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宫女也想当将军夫人》
1. 倒霉的一天 皇宫。
皇宫。
一根约摸两人合抱粗的大柱子后,有个年轻俊美的披甲抱盔,腰佩宝剑足蹬黑靴的男子,悄悄问了句:
“昨天陛下在内阁里都和大臣们商量了什么?”
此时正是午间换值时间,这个点,大多数宫女和太监都在准备吃饭和午休,或者接替换班,唯独沈时宜是例外。
她这算是违背宫里规定,和将军勾搭在一起了,当然不是反义的勾搭。
她左手拿着个肉包,右手拿着个加餐的烤鸡腿,一边大口嚼着吞咽有,一边背对大圆柱子,对着空气道:
“你去问陛下啊,我哪知道?我就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宫女,哪有娘娘们吹枕头风和公公们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
和小将军墨卿尘一起长大的她,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是不敢对墨卿尘如此说话的,她会乖巧安静温柔像只猫。
但现在单独相处,显然是炸毛的猫。
问话的男子听到这一句,像是哑巴吃了黄连,当初怎么就选了个贪吃贪睡不长记性还没点心眼的女子,送入宫了,没法入选女官,或者成为候选妃子就算了,在宫女里也只是混了个勉勉强强,算是矮个子里拔高了。
“你说你怎么没个本事爬上龙床了?”男子抱怨一句。
“我要有本事,我就不在外面吹风吃包子了,改在殿内吃鲍鱼龙虾大闸蟹了!”
听到这句回答,男子眉毛拧成了一团,冷冷道:
“扣钱,伙食费这个月减少一半!”
“我错了,将军大人,您威武霸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连宫门口的那个被称赞了千年的老龟都不自叹不如您的双眼锐利,耳目聪慧……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和我这个只能加班加点的小宫女计较了,我一个月就五只鸡腿,钱少一半,鸡屁股都买不起了。”
“那你想办法,打探清楚陛下对西北军事的想法。”
“额……我能说不吗?”沈时宜嗫嚅着一句,但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
“你说呢?”墨卿尘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从大柱子后面走开,他擦了擦盔甲上的灰尘,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什么。
沈时宜不是不想去打探,实在是,内阁如此保卫森严,明抢暗刀的危险地方,她不敢啊!
啃完了鸡腿,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在身上的袍子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晚上不用值班,而这个点了,陛下还未从内阁机构里出来,想必不到黄昏时分,也结束不了。
她不担心如此出现在陛下面前,她会因为污渍而被公公责骂,毕竟那时夜色渐渐暗淡,谁也看不清谁,更别提这点油渍了。
不过她嗅了嗅,味道有点浓郁,得想办法去去味。
沈时宜快步离开侧殿后方的空旷处,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若是有人在此路过,肯定要说上两句,哪来的宫女,不迈着细致入微的步伐,竟然洒脱豪迈如男儿,成何体统,没一点端庄稳重的模样。
进入了后花园,芬芳的花香沁人心脾,她猛的吸了几口气,陶醉在其中瞧见四下无人,对着一朵开得艳丽的牡丹,开始了璀璨和蹂躏,拔掉一片花瓣,幽怨着说:
“怎么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就成了宫女?别人都是从秀女爬上皇后的位置,而我只能端茶倒水,实在太艰难了?人生啊……一万个不如意!”
正当她感慨着的时候,花丛后面走出了一个俊秀风雅的男子,他身着白袍,上面有精致的四爪莽莽袍,他手上拿着一个玉箫,想来是在此练习吹笛,正是三皇子,宋宴。
什么时候练习不好?偏偏在我吐槽人生的时候,三皇子的吹拉弹奏可是宫里有名的难听,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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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知肚明,从未有人敢吐槽一句,但三皇子心里估计明白,于是为了不扰人清静,自己在外面苦苦练习。
“奴婢见过三殿下!”沈时宜赶紧行礼,由于匆忙半蹲,差点站不稳要摔倒。
三皇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她,轻声温柔道:
“沈家的小姑娘长大了,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可惜沈家一脉衰败,彻底落魄,听说你被墨家收养当了义女,可惜是个奴婢的命,被强推入宫中,正巧我年轻气盛的父皇偏偏喜欢你这种活泼好动的又懂点诗文才赋的女子,可惜……
太后不允,因着你父亲受的罪太重,罪臣之女哪能入宫当妃子,于是在其他人的求饶下和父皇的保护,才没把你打死,而是成了御前倒茶的小宫女。”
“殿下如此了解奴婢,可奴婢与殿下是头一回相见,不敢奢望您的厚爱。”
沈时宜习惯了卑躬屈膝,只是偶尔性情洒脱纯真,她有些惶恐,不知道三皇子想表达什么。
“你长得如此好看,又有诗文才赋,若非家门不幸,怎么会沦落如此?可我碰巧也是个落魄皇子,母妃被打入冷宫多年,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照顾自己……我们不是有些相似吗?”
“奴婢惶恐,不敢与殿下相提并论。”沈时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贴在地砖上,无比恭敬,微微颤抖。
“快起来……跪着,多委屈自己,地面那么冷,不如我的心头暖,沈时宜,你嫁给我吧,我让你摆脱那个狼窝。”宋宴蹲下来,要把她扶起,但她长跪不起,他只能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沈时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泪水忽然滚落,今天什么运气,一个二个都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殿下,我是陛下的人,您如此做,难道不怕被治个行事不端,笼络御前宫女的罪名吗”
2. 就怕陛下突然的关心
沈时宜抬起眼眸,瞪了三皇子宋宴一眼,她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有不屈服,唯独没有宫女们该有的卑微下贱和顺从,求饶。
“有点骨气。”宋宴颇为欣赏地看了眼,顺着她的脸颊线条开始揉捏起来,仿佛在把玩一个核桃,又仿佛在欣赏她的美貌。
“怎么?嫁给我,你很委屈?”
沈时宜没有回答,她嘴角被捏的疼了,现在像是一个因为恐惧和害怕而膨胀自己的河豚,可是对方认为河豚将自个充气成气球,毫无威胁,反而更肆意玩弄,譬如擦皮鞋。
沈时宜感觉现在自己,就像只发飙愤怒的河豚,在宋宴的眼里,越愤怒他越觉得可爱好看。
“谁在那?是哪个宫女太监私会?!”
一声尖锐的喊声刺破了午后的沉寂,不知是哪位娘娘鞋板哒哒哒的响声,格外清脆。
听到动静,宋宴当即松开了手,然后捏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强行让她站起来,被再次威胁的沈时宜哪里敢不顺从,于是晃晃悠悠站起来,低头垂脸,乖乖站在一旁。
来者是惠妃,惠妃在宫里不算受宠,但也被冷落,在陛下登基前就已经是侧室了,如今陛下入主皇宫,她自然跟着飞升成了妃子,说来,惠妃和沈时宜的娘亲的家也有些渊源,有着微不可妙的远房亲戚关系。
大抵是惠妃,看出了沈时宜的狼狈,看到她跪姿态太久导致衣袍的褶皱痕迹,也看到了她脸颊的被捏着时留下了鲜红手印,惠妃有些心疼了,她难道不知道三皇子什么心思,只是不想明说,但不能纵容他欺负时宜这小丫头。
“我以为是太监宫女又寻欢□□了,没想到是我们饱读诗书的三殿下,你拿着个玉箫,在这做什么?难不成要教御前宫女吹箫?”
“见过惠妃娘娘。”宋宴有些愧疚地移开了视线,同时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惠妃娘娘,娘娘金安。”沈时宜赶紧行了个大礼。
“时宜啊……本宫今日正好收到了一批好的字画,正瞅着不知道赋个什么诗词好,你来帮本宫拿个主意。”
惠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做出慵懒疲惫的姿态,扶了扶头上的钗子簪子,将另一只手搭在一个太监的手背上。
“是,娘娘。”沈时宜俏皮应了声,扭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宋宴做个鬼脸。
一行人离开了,沈时宜迈着小碎步,紧跟在惠妃身后,很快知趣地挤走了太监,扶着惠妃安稳地走着,像是傲娇的猫榜上了大树,神气得很。
宋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宫里头,也就沈时宜这个婢女最飞扬跋扈了。
平时和着以前个一起长大的皇子公主们相处,没个正经样,也不知道主仆之别,也不知道她依仗的是父皇,还是当朝宰相墨相,还是墨小将军。
当然,后宫里,站她这边的也好几个人,比如惠妃。
……
惠妃居住的长信宫。
惠妃斜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个雪白的猫,猫翻滚一下,露出肚皮任由她抚摸,被摸舒服了还会发出咕噜噜的叫唤声,偶尔还会换个姿势趴着。
惠妃做了个手势,大部分宫女太监就都离开了,只留下她的贴身宫女。
沈时宜见惠妃让其他人走了,才放松下来,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一旦松懈后,疲惫和困倦犹如泉水般涌来。
“坐下来吧,我和你娘是远房表姐妹关系,虽然算不上亲昵,但好歹也认识,三皇子为何在御花园如此对你?说出个缘由来,我看看要不要帮你一把。”
“娘娘,奴婢不敢说……”
“有何不敢?三皇子如今不被陛下看重,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或许还没有你的分量重。”惠妃捏了捏雪白的猫,继续说道:
“你皮相不错,可惜差了点运气,当初入选时,陛下非看中了你要纳你当妃子,你百般不愿,顺了其他人的心思,如今成了个宫女,虽是个侍奉在御前,但地位也不高……”
“难不成,那三皇子,也对你产生了想法?”
沈时宜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这事就这么算了,别让陛下知道,他看上的女人谁敢动,他就不会让谁好看,而你最好有些自知之明,否则这件事被传开后,被人抓着辫子,你吃不了兜着走,以后嘴巴紧些,行事得更小心些。”
惠妃苦口婆心说了一堆,沈时宜一边听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些事,也不是她想招惹的,谁知道,一个个如豺狼虎豹扑了上来。
“别哭了,我会让人打点一下……天色不早了,你若有事就忙去吧,我会派人给你送些衣裳和用物。”
“奴婢谢过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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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时宜要跪下行大礼表示心中的感恩和敬意,却被惠妃的心腹宫女扶住了。
“可怜的丫头,连自保都困难,去吧,擦干眼泪了,别让人看见了。”
惠妃拉着她的手,拂去她脸庞的泪水,又安慰了几句,才让她离开。
沈时宜也只是抽噎着,嗯嗯了几句,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长信宫。
……
宫女居住的一排排瓦房里,有一间独属于沈时宜的房间,是陛下特意为她改造和安排的,虽然比宫里妃嫔的居所朴素但也雅致,配备齐全。
还没进屋,沈时宜就看见了个小太监候在门外,正没事打量着远处的琉璃瓦舍,吹着口哨。
“时宜姑娘回来了,盛公公找不到您人,着急的很,您快回去吧!”
沈时宜这才混沌疲惫中清醒过来,今晚上她值班,这些时候,陛下早就开始在阅览奏折了,而她也本应该侍奉在左右,端着茶水或者糕点伺候着的。
“哎呀,我给忘了。”沈时宜惊叫一声,赶紧跟着小太监,快步跑向养生殿,顾不得休息了。
……
养生殿内。
今年才三十六七的陛下,还很年轻,正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时不时问两句站在旁边的人的意见。
而站在陛下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墨卿尘墨小将军。
沈时宜端着茶水和糕点,缓步进了养生殿,她低着头,她内心腹诽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古代的打工女伴君如伴虎,时常低头驼背,估摸着颈椎病也不轻。
“时宜啊,你去哪耍了,让人好找!”
刚进来,当今陛下的深切关怀声,却如同天雷滚滚轰击在沈时宜的耳畔,她被吓得心惊肉跳,难以冷静。
“回陛下,奴婢下午出太饱了去御花园转了几圈,恰巧碰到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赏识奴婢的诗词,邀请奴婢去她宫里坐了会。”
早已想好回答的沈时宜,在说出口后,长长松了口气。
她端着茶水糕点,站在了书房左侧,刚好是墨卿尘旁边,墨卿尘嗅了嗅鼻子,突然小声和她说一句。
“你身上怎么有股鸡腿味?还有淡淡的花香,龙涎香?!”
沈时宜想翻对方一个白眼,将军你什么狗鼻子,不但能闻出味道,还能区分是什么气味?
3. 药来了
“原来如此……”
“今日,朕也有些乏了,墨爱卿你就先退下吧,时宜过来些,让朕瞧瞧今日有什么好吃的糕点!”
已经批阅奏折好一段时间的皇帝陛下宋煜,放下手中的毛笔,伸了个懒腰,招招手,让沈时宜走过来。
沈时宜一时有些愣住了,陛下今日怎么了?这些茶点,不就是平时他最近喜欢吃的杏花酥,山茶酥吗?
也可能是宋煜忙于朝政,每日处理太多事情,都忘了糕点的名字,虽然皇家有规矩,陛下每日的饭茶糕点极少有重复的,避免有心人利用来下毒,但当今的陛下是宋煜,他对一些好吃的,颇为执着。
“是。”沈时宜轻柔回了句。
不知道是她下午被吓得腿软的缘故,还是有些分神,一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了自己的长裙,被自己绊倒了。
哗啦一声,哐哐当当的,沈时宜连人带盘和糕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像只可怜的乌龟趴在地上,撒落一地的茶水溅洒在她手上,留下了烫伤的红肿的痕迹,而另一只手则划过瓷碗碎片,破碎的瓷片有些许鲜红的血迹。
沈时宜却不敢哭,也没发出惊叫声,这是殿前伺候的基本礼仪,她忍着痛要爬起来。
本要准备退下的墨卿尘,才转身的一刻,余光就瞥到了被自己绊倒摔倒的蠢笨宫女,他一时有些心态和惊讶,忙回头上前要去扶她,却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不合适,于是黯然收回了手。
因为宋煜先行了一步。
“咋这个不小心,摔疼了没有?”宋煜离开朝堂后,就收敛了皇帝的威严气势,更因为他对眼前的女子有几分赏识,所以,目光越发柔和了。
宋煜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来的同时,拒绝了养生殿内在一旁伺候的其他太监的帮忙,太监们也非常识趣,有的忙着打扫,有的去拿药膏和纱布,而盛公公咋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没有。”沈时宜弱弱说了句,她不习惯和男人们的亲密接触,哪怕对方是皇帝,她也有意识地避开,想要抽回手臂。
“都流血了,还说没有……小盛子,去拿些上好的药膏来。”
盛公公只好麻利跑起来,去找药。
“不敢劳烦陛下和盛公公,一点小伤而已,我回去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
沈时宜咬着牙,在宋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她摔落的那一下,把自个的今日委屈也摔了出来,眼角噙着泪水。
宋煜硬掰扯她的手,撸起袖子,察看起伤势,越看越心疼,心都要拧在一起了,焦急地看着门外,嘴里嘟囔着:
“小盛子今天取药,怎么这么慢?”
沈时宜没能抽回自己的手,一是宋煜是男人,男人的力量自然要比女人大,二是她手臂擦伤了,也不敢使劲。
“陛下若是心疼时宜姑娘,臣以为,端茶倒水的功夫让其他人做就好了,她可以做更好的事情。”
“爱卿还没走?”宋煜看到了那个身影,自然懂对方的话中深意,于是叹气道,“是朕不想吗?”
沈时宜一听到墨卿尘的话,惊慌地使劲抽回了手臂,若是太后和皇后看到了她今天被宋煜如此拉扯着,关心着,指不定又要给她编织个什么罪名了。
于是她立即退回几步,拉开了和宋煜的距离。
这个举动一下让宋煜的心紧张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她只会躲得更厉害。
墨卿尘站在下方的台阶处,抬头看着宋煜注视沈时宜的双眸中,有浓厚的深情和怜悯,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了什么一样,心酸突然涌动起来。
墨卿尘心想,陛下真的对她不一样,为什么我觉得有些难过!
“药来了,药来了……陛下,时宜姑娘,容老奴擅自做主,帮您叫了宫里太医,来帮您瞧瞧。”
宋煜颇为舒缓地点了点头,摔的那么重,骨头肯定没摔断,但是看到她衣袍上渗出的血迹,宋煜觉得还是小盛子懂自己,于是他没有责骂,而是说道:
“时宜,这会可不是朕突然关心了,你看小盛子也护着你,让太医进来看看!”
沈时宜心想,当一个宫女实在是太难了,墨卿尘巴不得宋煜今晚就纳她为妃,好帮助墨家稳固地位,而宋煜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太后的话如同一把斧头或者利剑,悬在她头上,她只能退后再退后。
“既然如此,奴婢谢过盛公公和陛下!”沈时宜也不好再拒绝了,她能怎么办?
除了接受,难不成,真让皇帝替她包扎伤口,那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了。
……
太医瞧过后,说没什么大碍,让皇帝放心,宋煜也才安心了些,他没说什么,让人送她回了住处。
沈时宜下了皇帝的御用轿辇,连连对着诸位随行的太监宫女们道谢,他们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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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客气了,说,姑娘若是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他们。
她揉了腿,推开厚重的木门,进入里头,点亮了烛火。
昏黄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温暖而踏实,沈时宜的淡淡身影勾勒而出,就印照在窗户的纸上。
她趴在床上,思索着明天怎么过?
今天又被宋煜关照了,按照其他人的猜测,她不久就会成为妃子,太后,皇后和其他嫔妃大臣们,虽然挡着了,但是宋煜是皇帝啊,万人之上,这皇城里最大的主,他若真想纳妃,谁能拦得住?
但沈时宜并不想当妃子,深宫锁院里,要么和宫女娘娘们喝茶聊天,斗个你死我活,只为一点皇帝的恩宠,要么就想着怎么讨好皇帝的开心,换得更多的利益。
沈时宜有才学,有抱负,更为着父亲的冤死难受,想为父亲沉冤昭雪,她不想被圈养在后宫里。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开门啊,时宜姐姐,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是平时和她玩的较好的一个宫女,在浣衣局,叫江菀,江菀是和她同一届的宫女,不过,沈时宜是从专门选妃的秀女们中,被贬为普通宫女,江菀却是从一开始,就是宫女。
沈时宜开了门,看到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她脸蛋圆圆的,肉嘟嘟的,穿着朴素的宫女衣服,但和其他长时间在宫里待着的女人们不同,江菀的眸子里还有一股灵动劲,充满希望的那种活人感。
“沈姐姐,让我好担心啊,我还以为……你这会被留在了养生殿了?”
“胡说什么了?”
“沈姐姐不想当妃子?如果你当上了妃子,从答应开始,晋升嫔,常在,还有名号的妃子……这一路升上去,你就是后宫的天了。”
沈时宜将她迎进屋里后,捂着她的嘴,指了指墙壁,小声再说句,“小心隔墙有耳。”
江菀顿时警惕起来,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保证不再乱说。
“昨天,我听到有人说,陛下要办一个宫女考试,晋级者,可以获取陪伴皇子去国子监入读的机会。”
“伴读?国子监……”
“是啊,我感觉这是陛下专门为你开设的,你不是相当女官吗?可是宫女是没什么地位的,而女官考试,沈姐姐碍于家境出生没法参加……以你的才学,区区考试,何其简单!”
沈时宜突然有些心动。
4. 吹风
“那你打听清楚没,是给哪个皇子找伴读?”沈时宜悄咪咪问了句。
“好像是三殿下。”江菀瞅着天花板,在脑瓜里搜刮许久,终于想出了个人。
一听到三殿下,沈时宜觉得脑袋嗡嗡嗡作响,宋宴还真是阴魂不散,明明两人在过去没什么交集,她儿时也只是和他见过几面,算不上青梅竹马,怎么就被盯上了?
莫非,宋宴想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想要拉拢我替他办事。
沈时宜一想到要给三皇子卖命,拼命摇了摇头,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复,我已经是墨卿尘的人了。
“沈姐姐,你有打算去了?”江菀看她摇头晃脑袋,眼神有些迷糊的,猜不准沈时宜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问句。
“嗯,我想好了,不去。”沈时宜斩钉截铁道,态度十分坚决。
“为什么?你不想当女官了,不想施展抱负了?”江菀替她感到可惜,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一下子没了精神气,出乎意料地质问着沈时宜。
“姑娘我心情不好,不愿意。”沈时宜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于是催促江菀离开,“菀儿,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告诉我个好消息……改天请你吃鸡腿。”
“好嘞,那沈姐姐好生休息。”
江菀离开后,沈时宜再次阴郁起来,明天怎么面对陛下?又怎么打听西北军务风向?她犯愁了。
……
第二天。
养生殿内,宋煜正在批阅奏折,场面十分安静,除了窸窸窣窣的翻阅声,几位翰林学士的偶尔的点评交谈声,以及太监们拿起笔墨或者泥印按压的声音,再无其他。
沈时宜站着腿都快软了,又酸又痛又麻,时不时捶捶腿,敲敲腰,幸亏她在前世有过两三个月在奶茶店打工的经历,否则,她站了几个小时,就想一屁股蹲地上了,她这会是真羡慕癞蛤蟆们,天生就能蹲坐着。
“时宜姑娘是累了?”一位年轻翰林学士,瞧见了沈时宜的动作,“尤为贴心”指了出来。
“累了就去歇着,硬着头皮站在那,站没站相的。”一位老先生,大声说出来自己的不满,不过,他并没有很严厉批评,相反语气中带了些温暖的关心。
“老师,江南水涝灾害严重,朕以为只有让百姓搬离原来的住处,另外安置,然后调动当地的民众去挖沟渠疏通河道,多几条河道沟渠来分流引导,缓解灾情,可……梁知府和我说,百姓不愿搬离,而且灾情严重,缺少粮食和挖沟渠河道的用具,人也不够,这一句句的都在和朕说,没钱没人。”
“江南那地方,年年水涝,年年如此,本是最富庶的地方,哪来的没钱,而且朝廷最近才拨款送到了,依我看,他就是不想干,拖着。”老先生直言道。
“地方不肯出钱出力,自然需要朝廷赈灾粮,可地方官不想干,那要他何用?”沈时宜听了两人的谈话后,联想到劳苦百姓,一时小声骂了句。
可她似乎忘了,养生殿内寂静空旷,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即便说话如同蚊蝇声,也有些许的回音,反而听得清楚。
“噢,时宜姑娘似乎有想法,不妨说来看看!”
老先生忽然有了兴趣,他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敢畅快言说的人,还是个女子,看她年纪轻轻,更觉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奴婢愚笨,不敢妄谈政事。”
“……那些受灾多难的百姓们过的苦不堪言,作为地方父母官没有本事去做出有效的决策和政绩,确实无用,时宜姑娘不宜妄自菲薄,你说的没错。”宋煜大加赞赏,没有贬低也没有责骂。
“额……”
沈时宜尴尬陪笑两声,还好在座的几位都心胸阔达,不和她计较,否则,若是其中有一人和那知府认识,是党派关系,她就倒霉了。
“时宜姑娘至今尚未婚嫁吧?”老先生眯了眯眼,看向沈时宜,故意问道,“听闻姑娘喜欢诗词歌赋,遍览群书,今日怎么不多说几句?这当中的几人,都是我学生,你要觉得陛下不好说话,老夫替你撑腰。”
“没有没有。”
沈时宜看了眼宋煜,又挪开了目光,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她总不能回答一句,我也想嫁人,但陛下不允许啊!
“老师,我们还是来谈谈如何治理水患,时宜姑娘如此优秀,寻常官宦子弟她不一定看得上,她就喜欢在这里端茶倒水的,干的也挺开心的。”
“你这小子。”老先生指了指宋煜,拿起了先生训骂学生的态度,
“陛下把人家圈在这,还不许她离开……我可是听说了,她昨天在殿前摔了一跤,都摔伤了,陛下心疼的紧,让人拿轿辇送了回去。”
“她当时腿脚不方便。”宋煜含糊一句。
“陛下是想背她回去?”
“没有的事。”宋煜背老先生看穿了,他看着老先生露出了狡猾的狐狸眼神,知道,老先生是想夺爱了。
“国子监最近有个考试,我让人办的,宫女太监们都能参加,我会从中挑选几个能者,给皇子公主们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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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给时宜姑娘一个机会吧!”
宋煜哑然失笑,心里盘算着,你个老头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和我抢人,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师的份上,我能让你那么嘚瑟,我堂堂一国皇帝,做的如此憋屈。
“不妥。”宋煜直接拒绝了,“她在这做就挺好。”
沈时宜实在没想到,国子监给办的宫女太监考试,居然是院长先生的主意,他可真阔气,是爱才还是故意和陛下对着干?
“陛下,您有后宫三千佳丽,区区一个宫女,您还想和我一个老人家抢?沈言是我爱徒,他一个人做了许多错事,但罪不及家人。”
“那是先皇做的,不是朕的主意。”宋煜说什么也不松口。
“院长大人,您的一番好意,奴婢心领了,但奴婢才疏学浅,无法给皇子公主们提供更好的东西,养生殿挺适合我的。”
沈时宜见两人争执不下,只好出声道。
“陛下,到午膳时间了,还请您移步……”盛公公见情形不对,也赶紧来劝架,只不过他劝架的方式比较柔和。
“没事,我明天还会再来……”老先生固执的就像一头牛,拉都拉不动的那种,他拒绝了宫里的挽留,打算回家吃饭。
……
沈时宜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找了个台阶坐着,也没人看见她,静静吹着凉风。
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在她身旁坐下,显然是墨卿尘,只不过今日的他没有披着厚重的盔甲,而是一袭深红色的官袍,越发显得模样俊俏。
“我先去宫里看了姑姑,她最近还挺好,吃的不错,睡的也好,玥贵妃说你给她配置的安神香特别管用,问你从哪学来的?我说,大概是你看的医书看多了,看出了门道。”
“嗯,这是给你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我知道陛下给的肯定更好,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墨卿尘也席地而坐,一点也没有官爷公子哥的架子,反而有几分戍边将士的放浪形骸,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玉质般的小瓷瓶。
“谁说我不要的。”沈时宜一把抢过,塞入了怀里,丝毫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墨将军怎么有心情来这吹风了?”
“今天没吃鸡腿?”墨卿尘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抛出了自个的问题。
“不想吃,没心情吃,墨将军若想问有关西北军事的事情,恕我难以告知,陛下今天就没讨论这事。”
“没事,不着急。比起这个,我倒希望早点把你弄出宫里了,可惜,不好运作。”
5. 殿门前
墨卿尘一句,要把沈时宜弄出宫,让她对明争暗斗的宫廷生活,有了几分希望。
但对方随即而来的话,却突然浇灭了她刚燃起的希望。
“陛下不会轻易放你走,我想了想,有三种可能。
一是你以妃嫔的身份回家省亲。
二是到了二十五岁因宫中规制,离开皇宫,太后和皇后显然是乐意看到的。
三是被人迫害致死或者自己寻死,变成骨灰,离开皇宫。
“你想选哪一种?”
墨卿尘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纵然口头上理智分析,手上的频繁小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心思,他紧张和不安。
“以前总看见大人们在庙里烧香拜佛,拜天地,拜鬼神菩萨佛祖,他们相信虚无缥缈的神明力量,也不愿相信,命运是攥在自己手中的。”
“我的人生,会如何,从来不是你给我哪一种选择,我就去选哪一种。”
沈时宜迎上墨卿尘的目光,有些许桀骜不顺的意味。
她从一开始是墨卿尘豢养的“宠物”,逗他开心,帮助他探取消息和争取利益,但宠物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他要沈时宜乖乖的,她偏不听话。
“很好,有自己的想法,我拭目以待。”墨卿成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明白,她就是一头犟驴,在衣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继续道,
“那个专门为宫女太监们准备的考试,你准备一下,我要一个好结果。
说完,他两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墨卿尘身形修长,五官立体,眼眸漆黑如墨,却带着刀刃般锋利的锐芒,让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军中出来的男人,举止间都带着霸气和孤傲,如今站起来,本就比沈时宜高许多更是以藐视众生的态度看着她。
沈时宜趁着他站起来的时候,偷瞄了他好几眼。
心中暗自感叹,真不愧是全城最受最受欢迎的婚配男子,长得丰神俊朗,英俊潇洒的。
只可惜,长了一张毒嘴和一颗水泥冰封的寒心。
这样的男人,终究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要家境显赫,要知书达理,蕙质兰心,温婉大方。
“你想要我帮你拉拢哪位皇子?可今早陛下和韩老院长谈起这事,陛下不乐意我去,我还去吗?况且,皇子哪有当今陛下好巴结。”
“你晋升妃嫔的希望有些渺茫,不如试试王妃,总比老死在宫里的好,而且你打算忤逆我的话吗?”
墨卿尘突然靠近她,拉起她的手,打开手心,塞了一-张纸。
然后,用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指,大拳包裏着小拳,他看了看四周,依然安静无人,安心了。
一瞬间的肌肤相触,她手指的冰凉和女子柔软的手,让他有些发愣,但诧异只是一刹那便消失不见。
“东西给你了,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墨卿尘收回手,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无穷。
望着墨卿尘离去的孤独背影,沈时宜却还沉浸在男人的大手掌中。
许久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捏着他送的纸条,打开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居然是那场考试的“答案”。
考试,考什么试?
前世读了十几年的书,那会沉迷古文,天天扎在古书堆里,研究古人生活习俗,诗词文化和王朝变迁,帝王将相的功过等都能随手捏来。
但如今,生活在这样一个真实的封建朝代,她真切感受到了,皇权的强大和个人的渺小。
东夏朝建立百余年,经历过两代皇帝的励精图治和数次出兵镇压,结束了藩王割据动乱。
又因现如今的帝王,广纳人才,废除苛捐杂税,鼓励商业和手工业等,使得王朝进入了史无前例的繁华。
沈时宜刚穿越而来,以为自己能够大展身手,譬如发明一些稀奇鬼怪的东西,什么活字印刷术,机关术等充实一下生活。
而电灯电话电视机,电脑等,她就算想发明,也没条件和实力,更与当下的王朝背景格格不入。
脑袋里装的知识再多,终究也没法变现。
更是由于她是女儿身,宫女,墨卿尘的牵线傀儡,使得她对生活前景,颇为担忧。
“要是能重来
我要成诗仙,
我要成武皇!”
沈时宜一边哼着歌儿,一-边脚踢路边小石头,慢悠悠回到了养生殿。
还没走近,就瞧见了站在殿外的人影,来者正是三皇子宋宴。
而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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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旁边,似乎还有其他几人,看面相和服饰身形判断,是坤宁宫中皇后身边的人。
“三皇子和皇后一同出现,真是天掉陷阱,得赶紧溜了。”
沈时宜一边嘟囔着,一边赶紧转身,谁知道那公鸭嗓的喊声同时传来。
“时宜姑娘来了....皇后娘娘,来找陛下但陛下忙于朝政,娘娘想问你些事情。”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徐公公,他嗓音粗哑。
皇后,不见,她来找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小宫女。
饶是心里如此想,沈时宜表面还是堆上了笑容,慢悠悠回了句:
“劳烦徐公公传话了,奴婢这就过去。
刚转身,沈时宜就秒变脸,换上了痛苦面具。
皇后是谁?
后宫中,是除了天天信佛不理万世的太后外,最强的女人。
皇后的长相,也是女人中较为出色的,饱读诗书,但天天挂着一句“女子无德便是才”,同时,在料理家事和处理宋煜在外招惹的女人,有雷霆手段之称。
张皇后偶看着是菩萨相,说话语气温柔动人,实际上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
早些时候,宋煜还是晋王,张宁德便是晋王的正妃。
皇后的名字,虽然酷似男儿,行事风格也和男子相似,但她却喜欢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装得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博取丈夫的怜爱。
一想到要见皇后,沈时宜就有种柔弱小白兔,去给黄鼠狼拜年的感觉,心里不安,心跳砰砰如同雷鼓响动。“时宜姑娘,上次和你谈及吹箫,聊的好是开心呢,什么时候我们再聊一-聊?
路过养生殿门口,等候在一旁的三皇子宋宴眼睛突然亮了。
他旁若无人地大胆说了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沈时宜在御花园里,单独相处的一-事。
“奴婢不懂琴瑟和萧,三殿下若是想聊乐理,应该请教司乐坊的教坊嬤嬷和老师傅们。”
沈时宜在这时候,听到宋宴的这话,觉得对方心思太坏了,这不拉她进火坑吗?
