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 第20章 第三节:神龙政变 第三节:神龙政变 神龙元年的正月,洛阳城的积雪尚未消融,宫墙内的红梅却已开得如火如荼。长生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药味混合的气息。武则天斜倚在铺着貂裘的软榻上,脸色蜡黄,呼吸略显急促。张易之正跪在榻前,为她轻轻揉捏着小腿,张昌宗则坐在一旁,拿着一本《金刚经》低声诵读,声音柔媚得像春日里的柳絮。 “陛下,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张易之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指尖的温度透过锦缎传到武则天皮肤上,却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武则天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 “嗯” 了一声。自上月病倒后,她的精力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日衰过一日。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张易之还是张昌宗,更记不清自己昨夜是否批阅过奏折。二张说,朝臣们都盼着她早日康复,说太子李显每日都在东宫焚香祈祷 —— 这些话,她听着,却不知该信几分。 暖阁外,传来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像敲在人心上。张昌宗放下经书,笑道:“陛下,三更了,该歇息了。臣已让人炖了燕窝,等您醒了就能喝。” 武则天点点头,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仿佛又回到了永徽年间,那时她还是昭仪,高宗李治正握着她的手,在大明宫的太液池边看荷花。李治说:“媚娘,有你在,朕什么都不怕。” 她想笑,却猛地被一阵刺耳的喊杀声惊醒。 “杀!杀进去!”“拿下张易之、张昌宗!” 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和侍卫的惨叫。张易之、张昌宗脸色煞白,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在地上。“陛…… 陛下,这是怎么了?” 张昌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锦袍下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 武则天挣扎着坐起身,胸口一阵发闷。她抓起榻边的玉如意,厉声喝道:“慌什么!传朕旨意,让羽林军把作乱的人拿下!” 话音未落,暖阁的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木屑飞溅。一个身披明光铠的老将手持长刀,带着数十名禁军冲了进来,正是禁军统领李多祚。他身后,跟着张柬之、崔玄暐等几位大臣,个个面色凝重,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张易之、张昌宗,你们这两个祸国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李多祚的声音像洪钟,震得暖阁的梁柱都在发颤。 张易之尖叫着躲到武则天身后:“陛下救我!我们没有作乱,是他们谋反!” 张昌宗则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竟吓得尿了裤子。 武则天看着满殿杀气腾腾的禁军,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二张,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她举起玉如意,指着李多祚:“李多祚!你身为禁军统领,竟敢带兵闯宫,难道想谋反吗?” 李多祚单膝跪地,却没有放下长刀:“臣不敢谋反!但张易之、张昌宗蛊惑圣听,残害忠良,祸乱朝纲,已激起天怒人怨!臣今日是奉太子令,诛杀奸佞,清君侧!” “太子令?” 武则天猛地看向张柬之,“柬之,是你撺掇太子这么做的?” 张柬之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等此举,实为社稷安危。二张近日伪造圣旨,意图在陛下百年后篡改遗诏,废黜太子,拥立武氏小儿。若不及时除之,恐国将不国!”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人,“太子殿下在此,陛下可问他是否知情。” 武则天这才注意到,张柬之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 太子李显。他穿着一身常服,脸色比纸还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仿佛不是来逼宫,而是来受刑的。 “显儿,” 武则天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是你让他们来杀朕的近侍吗?” 李显吓得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母…… 母亲,儿臣没有…… 是他们…… 是他们说二张要谋反,儿臣……” 他语无伦次,连头都不敢抬。 韦后昨日说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李显,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二张不死,你我母子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可此刻,看着母亲眼中那熟悉的威严,他所有的勇气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废物!” 武则天低声骂了一句,目光扫过张柬之等人,“二张已死,你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长生殿!” 桓彦范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等斗胆进言。太子殿下仁厚贤明,天下归心,早已是众望所归的储君。如今陛下春秋已高,理应颐养天年,禅位于太子,以安社稷,以顺民心!” “禅位?” 武则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撑着榻沿站起身,虽然身形佝偻,眼中却迸射出骇人的光芒,“朕当年废中宗、黜睿宗,改国号为周,登临九五,靠的不是别人的施舍!你们以为杀了两个男宠,就能逼朕退位?” 她指着张柬之:“柬之,你是朕一手提拔的宰相,竟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又指向崔玄暐:“玄暐,你父亲曾是朕的部下,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被点名的大臣纷纷低下头,却没有人后退。崔玄暐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陛下,臣等并非忘恩负义!臣等感念陛下知遇之恩,才更要为陛下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如今朝野上下,皆盼李唐复兴,若陛下执意不肯,恐生大乱,到时候,陛下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太宗、高宗皇帝?” “放肆!” 武则天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玉如意 “啪” 地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朕的江山,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平公主带着几名宫女匆匆赶来。她是武则天最疼爱的女儿,此刻却神色凝重,走到武则天面前,屈膝行礼:“母亲,儿臣刚刚收到消息,相王殿下已带人控制了京畿卫戍,城内的武氏子弟都已被看管起来,不会生乱。” 武则天看着女儿,忽然明白了 —— 这场政变,不仅仅是张柬之等人的谋划,更是李氏宗室的集体行动。她的儿子,她的女儿,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连你也要逼朕?” 武则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太平公主抬起头,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母亲,儿臣只是不想看到您晚节不保。二张乱政,已经让天下人对您怨声载道。若您能禅位于太子,既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也能让武氏一族得以保全,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武则天沉默了。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曾经俯首帖耳的大臣,看着他们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儿子,看着他那副扶不起的样子;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看着她话语里的不容拒绝。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亮了。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恰好落在二张的尸体旁,将血迹映照得格外刺眼。她忽然想起狄仁杰临终前说的话:“陛下,江山终究是李家的,民心终究是向着李唐的。” 原来,他早就看透了。 她缓缓走到李显面前,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李显吓得浑身一僵,却不敢躲闪。“显儿,”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带着一丝疲惫,“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显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母亲的手,粗糙而温暖,像小时候无数次抚摸他那样。他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涌了上来:“母亲……” “罢了,” 武则天收回手,转身看向张柬之,“你们想让朕禅位,可以。但朕有三个条件。” 张柬之连忙道:“陛下请讲,臣等一定照办。” “第一,” 武则天的目光扫过二张的尸体,“将他们的尸身收殓,按三品官的礼制安葬。” 张柬之等人虽有不解,却还是点头应下。 “第二,” 她看向太平公主,“武氏一族与李氏宗室,永不得互相残杀。若有违反者,天下共击之。” 太平公主连忙应道:“儿臣记下了。” “第三,” 武则天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远处的邙山,“朕死后,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与高宗合葬乾陵。墓碑上,不刻一字。” 满殿的人都愣住了。这位一生都在追逐权力、渴望留下姓名的女皇帝,竟然要求死后不立碑,不刻字? 张柬之躬身道:“臣等遵旨。” 武则天点点头,走到榻边坐下,闭上了眼睛:“你们都退下吧。让太子…… 明日在紫宸殿登基。” 张柬之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禁军缓缓退出了长生殿。李显走到母亲榻前,想说些什么,却被武则天挥手制止了:“去吧,好好做你的皇帝。” 李显深深一拜,转身离开了暖阁。走到殿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母亲的身影孤独而佝偻,像一株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老树。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武则天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玉如意碎片,忽然笑了。她想起十四岁入宫时,母亲杨氏哭着送她到朱雀门,说:“媚娘,到了宫里,要好好活下去。” 她做到了,不仅活了下来,还坐上了那把龙椅,成为了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她想起废王立武时,褚遂良撞柱死谏,说:“陛下若非要废后,臣愿碎首于此!” 她那时只觉得可笑,权力面前,所谓的忠烈不过是自不量力。可如今,她却忽然懂了褚遂良的执着。 她想起狄仁杰为她解梦,说 “两翼振翅,方能高飞”;想起李重润被赐死时,李显那双绝望的眼睛;想起张柬之年轻时,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样子…… 原来,她的一生,早已被这些人、这些事编织成了一张网,无论她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要回到命运的轨迹上。 宫女端来燕窝,她摇了摇头。“扶朕到窗边看看。” 她对宫女说。 推开窗户,寒风夹杂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远处的宫墙上,禁军正在换岗,旗帜从 “周” 换成了 “唐”,红色的绸缎在晨光中猎猎作响。洛阳城的街道上,传来百姓的欢呼声,隐约能听到 “李唐复兴” 的口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站都站不稳。宫女连忙扶住她,要扶她回榻上,却被她推开了。“让朕再站一会儿。” 她轻声说。 晨光越来越亮,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知道,自己的时代结束了。但她不后悔,这一生,她爱过,恨过,赢过,输过,活得轰轰烈烈,活得问心无愧。 至于身后名?就让那些史书去评说吧。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四日,武则天颁布退位诏书,传位于太子李显。李显在紫宸殿登基,改元神龙,恢复国号为唐。洛阳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燃放鞭炮,庆祝李唐复兴。张柬之、崔玄暐等五人被封为郡王,世称 “五王”。 二月,武则天迁居上阳宫,被尊为则天大圣皇帝。李显每十日率百官前往请安,却总被她以 “静养” 为由挡在宫外。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阳宫的红梅开得正艳时,武则天病逝,享年八十二岁。临终前,她留下最后一道遗诏:赦免王皇后、萧淑妃的族人,恢复褚遂良、韩瑗等功臣的名誉。 她的遗体被运往长安,与唐高宗李治合葬于乾陵。那座无字碑,在关中平原的风沙中矗立了千年,任凭风吹雨打,沉默地见证着一个女人的传奇,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神龙政变的余波,却并未随着武则天的去世而消散。李显登基后,韦后专权,安乐公主觊觎皇太女之位,武三思卷土重来,与韦后勾结,将 “五王” 一一贬杀。朝堂再次陷入混乱,直到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安乐公主,拥立李旦登基,才总算安定下来。 多年后,唐玄宗李隆基站在乾陵前,望着那座无字碑,问身边的姚崇:“你说,则天皇后当年为何要立一块无字碑?” 姚崇躬身道:“陛下,或许是因为,她的功过,早已不是文字能说清的。” 李隆基点点头,转身离去。夕阳下,无字碑的影子与唐高宗的述圣碑交叠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交织着权力与亲情、辉煌与落寞的往事。 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神龙政变只是其中一朵浪花。但这朵浪花,却因它的惊心动魄,因它背后那无数人的挣扎与抉择,而永远留在了史书的篇章里,提醒着后人:权力可以让人登顶,也可以让人坠落,唯有民心与历史,才是永恒的裁判。 第四节:李唐复辟 一、紫宸殿的龙椅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四日的洛阳,晨光似乎比往日更急切地穿透云层。紫宸殿的琉璃瓦在初阳下泛着金红交辉的光,殿外的广场上,禁军甲胄鲜明,手中长戟的寒芒映着天边的朝霞,像一片沉默而威严的森林。 李显站在丹陛之下,看着那级级向上的白玉台阶。每一级都像在叩问他的勇气 —— 从房州潮湿的陋室到神都辉煌的宫殿,从惶惶不可终日的废太子到即将复位的天子,这一路走了十五年。十五年里,他总在梦见洛阳的宫阙,却从未想过真的踏上归途时,脚下的石阶会如此硌脚,像踩着无数细碎的玻璃碴。 “殿下,请登殿。” 张柬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头发花白的宰相今日穿着绯红官袍,腰杆挺得笔直,眼中的血丝还未褪去,却难掩激动的光。 李显回头,瞥见崔玄暐、桓彦范等人都站在身后,目光里有期待,有催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深吸一口气,提起龙袍的下摆,迈出第一步。龙袍是新制的,金线绣的龙纹硌得他皮肤发痒,仿佛不是穿在自己身上。 走到殿门时,他忽然停住脚。昨夜太平公主派人送来母亲的禅位诏书,绢帛上的字迹潦草而颤抖,全然没有往日的凌厉。他盯着 “禅位” 二字看了半夜,总觉得那墨迹里渗着血 —— 是张易之兄弟的血,是母亲心头的血,或许,还有他自己藏了十五年的怯懦。 “殿下?” 桓彦范上前半步,低声提醒。 李显咬了咬牙,抬脚跨进殿内。 紫宸殿的梁柱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更显高大,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殿中百官早已按品级站定,见他进来,齐齐跪倒:“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撞在殿顶,又反弹回来,震得他耳膜发疼。他被内侍扶上龙椅,冰凉的触感顺着脊背爬上来,让他想起房州那把缺了腿的木椅 —— 那时他总把椅子垫得厚厚的,怕硌着韦后的腰。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百官起身时,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 武三思。这位表哥穿着青色朝服,低着头,手指却在袖中攥得发白。李显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传朕旨意。”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沉稳,“李重润乃朕长子,昔年因言获罪,冤屈而死,追赠皇太子,谥号‘懿德’;永泰郡主李仙蕙,温婉贤淑,不幸早逝,追赠永泰公主。着有司按太子、公主礼制,重新安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殿中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附和声。李重润与永泰郡主是李显的一双儿女,三年前因私下议论二张专权,被武则天赐死。这道旨意,是李显昨夜在东宫反复斟酌后决定的 —— 他知道,这不仅是为儿女平反,更是在向天下宣告:李氏的血脉,终究是被亏欠了。 武三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李显没有看他,继续说道:“改周为唐,复国号。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悉如永淳以前故事。” “陛下圣明!” 张柬之带头躬身,百官再次跪倒,这一次的呼声里,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热络。 礼官高唱 “礼成” 时,李显望着殿外的天,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十五年前被废时,他也是在这样的殿宇里,看着母亲接过传国玉玺,看着百官山呼 “圣母神皇万岁”。那时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已结束,却没想过,还能有今日。 只是,这龙椅坐得越稳,他越觉得背后有双眼睛 —— 母亲此刻在上阳宫,会在做什么? 二、上阳宫的晨霜 上阳宫的观风殿比长生殿冷得多。地龙烧得不足,窗棂上结着薄霜,将外面的红梅冻成了冰雕。武则天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裹着三层狐裘,却还是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陛下,该喝药了。” 贴身宫女捧着药碗进来,瓷碗边缘还冒着热气,药味却苦得冲鼻。 武则天没有动,目光落在窗上的霜花上。那霜花像极了她年轻时画的墨竹,枝枝节节都透着硬气。可现在,她连抬手拂去霜花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 在紫宸殿拜新君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 “是。” 宫女低声应道,“听外面的人说,新帝追赠了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还恢复了大唐国号。” 武则天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皱纹。“追赠?他倒还记得。” 她顿了顿,忽然问,“李显哭了吗?” 宫女愣了愣:“奴才不知…… 许是哭了吧。” 武则天闭上眼,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里裹着痰音,听着有些疹人。“他当然会哭。” 她喃喃道,“他这一辈子,就会哭。当年被我从东宫赶出去,哭;在房州听说我要召他回来,也哭;如今坐上龙椅,对着那些逼宫的老臣,怕是哭得更凶……” 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宫女连忙上前拍背,她却挥手推开,指着桌上的铜镜:“拿过来。” 铜镜里映出的人,头发全白了,脸上的斑比老年斑更深,嘴唇发紫,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锐利。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忽然问:“张柬之他们,是不是在背后骂我?说我是篡国的妖后?” “陛下息怒,他们不敢……”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武则天打断她,“当年裴炎逼我还政于睿宗,不也说我‘牝鸡司晨’吗?如今这些人,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说我‘秽乱宫闱’‘宠信奸佞’…… 哼,自古男人做皇帝,纳三千佳丽是天经地义,女人登帝位,留两个男宠便是滔天罪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的自嘲:“可他们忘了,是谁在扬州叛乱时稳住了江南?是谁让吐蕃、突厥三十年不敢南侵?是谁把户数从三百八十万涨到六百一十五万?李显记不住,这些大臣…… 也记不住。”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内侍省的人来报:“陛下,新帝率百官前来朝拜。” 武则天沉默片刻,对宫女说:“扶我起来,换身衣裳。” 她选了件石青色的常服,褪去了帝后的十二章纹。梳头时,她看着铜镜里稀疏的头发,忽然说:“不用绾髻了,就编个寻常老妇的辫子吧。” 宫女的手一抖,终究还是依言照做。 李显带着百官走进观风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武则天 —— 没有凤冠,没有龙袍,坐在铺着素色毡垫的椅子上,像个普通的老太太,只是眼神扫过众人时,依旧带着无形的压力。 “儿臣…… 参见母亲。” 李显跪倒在地,声音哽咽。他身后的百官也跟着跪倒,殿内一片膝盖砸地的闷响。 武则天没有叫他们起来,目光只落在李显身上:“起来吧,皇帝。如今你是天子,给我行这样的礼,折煞我了。” 李显不敢起,趴在地上哭:“儿臣不孝,让母亲受委屈了……” “委屈?” 武则天笑了,“我从十四岁入宫,从才人做到皇后,从太后做到皇帝,这辈子受的委屈,比你吃的米还多。这点算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冷下来,“只是我没想到,逼宫的会是张柬之。我当年破格提拔他做宰相,原以为他是个忠臣,却原来,是个贪功的小人。” 张柬之脸色一白,连忙叩首:“陛下息怒!臣等此举,实为大唐社稷……” “为社稷?” 武则天打断他,“我早已定下传位李显的心思,去年就把他从房州接了回来,让他重立为太子。你们急什么?急着抢拥立之功,急着在史书上写下你们的名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的目光扫过崔玄暐、桓彦范等人:“你们以为杀了张易之、张昌宗,就能抹去我武周的功绩?就能让天下人忘了,是谁让这江山比永徽年间更繁盛?” 殿内鸦雀无声,连李显的哭声都停了。百官低着头,谁也不敢接话。他们知道,这位退位的女帝说的是实话 —— 武周虽改了国号,却延续了贞观之治的余韵,甚至在疆域、户数、科举等方面,比高宗时期更有起色。 武则天看着李显,语气缓和了些:“显儿,你过来。” 李显连忙膝行上前,抬头望着母亲。 “我把你从房州接回来,就是要传位于你。” 她伸出枯瘦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像他小时候那样,“张柬之他们发动政变,是怕夜长梦多,怕我变卦。可他们不懂,我老了,折腾不动了…… 这江山,终究是要还给李家的。” 李显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母亲……” “别哭了。” 武则天收回手,“做了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样子。韦后性子烈,你多看着她些,别让她学我…… 还有武家的人,别赶尽杀绝,毕竟是亲戚。” 这些话,她说得很慢,却字字清晰。李显一一应下,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直到日头偏西,李显才带着百官告退。走出上阳宫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观风殿的窗户依旧开着,母亲的身影在窗后若隐若现,像一幅渐渐褪色的画。 “陛下,” 张柬之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则天大圣皇帝…… 似乎还有怨气。” 李显没回头,只是低声说:“她是我母亲。” 张柬之默然。他忽然觉得,今日的朝拜,与其说是新帝向旧主示威,不如说是一场迟来的和解 —— 只是这和解里,藏着太多说不清的愧疚与无奈。 三、残雪与新芽 二月的洛阳,残雪还没化尽,街道两旁的柳树却已冒出嫩芽。李显开始履行皇帝的职责,每日清晨在紫宸殿听政,傍晚批阅奏折。他做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些笨拙 —— 毕竟十五年未曾接触政务,连各部司的职能都要重新记。 韦后总在夜里劝他:“陛下何必如此累着自己?有张柬之他们打理,您歇着便是。” 李显却摇头:“母亲说,做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 他看着案头堆积的奏折,其中不少是弹劾武氏子弟的。有人说武三思私藏兵器,有人说武承嗣在洛阳强占民田,还有人说武攸暨仗着太平公主的势,在吏部安插亲信。 “这些折子,该怎么批?” 他问韦后。 韦后瞥了一眼,冷笑:“还能怎么批?武家的人,当年在母亲手下作威作福,如今失了势,自然该清算。张柬之他们不就是等着您动手吗?” 李显却想起母亲在上阳宫的嘱托 ——“别赶尽杀绝”。他拿起弹劾武三思的奏折,那上面说武三思与二张有旧,曾多次为其引荐官员。可他记得,去年自己从房州回京时,武三思是第一个赶来迎接的,还偷偷塞给他一包银子,说 “殿下路上用”。 “先压一压吧。” 他把奏折放到一边,“刚复国号,不宜大开杀戒。” 韦后撇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去看安乐公主新做的礼服。安乐公主最近总往宫里跑,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还说要李显立她为 “皇太女”,气得李显骂了她两句,她却哭着说:“祖母能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太女?” 李显对着女儿,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日,他按例去上阳宫朝拜,刚走到观风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陛下!您不能再喝这药了!这是毒药!” 是宫女的哭喊。 “放开我……” 武则天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怒气,“一群小崽子,连我喝什么药都要管……” 李显推门进去,只见几个御医正围着软榻,想夺母亲手中的药碗。武则天死死抱着药碗,指甲都白了。 “都住手!” 李显喝止道。 御医们连忙跪倒:“陛下!则天大圣皇帝不肯服太医署开的新药,非要喝那些来路不明的丹药,臣等劝不住……” 武则天把药碗往怀里藏了藏,瞪着李显:“他们懂什么?这是嵩山老道给的丹,能延年益寿……” “母亲!” 李显上前,轻轻夺过药碗,碗里的药汁黑糊糊的,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那些方士的话怎么能信?太医署的药虽苦,却是对症的。” “对症?” 武则天冷笑,“他们是想让我早点死!好让你们李家安心坐稳这江山!” “儿臣绝无此意!” 李显急得脸都红了,“儿臣只想让母亲好好养病。” “养病?” 武则天看着他,忽然笑了,“我活了八十二岁,够本了。只是……” 她的目光扫过殿外,“我还没看到洛阳的牡丹开。” 李显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记得母亲最爱的就是牡丹,当年还特意让人从各地移栽名品,在神都苑建了 “牡丹园”。 “等牡丹开了,儿臣陪母亲去看。” 他轻声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武则天没应声,闭上眼,像是累了。李显放下药碗,示意御医退下,自己坐在榻边,看着母亲的睡颜。她的呼吸很轻,鬓角的白发沾着些许药渣,显得格外苍老。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在含元殿的台阶上看雪,说:“显儿,这天下很大,以后都是你的。” 那时的母亲,还只是皇后,眼神里的温柔比雪还干净。 从那以后,他每隔十日便来上阳宫,有时陪母亲说说话,有时只是静静坐着。武则天的精神时好时坏,清醒时会问起朝政,骂几句张柬之 “老顽固”,夸几句太平公主 “像我”;糊涂时会喊 “先帝”(指唐高宗),会问 “弘儿怎么还不来看我”(李弘是武则天长子,早逝)。 李显总是耐心听着,清醒时就顺着她的话头应和,糊涂时就轻声纠正:“母亲,弘哥已经去了很多年了。” 三月,洛阳的牡丹真的开了。李显让人把几盆名贵的 “姚黄”“魏紫” 搬到上阳宫的庭院里,扶着武则天出来看。 武则天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些硕大的花朵,眼神亮了许多。“当年我种的‘醉杨妃’,比这还艳。” 她伸手想去摸花瓣,却在半空中停住,手抖得厉害。 李显握住她的手,帮她拂过花瓣。花瓣柔软,像婴儿的皮肤。 “显儿,” 武则天忽然说,“我死后,把我和你父亲合葬吧。” 李显愣住了。 “别留无字碑。” 她继续说,“就刻‘则天大圣皇后’。我是李家的媳妇,终究是。” 李显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牡丹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好。” 四、无字碑前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阳宫的红梅刚刚绽开第一朵,武则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消息传到紫宸殿时,李显正在批阅奏折。他看着那道写着 “则天大圣皇帝崩” 的奏报,笔杆 “啪” 地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明黄色的奏章。 “陛下?” 内侍小心翼翼地问。 李显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往殿外走。他一路走到上阳宫,观风殿里已经挂起了白幡,宫女们跪在地上哭,声音压抑而整齐。他走到榻前,母亲的身体已经凉了,脸上很平静,像是睡着了。 他站了很久,直到太平公主赶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兄,该办后事了。” 武则天的遗诏在朝堂上宣读时,百官再次震动 —— 她不仅要求去帝号,称 “则天大圣皇后”,还赦免了王皇后、萧淑妃的族人,恢复了褚遂良、韩瑗等当年反对她的大臣的名誉。 “陛下这是……” 崔玄暐喃喃道,“在向天下谢罪吗?” 张柬之却摇头:“她是在告诉世人,她不在乎这帝号。做过皇帝,当过皇后,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生的两面。” 葬礼办得很盛大,按照皇后的礼制,灵柩从洛阳运往长安,葬入乾陵。李显亲自扶灵,走在通往长安的路上,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送葬队伍的旌旗上,发出猎猎的声响。李显一身缟素,扶着灵柩的一角,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早已看透了身后的千百年。 乾陵位于梁山之上,唐高宗李治的陵墓早已在此矗立了二十余年。工匠们按照武则天的遗诏,将她的陵寝与李治的主墓凿通,形成 “一陵双帝” 的格局 —— 这在历代帝王陵墓中,是独一份的。 下葬那日,天空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梁山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李显站在陵前,看着工匠们将灵柩缓缓送入地宫,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个叱咤风云的女人,那个让他又怕又敬的母亲,终究还是化作了这黄土中的一抔灰。 按照遗诏,武则天的墓碑没有刻任何字。这块高达七米的石碑,由一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碑首刻着八条螭龙,碑座是精美的狮马图,唯独碑身光洁如镜,什么也没有留下。 “为什么不刻字?” 安乐公主拉着李显的衣袖,不解地问,“祖母做了那么多大事,难道不该写下来吗?” 李显望着那块无字碑,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因为她的事,不是几个字能写清的。” 是啊,怎么写呢?写她十四岁入宫,从才人到皇后,斗败了王皇后、萧淑妃,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顶峰?写她废中宗、黜睿宗,改国号为周,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写她重用酷吏,诛杀宗室,却又开创殿试、武举,让寒门士子有了出头之日?写她晚年宠信二张,引发政变,却又在最后关头,选择将江山还给李家? 她的一生,是一部充满矛盾的史诗。她打破了男权的桎梏,却又用铁腕手段维护自己的统治;她重视人才,却又容不下半点异心;她渴望权力,却又在临终前,亲手褪去了帝号。 无字碑前,百官肃立。张柬之看着石碑,忽然叹了口气:“或许,这才是她最聪明的地方。功过是非,让后人去说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崔玄暐点点头:“千秋功罪,自有青史评说。我们能做的,只是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大唐。” 李显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无字碑深深一拜。他知道,母亲留下这块无字碑,不是逃避,而是坦然。她这一生,活得轰轰烈烈,爱过,恨过,赢过,输过,从未后悔。 葬礼结束后,李显回到洛阳,开始着手整顿朝政。他按照母亲的遗愿,没有清算武氏子弟,只是将武三思等人调出京城,担任地方刺史。对于张柬之等 “五王”,他虽感激他们拥立之功,却也渐渐疏远 —— 他忘不了母亲在上阳宫说的那句 “他们贪功”。 韦后却不甘心。她看着李显优柔寡断的样子,心中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她时常在李显耳边吹风,说 “五王” 功高震主,恐有不臣之心,又说武三思等人是外戚,理应重用。 李显起初不为所动,但架不住韦后日日念叨,加上他本就对张柬之等人的逼宫心存芥蒂,渐渐开始猜忌。不久后,他听信韦后与武三思的谗言,将张柬之、崔玄暐等五人贬为地方司马,剥夺了他们的权力。 消息传到洛阳城,百姓们无不扼腕叹息。有人说,新帝忘恩负义;有人说,这是韦后想效仿武则天,干预朝政。 太平公主得知后,怒气冲冲地闯进宫中,对李显说:“皇兄!你怎么能这么做?张柬之他们是再造大唐的功臣,你把他们贬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李显搓着手,一脸无奈:“皇妹,我也是没办法。他们权势太大,朝中很多大臣都怕他们……” “怕他们?” 太平公主冷笑,“你是怕他们功高盖主,碍了韦后和武三思的路吧!你忘了母亲是怎么嘱咐你的?让你看住韦后,别让她学她!” 李显被说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嘴硬:“皇后只是关心朝政,没有别的意思。” 太平公主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失望。她转身离去,临走前说:“皇兄,你好自为之。别等到大权旁落,才想起母亲的话。” 太平公主的话,李显没有放在心上。他依旧对韦后言听计从,甚至允许她与武三思在宫中议事。韦后与武三思勾结在一起,将朝政搅得乌烟瘴气,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比当年的二张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久后,被贬的 “五王” 相继遇害 —— 张柬之被流放泷州,忧愤而死;崔玄暐被贬古州,病逝途中;敬晖、桓彦范、袁恕己则被武三思派人残忍杀害。 消息传来,李显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他或许忘了,正是这五个人,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发动神龙政变,将他从太子扶上了帝位。 神龙二年的春天,洛阳的牡丹再次盛开,姹紫嫣红,开得比往年更盛。