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7:芳华易逝》 第193章 收网,收心 馄饨店的蒸汽氤氲,小店里坐满了刚下班、放学的人们,嘈杂而充满烟火气。刘峰和何小萍坐在靠墙的角落,面前摆着两大碗飘着葱花和虾皮的鲜肉馄饨。 何小萍小口吹着热气,满足地吃下一个馄饨,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吃!汤也鲜。” (?>?<?) 刘峰把自己碗里的紫菜拨了些给她:“慢点吃,小心烫。”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街景,耳朵却捕捉着周围所有的声音。街对面,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很久,没有动静,但如同潜伏的毒蛇。 手机(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是罗文璋通过特殊渠道给他应急用的砖头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了一下。刘峰不动声色地放下勺子,对何小萍说:“我去下厕所。” 走进油腻腻的、灯光昏暗的后厨通道,他迅速拿出手机。是一条来自特殊号码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简短几个字:“批准行动。收网。” 刘峰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剑。他删掉短信,将手机调至静音,放回口袋,洗了洗手,面色如常地回到座位。 “怎么去那么久?”何小萍已经快吃完了,碗里还剩几个馄饨。 “人有点多。”刘峰坐下,加快速度吃完自己碗里的馄饨,“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晚上风大。” “嗯,好了。”何小萍擦擦嘴,乖巧地点头。 两人走出馄饨店,寒风立刻包裹上来。刘峰很自然地揽住何小萍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紧紧跟随着。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经营部方向。车上人不多,何小萍有些疲惫,靠着车窗,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刘峰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城市的夜晚渲染得光怪陆离。 他知道,此刻,在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一张早已布好的大网,正在雷霆万钧地收紧。 市纪委某秘密办案点。 李国华被两名面容冷峻的年轻干部“请”进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会议室时,还强作镇定,试图摆出领导架子:“你们是哪个部门的?知不知道我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李国华同志,”坐在主位的一位五十多岁、面容清癯的男子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坐下说话。我们是联合调查组的。有些问题,需要你配合说明。” “调查组?调查什么?我有什么问题?”李国华心跳如鼓,但色厉内荏。 男子将一摞复印件推到他面前。最上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笺照片,是他数年前与某个海外“友人”私下通信的片段,内容涉及对当时政策的“牢骚”和对某些境外组织的“同情”。下面,是香港“金丰贸易”与他小舅子公司可疑资金往来的部分转账记录。再下面,是他小舅子在深圳被控制后,初步交代的、指向他收受好处、为特定报道“打招呼”的笔录摘要。 李国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唰”地一下布满了额头。“这……这是诬陷!伪造的!我要见领导!我要……” “你要见谁?”男子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重若千钧,“你小舅子现在就在隔壁,要不要让他过来和你对质?还是,让香港的同行,把‘金丰贸易’那位实际控制人请回来聊聊?对了,你安排郑小军写的那篇关于刘峰的报道,原始指令和资金往来路径,我们也基本掌握了。李国华,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交代,还算你主动。等我们把所有证据链,包括你这些年做的其他事情,都摆在桌面上,那就晚了。” “我……我……”李国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连串重击下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乎同一时间,北京某高档宾馆套房。 刚从外面回来的郑小军,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屋里坐着两个陌生男人,以及他的直接领导——报社的一个副主编,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郑小军,你涉嫌收受贿赂,捏造事实,进行新闻诽谤,现在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其中一名男子亮出证件。 “我……我没有!那篇报道是有依据的!”郑小军惊慌失措。 “依据?你是说‘黑皮’偷拍的照片,还是李国华副主任给你的‘内部消息’和‘活动经费’?”另一名男子冷笑,拿出一叠照片,正是“黑皮”偷拍何小萍的原始底片,以及郑小军与李国华私下见面的偷拍照。“李国华已经交代了。你是自己说,还是我们帮你说?” 郑小军面如死灰,手里的公文包“啪嗒”掉在地上。 千里之外的深圳,某看守所审讯室。 李国华的小舅子早已没了在京城时的嚣张气焰,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都说!我都交代!钱是我姐夫让我收的,也是他让我想办法洗干净的……香港那边的人,是我姐夫介绍的,说是有大背景,让我们帮着做些事,以后有好处……报道的事我知道一点,是我姐夫说有个叫刘峰的老板不听话,要敲打一下,让我找人留意,拍点照片……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旧书店,密室。 “老柴”接完一个电话,对坐在对面、刚刚得知收网消息的刘峰(他在送何小萍回经营部并安顿好后,悄悄赶来)点点头:“李国华撂了,牵扯出几条线,上面很重视。郑小军也控制了。深圳那边,人赃并获。香港方面,罗先生提供的证据和线索非常关键,那边也在配合行动,几个跳得欢的‘中介’已经落网。这次,算是把这条暗线,从北京到深圳再到对岸,扯出了一大截。” 刘峰缓缓吐出一口气。连日来的紧绷神经,稍稍松弛。但他知道,这只是一次阶段性胜利。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断其几指,未必伤其根本。 “辛苦了。”刘峰对“老柴”说。 “分内之事。” “老柴”摆摆手,“钟诚没看错人。不过,刘峰,经此一事,你算是彻底站在某些人的对立面了。以后的路,更得小心。” “我明白。”刘峰目光坚定,“从没想过能一帆风顺。” 离开旧书店,夜已深。寒风刺骨,但空气似乎清新了一些。刘峰快步走回经营部。远远地,看见二楼那扇小窗户还亮着温暖的黄光。 他轻轻开门进去,何小萍还没睡,裹着件旧军大衣(是他的),靠在炉边的椅子上看书,炉火映着她的侧脸,宁静美好。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回来啦?事情……办完了?” “嗯,办完了。”刘峰脱下带着寒气的外套,走近炉边,伸手烤火。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冰凉的手。 “坏人……抓到了?”何小萍合上书,小声问。 “抓到了。造谣的人,指使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刘峰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以后,不会再有人乱写你了。” 何小萍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我没那么怕。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也是清白的。就是……有点生气。” 她顿了顿,抬起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过,你更厉害。” <( ̄︶ ̄)> 刘峰看着她带着点小崇拜和如释重负的眼神,多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嗯,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还收拾他。” 何小萍的脸“腾”地红了,却没躲开,只是小声嘟囔:“谁要你收拾了……我自己也能……”声音越来越小。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我喜欢你 腊月二十八,北京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一大早,何小萍就兴奋地扒在经营部的窗户上,呵气融开一小片冰花,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刘峰刘峰!雪停了!好厚的雪!” (?ω?) 刘峰正在炉边煮粥,闻言抬头,看着她孩子气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嗯,看到了。吃完饭,带你出去踩雪。” “真的?说好了!”何小萍雀跃地转身,脖子上那条刘峰前几天刚给她买的、正红色的羊毛围巾,衬得她小脸愈发明艳。 早饭是简单的白粥就酱菜,两人却吃得格外香甜。吃完,何小萍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刘峰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眼里满是纵容的笑意。 出门前,刘峰仔细帮她检查装备:围巾要围好,帽子要戴正,手套要套牢,还非要她再套一双厚袜子。“我不冷……”何小萍小声抗议,被他用眼神“镇压”回去,只好乖乖照做。??? 终于全副武装好,两人推开店门。清冽干净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胡同里静悄悄的,积雪几乎没到小腿肚,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晶莹的光。 “哇——”何小萍深吸一口气,像个第一次见到雪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在平整的雪面上踩下一个清晰的脚印,然后回头冲刘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看!” 刘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活泼的背影,红色围巾在雪地里跳跃,像一团温暖的火苗。前世的记忆与此刻重叠,那些寒冷的、孤寂的冬天,似乎都被眼前这明媚的笑脸驱散了。 他们没去公园,就在附近的胡同和小空地里漫无目的地走。何小萍一会儿团个雪球,试图偷袭刘峰,被他轻易躲过;一会儿又蹲下来,在雪地上用手指画乱七八糟的图案,还非说是抽象的“雪后长城”;一会儿又故意走到积雪特别厚的地方,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声响,自己乐得不行。?(???)? 刘峰大多时候只是含笑看着,偶尔被她拉着一起胡闹,或者在她差点滑倒时,及时伸手扶住。他的手掌宽大温暖,隔着厚厚的手套,依然能感觉到令人安心的力量。 走到一片无人清扫的小空地,积雪格外厚实平整。何小萍玩心大起,转过身,面对着刘峰,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嘻嘻地说:“刘峰同志,我走直线可稳了,你看……啊!” 她只顾着说话,没注意脚下有个被雪掩盖的小坑,脚下一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叫着向后倒去! “小心!”刘峰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拉住她。 然而雪地太滑,他冲得太急,非但没拉住何小萍,自己脚下也一滑。结果就是——两人惊呼着,一前一后,结结实实地摔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噗——”松软的积雪起到了缓冲作用,倒是不疼,但劈头盖脸的雪沫灌了两人一身一脸。 何小萍被摔得有点懵,躺在雪里眨眨眼。刘峰则因为冲过来的惯性,上半身正好压在了她身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了一个暧昧的笼罩姿势。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雪花还在无声飘落,偶尔落在两人的睫毛上、头发上。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何小萍能清晰地看到刘峰近在咫尺的脸,看到他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雪后的清冽,却又滚烫灼人。 