“无妨,我等时宜姑娘,等你心情好了再聊。
宋宴的话,落入沈时宜的耳朵里,她有些难为情的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和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6. 封妃之争
养生殿内,香炉内的缕缕烟气飘起,淡雅的清香弥漫着。
“布谷……布谷……”
“真是有意思的小玩意,是哪个工匠做的,哀家甚是喜欢。”
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形状似鸟的木制品,玩的不亦乐乎。
明明一把年纪了,却有着孩童般的心性。
木制机关小鸟,由许多个木制零件构成,齿轮和轴承的相互嵌合,竟然有一种繁复的机械美感。
在鸟型木制品的头顶,有个傻瓜式发条。
只要轻轻扭动一下,彼此连接的轴承零件就会传出嘎吱嘎吱的的声音……
然后,鸟张口闭口,发出“布谷布谷”的清脆叫声。
老妇人穿着略显朴素,但手腕上戴着奢华贵气的佛珠。
虽然看着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妇人没有差别,但举止间的雍容华贵和得体大方,昭示着她身份的不凡。
她脸上的皱纹很深,肤色略微暗黄,但双眸有神发亮,穿着得体整洁,显得慵懒休闲又不失优雅。
她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崔容煦崔太后。
坐在崔太后对面的是张皇后,皇后今日打扮素净了些,但发钗是金光灿灿的,煞是好看。
“母后若是喜欢这些东西,明日我就让人送来几件。”张宁德淡然说了句句。
皇后没了往日的犀利刁钻,和掌握权势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温和贤淑,与太后坐一起,才有几分普通人家的媳妇模样。
“宁德贵为一国之母,要操心的可多了,后宫中的子嗣近年来少了些,你要多费心思。”
“我这个老婆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倒不必在意。”
“是,母后说的是,宁德一定注意。”皇后张宁德低眉附和一句,
“母后,您还年轻,寻常人家的奶奶辈们,哪有您这年轻的模样,一头黑发见不着半根白丝,而且您精气神好,比我们这些晚辈都要有活力。”
“你来养生殿,是要和煜儿说些什么?若是为了那个宫女的事,哀家有几句话要说……”
太后哈哈笑了几声,将手中的木制机关小鸟放下,眉目忽然严肃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位太监急匆匆进来。
太监站在帘子旁,望着帘子后朦胧的人影,刻意压低嗓子喊;
“皇后娘娘,您要找的人到了。”
沈时宜被太监推了一把,对方要她赶紧进入,她却凭借着稳健的扎马步功底,巍然不动如山。
沈时宜有些局促不安,紧紧抓着衣角,手心都是冷汗。
不是皇后召见我吗?怎么太后她老人家也来了?
是我人缘太好,个个都喜欢找我串门……怕不是,要把我抓起来吊打一顿吧……
我该怎么做,一哭二闹三上吊,将责任推给皇帝陛下?
就说是陛下强行要照顾我,逼着太医给我上药,逼着我坐陛下的御用轿辇……我只是个小小宫女,无法违抗天子之意啊……
不,不能这么做,这样太蠢了!得换个法子……
沈时宜思索一番,咬了咬嘴唇,心里权衡着利弊。
沈时宜用手撩开厚重的帘布,迈着小碎步,低着头缓慢走了进去,每一步她都走得惊心动魄。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时宜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地面。
寻常召见也没有行如此大礼的,除非有所求或者犯了错。
沈时宜聪明在于,她不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反而以认错的姿态出现,掌握主动权。
“你这孩子,就叫你来喝口茶,一见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地面凉,赶紧起来。”
皇后语气温和,摆出了好人的姿态。
虽是如此说着,却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看着她跪伏在地,眼眸中越发浮现寒凉之意。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罪该万死,真的该死,奴婢一心想要获得陛下的厚爱,故意在他面前摔倒,以此得到陛下的怜爱。”
“还向陛下求着,要坐一次他的轿子,想要威风一把,好以此作为炫耀的本钱。”
“奴婢自知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不敢得到娘娘们的原谅,只希望可以被处以严刑,贬黜出宫。”
由于沈时宜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是略带哭腔的,又因为跪着的姿态,给人认罪之感。
但实际上,她脸面向地板,无人看见,她此刻是笑着的。
贱兮兮地笑着。
外面漫天,不都是我要爬上龙床的流言蜚语吗?
那正好,顺应了他们的意思,若是得了太后皇后的应允,最多挨一顿板子,就能出宫了。
然而——
皇后听到这几句看似诚恳的话语,心里却是鄙夷鄙夷着。
伶牙俐齿的小宫女,还真会拿捏人心。
若是一般女子听到这话,还真会上当,治她一个僭越的罪名。
但皇后是谁,这一届后宫中的最强手腕的女子,她会看不出沈时宜的心思?
如此低姿态,如此乖巧认罪,口口声声奴婢错了,为了得陛下的恩宠一时鬼迷心窍。
实际上,是要给皇后扣一顶“蛮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人”的帽子。
到时候,陛下正好以“蛮横跋扈,心思沉重难以容忍他人小错,德不配位,无法处理后宫事务”,将皇后废了或者关禁闭。
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哪里是沈时宜一句话就能动摇。
“起来吧,好孩子,你没错。”崔太后叹了口气,她本想当个旁观者,“把她扶起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崔太后的贴身宫女将沈时宜扶起,带到了崔太后的面前。
崔太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看得沈时宜浑身皮肤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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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细密的疙瘩。
“模样不错,比刚入宫的时候懂事了,看来煜儿很疼你,没怎么让你端茶倒水,看这水灵灵的模样,像个青涩微熟的水蜜桃。”
崔太后摸了摸佛珠,有些犹豫道:
“宁德啊,后宫里有三宫六院,除了长信宫的惠妃,你住的坤宁宫,栖梧宫是不是空了……”
“哀家记得宸宁妃被贬人冷宫好些年了,其他六院应该住满了,你让人收拾收拾,给她安排一下。”
“母后三思啊,她只是一个小宫女,如何能入住栖梧宫,素嫔和欣常在都是有子女的,可她们也只是住在小院落里。”
皇后一听顿时慌张了,连忙半跪着,要阻止太后的冲动。
“只是一个封号和宫殿,没什么好在意的,她要是能诞下一儿半女的,才是我们的福气。”
“而且时宜这孩子在御前伺候,也有一年了,没犯过什么大错。”
“煜儿处理政事都常与她待一块,极少和其他妃嫔们相处,导致后宫的子嗣凋零,不是好事。”
“所以啊,哀家看她是越看越顺眼,总觉得……得给她一个机会。”
“皇后,你觉得呢?”
然而崔太后,并不吃皇后这一套,妃嫔们在意的那三瓜两枣,崔太后倒是没什么想法。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养在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都清闲自在,肚子没点动静。
那些妃嫔们是绵羊,沈时宜便是豺狼。
若将她放入后宫,恐怕会鸡犬不宁,但这是无法避免的,有什么会比子嗣更重要。
“奴婢斗胆一句,奴婢并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陪伴陛下左右,替他分忧,成为妃嫔一事未免太早,奴婢不敢接受这恩惠。”
沈时宜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原本,她想的是,自己说出贪欲后,太后和皇后会大怒,赏她板子或者几巴掌的。
然后她撕心裂肺大喊,奴婢错了,眼泪哗啦啦地掉,被狼狈地拖出去。
谁知道……一年前极力阻止她当选妃嫔的太后,此刻成为给她封妃的最大助力。
崔太后,不是一心向佛,对大多事情不管不顾的吗?
今天怎么成了热心老太太?
纵然皇后反对,沈时宜跪求拒绝,太后依然坚定不改想法,甚至命人去催促皇帝,让他快过来商量商量。
“母后……容儿子说一句,时宜年纪尚小,她不懂许多后宫礼仪和规矩。”
“给她一个妃位和偌大的栖梧宫,反而把她束缚着了,不如多赏她点黄金和鸡腿鲍鱼。”
“封妃一事不着急,眼下西北军事吃紧,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人未到,声音却穿透帘子,回荡在养生殿内。
坐在卧榻上的两个女人同时一愣,看向了门口处,只见身着金色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不急不慢。
正是皇帝宋煜。
7. 居然是我的小发明
宋煜哥哥,您真是好人啊!
沈时宜微微侧头,余光瞥见了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的俊秀男子,宋煜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喊一句叔叔都不过分。
然而,她今天看宋煜人格外顺眼。
她当然不是在发好人卡。
不过,宋煜要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只怕要吐槽一句,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你却只想当我兄弟?!
沈时宜与宋煜的视线一瞬间对上,宋煜有些脸红地避开了。
虽然他俊秀刚毅,浑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气息,也有了十几个嫔妃,和几个孩子,但在感情上还保持着男人的青涩感和娇羞感。
沈时宜也扭过头,这才注意到,被崔太后放在一旁的小玩意,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欣喜……
哎哟我去。
这不是我一周前丢失的“笨蛋布谷鸟”木制机关玩偶,当然,它有个正式好听的名字,是“紫檀雕花龙纹鸟”。
掉了有一段时间,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
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崔太后的掌心宝贝玩意。
哇,这身价飞涨的让沈时宜都羡慕,可惜,不能大大方方说这鸟是自己做的小发明。
否则就能邀功请赏了。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安康!”沈时宜看见众人行礼,她也半蹲施个万福金安礼。
宋煜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站远点,可惜沈时宜没看明白,懵懵懂懂的,以为要她靠近。
于是在众人诧异目光中,她走向了皇帝,眼神中带了几分情意,好似在说,陛下,您找我做什么?
“沈时宜,愣住做什么?去洗个枣啊梨啊水果什么的。”
宋煜见她没了平时的机灵劲,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她,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是……”沈时宜抓紧时间,应允一声。
“哀家不口渴,皇后也不渴对吧,若是渴了就喝茶。”崔太后识破了皇帝的小心思,“时宜啊,你先别走,哀家有话要说。”
“哀家忽然想起,曾听宫女太监们说过,宫里有个手艺出奇的女子,喜欢制作一些小东西……”
“前阵子,哀家在路边捡到了它,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夜夜拿来玩,每天都在感慨这巧夺天工般的制作手法和绝妙的想法,就想着,想见见这人……”
“你们说,好巧不巧,她就站在我们面前。”
崔太后的一番话,瞬间将众人吸引了,他们纷纷看向沈时宜。
沈时宜本不想暴露出“能人巧匠”的底牌,因为这不但是她缓解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也是她热爱生活,热爱制作,热爱小发明的象征。
她尴尬笑了笑,然后微微点头道:
“回太后,这布谷鸟真是奴婢所做,原本拿来解闷的,太后若是喜欢……”
“奴婢还可以做个更大更好玩的,譬如四大神兽,朱雀玄武白虎青龙等。”
“果然是你!”太后一阵惊呼。
沈时宜也没想到,随手做的小东西,在关键时刻,提升了太后对她的好感,这将大大提升她在皇宫的存活几率。
“噢对了,煜儿你刚说什么封妃一事不着急,哀家也想了想,确实不妥……”
“一来边境战事频繁,二来是封妃后,小时宜恐怕要被娘娘们嬷嬷们规顺成华丽的木偶小人了。”
“哀家也是怜香惜玉的人,反正你也天天陪着煜儿,什么时候封妃都可!”
太后也没真想让一个小宫女瞬间飞升成妃子,这会扰乱后宫秩序,也会对前朝政事有送影响。
她只是想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太后不阻止她,反而会给她撑腰,但前提条件,生孩子。
有了太后的允诺,沈时宜悬着的心终于能回落,平复好一会了。
“母后你能这么想,儿子很欣慰。”宋煜看到太后改变想法了,视线移向皇后,淡然问道,
“皇后今日突然来养生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无,陛下您日理万机,忙得连我这个后宫之主都忘了,坤宁宫的玉兰花,开了好一阵了,可惜花落无人赏。”
皇后与皇帝并非没有任何情意,他们相识很早,当初宋煜年少文雅,喜欢以诗词会友,皇后便女扮男装悄然赴宴,两人因对玉兰花情有独钟而结下缘分。
皇后一句“玉兰花开了”,便是想唤醒他年少的记忆。
宋煜听明白了,长叹一口气,笑了笑道:
“好,朕晚膳就在坤宁宫用了,顺便再看看那玉兰花是如何凄美凋零的!”
“那奴婢去洗些青枣红枣……”
沈时宜见危机已经过去,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皇帝给她找的借口,又被她捡起用了。
“去吧……今晚你不需要来养生殿忙活了,可以和你的小姐妹们玩耍了。”宋煜一句话,体现了万分宠溺和偏爱。
皇后有些吃醋地撇了撇嘴,但一想到宋煜要在她那用晚膳过夜,她顿时就像煮沸的开水,咕噜噜的冒着气泡,开心得很。
于是,沈时宜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养生殿,出门的一刹那。
她长长吐了口气,似乎要把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污浊之气,全都排解出来。
可她前脚刚迈出了,顿时又想往回缩了。
因为殿门口站了个,长得帅气,但猥琐起来,堪比路边见了美女的色狼老头,是三皇子宋宴。
“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见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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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皇召我进去,她老人家说要来考考我最近的功课,让我向父皇展示展示……”
十七岁的宋宴,只比沈时宜小两岁。
虽然寄养在太后娘娘名下,但太后待他很是苛刻,他总是早起读书,晚睡练字奕棋等。
每天的生活枯燥而重复,他因为母妃被冷落的缘故,也被其他皇子们世子们公主郡主们排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大概是觉得沈时宜和他境遇相似,有些知音,因此,他在沈时宜面前,说的话尤其多。
平时,在其他人面前,不超过十个字。
“那你再等等看?”沈时宜并不想理会他,但看着他有些凄凉的模样,突然同情起来,于是开口安慰,
“也许……等待合适的时机,也是陛下对你的考验!”
沈时宜说着边走向了御膳房的方向,因为她要开始去洗水果了。
“沈姑娘,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宋宴不愿意放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扯开了嗓子喊。
“改天吧……你要是能教我骑马,我就考虑考虑一下。”沈时宜没有明着拒绝,而是给了他一丝希望。
……
将水果送到了养生殿,沈时宜就算是自由了。
这时,她刚擦干了手,准备回到御膳房。
眼瞅着公公们准备了许多新鲜水果,盛公公还特地给她几个最饱满鲜亮的,她当然不能拒绝。
可是……
当她揣着个胶东大苹果,几颗西域红枣,姑苏水蜜桃,大摇大摆准备回到住处的时候。
听到了几个宫女们在讨论一件事。
“你听说了吗?国公要给墨小将军安排婚事……有好几个世家女子都有意愿。”
“她们真是好命,出生就含着金汤勺,出嫁还能风风光光的,别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却可以挑选如意郎君……而且墨小将军,可帅了!”
“不过是世家联姻……我倒不看好,这种事,都要陛下点头了才行的。”
“哎……我也想当将军夫人,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几次趁着下朝和墨小将军擦肩而过,他都没正眼看我一下。”
沈时宜听着她们你一眼我一语,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上为什么,但她立刻给自己制定了计划。
“还是想象着怎么巴结哪个太监,或者认识一下某位大臣之子,牵桥搭线打探军事密报,或者……想办法混入情报机构,认识那几位头目?!”
“否则……一个墨小将军就够让我头疼了,到时候,要是他们夫妇两都来压榨我,我还用不用活了?”
“情报机构,这是不错的主意……我好像认识监察院的八处长郭楠的小儿子!”
8. 意外好巧
“若是没记错,往前走然后左拐再右转直走到尽头,就是传闻中森严阴冷的监察院了!”
一阵清风拂过明黄色的琉璃瓦,夹带着的几片花瓣落叶,不偏不倚飘落在那走的欢快而肆意的小宫女头顶上。
沈时宜穿着淡蓝色的襦裙,外罩浅色的薄衣,从空中往下俯瞰,她好像一团蠕动的蓝白色果冻。
她边走边嘟囔着,这一年里,她走遍了皇宫大大小小的角落,除了严禁入内的几处场所,她基本都溜达过了,或者远远在门口往里头瞧一眼,算是记下位置。
监察院,顾名思义监察百官和王朝内外动向,收集各种信息,是一个情报机构。
当然它还是一个特务机构,直接服务于稳坐龙椅的那位,能在不经过大理寺审查的情况下,能直接调查抓捕,或者将某个官员家族抄家问斩,这不仅仅是它拥有自己独立的军队影卫,还因为,它能监察其他机构,而其他机构无法反制于它。
监察院权利之大,行使阴狠毒辣,让文武百官闻之色变,朝野上下没人不害怕,他们也总是如履薄冰,小心行事,生怕一不小心上了监察院的黑名单,被突然抹除。
曾经,显赫一时的京城沈家,被扣上了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等的罪名,被杀的被杀,被流放的流放,一夜之间,沈家彻底衰败。
沈时宜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唯独记得,那一夜很乱很嘈杂,死了很多人。
穿戴盔甲的影卫围住了沈府,叫声凄凉,火光满天,刀光寒凉几进几出,沾染了血液滴落在血滩上。
她眼里只有害怕和恐惧,慌乱跑向后院却被某个影卫抱走,丢到了柴门里,任由她砸门也没用,最后在困倦和饥饿中她昏昏睡去,等她醒来,已经在墨府了。
“到了。”杂乱的思绪里,沈时宜来到一扇宫门处。
这扇门很小,似乎只能容纳两三人同时通过,外面则是长长的廊道,廊道尽头则是高大厚重的围墙和几座高耸的瞭望塔楼。
监察院紧挨着皇宫,有个小门能直达监察院秘密后门,但是要有进出特别令牌和皇帝口谕,才能进出,否则就是其他官员也会被拦着,这小门是给监察院的人给皇帝打小报告用的。
正当沈时宜想着用什么借口,能瞒天过海,靠着自己是御前宫女的身份,贿赂一下看门的几位禁军老爷们,好进去见一人。
穿着官袍的一名年轻男子,迎面走来,他显然就是监察院八处,负责军情收集的监正主事郭楠的儿子,郭方翼。
郭方翼走在最前方,在他身后,几名影卫押着一名穿着红色戏袍的女子,似乎要去往皇帝起居处。
“时宜姑娘,陛下如今何在?”郭方翼第一眼就看见了犹豫不定的沈时宜,直接开口问道。
戏袍女子手腕被厚重的黑色铁锁扣着,仔细去看,她手腕留下了红色的痕迹,戏袍女子面容苍白,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呆滞,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下。
“回郭副监,陛下这时应该在去坤宁宫的路上,他今晚要在皇后那用膳,郭副监恐怕没法见到圣上了。”
沈时宜微微下蹲行了礼,视线却穿过郭方翼肩膀,落在了戏袍女子身上。
“这样啊……”郭方翼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很好掩饰住了,没表现出来,转而道,“那麻烦时宜姑娘,见到陛下,替我传递一句,就说方翼求见。”
不知道是风太大的缘故,郭方翼的袖袍随风摆动,一甩便带出了里面的一个信封,,刚好掉落在沈时宜的脚边,纸张也被风吹得摊开,一览无余。
好巧不巧,沈时宜一扫而过,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默默记住。
“西北动乱,镇远将军后撤五百里,西戎深入我朝边疆,占据了数个城池,来不及撤走的军民被悉数屠杀。”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沈时宜心情顿时沉重无比。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墨卿尘三番两次,打听皇帝对于西北军事的态度?
边境之地竟然如此紧张,戍守边疆的将士都只能退守,白白送出去了几座城池和一大片土地。
而那些惨死的人军民,才是最可怜的,屠城只是寥寥两字却沾满了淋漓鲜血。
郭方翼捡起,重新折叠塞入袖袍内,对着沈时宜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时宜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你平时在养生殿服侍,也能听到一些讨论,这边疆军事你就当没看见。”
“刚刚风沙太大了……确实,奴婢眼神一向不太好,郭副监不必在意,我不会透露半句的。”
沈时宜表面恭敬回答,内心却是另外一个念头。
呵,哪有人上班上的浑浑噩噩的没点精气神,这么重要的消息,就如此随意写在纸上,还如此轻松甩出来。
不应该是拿着有密码锁或者秘密机关的盒子,封锁着,没掌握钥匙或者密码的人,哪里能轻松开启。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知道了一点军事机密。
“郭副监……奴婢能问一句吗?这穿着红衣戏袍的女子,是犯了什么错,要被如此押送?”
“她是一位间谍的老相好,有些消息,她死都不肯说,非说见到皇帝陛下,才愿意开口……我用了许多手段,也没能撬开的她的嘴,只能将人带过来。”
郭方翼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几分怨念。
沈时宜默默点了点头,脑海里闪烁无数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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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棒电击,鞭打,红色烙铁烫烧,水刑……十指穿心……
这些她在影视剧和小说里看来的拷问技巧,此时如同电影画面般在循环翻滚而过。
好巧不巧……一位年轻男子与几名官员有说有笑地路过这里,为首者正是身穿红袍的权臣墨卿尘。
“方翼啊……好久不见……今日怎么从这进来了?”墨卿尘没少和官员们打交道,身份和名字能对上号,同时也能记住对方的偏好和特点。
“天天见着,也没见你想我……才半天没见说着好像如隔三秋似的。”郭方翼嘟囔两句,虽然小声,却一字不落被沈时宜听见了。
沈时宜这才想起,墨卿尘和郭方翼从小一起长大,曾在白鹿书院一同念书,也算是发小加同窗好友了。
郭方翼模样长得端正,虽然郭家不是世家大族,但他父亲也谋得一官半职,勉强能和墨家搭上点边角关系。
“奴婢见过墨小将军……”
至于为什么不是叫墨将军,显然是,墨家还有一名将军,那位便是墨卿尘的父亲,因战功赫赫被封为魏国公的墨涵,皇帝几次要给他追封为魏王,被严词拒绝了。
“眼看着天快黑了,而今天城内有灯宴……张灯结彩,很是热闹,两位不如随我一同去酒楼看个热闹。”
“陛下交待了臣的事,臣还未办妥,就先行告辞了。”郭方翼不是不想理会,而是他领着女犯人,也不好到处混。
“郭副监……应该是在查戏楼一事,我刚好和京兆府的府尹聊过,略知一二,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道就能内心毫无波澜地从英雄怀里离开?”
郭方翼一开始没明白墨卿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仔细品味一番,猜测了,墨卿尘知道戏袍女子隐瞒的间谍在哪?
“好!”郭方翼同意了,为了证明清白和办事的决心,他觉得拉上一名证人,沈时宜,于是开口问道,“时宜姑娘,不如一起……也许你知道了,陛下也能知道了。”
……
皇城内,盛天酒楼。
浓郁的香味和酒气味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沈时宜有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出皇宫竟然如此轻松,看来,不是无法做到,而是她权利太小。
皇帝宋煜给了她一个宫牌,能在规定时间内自由出入,但是身边必须要有人跟随,不是完全自由的。
而有了墨卿尘和监察院八处副监的看守,就算沈时宜是条滑腻的老泥鳅,也跑不到哪里去,何况,禁卫军的人还在外面远远地盯着。
沈时宜举起一个透明温软如玉的酒杯,对着明晃晃的烛光,咕哝一句:
“今日不醉不归!”
9. 不尽兴
“来来来,喝喝喝喝……”
酒桌内,一个装扮为男子但嗓音略显娇柔的人,举杯畅饮,而她旁边的两人,一人沉默嗑瓜子看戏,一人端起的酒杯里面全是清淡的茶水。
毫无疑问,喝酒的是沈时宜,无聊嗑瓜子的是郭方翼,悠闲喝茶的是墨卿尘。
沈时宜并非以女子模样出现,她也悄悄做了伪装,只是比较粗糙。
她身上的这身男装服饰,来自于墨卿尘的宽厚大方,是寻常世家子弟最喜欢的华贵长袍。
至于墨卿尘为什么愿意给她如此贵重的换装衣服,她也没想明白,按道理来说,沈时宜假扮成书童最好,悄悄跟在几位大人物身旁就好。
然而,墨卿尘一句否决了她,理由是我墨卿尘,从不和没有身份地位的无用之人相谈甚欢。
沈时宜当即反驳,小宫女难道不是卑微低贱的人,那你怎么还接触?
墨卿尘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说,你可不是无用之人?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这胡子都没粘好,要掉下来了……我说了不需要如此,你偏不听。”
看到沈时宜粘贴不牢固的胡子,随着一阵阵微风起伏不定,墨卿尘有些着急。
墨卿尘伸手要撕扯掉,沈时宜嘴唇上翘起的两片小胡子,却被她狠狠推开了手。
“咋地,我乐意!”沈时宜装木作样地摸了摸,那两小撇胡子,故作高深道,“这间谍和他的老相好在包间里谈了许久,到底有没有谈成啊!”
“不着急,情人见面,给他们一点时间。”墨卿尘举起酒杯,碰了碰沈时宜和郭方翼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一桌只有他们三人,跟随而来的几位官员则被安排在了另外一桌。
那一桌的官员们,各个身边都安排了两名容貌姣好的女子伺候,可是官员们碍于墨卿尘的严肃和冷硬态度,哪里敢动手动脚,快活自在。
他们屏住气息,强力压下心中的躁动,只是一味喝着闷酒,说着官场上的互相吹捧的话。
“尘哥哥,我也要两名长得好看帅气的年轻小哥……你也给我安排呗?”
大概是出了皇宫,沈时宜解放了天性,有些无拘无束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大概是喝醉了后的勇气。
沈时宜两眼放光地盯着旁边的几桌人,只觉得这酒楼宴席吃的不够尽兴,凭什么他们都有美女相伴,我就孤零零一人。
“你是女子。”墨卿尘冷硬拒绝。
“女子咋了?我就不能喜欢肤白貌美,俊逸潇洒的白脸小哥?”
“有我不够吗?我比他们差?!”
“……”这话语如同夏日暴雨噼里啪啦落在了沈时宜的心弦上,喝了几杯酒有些醉醺醺的她,顿时清醒了许多,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你又不会给我,捏肩捶腿揉揉太阳穴什么的……哪里好了?”沈时宜酒醒半分,脸涨的通红但是说话还是大胆随意冒险的风格。
墨卿尘起身,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沈时宜的身后,撸起袖袍作势要给她捏肩膀,沈时宜却突然像个应激的小白兔,慌张躲到了郭方翼旁边,拉着郭方翼的袖子祈求帮忙。
“墨兄,就别吓她了,小心她改天在陛下那说你坏话。”
郭方翼拿起一个瓜子,放在嘴边吧唧咬了下,然后取出里面的芯,慢悠悠吞下,瞥了眼被吓得可怜兮兮的沈时宜道。
“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拉拉扯扯,小心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到处传播……听说令尊已经给你安排婚事了,你怎么个想法?”
“没想法。”墨卿尘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事,没有正面回答。
“时宜姑娘,难得出一趟宫门,乐趣就是喝酒?难道平时不能喝酒吗?”郭方翼看着故意生闷气耍酒疯的沈时宜,知道她在和墨卿尘怄气。
沈时宜耍酒疯是怎么样的?
此刻,她一边唱着不着调的歌像是失了神智的酒鬼,一边给自己碗里倒酒,没错,是碗,酒量很好且无处发泄的她,此刻喝了一碗又一碗,让周围的人瞠目结舌。
“不然了……难道你去监察院上班的时候,能喝酒?一身酒气进去,恐怕就算一身正气,也要被痛骂一顿。”
“监察院不兴酒宴,所以,我们都是喝茶……聊天……嗑瓜子!”郭方翼一板一眼地回答。
“郭总……说说戏袍女子和他老相好的故事呗,我想听睡前故事。”
沈时宜简直是没了正经样,开始暴露本性了,可惜她的一些词汇落入他们二人的眼里,只能理解一半。
“这戏袍女子原是戏馆的一名戏子,名叫程月如,来自北凉,因家道中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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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了卖唱生涯,被人骗到了京城一度失去自由,虽然最后她靠着唱戏生活逐渐好转,但要想赎身仍然困难……
恰巧,这北凉探子常光顾戏馆,买下了程月如,将她培养成了京城名伶……将她送往各个贵族宅院,各种类型的戏台,想方设法,与不少贵族子弟和朝廷官员建立联系。
接触的多了,消息渠道越广,不少机密就被他们打听到了。”
沈时宜听着微微皱眉,若是忽略两人的身份,他们倒是在异乡他国,互相取暖安慰的可怜人。
“所以,戏子程月如爱上了北凉探子?!”沈时宜故意问。
“嗯……但是北凉探子打探的消息,通过北凉其他人透露给了西戎,导致我朝边境失守……这背后,戏台上唱戏的人唱的兴衰荣辱,吸引了一个个朝廷官员同情,放松警惕……而远方的戍边将士则在血泊里厮杀,这难道不讽刺吗?”
“我倒是想听听,她唱的戏是什么?”
而墨卿尘只是静静听着,始终沉默不语,这种将女子训练成一个锋利刀刃,刺入他人心脏的肮脏做法,墨卿尘也在尝试,虽然他有些愧疚,但愧疚并不在意让他放弃选择。
“时宜……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似乎是想到了边境战士们的浴血奋战和无辜惨死,墨卿尘紧紧握住了酒杯,力道很大,手背都凸显出了青筋。
“再等些时日吧……太后允诺了我一个妃位,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亲自问陛下了。”
对于西戎来犯,朝廷内一直有两个声音争执不休,一方是以林宰相为首的求和派,打算割地与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一方是以魏国公等人的强硬的出兵讨伐,一举歼灭敌方的态度。
宋煜则始终拿不定主意,打需要耗费更多的财力物力,不打损失也惨重,付出金钱和失去的土地,也让人倍感屈辱。
墨卿尘原本以为,听到的答案,会是,“不知陛下想法”“陛下或许是鹰派”或者是“陛下想打,但大臣们拦着”……谁知道居然是,沈时宜认为自己前途光明,即将封妃,她认为自己可能会成为陛下改变主意的一个关键点。
“太后什么时候说的?”墨卿尘表面淡定,内心非常紧张地问。
“就离开皇宫前……”沈时宜丝毫没有注意到墨卿尘的失态。
10. 其实没醉
“挺好的,再努力努力。”墨卿尘淡然说着,他强行压下内心的不舒适,表现出一种淡漠冷然的态度。
他本想略带嘲笑的语气讽刺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随即想起,比起儿女情长,他更在意个人前途和家国利益,于是脱口而出的话,有了几分激励的意思。
他拿起酒杯,一口喝完了茶水,兀自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酒杯也有些微微颤动。
“当然……我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墨卿尘,可不要小看我了。”
喝着醉意浓烈的沈时宜,趴在桌子上,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起酒杯高高举起,碰了碰墨卿尘的酒杯,却没喝,而是洒了,因为她故意的。
她就是讨厌墨卿尘一副高高在上,以为掌控一切的感觉。
然而墨卿尘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像是看着小孩在胡闹般,淡淡回了句:“你喝醉了,等会回去如何与他们交代?”
“交代,本姑娘就是天,本姑娘就是地……我需要和谁交代?!我平时站岗的地方,那可是众多官员挤破了脑袋都想要去的地方,他们会求着我说,姑娘行行好,帮我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给我塞银子,给我送宝贝……”
“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过的有多苦?面试的时候,面试官给我出难题,入职了,同事给我使绊子,上司天天给我坏脸色,我们那个老板挺着九个月大的啤酒肚,身家丰厚却像个抠门的铁公鸡,还成天对女下属动手动脚揩油。”
“路见不平心怀正义的我,一拳就把他撂倒了,他流着鼻血惨叫的模样太好笑了……可是我第二天就被赶走了。”
“然后失业,然后交不起房租,好在房东容忍我晚两个月交租,可惜,我那吃了囤了两个多月的泡面,还没吃完。”
“可是我的命运似乎没有改变……我还是个可怜的底层民众,不自由的,不能掌握命运的可怜虫。”
喝醉了的沈时宜,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谨慎小心,倒像个怨气很重的牛马吐槽着,即便她将自己自己穿越的事情抖漏出来,也没人当真,只会觉得她脑子有病。
至于她现在说的这番话,在墨卿尘和郭方翼看来,沈时宜更像是做了个噩梦,将噩梦当成了现实,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郭方翼放下瓜子,掏了掏耳朵,然后指甲一弹,耸了耸肩道:“面试是什么意思?面试官又是啥?老板我倒是听懂了,是你的顶头上司,他对你不好?!”
在某些事情上聪明严谨,但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单纯的郭方翼,摸着下巴,眼珠子咕噜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说:
“时宜,你在入宫前是住在墨府的,据我所知,墨家是习武居多,除了墨兄他叔是当朝宰相,其余都是魁梧高大或者精干削瘦的形象,并没有几个胖的出奇的男子。”
“墨兄经常欺负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但你武功不如他,肯定没法战胜他,一拳将他打到的这种梦想……好比一步登天了,我劝你还是放弃了吧。”
吐槽太多,以至于将自己底细都漏得一干二净的沈时宜,这才恍然大悟,说错话,连忙震惊捂嘴,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总算是将自己扇清醒了点。
“啊……我刚说了什么来着,郭兄别介意,我就是乱说的,没什么面试官也没什么啤酒肚上司。”沈时宜知道对方没信的时候,心里落下了块石头,郭方翼没当真,还好还好。
就当是对牛弹琴了,沈时宜不知道该感慨自己太粗心了,还是郭方翼太蠢了,反正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挺好的。
沈时宜眼睛滴溜溜转,看向了墨卿尘,带着几分祈求之意,没想到墨卿尘居然回应了她,简单点了个头,似乎在说,我没听懂当我没听到。
这时,一名穿着黑色锦衣的男子,悄然走到郭方翼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瞬间勾起了沈时宜和墨卿尘的好奇。
“戏子的事情有进展了,两位有兴趣随我走一趟吗?”郭方翼高兴地搓了搓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
严密看守的酒楼,某个房间内。
房内布置很是雅致,香味恬淡不浓烈刺激也不会清淡寡味,换了身衣裳和装扮的程月如,与昔日两位故友相见的时候,却有些不自在和尴尬了。
“前些日子,听说你被官府的人抓了,怎么看没看出来?”