李显带着韦后、安乐公主在神都苑赏花,席间,安乐公主再次提出要做 “皇太女”。 “父皇,” 安乐公主娇声道,“祖母能做皇帝,女儿为什么不能做皇太女?将来也好继承您的江山啊。” 韦后在一旁帮腔:“是啊,陛下,乐儿聪明伶俐,有勇有谋,做皇太女有何不可?” 李显看着女儿,又看看韦后,心中有些犹豫。他想起母亲的无字碑,想起张柬之等人的惨死,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此事…… 容后再议吧。” 他含糊地说道。 安乐公主见他不肯答应,气得把酒杯摔在地上:“父皇!你要是不答应,我就……”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韦后用眼色制止了。韦后看着李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李显没有看到这眼神。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他望着远处盛开的牡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不知道,自己这艘船,已经在权力的旋涡中,渐渐偏离了航向。而那座矗立在乾陵的无字碑,依旧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李氏与武氏的恩怨,看着朝堂的风云变幻,看着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 或许,武则天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她留下无字碑,就是要告诉后人:权力是把双刃剑,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而她的功过,她的传奇,她的无奈,都已化作历史的尘埃,只在偶尔风起时,才会在无字碑前,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 李唐复辟的序幕,在武则天的葬礼上落下。而属于李显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只是这时代,注定不会平静。权力的游戏,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结束,它只会换一种方式,在新的舞台上,继续上演。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第二节:二张专权 第二节:二张专权 圣历二年的深秋,洛阳城的梧桐叶被秋风染成赭红,一片片飘落,像极了武则天鬓边不断增多的霜华。紫宸殿的梁柱上,缠枝莲纹的鎏金装饰在日渐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殿内的檀香依旧浓郁,却掩不住一股沉沉的暮气。武则天坐在龙椅上,眼睑低垂,听完文昌左丞的奏报后,只是缓缓摆了摆手,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此事…… 让昌宗来办吧。” 侍立在侧的张昌宗连忙躬身应道:“臣遵旨。” 他身着银紫色锦袍,腰间玉带镶嵌着鸽卵大的明珠,肌肤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柔媚。转身退下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阶下群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已是寻常事了。自圣历元年李显被立为太子后,武则天的精力便一日衰过一日,常常批阅奏折到半途便昏昏欲睡。起初,她还只是让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在旁诵读文书,后来索性将拟定旨意、传召官员的差事都交了出去。这对兄弟本是靠容貌得宠的男宠,如今却成了朝野上下无人敢轻视的权臣。 退朝后,张昌宗快步回到位于洛阳皇城东侧的张府。府门前早已停满了各式马车,从三品以上官员的紫缰马车,到富商巨贾的鎏金车厢,密密匝匝排了半条街。管家见他回来,连忙上前禀报:“公子,崔侍郎、窦刺史已在正厅候着,还带了些‘薄礼’。” 张昌宗 “嗯” 了一声,径直走进正厅。只见两位官员正坐立不安地搓着手,见他进来,慌忙起身行礼,身后的仆从连忙将几个描金漆盒捧上。崔侍郎谄媚地笑道:“张公子,这是下官在江南采办的些玩物,不成敬意,还望公子在陛下面前,多为下官美言几句。” 张昌宗掀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串鸽血红的珊瑚珠,色泽饱满,显然价值不菲。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珊瑚珠,淡淡道:“崔大人的事,我记下了。不过…… 吏部最近空缺的那个侍郎位置,盯着的人可不少啊。” 崔侍郎脸色一紧,连忙道:“下官明白,明白!今晚定有‘厚礼’送到公子内院。” 张昌宗这才露出笑容,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待官员们走后,张易之从内室走出,他穿着一身月白色便袍,气质比张昌宗沉稳些,眼底却藏着更深的算计:“昌宗,最近朝堂上对我们兄弟议论颇多,行事还是收敛些好。” “兄长多虑了。” 张昌宗不以为然地将珊瑚珠丢回盒中,“陛下如今对我们言听计从,李显那废物见了我都要低头,还有谁敢不服?前日武三思想请我赴宴,我不过让他在府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他不也乖乖等着?” 张易之眉头微蹙:“武三思虽是草包,终究是武氏宗亲,没必要刻意得罪。倒是那个魏元忠,近日总在朝堂上弹劾我们,说什么‘男宠干政,国之将亡’,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提到魏元忠,张昌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老东西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屡次跟我们作对。兄长有何良策?” 张易之走到窗边,望着墙外飘落的梧桐叶,低声道:“前日我听闻,魏元忠私下对司礼丞高戬说,‘陛下年纪大了,不如辅佐太子殿下’—— 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说会如何?” 张昌宗眼睛一亮:“兄长的意思是…… 诬陷他谋反?” “算不上谋反,” 张易之冷笑一声,“但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三日后,武则天在长生殿召见魏元忠。这位须发皆白的宰相刚走进殿门,便见张易之、张昌宗跪在地上,哭得 “梨花带雨”。武则天坐在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魏元忠,你可知罪?” 魏元忠心中一沉,躬身道:“臣不知身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明示?” 张昌宗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却语气尖利,“魏大人前日与高戬密谋,说‘陛下年迈,不如辅佐太子’,这难道不是大逆不道?你是不是觉得陛下老了,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魏元忠气得浑身发抖:“一派胡言!我从未说过这话!张昌宗,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张昌宗冷笑,“高戬就在殿外,陛下若不信,可传他进来对质!” 武则天挥了挥手,高戬被带了进来。他是张易之的心腹,早已被买通,一进殿便跪倒在地:“陛下,魏大人确实说过这话,还说…… 还说二张兄弟是祸国殃民的奸佞,迟早要除之而后快。” “你!” 魏元忠指着高戬,气得说不出话来。 武则天看着魏元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并非完全相信二张的话,但魏元忠素来刚直,多次反对她重用男宠,早已让她心生不满。如今有人证在,她便顺水推舟道:“魏元忠,你身为宰相,却私下议论君父,图谋辅佐太子,实在让朕心寒。来人,将魏元忠、高戬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魏元忠被押下时,回头望着武则天,老泪纵横:“陛下!臣追随您三十余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啊!您怎能听信奸佞谗言,冤枉忠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武则天闭上眼,没有再看他。殿内只剩下二张得意的眼神,和香炉里袅袅升起的、令人窒息的烟雾。 魏元忠入狱的消息传开后,朝野震动。狄仁杰此时虽已病重,躺在府中休养,听闻此事后,挣扎着要起身入宫。儿子狄光远劝道:“父亲,您身体不好,二张正得宠,此时入宫怕是凶多吉少。” 狄仁杰咳了几声,喘着气道:“魏元忠是国之柱石,若他倒下了,二张便再无顾忌,到时候…… 太子殿下,乃至整个江山,都要遭殃!我必须去见陛下。” 他被人抬着轿子,一路颠簸着来到皇宫。武则天在偏殿见了他,看着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怀英,你身子不好,何必亲自跑来?” 狄仁杰挣扎着从轿上下来,跪在地上:“陛下,魏元忠一案,疑点重重。高戬乃张易之亲信,其证词不足为信。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魏大人绝无反心!” 武则天沉默不语。她知道狄仁杰的为人,也明白魏元忠大概率是被冤枉的,但二张在她身边日夜吹风,加上她对魏元忠确实心存芥蒂,一时难以决断。 “陛下,” 狄仁杰继续说道,“二张兄弟仗着陛下宠爱,干预朝政,诬陷忠良,早已引得天怒人怨。百姓在街上传唱‘狐媚偏能惑主’,说的就是他们!若陛下再纵容下去,恐动摇国本啊!” 张易之恰好从殿外进来,听到这话,立刻跪倒在地:“陛下!狄仁杰这是血口喷人!他与魏元忠是朋党,这才故意诋毁我们兄弟!” 武则天看着争吵的两人,只觉得一阵头晕,摆了摆手:“好了,都别说了。魏元忠…… 免去宰相之职,贬为高要县尉。高戬流放岭南。此事,到此为止。” 狄仁杰还想再劝,却被武则天厉声打断:“退下!” 他望着武则天决绝的背影,知道再争无益,只得长叹一声,被人抬着离开了皇宫。走出宫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眼中充满了忧虑 ——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二张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 魏元忠被贬后,二张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在洛阳城内大肆搜刮钱财,强占民宅。城南有户姓王的富商,家中有一座百年牡丹园,张昌宗见了心生喜爱,便派人去说,要以十两银子 “买下”。王富商不肯,第二日便被人安了个 “偷税漏税” 的罪名,家产查抄,本人也被流放三千里,牡丹园自然而然地成了张昌宗的私产。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暗地里诅咒。有个说书先生编了段快板,唱道 “二张豺狼心,洛阳百姓苦;何时天睁眼,除尽这妖魔”,结果被张易之的人听到,活活打断了双腿,扔到了城外。从此,洛阳城的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半句议论二张的话,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子李显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自从被立为太子后,他处处谨小慎微,对二张更是百般忍让,生怕惹祸上身。可即便如此,灾祸还是找上了门。 大足元年正月,李显的长子李重润、女儿永泰郡主,以及永泰郡主的丈夫武延基(武承嗣之子),在永泰郡主府中小聚。几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喝了几杯酒,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李重润拍着桌子,怒声道:“那二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陛下的宠爱,竟敢在朝堂上指手画脚,连我父亲都要受他们的气!” 永泰郡主叹了口气:“何止啊,前日我去给祖母请安,张昌宗竟拦着宫门,说要检查我的随从是否带了凶器,这分明是故意羞辱!” 武延基是武氏子弟,却看不惯二张的跋扈,接口道:“我父亲在世时,何曾受过这等气?二张如此嚣张,迟早要出事!” 他们以为这只是私下抱怨,却不知窗外早已埋伏了张易之的眼线。当晚,张易之便冲进长生殿,在武则天面前哭诉起来:“陛下!李重润、永泰郡主他们,在背后咒骂您老糊涂了,还说要联合武氏子弟,除掉我们兄弟,逼您退位呢!” 武则天本就因年迈而性情暴躁,听闻亲孙子、亲孙女竟如此议论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她猛地一拍榻沿:“反了!真是反了!朕还没死呢,他们就敢如此放肆!” 张易之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他们不仅骂您,还说武周江山是偷来的,迟早要还给李家…… 这分明是要谋反啊!” “传朕旨意!” 武则天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李重润、永泰郡主、武延基,目无君上,心怀不轨,赐死!” 旨意传到东宫时,李显正在灯下批阅奏折。当太监尖着嗓子念出 “赐死” 而此时,他手中的狼毫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了满桌。 “不…… 不可能……” 李显喃喃自语,猛地抓住太监的胳膊,“陛下是不是弄错了?重润他们只是孩子,怎么会谋反?你告诉我,是不是弄错了?”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挣扎着道:“太子殿下,奴才只是传旨,其他的…… 奴才不知道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显疯了一样冲出东宫,跌跌撞撞地奔向长生殿。他跪在殿门外,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声音嘶哑地哭喊:“陛下!儿臣求您了!重润他们是被冤枉的,求您饶了他们吧!儿臣给您磕头了!” 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李显的脸上,像刀子一样疼。他知道,母亲一旦下了旨意,就绝不会更改。他想起李重润小时候绕着他撒娇的样子,想起永泰郡主第一次穿上郡主礼服时羞涩的笑容,心如刀绞。 没过多久,太监匆匆赶来,对李显道:“太子殿下,李重润殿下、永泰郡主…… 已经去了。” 李显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扶着宫墙,缓缓站起身,望着长生殿紧闭的大门,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恨意。他不敢恨母亲,只能将这滔天的恨意,都记在了二张的头上 —— 若不是他们搬弄是非,他的儿女怎会惨死? 回到东宫,韦后早已哭得肝肠寸断。见李显回来,她扑上来抓住他的衣领,嘶吼道:“李显!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们的孩子被人害死了,你却只能在这里哭!你为什么不去杀了那两个狗东西!” 李显猛地推开她,眼神空洞:“杀了他们?怎么杀?陛下护着他们,整个朝堂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连靠近他们都难,还怎么杀?” “那我们就活该任人宰割吗?” 韦后凄厉地喊道,“我不管!我一定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李显看着状若疯癫的韦后,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他知道,韦后的野心从来不小,这次儿女惨死,或许会让她变得更加不择手段。 李重润三人被赐死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武氏子弟虽然与二张素有勾结,却也觉得他们太过嚣张,连武延基都敢杀;而李氏宗室更是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宰相张柬之看着朝堂上人人自危的景象,心中的焦虑越来越重。他已是八十岁高龄,本该在家颐养天年,却深知此时若不站出来,李唐江山恐怕真的要毁在二张手中。 这日深夜,张柬之悄悄来到司刑少卿桓彦范的府中。桓彦范是狄仁杰的门生,为人正直,对二张的跋扈早已忍无可忍。见张柬之深夜来访,他知道必有要事,连忙屏退左右。 “桓大人,” 张柬之开门见山,“二张乱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太子殿下的儿女都被他们害死,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太子都难保。你我身为唐臣,岂能坐视不理?” 桓彦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柬之公的意思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张柬之压低声音,“我想联络一些忠勇之士,发动政变,诛杀二张,逼迫陛下退位,拥立太子登基。你敢不敢参与?” 桓彦范没有丝毫犹豫:“只要能除奸佞,安社稷,彦范万死不辞!” “好!” 张柬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已联络了鸾台侍郎崔玄暐、中台右丞敬晖、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他们都愿意参与。如今还差一个关键人物 —— 禁军统领。没有兵权,一切都是空谈。” “禁军统领李多祚!” 桓彦范脱口而出,“李将军是高宗皇帝的旧部,对李唐忠心耿耿,多次在私下里痛骂二张祸国。我与他有些交情,可去劝说。” 张柬之点点头:“事不宜迟,你明日便去见李多祚,务必说动他。” 次日,桓彦范以探望为名,来到李多祚府中。李多祚是靺鞨族人,早年跟随唐高宗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对李唐有着深厚的感情。见桓彦范来访,他知道必有要事,便引着他来到内室。 “李将军,” 桓彦范开门见山,“二张乱政,陛下被蒙蔽,太子殿下危在旦夕,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李唐江山落入奸佞之手?” 李多祚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除了这两个奸贼?可他们有陛下护着,我一个武将,又能做什么?” “将军手握禁军,若能与我们联手,大事可成!” 桓彦范压低声音,“张柬之大人已联络了多位大臣,打算发动政变,诛杀二张,拥立太子登基。只要将军肯出兵,控制宫廷,此事必能成功!” 李多祚沉默了。发动政变,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一旦失败,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整个家族都会遭殃。 桓彦范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说道:“将军,你想想高宗皇帝待你的恩情,想想你如今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若二张继续乱政,不仅李唐江山不保,你我这些忠于李唐的人,也迟早会被他们害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李多祚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我干了!为了高宗皇帝,为了李唐江山,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桓彦范大喜:“将军果然是忠勇之士!此事若成,将军便是再造大唐的功臣!”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柬之等人开始秘密筹备。他们利用各自的职权,将一些亲信安插进禁军,掌握了玄武门、长乐门等关键宫门的守卫权;又联络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争取到了宗室的支持;同时,他们还在暗中观察武则天的病情和二张的动向,等待最佳的动手时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二张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张易之多次在武则天面前说,最近有大臣私下聚会,行踪诡秘,恐有不轨之心。武则天虽然年迈,但帝王的直觉仍在,她下令加强宫廷守卫,又让张昌宗密切监视张柬之等人的动向。 双方的较量,在无声的暗处悄然进行。洛阳城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天空飘起了小雪。武则天的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二张寸步不离地守在长生殿内,对外则宣称陛下需要静养,严禁任何大臣靠近。这一举动,让张柬之等人意识到,时机到了。 “二张一定是想趁陛下病危,伪造遗诏!” 张柬之在秘密据点中,对着崔玄暐、桓彦范等人沉声道,“今夜,便是动手之时!”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神色凝重。桓彦范起身道:“李将军已按计划部署,玄武门、朱雀门的守卫都已换成我们的人,只等一声令下。” 崔玄暐补充道:“相王殿下已带人控制了京畿卫戍,防止城外的武氏余党反扑。太平公主也在宫中联络了几位内侍,届时会为我们打开侧门。” 张柬之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这是我设法弄到的调兵符节,今夜三更,以‘清君侧’为名,兵分三路:一路由李将军率领,直扑长生殿,诛杀二张;一路由敬晖大人带领,前往东宫迎接太子殿下,以正视听;我与崔大人则坐镇玄武门,调度全局。” 他将虎符交给桓彦范,目光锐利如刀:“成败在此一举,诸位切记,不可有丝毫差池!” “诺!”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了洛阳城。三更时分,玄武门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这是约定的信号。李多祚手持长刀,率领五百禁军,如潮水般涌入皇宫。守卫宫门的士兵本就是张柬之安排的人,见状纷纷让路,甚至加入了队伍。 长生殿内,张易之、张昌宗正守在武则天床前。张易之总觉得心神不宁,搓着手道:“昌宗,你说外面会不会出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昌宗不以为意:“能出什么事?宫门都在我们手里,那些老东西就算有胆子,也闯不进来。等陛下…… 到时候我们手握遗诏,谁敢不服?”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喊杀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张易之脸色大变:“不好!是禁军!” 他拉着张昌宗就想往后宫跑,却被冲进来的李多祚堵了个正着。“张易之、张昌宗,你们这两个祸国殃民的奸贼,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李多祚怒吼一声,挥刀便砍。 张易之二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瘫倒在地,连求饶都忘了。李多祚的刀快如闪电,只听 “噗嗤” 两声,两颗人头便滚落在地,鲜血溅满了华丽的地毯。 武则天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她挣扎着坐起身,看着满殿的禁军和地上的血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发生了…… 什么事?” 李多祚单膝跪地:“陛下,张易之、张昌宗谋反,已被臣诛杀。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武则天看着地上的人头,又看看杀气腾腾的禁军,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是张柬之他们…… 让你们来的?” 李多祚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与此同时,敬晖已赶到东宫。李显正辗转反侧,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躲在床底。敬晖冲进卧室,喊道:“殿下,快随我们入宫!二张已被诛杀,是时候夺回属于您的一切了!” 李显从床底爬出来,脸色惨白:“你们…… 你们真的动手了?要是陛下怪罪下来……” “殿下,事到如今,还犹豫什么?” 敬晖急道,“将士们已豁出性命,您若退缩,不仅会寒了众人的心,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韦后也从内室冲出来,推了李显一把:“李显!这是你的江山,你难道要一辈子做缩头乌龟吗?去!现在就去!” 李显看着敬晖眼中的决绝,又看看韦后眼中的期盼,深吸一口气,猛地攥紧了拳头:“好!我去!” 当李显在敬晖的护送下来到长生殿时,张柬之、崔玄暐等人早已等候在那里。见李显到来,众人齐声跪倒:“请陛下退位,拥立太子殿下登基,以安社稷!” 武则天看着李显,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好…… 好一个‘以安社稷’。朕操劳一生,终究还是…… 输给了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显身上:“显儿,这江山…… 终究还是你的了。但你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你不能善待百姓,善待大臣,迟早会落得和朕一样的下场。” 李显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儿臣…… 儿臣谨记母亲教诲。” 武则天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去吧…… 让他们拟旨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神龙元年正月二十四日,武则天颁布退位诏书,传位于太子李显。李显在紫宸殿登基,改元神龙,恢复国号为唐。洛阳城的百姓们听到消息,纷纷走上街头,欢呼雀跃,燃放鞭炮,仿佛过年一般。 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李多祚等人都被加官进爵,成为再造大唐的功臣。二张的党羽被一一清算,那些曾经依附他们的官员,要么被流放,要么被罢官,朝堂为之一清。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李显登基后,对韦后言听计从,甚至允许她参与朝政。韦后野心勃勃,暗中培植势力,与武三思勾结在一起,渐渐架空了李显的权力。 张柬之等人看出了韦后的野心,多次劝谏李显要提防,却被李显当作耳旁风。武三思更是在李显面前搬弄是非,说张柬之等人 “功高震主,恐有不臣之心”。 神龙元年五月,李显下令,将张柬之等五人贬为地方司马,剥夺了他们的权力。不久后,五人又被武三思派人陷害,或流放,或赐死,下场凄惨。李多祚也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 狄仁杰当年的担忧,终究还是成了现实。李显不仅没能保住李唐的江山,反而让朝政再次陷入混乱。韦后与安乐公主效仿武则天,大肆揽权,卖官鬻爵,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上阳宫内,退位后的武则天日渐衰老。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她会让人打开窗户,望着洛阳城的方向,眼神空洞。当她听说张柬之等人的下场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一句话。 或许,在她心中,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是如此残酷,没有永恒的胜利者,只有不断的轮回。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武则天在上阳宫病逝,享年八十二岁。临终前,她留下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与高宗合葬乾陵;赦免王皇后、萧淑妃的族人,以及褚遂良、韩瑗等功臣的后代。 这位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以皇后的身份,回归到李氏的宗庙中。她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与争议,她打破了男尊女卑的桎梏,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却也终究没能摆脱历史的局限。 武则天的去世,并没有让朝堂的混乱停止。韦后与安乐公主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她们甚至觉得李显碍眼,暗中策划着新的阴谋。 景龙四年六月,唐中宗李显被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杀,享年五十五岁。韦后立温王李重茂为帝,自己临朝称制,试图重演武则天的故事。 然而,这一次,历史没有给她机会。相王李旦之子李隆基与太平公主(武则天之女)发动政变,诛杀韦后、安乐公主及其党羽,拥立李旦登基,是为唐睿宗。 睿宗在位两年后,禅位于李隆基,是为唐玄宗。唐玄宗即位后,励精图治,开创了 “开元盛世”,将大唐推向了新的巅峰。 而那些曾经在二张专权时期活跃的身影 —— 张柬之的忠诚,李多祚的勇猛,二张的跋扈,李显的懦弱,都已化作历史的尘埃,消散在洛阳城的风里。 只有那座巍峨的乾陵,矗立在关中平原上,无字碑默默矗立,任由后人评说。武则天的故事,二张的专权,神龙政变的惊心动魄,都像一场漫长的梦,醒来后,只留下无尽的唏嘘与感慨。而那权力的博弈,却从未停止,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上演着新的篇章。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第一节:复位风波 第十六章:中宗浮沉 第一节:复位风波 神龙元年的长安,朱雀大街上的积雪刚被清扫到两侧,露出青石板路上深浅不一的车辙。从洛阳迁回的百官们还没来得及熟悉旧都的宫阙,就被一股无形的暗流裹挟着,卷入了新的权力旋涡。李显坐在太极宫的紫宸殿里,看着阶下躬身行礼的群臣,总觉得这龙椅不如洛阳的暖和 —— 或许是因为长安的冬天比神都更冷,或许是因为这满朝文武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洛阳时的热络。 “陛下,” 内侍省少监捧着一卷奏折上前,声音尖细得像冰凌,“这是吏部新拟的官员任免名单,请您御批。” 李显接过奏折,翻开第一页,就看到 “武三思 检校司空” 几个字。他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向站在武将榜首的武三思。这位表哥今日穿着绯色官袍,腰束金鱼袋,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那司空的职位本就该是他的。 “三思,” 李显放下奏折,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你刚从洛州刺史任上回来,就授这么高的职,会不会……” “陛下!” 武三思立刻出列,躬身道,“臣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敢担当此任。只是皇后娘娘说,如今朝廷初定,需得有老成持重之人辅佐陛下,臣才斗胆……” 他话没说完,殿后就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韦皇后穿着一身翟衣,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李显身边,目光扫过奏折:“陛下,三思是国戚,又是有功之臣,做个检校司空有何不可?难道还要让那些外臣说陛下薄待亲戚吗?” 李显看着韦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记得在房州的那些年,韦后总是在他被噩梦惊醒时,握着他的手说:“显,别怕,有我在。” 那时他就发誓,若有朝一日重登帝位,定要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可他没想到,这 “最好的日子”,竟会是她站在朝堂上,替他做决定。 “准了。” 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圈了个圈。 武三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躬身谢恩时,眼角的余光扫过站在文官班首的张柬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张柬之的手指在朝笏上攥得发白。他刚从洛阳迁来长安时,还以为神龙复辟能换来李唐的长治久安,却没想短短三个月,武氏子弟就重新活跃在朝堂上,而韦皇后的权势,竟比当年的武则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张了张嘴,想劝谏,却被身边的崔玄暐悄悄拉了拉衣袖。 退朝后,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五人在政事堂的偏室聚在一起。炭盆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五张凝重的脸。 “诸位都看到了吧?” 张柬之将朝笏重重拍在案上,“武三思刚回长安就授司空,韦皇后公然临朝听政,再这样下去,我们发动神龙政变,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敬晖冷笑一声:“何止是嫁衣?我看他们是想把我们这些人都踩在脚下!昨日我收到消息,武三思在洛阳的旧部,已经开始清查参与政变的禁军了。” “清查?” 桓彦范猛地站起身,“他这是想秋后算账!当初若不是我们念及则天大圣皇帝的嘱托,留他一条性命,他早就和二张一个下场了!” 袁恕己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陛下太软弱。韦皇后说什么他都信,武三思几句谗言,他就忘了我们是怎么把他从东宫扶上龙椅的。” 崔玄暐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开口:“依我看,韦皇后才是最可怕的。她不仅拉拢武三思,还让安乐公主四处活动,说要立什么‘皇太女’,这分明是想学则天大圣皇帝!”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张柬之沉默片刻,缓缓道:“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想办法,让陛下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五人商议许久,决定由张柬之出面,借议事之机,向李显痛陈利弊。可他们没想到,消息早就通过宫中的眼线,传到了韦皇后和武三思的耳朵里。 当晚,李显在寝殿批阅奏折,韦后坐在一旁,一边为他剥荔枝,一边看似无意地说:“陛下,今日散朝后,张柬之他们在政事堂聚了很久,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李显头也没抬:“还能商议什么?无非是朝政上的事。” “朝政?” 韦后放下荔枝,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臣妾听说,他们是在说臣妾的坏话,还说三思哥是外戚干政,想把我们都赶出宫去呢。” 李显皱起眉头:“不会吧?柬之是忠臣,不会说这种话。” “忠臣?” 韦后冷笑,“陛下忘了神龙政变时,他们是怎么逼宫的?连则天大圣皇帝都敢软禁,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如今他们手握实权,要是哪天真觉得陛下不顺眼,会不会再发动一次政变?” 这句话戳中了李显的软肋。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 “政变” 二字 —— 当年被母亲废黜,就是因为裴炎发动政变;这次能复位,也是因为张柬之的政变。他总觉得,那些能发动政变的大臣,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掉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 该怎么办?” 他有些慌乱地问。 韦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故意装作担忧的样子:“陛下,臣妾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权力太大,总归不是好事。不如…… 给他们升升官,让他们离开长安?这样既能保全君臣情谊,又能让陛下安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显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了点头:“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几日后,李显在朝会上颁布旨意:封张柬之为汉阳郡王,崔玄暐为博陵郡王,敬晖为平阳郡王,桓彦范为扶阳郡王,袁恕己为南阳郡王,皆加特进,罢知政事。 旨意宣读完毕,朝堂上一片死寂。张柬之等人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这才明白,韦后的 “升升官”,原来是明升暗降,夺他们的实权。 “陛下!” 张柬之颤巍巍地出列,“臣等蒙陛下厚爱,封为郡王,感激涕零。只是如今朝廷初定,正是用人之际,臣等愿继续为陛下效力,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显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柬之,你年纪大了,该歇歇了。长安的冬天冷,不如去汉阳养老,那里气候暖和。” 武三思在一旁附和:“陛下说得是。五位王爷都是国之柱石,理应安享晚年。臣等定会辅佐陛下,不负王爷们的厚望。” 张柬之看着武三思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看看李显躲闪的眼神,忽然觉得一阵心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崔玄暐拉住了。崔玄暐对着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写着 “大势已去”。 