她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比脖子上的红围巾还要鲜艳。是摔的?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Д/?/)?)) 刘峰也愣住了。身下是柔软的身躯,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雪的味道,眼前是她羞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惊愕而瞪得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前世的遗憾、今生的守护、连日来的风波与此刻的静谧,无数情绪翻涌而上,冲垮了他所有理智的堤防。 他慌忙撑起身子,坐到一边的雪地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哑和一丝罕见的慌乱:“对、对不起!小萍,你没事吧?摔着没有?有没有哪里疼?” 何小萍还躺在雪里,呆呆地摇摇头,没吭声。她感觉脸上烫得能融化周围的雪,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他压下来时,那双深邃眼睛里的灼热光芒。 刘峰见她不动,更着急了,伸手想拉她起来:“真没事?快起来,地上凉……” 他的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套。何小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坐起身,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头发上的雪,就是不敢看他。?(o﹃o?)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拍打雪花的“噗噗”声,和彼此有些凌乱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雪后清冷更复杂、更粘稠的东西,丝丝缕缕,缠绕不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峰看着她低垂的、红透的耳尖,看着她无意识地用力揪着围巾一角的手指,心中那股汹涌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借这寒意给自己滚烫的勇气。 “小萍。”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却清晰无比,落在寂静的雪地里。 何小萍拍雪的动作停住了,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抬头。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晚,也有点突然。”刘峰看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要透过那低垂的眼帘,看进她的心底,“但是……何小萍同志,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用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我喜欢你。” 雪,无声地落在他的肩头,她的发梢。 何小萍整个人彻底僵住了。拍雪的手悬在半空,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的心尖上,不疼,却让她浑身发麻,头晕目眩。 他说……喜欢她? 不是战友的关怀,不是同志的友谊,是……喜欢? 无数画面和感受呼啸着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眼前——这个坐在雪地里,头发和肩膀落满雪花,眼神却亮得惊人、紧张又郑重地看着她的男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何小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晕未退,眼底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亮得惊人。她不再躲闪,直直地望进刘峰的眼睛里,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有她从未见过的、如此直白而深沉的情感。 然后,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也许是冻的,也许不是。她张开嘴,呼出一小团白雾,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刚找回的、微颤的调子,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一字一句,敲在刘峰的心上: “我、也、喜、欢、你。” (??? ? ???)? 世界再次安静。然后,某种看不见的屏障,轰然碎裂。 刘峰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一种巨大到几乎令他眩晕的狂喜和释然席卷了他。他看着她,看着她同样泛红却勇敢回视的眼睛,看着她微微颤抖却努力抿出笑意的嘴唇,整颗心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又像是飘在了云端。 他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克制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明亮到极致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风雪、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驱散。 何小萍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笑容,脸更红了,却也忍不住,跟着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羞涩的,却甜得要命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坐在雪地里,看着彼此,傻笑。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仿佛要为他们披上圣洁的婚纱。 不知过了多久,刘峰先回过神,他站起身,然后向何小萍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太凉。” “嗯。”何小萍小声应着,把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 刘峰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两人站定,谁也没有先松开手。指尖在厚厚的手套缝隙间,似有若无地碰触着。 回去的路,仿佛比来时短了很多,又仿佛长了很多。两人并肩走着,隔着一小段距离,却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靠得近。雪地里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深深浅浅,蜿蜒向前。 走着走着,不知是谁先动的。隔着毛线手套,小指的指尖,试探性地,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是无名指。 接着,是整个手掌,缓缓地,坚定地,贴合在一起。 最后,十指紧紧交缠,扣住。力道很大,仿佛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又仿佛,想要通过这紧密的相连,将两颗终于彼此袒露的心,彻底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就那么回事呗 两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松开,直到走到“山峰电子经营部”门口。李晓梅正踩在一个小凳子上,踮着脚,努力把一副崭新的春联往门框上贴。红纸金字,在雪后清亮的阳光下格外喜庆。 听到脚步声,李晓梅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紧紧交握的手。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瞪大,手里的浆糊刷子差点掉下来。紧接着,她脸上露出一种“苍天啊大地啊这俩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的夸张表情,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双手叉腰,长长地、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这一声叹,把还沉浸在刚才雪地告白余韵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松开手,但刘峰握得更紧了些,何小萍也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便任由他握着,只是脸又悄悄红了。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啊!”李晓梅走上前,绕着他们走了一圈,目光在他们牵着的手和红扑扑的脸上来回扫视,语气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加如释重负,“都这么长时间了!从春天熬到夏天,从夏天等到秋天,又从秋天盼到冬天,我这旁观者看得心脏病都快急出来了!你们俩这才终于、总算、千呼万唤地——牵上手了?!”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真是叫我苦等啊!我差点以为要等到明年开春,你们才能发现对方不是木头桩子呢!就不能快点吗?啊?这进度看得人着急!我恨不得亲自上手给你们加快!到结婚!到生……唔!” “晓梅!”刘峰哭笑不得地打断她越来越离谱的“快进”,耳根也有点发烫,但握着何小萍的手依旧稳稳的,“春联贴歪了。” “啊?”李晓梅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扭头看向门框,果然,右边上联明显比左边高了那么一丢丢。“哎呀!真的歪了!”她懊恼地跺脚,随即把“锅”毫不犹豫地甩了过来,“都怪你们两个!突然搞这么刺激的场面!害我分心!让我这孤苦伶仃的单身人士,雪上加霜,还得看着歪对联过年!苦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做出西子捧心状,眼里却满是促狭和真诚的笑意。( ̄▽ ̄*)ゞ 何小萍被她说得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里那点甜蜜和欢喜,却在李晓梅这通咋咋呼呼的“控诉”中,变得更加真实和温暖。她红着脸,小声辩解:“晓梅……你、你别乱说……” “我哪儿乱说了?事实胜于雄辩!”李晓梅笑嘻嘻地凑过来,仔细打量他们,“啧啧,脸都红成这样了,手还牵着呢!刘峰同志,何小萍同志,我代表‘山峰电子经营部’全体员工——也就是我本人,对你们关系的重大突破,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并要求你们,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搞突然袭击,要循序渐进,照顾一下我这个……呃,前任战友,现任单身女青年的脆弱心灵!” (??????)?? “就你话多。”刘峰终于松开了何小萍的手(何小萍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空落),走过去,帮李晓梅把歪掉的春联重新调整贴正。“今天过年,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要吃红烧肉!糖醋里脊!四喜丸子!还有……”李晓梅立刻报出一串菜名。 “大过年的,店里就咱们三个,做那么多吃不完。”刘峰无奈。 “我不管!庆祝你们俩……呃,庆祝新年!必须丰盛!”李晓梅理直气壮,又冲何小萍眨眨眼,“小萍姐,你想吃什么?今天让咱们刘大老板……不对,让咱们峰哥,好好露一手!” 何小萍抿嘴笑了,之前的羞涩被这温馨热闹的场面驱散,她想了想,说:“我想吃……饺子。白菜猪肉馅的。” “好,那就包饺子,再弄几个菜。”刘峰拍板,眼神温柔地看了何小萍一眼。饺子,团圆。这寓意很好。 “噢!包饺子咯!”李晓梅欢呼一声,立刻开始张罗,“我去和面!小萍姐调馅!峰哥……你去买肉买菜,还有,别忘了买鞭炮和糖!” 小小的经营部瞬间热闹起来。炉火烧得旺旺的,驱散了所有寒意。刘峰拎着篮子出了门,何小萍和李晓梅在里间忙碌。和面声,剁馅声,两人的说笑声,交织成最动听的年节序曲。 李晓梅一边笨拙地和着面,一边偷看何小萍仔细地清洗白菜、剁肉馅。何小萍的动作麻利又专注,侧脸在灯光下柔和美好,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压不住的笑意。 “小萍姐,”李晓梅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雪地里……到底怎么回事呀?峰哥怎么说的?快给我讲讲!” (′?ω?`)? 何小萍脸一红,剁馅的刀顿了一下,声如蚊蚋:“就……就那么回事呗……” “哎哟,说说嘛!细节!我要听细节!”李晓梅不依不饶。 “没、没什么细节……”何小萍的脸快埋到馅盆里了。