说话的是一名曾在戏楼唱戏的,有着酒糟鼻男子,他一听到程月如要找他谈话,因为自己掌握着她的某些秘密,就想来敲诈一番。
程月如在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已被嘱咐好几次,不能透露自己被监禁,不能透露四周有人暗中观察,并说出每一句话,都要思虑几分,否则事后受的苦会更多。
她在戏馆混了许久,耳朵不聋眼睛不瞎,何况又有在监察院地牢受了半个月折磨的痛苦体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中有分寸。
“嗯是被抓了进去,只关了三天,他们问来问去也就几句话,我没涉及很重要的事情,他们就放我回来了。”
程月如尽量将这件事情,描述得越简单越轻松,降低对方的警戒心。
另一位圆脸肤色偏白的女子,则慢慢抿了口酒水,说道:
“大当家已经藏好了,任是京兆府的人将京城大街小巷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的,当然,你想见大当家,肯定也见不到的……你若有什么话想和他说,我可以帮忙!”
“他过的好吗?”程月如咬牙问。
“很好。”圆脸肤色偏白的女子轻松回答,“大当家打算进一步深入朝廷,二当家最近迷上了酿酒,成天泡在酒缸里,三当家纳了几房美妾,天天把酒言欢……”
“小丫头,我们都知道你爱慕大当家,但爱不是一句话,而是行动,你若是对他真心实意,就为他去死,断了官府查案的渠道和路子。”
程月如似乎早就料到圆脸肤色偏白的女子,会如此说,皱起的好看眉头鸥突然舒展开来,先前,为了蒙骗监察院的人,程月如故意将自己爱慕之人,描述成了有着酒槽鼻子的唱戏男子,且不说他们是否真信了,但真给她找来了这人。
如今,圆脸肤色偏白的女子,将大当家的身份抖了出来,躲在暗处的监察院的人肯定听到了,也知道她之前在撒谎。她猜测,监察院的人一直没有动作,肯定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我可以为他死,但我想知道自己是否死得值?”
“眼下快到冬季了,北凉地处严寒,只有靠近东夏朝南边部分疆土才能种植粮食,因此到冬天,作物死亡,牲口没了粮食,人也没了粮食……是会死很多人的。”圆脸肤色偏白的女子,继续说,
“我们做的事情,不是没有意义的。西戎拿了不少粮食和马匹和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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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交易,所以,这个这个冬天,死的人不会那么多。”
……
郭方翼领着两人,来到戏子所在房间的隔壁的隔壁房间,借助一些巧妙的手段,就能听到隔壁房间的任何动静,包括谈话内容。
“圆脸女子与戏子程月如,似乎是上下关系,她们背后有一个组织,头头是大当家,但是大当家身份不明,这是我们破案的难点,除此之外,还需要找到与联系的官员名单。”
郭方翼扫了眼,旁的人递过来的,写有监控她们对话记录的纸张,大概明白了意思。
“我猜测圆脸女子,已经有所擦觉了……你看她说的内容,没一句提到关键点,都在重复无效信息,比大当家的想法,二当家的爱好,三当家的女人如何如何……”
沈时宜就算喝醉了,也是有几分理智的,她敲了敲郭方翼的榆木脑袋,说着自己的进一步看法:
“我认为,这个大当家,也许是朝廷的某个官员,谁说北凉探子只能是普通角色,也许是名大官了,当然我不知道他是哪个高官?”
郭方翼和墨卿尘点了点头,对此表示同意。
“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墨卿尘一副考考你的样子。
沈时宜喝醉后,本就比平时活跃,听到了对方的考察,顿时来了精气神,略微思索后,指出了郭方翼的办事漏洞,也分析了墨卿尘信息的匮乏,还提及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点,那就是,北凉探子在明,我们在暗。
她如是分析:
一来京兆府派人搜查戏楼,根究报案人给的线索,将可能接触北凉探子的嫌疑人都抓了起来,审问了一遍,得知其中一个关键人物是程月如。
于是监察院开始接手,调查程月如,程月如的生平和经历倒是查的一干二净,可是忽略了一点,此时监察院的重点,应该是找到北凉间谍组织,而不是摸清楚间谍组织外面的边边角角。
程月如,也许是转移监察院和京兆府注意力的烟雾弹。
二是墨卿尘只是简单凭借军情处的消息,以及监察院的部分报告,以及京兆府尹的几句话,就断定酒糟鼻男子与程月如是情人关系,未免太简单了点,毕竟,若是一个女子深爱某个男人,可以为了他豁出去一切,撒谎更是常见。
三是,没准墨卿尘计划中的这件事,和郭方翼没了挖秘密的招,跑去皇宫找皇帝,也在背后那名大当家的计划里。
墨卿尘听完,看向有些醉醺醺,脸色红润的沈时宜,倒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醉了?
“先假装不管他们,让查案暂时停在这里,麻痹背后主谋者的心,然后暗中派人继续调查……我认为着手点,可以从程月如身边的人,开始。”
沈时宜一口气说完,眼眸中满是认真,她严肃中带着几分笑意,然后一脸傲娇地看向墨卿尘,双手叉腰,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一名负责去核查真实信息的人,走到郭方翼身旁,再次说了些什么,郭方翼眼睛瞪大了,然后愣了好一会,鼓掌笑道:
“果然如时宜姑娘所说,那酒槽鼻男子,原名王览,与程月如只是同事关系,曾在戏馆唱戏,北凉探子头目另有其人。”
“当然……刚刚那名圆脸女子,也说出来关键,大当家藏起来了,而戏子程月如爱慕大当家,如果酒槽鼻子是程月如喜欢的人,圆脸女子就不该这么问。”
11. 回宫路上打闹
随后,郭方翼,沈时宜和墨卿尘三人离开了酒楼,先前喝酒的官员们也被遣散了,此时三人岔路口的两辆马车前站定了,似乎要告别。
郭方翼到底是世家子弟,平时做派也有些风度的,他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偶尔也会用余光偷看另外两人,好似在看情侣情侣打情骂俏。
他双手作揖,对着两人道:
“今日之事多谢了,戏子一案我会继续调查,但绝不会再被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了,时宜姑娘仅仅从只言片语中就把握了关键,你这样的人才,当宫女,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没听见,她都要被封妃子了,若是真如她所说,将来你见到了她都得磕头下跪喊一声娘娘。”
墨卿尘是逮着机会就要说一顿,老实说,封妃这事像个针深深扎在了他心上,他就算不想注意,也难以避免,只能说话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沈时宜站在一旁,时不时来一左勾拳,右勾拳,好似身家老练的拳击手。
她看着娇小弱不经风,站没站姿歪歪扭扭,走没走态踉踉跄跄,好似随时会跌倒,但偏偏每次要摔倒的时候,她就像一个不倒翁瞬间调整了自己的重心。
看到郭方翼作揖告别,沈时宜也学着江湖男子做事风格,抱拳作揖道:“郭兄,监察院嗑瓜子好像挺有意思的,改天我能去找你玩吗?”
“额……”郭方翼额角顿时渗出了冷汗,“你要是能进来,就没问题。”
“好了,喝醉了酒……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现在你打算去哪睡?回宫,还是到我府上?”
郭方翼上了马车,没再啰嗦快速离开,除了负责跟踪的监察院的人继续留守和调查,墨卿尘转而拉了拉沈时宜的袖子,严肃且冷漠地问道。
“回宫,当然是回宫……我堂堂一个清白女子,怎么能和你睡一起?”似乎是酒劲上来了,沈时宜有些晕乎了,她故意扯开了嗓门道。
果不其然,引来了一队暗中保护的禁卫军的关注,为首的是个魁梧男子,他先是礼貌抱拳作揖,然后伸出手拦住了墨卿尘,想要用身体作为挡板。
“将军,我是曹风,奉陛下命令负责保护沈姑娘的安全,既然她已经喝醉了,去墨府休息并不合礼数,何况她已经被陛下视为心爱之人……容我冒昧,将她带回宫里。”
曹风是个军中习武之人,本就粗鲁,出手力道更不会有轻重之分,他用力拽了下沈时宜的胳膊,要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却听到沈时宜哎哟一声叫唤。
这一声,让曹风有些懵,他想要缩回手,但又觉得不能轻易放开,于是就这么僵直在了半空。
沈时宜看到曹风的出现,一时受了惊吓,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曹风身后那一队十几人。
他们盔甲穿戴整齐,严肃有纪律,就知道肯定是从禁卫军中挑选的新晋新锐,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当然也有另外一个目的,监控她。
平时在皇宫里,曹风等人一般也只会远远跟随着,偶尔注意下。
因为宫内较为安全,只是将她经常偷懒,吃鸡腿,偷吃御膳房的糕点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报告,给宋煜听,宋煜也只是当做乏味生活中的搞笑故事来听,没多理会。
但现在不同,墨卿尘贵为将军,与沈时宜又是从小长大,先前他们在宫内秘密见面从未被发现,如今墨卿尘当着曹风的面,要将沈时宜带走怒,曹风哪里能答应?
“回宫,肯定是回宫啊……”
沈时宜大叫着,手舞足蹈的,显然她不乐意曹风暗中跟踪,这让她有种被监控的感觉,可比起墨卿尘的各种狡诈和鬼主意,她更愿意相信曹风。
曹风得到了沈时宜的允许,要推开墨卿尘,将沈时宜带走,谁知道墨卿尘也是有脾气的人,他顿时冷脸说了句: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墨家义女,我理应护送,不如就和曹将军一同走。”
于是,曹风,墨卿尘和沈时宜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你看我,我看你,他看她的,在回皇宫的路上干瞪着彼此,上演了一出黑白片。
曹风为了守护沈时宜的清白,冒着不惜得罪墨卿尘的罪,不愧是武将风范。
而本就有些离经叛道的沈时宜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靠着这根稻草,拿出了鸡蛋砸石头的勇气和墨卿尘对峙。
……
进入皇宫后,墨卿尘一路拽着她的胳膊,要将她送去她住处,沈时宜却咿咿呀呀的要挣脱开,死活不肯过去。
一是她不想如此被人看见,二是晚上喝酒喝多了,她现在膀胱膨胀憋的尿急,想去厕所,难受的很。
曹风一路上已经领略了这两人的冤仇大恨,从一开始的横插一脚,到现在默默跟随,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这不是因为他害怕墨卿尘,而是他真切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曹风最佩服的是宫女沈时宜,她不但能和皇帝搭上关系,还和墨小将军交好,这背后的靠台如此大,真让人羡慕啊。
“呕……”
走着走着,沈时宜的胃部因为坐马车的时候颠簸难受,此刻更是翻滚闹腾,她喉咙满是酸楚的胃液,一时没忍住,呕了出来。
不知道是她故意,还是偶然的因素,刚好吐了墨卿尘一身。
墨卿尘脸黑得厉害,停下脚步,那一团粘稠的伴随着恶臭味和酒味的呕吐物,就这么稀稀拉拉地从他的衣服上滑落,掉在地面。
“沈时宜……”墨卿尘声音更冷了,“你看你干的好事。”
“墨小将军,奴婢早就说了……我能自己走路,但你偏偏拉着我,一路小跑啊,快走啊,我胃里翻江倒海的,哪里能控制得住。”
“您要是介意,我给您擦擦。”沈时宜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随身带精致手帕,上去要给他擦,墨卿尘倒是罕见地没有拒绝。
墨卿尘就这么像个木头桩子站在那,任由她拿着手帕,按住胸口和腹部从上到下仔细擦了一遍,似乎是嫌疑她擦拭的力道不够,又握住她的手腕,直接上手指导。
昏暗之中,由于四周也没有烛火,沈时宜当然没法看清楚,可她犹豫着抬头,借着朦胧月光对视上墨卿尘清冷的眸子,发现,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和怜悯。
“擦完了……若是不满意,你可以脱下来给我洗。”
沈时宜缩回手,她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墨卿尘竟然当真了,当着她的面开始解开衣领,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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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外层的袍子扔给了沈时宜。
沈时宜伸手接住,有些傻愣愣的。
“我明天会来找你拿回来的……”墨卿尘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有些落寞,但竟然颇好看。
沈时宜一些有些痴迷地看着那堪比双开门大冰箱的宽厚肩膀,挺拔的腰背,想起了他握住自己手腕时掌心那厚厚的老茧。
原来,习武之人的手居然如此粗糙,布满老茧,不过却很有力量感和安全感。
……
第二天大中午。
刺目的阳光带着几分灼热穿透了纸糊的窗户,晒在了某张好看的精致脸庞上,她慵懒翻个身,用手挡在了眼睛上方,心想这什么鬼天气,好大的太阳!
又过了会,翻转了好几次身的沈时宜,猛的鲤鱼打挺般坐起,掀开被子,要下床却着急用手随意抓了抓头发,一时惊叫出声。
“什么时辰了?看太阳爬升的高度,恐怕已经到中午了……完了完了,错过了早上值班,错过了午饭,恐怕已经是未时或者接近申时了。”
没吃上早饭和午饭,那还是小事,对于一个在皇宫里当差的小宫女来说,没按时出勤,那就是大事情了……
且不说公公和嬷嬷怪罪下来,那要是领班嬷嬷和盛公公察觉了,她少不了一顿骂,而且陛下对她颇为看重,肯定知道了。
只是……为什么没人来骂她?甚至也没人吵醒她?!
沈时宜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她闻了闻,有些作呕。
目光瞥向被丢在梳妆台上的某件华丽外袍,浓缩压实的记忆突然就像泡发了的海绵,弹了起来,笨重凝滞的脑袋重新转动。
她想起来了,昨晚喝多酒,吐了墨卿尘一身,这是他脱下来的衣服。
“沈姐姐醒了?”一个柔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江菀有些诧异地打开门,“沈姐姐睡了好久,这都快申时了。”
“领班的刘嬷嬷没来找我吗?她可有说些什么?”
沈时宜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哪怕多难听多严厉的处罚,她都打算接受。
“刘嬷嬷来看过了一次,她带了些解酒的药,我已经放在姐姐你的床头上了,倒是盛公公来看了三四次,但是你每次都没醒,我又不好意思吵醒你……”
“于是随便说了些什么就打发走了盛公公,现在,宫女太监们都传开了,说你仗着陛下的后台,荒废懈怠慵懒,不足以委任御前宫女的重任,要来审判你。”
江菀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下说个不停,她一边说着,一边帮沈时宜折叠被褥。
其实她不是伺候沈时宜的人,但是她因为受着沈时宜帮忙,得到了不少好处,比如宫里的嬷嬷和太监们会看在她与沈时宜交好的情况,给她少一些刁难和困难的任务。
当然对这些成天板着一张脸或者费尽心思讨好主子的嬷嬷们,已经面白少须,有着阴柔嗓音缺少了男子气概的太监们看来,什么背景都不是太重要的事。
毕竟再厉害的主子也离他们遥远,最适合拉拢和贿赂的,当然还是银子。
“御膳房的人送来了醒酒汤,沈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喝?”江菀关切问道。
12. 佛珠
别说声御膳房的汤,就算是御膳房的普通蛋羹,普通宫女也不一定能吃到,何况是有专门人员熬制的,祛除酒腥味,缓解酒精带来的晕眩疲惫疼痛的汤,那就更难得了。
沈时宜看了看,那白瓷釉的碗里的汤水,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道熬汤的人,换了几锅汤,或者重新加热了几次,闻着就有些清甜的气味,正巧她现在刚起满嘴酒臭味,需要去去腥臭。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的……给我几根香蕉或者一杯鲜奶就好了。”沈时宜嘀咕了一句,不料引来了江菀的大为震惊。
“现在是什么天气了?哪还有香蕉,就算有也只有娘娘和陛下才能吃到……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了?”
沈时宜回忆起时间,过几天就是秋分了,对应的是九月末,在穿越前的生活里,香蕉并非水果中的奢侈品,相反在超市商场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
但在古代,香蕉荔枝椰子这样的热带水果,却很少见了,否则就不会有,策马狂奔的官员带着不知道按斤算,还是按照颗计算的荔枝,送到杨贵妃面前了。
沈时宜嘿嘿一笑:“刚醒,说的白日梦话。”
她拿过那碗汤,没拿汤勺,而是咕噜噜一口喝完。
温热的水滑过食道入了胃部,身体一阵暖和起来,口腔中满是清冽甘甜,她舔了舔嘴唇。
“白嬷嬷早上来找您一次,那时候姐姐你还睡着,她硬要将你喊醒,我将她推了出去,以陛下口令才将她打发走了,可是你醒来前,她又来了一次。”
沈时宜闭上了眼眸,她就是偷懒多睡了几个小时,这麻烦就开始找上门了。
白嬷嬷她是听过的,宫里的老嬷嬷的,一般是负责教导秀女规矩和礼仪的,前些年好像因为脾气暴躁打的一个秀女皮开肉绽的,被处罚了,没想到被重新启用了,在俪贵妃那当差办事,主要是跟着诵经念佛什么的。
“她找我做什么?”沈时宜问。
她边说着便开始翻找衣柜,准备挑一身合适的衣服,然后换上,但她的这个举动却让江菀有些不安。
“不知道,她只说贵妃想见你,让你过去一趟。”江菀眼睛瞥着上方,努力回忆道,“芷阳殿离我们这远,一来一回得一个半时辰了,沈姐姐你现在着急过去,晚饭不一定赶得上。”
“没事,我就去看看。”沈时宜安慰道。
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祸福来了她躲不了,只能用小身板硬顶着,是福还好,是祸也只能咬咬牙坚持了。
“陛下派盛公公传来了口谕,说今天让你好生休息的,就算俪贵妃这些年受宠,但陛下与她相处的时间,还没和姐姐你聊天相伴的多……”
“赶明,没准太后就给你安排一堆宫女太监们伺候了,到时她羡慕着了,姐姐你就没必要去见那个俪贵妃了。”
江菀作为底层的小宫女,对能将她们这些小人物命运攥在手心里的妃嫔们,是非常羡慕和敬畏的。
她心里经常想着,自个的好朋友当上了妃子,她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这说着我要送死似的,她又不是容嬷嬷,总不可能上来就给我扎针。”沈时宜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俪贵妃喜欢吃斋念佛,跟太后学的,没准是个菩萨心肠的美人。”
“那我陪你一起去……”江菀抿着嘴唇认真道。
江菀现在如此看重沈时宜,有一部分原因出自她的私心,也有一部分原因,希望巴结她仰仗着她封妃,然后捞她离开浣衣局那又苦又累的地方,所以,她见不得沈时宜被欺负,被打压。
沈时宜本想拒绝江菀的陪同,但江菀坚决要去,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于是两人收拾一番,出了门刚好遇到第二次上门的白嬷嬷,跟着她去了芷阳殿。
……
芷阳殿离的远,这一路上,两宫女跟着白嬷嬷七拐八拐了许久,才看到了“芷阳殿”的牌匾,入了门,却不进正殿,而是去了偏殿。
偏殿一处,供奉有佛祖和观音像,居中是佛祖,左右两边是文殊菩萨和千手观音。
佛像前方摆着贡品和香烛,地面放有几个蒲团,蒲团上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闭目跪坐,双手捏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向来不信神佛是无神论者的沈时宜,本能的想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鄙夷,但又想着自己是卑微的小宫女,如此表情会引来非议。
于是,她故作矜持和虔诚,也跪坐下来,刚想措辞说几句什么,白嬷嬷却将一串佛珠放到了她手上。
沈时宜当即回了个眼神,干什么干什么?你把佛珠给我……难道要我念南无阿弥陀佛,不信如来不信仙只相信自己。
白嬷嬷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治理一个臭脾气的丫头,对她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于是回敬一个严肃凌厉的眼神,好似在说,跟着贵妃虔诚拜佛。
“这座殿中小庙,原来是不存在的,因为太后信佛,本宫也跟着拜了,一开始觉得枯燥乏味,拜久了竟然觉得心神宁静,许多事也便想通了。”
俪贵妃缓缓睁开双眸,没有侧头看向沈时宜,相反她面对佛像,一手捻着佛珠,一边说着好似佛音静谧安然的话。
宫里跟着信佛的人,其实挺多的。
一是佛本就盛行,在如今世道艰难或者升迁无望,无法改变命运或者现状的时候,大部分人就开始安抚内心,佛与世无争的态度就吸引了很多人。
二是太后信佛,是不想参与朝政,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太后屡次干政被警告多次,当今陛下也讳莫如深,而太后由着信佛清净自在,也在表明自己的心,其他人信佛则是为了向太后示好,比如俪贵妃。
但沈时宜一边听着俪贵妃的话,摸着佛珠,却摸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皇家御用东西,向来都讲究最好用最昂贵的,她掂量一下手中的佛珠,重量一般,放在鼻子尖吻了吻,并没有什么香味。
“沈姑娘真是识货,这串佛珠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经过数道工序才制成,前阵子是陛下赏赐给娘娘的。”白嬷嬷笑着开口。
沈时宜前世住的小区楼下,有个卖家具的木匠,经常在捣鼓各种家具,而沈时宜对木工制作工艺也颇为好奇,因此白嫖了不少知识。
她知道金丝楠木的昂贵,没接触过,但檀木是了解过的。
这串珠子拿在手里,缺乏沉甸甸的感觉,从气味上判断也不是正宗的名贵木材,但白嬷嬷说是陛下赏赐的,而俪贵妃如此大方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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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肯定有炫耀的目的。
因此沈时宜一时间也不好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存疑。
“沈姑娘应该没有这种好东西吧?你若常来芷阳殿拜佛念经什么的,指不定我们娘娘高兴就赏你一串了。”
白嬷嬷见缝插针,赶忙替自己的主子美言几句,明眼人都能看出,奴才都是仗着主子的脸面才敢如此放肆的。
沈时宜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有傲气的,她不是看不上这东西,而是觉得依附于陛下宠爱赏赐的玩意,她可不少,要真比起来,还不一定比俪贵妃少。
“信佛需要真心,哪怕是路边捡的石头串起的珠子,只要心虔诚,佛祖和菩萨是不会怪罪的。”
沈时宜很想白一眼那个嬷嬷,但是她忍着,只是淡漠说了句,她一个喜欢上蹿下跳堪比猴子的人,此刻竟然有了几分佛性。
不得不说她演技了得,模仿到了精髓,这让拜佛拜了好几年的俪贵妃有些惊讶和吃瘪。
随后,她本想找借口离开,但是俪贵妃好说话,白嬷嬷就不好沟通了。
“宫里娘娘们,最要紧的是伺候好陛下,让陛下开心。
“这第一条,便是,心静气不燥。”
“日常行为里,且不说,笑不露齿,行时端正稳重……而我记得,沈姑娘笑的时候夸张露出八颗大牙齿,吃东西大口吞咽,走路带风,跑起来像龙卷风……这样看起来虽然有活力,但不合规矩。”
“今天,秉持着为陛下太后着想的理念,老奴要教一教沈姑娘如何遵守礼仪规范。”
白嬷嬷边说着边双手对着沈时宜指指点点,撸起袖子,叫来了两人按住了要起身离开的沈时宜。
可偏偏沈时宜力道大,两人根本没法按住她,于是,白嬷嬷又叫来了两人。
沈时宜心中一万个马屁奔腾而过,只觉得冤啊,同时还有愤怒。
“坐没坐相,跪没跪态……”白嬷嬷手里拿着鞭尺,使劲拍了下沈时宜的后背。
沈时宜本来跪着的时候,就是歪歪扭扭的,而现在左右两边各有两人压着她的肩膀,她更是动弹不得,有如肩上扛了几千斤重担的感觉。
脊背感受到那重重一拍,就算是有些傲骨的她,此刻也不得不服软了。
她心里后悔了,早知道就听江菀的话了,不来什么芷阳殿了,可江菀被拦在了门外,没法进来。
啪啪啪……
白嬷嬷连着抽了三次,分别打在了沈时宜的胳膊和后背上,打的她咬着牙痛叫了一声,可见力道不小,若是掀开衣服,还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到几道鲜红的痕迹。
“作为御前宫女,你还敢喝酒,还敢缺勤睡懒觉,老奴可不是陛下,不会由着你胡闹,伸出手来。”
白嬷嬷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越打越起劲,越打越有精神,要将之前在宫里受过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沈时宜喜欢制作小玩意,很爱惜自己的双手,而且她怕疼,也不想伸出手挨打,偏偏身体被人压制住了,她手被抽了出来,白嬷嬷狠狠抽了几次。
打的她的掌心发红,打的她咬牙切齿,打的她满目憎恨,眼睛发红。
“白嬷嬷……谁给你的胆子来教训我?是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还是俪贵妃娘娘!?”
13. 摸肚子的小动作
“抬头,挺胸,收腹……”白嬷嬷指着沈时宜的腰腹说了句,“若是你听话了,也许会少打你几下。”
尽管沈时宜说出了质疑的声音,但白嬷嬷似乎没当回事,沈时宜挣脱了两下,她力气太小没法对抗,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按照白嬷嬷说的抬头挺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嬷嬷拿着鞭尺又一下打在了她身上,啪啪作响的,她怒瞪了白嬷嬷一眼。
像极了被惹毛的猫,两个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扑闪的雷光,凶神恶煞的。
“看什么看?你不知道当奴才的,不能对主子不敬吗?眼神要温和乖顺……你这不甘心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真像极了狐狸精,怪不得陛下都被你迷惑住了。”
白嬷嬷绕着被几人按住的沈时宜转了几圈,边说边走。
而旁边闭目念佛的俪贵妃,倒是一副岁月静好悠闲的模样,仿佛没听到那些尖酸刺耳的话,也不管白嬷嬷的刁钻故意为难,由着她出手教训。
沈时宜深呼吸一口气,想着对策,突然又有了鬼点子。
她哎哟大叫一声,捂着肚子,慢慢收缩身体,五官因为用力皱在了一起,好似疼的难以忍受。
白嬷嬷根本不瞧她一眼,知道这丫头鬼主意多,搞不好在装模作样地疼,拿起鞭尺,作势要抽下去。
俪贵妃的贴身宫女多了个心眼子,在白嬷嬷身旁小声耳语一句。
大致意思是,这沈时宜是陛下身边的人,就连皇后都偶尔给她几分脸面,她时常陪伴圣上左右,即便夜深时分也在养生殿待着,难不成是有喜了?
白嬷嬷连连摇头,否定了,认为她的脾性根本不是陛下喜欢的类型。
俪贵妃的贴身宫女,多心一句道:
“此前听闻太后求着陛下给她封妃,是皇后以边疆战事陷入焦灼和宫女突然封妃,有失公允等来反驳,陛下思绪许久才应允。”
“虽然不知道事情真假,但她深受陛下宠爱……若是龙嗣,这可是大罪。”
白嬷嬷脸色顿时苍白,拿着鞭尺的手微微颤抖,她担不起这样的罪过,于是仔细瞅了瞅,因为疼疼抽搐着倒在地面的沈时宜,只见她弓着身子,小腹似乎略微有些隆起。
俪贵妃捏着佛珠转动的手,也微微一顿,缓缓开口道:
“白嬷嬷,别胡闹了,她好歹也是御前伺候的人,与我一般,带她离开吧。”
那宫女的话本就让白嬷嬷起了疑心,如今俪贵妃再添油加醋一句,白嬷嬷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赶紧将倒在地面的沈时宜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尘土,轻轻的,似乎害怕将她的龙胎拍碎了。
沈时宜冷哼一声,缓缓站起,再次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小腹,这个动作在周围的人看来,格外刺眼,隐隐有讽刺之意。
要知道俪贵妃已经入宫好几年了,但是她膝下一直没有子嗣。
若非她父亲是朝中重臣,是宋煜极为倚重的臣子,当初也不会选她,而宋煜因为她父亲的作用,对她也比其他妃子用心些,可偏偏,她肚子不争气。
俪贵妃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理会这种明摆着的挑衅,淡然一句道:“白嬷嬷,还愣着做什么,送她离开啊!”
白嬷嬷手忙脚乱地哎了一声,着急慌乱中,既没有请人来为沈时宜诊脉,确定是否是喜脉,也没有再想着如何鞭打为难她了,而是像请走一尊大佛般,将她请了出去。
“奴婢谢过娘娘。”沈时宜故意误导她们,就是为了脱身,看着几人脸色苍白的样子,她得意地扬起下巴,走了出去。
走了没多远,沈时宜就开始心虚了,她看向四下无人,再次轻柔抚摸了下小腹,无奈感慨道:
“哎,最近吃太多鸡腿鸡肉了,得想办法减减肥……不过若是我突然瘦了,她们事后发现会不会气的半死。”
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是因为有孕,而是一层层的肥肉,而是她最近伙食不错又懒得锻炼,平时吃了睡,睡了吃,不胖才怪。
……
出了芷阳殿,在外面急的像热锅上蚂蚁的江菀,连忙上去搀扶她,绕着她转了圈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她们打你了?”江菀又心疼又委屈的,抿着小嘴道。
“没有没有……那种力道的挨打,与我在墨府待着的时候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小菀你怎么比我还生气还难过?”
沈时宜挨打习惯了,要是每次都如此难过,那么她就白挨打了,痛是真的,隐忍憋屈是真的,但情绪都只在挨打后结束,不会持续太久。
沈时宜揉了揉江菀的肉嘟嘟的脸颊,挤出笑容安慰眼泪吧嗒吧嗒掉下的江菀,仿佛在揉捏一个肉团子。
“没事的,真的没事。”
“沈姐姐,俪贵妃太骄横了,我们去和陛下告状……或者和墨小将军说,他善良正义,肯定会为你抱不平的。”
江菀不信她的说辞,注意到她故意将双手背着,于是抓住她手臂要察看伤势,却听到沈时宜哎哟叫了声,江菀连忙撸起她的衣袖,看到白皙的手臂上,有几道红色的印痕,一时难以忍住怒气,要冲进芷阳殿去找人理论。
沈时宜拉住了她,这一用力,掌心挨过打的肌肉瞬间抽痛,她咬牙切齿,艰难地说着:“小菀,我们先回去吧,这事以后再说。”
江菀不仅将沈时宜当作自己的靠山,也将她视作自己的朋友,原本被拦在殿外,她就有些疑惑,又不能大发脾气冲进去。
朋友受伤,她肯定心疼,而沈时宜如此受宠都被俪贵妃苛责,她更是联想到了宫女的卑微和无奈的隐忍,心境越发压抑。
“沈姐姐……是不是白嬷嬷欺负的你?”
“嗯,但你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难道还能顶撞贵妃,像个撒泼打滚的碰瓷老人,去教训白嬷嬷吗?”沈时宜缓慢走着,继续说,“倚老卖老,白嬷嬷可是很有说法的。”
江菀听到这句,默默低下了头,这让她感觉更难受了,更明白自己的弱小。
由于芷阳殿在皇宫的最东边,而她们的住处在靠近西南方向,因此隔的远,要走许久的路,经过不少嫔妃们的宫院。
走着走着,拐过弯,爽朗的笑声从司礼监那边传来,三五个宫女簇拥着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司礼监的人,以及穿着灰蓝色官袍的男人。
沈时宜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赶紧捂着了脸,左看右看没有别的可以遮掩身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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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而这一大帮人就要与两人相撞。
“哟……哟……这不是我们小时宜吗?哎呀,都长这么大了,让姨看看。”
浓妆艳抹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时宜母亲裴钰的,同父异母的姐妹裴沁,不过,沈府出事后,许多亲戚们都避讳与沈家人相见。
沈时宜入选秀女,差一点成为妃子高居云端,虽然事后跌落,但也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那位身穿灰蓝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是裴沁的丈夫杜策,杜策长得仪表堂堂,学识丰富,但是较为清高自大。
杜策在国子监里任主簿一职,掌管监印和文书等事,但他最近排挤到了边缘地步,只负责一些学生到芝麻大的小事,郁郁寡欢。
江菀看到一大帮人气势汹汹走来,以为沈时宜从前犯了什么错要被责骂,于是挡在了她身前,要护着她。
然而下一刻,这浓妆艳抹的裴姨和杜策,满面笑容地和蔼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宫女,仿佛见着了自家女儿般亲切,嘘寒问暖的。
中年男人杜策看到了沈时宜,眼睛突然一亮,觉得扭转人生的机会来了,于是上前一步,拦住了沈时宜道:
“怎么?见了姨父,倒不打一声招呼了?”
“时宜刚才没瞧见,见过姨父和裴姨,不知道您二位来宫里头是什么事情?如果是重要的事,外甥女倒帮不上忙,若是在宫里迷路了,找不着出口,时宜可以给二位指路。”
沈时宜乖巧行了个礼,既然是亲戚,脸面要给的,亲和的态度要摆出来的。
杜策眉头皱起,没有废话,直接干脆说出了困境;
“最近京城出了些事,一个在戏馆里唱戏的名伶不知所踪,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裴家和杜家与之交好的几个世家里,都请了这人来唱戏,可惜她来不了。”
“但下个月是你裴姨好友孩子的满月宴,我们正想着,能不能找宫里的戏楼的戏子帮忙唱一出。”
杜策如此费劲心思帮那人,寻找合适的唱戏的戏子,恐怕是存了心思巴结,否则也不会找到皇宫里来了。
“是啊,时宜你在宫里当差久了,对这些应该很了解……我们刚和司礼监的人说了,但他们拒绝了。”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有些焦急道。
听到和戏馆女子有关,沈时宜的耳朵立刻竖直了。
可惜她权限太小,这种事,她根本做不了主,于是很惋惜地说:
“裴姨,姨父,要不你们找皇后娘娘们问问,她喜欢听戏,在宫里头有个专门给她唱戏的戏班子,就在坤宁宫不远处。”
“你这孩子……皇后娘娘哪是我们这种小官妇道人家,能见着的人,竟说些什么瞎话了。”浓装艳抹的女子,见占不到便宜,于是只好作罢。
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沈时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裴姨,您哪个好友孩子有满月宴啊,若是世家大族,也许宫里会给祝贺,我可以和陛下提及一两句。”
“是……白家,户部尚书的夫人。”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当即热情回应道,脸上堆满了笑容。
沈时宜咀嚼着户部尚书几个字,沉思着,但没忘记和他们说一声记下啦。
14. 挑青枣
此刻是傍晚时分,天色略暗,但还能清楚周围,远处已经有人提着灯笼来来往往,但灯笼里只有微弱的烛火。
姨父杜策只是一名七品官员,而户部尚书是三品大官,小官见大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工作上任务上有交叉重叠的部分。
况且杜策是国子监的人,换句话来说,就在教育部工作,而户部尚书是掌管土地,户籍,赋税还有官员俸禄,官员升迁名额的事情,两者基本没什么交集。
在这其中,牵桥搭线的恐怕是官员的夫人们,难道是裴姨和户部尚书的夫人是闺中密友?