五人最终还是领了旨。走出太极宫时,长安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们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张柬之望着巍峨的宫墙,喃喃道:“狄仁杰大人,我们对不起您啊……” 清除了张柬之等人,韦后和武三思的势力愈发膨胀。他们在朝堂上安插亲信,将反对者一一排挤出去。有一次,监察御史崔琬实在看不下去,在朝会上弹劾武三思:“武三思与皇后通奸,秽乱宫闱,私结党羽,图谋不轨,请陛下明察!”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武三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崔琬骂道:“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诽谤!” 李显坐在龙椅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争吵的两人,忽然想出一个 “好主意”:“崔御史,三思,你们都是朝廷重臣,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不如…… 你们结为兄弟,这事就过去了,如何?” 崔琬和武三思都愣住了。一个弹劾对方通奸谋逆,一个告对方诽谤,怎么就成了 “小事”?还要结为兄弟? 可李显已经拍板:“就这么定了!来,你们握个手。” 在李显的 “调解” 下,崔琬和武三思不情不愿地握了握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消息传到宫外,百姓们都笑称李显是 “和事天子”—— 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他出面,总能 “和稀泥”。 武三思经此一事,更是有恃无恐。他不仅在朝堂上横行霸道,还把手伸到了后宫。有一次,他在御花园里偶遇韦后,竟旁若无人地拉起她的手,调笑道:“皇后娘娘今日这身衣服,比洛阳的牡丹还艳。” 韦后非但不恼,反而笑着说:“那也要看是谁在看。” 这一幕被路过的太子李重俊看到了。李重俊是李显的第三子,生母出身低微,一直不受重视。他看着武三思对皇后拉拉扯扯,看着父亲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气得浑身发抖。 “武三思!你竟敢对皇后无礼!” 李重俊厉声喝道。 武三思转过身,轻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韦后也沉下脸:“重俊,不得无礼!三思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李重俊看着韦后维护武三思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幻想也破灭了。他转身离去,背影在御花园的梅树间显得格外孤寂。 回到东宫,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墙上挂着的《讨贼檄文》草稿 —— 那是他早就写好的,只是一直没敢拿出来。草稿上,“武三思”“韦皇后”“安乐公主” 的名字被圈了又圈,墨迹都晕开了。 “殿下,” 内侍进来禀报,“安乐公主派人来了,说要您把东宫的宝骑给她。” 李重俊猛地一拍桌子:“她凭什么?那是先帝赐给我的!” “来人说,” 内侍低着头,声音发颤,“安乐公主说,‘太子算什么东西?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一辆破马算什么?’” 李重俊的眼睛红了。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抓起那篇《讨贼檄文》,对心腹将军李多祚(与神龙政变的李多祚同名,为其族侄)说:“李将军,你敢不敢跟我干一件大事?” 李多祚看着太子眼中的决绝,想起自己叔父(即神龙政变中的李多祚)被武三思陷害致死的仇恨,单膝跪地:“殿下若有差遣,多祚万死不辞!” 神龙三年七月初六,夜。长安的月色被乌云遮住,东宫的门悄然打开,李重俊率领三百余名禁军,直奔武三思的府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杀!” 随着李重俊一声令下,禁军冲进武府,见人就砍。武三思正在与儿子武崇训喝酒,听到动静想跑,却被李多祚一刀砍翻在地。武崇训也被乱刀砍死,府中上下,血流成河。 “去玄武门!” 李重俊提着武三思的人头,翻身上马,“我们去清君侧,杀韦后和安乐公主!” 禁军一路冲到玄武门,守门的士兵见是太子带人,不敢阻拦。李重俊率军冲进太极宫,大喊:“韦后、安乐公主谋反,已被诛杀武三思,速来投降!” 寝殿里的李显和韦后被惊醒,吓得魂飞魄散。内侍连忙关闭殿门,召集宿卫。韦后趴在李显怀里哭:“陛下!是李重俊那小畜生谋反!您快想想办法啊!” 李显哆哆嗦嗦地说:“传…… 传旨,让羽林军镇压!”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安乐公主的尖叫:“父皇!救我!” 原来她听到动静,想跑回寝殿,却被禁军堵在了半路。 李重俊看到安乐公主,眼睛更红了:“把她给我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宿卫统领刘景仁率军赶到,与东宫禁军厮杀起来。李重俊带来的人毕竟太少,很快就抵挡不住。李多祚战死,李重俊见大势已去,带着几个亲信往终南山方向逃去。 天亮时,李重俊被亲信杀死,首级被献回宫中。李显看着儿子的人头,又看看武三思的人头,忽然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复位才两年,就闹出这么多事 —— 杀了功臣,又杀了儿子,这江山,到底还能不能安稳? 韦后却没哭。她看着李重俊的人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对李显说:“陛下,太子谋反,牵连甚广,该好好清查一下,看看还有谁和他勾结。” 李显哪里还有主见,连连点头:“都听皇后的。” 这场 “太子谋反”,最终成了韦后铲除异己的工具。凡是不依附她的大臣,都被安上 “勾结太子” 的罪名,或杀或贬。朝堂上,再也没有人敢反对她。 安乐公主失去了丈夫武崇训,却丝毫没有悲伤,反而很快就嫁给了武延秀(武承嗣之子)。她依旧缠着李显,要做 “皇太女”,甚至说:“父皇,当年祖母能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让母后学祖母,废了您!” 李显被女儿吓得不轻,却还是不敢答应。他知道,一旦立了皇太女,这天下,就真的要姓韦了。 这日,李显独自一人来到长安的大慈恩寺。他跪在佛像前,喃喃自语:“佛祖啊,求求您,让这江山安稳些吧。我不想再杀人了,也不想再被人杀了……” 寺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李显觉得,这阳光一点也不暖和,就像他复位后的日子,看似光明,实则处处是阴影。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 这场风暴,将彻底吞噬他,也将吞噬他刚刚复辟的李唐江山。 而那座矗立在乾陵的无字碑,依旧默默地看着长安的风云变幻。武则天或许早已预料到这一切,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她开创的时代留下的印记,仍在深刻地影响着这个王朝的走向。中宗的浮沉,才刚刚开始。 李重俊的首级被悬挂在朱雀大街的牌坊上时,长安的秋意已浓得化不开。百姓们远远地看着那颗年轻的头颅,脸上带着惊惧与茫然 —— 短短三年,从神龙复辟的欢腾到太子谋反的血腥,这座古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 韦后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上,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群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重俊的叛乱不仅没能动摇她的地位,反而让她借 “清剿余党” 之名,将朝堂彻底清洗了一遍。如今,政事堂里坐着的都是她的亲信,禁军统领换成了她的表兄,连李显批阅奏折,都要先送到她的寝殿过目。 “陛下,”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显,语气带着几分娇嗔,“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吧?您昨日没睡好,该回去歇歇了。” 李显顺从地点点头,像个提线木偶般起身。他的目光扫过群臣,看到的都是低垂的头颅,没有一张脸敢与他对视。他忽然想起张柬之被贬前,曾跪在他面前哭着说:“陛下,韦后狼子野心,若不早除,恐蹈则天大圣皇帝晚年之覆辙啊!” 那时他只觉得张柬之老糊涂了,如今才明白,那不是糊涂,是忠心。 可一切都晚了。张柬之死在泷州的瘴气里,崔玄暐客死岭南,敬晖、桓彦范、袁恕己被活活打死在流放的路上 —— 那些曾为他披荆斩棘的功臣,都成了他脚下的尘埃。 回到寝殿,韦后屏退左右,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陛下,这是从李重俊的东宫搜出来的,您看看吧。” 李显接过密信,展开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信是相王李旦写的,字里行间竟有 “愿助太子一臂之力” 的意思。他手一抖,信纸飘落在地:“这…… 这不可能!相王是朕的亲弟弟,他怎么会勾结太子谋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不可能?” 韦后捡起信纸,冷笑一声,“陛下忘了?当年神龙政变,相王也参与了。他手握京畿兵权,看着陛下懦弱,心里早就不服气了吧?李重俊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棋子,真正想谋反的,是他!” 李显被说得心头发慌。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 “谋反” 二字,尤其是自己的亲人。当年母亲废他,就是因为怀疑他谋反;如今弟弟又被查出 “密信”,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 那该怎么办?” 他六神无主地问。 “斩草要除根。” 韦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相王及其五子,还有太平公主,都不能留。他们一日不除,陛下的江山就一日不安稳。” 李显猛地抬头:“不可!相王是朕的弟弟,太平是朕的妹妹,他们…… 他们不会害朕的!” “陛下!” 韦后提高了声音,“您忘了李重俊是怎么死的?忘了武三思是怎么死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当年则天大圣皇帝若不是心慈手软,哪会有后来的神龙政变?”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李显最敏感的神经。他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龙椅的扶手,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就在这时,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太平公主求见。” 韦后与李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韦后冷笑:“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去找她了。宣她进来。” 太平公主走进寝殿时,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她穿着一身素色披风,脸上没施粉黛,却比往日更显凌厉。“皇兄,皇嫂。” 她屈膝行礼,目光直接落在李显身上,“臣妹听说,东宫搜出了一封‘密信’,说臣弟与太子勾结?” 李显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韦后抢先道:“太平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那封信上有相王的亲笔签名,难道还有假?” “亲笔签名?” 太平公主笑了,“皇嫂怕是忘了,相王自幼体弱,连握笔都费劲,何曾写过这么工整的信?这分明是伪造的!” 她转向李显,“皇兄,臣弟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自武则天时期就潜心修道,不问政事,怎么可能参与谋反?” 李显看着太平公主,又看看韦后,嘴唇动了动:“皇妹,朕…… 朕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蹊跷?” 韦后怒道,“陛下难道要偏袒他们?那李重俊的人头还挂在朱雀大街上,您忘了他是怎么喊着‘清君侧’冲进宫的?” “够了!” 太平公主猛地提高声音,“皇嫂一口一个‘清君侧’,难道忘了,当年张柬之他们发动政变,打的也是‘清君侧’的旗号?如今您把持朝政,与武延秀(安乐公主的第二任丈夫)私通,比当年的二张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就不怕有人再来一次‘清君侧’?” 这句话戳中了韦后的痛处,她气得脸色发白:“太平公主!你竟敢污蔑哀家!” “污蔑?” 太平公主冷笑,“要不要臣妹把您与武延秀在御花园里的‘趣事’,说给满朝文武听听?” 韦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求助地看向李显。 李显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头都大了。他摆摆手:“好了,都别说了。相王和太平的事,先放一放,等查清再说。” 太平公主知道见好就收,躬身道:“谢皇兄明察。臣妹告退。” 看着太平公主离去的背影,韦后狠狠瞪了李显一眼:“陛下看看!这就是您的好妹妹!她分明是在威胁您!” 李显叹了口气:“算了,她毕竟是朕的妹妹。只要她不谋反,就让她去吧。” 韦后看着李显懦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失望。她知道,指望这个男人成就大事,是不可能了。要想效仿武则天,只能靠自己。 从那以后,韦后加快了夺权的步伐。她让安乐公主逼着李显封她为 “皇太女”,又让亲信上书,请求为她加尊号 “顺天翊圣皇后”,享受与皇帝同等的礼遇。李显虽然懦弱,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始终没有答应。 安乐公主气不过,在一次家宴上,当着李显的面,把一碗汤泼在地上:“父皇!您到底答应不答应?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让母后废了您,自己做皇帝!” 李显被女儿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说:“祖宗规矩,哪有女子做皇太女的?此事休要再提!” 韦后看着父女俩争吵,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悄悄对身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几日后,李显在神龙殿宴请群臣。酒过三巡,韦后端着一杯酒走到李显面前:“陛下,这杯酒,臣妾敬您。愿您龙体安康,大唐长治久安。” 李显看着韦后,忽然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诡异。但他没多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刚下肚,他就觉得腹中剧痛,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绞。他指着韦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最信任的女人毒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殿内一片混乱。韦后却异常镇定,她走到李显的尸体旁,缓缓站起身,对惊慌失措的群臣说:“陛下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决定,立温王李重茂为帝,本宫临朝称制。” 群臣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韦后冰冷的眼神,谁敢说一个 “不” 字? 太平公主得知李显驾崩的消息时,正在府中修剪梅花。她看着飘落的花瓣,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皇兄啊皇兄,我说过,让你看住韦后,你为什么不听呢?” 她放下剪刀,对心腹说:“去,告诉李隆基,该动手了。” 李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唐玄宗。他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接到太平公主的消息,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景隆四年六月二十日,夜。李隆基率领羽林军,以 “诛杀韦后乱党” 为名,冲进玄武门。韦后正在寝殿里做着皇帝梦,听到动静想跑,却被羽林军堵在门口,一刀砍死。安乐公主刚梳好发髻,准备明日登基,就被乱刀砍死在镜前。武延秀、韦温(韦后之兄)等韦氏党羽,一夜之间被诛杀殆尽。 天亮时,李隆基带着韦后、安乐公主的人头,来到相王府,跪在李旦面前:“父王,请您登基,以安社稷!” 李旦看着儿子眼中的血丝,又看看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叹了口气:“这江山,终究还是要我们李家来守啊。” 景元元年七月,李旦在太极宫登基,是为唐睿宗。他追赠李显为 “中宗”,将其葬于定陵。 定陵的墓碑上,刻满了李显的功绩,却唯独没有提他复位后的种种荒唐 —— 或许是睿宗不想让后人知道,李唐复辟后,曾有过这样一段混乱而屈辱的时光。 而李显的一生,就像一场浮沉不定的梦。他两次登基,两次被废,前半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下,后半生被妻子和女儿操控,最终落得个被毒死的下场。他渴望安稳,却总被卷入权力的旋涡;他想做个好皇帝,却懦弱无能,识人不清。 朱雀大街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可那些关于复位风波的记忆,却像长安的秋霜,深深烙印在每个经历过的人心里。张柬之的忠诚,韦后的野心,安乐公主的骄纵,李重俊的决绝,还有李显的懦弱…… 都在这场风波中,写下了各自的结局。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宗的浮沉已成过往。但这场风波留下的教训,却时刻提醒着后来者:权力可以成就一个王朝,也可以毁灭一个王朝;而人性的贪婪与懦弱,永远是权力游戏中最危险的变量。 睿宗登基后,朝堂上又出现了新的博弈 ——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姑侄之争,即将拉开序幕。而定陵的墓碑,在风雨中沉默矗立,仿佛在诉说着中宗那充满无奈与悲剧的一生。 唐睿宗李旦的登基,并未让长安的风平浪静持续太久。这位一生两度登基、三让天下的帝王,性子比中宗李显还要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与世无争的淡泊。可他身处的位置,注定无法真正置身事外 —— 朝堂的天平,早已在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之间倾斜,而他,便是那根悬在中间的秤杆。 太极宫的朝会上,太平公主总是穿着与皇后规制相近的紫袍,腰悬玉带,与睿宗并排而立,议事时侃侃而谈,语气里的威严甚至盖过了皇帝。她是武则天的女儿,骨子里流淌着与母亲相似的权谋与野心,神龙政变时她助李显复位,唐隆政变中又联手李隆基铲除韦后,两次定策之功,让她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 —— 七个宰相里,有五个是她的门生;禁军将领多是她的旧部;就连睿宗发布的诏令,都要先经她过目才能颁布。 “陛下,” 这日早朝,太平公主指着站在文官班首的姚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姚相近日频繁与太子(李隆基被立为太子)议事,恐有结党营私之嫌,臣请陛下将其贬为刺史。” 睿宗眉头微蹙。姚崇是他倚重的能臣,整顿吏治、安抚流民颇有成效,怎么就成了 “结党营私”?他看向李隆基,想听听太子的意见。 李隆基站在殿下,一身太子朝服,身姿挺拔如松。他今年二十五岁,眼神锐利,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芒。面对太平公主的发难,他不卑不亢地出列:“皇姑此言差矣。姚相乃国之栋梁,儿臣与他议事,无非是讨论朝政得失,何来结党之说?若只因议事便遭贬斥,日后谁还敢为朝廷效力?” “太子这是在质问哀家?” 太平公主冷笑,“哀家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江山。当年韦后乱政,不就是因为朝臣与东宫勾结过密吗?” “皇姑!” 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提高,“韦后是乱臣贼子,儿臣是大唐太子,岂能混为一谈?” 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凝固。群臣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 谁都看得出,这已不是简单的朝堂争论,而是太子与太平公主的权力角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睿宗看着争吵的姑侄,只觉得一阵头疼。他摆了摆手:“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姚相先暂且居家休养,不必入职。” 这个看似和稀泥的决定,实则是向太平公主妥协。李隆基紧紧攥着朝笏,指节泛白,却终究没有再争辩 —— 他知道,如今太平公主势大,硬碰硬只会吃亏。 退朝后,李隆基回到东宫,姚崇已在书房等候。见太子进来,姚崇连忙起身:“殿下,老臣被贬事小,只是太平公主如此咄咄逼人,恐对殿下不利啊。” 李隆基坐在案前,沉默片刻,忽然问:“姚相,你说…… 当年中宗复位后,若能果断些,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姚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太子是在以中宗为镜,反思如今的处境。他叹了口气:“中宗陛下性情仁厚,却失之懦弱,被韦后与安乐公主裹挟,最终酿成悲剧。但殿下不同,您有勇有谋,又有唐隆政变之功,民心所向,只需静待时机。” “时机?” 李隆基冷笑,“太平公主把持朝政,连父皇都要让她三分,这时机何时才会来?” “快了。” 姚崇压低声音,“老臣听闻,太平公主暗中联络了羽林军将领,似乎…… 有废立之心。”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敢!” “为何不敢?” 姚崇看着他,“她是则天大圣皇帝的女儿,亲眼见过母亲如何废立皇帝。在她看来,太子废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李隆基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天空。长安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想起唐隆政变那晚,自己率领羽林军冲进玄武门,韦后党羽的鲜血溅在他的铠甲上,温热而粘稠。那时他以为,诛杀韦后便能换来长治久安,却没想,权力的旋涡从未停歇,如今挡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姑姑。 “不能再等了。” 李隆基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姚相,你即刻前往同州(姚崇被贬之地),暗中联络忠于我的将领,一旦太平公主动手,我们便先一步…… 清君侧。” 姚崇躬身领命,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便是生死存亡的赌局 —— 赢了,便是开元盛世的序幕;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平公主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先天二年七月初三,她得知李隆基在暗中布局,决定提前动手。她伪造了一份睿宗的敕令,声称 “太子谋反”,调集羽林军,准备于次日清晨包围东宫,诛杀李隆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心腹将领王毛仲早已被李隆基策反。当晚,王毛仲悄悄潜入东宫,将太平公主的计划全盘托出。 “来得正好。” 李隆基得知消息,非但没有慌乱,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传我的命令,立刻召集葛福顺、陈玄礼等将领,随我入宫!” 三更时分,李隆基率领三百余名禁军,像当年的张柬之、李重俊一样,再次冲向玄武门。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外戚,不是权臣,而是自己的亲姑姑。 羽林军将领本是太平公主的人,见李隆基亲自率军前来,又有王毛仲在旁策应,顿时倒戈相向。李隆基没费多少力气,就控制了玄武门,随即率军直奔太平公主的府邸。 太平公主府中的灯火还亮着,她正在与心腹商议次日的行动,忽闻外面传来喊杀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爬上后院的高墙,想逃往终南山的寺庙避难,却被追兵堵住。 “姑姑,别来无恙?” 李隆基站在墙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太平公主,语气冰冷。 太平公主看着侄子眼中的杀意,忽然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隆基,你赢了。但你记住,我们流着同样的血 —— 你今日能杀我,他日也会有人像你杀我一样,逼你退位。” 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禁军上前,将太平公主押了下去。三日后,太平公主被赐死在家中,她的党羽被一网打尽,朝堂为之一清。 这场姑侄相残的闹剧,最终以李隆基的胜利告终。睿宗得知消息后,没有责备儿子,只是在太极殿上颁布了一道禅位诏书 —— 他累了,厌倦了这无休止的权力争斗,只想做个安稳的太上皇。 先天二年八月初三,李隆基在太极宫登基,改元开元。登基大典上,他望着阶下山呼海啸的群臣,忽然想起中宗李显 —— 那个懦弱的父亲,那个被妻子女儿操控的皇帝,那个最终死于非命的可怜人。 他知道,中宗的悲剧,不仅仅是因为性格懦弱,更是因为在权力面前失去了警惕与决断。韦后的野心、安乐公主的骄纵、武三思的贪婪,就像围绕在权力周围的毒蛇,稍不留意便会被咬噬得体无完肤。 开元元年的冬天,李隆基亲自前往定陵,祭拜中宗李显。定陵的石碑在寒风中沉默矗立,碑文中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父皇,” 他站在墓前,轻声说道,“儿臣不会像您一样。这大唐江山,儿臣会守住,会让它变得比贞观、永徽年间更加强盛。” 寒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长安城,在晨光中渐渐苏醒,仿佛一个沉睡已久的巨人,即将睁开双眼。 中宗李显的浮沉,终究成了历史的注脚。他的懦弱与无奈,他的悲剧与教训,都化作了李隆基脚下的基石。而那场围绕复位展开的风波 —— 张柬之的忠诚、韦后的野心、安乐公主的骄纵、李重俊的决绝、太平公主的权谋 —— 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沉淀在历史的长河中。 只是,当后人翻开史书,读到 “中宗复位” 这四个字时,总会想起那个在权力旋涡中身不由己的皇帝,想起那段充满血腥与荒诞的岁月。它像一面镜子,映照着人性的复杂,也警示着后来者:权力可以成就辉煌,也可以毁灭一切;唯有常怀敬畏之心,方能在历史的浪潮中,行稳致远。 太极宫的钟声,在开元元年的清晨响起,悠远而洪亮。这钟声,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也为中宗的浮沉,画上了一个沉重而无奈的句号。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第二节:安乐骄纵 第二节:安乐骄纵 房州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李显蜷缩在破旧的土炕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怀里紧紧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韦后坐在一旁,用粗糙的麻布擦拭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眼泪无声地落在襁褓上。 “给她起个名字吧。” 韦后的声音带着产后的虚弱,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他们已经在这偏远的房州住了五年,从曾经的帝后沦为流放罪臣,日子过得像这土炕一样,又冷又硬。 李显看着女儿紧闭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微微动着,忽然觉得心里一暖。他伸出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颊:“就叫‘裹儿’吧。她出生时,连块像样的襁褓都没有,只能用我的旧袍子裹着……” 李裹儿,后来的安乐公主。这个名字里藏着父母最深的愧疚 —— 他们没能给她一个尊贵的出身,只能在流放的寒夜里,用一件旧袍子为她抵御风寒。那时的李显不会想到,二十年后,这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女儿,会变成大唐最骄纵的公主,将 “安乐” 二字,活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一、金枝玉叶的野望 神龙元年的洛阳,神都苑的牡丹开得泼天富贵。安乐公主的府邸刚刚落成,朱红的宫墙比东宫还要高半尺,门前的石狮子嘴里镶着纯金的滚珠,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公主,这是江南进贡的鲛绡,您看看做件披风如何?” 侍女捧着一匹轻纱上前,那纱薄如蝉翼,上面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据说一匹就值万两白银。 安乐公主正对着铜镜试戴新制的凤钗,那钗上的珍珠有鸽卵大小,是波斯商人辗转送来的贡品。她瞥了一眼鲛绡,漫不经心地说:“太素了。太平公主前日得了件孔雀裘,用了一百只孔雀的尾羽,你去跟尚衣局说,给我做件百鸟裙,要比她的更花哨。” “百鸟裙?” 侍女吓了一跳,“公主,百鸟裙是则天大圣皇帝时期的规制,只有皇后才能穿……” “她能穿,我为什么不能?” 安乐公主猛地转过身,凤钗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我是当朝公主,父皇的亲女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过气的长公主?” 侍女不敢再劝,连忙躬身应下。 这时,内侍匆匆进来禀报:“公主,陛下派人送了些东西来。” 安乐公主走到前厅,只见十几个内侍抬着十几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最显眼的是一对羊脂玉瓶,瓶身上雕刻着瑶池仙境,一看就是宫廷珍藏。 “父皇又给我送这些?” 安乐公主撇撇嘴,语气里带着不满,“我说了,我想要吏部那个侍郎的位置给我夫君武崇训,他怎么总装听不懂?” 送东西来的内侍赔笑道:“陛下说,吏部侍郎是朝廷重臣,恐不合规矩。这些都是陛下私库里的东西,特意给公主补身子的。” “规矩?” 安乐公主冷笑,“在房州的时候,父皇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他抱着我说,将来要是能回去,天下的好东西都给我。现在当了皇帝,就忘了当初的话了?” 她随手拿起一只玉簪,狠狠摔在地上:“告诉父皇,我不要这些破烂,我就要那个侍郎的位置!他要是不给,我就去宫里哭,让他没法上朝!” 内侍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去回话了。 安乐公主看着满地的碎玉,忽然觉得无趣。她想起前日去太平公主府里赴宴,太平公主穿着紫袍玉带,与朝臣们议事,那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让她心里像被猫抓一样痒。 “武崇训,” 她对刚走进来的丈夫说,“你说,我要是当了皇太女,将来像祖母一样做皇帝,好不好?” 武崇训是武三思的儿子,靠着安乐公主的关系才得以上位。他连忙附和:“公主天纵奇才,比那些皇子强多了,做皇太女有何不可?等公主当了皇帝,我就是驸马都尉,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给我管好武家的人。” 安乐公主打断他,“别让你父亲总觉得我离不开你们武家。” 武崇训讪讪地闭了嘴。 几日后,安乐公主闯进紫宸殿的偏殿,李显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连忙放下笔:“裹儿,你怎么来了?” “父皇!” 安乐公主扑到他怀里,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您给我封个皇太女吧!您看祖母能当皇帝,太平姑姑能参政,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太女?” 李显被她摇得头疼,连忙道:“裹儿,这可不行。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做皇太女的?” “为什么不行?” 安乐公主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您是不是不疼我了?在房州的时候,您说我是您的心头肉,现在有了儿子,就把我忘了?” 她说的儿子,是李显的第三子李重俊。李重俊的生母出身低微,一直不受宠,最近却被立为太子,这让安乐公主心里很不舒服。 “胡说什么?” 李显叹了口气,“重俊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这是规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安乐公主不依不饶,“您是皇帝,您说的话就是规矩!您要是不答应,我就…… 我就死给您看!” 她说着,就往柱子上撞去。李显吓得连忙拉住她,又是哄又是劝:“好了好了,父皇答应你,这事…… 容父皇再想想,好不好?” 安乐公主见他松口,立刻破涕为笑:“这才是我的好父皇!” 她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偏殿,没看到李显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无奈与忧虑。 二、百鸟裙下的血 安乐公主想要做皇太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洛阳城。百姓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 “当年的武则天还没这么荒唐”,大臣们更是忧心忡忡,却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 谁都知道,这位公主是皇帝的心头肉,惹不起。 只有太子李重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李重俊的东宫,与安乐公主的府邸比起来,简直像个破落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锦袍,坐在简陋的书房里,看着案上那本被翻烂的《汉书》,手指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泛白。 “殿下,安乐公主又让人去吏部了,说要把她的乳母封为夫人。” 内侍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恐惧。 李重俊猛地把书摔在案上:“岂有此理!乳母也能封夫人?那天下的功臣,岂不是都要去给她当奴才?”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想起自己刚被立为太子时,安乐公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也配做太子?不过是个贱婢生的野种!” 那时父皇就在旁边,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他想起武三思,那个靠着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得势的外戚,每次见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私下里说他 “迟早要被废黜”。 他想起韦皇后,那个对他视若无睹的嫡母,却天天在父皇耳边吹风,说他 “心怀不轨”“不如裹儿懂事”。 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烧得他浑身发抖。他不是没有想过忍,可忍来忍去,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 “李将军,” 李重俊对站在一旁的禁军将领李多祚说,“你说,我这个太子,还能当多久?” 李多祚是神龙政变的功臣李多祚的族侄,他的叔父就是被武三思陷害致死的。他看着李重俊眼中的怒火,沉声道:“殿下若再忍下去,恐怕不仅太子之位不保,连性命都难存。” “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重俊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李多祚单膝跪地:“臣愿追随殿下,清君侧,诛奸佞!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臣即刻召集禁军,诛杀武三思、安乐公主,逼韦皇后退位!” 李重俊看着李多祚,又看了看窗外 —— 安乐公主府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那座比东宫还奢华的宫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毕生的决心:“好!就依你所言!” 景龙元年七月初六,夜。洛阳城的月色被乌云遮住,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李重俊穿着铠甲,手持长剑,站在东宫的广场上,看着眼前三百余名禁军,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将士们!武三思、韦皇后祸乱朝纲,安乐公主骄纵跋扈,他们视我李唐江山为私产,视我们为猪狗!今日,我们就去杀了他们,还大唐一个清明!” “杀!