘之事。这是功臣应有的恩荣,也是朝廷该有的礼数,景策自然懂得,亦无可指摘。 只是关于留任一将在京的后续之议,沈充那时在宣政殿是只字未提。 因此在今日的大朝会上,百官肃立,沈充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留任京畿以备顾问这番言辞恳切、思虑周详的奏请朗声提出时,景策端坐于御座之上,袖中手指瞬时收紧,只觉得意外与无助。 文武百官也是气息顿凝。 众人垂首低眉间,心思暗潮翻涌,纷纷以为大司马大将军此举,怕又是步步为营的棋着。 毕竟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世人皆道沈充扶植无权无势无根基的九皇子景策上位,意在培植党羽,扩充权柄。 然则此见流于皮相,未窥深衷。 先说择一郡尉留任京畿之事。 那三位郡尉,其实个个皆是存藏祸心、暗蓄逆谋之辈,且皆与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裕王景筹,暗有媾和。 沈佳期令父亲将其引进丰安,非为收揽,而是已布下天罗地网,欲一举尽歼。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这么多年的沈充虽然不理解女儿这么做的深意,但沈佳期自幼颖悟绝伦,胸中韬略每有惊人之见,沈充想来选择全然信任,任女布局。 而当初将景策推上至尊之位,更非天下揣测的那般怀有僭越之心。 沈氏虽非累世簪缨的百年门阀,但忠君二字是刻入血脉的传承。沈充是权臣,更是碧血丹心的忠臣,无论御座之上终属哪位皇子,他都会沥肝胆以奉明主,倾智谋而安社稷。 沈充之所以最终会择定景策,仅仅是因为爱女夜深人静时与他那些含泪却坚定的央求。 他最是珍之爱之的掌上明珠,那夜提着宫灯来到书房,裙裾拂过青砖时拂起细微的尘香,将灯盏轻轻搁在榉木宫灯架后,忽然敛衽深深下拜:“爹爹,女儿此生从未开口求过您什么,唯这一桩,恳请爹爹成全。” “爹爹可曾见北斗如何指引紫微?河汉纵且横,北斗横复直。九殿下便是女儿心中那颗应位的星辰,这天下若不由他来坐,纵有千般贤主,于女儿而言,也不过是万家灯灭。” “您教过女儿,真正的权术,不是把最有手段的人扶上去,而是把最该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女儿见过九殿下在树下读书时,遇蝼蚁衔食过路,会挪开靴履让道;也知晓殿下十三岁时侍先帝冬猎,暗遣侍卫将怀胎母鹿引离围场。青史如铁,乾坤如炉。帝王之道,既要雷霆手段以镇八荒,亦需春风化雨而泽万民。寒刃可定山河,而仁心方使玉宇长宁,这江山既需吞吐日月的锋芒,也离不开肯为蝼蚁驻足的柔光。” “女儿求父亲扶植的,不是某一位皇子,而是若遇百年战火,第一缕愿意照在蝼蚁脊背上的晨曦。” 沈充早知爱女对九皇子青眼有加,却未料女儿情根已深植至此。 于他而言,诸位皇子不过棋枰上几枚冷暖玉石,择谁入主乾坤,无本质区别。先帝迟迟不立东宫,原因之一,便是诸位殿下皆非惊才绝艳之辈。想当年先帝为储君时,也曾宵衣旰食,颇有明君气象,孰料晚年耽溺丹鼎之术,竟让铅汞之毒蚀了心窍,终将山河之重如此荒谬地抛下。 灯架就在身侧,沈充看见烛火在女儿眸中摇曳成灼灼的光,也听见她坚定有力地说:“这龙椅若不是九皇子坐着,女儿宁可终身不踏宫门。” 前朝与后宫,本就是一根藤上结的两只瓜,作为沈氏女,沈佳期既生于这权势之藤最虬结处,便注定了此生命运。 若先帝晚几年驾崩,女儿或许可择个清静勋贵,安然度过一生。然他既执了这摄政金印,女儿的路便只剩下一条。无论哪片龙鳞登上御座,大晋的凤冠都必定落在沈氏女云鬓之上。 听罢爱女这番话,沈充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忽觉手中权柄重似千钧,又轻如飞絮。良久,他抚过案头小巧却威严的虎符,摇头轻叹。 罢了,罢了。 女儿既已认定,便由她罢。横竖他这把骨头还算硬朗,能替这景氏江山,再守几度春秋。 而后那般匆忙地将爱女送入宫闱,亦全然是沈佳期自己的主张。 沈佳期对景策用情极深,这爱意沉静如古潭,亦霸道如山海。景策登基,她入后宫,以贵妃身份强势摄政,与父亲一内一外,牢牢把持了前朝后宫。外人只见其威势赫赫,却不知她雷霆手段之下,包裹的皆是为景策荡平荆棘、稳住这万里江山的苦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知他势单力薄,所以想以沈氏之力,为他撑起一片暂可栖身的穹庐。 这番近乎专横的守护,与果决刚毅的决心,大抵是承袭自沈充的血脉。 只可惜沈佳期向来只默默行事,从不屑剖白心迹,因而这深宫里完全被架空的帝王,至今仍看不透重重迷雾之后她沉默如山的深情。 纵使帝王心头偶尔泛起几分异样的涟漪,亦不敢任其浮沉。 前世,那三位郡尉奉诏入丰安觐见,宫宴之上丝竹缭绕,觥筹交错,沈佳期冷眼旁观间,察觉到三人袍袖之下暗藏的逆心。她本欲暂留三人于京中,徐徐观其动向,孰料三人早受景筹密令,竟假借沈充之名,于一次宴中公然行刺景策。 景筹是先帝最钟爱的皇子,无东宫之名,仪制俸禄却皆比储君。 先帝特赐其开府仪同三司,许自置僚属;更亲自为其择选清河崔氏嫡女为正妃,聘礼之隆堪比太子大婚。朝野皆视其为隐储,岂料风云突变,最终承继大统的竟然是向来透明的景策。 景筹由是深恨,既怨恨沈充当年不鼎力相助,更嫉妒景策轻易就得承大统。 此番刺杀之举,乃一箭双雕的毒策:若成,则可除去景策;若败,亦可栽赃沈充“司马昭之心”,令新君与沈氏的矛盾放在明面上。剑光起处,谋的是性命,更是要斩断那本就薄如纸张的君臣相知。 沈佳期心细如发,窥破那三人居心叵测后,密调十二影卫,增布于景策周身十步之内。虽最终保得景策性命无虞,但景筹那毒计却到底成了局。当那声“奉沈公之命”响彻殿宇,又从刺客怀中搜出仿制的沈氏密纹玉佩,景策挥开御医敷药之手,任由鲜血浸透龙纹袖缘。 他抬眼望向昭阳殿的方向,目光穿过明亮锦绣的宫灯,渐渐凝成冰封的寒潭。 — 前世血光与今朝话音重叠,沈佳期思绪至此,略敛心神,抬眸续听景策言语。 景策缓声道:“沈公言,可自三位郡尉中择一贤能,留驻京畿,暂充顾问,以备驱使。” 沈佳期唇角浮起一缕温文浅笑。 留一人于京师,不过是引线之策。 令余者自生猜疑,互争高低,方得从容将三人尽收网中。 试想,一边是早与皇位无缘的景筹,纵有千般承诺与夺位之志,终是镜花水月;另一边是势薄力微的景策,看似无根可依,但若暂留京中,徐观其变,伺机而动,岂不远胜被那野心昭昭、处处掣肘的景筹强握手中? 三人皆是人中俊杰,此中关节,一人能悟,三人又何尝不晓? 然此时诸般谋算,尚不可道破。 沈佳期徐徐抬眸,将问题如羽箭般轻巧奉还:“如此,陛下属意留哪位郡尉在京?” 