类似于太太客厅,太太下午茶,古代的夫人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自己丈夫的前途。
比如被打压的时候,传递几句话也许就能缓解焦灼状态,或者只要夫人们动动嘴皮子,彼此热络聊天,偶尔联系什么的。
没准户部尚书正愁着给陛下推荐什么人选,就将杜策报上去了。
“这事情很重要……”杜策再次强调了一遍,“劳烦时宜平时多提点陛下两句,虽然你一个宫女只能端茶倒水,但偶然的一句话,也许就决定了姨父我的未来。”
沈时宜实在难以想象,杜策居然如此厚脸皮的说了出来,而且不给点好处,也就凭借亲戚关系说两句,就以为能巴结到了。
她虽然没想过靠此敛财,但好歹……给点什么表示吧!
一旁的裴姨观察入微,抓住了沈时宜这巧妙的心理变化,于是热络地拉着她的手,却没有用力,而是轻柔地抚摸着说:
“你母亲以往喜欢读的书还有一些遗物,我都还保存着,过段时间整理好了,我托人给你送到宫里,你这孩子,命运多舛,但好在老天照顾。”
“行……裴姨和姨父放心,话我肯定带到。”
沈时宜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母亲的遗物对她来说,比金钱银子更让人动容。
裴姨和杜策见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聊下去,天色也快黑了,两人在宫女和太监们的催促下,走向宫门离开的方向。
这一走时是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回头,仿佛有诸多不舍。
过了会,裴姨扭着腰肢小跑着过来,从自个手腕上拽下了一个翡翠玉镯,郑重放到了沈时宜的掌心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哒哒跑着离开了。
沈时宜看着那,光滑的,在夕阳下闪烁着淡淡荧绿光芒的翡翠玉镯,一时有些发愣。
她记得,自己母亲的手腕上,也有一个类似的镯子。
……
养生殿这会灯火通明,还有隐约的讨论声音传出。
才偷懒一天的沈时宜,又被盛公公拉来端茶倒水了。
因为盛公公吩咐的着急,没人注意到她手上还有残留的红痕,更不知道,她手掌被接连打了几次,微微肿胀,有无数蚂蚁钻入钻出的麻痹刺痛感。
沈时宜想解释两句,盛公公就跟赶鸭子上架似的,丢给她一盘水果,催促着她赶紧送进养生殿,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哎——”
“偷懒果然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不上白班,改上夜班了。”
一阵紧赶慢赶的,换了身得体服饰的沈时宜,站在养生殿门口。
这次她倒没有看见“死鸭子嘴硬”的三皇子,只瞥了眼新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两名太监。
刚跨进去,她就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嗓音沉稳的宋煜似乎有些火气攻心,说话有些缓慢但略显焦急,而苍老的声音则步步紧逼,蕴含着强烈的情绪和逼迫感。
不出意外,是翰林院的院长先生和宋煜吵起来了,也不知道吵的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某些政策或者规定,某件事的的人选,意见不统一?
沈时宜微微弓着背,端着水果,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尽量不想惹到气头上的两位,正当她以为自己顺利的避开了两人视线,能神不知鬼不觉,要将水果盘放在另一侧的桌子上。
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喊住了她。
“沈时宜……”
“沈姑娘。”
“小丫头。”
沈时宜心里大呼,你们都什么眼神什么听力,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现在若是面前路过一只蚂蚁,我都不敢踩死它。
宋煜似乎受了许多委屈,眼睛有些泛红,他最先走过来,拉着沈时宜的手腕,来到院长老先生的面前,怒气明显地说道:
“时宜,你来评评理,这编纂修书是每个皇帝都会做的事情,朕想做,有何不可?老师偏说,整理史册,集合天下诗词小说各种文集,是一件大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也许十年都能做成。”
“老师还说,朕太着急了……事情得一件件做,眼下重要的是西北边境的事,对,边境的事确实很重要。”
“但朕认为,从内阁或者翰林院里挑选合适的人,着手准备一下,搜罗各种民间官方文集,重新编撰修订,也是可以的。”
宋煜抓着她的手,她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而气头上的宋煜,显然有些不知轻重缓急了,抓得沈时宜有些吃痛。
只见院长老先生,穿着和从前一样的官袍,发色花白,面目慈祥但带着几分的威严感,仿佛一位严厉的长辈。
“丫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老先生笑着开口道。
“丫头哪有什么话想说?陛下做的事也没什么不对,院长先生想说的话也没什么错误,奴婢只是一个小宫女,哪敢掺和?”
沈时宜一面说着端水的话,一面打量了宋煜和老先生。
心里想着,平日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剧,皇帝都是不苟言笑,威严霸气的,余下的百官群臣一个个跟乌龟似的,恭敬跪在地上,面对皇帝是卑微而敬畏,害怕,恐惧的。
面前的老先生,不但敢直接顶撞皇帝,还能反驳他,否定他。
这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就是说明了一点,宋煜起码不是昏君。
一个皇帝被逼的如此,气的脸都红了,眼睛也红了,沈时宜突然有些可怜他了。
“西北军节节败退,已经退守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恐怕得退到京城来了。”
老先生严肃道,他以夸张的口吻叙述着事情,逼着皇帝表态。
“打肯定是要打的,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眼下,朝中支持和谈的多,就算老师与我是坚定的战派,这上前线打仗,也是将军们和各家百姓儿子,丈夫的事情。”
宋煜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沈时宜眉毛不可见地微微上挑,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皇帝和群臣一般在朝会上,就商量完大部分事情,内阁则是群臣开会讨论的地方,皇帝偶尔去。
但翰林院则是皇帝的智囊团,平时都负责给陛下处理各种事情时的提意见,帮助他决策,还有起草诏书等。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脱口而出,墨卿尘啊他就是坚定的战派。
作为一个在西北边境磨练出的武将,他最大的梦想是上阵杀敌,击退西戎和北凉,南齐,建功立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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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千史。
但沈时宜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编纂修书的事,她都不敢发表意见,军政上的事,她就更不能说一句了。
然而院长老先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动作,眉头微皱地问道:
“时宜姑娘,也认可打回去对吧。”
沈时宜被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又想到了墨卿尘给的任务,于是随口提一句:
“早些时候,听闻各宫宫女们都在谈论我朝一位年轻有为的将领,墨府的墨卿尘,听闻他骁勇善战,善用奇兵,屡立战功,可惜……”
“如今在府内闲着没事做,大家都说,想要在朝会结束的时候,去偶遇一下,好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帅将的容颜。”
宋煜摩擦着下巴,盯着沈时宜的面庞看了许久,有些疑惑开口:
“头一回见时宜说这么多话,全都是关于墨小将军的,怎么你也喜欢他?”
站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的是三位翰林大学士中,最年轻的一名则终于开口,替感到为难没法解释的沈时宜,说:
“墨小将军是武人出身,身姿挺拔,又聪慧过人……
与寻常的管家子弟完全不同,他身上有一种人让人倾佩的力。”
“我想,沈姑娘还是花季少女们的年纪,对这样优秀的年轻男子,难以移开视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待这位年轻的翰林大学士说完,沈时宜才鼓起勇气,看向他,真是一年轻有才华的书生,长得俊俏不说,口才也不错,还想着帮她解围。
等会给他挑一个最饱满最好吃的青枣或者苹果……
“是这样吗?”
宋煜依然盯着沈时宜,像是察觉到自家猎物要被其他人拐跑了,有一种危机感。
“嗯……陛下,奴婢刚拿来了新鲜的水果,鲜甜得很,不如先尝尝。”
似乎是刚刚吵架辩论,说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了,宋煜直接从里面挑走了一个,然后找个位置坐下,开始大口啃了起来。
沈时宜端着盘子,递到院长老先生面前,老先生挑个最大最好吃的,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而轮到年轻的翰林大学士,他则谨小慎微的,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挑了个最一般最小的青枣。
还不忘,开口自我介绍道:
“沈姑娘在养生殿当差了许久,耳濡目染了不少,想来内心应该有许多不同的看法,但你一直说话谨慎,倒也不必,陛下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他不会太介意的。”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谢砚礼,三年前高中进士,是第一名状元……”
“写诗词与鉴赏上也略有心得,希望能与沈姑娘交谈几句。”
沈时宜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竟然难以相信,谢砚礼挑青枣的时候,犹豫彷徨,最终提了个最一般的青枣,她以为谢砚礼是一个藏匿锋芒的,细细谋划的书生。
没想到,在介绍自我的时候,居然和相亲大会上的孔雀开屏的男人一样,将自己工资多少,沈家如何,开什么车,从事什么工作等一一以炫耀的口吻说了出来。
“额……”沈时宜欲言又止。
进士出身的状元,混了三年,就到养生殿做事,谋得在御前展现的机会,跟着最狡猾的老狐狸院长先生,可见本事不小。
而且从外貌上判定,他谢砚礼,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而一旁吃着青枣的宋煜,看到谢砚礼低头和沈时宜,似乎在说着些什么,眉毛拧在了一起。
心里嘟囔着,这谢砚礼在干嘛,他眼神不对劲啊!
15. 鸽子传信
哪个能进入翰林院的,不是天之骄子?
他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凭借出众的才华和潜在的治理才能,从院试,乡试,会试到最后的殿试,获得皇帝的钦点成为状元,又在翰林院磨砺三年,毫无疑问,谢砚礼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付出了许多的。
若是寻常的一个小姑娘,娇羞的懵懂青涩的,见到谢砚里如此的郎君,也会羞红了脸,因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对视几眼,就心潮澎湃,深夜里辗转反侧,连走路,吃饭或者干什么都傻笑着的痴恋模样。
但沈时宜不是普通的女子,她见过的优秀男子不少。
有提着刀枪在战场浴血奋战的武将墨卿尘在前,也有悠闲偶尔带点幽默感的,严谨细致的破案小能手郭方翼,再有诗词歌赋画,骑射弈棋都精通的勤勉皇帝宋煜在后,谢砚里就显得较为普通了。
“有机会一定一定……”
沈时宜不好拒绝,毕竟谢砚礼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养生殿待着,这次拒绝了,没准下次又问,下下次还来,她可不会瞧读书人的执着。
“沈姑娘,可读过四书五经,或者李诗仙杜诗圣等的诗词。”因为是休息时间,经历过唇枪舌战后,有难得的放松时间,和炫耀才华见识的机会,谢砚里故意问了句。
“嗯,看了,不然你以为我能在这里做事?”沈时宜没和对方说废话,一句话就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东夏朝是一个开明的朝代,并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入学,不能参加科举当官,但女子能成才的机会仍然很渺茫,因为竞争太激烈。
谢砚礼嘿嘿一笑,想到了御前宫女的入选条件,才华,样貌,品行,仪态,家世都缺一不可,只比选秀女低一档。
“谢学士,朕若没有记错的话,你与户部尚书有些渊源,朕昨天听说了,你那表叔老来得子,高兴的很,最近在筹办满月宴,你若去了……可有想好为那孩子赋诗一首?”
宋煜吃完了水果,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们两个中间,主动开启话题。
但由于他是天子,虽然极力收敛威严的气息,保持平易近人,但君王哪个不是手握生杀大权,哪个不是权势滔天,上一刻笑容满面,下一刻变脸屠戮。
看到宋焰走来,沈时宜顿时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心性,表情认真起来,只是受不住托着水果盘的手掌,像是泡在了辣椒红油里,火辣辣的痛。
“是,劳烦陛下挂心了……作诗不是卑职的强项,但陛下若想知道,我就算回去,熬夜也会写个十来篇的。”
“看到没……男人本性,前一秒说自己擅长写诗,后一秒说自己不会,但你若想知道他是否有这个本事,他立马表示有的。”
宋煜伸出手,拍了拍谢砚礼的肩膀,每一下都力道逐渐增加,每多拍一下,谢砚礼越发心慌,他想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陛下说笑了,翰林大学士,肯定比三岁孩童写诗厉害的,谢学士只是自谦,不敢在陛下面前显露自己的本事。”
因为谢砚礼先前,替她解围,这回,她也壮着胆说了,一报还一报。
但是沈时宜表面装的淡定,心里却对宋煜提及的户部尚书格外在意,没想到的是,姨父想要巴结的户部尚书,居然是这位谢大学死士的表叔,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自己既然受了裴姨的镯子,那肯定要帮他们一把的。
“奴婢听闻户部尚书的夫人,喜爱听戏,可最近京城的一个戏子好像失踪了,她愁着没法请到合适的人……”沈时宜将今天下午,从裴姨姨父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
因为是寻常的小事,皇帝也从不会在意,但是里面牵涉着户部尚书,皇帝再怎么样也会给几分脸面的。
宋煜来回踱步,双手负后而立道:“小谢啊,帮朕起草一份诏书,就说祝贺刘户部喜得贵子,得赏,然后皇宫里有个戏班子,最近好像没什么事,让他借去用。”
沈时宜诧异睁大眼睛,没醒到自己随意一句话,竟然让宋煜放在了心上,她有些喜出望外,连忙跪谢叩恩,刚要蹲下来,却被宋煜扶着。
“这样的小事,你以后若还有,可以直接和司礼监的人说一声,若是他们不同意,就说是朕的意思……”
一旁的谢砚礼,也有些茫然,没想到宋煜竟然如此宽宏大量,对待宫女都如此用心,实在是一代明君啊。
谢砚礼擅长读书,但在情感上则是一根筋,他压根没往情感方面想,又觉着自己胸怀抱负和才学,有了陛下如此的伯乐,才能更好的施展,因此更加开心,也跟着跪谢叩恩,宋煜却没将他扶起来,而是随意道,不需要如此客气。
……
沈时宜是最后一个从养生殿离开的,她看到太监们锁上了养生殿的大门,与他们纷纷告别,就打算回到自己的住处。
宋煜偶尔会在养生殿午憩,或者晚上睡在那,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会回自己单独的宫殿,既不是皇后的坤宁宫,也不是其他妃子的住处,要么是睡在文斋阁,清雅轩等。
太后的告诫,让身为国之一君的宋煜颇感为难,但他又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想着个法子,今天去这个嫔妃那睡,明天去另外一个妃子那吃午饭或者晚饭,维持表面的平衡,达到雨露均沾的程度,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敷衍着完成的。
去了,要么吃一顿就走,要么就是直接上床睡觉,啥也不干。
他现在是铁了心,想把沈时宜搞到手,曾无意间听着她提及,绝不嫁渣男,因此他要苦心经营痴情人设。
然而宋煜的一番苦心,沈时宜不但不知道,还觉得当皇帝真爽,想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对于妃子们来说,每天过的和“开彩票”一样惊心动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的。
夜色如同墨染似的,润染了一大片,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跳跃着,沈时宜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住处。
路过一扇门,突然听到了呜咽的哭声和呵斥声,出于好奇,她停下脚步,准备听个大概,这不听还好,一听则隐约把握到了某个事件的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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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灰暗的阴影里,有两人,一个是身形略显臃肿的嗓音哭的沙哑的女人,白嬷嬷,一个是瘦高的阴柔男子徐公公。
白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扒拉着徐公公的衣衫,却不是调情,而是祈求:“我那苦命的孩子,今年才十八,就遭受了如此的摧残,这让她以后怎么生活,怎么见人啊?”
“白嬷嬷,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你女儿当街与人斗殴,小小年纪,从哪学的一身武功,不但会耍枪弄棍,就连官府派去的几名捕头都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依咱家看,今年的武状元没她,真是朝廷的损失,哪怕明年报名也来得及!”
“徐公公,我白若梅,就没这么求过人,怎么说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若不是为了她前程和后面能嫁个好人家,我至于如此低三下气嘛?”
白嬷嬷似乎受了巨大的委屈,沈时宜实在没法想象,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倚老卖老,依仗着俪贵妃的地位和尊容耀武扬威的老嬷嬷,放弃自己的尊严,来恳求徐公公。
只见徐公公冷哼一声,直跺脚,似乎是恨铁不成钢,抱怨着。
“咱家是认识京兆府的人,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咱家也不好出宫啊……嬷嬷,明天再说这事情?况且,你不知道,京兆府最近在查戏楼的事情吗?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咱家也不能保证你那与戏子有交情的女儿,会不受牵连。”
徐公公像是被缠得不耐烦了,说话的声音尖锐了几分,他说这说着,越来越激动。
沈时宜把握到了关键词“戏子”,白嬷嬷的女儿居然认识戏子,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
回到住处,沈时宜刚把手放在门把上,还没来得及轻轻转动,就听到脚底下传来咕咕咕的叫声。
沈时宜看到门前停着一只白色的鸽子,它的小巧脚上绑着一只简陋的小木筒,取下后,能看到一张写了密密麻麻的信息纸张。
“真是可爱的小白鸽,你那么聪明知道我没在家就等我……真是有灵性的小东西,看来墨卿尘没白养你们,要是能清蒸或者红烧就好了,墨卿尘肯定是拿好饲料养的!”
“可惜鸽子肉还没有鸡腿肉多,算了吧,本吃货大王决定放过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的性命……”
沈时宜一面念叨着,一面放飞了白鸽,进入屋里头,点亮了烛火借着明亮的烛光,辨认了上面的字迹。
“京兆府查到戏子程月如与一女子有密切往来,那女子和宫里的白嬷嬷有关系,你想办法从白嬷嬷哪里了解到情况,看那人藏到了哪里?以后若是宫里的妃子们找借口让你去其他地方,也不要傻不拉几就跑去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虽然你为我做事,我从不在乎废物的性命,但没压榨完你的价值前,我不允许你死。”
沈时宜看到后面几句,心中居然有些感动,墨卿尘果然还是如此歹毒,但他居然在关心她……下午在芷阳殿被打了,他也知道?
墨卿尘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在皇宫里,怎么感觉皇宫的围墙像是漏风的?
16. 出门不利
昏黄的烛火下,影子随着跳动的烛火忽有摆动,影影绰绰。
沈时宜自己研磨,自己拿了毛笔沾染了墨水,悬腕在纸张上仔细书写着一行行字。
她前世专门练过书法,还得了书法大赛的奖,本以为只是陶冶情操的兴趣爱好,没想到有朝一日,毛笔竟然成为了日常书写习惯。
最烦躁的是,这繁体字每一个字都多出了许多笔画,她不是觉得累,是心疼墨水,以及越写占地面面积越大块的字。
“陛下想守疆土退西戎,是战派,但苦于朝中较少人支持,有些犹豫不定,依我看,墨小将军可以发挥自己优势,游说朝中重臣,形成一股势力来与投降和谈派抗衡。”
“目前来看,翰林院院长老先生和翰林大学士谢砚礼,也主张出兵击杀西戎,为国洗刷屈辱,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写完后,她揉了揉手腕,有些酸痛,单单就这一段文字,她就写了半页纸。
忽然感慨,古代数十年如一日,努力写文练字的大文学家,大书法家,大史学家,他们真是毅力惊人。
只是要怎么交给墨卿尘?
等他下朝的时候,假装路过偷偷塞给他?可惜,那只鸽子太早放飞,居然忘了将它暂时拴住。
“墨卿尘交代的第一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可接下来他要我去调查白嬷嬷白若梅,我今天才挨揍,明天找人给她送礼?这不是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蠢到没救了?”
“若非陛下宽厚仁慈,怎么会由着我在养生殿胡来?哎,可惜他都快四十了。”
“若是我爸结婚早,二十生我,恐怕也是这个岁数了……老牛想吃能草,但嫩草想长成参天大树!”
“要不考上女官吧?这本来就是我的梦想……一个宫女在众多嫔妃的宫斗中夹缝生存,时常还会受到来自墨卿尘的各种任务为难,若我有了身份和地位,还怕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且女官一个月的俸禄很高……简直是包吃住,还有如意郎君主动送上门,况且父亲一案,若能重审,沈家冤案也能完结。”
沈时宜一时浮想联翩,一会乐观得自己能熬到顺利出宫的年纪,一会悲观地认为自己即将被某位宫里的妃嫔折磨致死拍,譬如某个宫斗剧里,曾有人被赏了一丈红,若说侥幸不死,下半辈子也是半瘫痪了。
东夏朝女官与正常官员一样,有九品,其中最高上限为宰相,最低则是九品芝麻小官,与宫女等级制度不一样。
女官负责的范围主要包括,太医院,掌管天文历法和卜算的司天监,掌管宫中规制,礼仪等的司礼监,掌管宫中皇室宗亲伙食的御膳房,掌管服饰的尚衣监……
而至于权利较大正式行政机构的六部,内阁,翰林院,通政司,国子监,鸿胪寺,大理寺,都察院等,则是女子即便有资格进入,却很难挤进去的地方。
建朝至今出现了三十六名女官,但大多数位阶较低,影响一般,只诞生了一位厉害的女宰相,而她已经告老还乡了。
沈时宜想着想着,疲惫和倦态狂涌而来,将她琐碎的思绪吞没了。
她一一摘取头顶上的簪子发钗,漆黑如墨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开来,她用手指随意梳理了一番。
随后,缓慢脱去一层层衣裳,换上了熟睡用的素净睡衣,钻入柔软的床铺将自己埋在了枕头底下,不久后,匀称的呼吸声逐渐响起。
由于她昨晚睡的匆忙,没有放下青蓝色帐帘,以至于蚊虫在她耳旁脸颊,露出的白皙手臂,留下了亲密的痕迹。
她看着黄铜色泽的明亮镜面中的自己,额头两个鼓起的小红包,又痒又痛,真是要毁容了,她内心嚎叫着。
沈时宜一顿翻找梳妆台,没找到止痒的药膏和驱蚊药水。
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驱蚊一般靠燃烧艾草蒿草晒干编制成的草绳,或者简单制作的驱蚊香囊,可惜还是这东西作用不太大。
而且她很不习惯,还是喜欢六神花露水的味道或者风油精的止痒驱蚊效果。
改天,找机会研制“古代版六神花露水”以及“古代版风油精”,说不定还能在宫里捞一笔娘娘们的打赏。
朝会的时间一般辰时开始,巳时结束。
但是上朝的官员们卯时就得等候在宫门前了,而住的官员们,或许在寅时就得准备起床出门了。
对应的时间点,大概是四五点起床,七点左右就得在宫门前等候了,八点准备上朝,十一点下朝……
而沈时宜只需要负责养生殿的事务,承乾宫的太初殿,也就是朝会的场所,不需要她出面。
因此她大部分时候能睡到七八点才起床,下午才去养生殿忙活。
朝会一般是上三休二,颇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意思,换句话来说,古代公务员似乎挺清闲的,不需要天天到皇帝面前述职开会。
每逢佳节,还有宫廷宴会和赏赐。
而今天,宋煜不需要上朝,下午也不会去养生殿,完全是放假模式,而沈时宜也跟着沾光,今天是她渴望了久违的假期。
沈时宜出了门,准备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止痒的药膏,她准备囤一点。
然而,迎面走来了几个等级低于她品阶的宫女,她们原本嬉皮笑脸地聊着什么,远远瞅见了沈时宜,脸色随之一变,趾高气扬中带着几分嫉妒。
“哟,这不是养生殿的沈时宜吗?九品宫女中位列四品的御前宫女,掌事嬷嬷见了都要给面子呢……瞧她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这并肩而走的几名宫女中,有两名是惠妃底下的,有三名是俪贵妃那边的。
那名宫女说话带点气泡音,眉目出众的是,姜素,她一直明里暗里都给沈时宜使绊子。
姜素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和一套茶具,看着是官窑新烧制的,蓝白色的釉瓷上绘制有好看的花纹,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哼。”沈时宜也不正眼打量她们,当作没看见,直接擦肩而过。
姜素作为俪贵妃的贴身宫女之一,虽然是五品,低于沈时宜,但平时也是宫女们艳羡的对象,还没受过如此的冷眼和忽视,她有些生气了大喊道:
“沈时宜,和你说话了,有没有礼貌的?”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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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地位低于你,我自然会捧着奉承着,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姜素你入宫三年,一路熬过来,也不过是五品宫女,我需要给你脸色吗?”
沈时宜可不是愿意忍受怒气的那种人,谁怼了她,她当街骂回去,绝对不会有隔夜仇,就算有,也很快找机会泄愤。
姜素气的直跺脚,本来想贬低嘲笑她一番,没想到沈时宜竟然不吃软硬,不是好拿捏的受气包。
“那天……听说你被我们主子叫来了芷阳殿,冲撞了我们主子,被打了一顿……原以为你会长记性,懂规矩知礼仪。”
“哦?!若论规矩礼仪……五品宫女见了我,还得问好,你怎么忘了这茬?需要我把你送到掌事嬷嬷那重新学习一下吗?”
沈时宜缓缓转头,目光犀利地瞪了回去,语气没有一点软弱。
正巧掌事嬷嬷白嬷嬷走了过来,她似乎心不在焉,完全没有看到这几人,就要横冲直撞,用肥胖的身躯撞过来。
而姜素原本是能躲开的,但她刚刚吃了瘪,心里头气不过,想给沈时宜一个教训。
于是姜素假装故意躲闪匆忙,趁着要撞上的一瞬间,拐了个弯……
姜素连人带盘子都撞向了沈时宜,沈时宜没能避开。
哐当哐当的一顿乱砸后,盘子摔了个底朝天,而盘子里放着皇家御用精美瓷器,也哗啦掉落。
但若是正常人遇到这种麻烦,那不得吓坏了。
可沈时宜并非普通女子,她在墨府当婢女的那些年,被墨卿尘当作特种兵训练了许久,这其中就包括近身搏斗,使用刀枪剑戟等,还有身体的柔韧度……
只见,沈时宜手脚并用,整个人快到闪出影,差点要扭成麻花状态了,三五下就接住了掉落的瓷器。
这会,她嘴巴咬住了一个小瓷器,左手捧着一个,右手捏着一个,脚尖还顶着一个,简直比耍杂技还精彩。
但是尽管她使出了洪荒之力,挽救了可怜的瓷器们,仍然没能撑住。
因为在她背后,一个心思歹毒的宫女用手指戳了戳,沈时宜的嘎吱窝。
“痒痒痒……哈欠!”
沈时宜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猛地一颤,手中的脚上的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精美的瓷器碎裂成数块。
姜素大叫着,愤怒着挥舞着拳头:“沈时宜,你看你干的好事,这可是我们俪贵妃娘娘,要送给惠妃娘娘的生辰贺礼。”
其他宫女们见状,也假装吓坏了,纷纷伸手指向沈时宜,张嘴怒骂着:
“完了完了……娘娘要是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时宜,你以为你背靠陛下,就可以任性妄为,言语粗鄙,挑衅姜姐姐,还故意冲撞她。”
更甚者直接上手,揪着沈时宜的耳朵,要给她一记耳光,可沈时宜是谁,她被墨卿尘的地狱模式训练了许久,反应很快,左躲右躲……
灵活的像个小泥鳅,任是那名宫女如何使劲和找准方向,也抓住她耳朵,只好作罢,气喘吁吁道:
“嘿,让你嘚瑟……白嬷嬷可是亲眼看见了,你撞的,我们要禀告宗□□,你等着被问罪吧!”
17. 牙印
“撒手撒手,我叫你撒手!”姜素痛的大叫,表达不清楚,明明想让对方松开嘴巴,但说的是撒手。
姜素哪里能想到,被逼急了的沈时宜像条发疯的食人鱼,她刚伸出巴掌,想啪啪甩沈时宜的脸上,给沈时宜一记耳光,好泄愤。
结果被对方咬住了,手臂上面有几个清晰的牙印。
当时沈时宜被三个宫女按着肩膀,无法动弹,她凭借着脖子长和灵活的优势,像千年老龟一样往前伸,灵活的小嘴巴,咔擦咬中了姜素的手。
“……呸!”沈时宜淬了一口,眼里都是嫌弃和厌恶,不过下一秒,她就注意到自己牙口不错,得意道,“哦吼……看来我牙齿发育的还不错,牙印挺整齐的。”
“怎么样见识到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沈时宜尽管吃了亏,但嘴巴却不饶人,有些得瑟扬了扬眉毛。
姜素轻揉着皮肤,看到那一圈的牙印,怒火瞬间从脚底板冲上了脑瓜顶,气的牙痒痒的。
可她没沈时宜那么厚脸皮,咬回去。
啪——
姜素二话不说,甩了沈时宜一巴掌,鲜红的手印仿佛凝固在白皙的皮肤上,刺目又丑陋。
对方力道很大,一巴掌扇过来,她脸颊肌肉生疼,她咬了咬双唇,忍着怒意,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带她去宗务府,就说沈时宜不但打碎了俪贵妃的瓷器,还咬人,让公公们注意些。”姜素目光寒若冰霜,看着其他宫女们说。
“白嬷嬷,你也目睹了一切,对吧!”
白嬷嬷怔了怔,没有说话,她是俪贵妃宫内的,眼前的姜素是俪贵妃的贴身宫女,比白嬷嬷还深受俪贵妃的器重。
“啊……恩……”
有些微胖的白嬷嬷,神色有些为难,突然发生的争执冲击了她内心,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争执已经结束了。
她注意到被扇巴掌的是沈时宜,即没有痛快报仇的表情,反而替姜素和其他几个宫女担忧。
“她不是简单的人,你们做太过分了,小心陛下生气。”白嬷嬷罕见地反驳了姜素。
听到白嬷嬷的话,姜素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嬷嬷说:
“难不成是这些瓷器自己摔碎的,难不成刚刚咬我的是疯狗,不是人?”
白嬷嬷想提点姜素,沈时宜可能怀有子嗣,若是将来母凭子贵,便是一宫之主,她们只是做奴隶的,然而白嬷嬷对沈时宜有孕一事也不确定,当时也只是猜测,如今不能作为证据,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
“白嬷嬷善良,我们都知道,但沈时宜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都别傻愣着了,带她去宗务府。”姜素下达了命令,催促她们赶紧动手。
听到白嬷嬷为自己说了句话,沈时宜联想到昨晚白嬷嬷与徐公公的对话,知道白嬷嬷的软肋,是远在宫外的女儿。
于是,打算搏一把,清了清嗓子道:
“白嬷嬷,我表哥在京兆府任职,他最近准备抓捕一名十八岁的女子,你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自然是京兆府尹大人下朝后偶然和我透露的……”
沈时宜很满意自己的措辞,说完便观察着白嬷嬷的反应。
她发现白嬷嬷脸色瞬间苍白,然后又短暂通红如同火烧,白嬷嬷局促抓了抓头发,沉思几秒,厉声呵斥了姜素。
“姜素,我看到了是你自己故意撞向了沈丫头,她是无辜的,而且有人使绊子挠沈丫头嘎吱窝,否则悲剧不会发生。”
白嬷嬷说的义正严辞,仿佛化身正义的天使,浑身散发着正能量。
沈时宜见自己的话奏效了,补充道:
“白嬷嬷说俪贵妃宫中的人,按道理来说,她与姜素是同侍奉着一个主子,不应该为我说话,但她却说出了真相,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姜素你故意陷害我,与你共事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白嬷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然保持着沉默。
与此同时,争吵声,引来了围观的人,宫女太监还有路过的妃嫔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有为姜素说话的,有帮沈时宜辩解的,可当时发生太突然,周围只有姜素和几个宫女,以及白嬷嬷,沈时宜。
除了白嬷嬷的证词,再无人能给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姜素,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沈时宜。”
“是啊是啊。”
“打碎的是,若我没看错,是景泰窑刚烧制好送来的,鎏金蓝彩蝶棱玉盖碗和茶壶,这东西极难烧制,不但工艺复杂,对火候要求也高,容不得有意思差错……啧啧啧,沈时宜要遭罪咯!”
“若我没记错,陛下那好像有好几套这样的茶具,不见得沈时宜就会被责罚,她大可以和陛下说情,求个原谅,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
“依我看……宗务府的人怕是要来了,刚看到有人去请了。”
周围的人各抒己见,说辞不一,但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沈时宜虽然成功利用了白嬷嬷的弱点,让白嬷嬷帮自己说话,但是,瓷器毕竟摔碎了,后续的麻烦多着了。
姜素眼看着好好的优势要没了,一筹莫展,这时,宗务府的人来了,大约七八人,气势汹汹的。
宗务府是负责皇宫的杂事机构,有两处。
一个是皇族宗室的褒奖俸禄和惩罚审讯等,另一个则是管理太监和宫女们的日常,俸禄和奖惩等,主要由皇族成员和选拔出来的文官担任。
“都围着做什么?散了散了……该忙什么的都忙去吧!”
宗务府的人来了,将周围的围观人群都驱散了,为首者是一名官员,他叫做黄鑫。
黄鑫听了姜素她们简单的说辞后,也没急着下结论,而是询问起沈时宜。
“沈时宜,你打碎的瓷器?你咬了人?!”