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李晓梅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肯定是峰哥那个闷葫芦终于憋不住了!不过看他今天回来那样子,啧,眼里有光!小萍姐,我跟你说,峰哥这人,看着冷,心里热着呢,认准了谁,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呀,算是捡到宝啦!” (??????)? ?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何小萍听着,心里甜丝丝的,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手下剁馅的力道,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 刘峰很快买了东西回来,大包小包,除了食材,果然还有一挂红彤彤的鞭炮和一包水果糖。三个都不是烹饪高手的人,在小小的厨房里磕磕绊绊,却笑声不断。刘峰主厨,何小萍打下手,李晓梅负责“试吃”和“点评”(虽然经常被咸到或者淡到)。 面皮终于擀好,馅也调得喷香。三人围坐在炉边的小桌前,开始包饺子。刘峰手法熟练,捏出的饺子个个肚大边窄,像元宝。何小萍包得仔细,但速度慢,形状倒是秀气。李晓梅则完全是“创意派”,包的饺子奇形怪状,还非要给它们“命名”。 “你看我这个,像不像小老鼠?这个,像元宝!这个……哎哟露馅了!” ?(???)? 欢声笑语中,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第一锅饺子在滚水里翻腾,香气四溢。另外几个小菜也陆续上桌:李晓梅点名要的红烧肉油亮诱人,一个简单的醋溜白菜,一盘金黄的炒鸡蛋,还有一小碟腊肉。 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炸响,驱散旧岁,迎接新春。 三人举杯(以茶代酒)。“新年快乐!” 饺子蘸着醋和香油,吃得人心里胃里都暖洋洋的。李晓梅叽叽喳喳说着过年的趣事和来年的打算,何小萍安静地听着,偶尔搭话,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刘峰。刘峰话不多,但总会适时地给她的碟子里夹菜,添饺子。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是暖意融融。昏黄的灯光,食物的香气,亲近的人,还有……刚刚确认的、彼此的心意。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何小萍记忆中最温暖、最圆满的一个年。 这就是……家的味道吧。她偷偷地想,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幸福和安定。 (′?? ? ??`) ? 夜深了,李晓梅熬不住先去睡了。刘峰和何小萍收拾好碗筷,坐在炉边守岁。炉火噼啪,映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轻轻摇曳。 “小萍。”刘峰轻声唤她。 “嗯?”何小萍转过头。 “新年了。”刘峰看着她,目光在火光中深邃而温柔,“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好吗?” 何小萍的心,像是被这简单的话语和目光,熨帖得无比柔软。她重重地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好。”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回来了 新年的假期像指缝里的流沙,转眼就到了头。机场大厅里,广播声、告别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交织成一片。何小萍穿着那件米色的毛背心,围着红围巾,站在安检口前,一步三回头。 刘峰站在黄线外,身姿笔挺,像一棵沉默的树,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我……我走了。”何小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圈有点红,但努力笑着。 “嗯,到了上海,安顿好就打电话。”刘峰的声音沉稳,递给她一个小布包,“路上吃。” 何小萍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是李晓梅昨晚特意烤的鸡蛋糕和几颗水果糖。她捏紧布包,看着刘峰近在咫尺的脸,那些在雪地里、在炉火旁的画面又涌上心头,离别的酸楚和不舍瞬间淹没了她。 她忽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刘峰。 刘峰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缓缓抬起,同样坚定地回抱住她。她的发顶抵着他的下巴,能闻到淡淡的皂角清香。她的身体很软,带着依恋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冬衣,清晰地传递过来。 机场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等我回来。”何小萍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不用你回来。”刘峰低头,嘴唇几乎碰到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会过去。” 这个承诺,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何小萍安心。她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亮得惊人,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说好了!” “说好了。” 目送她的身影通过安检,消失在通道尽头,刘峰又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胸口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那句“等我回来”的余韵,但心里不再空落,而是被一种沉甸甸的期待填满——对下一次见面,对他们共同的未来。 送走何小萍,刘峰自己也踏上了归乡的旅程。他没有选择更快捷的交通方式,而是像许多离家的游子一样,买了最普通的火车硬座票。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载着他驶离繁华的都市,穿过广袤的平原,钻过幽深的隧道,窗外的景色从楼房街市,渐渐变成覆盖着残雪的田野和光秃秃的山峦。 一天一夜的颠簸后,换乘破旧的长途汽车,在崎岖的土路上摇晃了几个小时。最后一段,是搭了同村老乡赶集的驴车。驴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多间小路上传出老远。冷冽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干草的气息,熟悉的乡音在耳边响起,刘峰靠坐在堆着杂物的车板上,望着两边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那条结了薄冰、蜿蜒如带的小河,是他小时候夏天摸鱼、冬天溜冰的地方。河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只是比记忆中更加苍老遒劲,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那片小山坡,是他和玩伴们奔跑嬉闹的“战场”……每一处景致,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尘封的记忆之门。从入伍离开,到重生后忙于在南方搏杀,他已经快把这些属于“根”的东西,淡忘了。 驴车“吱呀”一声,停在村口。刘峰跳下车,谢过老乡,背起简单的行囊,踏上了进村的土路。脚下的路依旧坑洼,但两旁的人家,却与他记忆中大不相同了。记忆里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起的、带着玻璃窗的砖瓦房。虽然依旧质朴,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他循着记忆,走向村子东头。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比周围的房子显得更规整、结实些。院墙是红砖垒的,刷了白灰,两扇黑漆木门虚掩着。这就是他的家,和他记忆中那个用木栅栏围着、屋顶常年漏雨的土坯房,早已天壤之别。 刘峰站在门口,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院子里很干净,扫去了积雪,露出平整的土地。角落堆着整齐的木料和刨花,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木材清香。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妇人,正背对着门口,在鸡窝前撒着谷糠。 听到门响,妇人回过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皮肤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刘峰的一刹那,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随即迅速蒙上了一层水光。 “峰……峰子?”妇人手里的葫芦瓢“啪嗒”掉在地上,谷糠撒了一地。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哽咽的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妈。”刘峰喉咙发紧,快步上前,扶住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臂,“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母亲反手紧紧抓住儿子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她仰着头,贪婪地看着儿子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身影,看他比以前黑了、瘦了,也结实了,眉眼间多了沉稳和风霜,但确确实实,是她的儿子,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饿不饿?累不坏了吧?快,快进屋!屋里暖和!妈给你倒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语无伦次地说着,拉着刘峰就往堂屋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妈,我不渴。”刘峰跟着母亲进屋,堂屋里陈设简单,但桌椅擦得锃亮,正中贴着毛主席像,旁边还贴着他几年前寄回来的、穿着军装的照片。炉子烧得很旺,屋里暖烘烘的。 “那饿不饿?坐了一天车,肯定饿了!妈给你做饭去!想吃啥?妈给你做!”母亲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急切地问。 看着母亲殷切、激动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刘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想起很小的时候,每次从外面玩野了回家,母亲也是这样问他。时光仿佛倒流,却又截然不同。 “饿了。”刘峰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着母亲,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孩子气的、真诚的笑,“想吃妈做的大饼子。贴锅的,带嘎巴的那种。” 母亲愣住了,随即眼泪涌得更凶,但那泪水里,却带上了实实在在的欢喜。“哎!哎!妈这就给你做!这就做!”她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外间的灶房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你等着!妈给你烙最香最脆的!” 母亲刚出去,堂屋的门帘又被掀开了。一个穿着旧棉袄、腰板挺直、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没做完的刨子。是刘峰的父亲。他比母亲显得更苍老些,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眼神依旧锐利,那是常年与木头打交道磨炼出的专注。 老汉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屋里的儿子,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刘峰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他取下嘴里叼着的旱烟袋,在门框上磕了磕,发出沉闷的“梆梆”声,然后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 “回来了?” 刘峰站起身,看着父亲。记忆中父亲总是沉默寡言,埋头干活,用一双巧手和坚实的脊梁,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此刻,父亲的身影似乎比他印象中矮小了些,但那份沉默的坚韧,却丝毫未变。 “嗯,回来了。”刘峰点头,声音平稳。 父子俩对视片刻,没有太多言语。父亲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走到墙边的长凳上坐下,拿起刨子,继续打磨手里的一块木料。刨花卷曲着落下,带着清新的木香。但刘峰注意到,父亲磨刨子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目光也时不时地飘向他这边。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资本?共产? 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苞米面贴饼子,焦黄酥脆的嘎巴看着就诱人,一碟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切得细细的,拌了香油,还有一大碗白菜炖豆腐,上面飘着几点油星。 母亲一个劲儿地给刘峰夹饼子,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外面肯定吃不好……” 父亲则沉默地喝着稀饭,就着咸菜,偶尔抬眼看看儿子。 饼子是记忆中的味道,带着柴火灶特有的焦香,嚼在嘴里扎实又熨帖。刘峰吃得很香,但看着父母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棉袄,心里那点因为家境改善而升起的欣慰,又沉了下去。 “爸,妈,”刘峰放下筷子,斟酌着开口,“这两年,我往家寄的钱,应该不少了。怎么不置办点新衣裳?我看村里不少人家,鸡鸭也养得多了。咱家……”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父亲一声低沉短促的叹息打断了。 父亲放下手里的碗筷,摸出别在腰后的旱烟袋,慢吞吞地塞上烟丝,就着煤油灯的火苗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皱纹深刻的脸。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沙哑和平静,却字字沉重: “哪敢买呀。” 母亲夹菜的手顿住了,默默低下头。 父亲又吸了口烟,目光投向门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并不遥远的过去:“好几年前了,咱村新调来个书记,年轻,有文化,口号喊得震天响。今天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明天说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他定下规矩,各家各户,养鸡,最多三只。三只,是‘共产主义’。养了四只,那就是‘资本主义’,是思想有问题,是想发家致富走邪路。” “衣裳也是。穿得破点旧点,补丁摞补丁,那是‘保持革命本色’,是‘共产主义’。谁要是穿了件没补丁的新衣裳,特别是料子好点的,那就是‘资产阶级作风’,是‘腐化堕落’。” 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刘峰心上。他重生归来,忙着在时代的潮头搏击,知道那段岁月荒诞,却从未如此真切地听到,这些荒诞的“规矩”如何具体而微地、残忍地侵入像他父母这样最普通农民的生活。 “那时候,村头老王家,媳妇坐月子,娘家心疼,多送了两只鸡来想给补身子。结果让人举报了,说养了五只鸡,是‘大资本主义’。”父亲吐出一口浓烟,眼神有些空茫,“鸡被当场打死,老王挂着牌子在村里游街,他媳妇气得差点没了奶水……后来,老王一家在村里,好几年抬不起头。” 母亲在旁边,用围裙角擦了擦不知不觉又湿润的眼角。 “但日子还得过啊。”父亲磕了磕烟灰,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却透着一股庄稼人特有的、近乎本能的坚韧,“新衣裳不敢穿,就穿旧的。旧衣裳破了,就补。补丁厚实,穿着也暖和。鸡不敢多养,三只就三只。精心喂着,下的蛋,攒起来换点盐,换点针头线脑,或者……实在馋了,偷偷炖一个,门窗关严实了,别让人闻着味儿。” “就这么的,一年,两年……慢慢的,也就过来了。”父亲说完,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煤油灯的光晕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土墙上,显得格外苍凉,又格外顽强。 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刘峰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鼻尖发酸。他看着父母花白的头发,粗糙开裂的手,身上浆洗得发硬的旧棉袄,眼前仿佛浮现出他们在这荒诞的岁月里,如何谨小慎微地守着那“三只鸡”的界限,如何将一件衣服补了又补,如何在深夜里紧闭门窗,只为喝上一口不敢见光的鸡汤……他们用最卑微的姿态,最顽强的耐力,对抗着那个扭曲的时代加诸于身的荒唐与困顿,只为了把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下去”。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咱们回家! 清晨,山间的泉水冰凉刺骨。刘峰掬起一捧,扑在脸上,激得他彻底清醒。跟正在灶间忙碌的母亲打了声招呼,说出去转转,便信步走出了家门。 冬日的村庄醒得晚,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炊烟的味道。他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土地,路边的老树,远处结冰的河沟,都勾起了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那时候,孙玉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两人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小鱼,孙玉琪家里条件好,经常偷家里的白面馒头分给他吃…… 走到村后那片打谷场,场院边堆着几个高高的、用来烧火或者喂牲口的玉米杆垛。刘峰的目光随意扫过,却在最角落的那个垛子旁顿住了。 玉米杆垛的背风处,依稀蜷缩着一个人影,裹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絮翻飞的烂棉袄,头发胡子乱糟糟地结在一起,上面还沾着草屑。一动不动,像是冻僵了,又像是还在沉睡。 刘峰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冷天的,谁睡在这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酸、霉味和尘土的气息。那人脸朝着垛子,大半被脏污的头发和蜷缩的姿势挡住,只露出小半张瘦得脱了形的侧脸,上面满是污垢和冻疮。 刘峰觉得这侧脸的轮廓,隐隐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哪个村里的孤寡老人,或者流落到此的乞丐? “老乡?老乡?”刘峰蹲下身,轻声唤道,怕惊着对方。 那人毫无反应。 刘峰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触手一片骨头硌人的坚硬,隔着破棉袄都能感觉到那下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老乡,醒醒,这儿冷,不能睡。” 又推了两下,那人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困难地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过了好半晌,他才极其费力地,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和黄翳的眼睛,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仿佛沉在很深很深的噩梦里,一时拔不出来。他就那样茫然地、空空洞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刘峰,看了很久,很久。 刘峰耐心地等着,心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 突然,那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一下!像黑暗中擦亮了一星微弱的、却执拗的火花。那双污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刘峰的脸,瞳孔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微微放大。干裂起皮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发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峰……峰……哥?” 刘峰浑身一震!这个称呼,这个声音……虽然嘶哑变形得厉害,但那语调,那口型…… 地上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地跌回去。他仰着脸,死死看着刘峰,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狂喜,不敢置信,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羞惭和痛苦,最后,全都化为了绝望的死灰。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肮脏的脸颊沟壑,冲刷下来,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峰哥……是……是我啊……”他闭着眼,喉咙里挤出气音,每个字都像在泣血,“孙……玉……琪……” 孙玉琪!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刘峰尘封的记忆!那个穿着干净学生装、脸蛋圆润、眼睛明亮、总跟在他身后“峰哥峰哥”叫着的富家小少爷!那个说以后要当老师、要教村里所有孩子认字的孙玉琪! 刘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这个瘦骨嶙峋、污秽不堪、蜷缩在玉米杆堆里等死的“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玉琪……孙玉琪?”刘峰的声音干涩发紧,他猛地蹲得更低,几乎凑到对方面前,试图从那肮脏扭曲的五官里,找出一点往昔的痕迹,“真是你?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玉琪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流得更凶。他睁开眼,那眼里已是一片麻木的死寂,只有看向刘峰时,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那是看到唯一熟悉之人的、濒死般的依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咳了好一阵,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用那种嘶哑得不像人声的语调,开始叙述。声音很轻,很平,没有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却又字字血泪: “一九……七二年……冬天,我……我刚从县里的中学放假……回来……” “一群人……戴着红袖章……闯到家里……说……说我爹是……资本主义的毒瘤……是……是漏网的地主……把……把我爹……绑到村口的台子上……戴高帽……游街……” “家里……所有的东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我娘陪嫁的箱子……还有……我爹藏起来的几本书……全……全被搬走了……说……说充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娘……扑上去……想拦住他们……被……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头磕在门槛上……流了好多血……他们……看都不看……” “我爹……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我娘……躺了三天……也……也没了……” “我……不敢说……我是他们的儿子……我……把名字改了……跑到外村……要饭……” “最开始……还能找到点活……帮人挑水……看庄稼……后来……在河边……想捞点鱼……脚下一滑……掉水里了……冬天……水冷……捞上来……就……就落下病根了……干不了重活……” “就这么……在十里八乡……一边要饭……一边……往没人认识的地方挪……挪着挪着……不知怎么……又……又挪回这儿了……” “这儿……玉米杆堆……背风……暖和点……” 他说完了,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泪水已经流干,脸上只剩下深深刻骨的疲惫和麻木。 刘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发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麻木了。