这三位郡守,一为南海郡董铭,二乃闽中郡邱泰,三系桂林郡郑岩。皆坐拥重兵,根基深厚,各为雄踞一方的豪强。 如今朝堂格局,沈充一系权倾内外,声势最盛;那些忠心耿耿、只知恪守旧制的保皇老臣,势单力薄,难成气候;余下的,多是先帝末年曾依附诸位皇子、参与夺嫡的官员。近两年来,沈充已将心思浮动、立场暧昧之辈几乎涤荡一清,甚而破格提拔了几位新进才俊,朝中风向,由此可知。 于景策而言,留下何人其实并无分别。 若真要他择选——— 他心底倒生出一丝近乎破釜沉舟的念头,话音里也不免持着几分淡漠:“朕倒是想将三人皆留在京中。” 既已决定留用一人,又何惧三人同留?横竖皆非己方心腹,三强并立,彼此制衡,或许反能为他腾出周旋之隙。 沈佳期眸光微动,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言语轻缓,似在点醒,又似在安抚:“沈公如此安排,自有其中深意。陛下不必忧心,沈公……断不会令陛下失望的。” 哦? 景策眉梢轻轻一抬,目光落向身侧笑意盈盈的女子。 这倒是贵妃娘娘头一回如此明白地,向他透露出几分言外之意。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2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6 早春晴朗,殿内金砖玉壁犹温,殿外已是寂寂长天。 用罢膳食,景策自昭阳殿的玉阶徐步而下,石绿袍角掠过八扇透雕云纹朱漆长门,鎏金门环在日光里漾开耀眼光晕。阶下早候着两位紫衣内侍,见他身影,无声地躬身趋前,将一袭玄狐薄裘轻轻覆上他肩头。 即使无大权在握,但毕竟身居九五,少年帝王的辰光从无片刻闲散。 如无他故,卯初的梆子才荡过宫巷,他就要在华章殿正襟端坐,太傅庄重的讲读声里,晨光一格一格、悄然攀上他玄色袍袖间绣着的十二章纹。早朝罢,膳后,巳时三刻,武英殿前的汉白玉月台上,弓箭早已备妥。鎏金扳指扣入拇指的刹那,三十步外,朱漆箭靶静默矗立,犹如这深宫中无数双沉默的眼。弓弦震颤的余韵尚未散尽,礼部官员又会捧着宗庙祭器的图册候在廊下,繁复的簠簋尊彝,与每件器物的纹样与摆放,都需他如诵诗书般牢记于心。待暮鼓荡过三重宫门,秉笔太监还会捧来今日的奏章节略。纵无裁决之权,灯下那密密的墨字,仍要他仔细看过。 如此日复一日,寒来暑往。 昭阳殿内。 景策免了沈佳期起身相送,沈佳期目送那道深绿色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才悠悠收回目光,殿中倏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 “撤下吧。”她淡淡吩咐,白玉箸搁在缠枝莲纹的瓷枕上,发出极轻的“嗒”的一声,似将她的神思也叩了回来。 宫人们鱼贯上前,将膳桌悄声撤去。 “掠影,”在贵妃榻上躺下,沈佳期抬起眼,眸中那点恍惚顷刻间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透的亮色,眸里流光深敛,“传沉璧来见本宫。” 掠影垂首应诺,无声退下,袍摆如墨痕般轻曳过澄亮的金砖,未留半分声息。 一直静侍在侧的跃金这才微微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娘娘,可需要婢子先行准备……”她与沉璧,一内一外,向来是娘娘的左臂右膀。若召沉璧,多半是要往宫外递消息,她自然该去备下笔墨、暗符,或是打点那几条隐秘的门路。 沈佳期却未应声,指尖徐缓拂过袖口的苏绣缠枝云纹,动作极轻极慢。 “不。”她开口,语调不高。 殿内日光无声摇曳,将沈佳期清丽无双的侧影投在绘着山海祥云的墙壁上,既显端庄,又显幽深。 沈佳期阖着眼眸,声色未动,只淡淡道:“这一次,沉璧不是去与本宫父亲联系。” 跃金疑惑地抬眼,正见一缕和光透过雕花长窗,恰恰落在贵妃娘娘垂在榻边的纤纤玉足上,那脚踝玲珑白皙,脚趾如珍珠般颗颗饱满。美色摄人,让她顿时脸颊一红,慌忙又低下头去。 远处隐隐传来钟鼓之声,昭示日上中天,沈佳期眼睫微动,将身子更深地陷进柔软衾榻之间,闭眼养神,等着沉璧前来。 …… 七日后。 奉诏入京的三位郡尉来得极快,不过七日,前哨已报至距丰安三十里外的驿亭。 依着宫中的章程,待陛下在崇德殿正式接见过三位功臣后,文德殿里便要摆开庆功大宴,钟鼎玉食,笙歌缭绕,以彰天恩。 前世,三人真正的杀机,是在庆功宴后另一场更为私密的御苑小宴上。 但沈佳期深知变数往往生于意料之外,因此庆功宴前亦从不松懈。 饶是还有几日缓冲,沈佳期丝毫不敢有懈怠,她唤出沈氏暗卫统领,吩咐将布置再密上三分,殿宇廊庑、曲径回廊,乃至景策往来必经的每一寸宫道,都要安排眼睛盯着、暗刃藏着。 此前遣沉璧与手下精干几人,沿途探查三位郡尉的根底。奈何那三人行事颇为老练,一路疾行,宿营扎寨皆滴水不漏,未探出什么紧要关窍。对此,沈佳期只微微颔首,并无讶色。 她眸色沉静,自有考量。 “无妨,”指尖掠过舆图上丰安城巍峨的城门,告知沉璧,“待他们入了这四方城,再探也不迟。” 城外天高地阔,五千边军铁骑不能擅动,终究是股迫人之势。 可一旦入了京,天子脚下,规矩才是最硬的铁壁。 按制,外臣觐见,至多携亲卫百人入城安置。离了大军扈从,猛虎暂收爪牙,在这重重宫阙、街巷坊市皆布满眼线的丰安城内,要想再隐匿行迹,便是难上加难了。 沈佳期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窗外沉沉暮色上。 瓮已备好。 且看游鳞,何时入网。 - 两日后,崇德殿钟鼓齐鸣。 景策高踞御座,玄色十二章纹服在殿内煌煌明光下流转着端严肃穆的光泽,帝王声音清越沉稳,一字一句响彻寂静的殿堂,将董铭三人的战功娓娓道来,自奇袭破敌至稳固南方边郡,细无遗漏。 末了,内侍总管展开黄绫诏书,朗声宣敕,赐三人县侯之爵,食邑万户,金印紫绶,极尽恩荣。 封地虽仍在三人原本经营的南境三郡之内,然万户县侯四字,本身便是泼天的脸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诏书宣读完毕,玉阶之下,文武百官各有洞府的神色在恭敬垂首的间隙里变幻细微。不少人将目光悄悄觑向立于武官之首的沈充,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此刻静默如山,面上寻不着一丝得意或称心之色,只如古井无波,倒教那些暗自揣度的人心下异常纳罕。 ———莫非沈公当真如此沉得住气? 也是了,若是他们能看透沈充那深敛神情底下是何等彻骨的算计,此刻殿上怡然自得、做着封侯拜将美梦的,怕是不止这三人了。 整个大朝会,最意气风发的,唯董铭三人。 