“瓷器自然不是我弄碎的,白嬷嬷可以作证。”沈时宜避重就轻,没提及咬人的事情。
“带走,这事有点麻烦啊。”黄鑫看了眼两拨不好惹的人,一是俪贵妃的手下,另一个则是皇帝身边的宫女。
“不用押着我,本姑娘会走路,”
沈时宜不想被人架着或被拖走,而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宗务府的人离开了。
……
三皇子所在的寝宫,明渊宫。
宋宴坐在几张椅子拼接的简陋床铺上,没脱鞋的鞋子,就那么随意地搭在上方,脸上则盖着打开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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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自然下垂,呼噜声微微从书页底下传出。
他昨晚都在熬夜背诵课业。
因为前几天,没能通过父皇的考核,还被祖母和皇后批评了一顿,说他越来越荒废学业了,不学好不能出去玩。
大概是太累了,背着背着,就自觉地躺在上面,背着背着,不知不觉就犯困睡着了……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沈姑娘被宗务府的人抓走了。”
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冲进了殿内,响亮的嗓门瞬间吵醒了宋宴。
宋宴打了个激灵,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忙坐直了身体,丢开盖在脸上的书本,着急问道:
“你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太监便将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宋宴越听越听越兴奋,激动地摩擦着手掌。
他拍了拍太监的肩膀,喃喃自语道: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啊……沈时宜犯了错,她孤苦无依的,没人能帮她,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帮她摆脱困难。”
“到时候她自然对我感恩戴德,与我建立深厚联系,这样的话,父皇在朝政上多一些消息,我也能知道了。”
“别急别急……我想想对策。”
宋宴顿时没了困倦之意,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翻身的希望。
他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解决沈时宜的困境。
……
墨府,清心阁。
刚起身的墨卿尘拒绝了贴身婢女的服侍,他唤来了自己的随从兼助手,下属,简宏,用眼神给他示意,愣住干嘛,帮我更衣!
“主子,您要知道牛马也是需要休息的,属下刚在兵部值班一夜,凌晨才回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大早上由出去帮您打听沈姑娘的消息,我很累的。”
简宏自小在军中长大,磨砺了许多年,一身血煞气。
但他偶尔也会变现出十八九岁的少年该有的稚气,像这种顶撞上司,埋怨诉苦的行为,他不知道干了多少次。
嘴上不愿意,但身体却很老实,支棱开前来帮助墨卿尘更衣的漂亮侍女,拿起几件衣服,直接甩到墨卿尘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催促道:
“主子你自己换衣服更快些,要是晚了,你的沈姑娘可就要挨宗务府的板子了。”
墨卿尘原本摊开双手,准备享受属下的风衣服务,一脸使唤别人的快乐,没想到甩来的衣服直接覆盖了他脸面,他并不生气,反而对简宏的话格外在意。
“你再说一遍?沈时宜犯啥事了?!”
“她打碎了俪贵妃的瓷器,那东西还挺宝贵的,说是景泰窑烧制的。”简宏补充道。
墨卿尘微微皱起眉头
他印象中,沈时宜确实是有些大手大脚的,但经过自己多年的训练,她不少毛病被改掉了。
就算捧着瓷器不小心摔到了,按道理来说,以她的反应,接住一两个掉落的瓷器,应该不成问题,怎么会都摔碎了?
“给我备马,我要进宫见姑姑……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好解决,只有姑姑能出面,她才能安然无恙。”
墨卿尘暂时没去管,是沈时宜犯错,还是被人陷害了,自己培养多年的棋子,哪里能如此简单就被人换掉。
18. 巧舌如簧
“主子,您进宫不带点东西去?虽然昭贵妃是您姑姑,但串亲戚起码也得拎着些水果啊稀世宝贝啊,否则,您想想看,昭贵妃会如何问您?”
简宏紧紧跟在墨卿尘身后,他一面说着,一边迈着两条细长竹竿般的大长腿,大步流星地跑过去。
“姑姑会怎么问?”墨卿尘突然停下脚步,回眸看了他一眼。
简宏咳嗽两声,夹着嗓音细细的,断若游丝,像吹奏笛子时气息不稳要断气似的,两手捏着兰花指仿佛娇滴滴的小姑娘,矫揉造作地说道:
“卿尘,你这隔三差五跑我宫里,难不成是看上了我宫里的谁?你若喜欢哪个,姑姑我帮你做主,给你送进洞房里去,但若不是……”
“又为小时宜的事情来,姑姑我可就生气了,世家贵族女子,如此多,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宫女?难不成你想跟皇帝抢女人?!”
“姑姑是将门女子,她不会故意掐着兰花指的……简宏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诋毁姑姑!”
墨卿尘实在受不了简宏的声音了,一脚狠狠踹了过去,却被对方巧妙躲开了。
墨卿尘深呼吸一口气,浓郁的桂花香气沁入心脾,他顿时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道:
“把家里藏的桂花酒酿给我拿两坛,还有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昨晚剩下的桂花糕,杏花酥仁糕,雪媚娘糕,给我装几盒,我要带给她尝尝。”
“……主子,墨府的厨房都要被您搬空了,上次你去送的是桃花酿和自己抓的鲈鱼,这会换了个品种的花送,你确定昭贵妃,不会吃腻?”
简宏完全猜到了墨卿尘的馊主意,于是吐槽两句。
“那能一样吗?这是家的味道……姑姑就喜欢这种,皇宫里再好,他们也无法复制墨府刘大娘的手艺,你知道刘大娘是谁吗?”
“姑姑小时候,就喜欢偷吃她做的糕点,都吃了几十年,胃口都养的刁钻了。”
墨卿尘信心十足地反驳道。
饶是嘴上说的如此有把握,墨卿尘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宗务府不出意外,混入了一个混世魔王世子爷,宋越,宋越和他关系好,要说服宋越放人或者从轻处罚都简单,问题是他得找人去堵住俪贵妃。
他的姑姑,昭贵妃不但武功了得,上阵杀敌刀刀干脆利落劈下人头,英姿飒爽,即便是吵架也能群枪舌战众人,怼的不少人头皮发麻和哑口无言的。
因此,姑姑这样注定锋利的宝刀,用来杀杀俪贵妃嚣张的气焰,是最好使的。
姑姑倒是很好收买,拿点好吃的好玩的,再说几句好听的话……
宋越,得想个理由和他套近乎,宋越这样醉心女色,流连青楼花魁女子的男人,要想获得宋越的好感,也更简单,带宋越去青楼。
有了大致计划后,墨卿尘就吩咐简宏准备好了糕点和酒酿,乘坐典雅古朴的马车,在一阵阵的车轱辘声音里,去往皇宫。
……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墨府门口的对面街道上,这辆马车最近半个月,天天挑时间从墨府门前走过,一天来来回回好几趟。
“小姐,别看了,墨小将军今天是不会出门了,您说您何苦了?天天蹲在墨府门口,等待着偶遇的机会,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出门刚好撞见您,他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
马车里,施若韵一边听着身旁的婢女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好奇地掀开四四方方的小帘子,探出脑袋。
她眼睛像是自动追索般,看向墨府大门口,然而只看到安静的守卫打着哈欠,只觉得肃穆的气氛里多了一点慵懒。
“我今天找兰华寺的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我会遇到我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而且地点就在墨府门口,他还说我只有一次机会……”
因为等待太久,施若韵的耐心已经被磨灭了些秀,但她仍然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惊人的专注,盯着墨府门口。
“小姐,哪个大师?兰华寺的大师都是和尚,哪里会算卦?您该不是找到了门口装神弄鬼的神棍大师吧!”
婢女无情拆穿了。
“小姐,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银子?!”
施若韵伸出五指,婢女自我安慰了两句,还好还好五两银子,不算是败家女。
谁知道施若韵诚恳地回答,是五十两银子。
婢女当场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着,天呐,痴迷于爱情的女子的钱也太好骗了吧!
两人磨嘴皮子的功夫,一辆马车幽幽从旁边驶过,施若韵因为口才一半无法自我辩白,于是百无聊赖看了眼那辆马车。
她顿时惊喜地站起来,可惜马车内部空间狭小,她脑袋一下撞到了车厢的顶部,她疼的捂住脑袋,却兴奋地大喊着:
“墨卿尘,是墨卿尘……他出门了,苍天啊,大师果然没骗我,我今天能遇到他!”
“快,快追上他,我要制造偶遇的机会。”
婢女则有些无奈地捂住双眼,制造什么偶遇的机会,怕不是马车撞车事故?
……
宗务府。
沈时宜被推推搡搡地进入宗务府,她站在门口,看着那牌匾上硕大的字体,有些发呆。
白嬷嬷倒是一脸冷静,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腰,凑近跟前说了声:
“沈姑娘别担心……陛下他一定会明察秋毫还你一个公道的。”
早些时候沈时宜,也是抱着如此的想法,但是刚刚她得知了一个巨大的噩耗,那就是皇帝宋煜今天被几位大臣拉着,去郊外温泉宫泡澡了。
这郊外温泉宫距离皇宫,起码三十多公里,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几个时辰才能赶到,宋煜是没法来救她了。
能指望谁?
三皇子宋宴?!还是武将墨卿尘,可她悲观地认为,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此事。
等摸清楚了,她已经被打入牢狱了,于是心情不么看越发沉重了。
宗务府如今归燕王管,他已经四十有余,平常极少出面处理,大部分时候交给他儿子打理。
可他儿子宋越是个混世魔王,鲜少真正有心思处理宗务府的琐事。
因而权利,反而落到了经过科举制度层层选拔上来的文官们手里,这些个王公贵族,在宗务府也只是挂着个名头,除了重大事情会参与处理。
“你认识燕王世子宋越吗?”沈时宜看向白嬷嬷,想听到对方说出肯定的答案。
“沈姑娘……你太高看老奴了,老奴就是一个奴才,哪里能认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算认识,他们也不认识老奴啊!哎对了,你不是有个表哥在京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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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任职吗?找人给他托个消息……”
“呵呵……”沈时宜当时也只是情急之下,随便编造出来的,她上哪找个在京兆府干活的表哥?
沈时宜撇撇嘴,心虚地转移目光,看向其他地方。
而这时混世魔王,一个月只有三分之一天数,会待在宗务府的宋越,稀奇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越穿着颇为奢华,夸张的奢华,他喜欢在服饰上缀满金色丝线,挂满叮叮当的吊坠,以此代表着尊贵的身份。
但沈时宜第一眼看到宋越,感受只有几个字,“土”,“真土”,“这什么破暴发户的土豪审美”。
“哎,你这小妞眼神不对啊……你不尊重我,还不尊重我的审美。”
宋越原本只是路过,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时宜对他品味的不屑一顾,这倒好,让宋越逮着了。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沈时宜见过世子殿下。”
“沈时宜啊……好名字,不过你刚刚那眼神啥意思?”
“奴婢觉得,世子殿下的衣服外显奢华其实大有内涵,您看这细致入微的精巧丝线,一看就是由京城最手巧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出来。”
“再比如这配色如此高雅脱俗,大部分人无法了这红绿黄三色的配合。”
“但这三种颜色搭配,其实印证了一句话,生命热情鲜红似火,青春活力四射如同绿色,象征大地的土黄姜黄和与皇室宗族有关的金黄色,毫无问是身份显贵的代表。”
沈时宜充分发挥了胡扯乱编的天赋,说的宋越频繁点头,颇为认可,虽然后者有些不太懂。
“你犯了什么错?居然要被关如宗务府……如此伶牙俐齿,不应该啊!”
宋越此前穿着这身衣服,走到哪都会被他人用异样眼光注视着,这让他心里没有底气,如今听到沈时宜的马屁话,总算找到了知音般的欣慰,心情舒缓了许多。
“回殿下,奴婢被陷害了。”沈时宜故作娇柔和可怜地抹了抹眼角,好似在擦拭泪水,
“世子殿下,您品学兼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思敏捷,能从细微中窥见全局,一定能洞若观火帮助还奴婢一个清白。”
宋越难得听到有人如此真诚夸赞他,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多停留了一会,看向旁边的王鑫,询问起事情缘由。
“这件事……有点麻烦,但是,瓷器碎了,你要么赔偿俪贵妃一套,要么接受宗务府的审判。
“依我看……可能两者都有,若是俪贵妃执意要治你的罪,恐怕你再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结局。”
“不过,好在你遇到了我,本世子一向公正清廉,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广施善意……我努力努力还你一个公道。”
宋越忽然有些同情沈时宜,对方如此欣赏自己的才华,可下一刻却要被当中殴打审判,他于心不忍啊!
“先把俪贵妃的宫女给我带过来,我仔细盘问。”宋越和黄鑫交代了一句。
旁边的白嬷嬷看的是目瞪口呆,三两句话就将心思单纯且喜欢被夸赞的燕王世子,给哄成了小孩似的,居然让局势缓和了一下。
白嬷嬷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沈时宜则是微微谦虚地笑了笑,哎呀,一般一般啦。
19. 马车
墨卿尘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旁边的随身侍卫兼住助手,下属,简宏轻声道:
“主子,在我们身后有一辆紧追不舍的马车,怎么办?”
“想办法甩掉对方,说不定是锦衣卫的人。”
墨卿尘没仔细听下去,而是当即作出了决定。
自从被皇帝调任回京城,他就一直处于被监控的状态,理由也简单,他手握重兵,军功显赫,在朝中拥有众多支持者,皇帝对他有一定戒心。
十五岁随从父亲出征,率领两百人小队完成偷袭,抓住西戎百名军兵。
十九岁出任骑都尉,亲自率领两万人马,深入追击,斩杀西戎勋贵和将军数人,俘获五千余名俘虏,事后更是帮助大部队拿下一座城池,一战成名。
二十一岁率领十万大军,灭西北边境小国边靼,扩大疆域,边疆暂时安宁。
二十三岁灭西南的贼寇数万人,二十五岁参与漠北之战,灭西北边境的部落,小国,地区叛乱势力,扩大疆域面积百余万平方公里。
二十六岁回京,被封为神武大将军,名声响亮,甚至一度超过了他的父亲。
二十七岁担任,朔西都督,主要负责西北军务,但由于身在京城远离西北边境,三十万的黑甲卫虽仍归他统领,他仍手握重兵,但被限制了许多。
除此之外,墨家势力也庞大到了,让皇帝戒备的地步。
墨卿尘的父亲墨涵,是当今魏国公,他的叔叔,是当今左相墨珏,他的姑姑是昭贵妃墨婳。
他的母亲,是朝中的最大家族崔家的嫡女崔妤,至于崔家的祖母,便是宋煜的亲生母亲,如今的太后。
另外……宋煜如今最喜爱的女子,也是墨卿尘送入宫中的人,沈时宜。
“好……”简宏应了一声,当即吩咐车夫,“绕一圈,甩掉我们后方的那个圆顶马车!”
车夫当即扬起马鞭,打在马身上,随即调转方向。
……
“不好了小姐,墨卿尘的马车调转方向,而现在街道上有三辆马车并行,我们被挤在了后面……跟不上,眼看着就要跟丢了。”
婢女看了眼外面,和自家的小姐报告实况。
“跟丢?!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撞见他,就算废了这辆马车,也要想办法和他说句话搭上关系。”
施若韵听到婢女的话,原本期待的神情有些落寞,她铁了心说道。
婢女还想劝解一番,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这辆马车是府里最昂贵最奢华的车,是老爷专门请人为小姐打造的。
小姐恋爱脑一上头,马车都能不要了,但她作为小小婢女,面对这样挥金如土的行为,能说什么,只能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
“小姐……那您要做好准备啊!”婢女温柔提醒了句。
车夫离开加快了速度,打算超车,但是圆顶马车差点被挤得没法行驶,要撞上街道旁的摆摊。
车夫急促拍打马背,一声声马嘶后,车夫驾驭着圆顶马车拐入了僻静小巷,但那路面坑坑洼洼的,不好行走。
哒哒哒,颠簸得坐在里面的施若韵屁股疼,整个人上下起伏,左右摇摆,接连与厢壁碰撞。
好在后面抄近路,赶上了前面的墨府马车,那墨府马车上有脑袋探出来,仔细看了眼,觉得不对劲,开始调整行驶路线。
于是,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开始玩起了捉迷藏游戏,最终,施若韵所雇佣的车夫驾驶技术一般,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哼……没用的东西!”施若韵气的直跺脚。
被甩开后,施若韵匆忙下了车。
她东张西望,在嘈杂繁忙的大街上站着,呆愣许久,想要找寻那辆墨府的马车,却没发现一点踪迹。
而另一边,简宏为了甩掉跟踪的人,挤开车夫,自己亲自驾驶选了条最奇特的路。
墨府的马车在周围饶了一圈,先转去其他地方停留片刻,牵引视线,再走向宫门处进入皇宫。
……
皇宫,椒阳宫。
淡青色的帐内,有女子掀开被褥,下了床,唤来几位宫女为她更衣。
穿戴好熨烫整齐服帖的华贵衣裳,她将宫女端来的洗漱杯里的水喝了一口,缓缓吐出,又用手帕沾了水,擦干净脸庞,开始上妆容。
乌黑的长发被挽起,昭贵妃将一个个华丽的钗子和簪子戴了上去。
这时外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昭贵妃便咳嗽两声,让偷懒聊天的人,到她跟前来。
“说说看,你们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让本宫也乐呵乐呵。”
“回娘娘……是有宫女冲撞了俪贵妃娘娘,把给您准备的生辰贺礼给摔碎了,这会被宗务府的人带走审判了,我们也只是讨论着……她会受到什么惩罚?”
“噢,这档子事啊,挺无趣的。”昭贵妃拿起铜镜,欣赏着自己的容颜,转而脸色不悦道,
“宫里头真是无聊……除了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就是鸡飞狗跳的事。”
“我一个本应在沙场上厮杀建功立业,报效国君的女子,却只能听听这些事情过日子。”
“娘娘您骁勇善战但容易受伤吧,陛下是爱慕您的用兵才华,才不舍得您受伤。”一个宫女贴心解释了句。
“呵……爱惜?!”昭贵妃眼眸中的不满,越来越明显,但她没有太生气。
“娘娘,外头有人来了,我正打算通报一声,他就闯了进来,还好我跑得快……”
一名太监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道
“噢,是谁?!”昭贵妃突然有了好奇,忙看向门口处。
只听得外面的厅堂处,有沉稳深厚的嗓音,穿透了门窗,传了进来。
“那小子又来了,他不烦我都烦了……改天得和他爹说说,哪有人将皇宫当自己家的。”
昭贵妃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还能是谁?
当然是她的外甥墨卿尘,那个一出场,就能让宫女们尖叫出声,犯起花痴神色,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的美男子。
若非墨卿尘在外有“杀神”“小人屠”之称,让人闻风色淡,纷纷避开,唯恐下一刻就被他斩杀了,恐怕,这些个女子们会更疯狂。
“姑姑,我给你带了家里特产,你一定好久没吃到了,快来尝尝。”墨卿尘在厅堂处扯着嗓子喊,生怕他姑姑没听见。
甚至还故意打开了装着的盒子,让里面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你三天前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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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离开,当时给我带了沈丫头调制的药水,怎么今天又来?你当姑姑住的椒阳宫是狗舍猫舍吗?”
“进进出出的,老是如此大声叫唤,没点沉稳模样,别忘了……陛下如今对你,是有点不满的。”
昭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而出,她一边教训着,一边却隐约吞咽着唾沫,说不馋那是假的。
“说吧,今个来是为谁?不会又是那沈丫头吧。”
墨卿尘一脸被看出拆穿的慌张模样,但他还是强行掩饰着,将糕点一盘盘拿出,摆在桌子上,又将桂花酿拿出,倒了一小杯,递给昭贵妃。
昭贵妃缓缓坐下,拿起酒杯闻了闻,浓郁的桂花香让她微微沉醉,她面色不善地问:
“别告诉本宫,今早犯事的宫女是沈时宜那丫头。”
“……”墨卿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姑姑您猜到了?”
“哎……好了好了,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沈丫头的事情我帮你处理好。”昭贵妃像赶苍蝇一样,要将墨卿尘打发走,也不给他斟茶倒水,让他歇息会,喘口气。
“谢姑姑。”墨卿尘没再废话,转身潇洒离开,他的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宗武务府。
墨卿尘走后,昭贵妃唤来了刚才那偷懒说悄悄话的宫女,仔细盘问了,才明白事情的缘由。
她只觉脑袋昏沉扶额叹了口气道:“本宫去见见那俪贵妃,你们替我准备一下东西。”
宫女太监们当即异口同声道:“是。”
……
宗务府。
沈时宜眼睛向上撇,看着天花板,盘算着自己的存款,在思考,收买宫女和太监,黄鑫,还有世子爷宋越要花多少钱?
最终,她得出了一个没啥意义的结论,那就是钱越多越好,可惜她没那么多钱。
她的那点存款,在古代物价高昂的皇宫里,也相当于没存款,何况,她还是月光族。
每个月俸禄下发,她要么拿去太医院,买跌打损伤的药膏,要么因为要研制各种小物件花了许多,要么为了在宫里头过得好些,拿了部分去贿赂一些宫女太监们。
俗话说,能用钱消灾的祸害,都是小事。
难不成要借钱消灾?
和谁借?和世子爷借?世子爷应该很好说话,但是她不敢保证。
“咳咳……”沈时宜眼睛转悠了几圈,最后定在了旁边的白嬷嬷身上,打起了她的注意,
“白嬷嬷,你有没有听说过,无官不受贿,我们如今变成这样,都是穷和没身份没地位没价值惹的祸。”
“但钱不一样,钱是王朝内部最强通货,所以……你有没有钱?”
白嬷嬷一开始没理解,随后笑了笑道:
“沈姑娘,是你犯了事,我只是来帮忙作证的,要花钱,也是你花钱……何况我觉得黄长官要价不低,没个一两千银子,恐怕不好结束。”
“白嬷嬷,趁着他们在审讯姜素的时候,不如我们来聊聊你女儿,你女儿和戏子程月如什么关系?能和我说说吗?”
听到白嬷嬷的冷言冷语,沈时宜随即改变策略,将目标转移至白嬷嬷的唯一女儿身上,要以此要挟白嬷嬷,帮助自己脱困。
她相信这招一定有用。
20. 白嬷嬷的心事
“我女儿……”
白嬷嬷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她眼眸泛起一丝苦涩,终于开口道:
“我那没用的夫君,拿了家里所有积蓄和一名妓女跑了,再找不到踪迹,一帮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围堵我们家,要我们还钱。”
“我那时才知道,夫君他在外赌博欠了许多债务,放贷的人寻上了门,若非我在宫中任职,好歹是个掌事嬷嬷,他们就要掳走我女儿……卖了!”
“我变卖家里的部分家具,又将所积攒的簪子钗子和娘娘们赏赐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仍然没法堵上那债务巨洞。”
“这时,懂事乖巧的女儿答应了那群人的要求,可以去戏楼唱戏还债。”
“这怎么能答应?我百般阻难女儿,又哀求那些人,但没用,戏楼背后的势力比我想象中的庞大。”
“我只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奴婢,娘娘能赏脸瞧老奴一脸,都算是无比的荣幸了,哪里能奢求和那些官家势力作对抗。”
白嬷嬷说着说着,眼角泛红有些泪光,似乎承受了许多,这时的她,更像是一位母亲,一位妻子,而非宫里头蛮横的掌事嬷嬷。
戏楼背后是官宦势力?这是沈时宜没有猜测到的,她一切,戏楼只是某个富商开的,用来敛财的。
这么一思考,似乎能对上了,只有背后有支持者并且权势不弱,才能在出现间谍的嫌疑者后,还能照常营业。
当日去盛天酒楼,路过“惊鸿戏楼”,发现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只是没有此前那般热闹,仍有不少贵族平民频繁出入。
“白嬷嬷,那你可知道戏楼背后是谁?”
沈时宜之所以对戏楼的事产生兴趣。
一方面是她逐渐对东夏朝产生了归属感,朝廷若是被间谍深入摸索,众多机密就会泄漏,朝廷官员不但可能被暗杀,京城还会被周边王朝势力攻入占据,届时,她一个小人物将会难逃杀戮。
二是边境疆土丢失,众多边境城市和军官被杀,她不是冷漠之人,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这也是墨卿尘交代她的任务。
若非墨涵,墨卿尘等几代将领大举出兵,震慑了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大王朝,繁华却兵弱的东夏就要被吞并了。
白嬷嬷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无从而知。
“我那女儿与程月如是好友,曾一起排戏,对程月如了解颇深,她和我提过……”
“程月如不是本朝人士,即便她唱腔了得,东夏官话说的流利,偶尔还是会出现西戎口音。”
“她还说过,程月如有北凉,西戎的生活经历,与东街那一带的珠宝商,茶楼,客栈老板,关系很好,经常见面,而那一带的铺子都是崔家开的。”
崔家?听到崔姓二字,她第一想到的是权势滔天的清河崔氏。
她接触过的崔姓之人,便有墨卿尘的母亲崔婳,宋煜的母亲崔太后,以及兵部尚书崔蕴,刑部侍郎崔敏等。
难不成墨卿尘最后要查到自己母亲的崔氏家族头上?
两人在宗务内的一间的等候室内聊了许久,按照流程来说,沈时宜在犯错后会被第一时间押入牢狱内,但负责此事的人,从黄鑫变成了混世魔王世子爷宋越,宋越没让属下如此做。
白嬷嬷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后,突然跪倒在地,眼巴巴地看着沈时宜,诚恳道:
“沈姑娘,该说的老奴都说了,芷阳殿那次是老奴做的不对,出去后沈姑娘若有任何怨言和不满,尽管打老奴训斥老奴……可怜老奴那唯一的孩子,我们娘两都被坑了。”
“只求您能让您表哥手下留情,给老奴的孩子一条活路,只要不是流放,被砍头什么的,老奴都认了。”
沈时宜完全没有料到,白嬷嬷会如此卑微。
她赶紧蹲下,扶起了白嬷嬷,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这件事,还没什么眉目,我不敢做任何保证,但若你们是被无辜牵连的,我会和表哥求一求,毕竟白嬷嬷今天也帮了我,互帮互助嘛。”
听到沈时宜允诺下来,白嬷嬷忐忑许久的心终于平静了许多。
她缓缓站起,更坚定了自己要帮助沈时宜作证,只有沈时宜逃离宗务府的制裁,她女儿才有救。
白嬷嬷不是没求过俪贵妃和其他人,只是俪贵妃一心向佛故意躲避着这些事,而其他人譬如徐公公则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白嬷嬷,你女儿叫什么?”沈时宜思索一番,还是问了出来,好方便之后的调查。
“杜映雪。”白嬷嬷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说着的时候,眼含微笑。
……
宋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袍子撩开了一边,左腿则有节奏地抖动着,旁边的太监宫女和官员们则见怪不怪了。
“姜素……本世子问你,你为何要在清晨端着俪贵妃准备的贺礼,路过青禾院附近?”
青禾院说是院子,其实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院子,太监宫女们集中居住的场所,而里面最大的一个独栋房屋则属于沈时宜。
宋越想要给沈时宜开脱罪名,就只能从姜素身上找破绽了。
姜素面对宋越的盘问没有太紧张,她先是礼貌地行了一礼,继而跪下虔诚回答:
“回世子殿下,奴婢刚从宫外拿到这一套瓷器,要送去玉明阁的瓷器师傅们描摹上色,题词,而青禾院只是恰巧路过,奴婢还路过了太初殿,御茶房……惠妃娘娘居住的长信宫等。”
见姜素回答的如此清晰且有理有据,宋越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姜素做事的遗漏点。
比如为什么装瓷器的居然是普通的托盘,而不是带有保护性质的木箱,比如为什么不小心撞上,既然瓷器如此珍贵,如此匆忙走路是不是不妥?
而姜素一一回答,全都推脱给了其他人,比如瓷器刚烧制出来需要透气,否则会影响色泽光华,也比如她已经很小心走路了,但没想到沈时宜如此冲撞鲁莽。
宋越换了只脚翘二郎腿,左肘支撑着下巴,抖动右腿,显得有些不耐烦……就在他问了许多其他问题,姜素都能对答如流的时候,宗务府来了个人。
……
看到来人,宋越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洋溢着笑容拍了拍手道:
“墨兄……稀客啊,您居然能来宗务府,是来专门找我的吧?可惜我今天有处理一件事,得晚点才能和你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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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越的大嗓门声音,让周围沉静听姜素说话的人都微微侧头,看向门外的男子。
男子甩着袖子,袖口鼓动着风的,他面容清隽,身形欣长,慵懒中带着几分矜贵。
“越哥,今日怎么有空在宗务府?你说你一天不去外面混,我都以为你要改邪归正,与我划清界限了。”
两人关系熟络,一见面就勾肩搭背,好似亲兄弟。
即便是宋越大混世魔王名声不好,而墨卿尘小人屠和杀神的名号臭名昭著,两人却毫不在意,反而有点惺惺相惜互为知己的感觉。
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墨卿尘才将目光转移到跪着的女子身上,她双膝并拢,挺直了腰杆,似乎有理有据,毫无畏惧。
在宗务府的审判庭里,姜素作为四品宫女地位显然要比大部分宫女高,但对于墨卿尘宋越这样的世家豪族皇亲国戚来说,她就显得渺小而脆弱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墨卿尘装作一副完全不了解事情的样子,随意问道。
“就两个宫女闹矛盾了,她们背后的主子有点来历,不好处理……我正发愁问不出真相了,墨兄你就来了,你在军中待了许多年,审问技巧多,手段厉害,你来帮我?”
宋越丝毫不客气,他对自己没本事的草包模样,十分了解,因此将希望寄托在了墨卿尘身上。
墨卿尘先是假意推脱,大致是宗务府不是他管辖的范围,如此僭越有违常理和法度。
但宋越说,墨兄你如今身兼多职,其中之一便是提刑按擦司副使,有巡察,弹劾,审判等职权,宗务府也只是一桩小事,没有任何影响的。
几番推脱后,墨卿尘没能拒绝,于是略有歉意地给宋越出主意来帮助他,宋越听了后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赏。
于是,真正的审判开始。
……
沈时宜被带出了等候室,跪在了审判庭的厅堂处,她有些沮丧因为还没开始贿赂黄鑫和世子爷等人,就要被问罪了。
她连拯救自己的机会都没有,而世子爷当时的随意应允,她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效。
当她缓缓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前方高台上,赫然有两张并立的椅子
一张坐着世子爷宋越,另一张则坐着朔西都督,兼提醒按擦司副使的墨卿尘。
她愣住了,傻愣的就像一只只会嘎嘎嘎叫大白鹅。
不是,这算是什么事啊?我不就打碎了一套名贵的瓷器嘛?怎么惹上了墨卿尘这个大官?
这让她有一种埋头苦读十余年,一朝考上公务员,多花几块钱报销了,结果引来了巡检官员审查的荒谬感。
她知道墨卿尘身兼职,其中之一便是权力不大但是查起案子来,能要官员命的提刑按察司副侍,她猜测,估计是为了查边境军官腐败一案申请的。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答应?这恐怕就是一场王朝博弈了。
宋煜希望借助墨卿尘的手,查清楚军中叛徒等,查处朝中哪些官员.是暗中勾结其他王朝势力的,要将他作为一把利刃使用。
而墨卿尘知道皇帝有意利用他,也答应了,恐怕也是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21. 再次出宫
“奴婢叩见世子殿下,墨将军!”
沈时宜双手放在地面,弯腰,额头贴着手背,声音响亮地喊了句,似乎是为了让某人听见。
“起来吧……”世子爷宋越示意她起身。
“你知道你摔碎的是什么东西吗?价值多少?”墨卿尘冷着一张脸严肃地问,配上他肃杀的眼神,仿佛一尊阎罗殿的活阎王。
“奴婢不知。”
“是出自景泰窑的,鎏金蓝彩蝶棱玉盖碗和茶壶,价值两千八百多两银子。”
“噢。”沈时宜沮丧地抬了抬眼眸,似乎在计算,这需要她当多少年的御前宫女才能换算。
她一个月俸禄是五十两,按照一两银子五百块换算,月薪也就两万五,勉强够得上中等收入了,这还没算,皇帝赏赐的物件。
她一年能挣六百两,而两千八百两,这差不多得五年俸禄了。
五年啊!
“那你知道自己值多少钱吗?”墨卿尘又问。
沈时宜刚计算出,她需要花费五年时间才能偿还清,正打算回答,谁知道墨卿尘一口说出了能气死她半条命的话。
“你已经十九了,还有六年的时间能待在宫里……若是年限满了就得出宫,也就是说,你勉强能在出宫前靠着不吃不喝不玩,能还上。”
“你既然摔碎了这瓷器,就是犯了错,本将军怜悯你,和世子爷商量好了……我借你钱还债,三千两……利息就一年五十两吧,便宜点给你。”
我特么的,就没见过当场兜售高利贷的官员,黑心,太黑心了,墨卿尘我还指望你雪中送炭,来拯救我,谁知道你要给我火上浇油。
气死老娘了。
“好了,逗你的……本将认为你既然能摔碎所有的瓷器,不如再摔一遍给我看,来人,给我拿上瓷器。”
墨卿尘拍了拍手,招呼一声。
随即各有两拨人端来了各色瓷器,琳琅满目都是珍贵至极,且都是景泰窑产的,价值都不低于鎏金蓝彩蝶棱玉盖碗和茶壶,甚至有的更昂贵,市面上没有,花钱买不到,是皇家定制款的。
“墨兄你这什么馊主意?你是要害死她吗?还是不心疼这些瓷器。”宋越眉头拧紧,看向墨卿尘想要阻止她他的荒唐行为。
而墨卿尘已经下了高台,来到沈时宜旁边,看了她一眼,转身将一盘名贵瓷器端到姜素手上,用命令式的口吻道:
“你还原一下当时场景,不用担心摔坏的的瓷器,这都是我的藏品,坏了就坏了。”
面容还算姣好的姜素,在近距离接触墨卿尘如此绝色美男子的时候,还不忘抛个媚眼,可惜对方全没看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姜素眼眸流转带着一丝温柔,平静掩饰内心的激动。
墨将军做事果然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如此大方,坦荡,让她再次光明正大陷害沈时宜,世间很少有这样的好心人!