杀!杀!” 禁军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夜空都在发颤。 队伍像一条黑色的洪流,直奔武三思的府邸。武三思正在与儿子武崇训喝酒,听说太子带人杀来了,吓得瘫在地上。李重俊一脚踹开房门,长剑一挥,武三思的人头便滚落在地。武崇训想跑,被李多祚追上,一刀砍成了两段。 “去安乐公主府!” 李重俊提着武三思的人头,翻身上马,“杀了那个祸国殃民的毒妇!” 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安乐公主得知武府出事,早就吓得躲进了皇宫,跑到李显和韦皇后身边哭诉。 “父皇!母后!李重俊那个野种谋反了!他杀了崇训,还要杀我!” 安乐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把责任全推到了李重俊身上。 李显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安乐公主发抖:“裹儿别怕,父皇这就派人去抓他!” 韦皇后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李重俊狼子野心,今日敢杀武三思,明日就敢杀您!必须严惩!”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陛下,太子带着禁军杀到玄武门了!” 李显连忙下令:“传旨!羽林军统领刘景仁,立刻带人镇压!死活不论!” 玄武门内,李重俊看着紧闭的宫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对着宫门大喊:“韦皇后、安乐公主出来受死!你们祸乱朝纲,残害忠良,今日我李重俊就要替天行道!” 宫门内没有回应,只有羽林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殿下,我们被包围了!” 李多祚浑身是血,跑到李重俊身边,“将士们死伤惨重,我们快跑吧!” 李重俊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禁军,忽然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这天下,早就不是李家的天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举起长剑,想要自刎,却被一个亲信拦住:“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去终南山,那里有我们的人,等过些日子,再卷土重来!” 李重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亲信,带着剩下的几十人,往终南山的方向逃去。 可他没想到,那个劝他逃跑的亲信,早已被韦皇后收买。走到半路,亲信趁他不备,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为什么?” 李重俊倒在地上,看着亲信,眼中满是不解。 “殿下,别怪我。” 亲信低着头,声音发颤,“皇后说了,杀了您,我就能升官发财……” 李重俊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一心想保住李唐江山,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三、用太子首级祭奠的荒唐 李重俊的首级被送到洛阳城时,李显正在宫里为安乐公主压惊。韦皇后看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对李显说:“陛下,李重俊谋反,罪该万死。武三思父子因他而死,实在可怜,不如…… 用他的首级祭奠一下武三思?” 李显愣了愣:“用太子的首级祭奠武三思?这……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安乐公主在一旁哭喊道,“他杀了我的夫君,难道不该偿命吗?父皇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疼我!” 李显被女儿哭得心烦意乱,又想起武三思是韦皇后的情人,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就…… 就依你们吧。”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 张柬之虽然被贬,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气得吐血:“昏君!简直是昏君!太子就算谋反,也是李家子孙,怎么能用他的首级祭奠一个外戚?这是在打李唐皇室的脸啊!” 崔玄暐在流放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叹着气说:“完了,大唐的气数,怕是要尽了。” 普通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人说:“当年则天大圣皇帝虽然狠,但也没干过这种荒唐事。” 有人说:“这皇帝当得太窝囊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可李显似乎毫不在意。他甚至觉得,这样做能让安乐公主开心,能让韦皇后满意,就是最好的结果。 祭奠那天,武三思的灵堂前,李重俊的首级被摆在供桌上,像一件普通的祭品。安乐公主穿着素服,却掩不住脸上的得意。她走到供桌前,对着李重俊的首级吐了一口唾沫:“野种,你也有今天!” 韦皇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李重俊一死,再也没有人能阻碍她和安乐公主的计划了。 李显站在最后面,看着儿子的首级,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他想起李重俊小时候,第一次叫他 “父皇” 时的样子,想起他在东宫苦读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陛下,您怎么了?” 韦皇后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假意关心地问。 李显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灵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只觉得这洛阳城的天,灰蒙蒙的,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回到寝殿,他看到安乐公主正在试穿新做的百鸟裙。那裙子用了上百种鸟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据说为了做这件裙子,各地的鸟儿都被捕捉殆尽。 “父皇,您看我这裙子好看吗?” 安乐公主转着圈,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李显看着她,忽然觉得陌生。这个他在房州用旧袍子裹着的女儿,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骄纵、残忍、贪婪…… 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让人恐惧的气息。 “不好看。” 他第一次对安乐公主说了 “不”,声音沙哑而疲惫,“太扎眼了,像…… 像用鲜血染成的。” 安乐公主愣住了,随即委屈地哭了起来:“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 李显没有理她,转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邙山。那里埋葬着大唐的列祖列宗,不知道他们看到今日的景象,会作何感想。 他忽然想起武则天临终前说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以前不懂,现在却懂了 —— 这水,就是民心;这舟,就是他的皇位。可他亲手把这舟凿了个大洞,还在里面装满了石头,它能不沉吗? 安乐公主还在哭,韦皇后在一旁哄着,殿内一片嘈杂。李显却觉得无比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敲丧钟一样,一声比一声沉重。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不了多久了。而他最疼爱的女儿安乐公主,最终也会被自己的骄纵所吞噬,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只是,他已经无力改变这一切了。 洛阳的风吹过宫殿的飞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悲剧,奏响哀鸣。而那件用百鸟羽毛织成的裙子,依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嘲笑着这荒唐的王朝,荒唐的帝王,还有那被宠坏的、最终走向毁灭的金枝玉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武三思的灵堂前,香烛的气息混杂着血腥气,在洛阳的暑气里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安乐公主用锦帕捂着鼻子,看着供桌上那颗渐渐失去血色的首级,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她原本以为看到李重俊的下场会畅快淋漓,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公主,天热,首级该处理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声音里带着怯意。这几日,安乐公主因为武崇训的死,脾气变得愈发暴戾,光是因为端茶慢了,就杖毙了三个宫女。 安乐公主 “嗯” 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百鸟裙的裙摆在地面拖过,带起一阵细碎的尘埃。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把那颗头…… 送去东宫,挂在门楣上。我要让那些依附太子的人看看,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内侍吓得腿一软,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东宫的门楣上,李重俊的首级像个破败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过往的宫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连脚步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惨烈的示众。只有几个忠心于李重俊的老内侍,偷偷抹着眼泪,在夜里悄悄摆上一碗清水,算是给故主的一点慰藉。 消息传到长安,刚刚复位不久的相王李旦正在府中抄写佛经。听到李重俊的死讯,他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颤,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黑点。 “皇兄…… 怎么能如此狠心?” 李旦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他与李显虽是兄弟,却性情迥异,他素来不喜争斗,当年武则天废黜李显后,他虽被推上皇位,却处处小心,最终主动让位于母亲,只求一家平安。可如今,连亲生儿子的首级都能拿去祭奠外戚,这已经不是懦弱,是荒唐了。 “王爷,” 长史走进来,低声道,“安乐公主又让人在洛阳强占民宅了,这次是城南的那片梨园,据说里面有上百棵百年古梨树,她要砍掉建游乐场。” 李旦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知道了。” 他放下毛笔,看着纸上那团墨渍,忽然觉得这大唐的江山,就像这张被弄脏的宣纸,再难恢复往日的洁净。 洛阳城南的梨园里,斧凿声此起彼伏,震得枝头的梨子簌簌往下掉。百姓们跪在梨园外,哭着哀求:“公主行行好,留着这些梨树吧!我们靠这梨园吃饭啊!” 安乐公主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看着宫女们剥荔枝,漫不经心地说:“吃饭?本公主给你们的钱,够买十座梨园了,还哭什么?” “公主,那不是钱的事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园主哭喊道,“这些树是祖上传下来的,都一百年了……” “一百年又怎样?” 安乐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公主的裙子上一根羽毛,就值你们半座梨园,砍几棵破树算什么?来人,把这些刁民拖走!” 禁军上前,粗暴地拖拽着百姓,哭喊声、咒骂声混在斧凿声里,像一首绝望的挽歌。安乐公主却嫌吵,让人搬来一架七弦琴,让乐师弹奏新谱的曲子。琴弦拨动,靡靡之音在梨园上空散开,与那片狼藉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这些被拖走的百姓里,有个叫王越的年轻人,怀里揣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刀。他看着被砍倒的梨树,看着凉棚里笑靥如花的公主,眼中燃起的火焰,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灼热。 几日后,安乐公主的游乐场初具雏形。她让人在园内挖了个巨大的池塘,引水灌入,又在池边建了座琉璃阁,阁内的地板全用水晶铺就,据说踩上去能看到池底的游鱼。 “还差些东西。” 安乐公主站在阁内,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忽然想起太平公主府里挂着的《长江万里图》,那是吴道子的真迹,价值连城。她转身对身边的武延秀说:“去,把太平公主那幅《长江万里图》取来,挂在这里。” 武延秀是武承嗣的儿子,生得眉清目秀,能说会道,自从武崇训死后,便时常来讨好安乐公主,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他闻言笑道:“公主想要,臣这就去办。只是太平公主素来宝贝那画,怕是不肯给……” “不肯给?” 安乐公主挑眉,“她敢?你就说,是我要的。她要是不依,我就去父皇那里说她私藏国宝,意图不轨。” 武延秀笑着应下,转身离去。他心里清楚,太平公主虽然权势滔天,却也忌惮安乐公主在李显面前的分量,这画,十有八九是能要来的。 果然,不出三日,《长江万里图》就被挂在了琉璃阁的墙上。安乐公主看着画中奔腾的江水,忽然觉得心满意足 —— 太平公主有的,她都有了;太平公主没有的,她也有了。现在,就差那个 “皇太女” 的名分了。 这日,她特意换上那件百鸟裙,提着一篮刚摘的荔枝,闯进了李显的书房。李显正在看奏折,见她进来,放下笔笑道:“裹儿来了?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父皇,您尝这荔枝,是岭南刚送来的,可甜了。” 安乐公主剥开一颗荔枝,喂到李显嘴边,随即顺势坐在他腿上,摇着他的胳膊撒娇,“父皇,您上次答应我的事,想好了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显知道她指的是皇太女之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裹儿,不是父皇不答应你,实在是…… 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的。你看,连你姑姑太平公主都觉得不妥。” “她懂什么?” 安乐公主哼了一声,“她就是怕我当了皇太女,分了她的权!父皇,您是皇帝,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当年祖母当皇帝,谁赞成了?还不是靠自己争来的?”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李显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他这辈子,最佩服的是母亲武则天,最忌惮的也是她。他总觉得,母亲能做到的事,自己也该做到,可真到了需要决断的时候,却总是犹豫不决。 “可是……” 李显还想辩解,却被安乐公主捂住了嘴。 “父皇,” 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一丝委屈,“您忘了在房州的日子了吗?那时我们住的房子漏雨,冬天没有炭火,我冻得整夜哭,您抱着我说,‘裹儿乖,等父皇出去了,一定让你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房子有了,衣服有了,可我想要的,您却不肯给……” 眼泪顺着安乐公主的脸颊滑落,滴在李显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李显的心一下子软了,那些在房州受苦的日子,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 破旧的土炕,漏雨的屋顶,韦后偷偷藏起来给他补身子的红薯,还有裹儿冻得发紫的小脸…… “好了好了,别哭了。” 李显叹了口气,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父皇…… 父皇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安乐公主立刻破涕为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 她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书房,没看到李显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他拿起桌上的奏折,上面是御史弹劾安乐公主强占梨园的奏疏,字迹力透纸背,满是愤懑。 “罢了。” 李显把奏折推到一边,“她开心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 “开心就好”,像一剂毒药,不仅喂大了安乐公主的野心,也一点点腐蚀着大唐的根基。 琉璃阁的水晶地板上,倒映着《长江万里图》的影子,江水仿佛在脚下奔腾。安乐公主与武延秀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夕阳,笑得格外灿烂。 “等我当了皇太女,就封你为驸马都尉,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安乐公主靠在武延秀怀里,语气里满是憧憬。 武延秀搂紧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那还要多谢公主提拔。只是…… 韦皇后那边,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吧?” “她?” 安乐公主冷笑,“她不过是靠着父皇的宠爱才有今天,等我成了皇太女,她就得看我的脸色行事。再说,她和武三思的那些事,我要是捅出去,看她还怎么做人!” 武延秀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百鸟裙的裙摆散开,像一朵盛开的毒花,在水晶地板上投下妖冶的影子。 远处的宫墙上,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洛阳城。东宫门楣上的首级早已取下,却仿佛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无形的血痕,提醒着每一个人,这座看似繁华的都城,早已被欲望与杀戮浸透。 那个叫王越的年轻人,正混在送炭的队伍里,一步步靠近皇城。他怀里的短刀,在暮色中闪着寒光。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这天下的百姓,怕是连活下去的路都没有了。 而安乐公主,依旧沉浸在成为皇太女的美梦里,她穿着用百鸟羽毛织成的裙子,踩着用民脂民膏铺就的水晶地板,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存在。她不知道,命运的镰刀已经举起,正朝着她那被宠坏的、骄纵的脖颈,缓缓落下。 洛阳的夜,越来越深了。风穿过琉璃阁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毁灭,提前奏响了哀乐。 王越攥着短刀的手,在炭车的颠簸中沁出了汗。车辙碾过洛阳城的青石板路,发出 “咯噔咯噔” 的声响,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脂粉香 —— 那是皇城深处独有的气息,甜腻得让人作呕,与他身上的炭灰味格格不入。 “站住!” 守门的禁军拦下炭车,长矛的尖端几乎要戳到王越的脸上,“车上装的什么?” “回…… 回官爷,是给安乐公主府送的上好银炭。” 王越低着头,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公主府的管事说了,今日务必送到,晚了要挨鞭子的。” 禁军狐疑地掀开车帘看了看,满车的炭块黑得发亮,确实是上等货。他又打量了王越几眼,见他穿着粗布短打,脸上沾满炭灰,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便挥了挥手:“进去吧,快点出来,别在里面瞎逛。” “欸!谢谢官爷!” 王越连忙应着,赶着炭车进了宫门。 车轮碾过白玉阶的边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王越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宫殿的飞檐斗拱 —— 这些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辉煌,此刻却像一张张嘲笑的脸。他想起梨园里那些被砍倒的梨树,想起老园主绝望的哭声,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安乐公主府的侧门开着,几个仆役正等着卸炭。王越把车赶到指定的角落,低着头帮忙搬炭。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正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走过回廊,百鸟裙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 是安乐公主。 王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血液 “嗡” 地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短刀,指腹触到冰冷的刀刃,才猛地想起自己根本近不了她的身。那些宫女、侍卫像一堵堵墙,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公主游园,仔洗你们的皮!” 管事的呵斥声把王越拉回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搬完炭,他赶着空车走出公主府,回头望了一眼那朱红的宫墙,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原来,有些仇恨,不是凭一把刀就能了结的。 回到梨园的废墟上,老园主正蹲在地上,捡拾着被砍碎的梨树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佝偻的背上,像镀了一层金,却透着说不出的悲凉。 “越小子,回来了?” 老园主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去。 王越点点头,把短刀悄悄藏进草垛里:“爷,我…… 我没办成。” “办不成才好。” 老园主叹了口气,“那金枝玉叶,岂是我们能碰的?你要是真伤了她,咱们这一片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王越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被砍倒的梨树桩,心里的火却没灭。他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但这世间,总有比个人恩怨更重要的东西 —— 比如公道,比如民心。 几日后,洛阳城的街头巷尾,突然出现了许多匿名的传单。传单上画着安乐公主穿着百鸟裙,踩着百姓的尸骨,旁边写着 “百鸟裙,血染红;安乐公主,祸国殃民”。 传单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看着传单,想起被强占的梨园,想起被搜刮的钱财,想起那个用太子首级祭奠外戚的荒唐举动,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打倒安乐公主!”“还我梨园!”“严惩祸国奸佞!” 虽然没人敢真的上街呐喊,但这些声音在私下里流传,像一股暗流,冲击着看似平静的都城。 李显得知此事后,气得浑身发抖,下令彻查传单的来源,却查来查去,只抓到几个散播传单的小吏,根本找不到幕后主使。他看着那些传单上的画像,只觉得头晕目眩 —— 这就是他宠上天的女儿?在百姓眼里,竟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妇? “父皇,您一定要严惩那些造谣的人!” 安乐公主闯进皇宫,把传单摔在李显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们竟敢这么污蔑我,我…… 我没法活了!” 李显看着女儿,又看看传单上刺眼的文字,忽然觉得很累。他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百姓说的,不全是假的。 “裹儿,” 他疲惫地说,“最近…… 你就少出门吧,也别再提皇太女的事了。” 安乐公主愣住了,她没想到父皇会说出这样的话。“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说?那些刁民污蔑我,您不帮我报仇,还怪我?” “不是怪你,是……” 李显叹了口气,“是这天下,已经容不得你再闹了。” 这句话像一把冷水,浇在了安乐公主头上。她看着父皇苍老而疲惫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倚仗的宠爱,或许并没有那么牢固。 可她骨子里的骄纵,不允许她退缩。“我不!” 她尖叫道,“这天下是您的,您想给谁就给谁!他们凭什么管我?我就要当皇太女,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安乐公主的厉害!” 她转身冲出皇宫,把李显的叹息和满殿的寂静,都抛在了身后。 回到府中,安乐公主立刻召来武延秀:“你去告诉母后,就说父皇被那些刁民蛊惑了,连我都不管了!让她想办法,尽快把皇太女的名分定下来!” 武延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他最近听说,太平公主正在暗中联络朝臣,似乎有废黜中宗的意思。如果安乐公主真能当上皇太女,韦皇后临朝称制,那他作为未来的驸马都尉,岂不是能权倾朝野? “公主放心,我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武延秀躬身应道,眼神里闪烁着野心的光。 韦皇后得知李显的态度后,也有些慌了。她比安乐公主更清楚,一旦失去李显的支持,她们母女的下场会有多惨。“不能再等了。” 她对武延秀说,“你去准备些‘好东西’,明日我亲自送给陛下。” 武延秀愣了愣,随即明白了韦后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娘娘放心,臣这就去办。” 景隆四年六月初二,韦皇后亲手端着一碗汤饼,走进了李显的寝殿。李显正在看奏折,见她进来,放下笔笑道:“皇后怎么来了?” “陛下最近烦心事多,臣妾特意给您做了碗汤饼,补补身子。” 韦后笑得温柔,将汤饼放在桌上,“快尝尝,还是您当年在房州爱吃的味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显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饼送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房州的日子,心里一暖。可刚咽下去,就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绞。 “这…… 这汤饼里……” 李显指着韦后,话没说完,就 “噗” 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最信任的女人毒死。 韦后看着李显的尸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她走到门口,对等候在外的安乐公主和武延秀说:“成了。” 安乐公主走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走到李显身边,踢了踢他的腿:“父皇,你看,你终究还是没能给我皇太女的名分。不过没关系,等我当了皇帝,会追封你的。” 韦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去准备,我们要立温王李重茂为帝,我临朝称制。” “为什么要立他?” 安乐公主不满地问,“我不能直接当皇帝吗?” “蠢货!” 韦后呵斥道,“你以为现在是你祖母那个时候?没有过渡,会天下大乱的!先让李重茂坐几年,等时机成熟了,再……”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安乐公主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母女俩相视一笑,笑容里没有丝毫对亲人的愧疚,只有对权力的贪婪与渴望。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密谋的时候,太平公主与李隆基已经收到了李显被毒死的消息。 “时机到了。” 李隆基看着手中的密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想起李重俊的惨死,想起安乐公主的骄纵,想起韦后的狠毒,想起那些被压迫的百姓,握紧了手中的剑。 “传我的命令,今夜子时,动手!” 景隆四年六月二十日,夜。洛阳城的月色被乌云遮住,像当年李重俊政变那晚一样,透着一股血腥的气息。李隆基率领羽林军,以 “诛杀韦后乱党” 为名,冲进玄武门。 安乐公主正在府中梳妆,她刚刚换上一件新的百鸟裙,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幻想着即将到来的皇太女之位。突然,外面传来喊杀声,她吓得花容失色。 “怎么回事?” 她尖叫着问身边的宫女。 “公…… 公主,不好了!李隆基带人杀进来了!” 宫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安乐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美梦到头了。她想跑,却被冲进房的羽林军堵住。领头的将领看着她身上的百鸟裙,冷笑一声:“安乐公主,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刀光闪过,百鸟裙被鲜血染红,那些用百鸟羽毛织成的华美裙摆,瞬间成了裹尸布。安乐公主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要当皇太女,想要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更不会知道,她的骄纵,她的贪婪,她的残忍,早已为自己铺好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而那条路的起点,就是父亲李显在房州那个寒冷的夜晚,用旧袍子裹住她时,心中那份过于沉重的愧疚与宠爱。 李隆基率军冲进皇宫时,韦后正在伪造李显的遗诏。看到羽林军杀进来,她吓得魂飞魄散,想乔装成宫女逃跑,却被认了出来,一刀砍死在宫墙边。 天亮时,洛阳城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韦后、安乐公主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他们的首级被悬挂在朱雀大街上,百姓们拍手称快,像当年庆祝神龙复辟一样,涌上街头。 有人指着安乐公主的首级,唾骂道:“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妇,终于死了!”有人想起那些被强占的梨园、民宅,感慨道:“善恶终有报啊!” 李隆基站在宫墙上,看着下方欢呼的百姓,心里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想起李重俊的首级,想起李显的尸体,想起安乐公主那件被染红的百鸟裙,只觉得一阵疲惫。 这场由安乐骄纵引发的血案,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而它留下的教训,却像一道深刻的伤疤,烙印在大唐的历史上 —— 权力是把双刃剑,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而无底线的宠爱,往往是通往毁灭的催化剂。 洛阳的风,吹散了血腥味,也吹散了那些关于安乐公主的荒唐传说。只有那片被毁掉的梨园,在多年后长出了新的树苗,像在诉说着那段被骄纵与欲望吞噬的岁月。而安乐公主的名字,最终成了史书上一个警示后人的注脚,提醒着每一个手握权力的人,何为节制,何为敬畏。 李隆基站在宫墙上,望着满城的喧嚣,指尖冰凉。这场 “唐隆政变” 来得迅猛,像一场急雨冲刷着洛阳城的污泥,可雨后的天空,并没有立刻放晴。 他让人收殓了李显的遗体,按照帝王礼制入殓。看着父亲(李显是李隆基的伯父,此处按宗法关系称 “父亲” 更显亲近)平静的面容,李隆基忽然想起小时候,伯父总把他架在肩头,在御花园里追蝴蝶。那时的伯父,眼神里没有后来的疲惫,只有对孩子的纵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陛下,韦后党羽已尽数伏诛,温王李重茂已在太极殿登基,您看……” 内侍小心翼翼地禀报。 李隆基回头,看向太极殿的方向。那个年仅十六岁的新帝,此刻怕是还在发抖吧。他摆摆手:“让太平姑姑辅佐他,先稳住局面。” 太平公主很快赶到宫墙下,她穿着一身素色披风,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复杂。“隆基,你做得对。” 她走上前,声音有些沙哑,“再晚一步,这江山就要改姓韦了。” 李隆基点头,却没说话。他知道,姑姑在这场政变里出了不少力,那些暗中联络的朝臣,那些藏在暗处的兵力,都离不开她的运筹。可他也隐隐觉得,姑姑的眼神里,藏着和韦后相似的东西 —— 对权力的渴望。 “安乐公主的百鸟裙,你处理了吗?” 太平公主忽然问。 李隆基一愣,随即想起那件被鲜血浸透的华服。“烧了。” 他低声道,“留着晦气。”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被宠坏了的孩子,以为权力就像父亲的怀抱,想要就能得到。” “可怜?” 李隆基看向那些欢呼的百姓,“被她强占土地的农户不可怜?被她逼死的梨园主人不可怜?伯父被毒杀时,谁可怜他?” 太平公主沉默了。她知道,李隆基说得对。安乐公主的悲剧,一半是咎由自取,一半是李显和韦后亲手浇灌的毒花。宠溺的土壤里,长不出栋梁,只能长出吞噬一切的藤蔓。 几日后,李重茂在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 “劝说” 下,主动退位。百官拥立相王李旦(李隆基的父亲)登基,是为唐睿宗。 登基大典上,李旦看着阶下的儿子,眼神复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坐上龙椅,还是沾着亲人鲜血的龙椅。仪式结束后,他拉着李隆基的手,轻声问:“杀了那么多人,你…… 夜里睡得着吗?” 李隆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握过剑,沾过血,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睡不着。” 他坦诚道,“但我知道,不杀他们,睡不着的人会更多。” 李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江山,以后怕是要靠你了。记住,权力是用来护佑百姓的,不是用来满足私欲的。别学韦后,别学安乐公主,更别学…… 那些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人。” 李隆基重重地点头。 多年后,李隆基登基为帝,开创了 “开元盛世”。他时常会想起唐隆政变那个夜晚,想起安乐公主那件被烧毁的百鸟裙,想起伯父李显临终前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在梨园里重新种上梨树,允许百姓自由采摘;他下令销毁宫中所有奢华的服饰,要求后宫不得干政;他任用贤能,轻徭薄赋,让大唐的疆域里,再也听不到 “安乐公主” 式的骄纵传说。 洛阳城的风,渐渐吹散了血腥味,吹来了麦香。百姓们不再谈论政变的惨烈,只说 “当今陛下是个懂百姓苦的好皇帝”。 只有在深夜批阅奏折时,李隆基偶尔会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一个穿着百鸟裙的少女,在御花园里追逐蝴蝶,身后跟着纵容她的父亲。他会轻轻叹口气,然后在奏折上写下 “戒奢从简” 四个字 —— 有些教训,必须刻在骨子里。无论是被宠坏的公主,还是握权的帝王,放纵欲望的那一刻,就已经走在了通往毁灭的路上。而守住底线,敬畏民心,才是江山永固的根本。 那场由骄纵引发的血雨腥风,最终化作了开元盛世里的一声警钟,时时回响在长安城的宫墙之上。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第三节:宫廷喋血 第三节:宫廷喋血 一、龙榻惊变 景龙四年六月的长安,潮湿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皇城。神龙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昂贵的龙脑香,烟气缭绕中,李显躺在宽大的龙榻上,脸色蜡黄得像浸了油的宣纸。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停顿。 “陛下,该进药了。” 韦皇后端着一碗乌沉沉的汤药,声音温柔得像裹了棉花,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昏暗的宫灯下泛着妖异的光。她身后,安乐公主李裹儿斜倚着朱红廊柱,一身百鸟裙上的金线在阴影里流动,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李显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韦皇后,又落在女儿身上。这双眼睛曾看过玄武门的血、看过武则天的威严、看过自己被流放的十五年,如今只剩下无力的浑浊。“裹儿……”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日你说要当皇太女……” “父皇!” 安乐公主娇嗔着打断他,几步走到榻前,用银簪挑起一缕飘散的龙脑香,“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那些事以后再说嘛。” 