他们换上侯爵的崭新朝服,眉宇间征战沙场的悍然之气犹存,顾盼生威。殿上那些文臣绵里藏针的眼风、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他们浑然未觉,亦不屑去觉。若叫他们知晓,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正暗自嘀咕他们与沈充是会“如臂使指”还是“尾大不掉”,只怕当场便要嗤笑出声。 真是笑煞人也! 若大司马真有那般心思,他们倒是求之不得! 将近巳时,朝会将散。 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缓缓起身,目光先似无意般掠过沈充沉静的侧影,继而落在三位新晋县侯身上,温声道:“爱卿们一路劳顿,且于馆驿好生休沐两日。三日后黄昏,朕在文德殿设宴,再为三位卿家庆功。” 话音落下,殿中余韵悠长。 三人闻诏,齐齐撩袍。 跪拜于冰凉金砖之上,额首触地,三人声音洪亮如钟磬相和,在空旷威严的殿宇中激起肃穆的回响: “臣等———叩谢陛下天恩!”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3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7 觐见等流程走完后,次日暮色初临,沈佳期案头叠起了沉璧呈来的密函。 密函厚厚三沓,皆以绢帛细绳束扎。 幸而宫中多是可信之人,往来传递方便,若换了旁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将如此繁多的文书一次送入深宫。 沉璧垂首禀报:“娘娘,闽中侯邱泰自昨日始设宴迎客,行事作风与往日无二,宾客络绎不绝。” 邱泰此人,生性豪旷,向来喜好设宴聚友。昔日在闽中便是名闻一方的豪客,如今虽初至丰安,但凭着新封万户侯的声势,朝中亦有不少文武前去赴宴。表面是贺其新贵,实则多有窥探虚实之意。 沈佳期声色静水无波:“若裕王有意传信,此等喧嚷场合,正是趁乱行事之机。” 此言直击要害。 接连数日的宴席,上至朝官,下至商贾乡绅,皆可登门。人流杂沓,形色纷纭。倘若景筹欲与邱泰暗通消息,只须遣人稍作改扮混入其中,便如滴水入海,难以觉察。 沉璧面浮愧色,暗自憾愧未能将主子交托之事办得周全:“确是如此。婢子连目紧盯,仍未觉出异样。”不知那邱泰是真心好客,亦或只是场面功夫。但无论如何,都是她办事不力,未能替主子深究细查。 沈佳期眸光微敛,淡淡道:“无事,尽力就好。”那三人皆是官场与战场中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精,手下能探得这些风声,已属不易。 转而翻阅后面的两叠密报。 沉璧见状,又低声续禀:“董侯与郑侯二人,皆未设宴,亦不与丰安诸公往来。” 董铭闭户不出,其驿站门扉终日紧掩,唯有采买膳食时方启一刻,随即合拢。内外隔绝,里不出,外不入,俨然一副置身事外之态。 看来这位董侯是决意作壁上观了。即便身为景筹麾下之人,此番入京,却似极不愿卷入纷纭漩涡之中,言行举止透着一股不愿沾染半分是非的疏离。 倒是有些意思。 沈佳期挑眉一笑,将南海董铭的密报轻轻搁下,取过最后一叠,桂林郑岩的卷函。 郑岩之行止,则显得规矩正常得多。他未曾大张旗鼓设宴邀客,亦不曾主动攀结朝中权贵。偶有访客登门拜会,他虽依礼接待,却总将叙话的时辰拿捏得恰到好处,绝不冗长深谈。 至于麾下的亲信将佐,若非正当值勤,想要去丰安城中走走看看,他也从不禁阻,只嘱咐一句“谨言慎行”,便由他们去了。 很不对劲。 沈佳期唇角微扬,泛起一丝兴味。 再垂眸细看手中那卷外出将士的记名录,指尖自一个个墨字上轻轻掠过,发现两日之间,郑岩手下外出的兵将竟已逾十人之数。沈佳期一行行看去,见这些人的去处倒是纷杂得很:有在城西茶馆独坐品茗的,有往东市绸缎庄采买物件的,更有三四人是朝着南巷那些秦楼楚馆去的。行迹看似散漫无心,可若将这些地点在丰安城坊图上逐一连缀起来…… “沉璧,跃金,”她抬眸,声调轻缓而清晰,“将这些人的所到之处都仔细整理出来,单独誊录成册,交一份至大司马府,留一份我们自用。” 这些人漫行丰安,一人所涉之地便有数处,记下的密报自然卷帙纷繁。沈佳期一时难以细览,但她心中明澈如镜——— 这位郑岩,所行之事恐怕是连景筹也未必知晓。 心中有念,便好。 有念方生欲求,有欲求才可商谈共谋。 这般看来,于她与景策而言,反倒更易成事。 沉璧与跃金齐声应道:“谨遵娘娘吩咐。” - 目送沉璧与跃金二人身影消失在殿外夜色,浮光这才转过身来。 她面带几分忧色,轻声催促着:“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晚膳还未用呢。让婢子伺候您进些膳点,也好早些安置。明日文德殿的宴席,怕是要耗费不少精神。” 依着自家主子平日里慵懒的性,若不留神,明日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梳妆更衣又要费去好些功夫。文德殿远在宫城东侧,与所居的昭阳殿隔着重重殿宇与长长的宫道,乘舆前往,路上也需不少时辰。是该早些歇息,明晚方能从容应对。 沈佳期略一沉吟,道:“先备香汤罢。” 她算着时辰,猜测景策此时也该忙完了,多半还未用膳。不如先沐浴净身,等他来了,再一同用饭。 掠影早已命人备妥,闻言立刻吩咐宫人去传汤。 不多时,氤氲着暖雾与淡淡花香的浴汤便已备好,沈佳期浸入那温热的水中,水面浮着几朵新摘的腊梅,清雅的香气随水汽袅袅升起。一整日的紧绷与思虑,仿佛在这一刻被温水轻轻化开,她不由满足地轻叹一声,轻阖上双眸。 “都下去吧,不必在此伺候。”她慵懒地抬手挥了挥。 殿中侍立的宫人皆知贵妃沐浴时不喜旁人在侧,闻言皆无声敛衽,悄然退出内室。 半个时辰后。 景策步入汤池时,便是恰逢这幅美人出浴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室内氤氲的水汽尚未散尽,如轻纱薄雾般萦绕在房梁殿角。隔着珠帘,景策看见沈佳期只随意披着一件茶白云锦宽袍,未系衣带,任由松垮的襟口滑落至臂弯,露出一截莹润的肩头与精致锁骨。湿漉漉的乌发蜿蜒披散在身后,发尾还缀着细碎晶莹的水珠,正顺着她微微侧首的弧度,滚入更深的衣襟阴影里。 她赤足立在白玉地砖上,足踝纤细雪白,宛如初绽的玉兰花瓣。手中执着一柄象牙梳,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听见脚步声,眼波懒懒一抬,望过来时,眸中还漾着被水汽浸润过的朦胧媚意。 “陛下?” 沈佳期唇角弯起一点浅笑嫣然弧度,堪堪出浴,话音比满池香汤还要软上三分。 “陛下来臣妾这儿,怎么连个通传都舍不得给?” 三分嗔意,七分娇柔。这话明着是在怪他未让黄门先行通报,好叫她早些整装相迎,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却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头。 帝王脚步顿在珠帘外,一言不发。 殿内烛火通明,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就连颈边肌肤上未拭净的水痕都清晰可见,亮晶晶的,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烁。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花香与她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混杂在一起,无端生出几分旖旎妩媚。 景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待她合拢好里衣,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玄色常服的袖口绣着暗金云纹,此刻背着手,神态依旧从容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幽暗深邃的光。 “是朕来得不巧,”他轻咳一声,声线平稳如常,听不出半分波澜,“扰了贵妃清净。” 他来昭阳殿时,殿外只有掠影一人垂手侍立。殿内倒是人影憧憧,浮光与五六名宫人正在安静地打理香炉与幔帐。 得知沈佳期正在浴房,景策屏退了所有人。 鎏金门扉在他身后无声合拢,氤氲水汽裹着清浅梅香扑面而来。他们之间,除去最后那道界线,该发生的,早已在那些烛影摇红的深夜里,在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中,发生过了。 他立在浴房门外,听水雾那端传来细微的搅动水波声,香息丝丝缕缕缠绕上来,静静站了许久。 最后明知不该,还是放任自己鬼迷心窍,让这一步踏了出去。 可惜他进来时,沈佳期已经沐浴完了。 沈佳期将梳子搁在一旁的妆台上,转身面对他,宽大的袍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整段如玉的小臂。她并不急着整理衣衫,反而向前走了两步,仰面看他。 “清净是没了,不过……”她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晚膳倒是备好了,正等着陛下呢。陛下可用过了?” 她走近了,身上那混合着水汽与花香的气息便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景策垂眸,能看见她微湿的睫毛,和因为沐浴而愈发嫣红的唇瓣。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黏在颈侧的一缕湿发,动作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到极致,“尚未。” 指尖拂过她潮湿的发梢,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水汽: “先让朕替你……把头发绞干。” 他取过浴池边搭着的素帕,指尖穿过她湿漉漉的长发。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他龙袍袖口洇开深色的痕。 动作是缓的,一下又一下。殿内只有绞发时细微的窸窣声,和彼此间忽远忽近的呼吸。水雾渐渐散去些,铜镜里映出两个挨得极近的影子,一个冠冕齐整,一个青丝逶迤。 “陛下来臣妾这里,”沈佳期忽然开口,话语在朦胧的雾气里探出一点锋棱,“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想问臣妾的吗?” 景策的手顿了顿。 那缕发丝从他指间滑落,带着未绞尽的水意,凉凉地贴在她颈侧。 铜镜里,他的手指慢慢收拢,将那缕湿发重新拢回掌心。 还真有。 “明日文德殿夜宴,”他接着为她绞发,氤氲的水雾里,显得格外低沉,“是朕即位以来,头一回正正经经的宫宴。” 自先帝驾崩那年起,宫中连年宴都只点素烛。而今整整一年半过去,明夜的盛宴,算得上是新朝第一场真正的华筵。 沈佳期从镜中对上他的目光,唇角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深了些:“怎么,陛下莫非是紧张了?” 水汽在镜面上凝成细密的水珠,模糊了两人重叠的倒影。 景策低笑一声,指腹掠过她湿润的眼尾:“朕有什么好紧张的。” 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缕湿发绞干,素帕被他叠得方正,轻轻搁在青玉镂雕架子上,转身时,玄色龙纹的袍角拂过垂落在地的衣带,暧昧丛生,若即若离。 “倒是贵妃,”帝王的声音从水雾那端传来,听不出情绪,“明日宴上,有些分寸,还须时时记得。” 说罢便往珠帘外走去。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4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8 沈佳期被景策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敲得云里雾里,直到脑海里骤然闪过一道身影,她才灵光乍现,明白过来。 她笑。 原来景策还是个闷葫芦。 他会不安,也会害怕。 可他偏要把心事拧成旁敲侧击的试探,一丝破绽也不肯漏。 - 次日,申末酉初,斜阳熔金,暮云合璧。 沈佳期盛装而出,从昭阳殿,乘轿辇缓缓向文德殿行去。 掠影给她绾了时兴的堕马髻,浓密如墨云,衬得颈项愈显纤白。发间斜簪一支金蕊蝶影簪,蝶翼薄金嵌碧璃,颤颤欲飞;花蕊细金丝攒珠带宝,随步轻摇,流光柔漾。 身披乌金色黄罗绣花披衫,其上金线绣缠枝芍药,纹样温婉流转。外搭一领素纱披帛,薄如烟霭,随风拂动时,恍若携云带雾;下系宝蓝缎彩绣襦裙,裙面暗光流动,五彩芍药云纹盛放于湛蓝之上。裙幅宽长,行时褶裥似水波轻漾,而她姿态娴雅,风致嫣然。 行至半途,忽遇御驾。 景策端坐于御辇之上,抬手示意,声如温玉:“上来,与朕同乘。” 沈佳期未多推辞,扶掠影之手,缓步登上御辇。 甫坐定,她转眸望向身侧之人。 景策亦是盛装。 