耳边嗡嗡作响,是孙玉琪那平铺直叙却字字泣血的叙述,是记忆中少年清脆的“峰哥”呼喊,是父亲昨夜关于“三只鸡”的叹息……所有这些声音和画面,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冰冷沉重的铁链,死死缠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九七二年……他还在部队,正在为新兵连的训练摸爬滚打,对家乡发生的这一切惨剧,一无所知。重生后,他一心扑在改变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上,何曾想过,在故乡的角落里,在时代的尘埃下,还有一个孙玉琪,在经历着这样无声的、缓慢的凌迟和湮灭? “玉琪……”刘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伸出手,想扶他,手却抖得厉害。碰到孙玉琪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凉的破棉絮,能清晰地摸到那下面嶙峋的骨头。 孙玉琪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不用扶,还是表示一切都已无所谓。 寒风卷过打谷场,扬起地上的雪沫和尘土,扑打在两人身上。刘峰看着蜷缩在玉米杆和尘埃里的孙玉琪,仿佛看到了那个荒诞年代碾过之后,留下的、一具尚且温热的残骸。 他慢慢地、坚定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军大衣,带着他的体温,轻轻地、仔细地,盖在了孙玉琪冰冷枯瘦的身体上。 然后,他弯下腰,双臂用力,将这个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稳稳地、小心地,打横抱了起来。 孙玉琪似乎吃了一惊,茫然地睁开眼,看着他。 “玉琪,”刘峰抱着他,转身,朝着来路,朝着那个升起炊烟、有着温暖炉火的家,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凛冽的寒风: “咱们,回家。”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孙娃子 刘峰抱着孙玉琪,刚走进自家院门,母亲正好端着一盆洗脸水出来,准备泼到院角的排水沟里。一抬头,看见儿子怀里抱着个黑乎乎、看不清面目的人,吓得“哎哟”一声,水盆差点脱手。 “孩儿!这……这是谁呀?咋了这是?”母亲慌忙放下盆,几步抢上前,满脸惊疑和担忧。 刘峰怀里的人似乎因为这点动静微微动了动,但眼皮沉重得掀不开。刘峰低头看了看孙玉琪毫无血色的脸,又抬眼看向母亲,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哑着嗓子开口: “妈,是……孙娃子。” “孙娃子?”母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随即,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刘峰怀里那张被乱发和污垢覆盖的脸,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孙……孙娃子?!玉琪?孙家的玉琪?!”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身体晃了一下,刘峰赶紧空出一只手扶住她。 母亲挣开刘峰的手,扑到近前,颤抖着手,想去拨开孙玉琪脸上那绺肮脏打结的头发,却又不敢真的碰触,仿佛眼前是个一碰就碎的幻影。她的目光在孙玉琪瘦脱了形的脸上来回梭巡,从那些深刻的污垢和冻疮下,艰难地辨认着往昔熟悉的轮廓。 是了……是那孩子的眉眼……是玉琪!是那个从小就跟在峰子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婶子”叫得甜甜的,脸蛋圆润、眼睛黑亮的孙家小子!是那个家里有糖总会偷偷塞给峰子,自己家做点好吃的,也总惦记着给隔壁送一碗的、心善又懂事的孙娃子! 可是……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母亲想起那些年,孙家夫妇的厚道。孙木匠手艺好,给人做活从不偷奸耍滑,收费也公道,遇上实在穷苦的人家,还经常分文不取。孙家媳妇性子软和,但待人极诚,村里谁家有个难处,总能搭把手。他们家日子过得宽裕些,但从不显摆,反而时常接济更困难的乡亲。那些年闹饥荒,孙家还曾拿出存粮,在自家院里支起大锅,熬粥分给揭不开锅的人家…… 可就是这样的好人,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母亲也清楚地记得,那些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凶神恶煞地冲进孙家的院子,打砸抢,把孙木匠拖走,孙家媳妇哭喊着扑上去,被粗暴地推开,头磕在石阶上,血流如注……那惨状,她躲在自家门缝后看见了,吓得整夜整夜做噩梦。后来,孙木匠再没回来,孙家媳妇也没了,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而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孙娃子,也从此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还有村里许多心里明白的老辈人,私下里没少掉眼泪,没少偷偷念叨孙家的好,惋惜孙娃子的下落。可那时候,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谁敢多说一句,多问一声?只能把那份同情和愧疚,深深压在心底,随着年月流逝,渐渐蒙尘。 她以为,孙娃子多半是没了。那么小的孩子,家里遭了那么大的难,一个人能去哪儿?能怎么活? 直到此刻。 直到看见儿子怀里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污秽,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的人。 直到亲耳听到儿子说,这是“孙娃子”。 “玉琪……我的孩儿啊……”母亲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多年的悲痛、心酸、愧疚,还有此刻亲眼目睹惨状的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她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肆意流淌。 她想伸手去摸孙玉琪的脸,去握他的手,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了他,只能无措地、悲痛地站在一旁,看着儿子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哭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妈,别哭了,先救人。”刘峰的声音将母亲从巨大的悲恸中拉回一丝理智。他抱着孙玉琪,快步往屋里走,“烧热水,找点干净软和的旧衣裳,再熬点稀的米汤,要温的!” 母亲如梦初醒,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连声应着:“哎!哎!烧水!熬米汤!这就去!这就去!”她踉跄着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灶间,因为慌乱,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但她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孩子!把孙娃子救回来! 刘峰将孙玉琪抱进自己昨晚睡过的、还残留着热气的里屋炕上。父亲闻声进来,看到炕上的人,听到母亲的哭诉和刘峰简短的说明,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老木匠,握着旱烟袋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炕边,看了孙玉琪一眼,那一眼里,有着深沉的痛楚和物伤其类的悲凉。然后,他转身出去,很快抱进来一床家里最厚实、最干净的棉被。 热水很快烧好了。母亲打来温水,刘峰亲自用软布,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孙玉琪脸上、手上、脖子上的污垢。每擦一下,露出的都是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和下面根根凸起的、瘦骨嶙峋的轮廓。冻疮红肿溃烂,有的已经结了黑痂。身上更是瘦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清晰可数,腹部深深凹陷下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在旁边看着,眼泪就没停过,一边帮着递东西,一边低声啜泣:“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孩子,给糟践成什么样了……他爹娘要是看见……可怎么受得了啊……” 父亲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遮住了他发红的眼圈。 清理干净,换上父亲的一套干净旧内衣(虽然宽大许多),又裹上厚厚的棉被。孙玉琪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眼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母亲赶紧把温在灶上的、熬得稀烂的米汤端来。 刘峰扶起孙玉琪,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孙玉琪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依旧涣散茫然,但似乎能感觉到温暖和食物。母亲用小勺,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将温热的米汤喂进他嘴里。 一开始,他吞咽得很困难,米汤从嘴角流出来一些。母亲不厌其烦地擦掉,继续喂。慢慢地,也许是温暖的食物唤醒了身体的本能,他开始能小口小口地吞咽了。 一碗米汤,喂了将近半个小时。喂完,孙玉琪似乎耗尽力气,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脸上也似乎有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 母亲坐在炕沿,握着孙玉琪枯瘦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眼泪又落下来,但这次,是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回来了就好……回家了,孙娃子,回家了,不怕了,有婶子在,有峰子在,不怕了……”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你们还有良心吗 下午,雪停了,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刘峰站在院子里,看着孙玉琪睡下后依旧苍白的脸,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他走进堂屋,父亲正蹲在门槛上,闷头劈着柴火,斧头落下,干脆利落。 “爸,”刘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现在村里,村长和村支书,住哪?” 父亲劈柴的动作顿了顿,斧头悬在半空。他没抬头,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指了指村子西头,那片地势稍高、青砖瓦房最集中的地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还能住哪?孙娃子家原来那院子。孙家出事后,房子空着,那两家人……就搬进去了。孙家那院墙高,房子也敞亮。” 刘峰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外走。 “峰子。”父亲在身后叫住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常年与木头打交道、看惯了纹理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担忧,是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多年的东西在隐隐躁动。“……小心着点。” 刘峰脚步没停,只回了一个字:“嗯。” 父亲看着儿子高大挺拔、径直走向村西的背影,那背影不再是当年离家时单薄的少年模样,肩膀宽阔,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低下头,继续劈柴,斧头落下,比刚才更重,更响。“咔嚓”一声,一块硬木应声裂成两半。 刘峰按照记忆,走向村西。孙家的宅子,曾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院子,青砖到顶,屋脊高耸,门前有两棵老槐树。小时候,他没少来这里找孙玉琪玩。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两棵熟悉的老槐树,只是比记忆中更高大苍老了。树后的院墙果然高,新近似乎还用石灰刷过一遍,在冬日灰扑扑的村落里,白得有些刺眼。