她的指尖划过李显枯瘦的手背,像蛇吐信子般迅速收回,“母后亲手给您熬的药,快喝了吧。” 韦皇后适时地将药碗递到李显嘴边,汤匙碰到他干裂的嘴唇时,李显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汤药洒了大半在明黄色的锦被上,留下深色的污渍。“烫……” 他喘息着,眼角滚下一滴浑浊的泪,“朕想起…… 当年在房州,你给朕烤的红薯……” 韦皇后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柔:“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喝了药,病好了,臣妾再给您烤红薯,好不好?” 她不由分说地舀起一勺药,强行送进李显嘴里。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李显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烙铁烫过。他死死抓住韦皇后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你…… 药……” “陛下!” 韦皇后惊叫着后退一步,仿佛被他的样子吓到,“陛下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殿外的内侍、宫女一拥而入,安乐公主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李显的身体在榻上抽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终变成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那里面除了寻常的药材,还混了一味只有太医署秘库才有的 “马钱子”—— 剂量不多,却足够让一个久病之人在无声无息中停止呼吸。 李显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猛地挺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龙脑香的烟气依旧缭绕,只是这一次,再也吹不散笼罩在神龙殿上空的死寂。 韦皇后扑倒在榻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却精准地控制在能让殿外听到的音量。安乐公主走上前,用绣帕擦了擦李显嘴角溢出的黑血,低声道:“母后,该办正事了。” 韦皇后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已没了半分悲戚,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传朕的令,封锁神龙殿,任何人不得出入。去叫宗楚客和韦温,让他们带着羽林军守住宫门。” 她顿了顿,看向女儿,“裹儿,去把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府邸盯紧了,别让他们闹出动静。” 安乐公主屈膝行礼,转身时,百鸟裙的裙摆扫过榻边的药碗,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殿内回荡,像一声不祥的预兆。 二、暗流涌动 长安城的夜,从来都不缺秘密。 相王府的书房里,一盏孤灯如豆,映着李隆基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他刚从万骑营回来,玄色劲装的袖口还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 那是太平公主的心腹送来的,只有四个字:“鱼已入网”。 “殿下,” 贴身侍卫李守德压低声音,“万骑营的陈玄礼和葛福顺都已表态,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营中八千将士随时待命。”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韦后毒死陛下,还想立幼主临朝,这是要重蹈武则天的覆辙!” 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将密信凑到灯上点燃。火苗舔舐着信纸,将 “鱼已入网” 四个字烧成灰烬。他想起三天前,太平公主在城外的佛寺里与他会面,那个年近五十却依旧风姿绰约的姑姑,用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棋盘:“你父皇懦弱,指望不上。韦后那女人想当第二个武则天,安乐那丫头想做皇太女,他们杀了陛下,下一个就是你我。” “姑姑想让侄儿怎么做?” 李隆基当时握着棋子的手微微收紧,棋盘上的 “将” 与 “帅” 正对峙着。 “万骑营是禁军精锐,你在那里经营了三年,该用了。” 太平公主的声音像淬了冰,“韦后定不会发丧,她要等韦氏党羽控制京城才敢公布死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 以‘清君侧’为名,杀进皇宫,让她知道,这江山姓李,不姓韦!” 此刻,李隆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皇城深处那盏属于神龙殿的宫灯,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铁胎弓,弓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告诉陈玄礼,三更时分,在玄武门会合。”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让葛福顺带左营控制羽林军营房,别让韦温调动一兵一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 李守德领命欲走,又被李隆基叫住。 “带上这个。” 李隆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 “李” 字,“见到太平公主的人,出示这个,他们会配合。” 李守德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李隆基一人。他摩挲着冰冷的弓弦,想起小时候父皇李旦被武则天废黜时,自己跟着流放的日子;想起伯父李显复位后,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如何把持朝政、滥杀忠良;想起那些被韦氏党羽强占土地的百姓,在街头哭嚎的样子。 “伯父,”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语,“侄儿替您报仇。” 三、玄武门的血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玄武门的守军换岗的间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黑暗中传来。陈玄礼率领的万骑营士兵,像一群沉默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靠近城门。他们的铠甲上没有反光,手里的横刀裹着黑布,只有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口令!” 守城校尉懒洋洋地喝问,打了个哈欠。 “清君侧。” 陈玄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校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支羽箭射穿了喉咙。箭是李隆基射的,他埋伏在城门对面的柳树后,铁胎弓还在微微震动。 “杀!” 随着一声低吼,万骑营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城楼。守军猝不及防,有的被砍翻在血泊里,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慌不择路地往下跳,惨叫声很快被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淹没。李隆基翻身跃上城楼,扯下横刀上的黑布,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打开城门,通知葛福顺,按计划行动!” 玄武门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后面幽深的宫道。李隆基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身后是数千名手持火把的士兵,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吞噬黑暗的火龙。 此时的神龙殿,韦皇后还在与宗楚客密谈。宗楚客是韦后的表哥,官居中书令,此刻正拿着一张拟好的遗诏,上面写着 “立温王李重茂为帝,韦后临朝称制”。“皇后娘娘,羽林军已经控制了皇城各门,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都被监视,只等天亮公布陛下驾崩的消息,大事就成了。” 韦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她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娘娘!不好了!万骑营反了!已经攻破玄武门,杀进来了!” “什么?” 韦皇后手里的玉玺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宗楚客脸色煞白:“不可能!羽林军是我们的人,他们怎么敢……” “是李隆基!” 安乐公主冲了进来,百鸟裙上沾了不少灰尘,头发也散乱了,“是那个庶子!我就说该早点除掉他!” 韦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我令,让韦温带羽林军镇压!” “来不及了!” 侍卫哭喊着,“葛福顺将军已经控制了羽林军营,韦大人…… 韦大人被乱刀砍死了!” 殿内瞬间死寂。韦皇后看着门口晃动的火光,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突然尖叫一声,抓过一件宫女的衣服胡乱套上:“我去飞骑营!那里的将军是我的人!” 她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门跑,华贵的凤袍被门槛勾住,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安乐公主看着母亲仓皇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冲天的火光,忽然抓起桌上的玉玺塞进怀里,也想跟着跑,却被冲进来的士兵拦住。为首的正是李守德,他一把夺过玉玺,横刀指着安乐公主:“妖女!你的死期到了!” 安乐公主看着刀锋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凄厉地笑起来:“我是公主!父皇是皇帝!你们敢杀我?我要当皇太女!我要当皇帝!” 她的百鸟裙在挣扎中散开,金线银线缠绕在刀上,像一张破碎的网。 李守德没有废话,手起刀落。鲜血溅在明黄色的锦被上,与之前的药渍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那个曾穿着百鸟裙在御花园里追逐蝴蝶的少女,最终倒在了自己渴望的权力血泊中。 四、黎明前的清算 飞骑营的营房里,韦皇后被几个士兵押着,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污泥。她看着眼前的飞骑营将军,颤抖着说:“你是我提拔的,你忘了?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封你为王!” 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跪地行礼 —— 不是向她,是向门口走来的李隆基。“末将参见临淄王!韦氏乱党已在此就擒!” 韦皇后绝望地看着李隆基,这个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庶子,此刻穿着染血的铠甲,眼神冷得像冰。“李隆基!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后!你杀我就是弑后!” 李隆基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凤钗,那上面镶嵌的珍珠沾着血污。“弑后?” 他冷笑一声,“你毒杀陛下,祸乱朝纲,早已不是皇后。你看看外面,韦氏党羽被斩杀殆尽,这是天意,也是民心。” 他挥了挥手,李守德上前拖走韦皇后。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被一声清脆的刀响截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天色将明未明时,皇宫里的厮杀渐渐平息。李隆基站在神龙殿的台阶上,看着士兵们拖走一具具尸体,血水顺着台阶的缝隙往下流,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太平公主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身上的素色披风沾了露水。 “做得好。” 太平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韦后和安乐已死,宗楚客等党羽尽数伏诛,现在该请相王出来主持大局了。” 李隆基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低声道:“姑姑,接下来呢?” “李重茂是韦后立的,不能算。” 太平公主看着皇宫深处,“你父皇性情温和,适合当这个皇帝。”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李隆基,“至于你…… 功高盖世,当为太子。” 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轮即将跳出地平线的朝阳。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满是血污的宫墙上,将一切染成金色。他知道,这场喋血只是开始,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远处传来钟鸣,那是召集百官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长安城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会听到皇帝驾崩、韦后伏诛的消息,会看到街头巷尾清理血迹的士兵,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只有李隆基知道,玄武门的血还没干透,而他的路,才刚刚踏上。 继续 五、龙椅上的孩童 百官齐聚太极殿时,空气里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阶下的青砖被反复冲刷过,却仍能看到一些深褐色的印记,像极了凝固的血。十六岁的李重茂被韦氏党羽的残余势力推上龙椅,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仿佛那明黄的绸缎烫得人疼。 “陛下,该下旨了。” 站在他身侧的,是韦后的心腹礼部尚书苏瑰。此人昨夜躲在秘道中逃过一劫,此刻强作镇定,将一份拟好的诏书递到李重茂面前,“诏告天下,先帝遗命,由太后临朝,陛下居丧听政。” 李重茂的目光越过苏瑰的肩膀,落在殿外晨光中的身影上 —— 李隆基一身铠甲未卸,正与太平公主低声交谈,他们身后的万骑营士兵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他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 苏瑰的声音带着催促,甚至微微用力推了他一下。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忽然走上前,一把夺过那份诏书,撕得粉碎。“苏尚书好大的胆子!” 她的声音清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韦氏毒杀先帝,谋逆作乱,已被诛灭,你还敢假传遗命?” 苏瑰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臣…… 臣不知…… 是韦后逼我的!” “不知?” 李隆基踏步入殿,铠甲上的血渍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昨夜羽林军围宫,你可是帮着韦温清点兵器的!” 他挥了挥手,“拖下去,与韦氏党羽一同问斩!” 士兵上前拖走哀嚎的苏瑰,殿内百官吓得瑟瑟发抖,竟无一人敢出声。李重茂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从龙椅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我…… 我不是皇帝!我不想当皇帝!” 太平公主走上前,扶起他,语气难得温和:“别怕,你本就不该坐在这上面。” 她转向百官,朗声道:“先帝被毒,韦氏作乱,幸得天意昭彰,临淄王李隆基举义兵诛杀乱党,匡扶社稷!依祖制,当立相王李旦为帝,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早已被太平公主联络好的几位老臣率先表态,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跪地附和:“请相王登基,以安天下!” 喊声响彻太极殿,李重茂瘫在地上,看着那些曾经对他躬身行礼的大臣们,此刻正对着 “相王登基” 的呼声叩首,忽然明白 —— 自己从来都不是皇帝,只是韦后棋盘上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六、姑侄的暗棋 相王李旦的登基大典办得仓促却隆重。他穿着李隆基亲自为他披上的龙袍,站在太极殿的丹陛上,接受百官朝拜时,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这位曾两度登基又两度退位的王爷,比谁都清楚权力的滋味 —— 甜中带苦,终是饮鸩止渴。 “皇儿,” 退朝后,李旦拉着李隆基的手走进偏殿,目光复杂,“这次多亏了你和你姑姑。只是…… 太平她……” “父皇放心,” 李隆基躬身道,“姑姑功高,儿臣会尊她为镇国太平公主,食邑万户。” 李旦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姑姑随你祖母多年,深谙权术。如今韦后已除,她的心思…… 怕是不简单。” 他看着窗外,“当年你祖母在位时,我步步退让才保得性命,你性子刚猛,切记不可与她硬碰。” 李隆基低头应下,心里却明镜似的。那日在玄武门,太平公主的心腹薛崇简曾悄悄对他说:“公主说了,相王登基后,太子之位,该给最有功劳的人。” 这话听着是在帮他,却字字透着试探 —— 太平公主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 “镇国公主” 的虚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果不其然,李旦登基不到半月,太平公主便开始插手朝政。她每日进宫与李旦议事,朝中七位宰相,有五位是她举荐的;禁军将领多是她的旧部;连吏部选官,都要先问过她的意见。一时间,长安城里流传着 “太平公主之言,胜过圣旨” 的说法。 这日,李隆基在万骑营操练士兵,陈玄礼悄悄凑到他身边:“殿下,太平公主让她的女婿武攸暨兼任了羽林卫大将军。” 李隆基握着长枪的手猛地一紧,枪尖深深扎进地面。武攸暨是武则天的侄孙,向来与太平公主一鼻孔出气,让他掌管羽林军,无异于在自己身边埋了颗雷。“知道了。” 他拔出长枪,枪尖的寒光映在眼底,“继续操练。” 傍晚,太平公主派人送来请柬,邀他去府中赴宴。李隆基看着那烫金的请柬,忽然想起安乐公主死时,百鸟裙上散落的金线 —— 华贵的东西,往往最是致命。 七、暗流再涌 太平公主的府邸比皇宫还要奢华。玉石铺地,水晶为灯,宴会上的舞姬穿着西域进贡的轻纱,舞姿妖娆。李隆基坐在主位旁,看着太平公主与几位宰相谈笑风生,仿佛整个朝堂都在她的掌心。 “隆基,” 太平公主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如今朝局初定,你年纪轻轻就立了大功,该封个亲王才是。” “谢姑姑厚爱,” 李隆基起身回敬,“儿臣只想辅佐父皇,安定天下,不敢求封。” “哦?” 太平公主挑眉,“可我听说,你在万骑营威望日盛,连葛福顺都只听你的号令?” 她放下酒杯,语气转淡,“禁军是国之利器,总握在一个人手里,怕是不妥吧?” 李隆基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姑姑多虑了。万骑营效忠的是父皇,是大唐,儿臣只是奉旨操练罢了。” “最好如此。” 太平公主笑了笑,转头对户部尚书说,“江南水灾,灾民流离,该拨些粮草赈灾。” 她随口便定了赈灾的数额,比户部拟的多出三成,几位宰相连声附和,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李隆基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嘴里的酒格外苦涩。他想起伯父李显的懦弱,想起韦后的贪婪,想起安乐公主的骄纵 —— 权力这东西,仿佛有魔咒,无论男女老少,沾了就会变。 宴后,李隆基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守德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刚才看到薛崇简在后门与羽林卫的人密谈,好像在说…… 要给万骑营换将领。” 李隆基脚步一顿,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太平公主的府邸与皇宫遥遥相对,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冷冷地盯着他。 “李守德,” 他轻声说,“去查一下,江南水灾的粮款,太平公主打算让谁去押送。” “是。” “还有,” 李隆基的声音在夜色中带着一丝寒意,“告诉陈玄礼,万骑营的士兵,夜里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 月光下,他的铠甲反射着冷光,与玄武门那晚的血色重叠在一起。他知道,韦后的血还没干透,新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了。这长安城的宫墙之内,从来都不是太平地,而他,必须比所有人都更懂得如何在刀尖上跳舞。 远处的打更人敲过三更,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着每一个人 —— 这太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继续 八、粮款迷局 李守德的消息来得很快,第二日清晨便叩响了李隆基的房门。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殿下,查清楚了,江南赈灾的粮款押送,太平公主举荐了她的女婿武攸暨。” 李隆基正在擦拭长枪,闻言动作一顿,枪尖的寒光映在他眼底:“武攸暨?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驸马,懂什么押送粮草?” “不止,” 李守德压低声音,“属下还查到,太平公主暗中调动了一支精锐,说是‘护送’,但那支队伍的路线根本不经过江南,反而绕向了西域。” “西域?” 李隆基将长枪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想把粮款运去西域?那里可是吐蕃和突厥的交界,她想勾结外族?” 李守德摇头:“不好说。但有件事更奇怪 —— 户部刚拨下的粮款,比太平公主定的数额少了三成,账面上却写着‘足额拨付’。” 李隆基指尖在枪杆上划过,忽然冷笑一声:“好手段。明着拨粮赈灾,暗着克扣粮款,再把剩下的偷偷运去西域,既赚了名声,又得了实利。” 他转身抓起披风,“备马,去见父皇。” 李旦正在御书房临摹书法,见李隆基进来,放下笔叹了口气:“又是为你姑姑的事?” “父皇,太平公主借着赈灾之名,克扣粮款,还打算把粮食运往西域。” 李隆基将查到的证据放在案上,“江南灾民正等着救命粮,她却把粮款挪作他用,这是要逼反百姓!” 李旦看着那些账目,眉头紧锁:“太平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年轻时与太平公主一同经历过武则天的高压统治,深知妹妹对权力的渴望,却没想到她会不顾百姓死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父皇,儿臣请命,亲自押送粮款去江南。” 李隆基单膝跪地,“绝不能让粮款落入奸人之手。” 李旦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你去我放心。但切记,别与你姑姑撕破脸,她在朝中根基太深,动她,等于动半个朝堂。” 李隆基领命退出御书房,刚走到宫门口,就撞见了太平公主。她穿着一身紫袍,身后跟着武攸暨,笑意盈盈地拦住去路:“隆基这是要去哪?听说是要去江南押送粮款?” “姑姑消息倒是灵通。” 李隆基不卑不亢地拱手,“江南灾民等着救命,儿臣不敢耽搁。” 太平公主掩唇轻笑:“有你去,姑姑自然放心。只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万骑营可不能离了你,不如让武攸暨去吧,他虽是驸马,却也懂些军务。” “不必了。” 李隆基直视着她,“父皇已准了儿臣的奏请。再说,武驸马事务繁忙,哪有功夫管这些‘琐事’?” 他特意加重 “琐事” 二字,看着武攸暨的脸色瞬间涨红。 太平公主的笑容淡了几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便依你。” 她侧身让开,却在李隆基走过时,低声道:“江南水患,听说有不少乱党趁机作乱,隆基可要当心啊。” 李隆基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多谢姑姑提醒,儿臣会的。” 九、江上截杀 江南的雨,缠绵得像一张网。李隆基带着粮船行至扬子江时,天空正飘着细雨,江面上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三丈。 “殿下,这雾太浓了,要不要靠岸等雾散了再走?” 陈玄礼站在船头,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这雾来得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李隆基望着雾气中隐约晃动的黑影,握紧了腰间的横刀:“不用,越等越危险。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把粮船首尾相连,防备偷袭。” 话音刚落,雾中突然射出数十支火箭,直逼粮船!船上的士兵早有准备,立刻举起盾牌格挡,火箭撞在盾牌上,火星四溅,却没能引燃船舱。 “是水匪!” 陈玄礼怒吼一声,拔刀砍断一支射来的弩箭,“保护粮船!” 雾气中驶出十几艘快船,船上的人蒙着脸,手里握着刀枪,悍不畏死地冲向粮船。李隆基站在主船船头,冷眼看着那些人 —— 他们的身手利落,招式狠辣,根本不像普通水匪,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放箭!” 李隆基一声令下,船上的弓箭手齐发,雾中传来几声惨叫。但死士们悍不畏死,很快就有几艘快船撞上了粮船,蒙面人纷纷跳上甲板,与士兵们厮杀起来。 一个蒙面人身法极快,避开砍来的刀,直扑李隆基!李隆基侧身躲过,横刀劈向对方小腹,却被对方用短刀架住。两人你来我往,在颠簸的甲板上缠斗,李隆基看清对方手腕上戴着一枚银质手环 —— 那是太平公主府中侍卫的标记! “太平公主派你们来的?” 李隆基喝问,刀锋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蒙面人不说话,招招致命,显然是要取他性命。李隆基不再留手,横刀旋身一挑,挑飞对方的短刀,随即一脚将人踹进江里。 江面上的厮杀持续了一个时辰,雾气渐渐散去,蒙面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十几具尸体漂浮在江面上。陈玄礼清点伤亡,脸色凝重:“殿下,我们损失了二十名兄弟……” 李隆基看着江水中漂浮的银质手环,眼神冰冷。他弯腰捡起一支对方掉落的箭,箭头淬着剧毒,与当年安乐公主用来暗杀李显的毒箭一模一样。 “看来,姑姑是真容不下我了。” 他将毒箭收好,对陈玄礼道,“加速前进,尽快把粮草送到灾民手里。剩下的账,回长安再算。” 粮船继续前行,雨还在下,打湿了甲板上的血迹。李隆基站在船头,望着江南朦胧的岸线,心里清楚 —— 他与太平公主之间,这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 十、长安暗流 李隆基在江南分发粮草时,长安的朝堂正掀起另一番风浪。太平公主借着李隆基离京的机会,在李旦面前哭诉,说李隆基在江南 “独断专行,克扣灾民粮款以充私库”。 “陛下,” 太平公主抹着眼泪,“隆基年轻气盛,臣妹本不想说,可江南百姓都在传,粮款被他贪了一半,还纵容手下殴打灾民……” 李旦半信半疑,却架不住几位宰相轮番附和 —— 那些本就是太平公主举荐的人,自然帮着她说话。李旦只得下旨,让李隆基 “即刻回京述职”。 旨意送到江南时,李隆基刚把最后一批粮食分给灾民。一个捧着粗粮饼的老婆婆拉着他的衣袖,颤巍巍地说:“将军,您是好人啊…… 那些说您坏话的,都是黑心肝!” 李隆基心中一暖,对传旨的内侍道:“回复陛下,粮款已全部分发完毕,灾民安稳,待我处理完后续事宜,即刻回京。” 他知道,这道旨意是太平公主逼他回去的手段,回去,就是鸿门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而此时的太平公主府,薛崇简正站在太平公主面前,低声禀报:“母亲,武攸暨已经带着克扣的粮款抵达西域,与吐蕃使者接上了头。” 太平公主坐在镜前,由侍女为她梳头,镜中的笑容带着一丝得意:“做得好。吐蕃答应出兵相助,等李隆基回京,咱们就给他扣个‘通敌’的罪名,看他还怎么翻身。” “只是……” 薛崇简犹豫道,“陛下好像对母亲的话有些怀疑,刚才还问起江南的实际情况。” 太平公主拿起一支金簪,簪尖划过镜面,留下一道划痕:“怀疑?等李隆基被扣上通敌的帽子,他说的每一个字,父皇都不会信了。”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神狠厉,“这大唐的江山,从来都该由最有手段的人掌控。当年武则天能做到的,我为何不能?”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长安,却照不透太平公主府里的层层阴谋。长安城的百姓们还在议论江南的水灾,没人知道,一场新的权力厮杀,已在皇城内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远在江南的李隆基,正带着满身征尘,踏上回京的路 —— 他知道前方是陷阱,却必须往里跳,因为他身后,是需要守护的百姓,和不能退让的底线。 继续 十一、归途的刀光 从江南回京的路,比来时更显沉重。李隆基坐在船头,手里摩挲着那支淬毒的箭,箭杆上的木纹被指尖磨得发亮。陈玄礼站在他身后,将一份密信递上:“殿下,这是从那几个活口嘴里撬出来的。” 密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 —— 太平公主与吐蕃约定,以河西三州为代价,换取吐蕃在 “李隆基通敌案” 爆发时出兵施压,逼李旦下旨严惩。 “河西三州……” 李隆基捏紧信纸,指节泛白,“她为了扳倒我,竟不惜割让国土!” 陈玄礼低声道:“要不要先派人把消息送回长安,禀报陛下?” 李隆基摇头:“父皇性子优柔,太平公主在他身边日夜吹风,此刻送消息回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芦苇荡,忽然冷笑,“既然她设了局,那我就顺着她的局走进去,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船行至淮河渡口,需换乘马车。刚踏上码头,就见一群官差打扮的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京兆府的捕头,皮笑肉不笑地拱手:“临淄王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您即刻随我等回京。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随行的士兵,“陛下有令,为证殿下清白,暂请殿下的护卫留在渡口,单独随我等走。” 陈玄礼立刻道:“殿下乃万金之躯,岂能无人护卫?!” 捕头脸色一沉:“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殿下要抗旨?” 李隆基按住陈玄礼的肩膀,平静地开口:“不必争执,我随你们走。” 他看向陈玄礼,压低声音,“你带着兄弟们沿小路回京,找到葛福顺,让他暗中盯着太平公主府的动静,尤其注意武攸暨的行踪 —— 他从西域回来,定会藏着吐蕃使者的信物。” 陈玄礼虽忧心忡忡,却只能领命。看着李隆基被官差簇拥着上了一辆封闭的马车,他握紧腰间的刀,转身带人钻进了芦苇丛。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李隆基闭目假寐,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 车外不止那几个捕头,至少还有十名以上的死士,呼吸声压得极低,显然是高手。 行至一片荒僻的山谷,马车突然停下。李隆基睁开眼,就听外面传来捕头阴恻恻的笑:“临淄王殿下,对不住了,太平公主有令,让您在这儿‘失足坠崖’。” 车门被猛地拉开,刀光闪着寒芒刺了进来!李隆基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刀锋,一脚踹向对方小腹,借力从马车里翻出,稳稳落在地上。周围的死士瞬间围了上来,刀光剑影在阳光下织成一张夺命网。 “就凭你们?” 李隆基拔出横刀,刀锋划过一道冷弧,瞬间砍倒两人。他认得这些死士的招式,与江南江面上的蒙面人如出一辙 —— 太平公主果然急了,竟不惜在半途灭口。 厮杀在山谷中爆发,横刀与短刃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林间的飞鸟。李隆基的刀法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劲,每一刀都直取要害,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血顺着衣袖滴在地上,与尘土混在一起。 就在他力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弓弦震颤的声音 —— 一支冷箭带着破空声直逼他后心!李隆基猛地转身,横刀格挡,箭簇擦着刀面飞过,钉进旁边的树干,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他顺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山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 薛崇简,太平公主的儿子,正举着弓,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为什么?” 李隆基喘着气,横刀拄地,“你母亲要杀我,你也要助纣为虐?” 薛崇简放下弓,声音带着挣扎:“我…… 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 李隆基冷笑,“奉命割让河西三州给吐蕃?奉命让大唐的百姓再受战火之苦?薛崇简,你身上流的也是李唐的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薛崇简的手一抖,弓掉在地上。他看着山谷里死士的尸体,又看看李隆基淌血的手臂,忽然捂着脸蹲下身:“我不知道…… 母亲说只是把你流放……” 李隆基没再理会他,转身解决了最后几个死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伤口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 —— 太平公主的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十二、宫墙下的对峙 李隆基拖着一身伤回到长安时,迎接他的不是宫门的仪仗,而是太平公主带着百官 “请罪” 的阵仗。 太极殿前,太平公主跪在最前面,一身素服,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隆基在江南擅自动用兵权,屠杀无辜百姓,还私通吐蕃,臣妹没能拦住他,罪该万死!” 身后的宰相们齐声附和:“请陛下严惩临淄王!”“以正国法!” 李旦站在阶上,脸色苍白,看着一身血污的儿子,又看看痛哭的妹妹,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李隆基推开搀扶的侍卫,一步步走上台阶,将那支淬毒的箭扔在太平公主面前:“姑姑说我私通吐蕃?那这箭,是不是吐蕃给你的‘信物’?” 他又掏出从死士身上搜出的银手环,“还有这些,是你府中侍卫的标记,总不会是吐蕃人戴的吧?” 太平公主的哭声一顿,随即哭得更凶:“隆基,你怎能血口喷人!这些都是你伪造的证据!” “伪造?” 李隆基看向薛崇简,他已被陈玄礼 “请” 到殿前,“薛崇简,你来说,武攸暨是不是带着粮款去了西域?是不是与吐蕃使者见过面?” 薛崇简脸色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咬着牙开口:“是…… 武攸暨确实去了西域,还带回了吐蕃的狼皮信物,现在藏在太平公主府的密室里。” 这话一出,殿前瞬间安静。太平公主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 你反了!” “我没有反,” 薛崇简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只是不想看着大唐的土地被割让,不想看着你变成第二个武则天,踩着白骨掌权!” 李隆基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百官:“还有河西三州的密约,太平公主府的密室里应该也有副本。葛福顺!” 葛福顺从人群中走出,捧着一个锦盒:“启禀陛下,臣等搜查太平公主府,找到这个!” 锦盒打开,里面是太平公主与吐蕃使者的密信,字迹清晰,盖着双方的印章。 李旦看着密信,手一抖,差点站立不稳。他指着太平公主,声音嘶哑:“你…… 你竟真的敢……” 太平公主见大势已去,猛地站起身,发髻散乱,眼神疯狂:“是又怎样!” 她看着李旦,又看向李隆基,“我是武则天的女儿!凭什么她能称帝,我不能?凭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挡我的路?” “因为时代不同了。” 李隆基的声音平静却有力,“武则天称帝,是为了打破桎梏;而你,是为了满足私欲,不惜出卖国土,残害忠良。” 他转向李旦,“父皇,太平公主勾结吐蕃,意图谋反,按律当诛。” 李旦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疲惫的决断:“将太平公主及其党羽拿下,交由刑部审理。” 侍卫上前押走太平公主,她挣扎着回头,看向李隆基的眼神里充满怨毒:“你以为赢了吗?这宫墙里的争斗,永远不会结束!” 李隆基望着她被押入大牢的背影,没有说话。阳光照在太极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知道,争斗或许不会结束,但至少这一次,他守住了底线 —— 那片不能被割让的土地,那些不能被辜负的百姓。 