年轻的帝王一身玄色织金龙纹深衣,外罩绛紫纱缘皂袍,腰间悬垂玄组绶、赤瑛双佩。头戴长冠,冠前垂十二旒白玉珠,晃动的珠串后是深邃俊朗的眉眼。墨眉如剑,鼻若悬胆,下颌线条分明,周身散发的威仪如山如岳。 深衣领口与袖缘以金银线绣出云雷蟠螭纹,行走间暗光流动,如深渊潜龙。袍服层叠庄重,绶佩叮咚之间,是唯有天下之主方能驾驭的沉寂与磅礴。 她在心里暗想。 自登临帝位,他好似愈发沉凝稳重了。 “陛下。” 沈佳期轻声唤了一声景策,眸光静静垂落在他袖口的金丝纹理上。 “昨夜陛下所言,臣妾反复思忖,总觉得陛下对臣妾许是有所误解。 昨夜浴房暖汽散尽后,景策沉默地陪她用罢晚膳,未留宿昭阳殿,只道宫宴在即,前朝事务缠身,膳毕便起身离去。玄色龙纹袍角拂过门槛时,未再回首。宫烛摇红,她独坐镜前沉思时,忽然从记忆深处记起一道身影。 汉王景筑。 先帝七子,她的表兄。 景筑生母贤妃,出自沈氏嫡系,正是她父亲沈充长兄的次女。 当年沈充得势,这位堂妹顺理成章入宫封妃,稳居一宫主位。 景筑早过弱冠,今已二十有二。先帝在世时,贤妃便屡次欲为儿子择妃,景筑却每每推拒。推得多了,贤妃自然也窥见出几分端倪。琢磨出儿子心里装的,怕是年纪尚幼的表妹沈佳期。只是当时沈佳期尚未及笄,此事便按下未提。而后先帝驾崩,沈佳期猝然入宫,景筑的婚事也一拖再拖。 先帝自元后薨逝,未再册立新后,中宫之位自此虚悬。 元后膝下无子,而当初先帝遗诏颁布后,朝中除却最得圣心的三皇子,呼声最高的,便是这位七殿下。 只因他身后站着权势滔天的沈氏。 论起血脉亲缘,景筑还该唤沈充一声舅父。 沈佳期想起景筑这个人,方才明白昨夜景策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景筑的封地在梁州,可行冠礼后至今未去就藩,皆因贤太妃屡次以“汉王自幼体弱,需静养”,以及“京中名医汇聚”为由向帝王与大司马陈情。 帝王因着贤太妃与沈氏的关系,又因着沈氏与沈贵妃的关系,准其暂留京师。 这一留,便是一年半载。 这几日,景筑知宫宴将至,心思浮动,难免在文书往来与宗亲走动间多添了几笔痕迹。 无奈沈佳期心底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情意。 这些时日,她所有的心神都系在追查董铭那三人行踪与去向上,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直至宫宴前夕,她都丝毫未留意到这位表兄的动静,实在是把人忘得彻底。 “陛下,臣妾似乎从未向您诉说过臣妾的心意。”她依旧垂着眼帘,声线平稳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这句话,让景策心头倏然一紧。 ———心意? 她指的是什么心意? 思忖惊疑间,又听得她轻声续道: “臣妾只说,与陛下这些年相知相伴的情分,臣妾从未忘记。” 她不敢将话说得太明太透。 怕他不安。 就像他对她,也总是将话语裹在层层叠叠的试探与含蓄里,不肯轻易剖白。 不过此时此刻,她知道,这句话于他已足够。 足够在他心底那片晦暗涌动的潮水中,掷下一枚温润的、安稳的礁石。 - 此处距文德殿尚有五里之遥。 五六里地,说远不及关山迢递,说近却也非举足可至。一路言谈未歇,约莫半个时辰,宫城东阙已映入眼帘。下了复道,又沿宫道迤逦而行,复行半炷香的功夫,方才望见今夜赐宴所在的文德殿。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宦者悠长尖锐的传唱声自殿外次第递入,如石投静水,殿中原本窸窣不绝的低声交谈霎时寂灭。文武群臣整肃衣冠,趋步出列,分班静候;世家女眷并各府公子小姐,皆依礼整肃仪容,次第上前。百官伏首,恭请御安。众人向御座上的帝妃二人盈盈下拜,姿态恭谨,规矩俨然。 “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请贵妃娘娘金安,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鸦雀无声,唯闻宫灯中烛火微嚓。 景策唇边掠过一丝浅笑,广袖迎风一振,率先踏入殿中。步履过处,玉阶九重皆映袍影,终至高台主位,端然跽坐于云纹长案之上。 “诸卿平身。” “谢陛下隆恩———” 金声玉振般的谢恩声在大殿内回荡,百官依礼而起,敛衽垂首,依次归座于两厢长案之后。 沈佳期随在景策身后半步入殿,自玉阶右侧款步而上。黄蓝宫裙曳过九重玉阶,泛起晨耀眼夺目的光芒。她的席位设在龙台右侧,略低于御座的长案之后,是一张铺着青鸾衔芝桌旗的平头案。 依照祖制,这九阶高台之上,原该只有帝后二人并肩临朝,俯视百官。其余妃嫔,不论恩宠深浅,皆应列坐于高台下左右两侧。只是如今中宫虚位,六宫空置,这般安排即便略逾常例,也无人敢置一词。 要知道——— 沈贵妃身后是一手遮天的沈氏门楣。 金殿之上,谁敢轻易去触那参天华盖的锋芒? 承着满殿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沈佳期从容敛衽,于支踵上端雅跪坐。广袖垂落如云,裙裾铺展开摇曳生姿的弧度。她眸光轻移,落向玉阶左首最上方的席位。 依照礼制,那里该是此番庆功宴主角的席位。 定睛望去,只见三位中年武将端坐席间。 虽年岁已长,鬓边染霜,三人脊背却挺如苍松,未穿甲胄的肩背依然蓄着千钧之力。居中者面如古铜,一道刀疤自眉骨斜划至下颌,愈显沙场沧桑;左侧那位蓄着短髯,目光沉静如深潭;右侧武将则手握酒樽,指节粗大,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在烛火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沈佳期略一思索,便将三人逐一辨明: 居中端坐、气度最为沉雄者,正是南海侯董铭;其左那位短髯垂胸、目光如古井无波的,是桂林侯郑岩;而右侧那位虽静坐席间、犹自透着沙场锐气的,便是闽中侯邱泰。 沈佳期的视线在郑岩身上不着痕迹地掠过,须臾间便悄然移转,落向右侧首席。那里端坐的,正是大司马大将军沈充,与他身侧的庆云郡主景玳。 庆云郡主景玳,乃齐王嫡女。齐王乃先帝二叔,故按宗法辈分,景玳与先帝为堂兄妹,属同辈。而今上景策乃先帝之子,故景玳实为今上景策的堂姑母。烛火映着她鬓边的九翟衔珠冠,流转着天家独有的温润光华。 这层天家血脉渊源,较之汉王景筑与权臣沈充之间的那层关系比,分量还是轻了几分。 沈充与景玳身后,依次列坐着沈佳期的两位嫡亲兄长,再往后便是堂房二叔一脉的眷属。 沈佳期眸光流转,先向着父亲沈充微微颔首,目光相接处自有不必言说的深意。继而眼波轻移至母亲景玳面上,唇角略略扬起一个唯有至亲方能会意的弧度。 