姜素缓慢端起,小心翼翼迈步走着,而沈诗时宜咋往后退了许多步,双腿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猛然间冲向了姜素。
不出意外,沈时宜撞到了姜素,姜素顺势松手,托盘上的瓷器东倒西歪,跌落在半空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时宜肢体灵活地像条扭曲的蛆,瞬间利用身体的每个部位接住了掉落的瓷器。
一个不落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审判庭内沉静默然。
许久,宋越带头拍手叫好,其余众人也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这不可能……假的,将军,世子爷这是她故意的,我不信再来。”姜素难以置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好,那再来。”墨卿尘也认可。
于是,沈时宜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向射出的箭矢,急速撞向姜素。
姜素在她还没撞过来的时候,就故意松手任由瓷器掉落,令所有人惊呼大叫的是,沈时宜再次以高难度的动作,稳稳接住了所有掉落的瓷器。
姜素抓狂地大叫,她不信,再次请示再来一遍。
于是沈时宜好笑地看着她,同意地点了下头。
当第三遍结束的时候,姜素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无法相信如此笨手笨脚,大大咧咧的沈时宜,身体柔韧度超乎常人,就算是街道上杂耍的人,她似乎也没见过如此厉害的。
姜素没招了……颓然坐在地上,脸色微微苍白。
宋越命令将白嬷嬷带上来,白嬷嬷当着所有人的面,严厉指责姜素:
“姜素一人所为,陷害御前宫女,大人们所见便是我所见。”
有了如此有力的证词,沈时宜的嫌疑当然被解开了,她重获了自由,也获得了众人的喝茶。
沈时宜隐约听见有人讨论;
“难怪我这么多年都选不上御前宫女,原来还有这要求,不过想想也是……陛下随时会遇刺,宫女会身体灵活,会武功有身法也是正常的。”
宋越啧啧叹道:“好生厉害,我第一回见到如此女子,若非我身居高位,我都想和你交朋友了。”
“朋友不在于地位身份的差别,世子爷若是对小女的身手感兴趣,改天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宋越尴尬地笑了笑,补充道:“切磋我可不敢,沈姑娘如此厉害,不如挑战一下墨兄……他可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人,强的很。”
“不行……我肯定打不过他。”沈时宜耷拉着脸。
“哈哈哈哈,没事,有我罩着你,他不敢欺负你的。”宋越爽快拍了拍沈时宜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担忧。
沈时宜的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但被墨卿尘瞪了一眼,又瞬间暗淡。
随后,姜素因为故意陷害被押入牢狱,等候进一步的审查,他们还需要请示俪贵妃和搜寻更多的证据,来确定罪名,若是属实,姜素将承担那一套碎裂瓷器的赔偿,还有其他惩罚。
……
离开宗务府,沈时宜和白嬷嬷交谈几句就分别了,打算回青禾院。
走几步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后颈处有些痒痒的,被什么硬纸壳硌硬着,不知道何时被人塞入了东西,伸手掏出一看,居然是张纸条。
上面有稳重方正的字体,写着:
“午时,换了衣裳随我出宫,去查白嬷嬷的女儿和那程月如背后的人。”
沈时宜一想到,那俊美的脸庞下,是一颗肮脏冰冷的黑心,顿时有些难受,她想着,哼,居然想对我用高利贷,他就差将欺负人三个字写脸上了。
于是,越想越气,将那张纸揉成看一团狠狠扔到了地上,过了一会,她气消了,因为墨卿尘的出现她才能安然无恙从宗务府出来,否则,此刻恐怕是二十大板了。
“哎……算了,墨卿尘一定是暗恋我,他肯定是,他说不定对我爱而不得,所以老用损招来折磨我。”
“看在他还算善良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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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姑娘决定,帮他一把,这个小将军实在是太可怜了……三十万黑甲卫,此刻却只有一个简宏伴身。”
“刚好趁着陛下不在皇宫,可以溜出去玩玩。”
于是想通了的沈时宜,将丢在地上那团纸捡起来,摊开抚平褶皱,然后放入烛火中烧成了灰烬。
她翻找出陈旧衣裳换上了,伪装一番,悄悄来到墨卿尘马车停靠的地方,用手指敲了敲,就见上面探出一个好看的脑袋,对着她嘿嘿一笑道:
“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郭方翼?”沈时宜完全没料到郭方翼也会在,惊讶中有些欣喜道,“郭副监能不能绅士些,给我搭把手,扶我上去。”
谁知,一只好看的手指纤长的巴掌,率先撩开厚重的帘布,墨卿尘用沉稳厚重磁性的嗓音,轻柔道:
“上来吧,我扶你。”
看到伸出援助之手的墨卿尘,沈时宜略有些歉意地向郭方翼欠了一身,然后搭着墨卿尘的手,故意轻柔摩擦了他掌心中的厚厚老茧,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驶出了皇宫,向着外面走去,哒哒哒的马蹄声音里,车厢内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阵沉默。
居中是墨卿尘,他隔开了沈时宜和郭方翼,但是仍然挡不住两人有些拉扯的视线。
……
“小姐小姐……看到了,墨家马车出现了,居然是从皇宫正门出来的,原来墨将军是入宫面见圣上了,可是他当时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施若韵的婢女站在圆顶马车旁,刚一转身,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墨府马车,惊喜地拍了拍旁边正百无聊赖喝水的自家小姐。
原本正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着水的施若韵被这么一打断,差点被呛的半死,可她眼眸忽然像是定住了般,死死盯着那辆墨府马车。
“我的墨大人终于出现了……走走走,我们赶紧上车,悄悄跟上去。”
施若韵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为了心爱之人,她决定豁出去。
她们快速钻入了车厢,车夫调转马车车头,在一阵急促声中缓缓行驶而去。
……
墨府车厢内。
“监察院的人已经排查清楚了,有五名嫌疑者和戏楼背后势力有接触,今日或许会在青楼里,我们先去一趟青楼,看能不能见到他们。”
“届时……我会安排人,将程月如伪装成妓女与那人见面,若没人干扰,我们用利用他们面对程月如的反应,来判断,他们是否就是幕后之人。”
郭方翼将五名可疑的人名单拿了出来,先是递给了墨卿尘,墨卿尘看完给沈时宜。
“我们先去找那姓崔的人。”沈时宜瞥了眼名单上的人,指了指姓崔的人,看向两人道。
“哟,还真让你查到了些什么……我很好奇,你从白嬷嬷那听到了什么?”墨卿尘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时宜,对她如此快速排除其他人,有些好奇。
“直觉……”沈时宜淡淡一笑,故作高深道。
过了会,她注意到两人完全不相信的眼神,于是只好认真解释两句:
“好吧,我偷听到了白嬷嬷和徐公公的谈话,知道白嬷嬷有个女儿和程月如认识,她女儿说戏楼背后的势力与崔姓有关。”
沈时宜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墨卿尘的反应,令她不疑惑的是,墨卿尘似乎对此没什么意外,反应略显平淡。
22. 醉月轩
“邢良,崔浩,南宫问,温竺,郑徽明。”
沈时宜看着上面的名字陷入了沉思,当中两人她有所耳闻,是崔浩和邢良,但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熟悉和了解。
崔浩自然是崔家的人,与墨卿尘是表兄弟关系,时年十九,是崔家的长房崔成的小儿子,崔成是墨卿尘的母亲崔妤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崔浩便是墨卿尘的表弟。
至于邢良,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时年二十一,成日游手好闲,没在任何部门任职,平日里除了去赌坊,最爱的就是宿醉于醉月楼。
车轱辘转动的响声中,三人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微微上下起伏。
突然沉默寂静的氛围里,郭国防方翼半是自证半是心虚地说道:
“醉月轩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但我对里面不了解,你们有去过或者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咳咳……你问我,我并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我一女孩子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沈时宜娇俏的脸蛋上浮现一丝疑惑,眼波流转中闪烁着几分尴尬。
青楼,她曾在电视剧小说里听过无数次,是男人们醉生梦死,寻花问柳的地方,不少达官贵族或者平民百姓,赌徒醉鬼都愿意在那里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有的抱的美人归,有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有的则靠诗词歌赋获得名伎的友谊写下诸多诗篇,有的则染病不久病逝。
“据我所知,醉月轩里最有名的四大花魁,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比如绾一,南汐,时微,棠月。”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去过……宋越他经常去那里鬼混,我替他望风守门的时候偶尔听到的。”
墨卿尘有些心虚地捏了捏眉毛之间的地方,悄然闭上双目,不去理会另外两人奇怪而惊讶的目光。
许久,他双手自然交握,摆出刚正不阿,不受邪魔侵扰的姿态。
哒哒哒的声音里,郭方翼和沈时宜同时翻了个白眼。
他们此刻一脸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骗谁了,知道酒楼名字倒是不稀奇,只是连花魁名字都记得如此清晰。
墨卿尘时值热血男儿的年纪,对国色天香,惹人爱怜的女子没半点想法,他们说全然不信的,说不定,这四人中就有他想见的。
墨卿尘似乎猜到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握着拳头放在嘴前,以这动作郑重吸引两人目光道:
“咳咳,我声明一下,虽然已经二十七,也不是对女人没想法……只是我这个人,一般都自己解决,青楼看着奢华贵气,但内里肮脏不堪,而且我有洁癖。”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若对墨卿尘有所了解譬如简宏,则会暗自起哄和嘿嘿笑着看,意味深长看向沈时宜。
简宏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和爱好,但郭方翼与墨卿尘接触不算多,并不能看出来。
因而郭方翼,只当是将这当作是证明身体健康和有欲望的正常人的表态。
“好了,墨将军你不需要解释了,好歹堂堂七尺男儿,我们不会歧视你的……不就是没有女人吗?”
郭方翼努力憋着笑,他笑的时候额头有浅浅的皱纹,却颇为好看。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没必要当着我的面说吧。”
沈时宜冷着一张脸,不到几个呼吸间,脸上紧绷的肌肉霍然放松,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着,“你们两个该不会还是雏吧?!”
“……”墨卿尘傻了。
“沈姑娘,话不能说的如此明白,你知道就好?”
郭方翼眼睛乱撇,他手心攥紧出了冷汗,被问到如此事情,真不知道该说是沈时宜性格豪放坦荡,还是没心眼。
“没事,挺好的,我还以为男人们都是十六七就娶妻生子了。”
沈时宜注意到郭方翼脸涨的通红,仿佛熟透的红苹果,两耳也烧红,一副浑身严重发烫的样子。
墨卿尘脸一阵红一阵白,但很快恢复原样,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在沈时宜撩起帘子,专注观察外面街道的时候,墨卿尘则偷偷打量着她精致的侧脸,有些满足地笑了笑。
而墨卿尘手指则攥紧裤腿,担心偷看被沈时宜发现的紧张小动作,被郭方翼精准捕捉到了,郭方翼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但没细想。
帘子外,是繁华的热闹街道,络绎不绝的人穿行而过,他们身着各色衣裳,大多衣着整洁,显然是京城最繁华地段。
与此同时,吆喝声叫卖声,走动声,嬉笑打闹追逐声,还有叮叮当当的玉坠碰撞声等,突然像是解开的封印一般,喧闹如同潮水来。
“主子,沈姑娘,郭副监,我们到了。”
一阵唏嘘声里,车轮向前滑行一段距离停止转动,简宏撩起厚重的帘布,对着车厢里的三人道。
然后,简宏搬出凳子,在郭方翼和墨卿尘接连走下来后,简宏很礼貌且友好伸出手,要搀扶沈时宜下马车,却被墨卿尘一屁股挤开了
后者朝着他龇牙咧嘴,让他滚远点。
简宏瞬间懵了……主子不会连这点牵手行为也介意吧,真是疯狂的男人,醋缸子!
……
皇宫,昭贵妃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出行,正要去堵俪贵妃去宗务府的路。
当然,对于将门女子来说,只是带着人拦路,而不是动手打架,昭贵妃已经很温和了。
队伍前方是四名开路的宫女,皆是从小习武的m
她们是昭贵妃的贴身侍女,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和平常与昭贵妃对练,帮助她保持武将的风采和刀枪剑戟的熟练感。
中间是昭贵妃,她身后有太监举着圆顶的伞盖,贵妃出行的幡和大扇子。
而队伍最后,缀着一长串的人,足足有二十来个,毫无疑问,昭贵妃将她宫里的大部分人都喊上了。
昭贵妃站在伞盖下的阴影中,没继续往前后,因为她要见的人出现了,显然是只有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随行的俪贵妃。
“姐姐,今天太阳真是毒辣,妹妹我出门一会就被晒的头晕了……啊……有些晕啊!”
昭贵妃明明身子硬朗结实,一拳能打死三个男人,但是此刻故意娇柔作态,扶着额头,有些站不稳。
“妹妹只是出来一趟门,带许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俪贵妃明显被昭贵妃声势浩大的阵仗吓到了,因此停下来。
她就算不想停也得停,因为昭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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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的人将这条小路全堵住了,她又不会飞檐走壁。
“宫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听说最近不太平,总有人喜欢闹事……本宫担心被人欺负,人多了就不害怕了。”
“妹妹这在芷阳殿白如此大阵仗,总不是来找我喝茶的吧……哦,我还有些事,不能陪妹妹唠嗑了,得离开一会。”
俪贵妃先前已经接到了宗务府的通知,需要去领回自己的宫女姜素,但是出门没走几步路,就被堵在了门口,这算是什么事情?
难不成姜素做了什么事惹到了昭贵妃,可她是后宫里最能打的女人,谁敢招惹她。
听说,她以前上阵杀敌的时候,最高的斩杀记录是十八人,自己只带了四人,都不够她杀四回。
俪贵妃碍于昭贵妃的恐怖战斗力,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唾沫道:
“妹妹……不如给姐姐我留条路,我有急事。”
“不行……本宫记得在入宫前,当时还是晋王的陛下,来墨府做客,我不过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切磋一番。”
“已经嫁入晋王府当了侧王妃的姐姐,却借此散布谣言……说是我勾引晋王,惹得我名声受到了巨大影响,连钟爱我的男人们,一个个都不敢上门提亲了。”
昭贵妃今日穿的紧身适合战斗的服装,完美勾勒出了曲线美。
她揉了揉手腕,一副要进入战斗的状态,眼神也逐渐变得犀利了。
“有么?我只记得……当年你因为太能打太能杀,没人敢娶你,晋王都是被逼着的。”
“还是晋王时候的陛下和我说,他可没有对你一见钟情,而是非常害怕,回去就做了噩梦。”
由于感受到威胁和气氛变得可怕,俪贵妃也不再假装客气了。
“是吗?!”昭贵妃揉着骨节嘎吱作响,“听说你打了沈时宜,你扇了她几巴掌,本宫就替她讨回来,来人,把她给我按住。”
昭贵妃一声令下,那四名练家子的女侍卫,则三拳两脚将俪贵妃身边的人都抓住,用绳子牢牢捆绑,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两名太监刚扬起手,要抓住逃跑的俪贵妃,谁能料到,昭贵妃一个箭步冲到俪贵妃面前,按住她的肩膀。
被对方甩开后,又从正面出手,几番努力后将俪贵妃双臂牢牢抓住,任由俪贵妃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啪——
巴掌声异常清脆。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贵妃,陛下亲自授封的贵妃。”
啪——
俪贵妃眼含泪光眸中怒火滔天。
“…啊……别打了脸,否则陛下认不出我了!”
啪——
俪贵妃有些绝望了,她咒骂着昭贵妃,咒骂得很难听,甚至后悔当时没把沈时宜打死了。
“我错了,我错了……墨婳你别太过分了,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
醉月轩。
刚下马车,一群莺莺燕燕的花红柳绿的,穿着薄薄衣衫,浑身脂粉香气的女子簇拥着一名有些年纪,但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来到了三人面前。
“不知道三位公子有没有认识的人,若是没有,容杨妈擅自做主了。”
23. 一千两银子
醉月轩门口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双手抱胸,目光凶狠地盯着进进出出的行人。
但他们看到妙龄少女们簇拥着的杨妈时,却收敛了严肃的神色,挤出笑容,可他们笑的太僵硬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进了里面,发现空间宽敞,布置以典雅的复古风为主,颜色鲜艳明亮层次分明,带着些浓厚的艺术氛围感,好似高雅的文人墨客会谈的场所。
“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沈时宜叹了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杨妈我阅人无数,还未曾见过长得如此清秀的小生,竟然比姑娘还好看……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自称杨妈的中年妇人,扭着水蛇腰的纤细腰肢,一步一扭地来到沈时宜的面前。
杨妈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拍了拍自个魅惑诱人的胸脯,努力地往沈时宜身上靠,一把年纪了仍然钟爱年轻小伙,似乎在说,年轻人,你看杨妈如何?
沈时宜出门前,就已经做好了装扮。
她现在穿着墨卿尘准备的男人服饰,身穿孔雀绿的圆领鱼纹长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上看坠着块玉牌,手中则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扇动两下。
她目光扫了一眼杨妈,佯装抱歉地说了句:“杨妈,你就算了,沈某就来喝喝茶,找花魁谈谈心……你给我介绍个漂亮的小妞呗!”
杨妈一听年轻小伙上来就找花魁,当真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得打打他的气焰,然后好抬高花魁们的身价,可她绝不会故意吓跑了客人们,否则生意就黄了,千金难买花魁们的一春宵,坐地起价是常见的事情。
曾经,有三名达官贵人点名要花魁南汐陪伴过夜,一人给了三百两,另外两人则不服气给了更高价格,足后定格在一千多两。
这当中要属杨妈凭着她这张嘴的功劳,哄得三人哗啦啦给钱,当然,这一次也将南汐彻底捧上了云端,一千两一夜。
“沈公子……你可要想好了,花魁们可不是什么货色的男人都接待的,她们有要求,首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体要好,绝不接受蔫了没精神气的,最重要的是,钱和地位。”
杨妈一边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神流露出几分傲慢,她第一眼看到沈公子的身子骨,就觉得沈公子体格一般,气力一般,除了模样周正,惹人喜爱外。
就是不知道,能给出多少钱?
“你开个价,多少钱?”沈时宜爽快答应了,“除了四大花魁,其他人本公子一律不要,也蛮要凑上来了。”
沈时宜之所以敢如此,绝不是一时冲动的。
崔浩作为户部尚书的儿子,身份显赫,肯定不会找普通货色,而在马车上她就从墨卿尘和郭方翼那打听到了,崔浩最喜欢去醉月轩,找花魁,并且只找花魁。
与其浪费时间在盘问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如缩小目标范围。
沈时宜观察四周怒,正思索着的时候,觉得手臂处和背后处痒痒的。
原来是有些姑娘们急于推销自己,靠沈时宜靠的太近,在用浅浅的肢体动作引起她的注意,好拿到更多钱。
但墨卿尘实在看不下去了,用眼神逼退了围绕着沈时宜的姑娘们,随后重重咳嗽一声道:
“你有那么多钱吗?”
“四位花魁们最低价格是一千两一夜,不讲价,若是包周包月包年,可以有优惠,不过嘛,沈公子我看你你着小身板,恐怕承受不住啊。”
“小瞧人,一千两就一千两,墨兄拿钱。”
杨妈的话和鄙夷的眼神,瞬间激起了沈时宜的好胜心,她伸出手,向墨卿尘要钱。
“你泡妞我付账……行啊,沈公子学坏了。”墨卿尘一副从来没受过如此胁迫的委屈模样,“赊账吗?我可以不收利息,但有借有还。”
沈时宜注意到墨卿尘的抠搜模样,当即拉着他走到一旁,严厉批评道:
“你们已经确定了崔浩有重大嫌疑,他背后要么是户部尚书,要么是更厉害的人……一千两掌握他们的证据,这算什么?况且,你想想,边疆几十万大军,和一千两,孰轻孰重?”
“是有点道理……但是……”墨卿尘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主要担心真的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话,我和你一起审问那花魁,你别想独吞。”
“……”沈时宜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墨卿尘,“你确定?!”
墨卿尘认真点头,同时肉痛地从腰间取下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犹豫了半天仍然没递给沈时宜。
沈时宜着急了连忙抽过来,双方僵持片刻,沈时宜爽快地笑着将钱给了杨妈……
“哎……这才像阔家少爷的做派!沈公子在这稍等,我上去问问花魁姑娘们谁有空。”
杨妈拿走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算是定金,另外一张,她会叫事后花魁主动索要。
看着杨妈离开。
郭方翼缓慢靠近了沈时宜,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
“沈公子出手大方,姑娘们肯定要高兴坏了,一晚上就一千两,我月俸也才三百两银子,竟然还不如青楼的花魁们,沈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考虑考虑我,在下才华不输任何人,同时身体也很好……”
郭方翼的羡慕是真的,但是更多是调侃沈时宜,缓解她的紧张感。
“如果非要男人陪伴,我也可以,我可以更便宜,一晚上八百两。”墨卿尘的胜负欲突然涌起,“沈公子,不如看看奴家。”
墨卿尘本就长得帅气,形象极好,由于常年在军中待着,五官好看但表情有些呆板,如今学着旁边的姑娘们,翘起兰花指,故作姿态地捏着嗓子道,可不是要把人吓死了哟。
一旁的看着热闹的简宏,嘿嘿笑了两声,看到他们如此打娶沈时宜,也加入了其中道:
“沈公子,不妨看看我,他们都是花拳绣腿子,没什么真本事,我就不一样了…”
“而且我要价更低,一晚上一百两,要知道我平时当助手又当下属,贴身护卫什么的,钱可少了,一天都没有十几两银子。”
简宏是在说玩笑,但是话音未落,就被墨卿尘狠狠地瞪了几眼。
在等待的过程中,沈时宜也突然起了捉弄他们的心思,认真仔细打量他们三人,比对身高,体重,外貌和家世等。
甚至还故意贴近了,走过去,捏着他们一个个脸颊,仿佛男人审视心爱女子一般,看着他们道:
“墨兄……长得甚是好看,可惜嘴巴毒了点,本公子怜惜你,不如一月抽出两天陪你玩玩。”
“郭兄身世和才学是无可挑剔的,但可惜,我对天天和隐秘打交道的男人没什么兴趣……不过看在你这好看的皮囊上,不能便宜了其他人,你明天来找我。”
“至于你……小简兄弟,你各方面都差了些,不过你性价比高,我很喜欢。”
三个大男人,似乎颇为享受这种感觉,他们一边努力憋着笑,一边任由沈时宜拍拍他们的脸颊,揉捏手臂肌肉。
“玩够了吗?!”墨卿尘听到沈时宜评价简宏的那一句,原本的玩闹心态,顿时发生了变化,眼眸中已经有了冰冷之意,
“等会你先进去,我想办法混入其中……尽管花魁都是以弱女子身份示人,但仍然有不小可能是刺客,你要小心。”
经过墨卿尘的提醒。在空阔的房间等待的几人,顿时面色凝重了起来,他们才想起自己不是来游玩的,是来办事的。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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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会,杨妈回来了,她笑容满面如同沐浴春风道:
“可惜了,今天只有南汐姑娘有空,按道理来说,她一般是不怎么接待客人的,但她听说了沈公子的来历和出手阔绰后,决定还是与你见一见。”
杨妈牵着沈时宜的手,缓步出了房门,要沿着位于醉月轩的一楼中央处的明显的两条上楼的楼梯,缓缓登上了二楼,七拐八拐后来到后院,穿过一片假山花园,终于到了安静的小院落里。
“去吧,南汐姑娘就在里头,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她都属于你……我得回去了,给你的三位兄弟们挑选合适的姑娘了,沈公子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杨妈笑着笑着就推开了那小院落的房门,然后悄然关上,扭着水蛇腰离开了。
……
吱呀,房门在身后悄然关闭,沈时宜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屋内陈设清雅别致,若非知道自己身在青楼,她会有种进入了喜欢书画的大家闺秀的女子房间,尤其是周围那些悬挂的名人字画和题词等。
“奴家见过沈公子。”自称南汐的女子,从重重帘幕后走出,她穿的单薄,丰腴雪白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我们先来了解下彼此吧,不知道沈公子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南汐没有一上来就格外热情,而是循序渐进地诱导着沈时宜放松戒备心,她仿佛能看透沈时宜的心事般。
“嗯……端茶……不对,是喜欢研究诗词和制作一些小物件。”
沈时宜先前脱口而出的端茶倒水,差点暴露了她的身份,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掩饰了两句道。
这时,旁边不远处敞开的窗户突然发出了吱呀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窗户边缘的东西,视线扫过却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一只橘黄色的小胖猫喵喵叫了几声,慵懒地趴下,盯着某处。
沈时宜顺着猫的视线,注意到床铺前的帘布微微晃动,看到那藏匿在纱帐的一侧下方,有个黑色的靴子,认出是墨卿尘的鞋子,当即放下心来。
“哦,真是雅致……”南汐随意说道,神态有几分倦态,她缓步走到沈时宜面前,先是给她揉捏了下肩膀,然后开始上手准备脱去她外衣。
沈时宜吓得一声叫出,紧张地说了句:“嗯……南汐姑娘不要着急,在开始之前,我想与你打听一个人。”
南汐似乎还没有见过如此青涩的男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时宜一眼,看到她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谁?”
“崔浩……”沈时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但闻着那浓郁的刺鼻的茶香,怀疑里面会不会下了药,因此没敢喝,只是不听用手指摩擦着茶杯边缘。
“不认识。”南汐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沈时宜观察南汐的神色,从她的肢体动作和表情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到了一丝痕迹,于是接着说:
“他是我表哥,最近欠了我很多钱,本公子最近饿的快吃不上饭了,崔浩这个欠债老鬼若是再不出现,我就把他欠我钱的事状告到他爹那里,让他爹来治理他。”
“沈公子看起来是富裕人家,怎么会没有一点存款了?难道你与家中的人生了嫌隙?”南汐对此有一定反应,显然是知道什么,但是她故意没说自己认识崔浩,而是将问题转移到了沈公子身上。
“不瞒你说……其实不只是钱的问题,他与一名家境甚好的女子订婚,三个月后完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再爱其他女子,可终究是要婚娶的,只是可惜我妹妹被他骗了感情,如今要死要活的,非说非他不嫁。”
“令妹也如此吗?”南汐竟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我原以为天底下只有我这样的可怜人!”
24. 月眠香
沈时宜张口编撰小故事的能力,是日渐成熟了,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什么表哥兄长姐姐亲爹的,全都信手拈来,她还能根据自己的经历编入部分真实的事件,真真假假,虽然不是全假话,但让人难以分辨。
“崔郎天性爱玩,怕是无法照顾好妻女,他来我这的时候,躺下便是睡觉啥也不干,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他抱着一堆书,熬夜看书,而我则给他磨墨……磨了一晚上。”
红袖添香啊!沈时宜浅笑的时候有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好看,她倒是没想到,崔浩竟然对女人没有半点兴趣。
“为什么?”沈时宜好奇问道。
“他说第二天要参加一场考试……估计是临时抱佛脚,这事若说出去,怕是会坏了他的名声,毕竟他爹娘还不知道,他时常在我这待着,说是这里清净容易入睡。。”
沈时宜觉得崔浩有些好笑。
突然跑来青楼,不是为了女子,不是为了求得春宵一刻,竟然认为青楼后院环境清闲自在,有助于睡眠,想来这崔浩的父母对他管教甚是严厉的,在家极为不自由。
这种感觉就像,去网吧准备考研,在酒吧做高考模拟题,越是喧闹的环境越能显得“泰山崩于前,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在这一般都是做些什么?”沈时宜感觉自己像是来调查身世和户口的办案人员,只差将牌子戴上,挂在胸前了。
“斗蛐蛐,打牌,睡懒觉,逗猫,练习北凉官话,南齐雅言,西戎蛮话,以及和人交谈的技巧,背诵诗词和四书五经等。”南汐一边回想,一边认真地回答。
沈时宜细细揣摩着南汐的回答,在表面看来,这是位清闲的公子哥,有点上进心但不多,斗蛐蛐逗猫等都是寻常娱乐解闷的事情,并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练习其他国的语言,是个不小的消息,能从侧面证明崔浩有意愿和其他王朝的人接触,或者已经在接触了。
沈时宜一边用手指摩擦着茶杯的边缘,一边用手轻轻敲着桌面边缘,颇有节奏感,似乎是思索太久,引起了南汐的注意,南汐故意往她本就要溢满的茶杯里,添加了茶水。
“这茶是碧螺春,好喝的,沈公子不尝尝?”南汐盯着她好看的眸子,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
“也就是说……崔浩三年来都没有碰过你?”沈时宜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等待南汐的确认。
南汐娇羞点了点头。
“男人不好色,肯定有更大的图谋。”沈时宜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了句,但不知道崔浩图的是什么?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沈时宜编造了自己的妹妹如何凄惨被崔浩骗走了感情,博得了南汐的同情和怜悯,推心置腹许久,终于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崔浩每月有三五天要在青楼见一批官员,见面的方式很隐晦,而要混入其中并不容易,需要其他人的引荐。
至于为什么要见官员们?
南汐听到的回答是,崔浩想要拉拢他们,为自己的爹当大官铺路。这听起来很荒谬,只知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还是头一回出现“望父成龙”的,换句话说,崔浩希望他爹当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的职权要高于两位宰相,在内阁里是除了皇帝的绝对权威的存在,连同两位宰相在一些事情上,都要听从首辅的安排。
当今的两位宰相,分别是林相和墨相,然而首辅的位置是空缺的……
空缺多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内阁首辅即便诞生了,也因为皇权日渐强大,相权日渐稳固,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而皇帝显然更乐于看见两位宰相的相互制约,而不是彼此联合对抗内阁首辅。
所以,内阁已经有五年没有首辅了,不知道下一位会是谁?
崔浩若想帮助自己的父亲成为内阁首辅,那么他需要获得大多数官员的支持,而青楼是达官贵族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因此,他在这里与其他官员见面,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就说……崔浩想要拉拢官员,要么是推行新政,要么是解决某个隐患,要么……
沈时宜心里头忽然有了个猜测,但她还不确定,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沈公子你不困吗?”南汐看着沈时宜,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也跟着扑闪扑闪的。
兴许是动用了太多脑细胞,沈时宜的困倦突然袭来,一股清幽的花香弥漫开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反而更加疲惫了,眼皮就像台风天里的百叶窗的窗帘上下浮动。
“是有点困……奇怪了……”沈时宜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打算在枕着自己的手臂眯一会,但是她刚闭上眼眸,整个人就像失去重心般倾倒,好在南汐及时接住了她。
“终于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愿意出一千两在这安静睡一晚,既没丢失什么,又睡的安稳……哈哈哈,这钱赚的也太轻松了。”
南汐见沈时宜睡的安稳香甜,偷偷摸摸从她的袖口和胸口处摸索了一阵,找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像是见到了黄金般热烈地用银票摩擦着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地折叠好放入胸口处,拍了拍。
然而——
南汐才高兴了没一会,她的脖子就被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击一下,她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是谁在偷袭,就两眼一翻昏睡过去,直接跌倒在地板上。
像个蜥蜴趴在床底许久的墨卿尘,趁着两人交谈的时候悄悄爬了出来,他本来想在南汐说完关于崔浩的事情后,就将南汐拍晕,然后拉走沈时宜。
可是,沈时宜因为闻了带有昏睡效果的“月眠香”,陷入了沉睡,而墨卿尘因为携带的香囊里有几种稀罕的毒药解药,因此他在判断这香味的时候,就吃了一颗,哪怕香味再浓郁,他也会受影响。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这种香味如此敏感?