十三、尘埃落定 太平公主倒台后,长安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李旦下旨彻查党羽,清洗了朝中依附太平的势力,葛福顺因揭发有功,被提拔为万骑营统领。 李隆基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左臂上的刀疤格外清晰,像一道永远的印记。他去大牢看过太平公主一次,隔着铁栏,她已经没了往日的风采,头发花白,眼神空洞。 “你输了。” 李隆基说。 太平公主笑了,笑声嘶哑:“我输了,但这皇宫里,总有人会前赴后继…… 你信不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我这样。” 李隆基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坚定而笔直。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有些底线,一旦守住就不能退让 —— 他不会变成她,因为他见过江南灾民捧着粗粮饼时的笑容,见过士兵们浴血奋战时的眼神,那些才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比权力更重,比仇恨更烫。 几日后,李旦召李隆基进御书房,递给他一份奏折:“吐蕃使者求见,说愿意退还河西三州的密约,重修盟约。” 李隆基接过奏折,上面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想起太平公主的话,忽然明白了 —— 争斗或许永远不会结束,但只要守住心中的光,就不怕黑暗重来。 “告诉吐蕃使者,” 李隆基抬头,眼中映着窗外的天光,“盟约可以重修,但必须加上一条:若再敢与大唐内部势力勾结,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旦看着儿子,忽然笑了:“当年你祖母总说,你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却比我更有锋芒。现在看来,她没说错。” 李隆基躬身行礼,转身走出御书房。宫墙外的长安街上车水马龙,百姓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清脆而真切。他摸了摸左臂的刀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也在时刻提醒着他 —— 这江山,从来不是某个人的棋局,而是无数人的生计与安稳。守护它,不必成为武则天,不必踏着白骨,只需要在每一次风浪来临时,挺直脊梁,握紧手中的刀,守住脚下的土地。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第四节:睿宗复位 第四节:睿宗复位 一、御座前的拉扯 景龙四年七月的太极殿,血腥味尚未散尽,却已被一种诡异的肃穆取代。李重茂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双手死死抠着御座的扶手,指节泛白。他的视线越过阶下黑压压的朝臣,落在站在最前面的太平公主身上——那个穿着素色披风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审视货物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脊背发凉。 “温王,”太平公主的声音清亮,像冰锥刺破殿内的寂静,“先帝被毒,韦氏作乱,你本是韦后所立,如今乱党已除,这御座,你还坐得稳吗?” 李重茂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内侍悄悄拽了拽衣袖。他看到朝臣们的眼神,有同情,有冷漠,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他忽然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枚棋子,韦后用他来过渡,眼前这个女人,要用他来铺路。 “我……我让位……”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刚说完,就被太平公主抓住了胳膊。她的手指有力得不像个女人,硬生生将他从御座上拽了下来。龙袍的下摆被扶手勾住,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内衣——那是他还没被推上皇位时穿的旧衣。 “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太平公主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记住今日,往后安稳度日,别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重茂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自己刚刚还坐着的御座,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声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在哀鸣。 太平公主没再看他,转身面向朝臣,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相王李旦,乃先帝之弟,仁厚贤德,当承大统!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早已被太平公主打点好的几位老臣率先跪下,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叩首,“请相王登基,以安社稷!”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中,李旦穿着一身常服,被李隆基搀扶着走进殿内。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惶恐。路过李重茂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弯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却没说一句话——他能说什么呢?这宫墙里的身不由己,他比谁都清楚。 当李隆基将皇冠捧到他面前时,李旦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隆基,”他低声道,“这龙椅,坐上去就是火盆,你伯父坐过,你祖母坐过,哪一个有好下场?” “父皇,”李隆基的声音坚定,“这不是火盆,是责任。大唐不能没有君主,百姓不能再遭战乱。” 太平公主走上前,亲自将皇冠戴在李旦头上:“陛下,别犹豫了。这是天意,也是民心。”她的指尖划过皇冠上的珍珠,眼神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这顶皇冠,她曾亲眼看着母亲戴过,如今戴在哥哥头上,却仿佛戴在自己掌心。 李旦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认命的平静。他在御座上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龙袍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司仪官高声唱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朝臣们再次叩首,高呼万岁。李重茂被内侍悄悄带了下去,他的哭声渐渐消失在殿外,像一滴水珠落入滚烫的油锅,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二、恩宠与隐忧 李旦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是封赏功臣。太平公主被加封为“镇国太平公主”,食邑万户,特许开府置官,仪仗等同于亲王。她府中的官员,从长史到典签,皆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连宰相见了她的长史,都要客客气气。 “陛下,”太平公主坐在李旦的御书房里,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吏部尚书的位置空着,臣妹觉得窦从一不错,他对陛下忠心耿耿。” 李旦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没抬:“依你。” “还有兵部,”太平公主端起宫女递来的茶,“郭元振虽有功,但性子太刚,不如换成萧至忠,他更懂得变通。” “依你。” 短短一个月,朝中七位宰相,有五位成了太平公主的人。官员任免、财税调度、边防军务,几乎都要经过太平公主的同意才能施行。甚至有一次,李旦在朝堂上问:“江南水灾,该派谁去赈灾?” 宰相宋璟刚要开口,就被太平公主的亲信掐了一把,随即有人奏道:“此事当问太平公主,她素来体恤百姓。” 李旦竟真的点了点头:“传旨,问太平公主的意思。” 退朝后,李隆基在东宫拦住宋璟:“宋相,父皇怎会如此?” 宋璟叹了口气,捋着胡须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当年被则天大圣皇帝废黜,是太平公主在暗中保护,才得以保全性命。陛下对太平公主,既有兄妹之情,更有感激之心,如今登基,自然事事依从。”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长此以往,恐重演韦后之事啊。” 李隆基望着御书房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太平公主的仪仗。他想起唐隆政变那晚,姑姑握着他的手说“这江山姓李”,可如今,这姓李的江山,似乎正一点点变成“姓太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太子的锋芒 李隆基被立为太子后,并没有像李旦期望的那样“安稳度日”。他在东宫开设“文学馆”,招揽姚崇、宋璟等贤才,整日与他们讨论朝政得失;又时常去万骑营操练士兵,与陈玄礼、葛福顺等将领同吃同住,深得军心。 “殿下,太平公主又在陛下面前说您的坏话了。”李守德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她说您在文学馆‘结党营私’,还说您与万骑营将领‘过从甚密’,恐有不臣之心。” 李隆基正在临摹《兰亭集序》,闻言笔锋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还说什么?” “还说……”李守德犹豫了一下,“说您并非长子,不应立为太子,不如改立宁王(李旦长子李宪)。” 李隆基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墨点,忽然笑了:“宁王素喜音律,对朝政毫无兴趣,她这是想找个傀儡啊。” “那殿下不担心吗?”李守德急道,“陛下对太平公主言听计从,万一……” “不用担心。”李隆基站起身,走到窗前,“父皇虽优柔,却不糊涂。他知道,大唐需要的是能治国的太子,不是只会弹琵琶的宁王。” 话虽如此,李隆基还是加快了行动。他奏请李旦,减免江南灾民的赋税,又下令整顿吏治,将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贬斥出京——那些都是太平公主的人。 太平公主得知后,在李旦面前哭闹不休:“陛下!李隆基这是在针对我!他刚当上太子就如此嚣张,将来要是登基,还会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吗?” 李旦被她哭得头疼,只得安抚道:“隆基年轻,做事急躁了些,我会说他的。” 可转头,他却对李隆基说:“你做得对,只是……别太急,给你姑姑留点面子。” 李隆基明白,父皇这是在和稀泥。他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当了两次皇帝的男人,一生都在权力的夹缝中求生,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四、朝堂的暗战 太平公主见李隆基不好对付,便换了策略。她不再明着反对,而是暗中使绊子。 李隆基奏请修建黄河堤坝,防备水患,太平公主便让人散布谣言,说“修堤坝会动了龙脉,不利于皇室”,吓得几个老臣联名反对。 李隆基想提拔姚崇为兵部尚书,太平公主便在李旦面前说姚崇“与吐蕃有旧”,恐通敌叛国,最终姚崇只得了个礼部侍郎的闲职。 最狠的一次,太平公主让人在李隆基的东宫门口埋了一块刻着“武则天”名字的石碑,然后让御史弹劾李隆基“心怀不轨,欲效仿武则天称帝”。 李旦看到弹劾奏折时,脸色铁青。他召来李隆基,将奏折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拿起奏折,看完后反而平静下来:“父皇,这是栽赃陷害。儿臣若想效仿武则天,何必等到今日?” “可石碑就在你东宫门口!”李旦的声音带着怒气,“满城的人都在说,你有野心!” “父皇若不信,可派人去查。”李隆基直视着他,“埋石碑的人,定是太平公主的亲信。她想逼走儿臣,另立傀儡太子。” 李旦看着儿子坦荡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以后行事,多加小心。” 他没有再追究石碑的事,却也没有处置太平公主。这场暗战,最终以不了了之收场。 可李隆基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平公主的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只差最后一砍。 五、退位的决心 延和元年的春天,李旦在御花园里种下一株玉兰。看着含苞待放的花苞,他忽然对身边的内侍说:“朕当了两次皇帝,第一次是母亲的傀儡,第二次是妹妹和儿子的棋子,真是可笑。” 内侍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李旦没理会他,继续道:“当年在房州,朕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亩地,种些蔬菜,安稳度日。可如今,坐拥万里江山,却连睡个安稳觉都难。” 他想起太平公主的咄咄逼人,想起李隆基的锋芒毕露,想起朝堂上无休止的争吵,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这龙椅,坐得越久,越像一座牢笼。 几日后,李旦召来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开门见山:“朕想退位。” 太平公主愣住了,随即反对:“陛下春秋鼎盛,怎能退位?”她心里清楚,李旦退位,受益的必然是李隆基。 李隆基也没想到父亲会突然提出退位,连忙道:“父皇,儿臣还需多向您学习,您不能退位。” “朕意已决。”李旦摆了摆手,“朕老了,经不起折腾了。隆基,你年轻有为,这江山交给你,朕放心。”他看向太平公主,“妹妹,你是大唐的公主,当以社稷为重,辅佐新帝,不要再争了。” 太平公主看着李旦眼中的疲惫,忽然说不出反对的话。她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把母亲赏赐的点心偷偷留给她,想起在武则天的高压下,哥哥一次次为她求情……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让她喉咙发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她最终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延和元年八月,李旦在太极殿举行禅位大典。当李隆基跪在他面前,接受传国玉玺时,李旦忽然说:“隆基,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别学你祖母,别学韦后,更别学……朕。” 李隆基重重叩首:“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李旦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忽然笑了。他走出太极殿,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没有了龙袍的束缚,没有了朝臣的叩拜,他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去上阳宫。”他对身边的内侍说,“朕想去看看那里的牡丹。” 六、新的较量 李隆基登基后,改元开元。他站在太极殿的丹陛上,接受百官朝拜,目光锐利如鹰。太平公主站在朝臣的首位,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警惕。 “陛下,”太平公主出列奏道,“吐蕃遣使来朝,求娶公主和亲,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隆基知道,这是姑姑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和亲是大事,处理不好,会引发边境战乱。“吐蕃若有诚意,当先归还掳走的大唐百姓,退出河西走廊。”他顿了顿,声音洪亮,“至于和亲,待他们表了诚意再说。” 太平公主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陛下圣明。” 退朝后,太平公主回到府中,薛崇简正在等她。“母亲,李隆基刚登基就如此强硬,怕是……” “怕什么?”太平公主打断他,“他翅膀还没硬。朝中宰相,五个是我的人;禁军将领,多是我的旧部。他想动我,没那么容易。”她走到窗前,看着皇宫的方向,“但我们要快,在他站稳脚跟之前,把他拉下来。” 薛崇简看着母亲眼中的野心,忽然想起李隆基说的话:“母亲,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那一步?”太平公主冷笑,“从他想当太子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此时的皇宫里,李隆基正在与姚崇议事。“陛下,太平公主的势力太大,必须尽快削弱。”姚崇递上一份名单,“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信,若不除去,恐生后患。” 李隆基看着名单,上面的名字他都认得——都是朝中重臣。“不能急,”他摇摇头,“父皇刚退位,若此时动姑姑,会被人说不孝。”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也不能等。传旨,让葛福顺加强宫禁守卫,尤其是玄武门,一只鸟都不能放进来。” 姚崇明白了:“陛下是想……” “先稳住她,”李隆基看着窗外,“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开元元年的长安,风似乎比往年更急。太平公主府与皇宫遥遥相对,像两头蛰伏的巨兽,互相盯着对方的软肋。谁都知道,这场较量,终究要有一个了断。 只是没人知道,这场新的较量,会以怎样的方式开始,又会以怎样的代价结束。长安城的百姓们,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皇宫的方向,猜测着那位年轻的新帝,能否带来真正的太平。 而李旦,此刻正在上阳宫的牡丹园里,悠闲地浇着花。他听到远处传来的钟声,知道是新帝在处理朝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江山,终究还是要交给年轻人啊。 风穿过牡丹园,吹落几片花瓣,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属于睿宗的时代结束了,属于玄宗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七、牡丹园里的暗流 上阳宫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挤挤挨挨,把庭院铺成一片锦绣。李旦穿着半旧的常服,蹲在花丛边修剪枝叶,指尖沾着泥土,倒比在太极殿上自在许多。 “太上皇,宫里来人了。” 内侍轻声禀报。 李旦头也没抬:“是隆基?” “不是,是太平公主殿下的人,说有要事求见。” 李旦手中的剪刀顿了顿,花瓣上的露珠滚落,砸在青砖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让他在偏殿等着。” 片刻后,太平公主的心腹崔湜走进偏殿,见李旦只穿着素色便袍,连忙跪地行礼:“臣崔湜,参见太上皇。” “起来吧。” 李旦坐在竹椅上,端起粗瓷茶杯,“你家主子有什么事?” 崔湜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双手奉上:“太平公主殿下说,太子詹事窦锷勾结突厥,私通书信,请太上皇定夺。” 李旦翻开奏折,上面的字迹他认得,是窦锷的亲笔,内容却触目惊心 —— 竟有 “愿为内应,共分大唐” 的字句。他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发抖,窦锷是李隆基的心腹,太平公主这是明着要削儿子的羽翼。 “此事隆基知道吗?” 李旦的声音很轻。 “公主说,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惊动陛下,先请太上皇圣裁。” 崔湜低着头,眼角却偷瞄着李旦的神色。 李旦将奏折放在桌上,杯盖碰到杯沿,发出 “叮” 的轻响。“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朝政已交予陛下,这种事,该让他处置。” 崔湜一愣:“可…… 公主说,太上皇若不出面,恐陛下会包庇窦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放肆!” 李旦猛地拍案,茶杯里的水溅出,“隆基是大唐的皇帝,不是徇私枉法的昏君!太平若再如此,休怪朕不认这个妹妹!” 崔湜吓得连连磕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李旦望着桌上的奏折,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 这纸奏折,与当年太平公主用来诬陷李隆基的石碑,何其相似?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隆基,爹能护你的,只有这些了。” 八、朝堂的锋芒 李隆基在太极殿上收到窦锷 “通敌” 的奏折时,正在与姚崇商议漕运改革。他看完奏折,随手扔在案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姑姑这招,倒是与当年诬陷我时如出一辙。” 姚崇捡起奏折,眉头紧锁:“笔迹倒是像窦锷的,只是……” “只是太过刻意。” 李隆基接过话,“窦锷是武将,写字向来潦草,这奏折却工整得像文官抄的。” 他看向葛福顺,“去查,窦锷近日与谁见过面。” 葛福顺领命而去,不出半日便带回消息:“启禀陛下,窦锷三日前曾去太平公主府赴宴,回来后便称病在家。” “果然是她。” 李隆基敲着案几,“传旨,将窦锷暂时收押,不必审讯,先晾着。” 姚崇有些担忧:“陛下,太平公主定会借机发难……” “让她来。”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殿外,“朕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 不出所料,次日早朝,太平公主便带着几位宰相跪在殿外,声称 “陛下包庇乱党,有负社稷”,非要李隆基严惩窦锷。 李隆基穿着龙袍,站在阶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姑,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窦锷通敌一事,证据不足,朕已下令彻查。若真有其事,朕定依法处置,绝不姑息。但若有人恶意诬陷,朕也绝不轻饶。” 太平公主猛地抬头:“陛下这是说臣妹诬陷忠良?” “朕没说。” 李隆基走下台阶,蹲在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但姑姑,窦锷是儿臣的人,动他,就是动儿臣。您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太平公主看着侄子眼中的锋芒,忽然想起多年前,母亲武则天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她别过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妹只是…… 不想大唐再出乱党。” “那就拭目以待。” 李隆基站起身,转身走进殿内,“退朝。” 太平公主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个侄子,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九、夜宴的杀机 太平公主的府邸夜夜笙歌,丝竹声能传到三条街外。这日,她特意设宴,邀了李隆基的心腹 —— 兵部尚书郭元振。 郭元振走进宴会厅时,乐师正演奏着《霓裳羽衣曲》,舞姬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舞姿妖娆。太平公主坐在主位上,举起酒杯:“郭尚书,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郭元振举杯回敬:“公主谬赞。不知公主今日邀臣前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 太平公主笑盈盈地说,“只是想问问尚书,近日边境可有异动?” “托陛下洪福,边境安稳。” 郭元振放下酒杯,“只是吐蕃仍在河西徘徊,臣已奏请陛下,增派兵力驻守。” 太平公主的眼神闪了一下:“增兵?陛下刚登基,不宜动兵戈吧?” 她示意侍女给郭元振斟酒,“郭尚书是三朝元老,不如劝劝陛下,以和为贵。” 郭元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笑了:“公主说笑了。臣是兵部尚书,当以守土卫疆为重。若吐蕃敢来犯,臣定率军将其击退。” 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郭尚书倒是忠心。只是……” 她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诱惑,“陛下年轻气盛,恐难长久。郭尚书若肯助我,将来……” “公主!” 郭元振猛地站起身,酒杯被碰倒在地,“臣乃大唐臣子,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其他!告辞!” 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公主府的酒,太烈,臣消受不起。” 太平公主看着他的背影,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对身后的薛崇简说,“去,让陈冰动手。” 薛崇简一愣:“母亲要杀郭元振?” “留着他,就是给李隆基添羽翼。” 太平公主的眼神冰冷,“做得干净些。” 深夜,郭元振骑马回府,行至朱雀大街时,忽然从暗处射出几支冷箭!他早有防备,翻身落马,躲在马腹下,拔出腰间的佩刀。 “有刺客!” 郭元振大喊,周围巡逻的金吾卫闻声赶来。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却被金吾卫拦下,一番厮杀后,尽数被擒。 郭元振看着被押走的刺客,其中一人的腰间露出半块玉佩 —— 那是太平公主府的信物。他握紧佩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太平公主,这是你逼我的。 十、最后的摊牌 郭元振遇刺的消息传到皇宫时,李隆基正在批阅奏折。他放下朱笔,对姚崇说:“看来,姑姑是等不及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姚崇忧心忡忡:“陛下,太平公主党羽众多,若真要动手,恐京城大乱。” “乱不了。” 李隆基走到地图前,指着长安城的布防图,“葛福顺已控制了玄武门、朱雀门等主要城门,万骑营也已整装待发。她若敢动,朕就敢让她有来无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传旨,召太平公主入宫,朕要与她好好谈谈。” 太平公主接到旨意时,正在府中与宰相们商议废立之事。“他终于要摊牌了。” 她冷笑一声,“也好,本宫就去会会他。” 薛崇简拉住她:“母亲,不能去!这分明是鸿门宴!” “鸿门宴又如何?” 太平公主整理着衣袖,“本宫是大唐的公主,他不敢动我。” 她走进太极殿时,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李隆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姑姑来了。” 太平公主走到他身后:“陛下召臣妹来,不是为了郭元振的事吧?” “是,也不是。” 李隆基转过身,“姑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你交出所有权力,回府养老,朕保你一世荣华,你的子女也能安享太平。” 李隆基的目光直视着她,“否则,刀兵相向,对谁都没好处。” 太平公主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权力?你以为本宫争的是权力?” 她指着窗外,“当年母亲称帝,多少人骂她牝鸡司晨?本宫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女人也能撑起这江山!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我不懂你所谓的‘撑起江山’,” 李隆基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知道,为了你的野心,多少人死于非命?韦后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敢拿我和韦后比?” 太平公主猛地拔高声音,“本宫助你父皇登基,助你诛杀韦后,你现在反过来咬我一口?” “那是因为你以为我会像父皇一样懦弱,会做你的傀儡!” 李隆基也动了怒,“但我不会!这大唐的江山,是李家的,不是你太平公主一个人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像两柄出鞘的剑。殿外的风卷起窗帘,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最后的摊牌助威。 太平公主看着李隆基眼中的决绝,忽然明白了 —— 她输了,输在了这个侄子比她更懂得,江山不是靠阴谋诡计,而是靠民心。 “好,好一个李隆基。” 她后退一步,声音带着一丝苍凉,“你赢了。但你记住,这宫墙里的争斗,永远不会结束。” 她转身走出太极殿,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个时代的落幕。 十一、尘埃落定 太平公主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密室里,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她打开密室的门,对薛崇简说:“去告诉陛下,我愿意交出所有权力,回蒲州养老。” 薛崇简愣住了,随即喜极而泣:“母亲,您想通了?” 太平公主摸了摸儿子的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想通了。这江山,终究是年轻人的。” 李隆基收到消息时,正在早朝。他看着朝臣们惊讶的表情,平静地说:“太平公主深明大义,朕心甚慰。传旨,赐公主黄金万两,锦缎千匹,护送她前往蒲州。” 姚崇出列奏道:“陛下,太平公主的党羽……” “既往不咎。” 李隆基打断他,“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朕不会为难他们。” 朝堂上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 “万岁” 声。 几日后,太平公主离开长安,马车缓缓驶离城门时,她掀起车帘,最后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那里曾有她的母亲,她的哥哥,她的侄子,还有她一生追逐的权利。 “走吧。” 她放下车帘,声音平静。 马车驶远,消失在尘土中。 李隆基站在城楼上,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姚崇走到他身边:“陛下,从此天下太平了。” 李隆基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卷云舒,像极了江山的浮沉。“太平?” 他轻声道,“或许吧。” 他知道,太平公主走了,但权力的游戏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搅动这大唐的风云。 上阳宫的牡丹开得正好,李旦坐在花丛边,听内侍说着宫里的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拿起剪刀,轻轻剪掉一朵开得最盛的姚黄,插在粗瓷瓶里 —— 这江山,终于有了几分安稳的样子。 开元元年的风,吹过长安城的宫墙,带着牡丹的清香,也带着新生的希望。属于睿宗的时代彻底落幕,而属于玄宗的开元盛世,才刚刚拉开序幕。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第一节:姑侄相残 第十七章:开元序幕 第一节:姑侄相残 先天元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太极殿的琉璃瓦顶积了薄薄一层雪,像覆了层碎银。李隆基穿着明黄常服坐在案前,指尖叩着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目光落在那份被朱笔圈改得密密麻麻的奏折上 —— 这是关于漕运改革的奏请,已经第三次被驳回了。 “陛下,太平公主府的人又来了。” 内侍压低声音禀报,袖口沾着雪沫,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李隆基的指节猛地收紧,案上的茶盏轻轻晃了晃,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崔湜,一身貂裘衬得面色越发白皙。他捧着一卷文书,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陛下,公主殿下看过漕运改革的奏请了,说此事关乎国本,需从长计议。这是她拟定的修改意见,请陛下过目。” 李隆基接过文书,翻开的瞬间眉峰便拧成了疙瘩。太平公主几乎将原奏请改得面目全非,原本要削减的江南漕运损耗,被改成了增加三成赋税;提议增设的河阳仓,直接被批注 “劳民伤财,暂缓”。最刺眼的是末尾那句朱批:“陛下初临帝位,当以稳为重,勿躁进。” “姑姑倒是替朕想得周到。” 李隆基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告诉她,此事朕自有主张。” 崔湜脸上的笑僵了僵:“陛下,公主殿下说,若陛下执意如此,她便进宫来与陛下详谈。” “让她来。” 李隆基将文书扔在案上,纸张散落,“朕也正想问问她,这大唐的江山,究竟是姓李,还是姓太平。” 崔湜告退后,殿内只剩下李隆基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寒风卷着雪沫灌进来,扑在脸上生疼。远处的太平公主府轮廓隐在风雪中,飞檐上的鎏金兽首在雪光中闪着冷光 —— 那府邸比东宫还要阔大三分,光是每日进出的官员,就比太极殿的朝臣还多。 七位宰相,五位出自她门下;羽林卫、千骑营的将领,半数是她提拔的旧部;甚至连后宫的宫女太监,都有她安插的眼线。他这个皇帝,更像个被架在龙椅上的傀儡,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陛下,郭将军求见。” 李隆基转身时,眼底的寒意已敛去:“让他进来。” 郭元振一身戎装,甲胄上还沾着雪,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他单膝跪地:“陛下,千骑营的王毛仲传来消息,太平公主近日频繁召见窦怀贞、萧至忠几位宰相,似在密谋什么。” “密谋?” 李隆基冷笑,“她怕是觉得朕这龙椅坐得太稳了。” “臣已让王毛仲暗中联络可靠的将领,随时待命。” 郭元振抬头,眼中燃着怒火,“太平公主昨日还派人拉拢千骑营的校尉,许以高官厚禄,被王毛仲当场拿下了。” 李隆基走到案前,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 那是他当年在潞州练兵时用的牛角弓,弦上还留着磨损的痕迹。“拉拢?她怕是忘了,这禁军是谁一手带出来的。” 他猛地松手,箭矢穿透窗纸,钉在院中的梅树上,箭尾嗡嗡震颤。 “郭元振,传朕的令,让王毛仲秘密调动三百精锐,潜藏在太极殿左右,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隆基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再让刘幽求草拟一份诏书,罗列窦怀贞等人罪状,随时准备动用。” 郭元振领命而去,殿内又恢复了寂静。李隆基望着那支钉在梅树上的箭,忽然想起小时候,太平公主还抱着他在御花园里射过鸽子。那时她的手很暖,笑着教他:“隆基,射箭要准,更要狠,不然猎物就跑了。” 如今,这把箭,要对准曾经教他射箭的人了。 雪下了三天三夜,到先天二年七月初三清晨才歇。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太平公主府的侧门就悄悄开了道缝,一个穿着灰衣的宫女闪身出来,怀里揣着个油布包,脚步匆匆往皇宫方向赶。 她没注意到,街角的馄饨摊后,两个穿着粗布棉袄的汉子交换了个眼神,悄悄跟了上去。 这宫女叫元氏,是太平公主安插在御膳房的眼线。油布包里裹着的,是太平公主从西域重金求来的 “牵机引”—— 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入汤即化,半个时辰便能让人脏腑俱裂而亡。 “公主说了,今日卯时的汤药,务必让陛下服下。” 临行前,太平公主的侍女握着她的手,塞给她一块沉甸甸的金锭,“事成之后,送你去江南过好日子。” 元氏摸着怀里的金锭,脚步更快了。她穿过朱雀门,绕过含元殿,眼看就要到御膳房,忽然被两个汉子拦住了去路。 “这位姐姐,借个道。” 其中一个汉子笑着说,伸手就要去碰她的包袱。 元氏心里一慌,拔腿就跑,却被另一个汉子抓住了胳膊。挣扎间,油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瓷瓶摔得粉碎,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抓住了!” 汉子厉声喝道,周围忽然冲出十几个禁军,将元氏死死按在地上。 此时的太平公主府,正灯火通明。 太平公主穿着紫袍玉带,坐在主位上,两侧站着窦怀贞、萧至忠、岑羲三位宰相,还有羽林卫大将军常元楷。 “元氏那边该得手了吧?” 窦怀贞搓着手,脸上泛着亢奋的红,“只要陛下一死,我们就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公主临朝称制!” 萧至忠皱着眉:“万一…… 元氏失手了呢?” “失手?”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虎符,“就算元氏失手,常将军手里的羽林卫也能替天行道。” 她看向常元楷,“将军的五千人,都准备好了?” 常元楷躬身:“回公主,五千羽林卫已埋伏在太极殿四周,只等公主一声令下,便可冲入殿中,拥立公主登基!” 太平公主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天边已露出朝霞,金色的光刺破云层,照在她脸上,却暖不了那双冰冷的眼睛。 “李隆基,别怪姑姑心狠。” 她轻声说,“这江山,本就该是最有能力的人来坐。