景玳抬首望着高台之上、九重玉阶之巅的女儿,心中不得不叹:这通身的气度,这眉眼间举世无双的风华,锦绣宫装仿佛与身后盘龙金柱融为一色,模样也是愈发璀璨夺目,灼灼然若朝阳初升,非昔日闺中懵懂模样。 景玳垂下眼帘,心中是百转千回。 这般煊赫气度,这般逼人风华,在朝局未稳、主弱臣强的当口,真不知是福泽,还是祸端。 这片刻时间,沈佳期从容环视殿内,而满朝文武的目光亦悄然汇集于她一身。 说起来,这还是沈贵妃自入主后宫以来,头一回以宫妃之名正式临朝赴宴。当众人真切看清贵妃容颜时,皆不由得一怔———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国色天香不足喻其姿,月貌花容难尽述其妍。一袭乌金为底、缀以宝蓝云纹的繁华宫装,衬得她宛如九天神女端坐玉阶之巅,通身流转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华彩。 然容貌之盛,仅是其辉光之一隅。真正令众人惊心动魄的,是她周身那浑然而成的气势———雍容、沉静,却带着无形迫力。 她只是静静地跪坐于御座之侧,可存在感之重,竟丝毫不逊于头戴十二旒冕冠、身披玄黑十二章纹朝服的帝王。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5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9 玉阶之下,那些无声交汇的视线、暗流涌动的眉眼官司,景策只作不见。 帝王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先将平乱三臣的功绩再度褒扬一番,言辞恳切,字字珠玑。待颂毕,方朗声宣道:“开宴———” 话音落地,殿外早已恭候的内侍宫娥,彩云般迤逦而入。每人手捧鎏金食盘,足踏无声宫履,将珍馐美馔次第陈设于各席案前。一时间殿内琼浆玉液生香,山珍海错列锦。 景策执起面前蟠龙纹金樽,醇酒在宫灯烛光下漾开琥珀色光晕。他含笑举杯,声传殿宇:“诸公,且与朕共敬三位功臣一盏。” 董铭、郑岩、邱泰三人应声而起,双手稳托酒盏,仰首饮尽杯中琼浆。酒液入喉,三人齐声谢恩,嗓音浑厚,回荡于雕梁之间:“臣等———叩谢陛下天恩!” 殿中百官随之举杯同贺,山呼之声响彻殿宇。 酒过三巡,丝竹声渐起,身着霓裳的舞姬翩跹而入,云袖翻飞间宛若惊鸿游龙。 景策目光掠过阶下,见董铭正与邻座将领低声交谈,郑岩独坐品酒,邱泰则已与几名年轻武将隔案笑谈起来。他执箸夹起一块炙鹿肉,似是随意道:“南疆郁热潮湿,雨意连绵,三位爱卿戍卫南疆几郡多年,实在辛苦。” 此言一出,满殿文武心领神会,暗道陛下这是要将话锋引向今夜宴席的正题了。 沈佳期神色未动,依旧是那副端雅从容的模样。 景策此前并未与她透露会择选哪一位将领留驻丰安,而父亲沈充亦不曾替天子敲定人选。因为三人之中,无论留下谁都无妨。 横竖这三人终究都是要赴黄泉路的。 思及此处,沈佳期微微眯起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眼底掠过一丝幽光。 不过最终若是留下郑岩在丰安,或许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就看景策能不能参透其中深意了。 董铭起身拱手,他年岁最长,且出身世家,理当由他先回话:“为国守土,是臣等分内之事。”他古铜色的脸庞在宫灯下愈发深厚,想着既是庆功之宴,天子总该爱听一些吉利话,于是斟酌着字句,接着道:“臣等恭贺陛下,如今南田郡及其周边各郡皆已安稳,南疆可保三年无虞。” “三年?”景策喉间逸出一声低笑,声调疏疏淡淡,似一缕烟,又似一阵风,听不出情绪:“南疆几郡向来呈报祥瑞,如今叛军已平,更有裕王坐镇。董侯未免太过谨慎。” 殿中霎时一静。 郑岩手中酒盏蓦然一顿,邱泰的笑语也停在嘴边,殿中其余人更是一凛。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当今天子懦弱无能,只是个任凭沈充摆布的傀儡吗? 可方才那番话,分明是绵里藏针、步步为营,还有这般慑人的威仪,又哪里像是个胸无城府的庸碌之辈?! 沈佳期面上分毫未变,只静眸将三人面上那丝勉强与僵滞尽收眼底。眼波微转,又望向另一侧的父亲沈充与母亲景玳。 恰见母亲眼帘轻抬,与父亲递去一痕不易察觉的眼风。沈充捻须未语,一双凝沉深邃的眸子里倏然掠过一道温玉清光,犹如玉剑归鞘时的一瞬流彩,既含威仪,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嘉许。 董铭沉默片刻,才沉声道:“陛下圣明。”言辞间,却将天子话里那裕王二字,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景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无声的弧度,似笑非笑。 满殿文武见状,皆紧随其后,齐声山呼: “陛下圣明———” 声浪层叠而起,在雕梁画栋间回荡,却衬得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愈发寂静幽深。 景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三人,声音平平落下:“三位爱卿皆是国之柱石。可南疆乃瘴疠之地,倒让朕想起一个典故。” 他执起酒盏,却不饮,只望着杯中荡漾的琼浆,接过自己的话语:“诸位可听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殿中寂静无声,银针落地可闻。 “朕自然不是汉文帝。”景策忽然笑了,将酒一饮而尽,“三位更非冯唐李广。只是这用人之道,贵在知人善任。东方太治,北疆既安,西陲已固,南海亦定———朕在想,是否该让三位爱卿中的某位,来中央,也施展一番抱负?” 终于来了。 帝王这话说得温和,甚至带着商量的语气。 但任谁都听得出,这不是商量。 这是定夺。 景策目光一转,忽然落在右首席位上,笑问:“沈公以为如何?” 自开宴以来,天子从未单独点过沈充的名,这是第一次。这一问,顿时又让满殿气息为之一凝,无数道目光悄然汇聚而来。 沈充从容起身,袀玄朝服齐整无褶,声音平稳如古井无波:“陛下圣虑周详,臣深以为然。” 君臣相和,言笑晏晏,竟瞧不出半分嫌隙,好似往日种种猜忌从未存在过一般。 董铭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只起身深深一揖:“陛下圣明,臣等愿听从陛下安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郑岩随之起身,动作隐约带了些凝涩滞重。