沈时宜恐怕不会知道,墨卿尘这样的高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用钱用美色贿赂他,他早已看透。
……
墨卿尘走到睡姿别扭的沈时宜,忽然萌生了坐下来,想要找只笔在她脸上画只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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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冲动,可是这么完美如此精致的脸庞,若是被涂花了,倒是浪费了。
他坐在桌前,两手肘撑着下巴,看着沈时宜,说着她根本听不见的话:
“沈时宜,说实在我有些后悔将你送入皇宫了,每次看到陛下望向你的眸子里饱含深情,我的心就会突然咯噔一下……想,他会对你动情,他会将你纳入后宫,你会为他生儿育女,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看到的。”
“这能巩固我的地位,能缓解陛下对我的戒备,更能保住墨家的权势。”
“你可能不知道,姑姑虽然她身为贵妃,看似荣宠,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子嗣……这便是陛下的警惕性所在,他害怕墨家变得强大,他想要没收我的军权,他想要墨家从此跌入深渊,也许对他而言,牺牲边境利益也无妨。”
“我很纠结……感觉自己内心在做无止尽的拉扯,希望陛下能慢一点慢一点开始他的授封之路。”
说到这,墨卿尘似乎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有些在意沈时宜了。
不管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哪怕一开始他命令黑甲卫介入沈府的事情,将她带入墨府,当作一名棋子来培养,但不得不说,他只希望她是属于他的。
男人莫名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啊,他自我嘲笑了一句。
墨卿尘伸出手,皮肤因为长久受到日晒雨淋的手指,竟然有些中年男人般的粗糙,他轻轻拂过粘在沈时宜脸庞的发丝,别到她的耳朵上。
“这么睡,第二天你就该落枕了。”墨卿尘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于是轻松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铺上,拿起一床的秀了鸳鸯戏水的被褥,轻轻覆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看到沈时宜塞入被褥里手臂不安分地推开了被子,暴露在空气中,似乎是睡姿有些不舒服,她用脚蹬开,享受着秋季的清凉。
墨卿尘只好重新给她盖好被子,将两只胳膊又放了进去,然后用被子死死塞住,他有些无语地捂住了额头,睡觉都如此不安分?!
过了会,似乎是感觉到口渴,他随手拿起桌子边的一杯茶水,咕噜喝完了一整杯,怪异的感觉快速浮现,他觉得浑身无比燥热。
“热,好热……”
墨卿尘用手掌给自己轻轻扇风,但仍然无法缓解来自灵魂深处的燥热,当他视线无意间扫过睡着的沈时宜,忽然萌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不……不能,这到底是茶?不是碧螺春?!”
墨卿尘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与脑海中的某个片段直接挂钩,是催人欲望的合欢散。
青楼的人居然准备这样的茶水?他们究竟是何居心?!
还好沈时宜没有喝,她不会被影响,但是……我没有带它的解药,怎么办?难道一晚上都要如此?!
“时宜!”墨卿尘越是克制自己,他的欲望就越发强烈,二十多年的修身养性和克制,也无法避免身体的反应和男人的本性。
因为药效,他面色通红皮肤发烫,而且仿佛有一阵阵潮水冲击着他内心深处的防线,他瞳孔微红。
25. 一夜
看来南汐姑娘也并没有她口中说的那么单纯。
她应该是早就盯上了来这里的世家公子,但是她这三年都被崔浩养在醉月轩的后院,一方面陶冶情操过着自由无拘无束的日子,另一方面她始终没被崔浩宠幸,让她逐渐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若是没猜错,今天崔浩应该会来醉月轩的,但他却没来找南汐,或者只是找了却短暂地相处了一会就消失了,否则南汐在茶水里放了如此大量的合欢散,足以让突然口渴喝茶的崔浩,对她产生强烈的欲望。
然而——今天来的是沈公子,不,“沈公子”已经被月眠香迷晕了,而喝茶的人则变成了墨卿尘。
墨卿尘难受的肝疼欲裂,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挠他的心肝,他不断推吞咽口水缓解□□带来的燥热。
他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欲望,于是挪开看向沈时宜的视线,抬头盯着天花板,然而他的视线仍然不自觉落到了沈时宜的身上,落到了那张好看的水灵灵的脸蛋上。
“不……现在不能离开这里,谁知道这间屋子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南汐敢下药,肯定是想利用她口中的沈公子。”
“我一个人离开,倒还好,只是穿过无数脂粉女人时有些难受,又不能扛着沈时宜直接离开,否则会起疑。”
“还是先弄醒……沈时宜,告诉她利弊,让她来选吧!”
墨卿尘权衡片刻,忍着心火的燃烧炽烈,咬着下唇双手微微颤抖着从腰间的皮制小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的四四方方的铁制盒子。
啪嗒一声,按开了盒子,里面是六个小方格,每个方格上都放了不同颜色的丹药,都是解毒的名贵药材熬制的药。
若是贪吃的沈时宜看到这精致小盒,大概会感慨,如此好看的药丸子,要是能一口一个就好了。
墨卿尘从中取出一个用来解“月眠香”的丹药,从茶杯碟子里拿了个干净的,用勺子将它碾压成粉末,但是他知道茶壶里的水放了“合欢散”不能拿来冲淡,于是没有用水。
来到床铺前,他扶起沈时宜,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指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巴,要将粉末倒入口腔里。
“咽下去……”
墨卿尘捏了捏沈时宜肉嘟嘟的脸颊,却发现她睡的又憨又沉,喉咙没有任何吞咽的动作,仿佛天打雷劈了也影响不到一丝一毫。
“沈时宜……你是猪吗?快咽下去,这是解药。”
墨卿尘看着她口腔里的粉末,一瞬间有个冲动。
他想用舌根替她把药粉推入食道里,他被自己产生的怪异想法吓到了,觉得自己真是被合欢散毒到入魔了。
大概是唾沫的消融作用,那些粉末悄然流入她的食道内,混入了胃囊里,在一点点悄然改变着沈时宜的身体。
此刻,坐在床铺前的墨卿尘从背后抱着沈时宜,她的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肌肤,两人的呼吸彼此可闻。
似乎注意到,沈时宜胸口微微起伏平稳的呼吸,以及揉捏着她手掌的时候,缓解了他的□□饥渴症状,他居然感觉身体好受了许多。
不一会……沈时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眸,怪异的睡姿让她有些不舒服,抬手要理理发丝,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
“嗯?!”沈时宜皱了皱眉。
“别乱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我太难受了。”
深沉厚重的嗓音传来,墨卿尘湿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旁,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身子。
同时注意到自己整躺在墨卿尘的怀里,靠着他宽阔的肩膀。
而墨卿尘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毒,居然用微微发烫的脸颊摩擦着她的头发丝和脸颊,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墨卿尘你怎么了?”察觉到墨卿尘的异样,沈时宜关切问道,“你是中了什么毒吗?”
“嗯,合欢散,我当时太口渴喝了一杯茶水,可惜没带解药。”
听到合欢散三字,沈时宜眸子突然放大,整个人都吓懵了。
传言中那个能激发男人女人最原始欲望的合欢散,男人喝了更猛烈,女人喝了更妖娆有风韵,这么可怕的东西对于不孕不育或者性冷淡的夫妻来说,或许是个好宝贝,但是墨卿尘为什么会误喝了?
难道是那壶茶?
南汐好有心机的一姑娘,但她为什么要用合欢散?难道是对自己的魅力不够自信?!或者说那东西不是用来对付我的。
“那怎么办?我们赶紧出去,外面的药房或者墨府肯定有它的解药,再不济我们可以问在监察院做事的郭方翼,他说不定会懂。”
墨卿尘攥紧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脸颊紧贴她的颈窝。
“不能出去,若是看到那些穿着暴露故意勾搭我的青楼女子,我的欲望恐怕会更强烈,而这个状态出现在外面的任何地方,都会对我的名誉造成影响,况且……”
“我们突然逃离,只留下南汐姑娘在这,她肯定会起疑心,而我不想留你一人独自在这,太危险了。”
墨卿尘一口气说了许多,看的出来合欢散确实催发了人的欲望,包括倾诉欲望。
“……那接下来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抱着我?!”
“不可以吗?抱着你……可以缓解一下我的肌肤饥渴症状。”
墨卿尘犹豫了三秒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想沈时宜误解,但又不想她不配合,于是只能如此坦白。
“陛下若是知道了,他会生气的。”沈时宜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地说着。
“那个男人……就那么让你惦记?!”
似乎陛下是什么禁忌词汇,沈时宜只是随口一提,本来想以此压制一下墨卿尘。
没想到反而激发了他作为男人的强烈欲望,墨卿尘突然翻身,将沈时宜压在身下,俯视她,眼眸中带有强烈的侵略性道:
“若我强行要了你,你又能如何?!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不是吗?”
“墨卿尘……你疯了。”
“所以现在不要惹怒我,只要乖乖地待在我的怀里就好,而且,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得比其他女人都要好看,这么漂亮的脸蛋便宜了那个老男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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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现在不但是吃错药了,还开始胡言乱语了,哎都怪我没有叮嘱你青楼的东西别乱碰别乱吃。”
沈时宜第一次看到如此霸道强横的墨卿尘,完全没法正视他,只能侧头越他的肩膀看向其他地方,而她的双手此刻被墨卿尘单只手扣押着,压在头顶上不远处,她完全处于很被动的地位。
她只能说句笑话来缓解一下尴尬暧昧的气氛。
“好想……好想……咬一口!沈时宜,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话音未落,与欲望对抗多时的墨卿尘终于没法控制住自己,他就贴近了她的鼻子下方的双唇,轻轻咬了一下,停留许久。
缠绵悱恻,柔软细腻。
他似乎被这种强烈的感觉,完全吸引住了,竟然将放弃了支撑身体的重量,压住了她,包裹住了她,粗重的呼吸中,他只有沉默和安静,但不在隐忍和克制。
沈时宜一开始还十分抗拒,但美妙的感觉让她逐渐沉沦,她逐渐忘记了自我,逐渐忘记了身份,逐渐忘记了这个世界,沉静其中。
……
第二天早上。
墨卿尘躺在被窝里,伸出了赤裸的肌肉饱满的胳膊,推了推旁边睡的和死猪似的沈时宜,对方背对着她,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完美的后颈线条。
“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宫里,至于将军夫人也许你是无法奢望的了,但我不会亏待你的。”墨卿尘完全一副事后对沈时宜负责对态度,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我不离开皇宫,我马上就能参加宫女考试了,凭借着这个机会,我能靠三殿下进入一些组织做事,或者靠着院长大人对于我父亲的怜悯进入国子监。”
沈时宜虽然表情很淡定,但她其实娇羞得满脸通红,没有勇气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墨卿尘。
她的语气虽然淡漠自然,但是内心是疯狂尖叫的,仿佛快乐高兴到扭曲疯狂的小人,双手抱着脑袋,在嗷嗷大叫。
果然是武将,耐力真的强,可惜我太困又累了折腾不起,当然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女性,能与整个王朝最英俊潇洒的年轻将军共度一夜,我肯定不吃亏。
“为什么?你待在皇宫里也无法为你父亲报仇,等陛下对我的戒备少了些,我想办法重启调查当年这宗案件。”
“你也知道……陛下时刻对你保持着警惕心,若让他知道你拐走了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女人,他会怎么想?”沈时宜没有突然变得头脑发热,而是冷静思考。
“那你还想成为他的妃子吗?”墨卿尘有些失望地问了句。
“也许会,也许不会,将军当年救下我,要我以奉献的精神回报你,我会履行这个诺言,而且我不认为一夜之情能成为束缚我的理由。”
“只是一夜情吗?”墨卿尘眼眶红润了,他突然有些哽咽道,“那再加一个早上,又如何?”
说完,墨卿尘再次用手臂环绕着她,从背后紧紧抱住,沈时宜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
然后是墨卿尘猛烈地翻身,猛烈的动作,倾注了很多情绪和能量,如同野兽般要将她吞噬了。
26. 地下隧道
沈时宜穿戴好衣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如同冬天的热水袋,内里外里都是烫乎乎的。
她微微侧了侧脑袋,看见墨卿尘正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有裤子。
他的背部有宽厚的肌肉略微有些弧度,完美勾勒出了身材的美貌,只是后背有几道或浅或深的伤疤。
当他缓缓穿上外衣,准备系上腰带的时候,沈时宜满脑子瞬间与美男出浴的美图挂钩。
只可惜,她现在只能偷偷看几眼,为了维持高冷淡漠的形象,不能让墨卿尘知道自己在暗爽。
“若是我非要成为将军夫人呢?”沈时宜故意逗他一句,撩拨起他的好奇心,仿佛她已经完全被他吸引住了。
墨卿尘对这个提问,显然有些意外,他印象里沈时宜对自己颇为厌恶,甚至时常想要避开,如今怎么妒忌成为将军夫人这个话题产生兴趣了。
他啧了一声,沉思道:“墨家需要权势的依靠,你能力越强,越能进入皇帝太后指婚的名单里,当然或许他们认为给我挑一个,方便掌控乖巧听话愚蠢的世家女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墨卿尘说的这两种选择,沈时宜都猜到了。
若是强强联合,譬如林相的女儿嫁给了墨卿尘,那墨府的势力就极为壮大了,恐怕会引起朝中其他人的不满,而皇帝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不满,来给墨家定一个莫须有的罪,收编军权,贬谪或者压制。
若是强弱配合,则是明显的控制,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本人不乐意看见朝中臣子过于强大,告诫墨府要自行收敛。
“可惜墨小将军并非宋氏子弟,只能算是外戚家族,否则就算自己翻身做主也顺理成章,当然,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奴婢认为墨家会誓死守卫宋家基业。”
沈时宜站着不腰疼,说着能让墨卿尘随时发火的话,想测试一下他的反应。
“……帝王之位,岂有那么简单?!”墨卿尘一副你爱说就说几句,我只管听着的悠闲心态,回答道,“时宜,昨晚睡的可还好?”
“甚好,墨小将军服侍得不错。”
“那我以后有时间就接你出宫。”
“我小时候也经常入宫,刚开始觉得皇宫里很好玩,待久了就憋屈无聊。”
自从两人关系升温后,墨卿尘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主动透露自己的过往,说道:
“我祖上都是将军王侯世家,爷爷是开国之将,奶奶是当今皇帝的姑婆,长俞公主,但她和爷爷都在封地待着,不在京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们。”
“所以……你也是皇亲国戚了?”
沈时宜有些吃惊,她从未听过关于墨家长辈的事情,只知道现如今他父亲差点被封为魏王。
“嗯,看你的样子很意外啊,怎么你也喜欢这些虚假的名头?”墨卿尘表现出了调皮捣蛋的一面,不再紧绷着一张脸。
“我只是个小宫女。”
“就算是小宫女,也轻松拿捏了本将的心,时宜,你可以唤我卿尘或者小墨,我们之间没必要太见外。”
墨卿尘穿戴好衣服,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双手却轻轻环抱住了她的腰,紧紧扣住,两人贴的很近。
似乎是尝试过禁果之后的甜美味道,墨卿尘现如今的动作显得又些轻浮和浪荡,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厚重感。
沈时宜有些讶异他的改变,这是之前压抑太久了?
果然每个极度自律克制的人背后都藏着一个潜在的疯子。
就在墨卿尘弯腰俯身要轻贴住她双唇的时候,有雕刻镂空的衣柜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两人惊觉地弹开。
墨卿尘有一种还未尽兴,就被人打断的恼怒,他们知道是昨晚被劈晕的南汐姑娘醒了。
墨卿尘快步走过去,打开柜门,一下子把刚睁开朦胧双眼,意识还未清醒的南汐姑娘再次打晕,然后关上柜门,想再次与沈时宜搂抱。
因为他很清楚,这也许是他们两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仅有的可能的单独相处时间了。
“墨小将军,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时宜有意提醒着,她知道这能极大刺激墨卿尘的神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墨卿尘越是失控,越是慌张,也是焦急,她反而越开心。
这是长时间被折磨,训练后留下的心里阴影?一种看到他被报复的爽感?!沈时宜心里想住,却对墨卿尘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看到墨卿尘皱起眉头,她有些俏皮地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得意……
“将军和未来可能的皇帝妃子,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刺激?!”墨卿尘贴到她耳朵旁,呼出一股热气,咬了一口她耳朵,继续说道,“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墨卿尘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沈时宜就算定力再强,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酥软了,随着双方接触动作幅度的剧烈和快速,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朵之上,轻飘飘的。
他们相拥着坠落到了柔软的被褥上,但是在落下的一瞬间,因为紧张而随意抓住边缘东西的沈时宜,触动了某个机关。
一阵哐当哐当的机械转动声音里,整个床铺瞬间变换方向,扭转一百八十度,墙壁也由木墙变成了冰冷坚硬的石头墙壁。
紧接着,他们身下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空间,空荡荡的,两侧的床板撤走,在黑洞洞的空间里出现了垂直向下的阶梯。
但是……
墨卿尘和沈时宜当时太投入了,两人几乎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等有所察觉的时候,两人像个抱在一起像个圆滚滚的西瓜坠落在了冰凉阴暗的隧道里,四周漆黑寂静。
大概是砸在地面冲击带来的剧烈疼痛,让沈时宜有些难受地抬起胳膊,想要察看被擦伤的皮肤,但是隧道里暗淡无光,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伤口处麻痹后是火辣辣的刺痛。
“这里居然有密道?”沈时宜伸手触摸旁边的岩壁,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有些抵触地缩回了手。
“沈时宜,你还要坐我身上多久?”
墨卿尘有些厚沉的嗓音从她底下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了墨卿尘身上。
她有些羞愧和抱歉的挪开,并将被她下落过程中当成了肉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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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尘扶起。
“你欠我一次,下次记得还。”墨卿尘捂着疼痛的后背,咬着牙承受着痛苦。
这点距离下落带来的疼痛对他这种习武之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过给人当肉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墨卿尘是主动选择替她扛伤害的,女孩身体柔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因此在下落过程中,他故意用手臂在岩壁上一撑,将沈时宜置换在上。
“好吧,我欠你一条命……等你以后遇到困难了,我会主动替你挡灾的。”沈时宜倒没有反驳,只是她明白墨卿尘说的是什么,却没有直接回答。
“这条隧道有一段时间了……”墨卿尘淡然开口。
墨卿尘从腰间的皮制小包里,翻找出一根火柴在岩壁上擦了几下,等它冒出火星子后,点燃了岩壁上镶嵌着的铁质灯具上的棉质灯芯。
唰——
温暖明亮的光芒在狭小拥挤的空间向四周蔓延开来,驱散了隧道里的黑暗和阴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在他们身后,硕大的身体剪影映照在岩壁上。
“他们恐怕藏着不小的秘密,在军队里,我们只有几种情况会挖隧道。”
“一种是作战需要,类似烽火台传递消息,一种是偷偷运输人和物,借此瞒天过海,一种是作为据点躲避地上的骚扰……”
“而显然,醉月轩,在自家楼下挖了个隧道,他们要么是藏着人,要么藏着军火,要么在运作什么地下产业。”
墨卿尘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拽下了那个灯具,抓住油灯的把手,同时示意身后的沈时宜跟上。
“我怀疑,南汐姑娘说的,崔浩会在醉月轩的秘密地方见其他官员,或许就在这地下。”
沈时宜看着火光照亮了墨卿尘的脸庞,从他的眸子里看到冷漠坚决。
很难想象上一秒还是□□缠绕身心的人,下一刻却逼迫自己变得冷静理智,他究竟是如何完成这种转变的。
因为在沈时宜的心里,他们一人是将军,一人很有可能成为妃子的宫女,在如此黑暗的地下隧道里非常符合偷情的氛围,一定很刺激。
两人在隧道里走了许久,由于环境的黑暗,他们也没法通过观察太阳高度的变化来判断时间的流失,时间感知模糊了许多。
沈时宜扶着岩壁小心行走,但偶尔会触碰到一些奇怪的地下生物,譬如壁虎等,她本人对这些滑溜溜的东西有着本能的害怕,发出了害怕的惊叫声。
“如果害怕的话,就牵着我的手,若是你害羞,就牵着我的袖子。”墨卿尘回头看了眼被吓得脸色有些苍白的沈时宜,温柔开口道。
“不……不用……”
沈时宜强装镇定,但走了几步,还是恐惧,因此轻轻抓着他的衣袍和腰带,缓慢前进,而墨卿尘也因此放慢了速度。
他们两人心中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又了亲密的举动,但为什么连牵手的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墨卿尘心里有些痒痒的,想要握住她小手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崔公子若是能高中进士,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27. 空旷的地下
空旷的地下四周岩壁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最外圈铺设有暗灰色的石砖,在靠近中央的位置则是洁白色泽的大面积石砖。
石砖上方有几层阶梯,然后是圆桌,小凳子,以及假石般的造景和大排的悬浮的金属格子围成的壮观景象。
圆桌旁坐着或者站着几位穿着各色官服的男子。
他们或笑容满面,或满脸通红,或脸色平淡,但都高举着酒杯,如同众星捧月般用目光注视着一位年轻男子,那男子显然就是崔浩。
沈时宜刚要探出头继续看他们,被墨卿尘一把拉回躲在了岩壁后方,身体紧紧贴着岩壁。
“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沈时宜看到那漂浮在半空中金属方正的格子,看着它们如同有流水般微微起伏着,似乎受到了某种奇妙力量的操控,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利用了地磁之力,或者四周有古代的高科技机械装置?
她忽然想到了,墨家机关学。
哦吼原来在古代,科技并非如同现代人那样想象的落后,虽然没有达到电脑手机卫星等强大的计算力和远程的通信能力,但也不是完全的原始人状态。
“墨家机关房,这里应该是司天监的其中一个分部,郭方翼此前和我提过司天监很神秘,除了地面明示的一个总部机构,其余皆罕见地没有透露。”
“原来在醉月轩这样奇葩的地下。”墨卿尘侧头看了眼旁边的沈时宜,解释道,
“这里的作用,应该是监测地下磁场的变化和放置一些特殊物品,看到那些浮动的金属盒子了吗?”
“它们和江湖武学,墨家机关学有些关系,你可以理解为是三教九流的墨派中的最具代表性的东西。”
沈时宜又探头看了眼,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向往和羡慕神色,仿佛看见了“会飞的UFO”。
“原来如此。”沈时宜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那些漂浮的东西好有趣……若是能近距离观察一番就好了。”
若是能够借住四周东西的遮掩,缩短和漂浮金属格子的距离,想要近距离观察也并非难事,但问题是,他们很容易暴露自己,而两人又是带着查案的目的来的。
墨卿尘凑近了小声提醒一句:“墨家机关术制造的东西,军中也有,你若是感兴趣,有机会可以来我的军营参观参观。”
“哦……墨将军亲自邀请,奴婢岂有不去的理由?!”沈时宜做着鬼脸,略带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甚至还故意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腰。
墨卿尘笑笑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宠溺。
……
不远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崔浩眼神有些涣散了他站起身,在两名官员的搀扶下,要前往位于醉月轩地下的墨家机关房出口处。
转身刹那间,鹰眼般锐利的眼神习惯性扫过四周,发现了偏僻角落里的一个阴暗长廊处,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崔浩揉了揉眉眼,定睛看了看,心想这墨家机关房也不是菜市场,哪有什么人能随意进入,难道是后院南汐姑娘的床底被人找到了机关,潜入而来。
“崔郎是在看什么?!”一名叫做杜策的官员,醉醺醺的有些站不住脚,一把抓住了崔浩手臂,却不像其他人卑躬屈膝,而是颇有傲气说道,
“陛下想要国子监派出一部分人,修撰一部典籍,如此浩瀚的工程,怎么也得要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才能做成?”
“但是国子监作为重要牵头人,自然要派出值得信任的班子。而这个工程的领头羊,就值得的不少人争得头破血流……”
可能考虑到是在求人,杜策又不得不拉下脸皮,摆出一副虽然身不由己但仍然愿意低头的样子,继续道:
“下官杜策不过是国子监中一名小小官员,也年纪不小了,但始终不得重用。”
“若是能进入这次候选人名单中,哪怕成为一个小编书者,也能在历史长河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名官员不再挺直脊梁骨,而是弯了弯腰,又接着说:
“崔郎是你父亲最爱的孩子,你说一句话比我们说几句都顶用,若是崔郎能在令尊面前提一句下官的名字,让下官也能参与这项事情中,那下官感激不尽。”
崔浩看了眼这四十多岁才混到七品官员的中年男子,面色流露出几分同情,心里头却在想。
你们一个个把我叫出来,九个人轮流劝说我,就为了争一个编书名额,这编书有那么值得吗?
先不说陛下是否同意这件事,国子监的主监是否全力支持,那朝廷中诸多部门也得出人出力。
我父亲虽然是户部尚书,但能提名的官员,怎么也得有点水平和技术的?!
“杜策是吧……这做人做事讲究心诚则灵。”崔郎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比其他官员们要穷酸苦瓜脸的杜策道。
杜策以为是自己姿态不够低,于是更加弯腰曲背,显得像家门前的摇尾巴讨好的狗一样,乞怜地看着崔浩。
这时,其他有眼力见的官员,双手奉上了自己带来的礼品。
“崔郎可以看看,这是玄明湖产的夜明珠,珠圆玉润明净漂亮的,正适合崔郎这样的如意郎君,外面就算买,也难买,卑职给崔郎带了三颗。”
“十一郎……夜明珠在夜晚发光有什么用处,这是我搜集的北凉诗人夜狐的新写诗篇的孤本,还没流传开来,但在北凉贵族门阀间已经小有名气,十一郎可以当东夏朝第一个阅读它的人。”
“诗词有什么用处?这西域歌姬,令诸多公子印象深刻,我府上刚来了两名,还是青涩的……崔郎有兴趣,我可以送她们两个给崔郎玩玩。”
“……”
几名官员使出了浑身解数推荐自己带来的礼物,希望崔浩能收下。
九名官员中唯独杜策两手空空,打算凭借这不利索的嘴皮子,说服崔浩。
显得杜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而杜策愿意放弃读书人的清高孤傲来求人,已经送他夫人劝说了许久的最好结果了。
空间空旷,声音回荡在其中,让沈时宜听得是直摇头,她倒不是埋怨官员们的贪腐腐败行为,而是她的姨父杜策,即便想求人办事,也如此清流,真是个难得的硬骨头。
就在崔浩死死盯着廊道里的黑影,有所警觉,打算喊人的时候,墨卿尘告诫沈时宜停在原地不要乱走,他去会会崔浩。
“到底是谁在哪?给我出来,不然本公子可不客气了……你可知道我是谁,墨卿尘是我哥,他生性凶狠杀人不眨眼,我舅是大将军……你要是敢躲在那偷袭我,准吃不了兜着走。”
崔浩扯高了嗓门喊,让周围喝的醉醺醺的几名官员也不自觉紧张了起来,他们视线齐齐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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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走出黑影中的高大身影。
“这里是司天监秘密基地,没有主办的口令或者手书,谁敢闯进来,周围都是精密仪器,破坏了他也赔不起,说不定赔个倾家荡产。”
“紧张什么……崔郎不必担心,让我跟他过几招,本官刚和北玄武派的大师,学了几招拳术,他肯定不是我对手。”
一人摆出了拳头,准备打架的姿态。
然而,当几个醉鬼们看着缓缓走近的人,看清楚了他的五官和服饰,看到那别在腰间的匕首和小刀,吓得浑身颤抖,呜呜大叫着像鸟兽四散开来。
这其中,跑得最快的就是崔浩,到底是年轻有活力,他像条灵活的鱼钻入了圆桌底下,拉来旁边的凳子遮挡自己的脸庞。
“小十一,出来吧,你哥我看到你了。”墨卿尘步伐沉稳,随后坐到了圆桌旁,像是没看到这些官员们的狼狈逃窜模样的样子,淡然道,
“刚刚不是有人要挑战本将的吗?怎么,见到本人就怂了?”
然而,他们躲在暗处颤颤发抖,而反应慢半拍的杜策,则被墨卿尘一把抓住,被墨卿尘命令揪出那些个“贪官污吏”们。
“在外,我确实有杀神之称,人人见我怕我躲我。”墨卿尘说着,又用脚踹了一下桌底,刚好踹中了崔浩的屁股。
“但是小十一,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哥?你看我长得像是凶神恶煞的恶鬼吗?”
“若我是恶鬼来索命,你们还敢跑?!谁跑得最快,躲得最隐蔽的,我第一杀谁。”
见无人出来,墨卿尘严厉呵斥道:
“我数到十,若是不出来,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墨卿尘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将它拔出来,用手持轻轻触碰着锋利的刀刃,配上他的名声和眼神,十分有压迫感。
墨卿尘摆出了一副气势凌厉,目光中带有浓浓恶意,仿佛是寺庙里龇牙咧嘴凶狠得丑陋的神像,但他这副面孔落在沈时宜眼里,却带着几分俏皮的可爱。
角落里的沈时宜兀自嘟囔着:
“杀神的名号不虚,但是他们为什么如此怕他?恐怕是因为崔浩崔十一郎吧,要知道墨卿尘现如今是提刑按察司副使,谁敢贪赃枉法,谁第一个官帽不保。有趣有趣……有点好奇这对表兄弟会这么继续聊天。”
躲在桌子底下的崔浩,像个爬行动物般爬了出来,活像是背了个龟壳的乌龟。
“哥……你从哪进来的?那条路好像是通往花魁南汐的房间,你们该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吧?”
崔浩眼神怯生生的,完全没有了刚才接受诸位官员们的奉献时的趾高气扬的模样。
“你再说一遍?!”墨卿尘露出笑容,神色缓和了些许,落在崔浩的眼里却恐怖极了。
崔浩恶狠狠瞪了回去,然后身体猫缩着,似乎要与墨卿尘鱼死网破,来个大战三百回合。
他才刚在九个官员们面前宣称,墨卿尘时自己最大的靠山,墨卿尘会支持他,然而此刻,真相揭开,他原来时一条在墨卿尘底下蠕动的小蛆。
墨卿尘也被他这个眼神吓到了,这小子要爆发了?
谁知道下一秒……
“哥……”崔浩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两手揉眼,仿佛在哭泣在忏悔道,
“哥……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为了朝廷。”
28. 嫂子
提刑按察司副侍的权力虽然不大,但是可以弹劾监察百官,若是他们有哪做的不好的,一封奏折递上去,百官们就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反省反省自己。
墨卿尘这个提刑按察使,才刚上任没多多久,最多也就三个月前,正愁着不知道拿谁开刀立威好,眼见着面前就出现了九个可挑选的小官们。
小官们是最好收拾的,因为他们没有背靠家族和庞大的势力组织,没有人撑腰,抓了也就抓了。
在最后的倒数声音里,几位官员走了过来自觉站成一排,他们扶了扶自己官帽,有些紧张地看着墨卿尘,有种案板上的鱼,洗干净了待宰的感觉。
“为了朝廷?你这还没当官了,就心系朝廷确实是栋梁之才,可惜,你在这大摆酒宴,招呼那么多官员,是想干嘛了?要不要我告诉你爹去。”
“别啊别啊……哥……我知道你人最好了,虽然外面的人都说你凶神恶煞的,其实你慈眉善目,而且还是菩萨心肠,隔壁的老婆婆都经常夸你温和谦卑懂礼貌有孝心……”
“最重要的是,不是我拉着他们来的,我是被逼的。”
墨卿尘听到隔壁的老婆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崔浩急于自证,指着桌面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珍贵礼物,有些痛心但表情坚定地说道:
“是他们贿赂我……我没收一件东西,哥你要是要查案子,要抓人,这都是现成的。”
其余官员们瞪大了眼睛,许久不敢相信,这就是传闻中的崔十一郎,撇清关系的时候溜的比马还快。
刚刚对这些礼物还有些满意的眼神,此刻却透露出几分嫌弃和厌恶,真是两面人。
“崔浩,我问你答。”墨卿尘没让跪着的崔浩站起来,而是严厉道。
“是。”
崔浩也不敢站起来,即便他跪的腿有些抽筋和麻木了,依然保持着一副宛如“负荆请罪”的样子。
“南汐姑娘和你什么关系?”
“好友,单纯聊诗词和作画的好友……不是一起睡的好友!”
墨卿尘若非了解知道崔浩的心性,还真以为他这句话在撒谎,但想起南汐姑娘的急于求要身份和孩子的状态来看,估计是真的。
“有认识北凉西戎的人吗?”墨卿尘的手指放在桌面,轻轻敲击。
“有,但都是商贩,来往于两国之间的贩夫走卒,关系匪浅,没什么了解。”
“你最近有接触过什么人吗?可曾见过一个叫做程月如的戏子……”墨卿尘见前面的回答都还在预料中,于是问了句。
“我知道她,我娘和府里的姨娘特喜欢她唱的戏,但她好像出事了,被抓走了……而且听说她和透露军营消息的人有关联。”
崔浩说完这一段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盘问?这是被怀疑上了啊!他当即大声呼喊:
“冤枉啊,哥,我怎么可能敢干勾结外人泄露朝廷秘密的事,这会被杀头的。”
“就算我背靠崔家墨家的势力,但是这能不能活不就是陛下一句话的意思吗?我不至于剑走偏锋……傻到冒泡。”
“呸……是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崔浩越说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激动,到后面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这位表哥只要一封奏折递上去,那肯定得查得很严很仔细……
何况边境失守,首要死亡的便是他这个表格率领的黑甲卫的部下。
其余官员们也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他们中有人和北凉西戎的人有联系,此刻就算想说明白没有联系,那刚才送礼物时候的画也都被听见了,来不及了,与此自证清白不如不说。
“你们都不需要这么害怕……我了,做事一向公正,刚刚送礼的都有谁来着,我看这礼物还不错啊……”
除了杜策,其余人都陪着一张笑脸,说出了自己送的东西和价值,还保证若是将军有喜欢的,以后会更用心准备……墨卿尘看了几眼,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杀鸡儆猴?