那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更是油光锃亮,显然是新刷的桐油,在黯淡的天光下,反着一种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炫耀的光泽。 刘峰走到门前,没有敲门,甚至没有停顿。他退后半步,侧身,蓄力,猛地一脚踹在门板上!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扇看似厚重、刷着新油的大门,竟被他这含怒的一脚,直接踹得向内轰然洞开!门栓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院子里打扫得还算干净,但格局已变,添了些不伦不类的花坛和杂物。正房堂屋的门开着,里面隐隐传出喧哗笑闹和杯盘碰撞的声音,还飘出一股浓烈的酒肉香气。 刘峰大步走进院子,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堂屋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一个穿着藏蓝色新棉袄、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骂道:“谁啊?!哪个不长眼的……哎哟!” 他话没说完,刘峰已经走到近前,根本懒得废话,抬腿又是一脚,正踹在他小腹上!那男人“嗷”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倒飞回去,撞翻了门口一个放脸盆的木架子,盆里的脏水泼了他一身,顿时狼狈不堪。 这一下,屋里彻底炸了锅。 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八仙桌,桌上杯盘狼藉,中央摆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烧鸡,一盘油汪汪的猪头肉,还有红烧鱼、炒鸡蛋、几样时蔬,旁边歪倒着几个白酒瓶子。围着桌子坐着四五个人,此刻全都站了起来,惊怒交加地看着门口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为首两人,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梳着背头,脸盘肥阔,因为惊怒而涨成了猪肝色,正是现在的村长,朱有财。另一个稍年轻些,戴着眼镜,穿着呢子外套,手里还捏着酒杯,脸色发白,是村支书,王得水。 “你……你是什么人?!敢跑到这里来撒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朱有财又惊又怒,拍着桌子吼道,唾沫星子横飞。他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被人这样打上门来过? 王得水也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指着刘峰:“反了你了!光天化日,私闯民宅,还动手打人!我看你是想进去吃牢饭!” 刘峰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高大,挡住了大半光线。他目光冰冷地扫过桌上丰盛的酒菜,扫过朱有财和王得水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体面”衣裳,最后落在他们因为酒色和惊怒而扭曲的脸上。 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混合着为孙玉琪、为父母、为这片土地上所有被欺凌的善良人而感到的悲哀,冲垮了他最后一丝克制。 “什么地方?”刘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砸在每个人心上,“这是孙木匠的家。是他儿子孙玉琪长大的地方。”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桌边,目光如刀,刮过朱有财和王得水的脸:“桌上的鸡,是‘共产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这猪头肉,是‘革命本色’还是‘腐化堕落’?这满桌的酒菜,是你们领着大伙儿‘割尾巴’割出来的,还是吸着乡亲们的血汗肥起来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每问一句,朱有财和王得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周围那几个作陪的村干部,更是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往后退。 “党性?良心?”刘峰猛地抬手,狠狠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看看你们这副德行!躲在霸占来的宅子里,吃着人血馒头,喝着民脂民膏,嘴上喊着革命,心里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外面多少人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多少老人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孙玉琪差点冻死在玉米杆堆里!你们呢?你们还有脸坐在这儿?还有脸穿上这身皮?还敢往乡亲们中间站吗?!”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朱有财被他气势所慑,竟一时语塞。王得水强撑着叫道:“你……你胡说!孙家那是历史问题!我们……我们这是正常工作餐!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刘峰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那一桌刺眼的酒菜上,然后,双手猛地抓住桌沿,全身发力,向上一掀! “哗啦——!!!!” 八仙桌被整个掀翻!杯盘碗碟,鸡鸭鱼肉,汤汤水水,连同那没喝完的白酒,稀里哗啦,天女散花般砸了一地!汤汁溅了朱有财、王得水等人一身,满屋狼藉,酒肉混合着泥土灰尘的味道弥漫开来。 朱有财、王得水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呆若木鸡,看着满地狼藉和傲然挺立的刘峰,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我叫刘峰。”刘峰在一片死寂中,缓缓开口,目光如寒潭,逐一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刘木匠的儿子。孙玉琪的兄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这桌子,我掀了。这宅子,怎么占的,怎么给我吐出来。这些年,你们欠孙家的,欠乡亲们的,一笔一笔,咱们慢慢算。”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北京来的刘峰 刘峰走后,孙家大院(如今是朱、王两家合占)的堂屋里,混合着酒气和一种难言的恐惧。朱有财和王得水看着刘峰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外寒风里,两人才从刚才那番雷霆暴怒和掀桌子的震慑中,稍稍缓过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恼怒和某种阴狠的算计取代。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朱有财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门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得水脸上,“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敢跑到这儿来撒野!还掀桌子!老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俩的脸往哪儿搁?往后在村里还怎么管人?” 王得水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扶了扶被汤水溅湿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阴鸷的光:“当然不能算!这小子不是横吗?不是能打吗?哼,现在是新社会,讲法治!他这叫私闯民宅,故意毁坏财物,殴打……对,殴打村干部!小张刚才可挨了他一脚!” 他看向还蜷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那个穿新棉袄的“壮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老朱,走,去乡里派出所!”王得水咬牙道,“就说刘峰蓄意滋事,暴力冲击村干部,毁坏公物……不,毁坏私人财物!让派出所把他抓起来!关上几天,好好‘教育教育’!看他出来还敢不敢这么横!” 朱有财眼睛一亮:“对!去派出所!让政府治他!” 两人也顾不上收拾残局,换下脏衣服,便急匆匆赶往乡里。到了派出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把刘峰描绘成一个蛮不讲理、穷凶极恶的“暴徒”,闯进他们“家”(刻意模糊了房产来源),不由分说就打人骂人掀桌子。 接待的民警是个年轻小伙子,听着两人义愤填膺的控诉,做着记录。当听到“刘峰”这个名字时,他笔尖顿了顿,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看眼前这两位是“村干部”,说得有鼻子有眼,便按照程序记录了下来。 “情况我们了解了,会处理的。”民警合上记录本。 “同志,你们可得赶紧去啊!那小子凶得很,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村里闹事呢!”朱有财催促道。 “对,得马上把他控制起来,防止他再危害乡里!”王得水附和。 民警想了想,叫上另一个同事,又点了两个联防队员,跟着朱有财和王得水,驱车赶往刘峰家所在的村子。 他们到的时候,刘峰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母亲刚沏的粗茶。看到警用摩托车和朱、王二人领着民警进门,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杯里的茶水喝完,轻轻放下。 “你就是刘峰?”为首的年轻民警上前,打量着他。 刘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了解点情况。”民警公事公办地说。 “好,我知道了。”刘峰点点头,转身对闻声从屋里出来的父母,语气平静地嘱咐,“爸,妈,我跟民警同志去趟乡里,说点事。家里您二老照看着,锅里还温着米汤,记得给玉琪喂点。我很快回来。” 母亲满脸担忧,想说什么,被父亲用眼神制止了。父亲只是看着儿子,点了点头。 刘峰便不再多言,跟着民警往外走。朱有才和王得水跟在后头,见刘峰这么“配合”,又看他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两人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到了乡派出所,刘峰被带进一间办公室,让他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朱有才和王得水也跟了进来,坐在对面,虎视眈眈。 还是那个年轻民警负责问话:“刘峰,朱有才同志和王得水同志反映,你今天下午闯入他们家中,殴打他人,毁坏财物。有没有这回事?” 刘峰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民警,又扫过一脸“正气凛然”的朱、王二人,缓缓开口:“房子,是孙木匠家的。我发小孙玉琪,差点冻死饿死在自家原来的玉米杆垛里。有些人,占了别人的房子,吃香喝辣,心都黑透了,烂透了。我,看不下去。” 民警皱了皱眉,记录着:“说具体事实。你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掀桌子?” “打人?”刘峰看向那个“壮丁”,“一个村长,村支书的家里,养着非亲非故的‘壮丁’,吃得膀大腰圆。村里多少乡亲饭都吃不饱,他们家‘壮丁’的油水,比正经干活的人还足。我今天过去,他们桌上摆的,是烧鸡,猪头肉,红烧鱼,炒鸡蛋,还有酒。民警同志,” 刘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个民警:“你觉得,这正常吗?这是一个村干部该有的生活水平吗?他们这些酒肉,是哪里来的?” 年轻民警笔尖再次一顿。刘峰说的这些,确实有些……扎眼。他下意识地看向朱有才和王得水。 朱有才立刻叫起来:“他胡说!那是我们自家改善生活!我们为村里辛苦工作,吃好点怎么了?他这是污蔑!抹黑!民警同志,你可不能听他瞎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王得水也扶了扶眼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是!这小子满嘴跑火车!我们这些年为村子跑前跑后,修路、通电、搞生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知道吗?他这是对村干部心怀不满,打击报复!” 民警看着双方各执一词,一个言之凿凿说腐败,一个义正辞严说贡献。他一个基层小民警,一时也难辨真假,只觉得头疼。按照一般处理邻里纠纷或者轻微治安案件的习惯,尤其是涉及到“村干部”的,他倾向于先稳住局面。 “好了,都别吵了。”民警敲了敲桌子,“刘峰,不管怎么说,你闯进别人家,动手,掀桌子,这是不对的,违反了治安管理规定。