邱泰则朗声一笑,拿起酒樽,声震殿梁:“陛下但请直言,欲择臣等中哪一位留京?无论选中谁,咱们都定然在朝中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这番豪言壮语引得席间几位武将纷纷叫好,殿中气氛一时松快了些。可沈佳期看得分明,这邱泰放下酒盏时,眼角余光极快地扫了董铭一眼。 而董铭,自始至终都垂着眼,仿佛眼前的酒酿是世间最值得端详的物事。 景策抚掌而笑:“邱卿豪气!来,朕再敬你一杯。” 内侍忙上前斟酒,天子执杯时,袖口玄色龙纹在灯火下泛起幽微的金光,微抿一口酒,景策缓缓开口:“邱卿英勇而有魄力,南疆风浪大,还需卿这等蛟龙镇守。” 由此,一人出局。 大局尚未落定,殿中众人皆屏息凝神,就连呼吸都放缓了三分。 景策的目光在余下的两人之间游离交替,似是在掂量与斟酌,最终,视线缓慢停留在郑岩身上:“郑卿———” “臣在。” “你祖籍本在丰安,”景策语气温煦,如在闲话家常,“后来随令尊赴桂林郡镇守南疆,算来已有两代。常言道落叶归根,朕思忖再三,此事,恐怕还是郑卿最为相宜。” 沈佳期执起杯盏,借着杯盏掩去唇角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果然没有让父亲与她失望。 再看向郑岩,只见这位向来以沉稳着称的将领,此刻竟有片刻失神,显然是没有料到,天子会以此为由头切入。说实话,就连沈佳期也未曾预料到景策会如此开口。 郑岩脸色很快恢复如常,随即俯身谢恩:“臣……领旨谢恩。” 景策似乎浑然不觉他的失态,又笑道:“自然,此事不急。郑卿刚回京,总要先与族中团聚些时日。至于董卿与邱卿———”他顿了顿,“南海与闽中虽安,但仍需重将坐镇。两位爱卿休整一月后,便各归防区吧。” 三言两语,便将三位功臣的安排定了下来。 沈佳期微微侧了一点身子,望向身后御座,恰巧对上景策投来的目光。帝王眼中含着浅淡笑意,那笑意深处,却有一丝只有她能懂的深沉。 像是在问:朕选的人,可合爱妃心意? 沈佳期笑罢垂首,背脊款款挺直,重新端坐如仪。 符合,当然符合了。 他,在悄然成长,亦在点滴之间,慢慢靠近她、读懂她,愿意相信她。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Chapter116 摄政贵妃x无权帝王10 景策广袖微抬,目光徐徐扫过殿内诸臣,声音凝朗,如磬玉清越:“如此,即日起,封桂林县侯郑岩为骠骑将军,授金印紫绶,仪同三公。旨意既达,便赴职任。” 郑岩伏身再拜,衣襟拂地:“臣,叩谢陛下天恩。” 酒渐酣,肴渐残。 朝臣悬心多时之事尘埃落定,满殿紧绷之气也随之冰消雪融,化作一片松快。群臣心下松泛,酒也饮得酣畅起来,不觉间觥筹更频,席间渐起一片暖融喧响。不断有臣子整衣起身,向御座深深一揖,举杯高颂:“陛下圣明,臣敬陛下———” 沈佳期其后亦饮数盏,白玉般的面颊渐渐透出淡淡嫣红,似初绽海棠染上霞色,本就摄人心魄的眉眼,更添几分流转光华。琉璃灯影重重叠叠,座下众臣又举杯向帝王敬酒,沈佳期亦盈盈执起玉杯,正要随景策同饮,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景策侧首低语,声线温沉:“莫要贪杯。” 她虽善饮,杯中亦只是清甜的青梅酒,但见她醉颜微酡,还是应该少饮一些。 沈佳期唇角微扬,溢出一声低低的浅笑,依着他的手势缓缓放下杯盏,眼波柔顺似春水:“好,臣妾谨遵陛下嘱咐。” 原来特意召她到身边,与他同坐御案,是为了看住她,叫她少饮几杯。 下首席间,景筑无言端坐,目光冷如寒霜,一寸寸掠过高处那对璧人。 帝王英挺俊朗,贵妃明艳不可方物,并坐一排,宛若佳偶天成,可这景象落在他眼中,却只灼起满腔郁愤与妒火。 她是他的表妹,更合该是他的妻。 这九重宫阙、万里江山,又何尝不该由他执掌? 忆起那日,她即将入宫的消息传来,次日,他便前往大司马府询问舅父。舅父长叹,道是她自己的抉择。 他不信。 定是景策步步紧逼,迫她就范! 景策不过是条嗅着她衣角余香就能追出十里地的野犬,眼底藏的对她的热切与贪慕,自己岂会不知?她年少天真,误将慈悲施于泥淖中的野物,只不过是无心向路边的野犬投去几分怜悯、施舍了些许温存,那畜生便认了主,自此摇尾乞怜,再不肯离。如附骨之疽、缠树之藤,直至今日,敢觊觎明月之光。 景筑指节寸寸发白,凝视高台上那抹窈窕身影,手中那只三足鎏金酒樽,几欲被捏出痕来。 即便饮了数盏青梅酒,沈佳期的神思依旧清明。 她早有所感,有一道如火如炬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又有几分审视与专注。原先只当是席间董邱二人,或是素来与沈氏不睦的老臣,心头不免微微一沉。 她不动声色,眼波流转间正欲寻去,不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凤目,眼尾微挑,本该是风流含情的模样,此刻沉沉地凝着,浸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也照不亮的阴郁里。 沈佳期眸光微顿,心下即刻明了此人是谁。 ———汉王景筑。 她没有回避,迎着那目光,静静地打量过去。 他与景策一样生着凤眸,但是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景策的眉眼如远山朗月,开阔俊逸,自有帝王端凝疏朗的大气与沉稳。而眼前这人,轮廓更显雕琢般的精致,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寻不到半分暖意,男人薄唇紧抿,眉眼间积郁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狠戾。那精致,在这层沉郁戾气的笼罩下,显出一种近乎冰冷的、令人不适的凛冽,无端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排斥。 光影流转,不过片刻,沈佳期便收回了目光。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悄然抬起,纤纤指尖极轻地勾了勾身侧之人玄金龙纹的袖缘。景策察觉到那细微的牵引,略微倾身靠近。 沈佳期微微偏首,几乎是以气音贴近他耳畔低语,声线里揉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慵:“陛下,臣妾似是有些酒意上涌了,想先行告退,稍作歇息。” 