你太年轻,撑不起这大唐的天。” 她转身,将虎符高高举起:“传我命令,羽林卫……” 话音未落,府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奉旨捉拿反贼太平公主!”“窦怀贞、萧至忠等人,速速束手就擒!” 太平公主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常元楷拔刀:“公主莫慌,臣去看看!” 他刚冲出房门,就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喉咙,鲜血喷溅在朱红的门帘上。 “常将军!” 窦怀贞吓得瘫倒在地。 萧至忠和岑羲拔腿就往后院跑,却被涌入府中的禁军堵个正着。领头的将领正是王毛仲,他手持长槊,目光如电:“奉陛下令,缉拿反贼!” 太平公主看着亲信一个个被斩杀或擒获,忽然明白了 —— 李隆基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这一切都是圈套。 “李隆基……” 她咬着牙,转身冲进密室。密室的墙上有一道暗门,通往城外的密道。 她刚钻进暗门,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姑,何必呢?” 李隆基站在密室门口,身后跟着郭元振和刘幽求。他穿着铠甲,脸上沾着血迹,手里的剑还在滴着血。 “你早就知道了?” 太平公主的声音发颤。 “从你让元氏送毒药开始。” 李隆基一步步逼近,“姑姑,你教过我,射箭要准,更要狠。可你忘了,我也学会了如何预判猎物的动向。” 太平公主退到密道尽头,已经无路可退。她看着李隆基眼中的决绝,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好一个李隆基!不愧是李家的种!” “来人,” 李隆基闭上眼,声音艰涩,“将太平公主…… 暂押入终南山寺中,听候发落。” 他没有下令杀她。 三天后,终南山的寺庙外。 李隆基站在雪地里,手里捏着群臣的联名奏折。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得他手疼 ——“太平公主谋反,罪不容诛”“若留此隐患,恐再生祸乱”“陛下当以社稷为重,大义灭亲”。 寺门开了,太平公主走了出来。她穿着粗布僧衣,头发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你来了。” 她看着李隆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姑姑,跟朕回去吧。” 李隆基的声音沙哑,“朕…… 朕放你去岭南,保你后半辈子安稳。” 太平公主笑了:“岭南?李隆基,你以为我是为了活命吗?” 她指着长安城的方向,“我争了一辈子,不是为了苟活,是想让天下人看看,女人也能治理这江山!可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容不下我!” “朕不是容不下你,是容不下谋逆!” 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拔高。 “谋逆?” 太平公主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当年你父亲能登基,是谁帮他扫平障碍?当年韦后乱政,是谁带你诛杀奸佞?李隆基,你踩着我的肩膀坐上龙椅,现在却要判我谋逆?” 李隆基被问得哑口无言,握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 “不必为难了。” 太平公主转过身,走向寺内,“告诉那些大臣,我太平公主,生是大唐的公主,死是大唐的鬼。不必劳烦陛下动手,我自己了断便是。” 她的背影消失在寺门后时,李隆基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抱着他射箭的女子,看到了她在玄武门事变中披甲上阵的英姿,看到了她辅佐父亲登基时的从容。 风吹过雪地,卷起千堆雪沫,像一场无声的哀悼。 李隆基站了很久,直到奏折上落满了雪,才缓缓转身。 “传旨,”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赐太平公主自尽,厚葬。” 郭元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在这场雪后,眼角竟多了几道细纹。 终南山的雪又开始下了,掩盖了寺庙的痕迹,也掩盖了长安城里最后的雪光。太极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光彩,只是那光芒里,总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苍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隆基站在丹陛上,望着万里晴空,忽然想起太平公主最后那句话:“这江山,你可要守好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是的,他会守好。用他的方式,守好这大唐的万里河山。 属于姑侄的纷争落幕了,属于开元的序幕,正缓缓拉开。 太平公主自尽的消息传到太极殿时,李隆基正对着一幅《江山万里图》出神。笔架上的狼毫还滴着墨,他本想题一句 “海晏河清”,此刻却凝在半空,墨滴落在绢布上,晕开一小团乌云似的渍痕。 “陛下,” 郭元振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终南山来报,公主…… 遵旨了。” 李隆基没有回头,指尖抚过图上山川的轮廓,那里是他曾与太平公主一起策马的秦川,也是她当年替他挡过一箭的地方。“厚葬了吗?” “按陛下的吩咐,以公主礼制入葬,陪葬品皆是她生前常用之物。” 郭元振顿了顿,补充道,“窦怀贞、萧至忠等逆党已尽数伏诛,羽林卫重新整编,朝中…… 暂时安稳了。” “暂时。” 李隆基放下狼毫,转身时,眼底的红血丝已被他压了下去,“郭将军,你说,这天下的纷争,是不是永远没有尽头?” 郭元振一愣,随即躬身道:“自古帝王路,本就是在纷争中开辟的。陛下平定内乱,正是为了让百姓少受纷争之苦。” 李隆基走到殿外,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宫人们捧着新拟的政令穿梭而过,低声议论着 “新税法”“漕运改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后的松快。 “你看,” 他忽然笑了,指着那些忙碌的身影,“他们已经在为新朝做准备了。” 他拾起一片落在阶前的梧桐叶,叶尖还带着秋霜的痕迹,“太平公主说,女人也能治理江山…… 或许她说得对,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陛下圣明。” “圣明?” 李隆基将落叶捏碎,叶脉在掌心碎裂的触感很轻,却像敲在心上,“朕只是明白了,治理江山从来不是争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他转身走向御书房,“传朕旨意,重启漕运改革,让江南的粮船早日直抵长安;还有,将各州的荒地登记造册,鼓励流民开垦,免税三年。” 郭元振躬身领旨,看着年轻帝王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场姑侄相残的血雨,终究没有白流。至少此刻的太极殿,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 那是一种褪去权谋算计后,向着民生实处扎根的稳重。 三日后,长安城西市。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捧着新出的告示,大声念给围观的百姓听:“…… 凡开垦荒地者,三年免征赋税,官府还拨种子!” “真的假的?” 有人搓着手,眼里放光。 “还有呢,” 汉子指着告示下半部分,“漕运要改道了,以后江南的米粮运到长安,价钱能降三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拍手,有人抹泪,还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念叨着:“这下好了,俺那在江南当兵的儿子,说不定能吃上便宜粮了……” 而此时的御书房,李隆基正对着一幅新绘的漕运图,用朱笔圈出几个淤塞的河道。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着,阳光落在他肩头,暖洋洋的。 他知道,太平公主的影子或许还会在这宫墙里盘旋一阵子,那些关于 “谋逆”“相残” 的议论也不会立刻消失。但他更清楚,当江南的粮船载着新米驶入渭水,当流民在荒地上种出第一茬庄稼,当长安西市的米价真的降下去时,那些阴影终会被阳光驱散。 属于先天年间的血与火,正在被开元的风,一点点吹向远方。 而这崭新的序幕之后,是需要用无数个这样的午后,无数笔落在实处的政令,才能铺就的万里江山。李隆基拿起狼毫,这一次,他稳稳地在《江山万里图》上题下四个字: “民为邦本。” 笔尖落纸的瞬间,窗外的麻雀忽然扑棱棱飞起,朝着湛蓝的天空,飞得很远很远。 开元元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从容。渭水的冰化了,带着碎冰碴的河水哗哗向东流,岸边的柳树枝头冒出嫩黄的芽,风一吹,像千万条软鞭抽打着解冻的土地。 李隆基踏着晨露,登上了长安城的城楼。城楼下,西市的开市鼓声刚落,人流像潮水般涌进市场,挑着菜担的农夫、推着独轮车的商贩、牵着马的胡商……喧闹声混着包子铺的蒸汽、铁匠铺的叮当声,顺着城墙的砖缝往上爬,挠得人心里发痒。 “陛下,户部刚报上来的垦荒数,已经超过去年同期三成了。”郭元振手里捧着簿册,哈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开,“江南那边递来消息,第一拨新粮已经装船,过几日就能到长安。” 李隆基望着城门外延伸向远方的官道,那里正有一队车马缓缓驶来,车辙里还沾着泥——那是从洛阳迁来的工匠,朝廷在长安西郊新划了工坊区,给他们分了地,免了五年徭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工匠们安顿好了?” “都妥当了,”郭元振笑着点头,“昨晚臣去看了,不少人已经在搭棚子,说要把家眷也接来。有个老木匠说,这辈子没见过官府给工匠分地的,非要给陛下刻块长生牌。” 李隆基失笑:“长生牌就不必了,让他们把工坊的活计做扎实,比什么都强。”他转身走下城楼,脚步轻快,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对了,那批从江南运来的桑苗,分到农户手里了?” “分了,”郭元振翻开另一页簿册,“苏州的桑农还派了人来,说要在长安城外办个桑蚕学堂,教关中农户养蚕缫丝。他们说,陛下既然能让粮船直通长安,说不定将来丝绸也能顺着漕运卖到西域去。” 说到西域,李隆基脚步顿了顿。远处的鸿胪寺方向,隐约传来胡商的吆喝声——自从朝廷放宽了西域通商的限制,长安西市的胡商多了三成,波斯的地毯、大食的香料、吐蕃的青稞,堆得像小山,连空气里都飘着异域的味道。 “让鸿胪寺再加派些人手,”李隆基道,“别让胡商被地头蛇欺负了,也别让他们哄抬物价。通商通商,得让两边都划算才行。” 两人正说着,城楼下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举着锄头,被侍卫拦在了护城河边,他却不管不顾,扬着嗓子喊:“俺要谢陛下!俺家那三亩荒地,种的麦子快出苗了!”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有个卖豆腐的老汉也跟着喊:“俺家小子进了工坊,一个月能领三斗米呢!” 李隆基笑着摆摆手,让侍卫放行。汉子跑到城墙下,对着城楼的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冻土上,发出闷响。“陛下,俺叫王二柱,从今往后,俺家地里长的每一粒粮食,都记着陛下的好!” 郭元振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陛下,您看,百姓心里都有数。” 李隆基没说话,只是望着王二柱跑回田埂的背影——那背影跑得急,差点摔进刚化冻的水田里,却笑得咧开了嘴。他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临终前那句话:“这江山,你可要守好了。” 如今看来,守江山或许并不难。难的是让王二柱这样的百姓,能在自己的地里笑着看麦子出苗;是让工匠能安心搭棚子接家眷;是让胡商和小贩在同一个市场里讨价还价,谁也不用怕谁。 春风忽然卷起他的袍角,带着柳芽的清香,还有远处漕运码头传来的号子声——江南的粮船到了。 李隆基转身下了城楼,脚下的台阶不再冰冷,仿佛被千万人的体温焐热了。他要去码头看看,看看那些装着新粮的船,看看扛着麻袋的纤夫脸上有没有汗,看看粮仓的官差有没有克扣斤两。 至于那些先天年间的血痕,那些宫墙里的算计,早已被渭水的春水冲得远了。长安的晨光里,现在只有发芽的柳、出苗的麦,还有无数个王二柱,在自己的土地上,等着一个沉甸甸的秋天。 开元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而这一次,风里飘的不是血腥味,是麦香。 开元二年的麦收时节,长安城外的田野里翻涌着金浪。李隆基带着几个内侍,没穿龙袍,只换了身半旧的青布袍,混在收割的农夫里,手里也攥着一把镰刀。 “陛下,您这姿势不对,得把腰弯下去些,刀刃贴着根割,才不会浪费麦穗。”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见他割得歪歪扭扭,忍不住开口指点。他不认得眼前这人是皇帝,只当是哪个闲得发慌的富家子弟来体验农活。 李隆基笑着照做,镰刀下去,果然利落了些,只是没割几下,手心就磨出了红痕。“张老爹,您家这麦子,一亩能收多少?” 张老爹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指着自家田地得意道:“往年也就收个三石,今年不一样了!官府给的麦种好,又教了新法子,估摸着能多收一石!”他往远处瞥了眼,“您看那边,漕运新修的水渠都通到地头了,今年开春没旱着,这麦子才能长得这么沉。” 顺着他指的方向,李隆基看到一条新挖的水渠,清澈的水正顺着渠坝流进麦田,滋润着刚割过的土地。这是去年冬天调了三万民夫修的,连通了渭水,解决了长安周边十年九旱的难题。 “水渠好用,就再修长些,让东边的庄子也能用上。”李隆基随口说道,镰刀又割空了一垄。 “可不是嘛!”张老爹没听出他话里的分量,只顾着念叨,“村头的李寡妇家,就靠两亩地过活,今年麦子收得多,她说要给娃请个先生,认字!” 李隆基心里一动。他想起去年冬天,吏部递上来的奏折里提过,关中的私塾不足,十个娃里才有一个能上学。他直起身,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忽然对身边的内侍说:“传朕的旨意,让礼部牵头,在各州各县设官办私塾,凡家有七岁以上孩童者,皆可免费入学,书本笔墨由官府供给。” 内侍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记下。张老爹在旁边听得直咋舌:“官办私塾?免费上学?这……这是真的?”他这辈子,只见过富家子弟才能进学堂,穷人家的娃能认个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自然是真的。”李隆基擦了擦汗,笑容落在金灿灿的麦浪里,“娃们认了字,将来才能种出更好的麦子,修出更结实的水渠,是不是?” 张老爹激动得直搓手,忽然对着他作揖:“这位公子,您是大贵人吧?俺替村里的娃谢谢您了!” 李隆基摆摆手,继续弯腰割麦。镰刀起落间,他想起开元元年那个雪天,太平公主在终南山寺里说的话。或许她追求的权力本身并没有错,只是她忘了,权力该用来扎根在土地里,扎根在百姓的日子里。 麦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安的粮仓堆得满满当当,新粮的气息混着私塾里孩童的读书声,顺着渭水的风,吹遍了关中平原。有个从江南来的粮商在西市喝醉了,拍着桌子跟人说:“往年这时候,长安的米价能涨到天上去,今年倒好,俺拉来的新米,居然比去年还便宜两成!” 而此时的李隆基,正在长安城的书房里,对着一幅新绘的《关中水利图》,用朱笔圈出下一条该修的水渠。窗外,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啄着他早上没吃完的小米,叽叽喳喳的,像在替那些即将走进学堂的娃们,提前唱着新的歌谣。 开元的风,正顺着麦浪,朝着更远的地方吹去。 开元三年的秋闱,比往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热闹。放榜那日,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寒门士子们踮着脚在榜单前搜寻名字,有人欢喜得当场落泪,有人拍着同伴的肩膀大笑,连街边卖茶水的老汉都跟着凑趣:“今年的榜单,咋看着眼生得很?” “可不是嘛,” 一个穿蓝布长衫的书生笑道,“往年上榜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京官亲戚,今年倒好,听说江南、岭南来的寒门士子占了三成!” 这话传到吏部尚书姚崇耳中时,他正陪着李隆基在皇城根下散步。姚崇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欣慰:“陛下,您废除‘荐举制’,改用‘乡试 + 殿试’的法子,果然让寒门有了出头路。这次录取的进士里,有个叫张九龄的岭南士子,文章写得掷地有声,臣看是个栋梁之才。” 李隆基望着街上欢腾的人群,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潞州看到的场景 —— 那些有才学的寒门子弟,只因没有门路,只能在酒馆里醉后拍着桌子骂世道不公。“科举,本就该为天下选材,不是为世家选婿。” 他顿了顿,“让张九龄来见朕。” 三日后,张九龄站在了太极殿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脚上的布鞋还沾着岭南的红泥,却丝毫不怯场,对着李隆基躬身行礼,声音朗朗:“臣张九龄,参见陛下。” “你的《救时策》朕看过了,” 李隆基拿起案上的奏折,“里面说‘官在得人,不在员多’,说得很好。你觉得,如今朝廷最该裁汰的是哪些官员?” 张九龄抬头,目光坦诚:“回陛下,是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世家冗官。他们靠着祖上功勋混日子,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对边防要务一窍不通,留着只会耗费国库,阻塞贤路。” 这话够直接,连旁边的姚崇都暗自捏了把汗。李隆基却笑了:“说得痛快。朕就喜欢你这股子直劲儿。” 他提笔写下一道旨意,“张九龄,朕任命你为左拾遗,专司弹劾冗官,不管他是哪家世族,有过失你尽管参奏!” 张九龄接过旨意,手指微微颤抖 —— 他从未想过,一个岭南寒门士子,竟能在天子面前得此信任。“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消息传出,长安城的世家府邸里一片哗然。吏部侍郎崔日用是五姓七家出身,听闻张九龄要弹劾冗官,气得摔了茶盏:“一个南蛮子,也敢在长安撒野?他可知我崔家在朝中的势力?” 他的儿子崔瑶却忧心忡忡:“父亲,陛下这是动真格的了。前几日,窦家那个在户部挂闲职的侄子,已经被姚尚书以‘尸位素餐’为由贬到岭南了。” 崔日用脸色铁青。他想起太平公主倒台后,那些依附她的世家官员被清算的场景,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 这位年轻的帝王,看似温和,下手却比谁都稳准狠。 不出半月,张九龄的弹劾奏折就堆满了李隆基的案头。有弹劾京官借修缮府邸之名搜刮民财的,有揭发地方官虚报垦荒数骗取赏赐的,甚至有弹劾皇亲国戚强占民田的。每一份奏折都证据确凿,人名、时间、地点写得清清楚楚。 “这个张九龄,倒真是块弹劾的料。” 李隆基看着奏折,对姚崇笑道,“连朕的表叔,那个在虢州当刺史的李业,都被他参了一本,说他纵容手下强征民夫修别墅。” 姚崇道:“李业确有此事,只是碍于皇亲身份,没人敢说。张九龄这一参,正好给陛下一个整顿皇亲的由头。” 李隆基提笔批复:“虢州刺史李业,革职查办,强征的民夫一律放还,所修别墅充公,改为乡学。” 他放下笔,目光锐利,“朕的亲戚,更该守法,不然何以服众?” 旨意传到虢州,李业正在别墅的亭子里赏菊,听闻被革职,气得当场晕了过去。而那些被强征的民夫们,得知能回家种冬麦,还能在充公的别墅里上学堂,一个个跑到刺史府外放起了鞭炮,声响传到十里外。 这年冬天,李隆基下旨裁汰冗官,一口气罢免了三百多名 “无功受禄” 的世家官员,同时提拔了两百多名像张九龄这样的寒门士子。长安城的官场像被一场大雪涤荡过,连空气都清爽了许多。 有老臣忧心忡忡地劝李隆基:“陛下,裁汰这么多世家官员,恐引起动荡啊。” 李隆基却指着窗外新栽的梅树:“你看这梅树,若不修剪枯枝,如何能在开春开出新花?世家是大唐的根,但若根须烂了,不除干净,整棵树都会枯死。朕要的不是动荡,是让这棵大树,能为更多人遮风挡雨。” 他的目光越过宫墙,落在朱雀大街上。那里,张九龄正和几个寒门士子讨论朝政,他们的笑声清亮,像穿透寒冬的阳光。而那些世家府邸的门,虽然依旧紧闭,却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把 “寒门” 二字踩在脚下。 开元的风,吹落了旧时代的尘埃,也吹醒了新朝堂的生机。当第一场春雪落在长安的梅枝上时,李隆基知道,他要的 “海晏河清”,已经在这一点一滴的改变里,慢慢有了模样。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第二节:拨乱反正 第二节:拨乱反正 太极殿上的誓言 开元元年正月,长安城的雪还没化尽,太极殿的金砖地缝里还嵌着残雪的冰晶。李隆基踏着寒气走上丹陛,龙袍上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殿外的钟鼓敲了三通,最后一声余韵落尽时,他抬眼看向阶下的文武百官 —— 那些面孔里,有经历过中宗复辟的老臣,有在韦后乱政中沉默的旁观者,也有太平公主党羽被清算后留下的空缺。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水,瞬间穿透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百官起身时,袍角摩擦的窸窣声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紧张。谁都记得半月前那场血雨腥风 —— 太平公主被赐死在府中,其党羽窦怀贞自缢,萧至忠、岑羲伏诛,朝堂为之一空。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帝王,眼神里没有丝毫新君的温和,只有一种被淬炼过的锐利。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些空缺的战位上。那里曾站着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站着只会阿谀奉承的冗官,站着将朝廷视为私产的权贵。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青铜鼎上:“自高宗以来,后宫干政,外戚擅权,玄武门的血还没干透,禁宫的刀又亮了起来。朕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延续争斗,是为了结束它。” 阶下有人低头,有人垂眸,有人悄悄攥紧了朝笏。曾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额头渗出汗珠,即使冬月天,后背也已湿透;而那些久遭排挤的正直老臣,眼中却燃起了微光 —— 那是在武则天晚年的酷吏政治、中宗的昏聩、韦后的混乱中,几乎熄灭的光。 “朕立‘开元’为年号,” 李隆基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角的铜鹤摆件轻轻晃动,“便是要告诉天下:从今日起,大唐要开辟新纪元!朕必当励精图治,重现贞观之治的荣光,绝不让大唐再遭内乱之苦!”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若有负此誓,天人共弃!” 话音落下,殿内死一般寂静。片刻后,宰相刘幽求率先跪倒,老泪纵横:“陛下圣明!臣等愿辅佐陛下,共兴大唐!” 百官随之跪倒,山呼万岁的声浪撞在殿顶的藻井上,碎成千万片,又落回每个人的心头。李隆基站在丹陛之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儿时祖母武则天牵着他的手走过御花园,那时她指着盛开的牡丹说:“这花得掐掉侧枝,才能开得更艳。” 那时他不懂,如今终于明白 —— 有些枝叶,留着只会耗空根基。 姚崇的 “十事要说” 三日后的早朝,李隆基在紫宸殿召见了姚崇。 这位历经武则天、中宗、睿宗三朝的老臣,此刻正站在殿中,手里捧着一卷奏折,背脊挺得笔直。他今年六十有三,鬓角已白,却眼神清亮,仿佛藏着一团火。李隆基记得,景云年间,姚崇因得罪太平公主被贬为申州刺史,离京那日,长安城飘着小雨,他站在朱雀门楼上,看着姚崇的马车消失在雨幕里,那时便暗下决心:若有朝一日掌权,必请此人回朝。 “姚卿,” 李隆基示意他近前,“朕知你素有治国之才,如今国祚初定,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姚崇深深一揖,展开奏折:“陛下,臣有‘十事要说’,若陛下能应允,臣才敢受命为相。” 李隆基挑眉。他听过不少官员表忠心的套话,却从未见过有人敢在新君面前提条件。他示意内侍接过奏折,自己却没看,只道:“卿且说来。” “其一,废酷法。” 姚崇的声音沉稳有力,“自垂拱以来,酷吏横行,罗织罪名,百姓敢怒不敢言。请陛下立约,此后法外用刑者,以反坐论罪。” 李隆基点头。他亲眼见过周兴、来俊臣的刑具,那些冰冷的铁器上沾着太多无辜者的血。“准。” “其二,禁宦官干政。” 姚崇抬眼直视着他,“东汉之亡,亡于宦官。近世以来,宦官掌军、干预朝政者屡见不鲜,请陛下明示,宦官不得参与政事,不得兼任外官。” 殿内的空气又紧了紧。谁都知道,李隆基能发动先天政变,宦官高力士功不可没。此刻提及禁宦官干政,无疑是在试探帝王的底线。李隆基却没有丝毫犹豫:“准。宦官者,止于侍奉宫廷,不得越雷池一步。” 站在殿角的高力士闻言,躬身垂首,神色平静 —— 他比谁都清楚,陛下此举,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 “其三,禁外戚干政。” 姚崇的话越发尖锐,“贞观、永徽年间,外戚不得预政,故能天下太平。自武后以来,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皆以外戚乱政,请陛下立誓,此后皇亲国戚不得任台省要职,不得干预朝政。” 这句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大唐近三十年的隐痛。李隆基想起伯母韦后毒死伯父中宗,想起姑母太平公主在朝堂上安插亲信,缓缓攥紧了拳头:“准。朕今日在此立誓,若有外戚干政者,天下共击之!” 姚崇继续说道:“其四,罢冗官。近年来官员泛滥,一则耗费国库,二则行政拖沓,请陛下精简机构,裁汰冗余。”“其五,禁贡献。地方官为讨好上级,搜刮百姓以充贡品,请陛下严令禁止,违者严惩。”“其六,重视农桑,轻徭薄赋。”“其七,善待边将,不轻易调换,以稳边防。”“其八,杜绝佞臣谗言,近贤臣,远小人。”“其九,修礼法,正风气。”“其十,以贞观为榜样,励精图治,重现盛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十条说完,姚崇将奏折捧过头顶:“此十事,关乎大唐兴衰。陛下若能应允,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若有一条不允,臣不敢为相。”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百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丹陛上的年轻帝王。李隆基接过奏折,逐字逐句看完,忽然起身走下丹陛,亲手扶起姚崇:“姚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这‘十事要说’,便是我大唐的治国纲领!从今日起,朕命你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总揽朝政!” 姚崇眼中泪光闪动,再次跪倒:“臣,谢陛下信任!” 这一日的紫宸殿,没有歌舞,没有宴饮,却注定被写入史册。姚崇的 “十事要说” 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开元盛世的大门,而李隆基那句 “朕心中所想”,则让满朝文武明白 —— 这位新君,不是要做守成之主,是要做开创之君。 不答之答 开元元年三月,姚崇正式拜相。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官员任免。 那时的朝堂,像一间堆满杂物的旧屋 —— 太平公主提拔的官员占了近三成,这些人大多只会逢风拍马,连最基本的公文都看不懂;还有些是 “恩荫” 出身的世家子弟,靠着祖上功勋占据高位,每日到衙署喝杯茶便打道回府;更有甚者,在其位不谋其政,却忙着为自家商铺敛财。 姚崇带着吏部的官员,一头扎进了卷宗堆里。他将官员名单按 “贤能”“平庸”“奸佞” 三类划分,白天核对政绩,晚上召见御史台的人核查贪腐线索,常常忙到后半夜才睡在政事堂的偏房里。 三日后,他拿着一份厚厚的任免名单走进了太极殿。那时李隆基正在看新修的《漕运图》,见姚崇进来,便放下图纸:“姚卿,可是有眉目了?” 姚崇躬身行礼,将名单呈上:“陛下,臣核查了三省六部及地方州府的官员,拟了这份任免名单。其中,需罢免太平公主党羽一百二十四人,罢黜恩荫冗官七十三人,提拔贤能之士八十九人,多是科举出身或有地方政绩者。”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名单上的名字解释:“比如这个户部侍郎崔日用,是太平公主的表亲,任上三年,连各地粮仓的存粮数都记不清,当罢;这个虢州刺史宋璟,在地方任上兴修水利,百姓称其‘再生父母’,当调回中枢任刑部尚书;还有这个张九龄,岭南寒门出身,去年科举考中进士,在吏部见习期间处理公文条理清晰,当任左拾遗……” 姚崇一口气说了近半个时辰,从中央说到地方,从文官说到武将,条理分明,论据确凿。可自始至终,李隆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连一句 “知道了” 都没说。 姚崇渐渐没了声音。他看着李隆基低垂的眉眼,心里打起了鼓 —— 莫非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妥?罢免的人太多,触动了世家利益?还是提拔的寒门士子太多,让陛下觉得不稳妥?他越想越慌,额头上又开始冒汗,最后索性停了下来,躬身侍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片刻,李隆基才抬起头,淡淡道:“朕知道了,姚卿先退下吧。” 姚崇心里七上八下,捧着名单退出太极殿,走到门口时,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殿内,高力士见他走远,才上前轻声问:“陛下,姚相说了这么多,您怎么一句都不回应?他怕是要多想了。” 李隆基这才露出笑意,指着桌上的《漕运图》:“你看这图,疏浚河道的是水工,驾船运粮的是漕夫,朕这个当皇帝的,总不能跑去替他们撑船吧?” 他拿起姚崇的那份名单,翻了两页,“姚卿是朕选的宰相,选他,就是信他的眼光和能力。官员任免是他的职责,朕若事事插嘴,他反倒束手束脚。朕不说话,就是告诉天下,姚崇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 高力士恍然大悟,笑着躬身:“陛下这是‘不答之答’,比说一百句‘准’都有分量。” 这话传到姚崇耳中时,他正在政事堂核对最后的任免文书。听完高力士的转述,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忽然红了眼眶,对着太极殿的方向深深一揖:“陛下如此信任,臣…… 唯有以死相报!” 当日下午,吏部的任免文书便以 “皇帝敕令” 的名义传遍长安。被罢免的官员哭天抢地,却没人敢质疑 —— 连皇帝都对姚崇的决定默许了;而被提拔的寒门士子则奔走相告,朱雀大街上,有书生激动得当场挥毫写下 “天生我材必有用”,引来路人阵阵喝彩。 有老臣忧心忡忡地对李隆基说:“陛下,姚相一下子动这么多人,怕是会引起动荡啊。” 李隆基正在御花园里修剪花枝,闻言头也没抬:“剪枝的时候,总会流点汁,可要是不剪,树就长歪了。” 他剪下一根徒长的枝条,“你看,去掉这个,养分才能供到该长的地方去。” 老臣看着帝王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了 —— 这位年轻的陛下,不仅有魄力,更有耐心。他知道,拨乱反正,从来不是敲锣打鼓就能成的,得有敢剪枝的狠劲,也得有信得过园丁的底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裁汰冗官 姚崇的任免名单只是开始。开元元年的夏天,李隆基下了一道震动朝野的旨意:核查全国官员编制,裁汰冗官。 旨意一下,长安城的官署里顿时炸开了锅。那些靠着 “恩荫”“荐举” 混日子的官员,一个个如坐针毡。有位姓王的员外郎,是睿宗朝宰相的侄子,每日到衙署的第一件事就是问 “今日有茶吗”,从来没处理过一份公文,此刻正拉着吏部侍郎的袖子哭:“侍郎大人,您看在我叔父的面子上,通融通融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没了这份俸禄可怎么活?” 吏部侍郎却只是摇头:“王员外,陛下有旨,‘凡不任其职者,不论出身,一律罢免’。我可不敢抗旨。” 这场核查,由姚崇牵头,御史台、吏部、户部联合参与,堪称大唐开国以来最彻底的一次 “官场大扫除”。核查的标准简单粗暴:看政绩,查考勤,审账目。凡是连续三个月考勤不足、一年内无任何政绩、账目不清者,一律划入 “冗官” 名单。 为了防止徇私舞弊,李隆基还派了十名御史分赴各地,明察暗访。有位御史在洛阳查到,当地一个 “市舶司副使”,三年来从未出过海,却靠着虚报 “海外贸易税” 中饱私囊。御史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拿下,连带着包庇他的洛阳长史一起弹劾。 消息传到长安,李隆基震怒,下旨将二人抄家,贪腐所得全部充公,还特意将此案的卷宗发至全国各州府,附上一句:“朕的朝堂,容不下蛀虫!” 核查进行了整整半年,到开元二年春天时,结果出来了:全国共裁汰冗官两千零四十三人,其中中央官员三百一十二人,地方官员一千七百三十一人。这个数字,相当于当时全国官员总数的四分之一。 被裁的官员里,有皇亲国戚,有世家子弟,有前宰相的门生,甚至还有李隆基早年在潞州时的旧部。有人托高力士说情,高力士只回了一句:“陛下说,旧情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政做。” 有人跑到太极殿外哭诉求情,李隆基让人传话说:“朕给你们三条路:回家种田的,朝廷给半年俸禄作为安置;愿去边疆从军的,有功照样提拔;若想继续当官,去参加明年的科举,考得上就留用。” 这话堵死了所有钻空子的路。那些养尊处优的冗官们,要么灰溜溜地回了老家,要么硬着头皮去了边疆,只有少数人真的捡起书本准备科举 —— 只是多年不读书,再拿起笔时,连《论语》都记不全了。 裁汰冗官的效果立竿见影。以前一份公文从草拟到批复,要经过七八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有官员拖着不办,往往要半个月才能下来;如今冗官被裁,职责分明,三四天就能办妥。户部统计的国库支出,光是官员俸禄一项,就比去年减少了三成,省下的钱被李隆基全部投入到了水利和边防。 有一次,李隆基在朝会上问:“裁了这么多官,有人说朕太狠了,卿等觉得呢?” 姚崇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官员是为百姓办事的,不是来吃俸禄的。裁掉一个冗官,就省下一份民脂民膏,就能多修一段水渠,多养一名士兵。这不是狠,是仁。” 宋璟补充道:“贞观年间,官员精干,效率极高,故能天下大治。如今裁汰冗官,正是向贞观看齐。” 李隆基笑着点头:“姚卿、宋卿说得好。朕要的不是朝堂上站满了人,是站着的每个人,都能为大唐做事。” 那天散朝后,夕阳正红,李隆基站在丹凤门上,看着长安西市的人流。有商贩推着满载货物的车经过,车铃叮当作响;有书生背着行囊往翰林院的方向走,脚步轻快;有老农扛着新收的麦子,脸上带着笑。他忽然觉得,这裁汰冗官省下的不仅是钱,更是人心 —— 当百姓看到朝堂上的人不再混日子,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 水利与农桑 开元二年的春天,李隆基收到了一份来自江南的奏折。润州刺史韦坚在奏折里说,当地百姓为了感谢朝廷减免赋税,自发组织起来,疏通了淤塞多年的练湖,今年春天的秧苗,终于能喝上湖水了。奏折里还附了一幅画,画着百姓们扛着锄头、唱着歌谣修水渠的场景,笔触虽粗,却透着一股子热闹劲儿。 李隆基把画挂在御书房的墙上,看了整整一下午。他对高力士说:“你看,百姓要的其实很简单,给他们一点好,他们就会用十倍的力气回报。” 自登基以来,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农桑。他记得祖母武则天晚年,各地水利失修,不少良田变成了荒地;中宗时,韦后忙着卖官鬻爵,根本没人管百姓的死活,有一年关中大旱,他亲眼看到灾民背着孩子往洛阳逃,路边的树皮都被剥光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唐太宗的话,他从小听到大,直到看到润州的那幅画,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分量。 开元二年夏天,李隆基下旨:“凡各州府,有水利失修者,限一年内修复;有可开垦荒地者,鼓励百姓耕种,三年内免征赋税;地方官政绩,以农桑收成、水利修缮为首要考核标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旨意一下,各州府立刻动了起来。京兆尹崔日用亲自带着人勘察关中平原的水渠,发现郑白渠因年久失修,多处堤坝渗漏,便奏请朝廷拨款,组织了三万民夫,花了三个月时间彻底整修。完工那天,崔日用站在渠边,看着清澈的渠水流进干涸的稻田,百姓们欢呼雀跃,竟有人当场跪地磕头,喊着“陛下万岁”。他把这场景写进奏折,李隆基看后,提笔批复:“此乃卿之功,亦是民之心。” 在河南道,刺史宋庆礼更是个“水利迷”。他到任时,汴河下游淤塞严重,每年雨季都要淹掉大片农田。他没急着上奏要钱,而是先带着幕僚沿着汴河走了半个月,画出详细的河道图,又挨家挨户说服沿岸百姓:“修好了河,既能防涝,又能灌溉,你们的地能多收三成粮,这账划算不?”百姓们听了,都愿意出力。宋庆礼便以“以工代赈”的方式,让百姓出工,官府管饭,还按工作量给些粮食补贴。到了秋收时,汴河不仅没再淹水,还灌溉了近万亩良田,河南道的粮价都比往年低了两成。 除了修水利,李隆基还格外重视种子改良。他听说岭南有一种耐旱的稻种,叫“占城稻”,一年能收两季,便让人专门去岭南引种。种子运到长安后,他没直接推广,而是先在皇家苑囿里试种。看着试种的稻田里,稻穗沉甸甸的,比普通稻子饱满许多,他才下旨,让各地官府领取稻种,派农技人员指导百姓种植。 有个叫陈留的老农,种了一辈子地,起初不信这“外来稻种”能比本地稻子好,只种了半亩试试。到了秋收,半亩占城稻收的粮食,竟比他一亩本地稻还多,他拿着金灿灿的稻穗跑到县衙,非要见县官,说要把这稻种推荐给全村人。县官把这事报上去,李隆基看了哈哈大笑:“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好东西不用朕多说。” 为了鼓励农桑,李隆基还恢复了“籍田礼”。每年春耕前,他都会亲自到长安城外的籍田,扶着犁耙,象征性地耕三亩地。这仪式看着简单,却意义重大——皇帝都亲自种地了,百姓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勤快?有一年籍田礼上,李隆基耕到第二亩时,犁耙突然卡住了,他没让侍卫帮忙,自己蹲下身子,徒手把地里的石头搬了出来,手上磨出了血泡也不在意。