这时候……眼尖的崔浩又发现了一个人,他惊叫出声,指着女扮男装的沈时宜道:
“这位是谁?不会是我哥的嫂子吧?男嫂子……哥你品味有点奇特。”
崔浩一副不挨揍就嘴欠的样子,于是开始拱火。
他如此夸张地说着,是要将官员们的关注点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墨卿尘身上。
要知道,他两年连续落榜,在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是一个朝廷栽培的小花朵,绝不能就这么夭折了。
但墨卿尘不一样,墨卿尘在军中锤炼多年早已坚硬如同金刚石,无人能撼动。
你小子喊嫂子就算了,居然还敢喊男嫂子?看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墨卿尘嘴角微微抽搐,觉得崔浩真的欠揍了。
他刚扬起巴掌,作势要抽崔浩,却突然想起现在的沈时宜是女扮男装,崔浩没见过,不认识,也由于青楼这样的地方有妖男妖女是常见的,崔浩才没有怀疑是哪家的公子!
这是好事,让沈时宜的身份不被识破,但于墨卿尘而言就并非好事了,若是被崔浩和其他在场的九位官员传播出去,他的名声就被毁了。
“嫂子。”崔浩扬起双臂,高声呼喊,“嫂子过来坐坐……快治一治我哥,他太嚣张了。”
沈时宜倒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看见,崔浩是什么眼神,隔着那么远,一眼锁定,有点恐怖。
她现在是往前走是深渊,往后走是是黑暗的岩壁,一时不知道如何做好,看见了墨卿尘微微点头示意她过来,沈时宜才像个林黛玉似的一步三回头慢慢挪了过去,堪比龟速。
“没想到是个俊俏的小男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杨妈最近新招的?!也不对啊……”
“按道理来说本公子作为醉月轩的主事者之一,收谁进来都得经过我的确同意啊!”
崔浩揉了揉膝盖,从地面站起,走到沈时宜面前仔细打量她,越看越觉得陌生,但我好像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他不是你们醉月轩的,本将最近招的幕僚,你可以叫他沈兄。”墨卿尘担心崔浩能认出沈时宜,于是赶紧替她说话。
墨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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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这九位官员中,没人认识沈时宜,因为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小官们。
谁知道,一个叫做杜策的七品小官张大了嘴巴,看到沈时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微动,口型似乎在喊着:
“沈……时……宜?!”
“什么沈时奕?你认识他?!你叫杜策是吧,想进入编纂修书的浩大工程里,本将这也有几个名额,虽然还没确定,你若想来随时可以来……不过接触都是兵书为主。”
墨卿尘紧张得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快步走到杜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杜策指了指沈时宜,又看了看墨卿尘,忽然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了,为什么要深入青楼,堂堂墨将军为什么要给他好处……
这是堵口的福利啊,他再反应慢一点,再蠢一点,就抓不住机会了。
杜策高兴地频繁点头,差点下跪要叩谢,被墨卿尘扶住。
后者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杜策刚刚还是喜上眉梢,下一刻却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答应。
墨卿尘这才推开杜策,看着崔浩道:“谁让你站起来的……”
崔浩眼珠子咕噜一转,说:
“前些天杨妈收了个人,她被许多人追着打,差点就被剥衣服在街上被多人殴打什么的,她这几天精神状况不太好……”
“但还在醉月轩里待着,她说她认识戏子程月如,哥你要见她吗?”
墨卿尘与沈时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肯定,他们原本以为那泄露朝廷军事机密的人是崔家的人,没想到不是。
崔浩虽然有意识地拉帮结派,但崔浩目前接触的都是小官员成不了气候,而唯一一个和线索有关的人员,被带进了醉月轩。
这点就很重要了,刚好之前白嬷嬷曾说,她女儿被人威胁来着。
“嗯,带我去看看她。”墨卿尘点了点头道。
……
崔浩打发了那些官员们,让他们赶紧离开,然后带着墨卿尘和沈时宜去地面一个偏僻的小院里,意外的是居然在柴房找到了杜映雪。
杜映雪身体蜷缩着窝在柴房堆里,好似只有狭小拥挤的空间能让她有些许安全感
她头发散乱,几缕发丝在眼前飘着,她嘴角还含着头发。
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衣服破烂不堪似乎被人撕扯烂了,上面有破洞和污渍,还有撕扯的痕迹。
一听到有人靠近门扉,她就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等到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刺破了柴房里的幽暗和宁静,她吓得要拿起旁边的木棍砸人。
沈时宜颇为同情她,慢慢走近蹲下要安抚杜映雪,却被对方那棍子戳中了身体。
她刚要伸手折断那棍子,墨卿尘当即给了崔浩一个眼神,崔浩嘟囔了两句有些不情愿但身体很诚实地按住了躁乱不安的杜映雪。
“不,这样对她只会激怒她,让她更加恐慌和害怕……”沈时宜制止了崔浩的行为,对墨卿尘道,
“你们先出去,给我点时间,我来问问她。”
“千万不要突然开门打扰我……”
29. 刚一出门就撞见
“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你娘在宫里一切安好,她托我出来确认你的情况……你看起来不太好,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沈时宜提及她娘,杜映雪的戒备心稍微降低了些,但仍然双手抱胸,一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样子,看着颇让人心疼。
沈时宜知道如果对方的心理防线很高,这时候逼迫她回想,会让她特别难受,甚至会避开回答,于是打算从杜映雪的母亲入手。
“你娘在宫里是掌事嬷嬷,嗯,她有时候是不讲理了些,也比较苛刻,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如今她在宫里当差,不是时时刻刻能出宫与你相处,我从她那里听说……你被迫去戏楼唱戏,是为什么?”
见杜映雪没有任何反应,沈时宜只好提及白嬷嬷任职的场所和侍奉的妃子是俪贵妃。
杜映雪似乎忍耐了许久,哇的一下哭出了声,眼泪哗啦啦的流,压抑许久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吞没。
沈时宜看到她慢慢放松了戒备心,于是小心翼翼靠近她,轻轻拍着的她的背,握着她的双手,给予她温暖和安抚我,让她明白她并不是一个人。
“安吉,是安吉……他后来花钱买下了整座戏楼,他暗中组织帮派,收集消息,拉拢人手,养了一帮狗腿子。”
“他一边开赌坊,一边放资金却收取高额利息,若是还不上就□□将人家弄的家破人亡,还抢夺民女……甚至甚至他还参与了贩卖人口事情,拐卖了不少女子。”
杜映雪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她说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缓缓摇头。
过了会又继续道:“他和京兆府的长官勾结,我被拖出去殴打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说……别给长公主丢脸!”
沈时宜听了后,有些诧异。
这名叫做安吉的人居然如此猖狂,可放高利贷,拐卖人口,□□放火杀人如此严重的罪行,居然没被发现?
还收买了京兆府的人,究竟是何方势力?!
长公主是当今的皇帝的姐姐,一位年近四十岁仍然风韵犹存,魅惑如同狐妖的女子。
她保养得很好,听说有不少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甚至连北凉西戎南齐的皇家贵族都想与她和亲。
长公主近年来确实与崔家走的关系近,不知道崔浩是否知道这一点,但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很难找到证据。
“安吉是他的真名吗?”沈时宜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杜映雪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突然门被撞开,墨卿尘一把拉起沈时宜,将她带离了柴房后,才在一个角落停下来,凑到她耳旁,轻声道:
“程月如死了。”
什么?戏子程月如死了?她不是被关押在监察院的地牢里吗?如此重要的犯人,怎么可能会死去?难道有人想要暗中摧毁线索……
沈时宜忽然想起那天,那名圆脸女子和酒槽鼻男子与程月如的对话,圆脸女子希望程月如自杀谢罪。
虽然事后监察院跟踪圆脸女子,找到了至少可疑的五名嫌疑人,圆脸女子也被关押进了大牢里,按道理来说,她们是分开关押的,而且也不存在互相通风报信的可能……
程月如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
“有确定死因吗?”沈时宜问。
“目前来看是咬舌自尽,但是具体还要等仵作剖尸检验才知道。墨卿尘如实回答,“刚刚没当着那女子的面说,我担心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听到自己的昔日好友死亡……可能会更加刺激她。”
“哦对了,我从她那里得知了,戏楼的幕后之人叫做安吉,安吉的打手们曾经提及过长公主。”
“……”墨卿尘陷入了沉默,
“安吉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人叫崔安集,是崔家的一个无名小辈,主要是经商来着。
但是他之前常在朝廷南部游走,最近三个月才搬来,他曾进入过我的视野,被我怀疑,但是由于证据不足,我什么都没法做。”
“崔安集……让崔浩去打听,我觉得他很适做这个。”沈时宜给出自己的建议。
“好,我和他商量一下。”墨卿尘抬头看了会天色,意识到快到午时了,太阳高高悬挂于蔚蓝的天幕上,
“陛下去郊外温泉宫,虽然一开始收到消息是待三天,但是刚刚有消息来报……他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我现在送你回去,避免被发现。”
“嗯。”沈时宜点了点头,她此次出宫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
“那我……那我……可不可以最后抱你一下!”
墨卿尘墨卿尘看着她是双眸,双唇,以及脸颊,有些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蠢蠢欲动,但最后他还是犹豫着开口道,
“只是抱一下。”
墨卿尘的眼神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暧昧,似乎夹杂了无数浓郁的爱意,但是,想当他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的姿势时,却突然被打断了。
“咳咳咳……你表弟看着了!”沈时宜没有满足墨卿尘的要求,而是轻轻咳嗽了几声,提醒道。
墨卿尘只要悻悻然收手,假装张开双臂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做伸展运动,活动筋骨,然后缓缓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崔浩。
“怎么了?我才刚过来,哥你就一副要吃掉我的样子,嫂子你管管他!”
崔浩走到沈时宜旁边撒娇道,然后轻声说,
“嫂子我想看你穿女装,你应该是女孩子吧,我哥那副德行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咳咳。”沈时宜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模仿男性嗓音道,“崔小兄弟,你说错了,不能因为我长得秀气,有几分女像,就说我是女人啊。”
“不是吗?”
崔浩盯着沈时宜看了几眼,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胸部。
虽然衣服宽敞,几乎是完全平的,但崔浩还是凭借细微的观察,注意到沈时宜一些动作能暴露出她的侧面身形,她似乎有胸。
“你看哪里?”沈时宜瞪了崔浩一眼,眼神不善。
“你若真是男人,我就算摸一摸,也无妨……不如……”崔浩看到沈时宜的反应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直觉,他手痒痒的本着不怕揍的心态,当算动手测试一下。
谁知道他的咸猪手刚探出去没一会,就被墨卿尘啪地一下狠狠打了几下,墨卿尘严厉道:
“崔浩有能耐了啊!敢大白天调戏男人……小心我告诉你爹去,看他怎么治你?”
“行吧,男人就男人。”
崔浩虽然表面如此说,但心里更加笃定了,墨卿尘一定是故意让她女扮男装的,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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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和崔安集聊聊,然后暗中调查一下叫做安吉的人,有消息直接和我的人联络,你知道联络方式的。”
墨卿尘直接给出了一个任务,根本不是刚才说的商量的口吻。
“哥……你这不问我的意见,就直接决定我去做了?”崔浩有些不服气。
“那你愿意吗?”墨卿尘露出友好的笑容,看起来憨态可掬。
“当然……不就是找人聊天吗?我最擅长了。”崔浩立刻认怂。
……
回宫的路上,沈时宜独自坐在马车里,而墨卿尘则骑着一匹马走在马车前方,在拐至一条路口的时候,忽然与一方的人起了争执。
原来是墨卿尘带出门的侍卫撞上了皇帝的回宫队伍。
“谁那么大胆,见到陛下的车队居然不让行还敢抢路……给咱家看看,是谁啊!”
一位公公下了马气急败坏地来到队伍前头,却瞧见了服饰休闲的当朝最年轻气盛最功勋卓著的将军,墨卿尘。
“是咱家眼瞎了,原来是墨将军,这个队伍是陛下的安排的低调简陋的车队,没有奢华的配置,因此不太显眼,将军没看见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将军已经让开了路,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徐公公所言甚是,不过,我的部下犯了错,确实该惩罚,我自会带回去好好管教,不过……”
“我有一事想问徐公公,为什么陛下着急回宫?”
“我听闻他是要与诸多官员在温泉山庄里待三四天,陛下当时也邀请了我,只是我以要事回绝了,如今碰上,确实是个缘分,所以多嘴问了句。”
“陛下突然犯了老毛病,想要回宫歇息……于是还没来得及享受温泉沐浴就离开了,大臣们还在温泉山庄里。”
“多谢徐公公提点。”
墨卿尘勒马掉头离开,准备回到沈时宜所在的马车旁,叮嘱她不要掀开帘子,不要与并行的皇帝轿辇对视,否则会暴露身份。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到,沈时宜似乎因为马车突然停下,听到争执的声音,有些好奇地掀开了帘子。
恰巧的事,皇帝的轿辇也停下了,他打开两侧的帘子,环顾四周,与旁同侧相距很近的马车上的人,四目相对许久。
“徐公公,这是哪家的好儿郎?”
宋煜叫来了随行的太监,指着对面马车里突然掀起帘子露出俊美容颜又突然害羞躲起来的人。
“回陛下,是墨将军的好友,应该是谈论用兵之道。”徐公公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在没有因为刚才的轿辇被撞了的事责罚他。
“这人眉目看着有些眼熟……可能是哪个大臣藏匿起来的乖儿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朕想着小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正需要找个好人家。”
宋煜对刚才的“年轻男子”印象不错,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即将十六岁的女儿。
“陛下若有意,奴才这就去问问墨将军!”
“不了,到时朕自然会问的,先找机会调查一下。”宋煜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道。
马车里的沈时宜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到对面轿辇的帘子终于放下后,捂住胸口,感觉差点喘不过气来了,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着。
“这什么运气?刚一出来就撞到了陛下回宫的轿辇……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应该没有吧!”
30. 宋煜略施小计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走了条僻静的小路,停留在司天监附近,已经在马车上换好了衣服的沈时宜在墨卿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待会你进入司天监里,在里面小坐一会,我和里面的主办提前打了招呼,昨晚你在这研习天文农学类书籍,看了整整一宿,若是陛下问起,你就如此回答……司天监的人会为你作证的。”
快速上马车的墨卿尘,看着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辉是司天监的牌匾,对沈时宜道。
因为到了皇宫,两人的肢体动作就显得生分了,连带着距离也间隔开来,这是避免被人发现,抓住把柄。
“我走了。”
坐在马车里的墨卿尘说完便放下帘子,从侧开的小窗户上拉开一条小缝,偷偷看了沈时宜几眼。
“好。”沈时宜淡漠点头,她很清楚此次一别,再见或许就是陌生人了,也可能是其他关系。
等到马车消失在规整的宽敞笔直的大路上尽头,沈时宜才收回目光,缓缓踏上台阶,进了司天监。
刚进入,就有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问东问西但偏偏不问沈时宜和墨卿尘的关系,只是问些沈时宜平时做些什么,爱看什么书,有喜爱或者崇拜的人吗?
“我们司天监主要负责天文历法,一般是观测星象,了解气候时令变化,测算时辰精确度等,皇家大事需要选定良辰吉日,也会根据星象变化来选择,譬如陛下对应的便是天上的紫薇星。”
沈时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日月星辰以及古代测算出来的二十八星宿,这其中就包括她义务教育里认识的八大行星。
她想着自己要怎么和司天监的人交流。
总不可能说自己知道水星上没水,火星上炎热干燥但可能在亿万年前存在着水资源,甚至可能有生命。
也没法提及她知道的木星体积庞大,地球甚至不够它上面的一个风斑大小,而太阳表面高达一五百多万摄氏度,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核聚变反应,甚至会产生太阳风,对地球磁场产生影响。
还是说……她应该单纯说,自己知道十二星座和二十四节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普通人。
万一司天监的监正本人,要考她的天文地理,她大概只记得赤道在哪,南北回归线以及南极圈北极圈……或者炫耀一下自己可以计算太阳高度角?!
但这些天文学家或者算术能力强的大佬们,大概会有些惊喜地看着她,说,还不错嘛,至少达到了入门级别。
沈时宜想许多,她知道古代天文历法一直很厉害,绝不能小瞧他们,更不能因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就居高自傲,要知道测试时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算数能力差的都不行。
若是有机会,她倒是很想在古代就创造出上天的卫星,据说这玩意初高中生都能自己造出来。
若是她能够带领一帮搞天文的司天监官员们努力努力,说不定,也能做成,到时候她就完成了一张推动时代变革的事情,绝对能名垂千史。
正无限遐想的沈时宜,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只见那人温和道:
“这边便是藏书阁了,里面有许多书籍,你若是感兴趣,可以进去看看……”
“墨小将军特地嘱咐了,若是不阅读,陛下问起来,沈姑娘估计不好应对,况且宫女考试的日程也提上来了。”
“……看书啊!?”
沈时宜张了张嘴巴,表情有些痛苦,但思索着这正好能帮助她储藏更多的知识,为日后成为女官打下坚实的基础,于是她迈着走向刀山火海书渊的悲壮步伐,进了里头。
……
承明宫。
宋煜回来后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似乎忘了什么,于是问身旁像个枯木般杵着的徐公公。
“沈时宜这两天有在忙什么吗?”宋煜有些关心小宫女的去向。
“回陛下,奴才刚才托人去问了,沈姑娘这两天都在司天监研究天文历法,似乎在准备宫女的考试,很努力啊,说是昨晚夜宿在司天监的小房里。”
“噢……朕有些意外,她心志如此坚定,倒也不是坏事,罢了罢了,朕有许多法子拴住她,你去把她叫来,就说陛下的头疼又犯了,难受的很,需要她之前的那套按摩和修身养性法子。”
宋煜随意拿起桌面的精致核桃,放在掌心盘玩着,他心情不错,似乎想到与沈时宜阔别两日没见,他心中有些想念她的俏皮和可爱了。
他之所以如此早早回宫,不惜放弃与百官们休闲泡温泉聊正事的好机会,也要回来。
一是他意识到当时为什么草草答应百官们秋沐时节的温泉山庄之行,二是他后悔没带上小宫女。
除了,想听她小嘴叭叭地讲,想看她温和而倔强与人争辩的举止,更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沈时宜的喜爱有些入骨之深了,想让她早点侍寝,但又不能强迫她。
宋煜希望沈时宜能一点点喜欢上他,让他找回年少与人相爱的美好感觉。
徐公公离开了承明宫,唤来了一位掌事嬷嬷,他看出了皇帝的心思,这是坠入爱河,享受爱而不得又拉扯试探的心理。
“嬷嬷,你带着人去找沈时宜,让她洗漱好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衫,然后来承明宫,要知道,陛下从未如此动情,君王沉迷情爱不早朝,恐怕要出现在咱们陛下身上了,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人便是那小宫女……记着别告诉她是要去干嘛?!否则她真敢抗旨不来。”
这位嬷嬷听着连连点头,她很清楚一位女人能在后宫中稳稳站立,要依靠陛下的喜爱。一年前,她就听说了沈时宜这丫头的事,没想到太后把她晾干了一年,陛下对她的情意非但没减少,反而更加浓厚了。
而促成这件事,既符合皇帝的心意,也能帮助沈时宜更好摆脱那个低贱的身份,从此鱼跃龙门,她当然乐意去做。
于是嬷嬷一边想着理由将沈时宜骗到承明宫来,一边想着如何教她伺候好陛下的一些注意事项。
……
天渐渐暗了下来,沈时宜提着一盏灯笼,慢慢走回了青禾院,却在院门口见到了几位老嬷嬷,她们一看到沈时宜,连忙簇拥上来,热情地招呼着。
“哎呀沈姑娘真让人好找啊……明乐公主听说沈姑娘懂诗文懂天文地理,崇拜你,想与你彻夜长谈,嬷嬷这是来替沈姑娘沐浴更衣的。”
“明乐公主?她什么时候有这心情了?!我记得上回见着她的时候,她还嫌弃我太博学来着,有点像迂腐的书生,要我少看点书,多了解了解真实生活。”
沈时宜没想明白,贪玩随性的明乐公主,甚是有些随她那民间普通官家女子的母亲风范。
既不喜欢宫里的规矩和各种束缚,老想着出去玩,又不喜欢上学老是逃学,连带着她的老师都被罚了好几次,这次怎么对知识有兴趣了?
难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沈时宜看了眼嬷嬷们旁边的一位宫女,她认识那位宫女,是明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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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腹,听见她如实描述了一遍明乐公主的要求,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道:
“奴婢知道了,陪同明乐公主游玩或者学习,确实不能穿的太寒碜,行,那就开始吧。”
嬷嬷们本来以为沈时宜会抗拒的,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坦率地答应了,于是个个笑得很开心,额头的皱纹都叠了许多层。
几位嬷嬷们准备了浴桶往里面添加了热水,撒上花瓣,让沈时宜脱了衣服浸入水里,将她仔仔细细搓了一遍,然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嬷嬷们替她绾发插簪子,将她衣服上的几处褶皱细节都磨平了,里里外外讨论簪子和耳环的配饰,就花了不少时间,最后才是穿上那不是很素雅的服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几位太监嬷嬷们的引路下,沈时宜走着路,忽然听到自己头上的簪子钗子挂饰叮叮当当的响,觉着像小孩们踩着发光的足球鞋,在寂静安宁的路上格外醒目。
“承明宫吗?”沈时宜看着那牌匾,有些诧异,
“明乐公主似乎并不住在承明宫里,我记得这是陛下的隐蔽居所。”
“但徐公公说陛下今晚住在文斋阁,打算了解一些历史典籍,为接下来的编撰典籍的事情能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也就是说,院长老先生同意编撰典籍的事情了,真是难得啊,若是能做成,能惠及许多人。”
“不知道今天带的小玩意,明乐公主会不会喜欢,她几年好像要十二岁了,还是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小女孩。”
她心里想着,也许正是处于叛逆期的缘故,明乐公主才会躲到承明宫来吧,为了躲避上学?!
“沈姑娘进屋吧,里面只有我们公主一人,因为明天国子监的老师要考核学业,我们公主最近一直在贪玩,所以装病躲在了这里,她不许其他人接近,以免败露消息,被她父皇知道……”
身为明乐公主的心腹,那女子,却帮着嬷嬷们撒谎,而且眼皮不带一点跳,脸色沉静得很。
沈时宜心中仍然有许多疑惑,但她还是进去了。
一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明乐公主性格相似,是难得的可以跨越身份阶级地位的知心好友。
二是若她有明乐公主作证,那她偷偷离开皇宫与墨卿尘私会的事情,就有了更有说服力的见证人。
进了里头,冷冷清清的,连光芒也昏暗得很。
门大大敞开着,没有人把守,待她进去后,看到窗前露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正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准备落下。
“不对不对……明乐公主根本不喜欢下棋,这种要动脑子的玩意,她最讨厌了。”
“别告诉我是陛下的阴谋。”
沈时宜忽然紧张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徐公公,对方顿时像是被吓一跳似的。
“徐公公?!”
“沈姑娘还愣住做什么,陛下在里面都等了许久了!”
沈时宜咽了口唾沫,她感觉要完了,怪不得要更衣沐浴,合着是被召见要来侍寝了,现在开溜是否还来得及。
但是当她转身的时候,看见高墙旁边的宫门已经缓缓关闭并上锁,她的心如坠冰窟。
“时宜,在外面杵着做什么,进来陪朕下一局棋。”
似乎是听到了沈时宜和徐公公的对话,也有可能是时刻关注着宫门方向是否有人进出,宋煜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时宜,于是赶紧喊她进来。
31. 这一局必须要赢
微风穿过敞开的窗户,进入屋内,吹起轻纱般的淡黄色帘布,明亮的烛火摇曳仿佛有人戏谑地玩弄着烛芯。
榻上的男子穿着宽松仅仅用一根细绳子绑的衣衫,松松垮垮,长发半挽起半披散,眉心一点朱砂,好一个温柔安静的美男子。
“奴婢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这么晚唤奴婢来,只是为了下棋吗?可奴婢对围棋一窍不通。”
沈时宜低垂着头,没敢抬头看向如同闲散儿郎的宋煜,不是害怕被他安静柔美又带着些许霸道的感觉勾走魂魄,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作为一名小小的婢女,陛下要她侍寝,她还能抗旨不尊?
她的性命,她的未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宋煜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死死拿捏在掌心里,她仿佛一个任人踩扁的蚂蚁。
“无妨,也不一定要下棋,坐下来聊聊也是不错的。”
宋煜指了指榻上矮脚桌另一边的座位,那里有个金黄色的软垫,底下是有精致龙凤缠绕纹路的缎子做成的外罩。
“朕昨日在温泉山庄的行宫里,与诸位官员们商量着一些事,他们就像苍蝇蚊子一样在我耳旁嗡嗡嗡响个不停。”
“朕想要推动一些国策,他们就站出来,恨不得捏着朕的鼻子掐住喉咙说,陛下这不行,陛下那不行……”
“你说,他们烦不烦!”
此刻的宋煜卸下了皇帝的威严的伪装,就像一个天天上班和同事们吵架溜嘴皮子,然后疲惫心碎的受气包打工人,回到家后和妻子吐槽抱怨着,工作上的不顺利和受到的不公平对待。
“大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替陛下分忧,可能表达方式激烈了些。”
沈时宜没有上过朝,她没法想象。
那些看起来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大臣们,对意见不和的其他人指指点点,谩骂不已,活像是大街上为了细碎银两大吵大闹的泼妇流氓们。
若是吵到情绪激动,无法控制自己,就丢帽子脱外袍,撸起袖子要与人推搡打架,皇帝都管不了的那种。
文官们一般都比较温和讲礼貌,只是吵架,问候彼此的祖宗。
武官们若非太初殿不能带刀带剑入内,他们真敢动刀动枪打起来,见血封喉的那种,毕竟各个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猛将,即便老了也是一匹悍马。
“算了不提他们罢,朕有些头疼,一抽一抽地痛,此前你给朕揉捏太阳穴和其他穴位的手法甚好,今日不如再重复一次。”
宋煜似乎不愿意再想起那群吵架和大妈们一样暴躁的大臣们,强行转移话题道。
“是,奴婢遵命。”
沈时宜暗自庆幸着,还好只是按摩,不涉及其他,在目前来看,还是安全的。
但就在她往前走几步,靠近宋煜的时候,殿门突然紧紧关闭,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沈时宜害怕地放缓了步伐,有些紧张地回望了门几眼,听到徐公公他们从外面将门上锁了。
沈时宜走到了穿着松垮,五官柔和,颇有些清冷公子眉眼的宋煜身旁。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双手,轻轻按压在他的两侧太阳穴上,她很注重力道,也关注宋煜的反应,于是贴心问道:
“陛下,感觉如何?”
“还不错,嗯,再往上一点……不不不,往左一点。”
然而宋煜变换了几次口令,似乎还是不满意沈时宜的手势位置按摩,于是握住她的手指,指引着她的手指往正确的方向。
但与此同时,他也轻轻用皮肤摩挲着她的手指,感受到那白嫩的皮肤质感,竟然有些眷恋,迟迟没有松开手。
沈时宜想抽回手,但她的手被对方握住了,旋即下一刻,宋煜一个急转身,他的手向上抓着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宋煜的衣袍松垮,露出一部分胸膛和肩胛骨,沈时宜的视线刚好顺着,他吞咽唾沫时上下蠕动的喉结,一路往上看,注意到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干燥的嘴唇。
沈时宜心想,坏了,不好……
她想挣扎,却如何也摆脱不了。
然而她的此刻就像羊入虎口,被陛下这个老虎逮住了,任凭如何也动弹不得。
宋煜抓住她的手腕,扣住她的腰,盯着她双唇道:
“不愿意侍寝?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爬上朕的龙床,好借此一步登天。”
“陛下贵为天子,是最尊贵的人,人人敬畏和崇拜,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呢?”宋煜直勾勾地看着她,但是保持这个姿势,他自身也要消耗不少力气。
“奴婢非常崇拜陛下,敬爱陛下。”沈时宜挪开目光,不与宋煜对视。
“时宜你今天好香啊……”宋煜凑近她的脸庞,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顿时觉得浑身燥热,但他不是被欲望蒙蔽的人,
“是徐公公他们的主意吧,给你的洗澡水放了许多香料?怎么有一种刚撒上了孜然香粉和各种香料,椒盐一样?!”
“陛下说得奴婢像是一道食物。”
宋煜缓缓下腰,俯身要亲吻她的双唇,沈时宜却突然反应激烈要拼命抗争,像条刚上岸垂死挣扎的小鱼。
宋煜眼眸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挣扎和抗拒,于是缓缓松开了手,让她跪在地上,俯视着她。
“可不是嘛……秀色可餐。”宋煜调皮地说了句,目光变得有些侵略和霸道,欲望越发浓厚,“你既然拒绝了朕……那总得给个理由。”
“抗旨不遵……嗯,沈时宜你好大的胆子,不如就替朕做一件事来将功补过吧,如何?”
“若是你连这个也拒绝,便发配到偏远地区,或者等着被送入大牢度过余生,也许到时候你就会苦苦哀求朕,寻求朕的怜爱和宠幸。”
“但朕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朕确实很喜欢你……也很想你也如此看待朕,但是强扭的瓜不甜。”
“后宫中有如此多的女人要朕去垂爱,少你一个倒也无妨。”
宋煜说了这么多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有如此多美丽娇艳姿态万千的女子,沈时宜她凭什么拒绝?
“陛下但说无妨,若奴婢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宁愿接受任务,也不愿意成为朕的女人,那你为何要入宫?”宋煜发出了灵魂式的提问,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此刻,宋煜居高俯视,威严霸道,不容反抗,隐隐侧漏出九五之尊该有的权势。
而沈时宜处于下方,她半跪在地面,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是盯着地板。
方才因为挣扎手臂肌肉有些痉挛,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沈时宜当然不能说出是墨卿尘派她来的。
“奴婢……奴婢……”沈时宜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哽咽着道。
“替朕监控墨卿尘的一举一动,朕想知道他是否有谋逆之心?”
“是,奴婢遵命,谢陛下不杀之恩。”
沈时宜匍匐跪在地面,久久没有起来。
直到宋煜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她泪流满面满面,两行泪水就像一泻千里的瀑布没有停止。
“我吓着你了?!”
宋煜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他不再使用朕这个代表着身份阶层的称呼,代表着这个王朝最尊贵之人的称呼,而是改用了平常可见的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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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你是一朵青涩美丽的小花,我知道,你还未经过大风大浪,想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不愿意拘束在后宫四方的天地里。”
“你拒绝我,不是单纯不喜欢我,也许你对我有很多其他的情感比如崇拜像比如仰慕,比如尊重……但我不强求,或许有一天你在外面浪久了,会重新看到我的存在,我愿意等。”
宋煜一番肺腑之言,让沈时宜止住了剧烈的喘息和抽噎哭泣,逐渐平复下来。
他也十分有分寸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一点了吗?陪我下完这局棋吧!今晚,他们把门锁了你是出不去的,不如就睡在这吧!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宋煜重新坐下来,礼貌谦让地让沈时宜也坐到对面,他从圆润的棋盒里摸出一枚黑色棋子,率先落下,然后邀请沈时宜。
沈时宜深呼吸一口气,吸气,平复,吐气,她有些被吓坏了哪有心情下棋,就算略通围棋这种情况下也无法享受奕棋的乐趣。
“陛下,奴婢无法静下心来。”
“你杂念太多,真正刀尖舔血的人不管身处如何危险的境地,依然能保持冷静的心态……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又谈何游刃于朝野之中,替你父亲翻案。”
宋煜精准拿捏了沈时宜的心理,也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我乃九五之尊,我一言便可以让你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你能做到让我满意,让我高兴吗?”
“沈言一案确实疑点重重但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十一年……足以让许多东西变得物是人非,证据难寻了。”
“怎么我都劝到这份上了,还是没有一点勇气?”
宋煜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猎物游过来,重新进入他准备好的囚笼里。
“奴婢没有要替父亲翻案的意思,既然早已尘埃落定,那便是听天由命了。”沈时宜自知被宋煜看破了,但她不愿承认,伴君如伴虎。
当今皇帝宋煜可不是表面如此温柔秀美的男人,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软弱文雅,但宋煜当初只是位列第四的晋王。
与此同时,受到先皇喜爱的是位列第六和第十五的赵王和齐王,在这之上,还有先太子裕王。
可太子裕王病逝,赵王和齐王先后暴露出结党营私贪婪的问题,后又一个负气出走远遁边境寻求立功机会死在了路上,另一个则因为先皇的猜忌,而逐渐怀疑自我,最后竟然疯了。
这三人死亡或者疯癫看似与晋王毫无关系,但谁又能说清楚,当初晋王的上位何尝不是沾满了血腥了?
君王并非喜欢听真话,他们也许知道那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假话掺杂着真话,掩盖真实目的的卑微心态,或许才是君王愿意接受的。
意思就是,我知道你有这个想法,但你可以不说出来,或者你可以有这个想法,但你不要让我知道。
宋煜这一番话便是赤裸裸的试探。
“随你,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会成为你的助力。”宋煜再次伸手邀请道。
“谢陛下,那奴婢有一言想说。”
“讲。”
“若我赢了陛下,我便能堂堂正正参加宫女的考试,离开养生殿。”
沈时宜开始打起小算盘,与此日夜伴随皇帝宋煜,不如早点找机会开溜,三皇子是个不错的借口。
“可以,允了。”宋煜眉头微微皱起,旋即思索一番,有了下一步计划,便坦率答应了。
有了宋煜的承诺,沈时宜这才决定坐下来,拿起一枚白棋,思索着落下的位置以及开始在空阔平坦横竖线条交叉的棋局里布局。
这一次,她一定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