景策闻言,目光在她染着薄红的眼尾停留一瞬,眸色深处几不可察地暗了暗,终究只低声道:“去吧。” 席间众人眼见沈贵妃翩然起身离席,虽不敢明言,心中却各自暗叹贵妃圣眷之浓,果然非同一般,天子尚且安坐,她竟能率先离席。却无人留意,在那抹窈窕身影消失在殿侧帷幔之后不久,席间一直寡言少语的汉王景筑,亦无声无息地隐入了昏暗处。 御座之上,景策执着玉杯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收紧了一分,眸色沉如浓墨,远比方才更深。 下首的沈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贵妃离席,汉王悄然退去,以及天子那晦暗幽深、辨不明情绪的侧颜。 他无声地垂下眼,于心底深处,极轻地叹了口气。 - 文德殿西侧,掩着一处清幽园林。 其间亭台错落,楼阁玲珑,一道九曲游廊如墨线逶迤,穿花渡水而去。青苔润石,竹影扫阶。虽无御花园秾艳繁华,倒也自成一派澹澹风致,别有意趣。 此地,也是景筑与沈佳期相约之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佳期从前对这位表哥的关注就很少,后来与景策相识,满心满眼皆是那人的模样,对这位亲近不足、矜持有余的表哥,印象便越发淡了。 淡到如今细想,竟记不起他是何时向她走近的,更辨不清那双总是垂着的眼里,是何时种下了这样深的情意。 三日前,景筑往昭阳殿递来一枚素笺。 沉璧奉上时,她正理着六宫春贡的册子,只随手将那叠得方正的纸片搁在案角,便又埋首于账目之间,宫务繁杂,烛火换过几巡,竟将此事忘得干净。 直至今日晨起妆罢,忽见那笺子从书页间滑落,才恍然忆起约期。 几番思量,她还是决定与景筑说个清楚。 她或许可以不在意。 但有人在意。 景策在改变,她也需要改变。 否则天道许她重头走过的意义在哪里? 而此刻,她独立游廊深处,任早春的料峭微风拂过鬓边。双颊原被酒意染上淡淡胭脂色,此刻却如晚霞渐收,一层层褪作玉样的净白。廊外几株残梅的疏影斜斜映在清澈见底的池面上,风过时,枝头残花簌簌地落,在水面漾开极淡的涟漪。 掠影悄步上前,将一袭胭脂色软罗披风轻轻覆上她肩头,那颜色暖溶溶的,恰似枝头第一抹杏萼,温暖可人。 不过片刻,游廊那头响起了脚步声。 景筑的步履略显急促,踏进游廊时,衣袖带起簌簌风声。 灯火葳蕤里,他抬眸便瞧见沈佳期娉婷娴雅地立在那儿,心头一热,话出口时藏不住那几分急促:“表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宴席上她望向他的眼神,他看得分明。 那般温静平和,从容得像午后无波的湖面,与她少时看待其他皇子的神色并无二致。因此离席时,他几乎不抱指望,只是心底存着一点渺茫的念想:万一呢? 万一她会来与他赴约呢。 而今她真切地站在这里,月色淡淡描过她的眉眼。景筑忽然觉得侥幸,那点侥幸悄然化开,化成几分按捺不住的窃喜,连带着言语也大胆起来。 他朝她近了一步,声音低而迫切:“表妹,我知你入宫并非情愿……你放心,我已想出办法,等我———”等我与裕王景筹事成,除了景策,你便自由了,我就可以娶你了。 “汉王殿下。” 话音未落,就被她淡冷的声线截断。 沈佳期自景筑开口第一句时便蹙起了眉。此刻她微微抬眸,眼中凝着疏离的霜色,字字清晰地落下来:“一则,本宫如今是贵妃,身份有别,殿下不该再称‘表妹’。” 夜风穿过廊下,拂动她裙裾边华丽精致的绣纹。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无可奉告的冷意:“二则,入宫之事,家父应当早已向殿下说明缘由。其中并无误会,更无须殿下挂心。这是本宫自己的路,与旁人无干。” 景筑怔在原地,一时竟接不上话。 游廊深处的灯笼光晕昏黄,映着他倏然苍白的脸色。他张了张口,所有先前攒着的热切与勇气,在这一刻忽然碎成了悄无声息的残烬。 沈佳期容色端凝,眸光如浸寒霜:“三则,本宫今夜前来,只为当面说与殿下知晓。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是殿下可随心所欲、恣意行事的时候了。殿下方才所言种种,可是深思熟虑过了?” 她声线渐沉,字字如冰珠坠地,敲打在景筑心头,“还望殿下谨记,宫中尚有一位贤太妃娘娘,正在慈宁宫中静养。” 大晋开国以来,便有定制:亲王就藩封地,其生母不得随行。此乃祖宗之法,非先帝特旨恩准,或今上破格开恩,不可违逆。 她每说一句,语气便冷上一分。 景筑立在廊下,只觉夜风裹着寒意透衣而入,连先前萦绕的醺然酒意也散了大半。他喉间发紧,喃喃欲辩:“表妹,我……” 沈佳期一记冷冽眼风扫来,似霜刃破空,景筑顿时噤了声。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朝臣间私语时的慨叹,都说沈贵妃气度慑人,果有其父沈充纵横朝堂的雷霆魄力。又忆起昔日那些纨绔公子与闺阁小姐们的窃窃议论:沈氏这位千金,从来就和他们,不是一方天地里的人。 沈佳期侧过身去,目光落向廊外沉沉夜色,不再看他。 “最后一则,”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玉磬轻击后留下的余韵,“念在殿下与沈氏多年情分,本宫会向陛下为殿下求两项恩典。” 夜风拂过她鬓边的步摇,珠珞轻响,她顿了顿,语气里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至于究竟是哪两项恩典,待到旨意下达之时,殿下自会知晓。” 话音落尽,她垂眸理了理袖缘,语气疏淡:“言尽于此,殿下请回罢。” 景筑心绪纷乱如麻,还未来得及分辨她话中深意,更不愿就此离去。他嘴唇微动,下意识想要留下,沈佳期却已抬眼,向着廊外夜色轻唤: “沉璧。” 一道纤秀身影应声而出,悄步移至景筑身侧,微微屈膝:“汉王殿下,请———” 景筑喉间一哽,终究再无由滞留。转身之际,他深深望了她一眼,似要将这抹清冷身影刻入眼底,方才举步踏入幽暗的廊影之中。 沉璧随行其后,直至那道身影全然隐没于夜色。园中复归寂静,唯闻风过竹梢的簌簌轻响。 沈佳期此时却缓缓侧过身,望向游廊转角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声线倏然转柔,如春水漾开涟漪: “陛下,听了臣妾这许多言语……还舍不得出来么?” 喜欢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请大家收藏:()快穿之消解那些意难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