你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 说着,他对旁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先带他去后面拘置处,让他冷静冷静。” 另一个民警和联防队员就要上前带刘峰。 朱有才和王得水见状,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然而,刘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他看着那个下命令的年轻民警,眼神里没有任何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冷冽的审视。 “拘置我?”刘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民警同志,我有几个问题。” “第一,你问话,只听一面之词,不核查我反映的村干部可能存在的严重经济问题和生活腐化问题,这符合程序吗?” “第二,你仅凭对方指控,未经充分调查核实,就要对我采取强制措施。你有这个权限吗?” “第三,”刘峰目光如炬,直视那个脸色开始有些变化的年轻民警,“让你们所长出来。就告诉他,我叫刘峰,从北京回来的刘峰。另外,”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你记录本上,关于我反映的——孙玉琪濒死、村干部占用他人房产、生活奢侈远超常理——这些最开始的开头,都记清楚了,一个字也别漏。别当没看见,行不行?” 最后一句,已是明显的质问和警告。 年轻民警被刘峰一连串冷静、犀利且明显懂行的质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听到“从北京回来的刘峰”,又看到他这副有恃无恐、气场强大的样子,心里那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清晰了一些。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他不是普通人 办公室里,气氛像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年轻民警被刘峰那几句反问噎得满脸通红,握着笔的手有些发僵。朱有才和王得水脸上的得意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虚的惊疑不定。 “你……你少在这儿唬人!”朱有才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喊道,“北京回来的怎么了?北京回来的就能无法无天了?民警同志,你看他这态度!分明是抗拒执法!” 王得水也赶紧帮腔:“对!必须严肃处理!不然以后我们村干部还怎么开展工作?” 然而,那个年轻民警却没像刚才那样立刻附和。他眼神闪烁,看看气定神闲、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刘峰,又看看明显有些外强中干的朱、王二人,心里那杆秤已经开始倾斜。他想起前几天所务会上,所长接了个电话后,特意提了一句“最近上面有精神,要保护民营企业家合法权益,尤其是那些有技术、有贡献的……”,还隐约提到个名字,好像就是……刘峰? “那个……你先等一下。”年轻民警语气软了下来,对刘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朱有才和王得水见状,心里更慌了。王得水压低声音对朱有才说:“老朱,情况不对啊……这小子,好像有点来头?” “怕什么!”朱有才嘴硬,但额角已经见汗,“咱们是村干部,他一个平头百姓……” “他可不是普通平头百姓。”王得水看着刘峰那身虽然不算崭新、但质地和剪裁都明显不一般的中山装,还有他举手投足间那种沉稳的气度,心里越来越没底。 没过几分钟,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警服、面色严肃、肩章显示是所长级别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一脸忐忑的年轻民警。 中年所长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办公室。看到大喇喇坐在那里、脸色不善的朱、王二人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坐在长椅上、神色平静的刘峰身上时,瞳孔微微收缩,脚步明显顿了一瞬,随即脸上立刻堆起了客套而不失严肃的笑容,快步上前。 “哎呀,刘峰同志!误会,误会啊!”所长热情地伸出双手,“我是咱们乡派出所的所长,姓郑。下面同志不了解情况,工作方式简单了,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出,把朱有才、王得水,连同办公室里的其他民警都看呆了。 刘峰这才缓缓站起身,伸手与郑所长轻轻一握,语气平淡:“郑所长,谈不上委屈。只是过来配合调查,说明情况。” “是是是,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嘛!”郑所长连连点头,转头就变了脸,对那个年轻民警和跟进来的联防队员斥道,“还杵着干什么?给刘峰同志倒茶!用我柜子里那个茶叶!” 他又看向朱有才和王得水,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朱村长,王支书,你们也在这儿?正好,关于刘峰同志反映的一些问题,我们也需要向你们二位核实一下。” 朱有才和王得水此刻已经是面如土色,冷汗涔涔。郑所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傻子也看出来刘峰背景不一般了。 “郑……郑所长,这……这都是误会……”朱有才结结巴巴地解释。 “是不是误会,调查了才知道。”郑所长打断他,语气公事公办,“刘峰同志,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谈?这里人多嘴杂。”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朱、王二人。 “就在这里谈吧,郑所长。”刘峰重新坐下,好整以暇,“事情不复杂,正好相关人都在,当面说清楚也好。免得有人觉得,我是仗着什么‘背景’,欺负了‘劳苦功高’的村干部。” 这话夹枪带棒,朱有才和王得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吱声。 郑所长略一犹豫,也坐了下来,对年轻民警示意:“记录。详细记录。” “郑所长,”刘峰开门见山,“我今天回村,在村后玉米杆垛里,发现了我的发小,孙玉琪。孙木匠的儿子。他差点冻饿而死。而侵占了他家房产的朱有才、王得水二位,正在孙家的堂屋里,大鱼大肉,喝酒作乐。陪同的,还有几个非亲非故、吃用比普通村民好得多的‘壮丁’。我看不惯,说了几句,他们便颠倒黑白,说我私闯民宅,行凶打人。事实是,我只是推开了一个挡路的、他们养的闲人,掀了那桌不该出现的酒席。” 刘峰语气平稳,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反映的问题有三。第一,朱、王二人侵占他人合法房产,是否符合政策?第二,他们的生活水平,严重脱离本村实际,巨额消费来源是否正当?是否涉及贪腐?第三,他们滥用职权,欺压乡里,甚至对孙玉琪这样的遗孤见死不救,是否配得上‘村干部’的称号?” 郑所长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久在基层,对这些村霸乡匪的做派岂能不知?只是以往很多时候盘根错节,或者民不举官不究,又或者像朱、王这样有点“身份”的,轻易动不得。但今天,刘峰直接把事情捅到了他面前,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不容回避的方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刘峰同志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也非常严重。”郑所长严肃地说,目光严厉地看向朱、王二人,“朱有才,王得水,刘峰同志说的,是不是事实?” “他……他血口喷人!”朱有才急道,“房子是村里安排我们暂住的!那些吃的……是我们自己家攒的!孙玉琪……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 “是吗?”刘峰冷笑,“孙玉琪现在就在我家,需要当面对质吗?至于房子,是村里哪次会议决定的?有文件吗?谁批准的?那些酒肉,是你自家养的鸡,杀的猪?账本拿来看看?” 一连串问题,问得朱有才哑口无言,只能求助地看向王得水。 王得水相对冷静些,推了推眼镜:“郑所长,刘峰同志可能对村里有些误会。我们的工作,有时候为了应酬,难免有些招待,但绝对没有贪腐。孙家房子的事,年代久远,当时情况特殊,也是出于保护集体财产的考虑……” “保护集体财产,就是保护到你们自家炕头上?保护到你们酒桌上了?”刘峰寸步不让,“郑所长,我要求,对朱有才、王得水二人的经济问题,以及侵占孙家房产一事,立案调查。如果乡里觉得有困难,或者不方便,我可以请县里,或者市里的朋友,帮忙督促一下。” “市里”两个字,刘峰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郑所长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可是隐约听说,这位刘峰老板,在京城都和某些部门说得上话,在省里市里都挂了号的!真要把事情闹上去,别说朱有才、王得水,就是他这个所长,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峰同志请放心!”郑所长立刻表态,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这件事,我们派出所一定高度重视,立刻向乡党委和县局汇报!对朱有才、王得水同志的问题,我们会立即展开初步核查!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转头,对那个年轻民警命令道:“小张,你带两个人,现在就跟着朱村长、王支书回村,封存孙家……哦,封存那处宅子,清点物品!另外,通知乡纪检的同志,马上介入!” “郑所长!这……这不合适吧!”朱有才急了。 “有什么不合适?配合调查是你们的义务!”郑所长义正辞严,“在问题查清之前,你们二位,暂时停职反省!现在,请先跟张警官回村,配合清点工作!” 王得水还想说什么,被郑所长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两人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在民警的“陪同”下,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郑所长和刘峰。郑所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赔着笑:“刘峰同志,你看这样处理……” “郑所长依法办事,我没什么意见。”刘峰站起身,“我只希望,能尽快有一个公正的结果。孙玉琪需要拿回他应得的,村里的乡亲,也需要一个交代。” “一定,一定!”郑所长连连保证。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绳之以法 很快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十里八乡。曾经在村里说一不二的朱有才、王得水,连同他们那些横行乡里的“壮丁”和亲属,被公安一锅端了。从他们霸占的孙家大院、自家新起的砖瓦房,甚至隐藏的地窖里,抄没出来的东西,在村口的打谷场上堆成了小山,用雨布盖着,由持枪的民兵和县里来的公安共同看守。 光是清点现金、粮票、布票和各种票据,就用了整整一天。数目之巨,让见多识广的县局经侦老手都咋舌。那些黄澄澄的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不少还带着老式花纹,一看就不是近年新打的。还有银元、玉器、瓷器、甚至几幅褪了色的字画……许多上了年纪的村民,在公安设立的临时认领点外,远远看着那些摊开在红布上的老物件,偷偷抹起了眼泪。他们认得出,那是自家当年被“抄走”的传家宝,或是邻家可怜人没能保住的心爱之物。 孙玉琪在刘峰家将养了几日,喝了米汤,吃了细软的饭食,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气,虽然依旧瘦得惊人,但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刘峰搀扶着他,慢慢走到村口。当孙玉琪看到红布上那一枚雕刻着小小莲花的银锁片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干涸的眼眶瞬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是他周岁时,母亲亲手给他戴上的。 “是我的……是娘的……”他哽咽着,几乎站立不稳。 在民警的核实和记录下,那枚小小的银锁片,回到了孙玉琪颤抖的手中。他紧紧攥着,冰凉的银饰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更多的村民,在仔细辨认和描述后,也陆陆续续领回了一些失散多年的旧物。虽然很多贵重或显眼的东西早已被变卖或毁掉,但哪怕只是一个粗瓷碗,一把缺了齿的木梳,对物主而言,都是那段黑暗岁月里,未曾完全湮灭的一点念想和见证。 清算的速度和力度,远超村民的想象。朱有才、王得水等人的罪行很快被查实:不仅仅是侵占房产、贪污集体财物、生活腐化,更涉及在过去的岁月里,利用职权,罗织罪名,打击报复,直接或间接导致数人非正常死亡,多人伤残、家庭破碎。孙玉琪父母的惨剧,只是其中一桩。他们还勾结乡里的流氓地痞,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俨然成了地方一霸。 公审大会在乡里的场院举行,人山人海。当审判长用洪亮的声音,宣判朱有才、王得水二人贪污腐败、涉黑、滥用职权致人死亡等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时,台下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雷鸣般的掌声和夹杂着哭喊的叫好声。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当场跪倒在地,朝着主席台磕头,老泪纵横,嘴里喃喃念着屈死亲人的名字。 枪决是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在县郊的刑场执行的。消息传回村里,没有多少欢呼,更多的是一种漫长的、沉重的叹息,和劫后余生般的虚脱。笼罩在村子上空多年的那层阴郁恐怖的乌云,似乎随着那两声枪响,真正开始消散了。 新的、由乡里直接指派的临时村委很快进驻,开始主持工作,清退被非法侵占的财物和田地,安抚受害家庭。孙家的宅院,在清点登记后,钥匙被郑重地交还到了孙玉琪手上。 那天,刘峰陪着孙玉琪,再次站在那两扇黑漆大门前。门上的新桐油还在,却已没了当初的刺眼光泽。孙玉琪握着那串冰冷的铜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沉重的门扉,院落依旧,却物是人非。孙玉琪站在院中,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童年的欢声笑语,父母慈爱的面容,家破人亡的惨剧,自己流浪乞讨的苦难……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佝偻着瘦削的身子,无声地哭泣,泪水滴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刘峰没有劝,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良久,孙玉琪哭够了,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转过身,看着刘峰,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 “峰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气若游丝,“这房子……我守不住。我也……不想守了。看见它,我就想起爹娘,心里跟刀绞一样。” 刘峰理解地点头:“你想怎么处理,都行。卖了,或者租出去,我帮你安排。” 孙玉琪摇摇头,目光越过院墙,望向村子,望向更远的山峦:“卖了吧。卖了的钱,我想……分给村里那些这些年真正帮过我、给过我一口饭吃的老人,虽然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剩下的,我想……离开这儿。” “想去哪儿?” “不知道。可能……去南边看看?听说那边机会多。”孙玉琪眼中有一丝茫然,也有一丝憧憬,“峰哥,我……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我想像你一样,站起来,重新活一回。哪怕从头开始,哪怕干最苦最累的活。” 刘峰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几乎碾碎、却又挣扎着从尘埃里抬起头来的兄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他拍了拍孙玉琪瘦骨嶙峋却努力挺直的肩:“好。等开春,天气暖和点,身体养好了,我带你走。去广东,去深圳。那边,天高地阔,只要肯干,就有活路,就有希望。”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孙玉琪在刘峰家的炕上将养了十来天,米汤、细粥、偶尔的鸡蛋羹,小心翼翼地喂养着他那具油尽灯枯的身体。他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得透明。他能坐起来了,能在刘峰或刘峰母亲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上几步。话依旧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靠着墙,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或者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骨节变形的手。 刘峰父母把他当自家孩子疼,母亲变着法儿给他做软和好消化的吃食,父亲抽着烟,默默地给他削一根光滑的拐杖。孙玉琪会低声道谢,眼神里有感激,但更深的地方,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疲惫和空茫。好像那场漫长的、在死亡边缘的挣扎,已经耗尽了他灵魂里所有的力气,如今躯壳勉强回暖,内里却已是一片被风雪彻底犁过的荒原。 公审大会的消息传来时,刘峰正在院子里劈柴。孙玉琪靠在堂屋门框上,听着远处高音喇叭隐约传来的宣判词,听到“死刑”、“缓期一年执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快意,没有悲愤,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是那握着门框的、枯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出青白色。 又过了两天,乡里和县里联合工作组的人,在郑所长和新任代理村长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刘峰家。他们带来了两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 一份是《关于孙XX同志历史问题的复查结论与平反通知》。上面用严谨的公文用语,陈述了当年对孙木匠的指控“查无实据,属于错案”,决定予以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另一份是《财物返还清单》。详细列出了从朱有才、王得水等处清退的、原本属于孙家的财物:房契地契,若干金银首饰,一部分已被变卖但折算了钱款的家具物件,还有一笔根据政策计算的补偿金。数目不算特别惊人,但对于一个普通农家而言,已是足以重建家园的底气。 工作组组长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干部,他将文件双手递给靠坐在炕上的孙玉琪,语气郑重:“孙玉琪同志,我代表组织,对你父母当年蒙受的不白之冤,表示深切歉意。这是平反文件,请收好。这些财物,是原本属于你们孙家的,现在物归原主。希望你振作精神,保重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 屋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刘峰父母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孙玉琪。刘峰立在炕边,目光沉静。 孙玉琪缓缓抬起那双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有些颤抖,但很稳,接过了那两份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纸。他没有立刻打开看,只是低着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鲜红的印章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平反”两个字,一遍,又一遍。 时间仿佛凝固了。工作组的人耐心等待着。刘峰母亲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日头都偏移了几分。孙玉琪终于抬起头。他没有看工作组的人,也没有看刘峰父母,他的目光,越过了众人,有些涣散地投向窗外那片冬日苍白的天光。然后,他慢慢转动脖颈,视线最终落在了站在炕边的刘峰脸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尘埃落定后的虚无,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解脱。 他对着刘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峰哥……” 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谢了。” 就两个字。没有激动,没有痛哭,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平静得令人心碎。 说完这两个字,他好像用尽了最后支撑着他的那点东西。他握着文件的手,缓缓垂下,文件滑落在炕沿。他靠着墙壁的身体,也一点点软了下去,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合上。长长的睫毛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嘴角甚至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沉入了某个再也不会被打扰的、遥远的梦境。 “玉琪?”刘峰心下一沉,上前一步。 孙玉琪没有反应。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孙娃子?”刘峰母亲扑到炕边,声音发颤。 工作组的人也察觉不对,脸色变了。 刘峰伸手,探向孙玉琪的颈侧。指尖下,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有时无,正在迅速地、不可挽回地消散。 “玉琪!”刘峰低吼一声,用力摇了摇他。 孙玉琪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再无声息。那具被苦难和寒冷侵蚀殆尽的躯体,在正义姗姗来迟、春光即将叩门的时刻,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他没有等到搬回修葺一新的祖宅,没有等到用返还的财产开始新生活,没有等到去南方看看那片“天高地阔”。那个曾经梦想着让村里所有孩子都能读上书、眼睛里闪着光的少年,最终把他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冬天刚要过去、而春天即将到来的季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等到了公正,等到了清白,等到了归还。可这些,来得太迟,迟得已经无法温暖他冰封多年的血液,无法唤回他被苦难磨灭的生趣。也许,对他而言,这迟来的正义,更像是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他背负已久、锈蚀不堪的枷锁,让他得以真正地、彻底地安息。 屋里死一般寂静。工作组的人面面相觑,神色震动而黯然。刘峰母亲捂着嘴,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刘峰父亲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 刘峰站在炕边,看着孙玉琪安详得近乎圣洁的遗容,一动不动。他没有哭,只是觉得胸口某个地方,空了一大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他以为自己能救他,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给他一个全新的未来。可他忘了,有些伤害,深入灵魂,有些寒冷,贯穿岁月,不是一碗热汤、一间暖屋、一份平反文件就能轻易焐热的。 孙玉琪用他短暂而惨烈的一生,为那个荒诞的时代,画上了一个沉重而凄凉的注脚。 葬礼很简单。刘峰用孙家返还的一部分钱,给孙玉琪置办了一副厚实的棺木,将他安葬在他父母早已荒芜的坟冢旁。没有大操大办,只有刘峰一家,和村里几个还记得孙家好处、敢来送一程的老人。新上任的代理村长也默默地来了,在坟前鞠了三个躬。 坟头的新土,带着早春微微的湿气。远处,河面的冰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向阳的坡地上,隐约能看见一点点极其稚嫩的、胆怯的绿意。 春天,确实要来了。可有些人,永远留在了上一个冬天。 处理完孙玉琪的后事,刘峰将孙家返还的剩余财产,委托给乡里和代理村长,成立了一个小小的、以孙玉琪父母名义命名的助学基金,专门用于资助村里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这是孙玉琪儿时未曾说出口、却深埋心底的愿望。 办完这一切,年也过完了。刘峰准备离开家乡,返回北京,然后南下广东。临行前夜,他独自一人,又去了一趟孙玉琪的坟前。 月光清冷,照着孤零零的新坟。刘峰站了很久,抽完一支烟,将烟蒂碾灭在泥土里。 “玉琪,安息吧。”他对着坟茔,轻声说,“村里的孩子,会读书的。这世道,也会慢慢变好的。你没走完的路,没看到的春天……总会有人,接着走下去,看得到。” 寒风掠过坟头的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我的1977:芳华易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