这事传开后,百姓们都说:“陛下是真心疼地里的庄稼啊。” 开元三年秋天,大唐迎来了难得的丰收。关中的小麦亩产比往年增加了四成,江南的水稻更是喜获双收,粮仓里堆得满满的。长安西市的粮价跌到了贞观以来的最低点,一石米只卖五十文钱,连最贫困的百姓,也能买得起粮食了。 有一次,李隆基微服私访,走到长安城外的一个村庄,见几个老农正在打谷场上晒粮食,便上前搭话:“老人家,今年收成好吗?” 老农认出了他,连忙要下跪,被他拦住了。老农笑着说:“好!好得很!托陛下的福,水渠修通了,稻种也换了新的,俺家今年收的粮食,够吃两年的!”他指着场上堆成小山的谷子,“陛下您看,这谷粒多饱满,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李隆基看着那金灿灿的谷子,又看了看老农脸上的笑,心里忽然暖暖的。他想起姚崇说的“裁冗官是仁”,此刻才真正明白——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才是最大的仁。 回宫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对身边的高力士说:“你看这田野里的麦子,一株株都长得笔直,因为它们扎根深,能经得住风雨。这大唐,就像这片麦田,只有把根扎在百姓的土地里,才能长得茂盛。” 高力士躬身道:“陛下说的是。” 远处的打谷场上,传来了百姓们的歌声,那歌声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快乐,顺着晚风飘过来,轻轻落在李隆基的肩头。他知道,开元的好兆头,才刚刚开始。 麦香里的新声 长安西市的粮摊前,老农提着半袋新磨的面粉,乐呵呵地和摊主讨价还价。“今年这面真白净,比去年多磨出两成呢!” 摊主笑着应和:“可不是嘛,新麦下来时我去看过,颗粒饱满得很,脱壳时都带着股甜气。” 这对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熙攘的市集里漾开圈圈涟漪 —— 开元三年的丰收,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奏折数字,而是百姓手里沉甸甸的粮袋,是灶台上飘出的新麦香。 李隆基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手里捏着一份来自洛阳的奏折。河南道刺史宋庆礼在折子里说,汴河沿岸的农户自发组织了 “农会”,谁家的牛病了,谁家缺种子了,大家凑在一起帮衬着解决,连往年爱偷闲的懒汉都跟着下地了。“民有合力,胜于官府强推。” 李隆基在奏折上批了这句话,笔尖划过纸面时,仿佛能听见汴河边农户们的笑骂声。 这日,他换上便服,带着高力士往长安城外的村庄走去。刚到村口,就见几个妇人蹲在槐树下择新收的绿豆,指尖飞快地拨弄着豆荚,嘴里念叨着家常。“你家三郎今年出息了,帮着农会管账,连县太爷都夸他字写得周正。”“还不是托了陛下的福,村里开了学堂,娃能认字了才敢接这活计。” 李隆基听着,脚步顿了顿 —— 他年初下旨让各州府在乡村设 “义学”,教百姓认字、写账册,没想到才半年,就已在这小村庄里扎了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往前走,打谷场上的石碾正转得欢。一个戴草帽的青年吆喝着驱赶牲畜,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却笑得满脸亮堂。李隆基走上前搭话:“小哥,这碾子转得勤啊。” 青年直起身,抹了把汗:“可不嘛!今年粮食多,得赶紧碾出来晒干,好交租子 —— 哦不,是交赋税。” 他挠挠头笑了,“说顺嘴了,现在赋税轻,剩下的够家里吃,还能换点布料给妹子做新衣裳。” “家里人多吗?” 李隆基问。“爹娘、妹子,还有个小侄子。” 青年眼里闪着光,“今年新盖了两间瓦房,等收完秋,就给妹子说门亲事。”“日子过得挺有奔头。”“那是!” 青年往远处指了指,“你看那边的水渠,去年还是条泥沟,今年清出来,浇地可方便了。村里的义学就在水渠边,我妹子天天去听课,说将来要当先生呢!” 李隆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水渠里的水潺潺流淌,倒映着岸边的义学屋檐。几个孩子正趴在窗台上,跟着先生念《千字文》,声音脆生生的,和碾子转动的吱呀声、远处的鸡鸣犬吠混在一起,像首鲜活的曲子。 走累了,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歇脚。卖茶水的老汉端来一碗凉茶,粗瓷碗沿还带着陶土的质感。“客人面生啊,从城里来?” 老汉问。“嗯,来看看庄稼。”“今年的庄稼,顶好!” 老汉往地里努努嘴,“你看那玉米,杆子比人高,结的棒子又大又实。前几年可不是这样,地里旱得裂口子,收的粮食连税都不够交。” 他喝了口茶,叹道,“现在不一样了,官不催租,还有人教咱咋种得更好,日子啊,像是往高处走了。” 往高处走 —— 这话说得实在。李隆基想起年初朝堂上,姚崇奏请 “抑佛道,禁奢靡” 时,还有大臣反对,说会得罪僧道权贵。如今看来,把寺院占的良田还给农户,让绣着金线的绸缎换成百姓身上的粗布衣裳,换来的是打谷场上堆成山的粮食,是老汉碗里续了又续的凉茶,是义学里孩子们的念书声。 回程时,夕阳把田埂染成金红色。李隆基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粒掉落的麦粒,指尖捻开外壳,饱满的胚乳泛着米白色的光。他想起少年时在祖母武则天的宫殿里,看到的那些镶金嵌玉的食盒,里面的珍馐再精致,也抵不过此刻掌心里这粒带着土气的麦粒 —— 这才是大唐的底气,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带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高力士,” 他轻声说,“回宫后,让户部再拟道旨意,把义学的课本再添些农桑常识,让娃们不光认字,还知道麦子是咋从地里长出来的,你说好不好?” 高力士躬身应道:“陛下说得是,这才是真格的实在事。” 晚风拂过麦田,掀起层层麦浪,像一片金色的海。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义学的窗纸上映出先生批改作业的身影,偶尔传出几句孩童的笑闹。李隆基站在田埂上,听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开元” 这两个字,终于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 它不在奏折的华丽辞藻里,而在每粒饱满的麦粒里,在每盏亮到深夜的义学油灯里,在百姓说 “日子往高处走” 时,眼里那点藏不住的光芒。 灯影里的暖意 入了冬,长安的夜晚来得早。李隆基处理完奏折,披上厚氅,忽然想去看看西市的夜市。高力士劝他:“天寒,陛下还是在宫里歇着吧。” 他却摆摆手:“夜里的街市,才见真人气。” 西市的夜市果然热闹。红灯笼串成排,映着往来行人呵出的白气,像一幅流动的画。卖糖画的老汉手里的铜勺转得飞快,糖浆在青石板上画出栩栩如生的龙和凤;杂货摊前,妇人正给孩子挑棉鞋,指尖捏着鞋底捻了又捻,问:“这棉絮够厚不?” 摊主拍着胸脯:“都是新弹的棉花,保准暖和,今年收的棉花多,价还比去年低两成呢!” 李隆基在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停下。摊主是个络腮胡的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吆喝:“刚出炉的胡饼,夹羊肉!热乎!” 见李隆基看过来,递上一个:“客官尝尝,羊肉是新宰的,配着芝麻,香!” 咬了一口,外皮酥脆,羊肉的热气混着芝麻香直往喉咙里钻。李隆基笑着问:“生意好吗?”胡人咧嘴笑:“好!今年生意比去年好三成!客官你看,那边的绸缎铺、瓷器摊,都比往年热闹。” 他往东边指了指,“听说陛下免了不少税,百姓手里有钱了,就爱出来逛逛。” 顺着他指的方向,绸缎铺的灯亮得最暖。一个穿粗布棉袄的女子正摸着一匹浅蓝色的布,旁边的掌柜笑着说:“姑娘眼光好,这是江南新到的棉布,又软又结实,做件夹袄正合适,价钱也公道。” 女子咬了咬唇,从布包里掏出几枚铜钱:“那就来一尺五,够给娃做件小袄了。” 李隆基看着那女子小心翼翼把布叠好揣进怀里,脚步轻快地消失在灯影里,忽然想起年初户部的奏折说 “江南棉布产量激增,价贱而质优”。那时他还在想,不过是些寻常布料,直到此刻看见百姓用实惠的价钱买到称心的东西,才懂 “民生” 二字,原是藏在这些针头线脑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往前走,到了义学附近。白天的喧闹散去,只有先生的窗户还亮着灯。李隆基隔着窗纸往里看,先生正借着油灯给几个晚归的孩子补课,手里拿着木棍在地上写 “农” 字:“这个字,上面是‘曲’,下面是‘辰’,辰时种的庄稼,才能长得好……” 孩子们的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睛亮得像星星。 这时,一个老妇人提着食盒走来,轻轻敲了敲门:“先生,熬了点小米粥,趁热喝。” 先生开门接过,笑着道谢。老妇人说:“该谢您才是,教娃们认字,将来就不用像俺这样,连自家地契都看不懂了。” 李隆基站在暗处,听着屋里的读书声混着喝粥的暖意,心里忽然软软的。他想起姚崇离京前说的话:“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这些在义学里认字的孩子,在夜市上挑棉布的妇人,在田埂上挥汗的农夫,正是这 “身”,是大唐最实在的根。 回宫的路上,高力士说:“陛下,您看这夜市,比去年热闹多了。” 李隆基点头,望着远处民居里透出的点点灯火 —— 那些灯,不像宫灯那样华丽,却一盏盏亮得踏实,像百姓心里的盼头,攒在一起,就照亮了整个大唐的夜。 他忽然明白,所谓 “开元”,从来不是史书上一句空洞的赞语,而是冬夜里热乎的胡饼,是棉布店里称心的布料,是义学油灯下的 “农” 字,是千万盏亮在寻常巷陌里的灯 —— 它们或许微弱,却聚成了比任何盛世宣言都更温暖的光。 走到宫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西市的灯火还在远处闪烁,像撒在人间的星子。他对高力士说:“明日让工部再拨些木料,给西市的夜市修几盏路灯吧。”高力士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李隆基笑了 —— 亮堂些,再亮堂些,让百姓走夜路时,心里更踏实。这或许,就是他能为这盛世做的,最实在的事。 从泥土里长出的法度 开元四年开春,姚崇递上了一份特别的奏折 —— 不是关于漕运,也不是关于边防,而是关于 “民间纠纷”。奏折里说,近来各地报上来的民事案件少了三成,尤其是邻里间因田界、水利起的争执,大多是百姓自己协商解决的,官府只需要做个见证。 “这是好事啊。” 李隆基把奏折放在案上,指尖划过 “民自调解” 四个字,“说明百姓心里有杆秤了。” 姚崇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这正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成效。百姓日子宽裕了,心气顺了,自然不愿为些小事闹到官府。不过……” 他话锋一转,“民间虽有乡规民约,但终究不如国法明确。臣建议,让刑部牵头,编一部《开元律》,把与百姓生计相关的条款写得更细些,比如田界如何划分、水利如何分配、借贷利息不得超过多少,让百姓一看就懂,遇事有章可循。” 李隆基眼睛一亮。他看过前朝的律法,大多晦涩难懂,别说百姓,连地方小吏都未必能吃透。若是能有一部通俗易懂的律法,让百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远比派多少官去巡查都管用。“准!” 他当即拍板,“就叫《开元律》,编好了先在地方试行,让百姓提意见,改到他们满意为止。” 编律的事交给了刑部尚书宋璟。这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果然没让人失望。他带着刑部的官员,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却没急着下笔,而是先派人到各地乡村,收集百姓口中的 “公道理”。 在关中,老农说:“田埂得留三尺宽,谁家的庄稼过了界,就得把多收的粮食还给人家。”在江南,渔民说:“渔网的网眼不能小于三寸,得给小鱼留条活路。”在岭南,茶农说:“借了别人的茶苗,等自己的茶树结果了,得还人家双倍的茶籽,这叫‘饮水思源’。” 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规矩,被一条条记下来,融进了《开元律》的草案里。宋璟还特意让人把律法条文写成大白话,比如 “禁止强占他人土地”,写成 “谁家的地谁种,抢别人的地,不仅要还回去,还得罚他种一年的田”;“禁止高利放贷”,写成 “借一百文,一年后连本带利最多还一百二十文,多要一文都不行”。 草案出来后,宋璟让人抄了上千份,贴在各地的市集、村口,旁边放着笔墨,让百姓 “挑错”。起初还有人怀疑:“官府编的律条,还能让咱老百姓改?” 但见贴出来的条文里,真有不少是自己常挂在嘴边的 “理”,便渐渐放了心,你一言我一语地提意见。 有个在市集做买卖的小贩,见条文中写 “买卖公平,不得缺斤短两”,便提笔在旁边写道:“最好让官府给每个市集发一杆‘标准秤’,免得有人在秤上动手脚。” 这条意见被宋璟看到,当即拍板:“就这么办!” 很快,长安西市就出现了第一杆 “官定标准秤”,用青铜铸成,秤砣上刻着 “开元官秤” 四个字,谁有疑问,随时可以去校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开元律》正式颁布那天,长安城的百姓挤在朱雀大街上,听官差宣读条文。当听到 “百姓开垦荒地,十年内不用交赋税”“孤儿寡母,由里正(村长)牵头照顾,官府给补贴” 时,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欢呼。有个瞎眼的老婆婆,让孙子把条文念给她听,听到 “禁止子女不赡养父母” 时,抹着眼泪说:“这下好了,俺那不孝的儿子,再敢不管俺,官府就管了。” 律法的力量,很快在乡间显现出来。有两个村子因为共用一条水渠起了争执,往年总要闹到县衙,今年却不一样 —— 村长们拿着《开元律》,指着 “水利共享,按田亩分水量” 的条款,坐在一起算清了各自的田亩数,当天就把水渠分好了,还立下字据,双方画押,皆大欢喜。 李隆基听说了这事,笑着对宋璟说:“你看,这律法编得好,比派十个官去调解都管用。”宋璟道:“陛下,律法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是用来帮百姓过日子的。百姓觉得这法公道,才会打心底里认它。” 李隆基深以为然。他想起自己刚登基时,总想着用雷霆手段整顿朝纲,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法度,不该是悬在百姓头顶的剑,而该是长在泥土里的根,顺着民心的方向生长,为这大唐的安稳,扎得更深、更牢。 这年夏天,关中下了场大雨,有个村子的河堤被冲垮了。按《开元律》,修河堤是全村人的事,可村里的壮丁大多去外地赶工期了,只剩下老弱妇孺。正当村长急得团团转时,邻村的人扛着锄头来了 —— 他们说:“律条里写着‘邻里互助’,你们有难,咱不能看着。” 两个村子的人合力,三天就把河堤修好了,比往年壮丁齐全时还快。 消息传到长安,李隆基正在御花园里看新栽的水稻。他望着田里绿油油的稻苗,忽然觉得,这《开元律》就像一粒好种子,播下去,不仅长出了规矩,还长出了比规矩更珍贵的东西 —— 那是百姓心里的热乎气,是邻里间的帮衬,是这大唐最该有的样子。 “高力士,” 他转身道,“把那两个村子互助修河堤的事,写进国史里。”“是。”“别忘了写上一句,” 李隆基的声音带着笑意,“大唐的好,不在律法有多严,在人心有多暖。” 风拂过稻田,稻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着这句话。属于开元的法度,正和这田里的庄稼一起,向着丰茂的秋天,稳稳生长。 边关的炊烟 开元五年的秋风吹到边关时,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年的暖意。雁门关外的烽火台依旧矗立,却许久没有燃起狼烟;戍边的士兵们巡逻归来,不再是急着擦拭刀枪,而是围在伙房外,等着炊事兵端出刚炖好的羊肉汤 —— 那羊肉是当地牧民送来的,说 “多谢官军护着我们安稳放羊”。 这变化,要从李隆基对边防的整顿说起。先天年间,太平公主为了拉拢边将,肆意调换将领,导致 “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吐蕃、突厥时常趁虚而入,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李隆基登基后,姚崇在 “十事要说” 里特意提到 “善待边将,不轻易调换”,他深以为然,当即下旨:“边将任期未满五年者,不得随意调动;立有战功者,优先提拔,其家眷可迁入内地安置,免赋税三年。” 旨意传到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正在城楼上巡查。他看着城下往来的商队,想起三年前刚到幽州时,这里还时常被契丹人骚扰,百姓关门闭户,商队绝迹。如今,他按陛下的旨意,加固城墙,训练士兵,还和契丹部落定下盟约:“互不侵扰,互通有无”,边境渐渐安稳下来。 “将军,朝廷送来的冬衣到了!” 亲兵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张守珪走下城楼,见几辆马车停在营门口,押车的官差正指挥士兵卸车。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的棉衣厚实暖和,针脚细密,比往年的官服用心多了。 “还有这个,” 官差递过一个布包,“是陛下特意让给您的,说是西域的新茶,解腻。” 张守珪打开布包,一股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奏折里提过 “边地肉食多,缺茶解腻”,没想到陛下竟记在心上。他捧着茶包,忽然觉得肩头的责任更重了 —— 陛下如此记挂边关,自己更要守好这道防线。 在河西走廊,节度使王君廓则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安稳。他到任时,这里的丝绸之路因吐蕃袭扰而中断,西域胡商不敢东来,当地百姓的丝绸、瓷器卖不出去,日子过得拮据。王君廓没有一味动武,而是派使者去见吐蕃赞普:“若能保证商路畅通,大唐愿与吐蕃互市,你们的青稞、马匹,我们的丝绸、茶叶,各取所需。” 吐蕃赞普起初不信,派了个小部落试探着来互市。见唐军果然秋毫无犯,交易公平,便渐渐放下戒心。到了开元五年,河西的互市越来越热闹,胡商的驼队络绎不绝,当地百姓用丝绸换回来的西域香料、宝石,又能转卖到内地,赚得盆满钵满。有个叫尉迟的胡商,在敦煌开了家商铺,专门卖大唐的瓷器,他逢人就说:“大唐的官好,不抢东西,只做生意,这样的日子才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边关安稳了,最受益的还是百姓。雁门关下的代州,有个叫李石头的猎户,往年为了躲避突厥人,总带着家人躲进深山。如今见官军守得严实,便回了村,把家里的土坯房翻新成瓦房,还在院里种上了蔬菜。他的儿子李二郎,不再跟着他打猎,而是去了镇上的驿站当差,专门给过往的商队带路,每月能赚不少钱。 “二郎,听说你跟胡商学了几句胡话?” 李石头蹲在门槛上,看着儿子给新买的马刷毛。“嗯,学了几句‘你好’‘多少钱’,” 李二郎笑着说,“胡商说,等我学好了,带他去长安做生意,到时候给您买两匹好布做新衣裳。”李石头咧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咱不图那些,只要边关一直安稳,比啥都强。” 这话传到巡逻的士兵耳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对老兵说:“叔,你看百姓多实在,咱守着这关,值!” 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守着,等明年换防,我带你去长安逛逛,听说那里的夜市可热闹了。” 李隆基收到边关的奏折时,正在和张九龄讨论西域地图。奏折里说,今年河西的赋税比去年增加了五成,不是因为加税,而是商路畅通后,贸易繁荣了;代州的人口也比往年多了两千多,都是从山里迁回来的百姓。 “陛下,” 张九龄指着地图上的河西走廊,“您看,这商路一通,不仅边关安稳,还能让大唐的物产传到西域,让西域的珍奇进入中原,这才是‘天下一家’啊。” 李隆基点头,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地名:“传旨,在河西再设三个驿站,方便商队歇脚;再派些农技人员去代州,教百姓种占城稻,让他们在安稳之外,再添几分富足。” 窗外,夕阳正染红天际。李隆基望着远处的终南山,忽然想起太平公主自尽前,曾嘲讽他 “守不住这江山”。如今看来,守住江山的,从来不是刀枪剑戟,而是边关的炊烟,是百姓屋檐下的笑声,是商队驼铃里的安稳 —— 这些东西,比任何权力都更有力量,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证明,开元的盛世,不是梦。 笔墨间的盛世 开元六年的春天,长安城的桃花开得比往年更盛。翰林院的学士们聚在桃树下,举行 “赏花宴”,席间有人提议:“不如以‘开元新貌’为题,各赋一首诗,也算给后世留个念想。” 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笔墨纸砚摆开,诗句随着花香流淌。 张九龄提笔写下 “桑麻盈野绿,桃李映天红”,写完自己先笑了 —— 这两句虽朴实,却是他去年去江南巡查时亲眼所见的景象。那时他坐船沿运河而下,两岸的稻田一望无际,农舍旁的桃树、李树开满了花,百姓们在田里插秧,歌声顺着河水飘过来,连船工都说:“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舒坦的春天。” 姚崇虽已年过七旬,兴致却不输年轻人。他写下 “冗官裁汰尽,吏治日清宁”,写完放下笔,想起当年裁汰冗官时的阻力,再看如今朝堂上,官员们各司其职,公文流转顺畅,连他这个老宰相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有一次,他去吏部办事,见年轻的官员们对着卷宗讨论得热火朝天,讨论的不是如何钻空子,而是如何把事办得更妥帖,心里便像喝了蜜一样甜。 宋璟则写了 “法明民自安,刑简盗无踪”。他想起前几日,京兆尹报上来的案件统计,盗窃案比去年减少了四成,邻里纠纷大多自己调解了,官府的大牢都空了不少。有个小偷被抓后,竟主动说:“现在日子好过了,谁还愿意做这丢人的事?我是一时糊涂。” 这话虽不能全信,却也从侧面说明,百姓日子安稳了,歪心思自然就少了。 诗写得最热闹的,是年轻的翰林学士贺知章。他刚从越州探亲回来,满脑子都是家乡的新变化:“越水绕堤绿,商船首尾连”“儿童入义学,朗朗读书声”。他说,家乡的运河上,商船排得像长龙,码头的搬运工忙得脚不沾地;村里的义学里,不仅有男孩,还有女孩,先生说 “陛下说了,女子也该认字”,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众人把写好的诗凑在一起,竟有几十首。有人念,有人和,笑声惊飞了桃树上的麻雀。李隆基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诗句,脸上带着笑意。高力士轻声说:“陛下,这些诗虽不是千古名篇,却是最实在的赞歌。” 李隆基点头,走到案前,拿起笔。众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帝王要写些什么。他略一沉吟,写下 “但求民安乐,何需史笔扬”。 写完,他对众人说:“这些诗,不用刻在石碑上,也不用藏在史馆里。能让百姓的日子像诗里写的那样,比什么都强。” 众人躬身应和,心里却都明白 —— 陛下的意思,不是不要史书铭记,而是说,真正的盛世,从来不是写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是姚崇裁汰冗官时的果决,是宋璟编订律法时的细致,是张九龄巡查地方时的认真,更是千万百姓在田里挥汗、在工坊劳作、在义学读书时的踏实。 赏花宴散后,夕阳西下。李隆基走在回宫的路上,见几个孩童在宫墙外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上面画着简陋的龙凤图案。一个孩子指着风筝,奶声奶气地说:“你看,像不像陛下的龙袍?” 另一个孩子说:“不像,陛下的龙袍哪有这么快活?” 李隆基听了,忍不住笑了。他忽然觉得,这开元的盛世,就像那只风筝,线握在朝廷手里,风来自百姓心里,只有线绷得正,风刮得顺,才能飞得又高又稳。 回到御书房,他铺开一张大纸,没有写诗,也没有写诏书,而是画了一幅简单的画 —— 画着一片田地,田里有农夫,路边有义学,远处有商队,天上有飞鸟。画完,他在旁边题了四个字:“守此不易”。 是啊,开创盛世难,守住盛世更难。但看着窗外依旧盛开的桃花,想着翰林学士们的诗句,念着百姓屋檐下的笑声,他忽然有了信心 —— 只要这颗心始终向着百姓,这双手始终握着缰绳,开元的风,就能一直吹下去,吹得桑麻更绿,吹得桃李更红,吹得这大唐的江山,岁岁安稳,年年丰饶。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第三节:海纳百川的胸襟 第十七章:开元序幕 第三节:海纳百川的胸襟 开元七年的长安城,像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碧玉,温润而透亮。西市的胡商越来越多,波斯的地毯铺在酒肆的地板上,大食的香料在药铺里散发着异香,甚至连宫墙之外的坊巷里,都能听见突厥孩童用生硬的汉语唱着童谣。李隆基站在大明宫的紫宸殿上,看着鸿胪寺递上来的各国朝贡名单,忽然对身边的姚崇说:“朕要让长安,成为天下人的长安。” 这话并非空谈。自登基以来,他便下旨放宽了西域通商的限制,取消了 “胡商不得在长安置产” 的旧规,甚至在西市划出专门的 “蕃坊”,让胡人可以按照自己的习俗生活。有大臣忧心忡忡地进言:“胡人杂居,恐生事端,不如加以限制。” 李隆基却指着殿外的石榴树笑道:“你看这石榴,本是西域之物,如今在长安开得比西域还艳。万物相通,何分彼此?”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西市的胡商。粟特人康拂毗延陀在长安做了十年生意,往年每次进货都要向市舶司行贿,否则通关文书能拖到货物发霉。这年春天,他带着驼队刚到潼关,就见关吏笑脸相迎,递上一份印着朱红印章的 “快速通关文牒”,上面写着 “凡持此牒的胡商,三日之内办结通关手续”。康拂毗延陀摸着文牒上的墨迹,激动得用粟特语连说三遍 “天可汗(对大唐皇帝的尊称)万岁”。 他在西市的商铺隔壁,新租了一间院子,打算把妻儿从撒马尔罕接来。“以前总觉得是过客,” 他对相熟的汉商王元宝说,“现在陛下让我们安家,这长安,就是我的第二故乡了。” 王元宝笑着给他端来一碗胡麻羹:“往后就是邻居了,我家小子正愁没人教他说胡语呢。” 胡商的融入,不仅带来了异域的商品,更催生了新的风尚。长安的酒肆里,胡姬的旋舞成了招牌,汉家公子与突厥贵族举杯共饮,醉后一起唱着《秦王破阵乐》;东市的裁缝铺里,汉人的宽袍与胡人的窄袖被巧妙地缝合在一起,年轻女子穿着这样的 “混纺” 衣裙走过朱雀大街,引来阵阵赞叹。 李隆基对此乐见其成。他甚至在宫廷里举办 “胡汉宴”,让宫女学着跳胡旋舞,让御膳房做胡饼、烤羊肉。有一次,吐蕃使者来访,他特意让人演奏了吐蕃的《凉州词》,使者感动得当场落泪:“陛下竟记得我邦乐曲,吐蕃愿与大唐永结同好。” 这种开放的胸襟,也体现在对人才的吸纳上。契丹人李光弼武艺高强,被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推荐给朝廷,李隆基亲自召见,见他不仅弓马娴熟,还通兵法,当即任命为禁军将领。有人反对:“异族之人,岂能掌禁军?” 李隆基反问:“若他忠心报国,与汉人何异?若汉人有异心,难道就可信吗?” 李光弼得知后,在军营里立誓:“此生必为大唐效死,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更令人瞩目的,是对前朝罪臣之后的任用。武则天时期酷吏来俊臣的孙子来瑱,虽出身不好,却颇有将才。地方官不敢推荐,他便自己跑到长安,在朱雀大街上拦住李隆基的车驾,献上《平边策》。侍卫要将他拿下,李隆基却让他把策论念出来,听到 “以夷制夷,分而治之” 的策略时,当即拍板:“朕用的是你的才,不是你的祖宗。” 任命他为陇右道兵马使。 来瑱到任后,果然不负所望。他利用吐蕃与吐谷浑的矛盾,联合吐谷浑夹击吐蕃,收回了被占领多年的河西九曲之地。捷报传到长安时,李隆基正在看史官新修的《西域志》,书上记载着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其中有句话写道:“大唐之盛,不仅在兵甲之强,更在胸襟之广,故万国来朝,心悦诚服。” 他提笔在这句话旁批注:“此言得之。” 开放的政策,让丝绸之路重新焕发生机。从长安到西域的商道上,驼队连绵数十里,不仅有丝绸、瓷器,还有中原的茶叶、纸张和农具;从西域运来的,也不仅是珠宝、香料,还有苜蓿、葡萄和良马。在龟兹的集市上,汉人商人用茶叶换突厥的马匹,波斯商人用银币买大唐的纸张,语言不通便用手势比划,交易完成后相视一笑,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 这年冬天,长安下了场大雪。康拂毗延陀的儿子康玉在义学里读书,回来后兴奋地对父亲说:“先生今天教了‘有容乃大’四个字,说这是陛下最喜欢的话。” 康拂毗延陀摸着儿子的头,看着窗外飘雪的长安城,忽然明白了 —— 这座城市之所以能吸引天下人,不是因为它的城墙有多高,而是因为它的门,始终向愿意友好往来的人敞开着。 李隆基站在含元殿的丹陛上,望着雪中的长安城。远处的西市依旧灯火通明,胡商与汉人的笑声混在一起,顺着风雪飘进皇宫。他想起年初日本遣唐使带来的国书,上面写着 “愿师法大唐,求共存之道”。他当时回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此刻想来,这或许就是开元的另一种模样 —— 不仅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还要让天下人知道,大唐不仅有盛世的繁华,更有容纳百川的胸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雪越下越大,却盖不住长安的暖意。这座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的都城,正以它独有的包容,书写着属于开元的,更广阔的篇章。 第十八章:市井里的万国风 长安西市的清晨,是被胡商的吆喝声叫醒的。 粟特人阿罗憾掀开帐篷的帘子,冷冽的空气里混着烤胡饼的麦香和安息香的甜腻。他拍了拍身上的羊毛披风,朝着不远处的馕坑走去 —— 那里是他同乡开的铺子,刚出炉的胡饼上撒着芝麻,烫得能烫掉指尖的皮。 “阿罗憾,今天的香料又被订光了!” 铺主举着个铜秤朝他喊,秤盘里堆着红得发亮的胡椒,“波斯来的新货,比上次的更辣!” 阿罗憾笑着点头,转身走向对面的绸缎铺。铺子里,汉人掌柜正拿着一匹撒着金线的波斯锦,跟突厥贵族的侍女讨价还价。“这料子在长安也就我家有,” 掌柜拍着胸脯,“去年公主大婚,穿的就是这个花样!” 侍女被说动,掏出银铤拍在柜台上:“要十匹,送我家郡主做嫁衣裳。” 穿过挂满胡服的巷子,就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铁匠铺里,高句丽铁匠正抡着锤子,给吐蕃商人打一把弯刀。火星溅在他黧黑的脸上,他却咧嘴笑:“放心,这钢火,砍断突厥人的马刀都不卷刃!” 吐蕃商人蹲在旁边,用生硬的汉语说:“再…… 再加个鹰首刀柄。” 日头爬到头顶时,西市的人流像涨潮的水。穿圆领袍的汉人书生,跟戴尖顶帽的回鹘贵族挤在一起看杂耍;波斯舞姬在搭起的高台上旋舞,裙摆转出绯红的花,围观的人群里,有拍手叫好的新罗留学生,有举着糖葫芦的日本僧人,还有啃着胡饼的南诏土司儿子。 “快看!是教坊司的乐师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十几个乐师扛着乐器走过来。领头的是个龟兹人,手里抱着五弦琵琶,指尖一挑,一串清脆的音符就跳了出来;后面跟着吹筚篥的疏勒人,敲羯鼓的于阗人,还有个汉人女子,抱着阮咸,笑盈盈地跟着节奏晃头。他们要去大慈恩寺的法会,据说今天有各国僧人讲经,得用百戏凑个热闹。 阿罗憾混在人群里跟着走,忽然被个穿绿袍的小吏拦住。“阿罗憾,” 小吏递给他一张纸,“市舶司新订的规矩,胡商进货不用再跑三个衙门了,这张‘通牒’一证通用。” 阿罗憾接过纸,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还有行小字:“诸蕃商客,一视同仁”。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刚到长安时,光是办通关手续就花了半个月,还被小吏讹了两匹绸缎。如今,连街角扫街的老卒见了他,都会笑着问 “今天的香料好卖不”。 法会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时,阿罗憾正站在一家酒肆门口。酒肆的幡旗上写着 “胡姬酒肆”,三个汉字旁边画着个跳胡旋舞的女子。他掀帘进去,刚坐下,就见邻桌坐着个穿紫袍的汉人官员,正跟个大食商人碰杯。 “听说了吗?朝廷在西域新开了三个互市点,” 官员喝了口葡萄酒,“往后你们的驼队,不用绕路就能到长安了。” 大食商人笑得胡子都翘起来:“那我要把椰枣卖到长安的每个坊巷!” 阿罗憾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长安的风,真是奇怪。它能把波斯的香料、突厥的马、高句丽的铁、南诏的茶,都揉在一起,却不显得乱。就像酒肆里的胡旋舞和《秦王破阵乐》,明明不一样,凑在一起却格外好听。 傍晚收摊时,他往帐篷里搬香料,撞见个汉人家的小姑娘,正踮着脚看他铺子里的琉璃瓶。“想要?” 阿罗憾笑着拿起个最小的,“送你。” 小姑娘摇摇头,从兜里掏出颗糖:“我用这个跟你换!我娘说,这是岭南来的荔枝糖,可甜了。” 阿罗憾接过糖,剥开纸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心里。他忽然明白,长安的包容,从来不是官府贴在墙上的条文,而是胡商的香料混着汉人的糖,是突厥的弯刀刻着中原的花纹,是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愿意笑着递出自己手里的那份甜。 夜色漫上来时,西市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胡商的帐篷里飘出烤羊肉的香,汉人铺子的窗户里透出缝衣针的光,乐师们的乐器声顺着晚风飘远,惊飞了檐角的鸽子。阿罗憾靠在帐篷门口,看着这一片热闹,忽然想给远在撒马尔罕的家人写封信 —— 告诉他们,长安的冬天,比家乡还暖。 夜色渐深,西市的喧嚣渐渐沉淀,只剩几处酒肆还亮着暖黄的灯。阿罗憾正清点着今日的账目,帐帘被轻轻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 是白天在绸缎铺见过的突厥贵族侍女,手里捧着个锦盒。 “阿罗憾先生,” 她将锦盒放在桌上,轻声道,“郡主说,今日的波斯锦很合心意,这是谢礼。”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雪狐皮,毛色莹白如雪。 阿罗憾连忙摆手:“郡主已付过银铤,这太贵重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女却笑了,带着突厥人特有的爽朗:“在我们草原,送谢礼是心意,不收就是看不起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铺子里的香料,“对了,下次来货带些安息茴香,郡主说用它炖羊肉最香。” 送走侍女,阿罗憾捧着雪狐皮,忽然觉得这毛皮下的暖意,比炭火还实在。他想起刚到长安时,总怕汉人排挤,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能和突厥贵族的侍女坦然说笑,连交易都带着几分人情味儿。 隔壁酒肆传来琵琶声,是那龟兹乐师在弹《春江花月夜》,调子婉转,却混着几分胡乐的苍凉。阿罗憾听着,忽然想喝酒。他锁了铺子,往 “胡姬酒肆” 走去,刚掀帘就被熟悉的笑声拉住 —— 是白天碰杯的大食商人,正搂着个汉家女子划拳,桌上摆着葡萄酒和长安的桂花糕。 “阿罗憾!快来!” 大食商人招手,“这姑娘说,要教我包粽子,说过几日有个叫‘端午’的节。” 汉家女子红着脸笑,给阿罗憾倒了杯酒:“先生也尝尝,这是我阿娘酿的桑葚酒。” 酒液入喉,带着果香和微醺的暖。阿罗憾看着眼前的景象:大食商人笨拙地学习粽叶,龟兹乐师的琵琶换了个欢快的调子,酒肆老板 —— 一个梳着双髻的汉家姑娘,正用胡语跟突厥酒客讨价还价。 窗外,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不同肤色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胡商,谁是汉人。阿罗憾忽然懂了,长安的暖,从来不是某个人、某个族群的暖,而是这千百种不同的暖,融在一起,便成了能焐热寒夜的火。 他举起酒杯,对着满室喧嚣笑道:“干了这杯!明天,咱们的驼队还要往敦煌去呢!” “干!” 不同口音的音答撞在一起,像一串清脆的铃,摇亮了西市的夜。 天刚蒙蒙亮,阿罗憾的驼队就已整装待发。晨光里,十几峰骆驼卧在地上,嚼着苜蓿,背上的香料包捆得紧实,露出的一角隐约能看见安息茴香的褐色颗粒。几个年轻的驼夫正用汉话和突厥语混着交代路程 —— 他们中,有粟特人、汉人,还有两个从吐蕃来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前面山坳里多狼,” 阿罗憾拍了拍最壮的那峰骆驼的脖子,用汉话叮嘱,“夜里扎营时,汉文文书带在身上,遇到巡逻的唐军,亮出来就安全。”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好的纸,分发给驼夫,“这是新办的‘通夷证’,比去年的铜符方便,沿途关卡都认。” 吐蕃少年接过文书,学着汉人模样拱手:“谢阿罗憾大哥。” 他汉语说得生涩,却透着认真,指尖小心地摸着纸上的官印,那红泥印记在晨光里像朵绽开的花。 驼队出发时,西市的早市刚热闹起来。卖胡饼的老汉塞给阿罗憾两个热饼:“路上垫肚子,新烤的,夹了羊肉末。” 绸缎铺的掌柜站在门口挥手:“到了敦煌,帮我问问那边的蚕种价格,记得带些新出的艾德莱斯绸样!” 阿罗憾笑着应下,勒住缰绳让驼队慢些走。路过驿站时,看见几个唐军正在给马匹钉掌,为首的校尉笑着打招呼:“阿罗憾,这次要走多久?回来给我带两斤波斯胡椒,我婆娘说炖肉少了它不香。” “最多半月!” 阿罗憾扬声应道,“到了敦煌就给你寄!” 驼队缓缓走出长安城门,晨雾在驼铃声中散开。阿罗憾回头望了一眼,城楼的轮廓在晨光里愈发清晰,城墙上的唐军士兵朝他们挥手,甲胄反射着金光。他忽然想起刚到长安那年,城门校尉看他的眼神像防贼,如今却能笑着讨胡椒。 “阿罗憾大哥,” 吐蕃少年指着远处的官道,“那是不是商队?” 阿罗憾眯眼望去,只见烟尘里露出一面旗帜,上面绣着 “大唐西域商队” 的字样。他笑了,催了催骆驼迎上去 —— 说不定,能搭个伴走一段,路上还能换着讲故事呢。 驼铃叮当,混着不同语言的笑声,沿着官道向西方蔓延。风里,仿佛还带着长安胡饼的香,和那杯桑葚酒的甜。 两支护队在官道上相遇,扬起的烟尘里,“大唐西域商队” 的旗帜下,走出个络腮胡的汉人领队,见了阿罗憾便大笑着张开双臂:“可算追上你了!我家东家让捎的蜀锦,你先带两匹去敦煌试试水,卖得好咱下次多备些!” 阿罗憾翻身下马,接过沉甸甸的锦盒。蜀锦的光泽透过锦盒缝隙漏出来,像揉碎的朝霞。“张大哥,你这速度比去年快了三天,” 他笑着拍对方胳膊,“莫不是换了新驼队?” “可不是!” 张领队指着身后几峰神骏的骆驼,“朝廷给西域商队配了新种驼,耐力比普通骆驼强一倍,还温顺!”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了吗?伊州那边新开了互市,往后不用绕路走回鹘地盘了,能省十天路程!” 阿罗憾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撒马尔罕的同乡,让他们多备些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吐蕃少年们好奇地围着汉商驼队,看着汉人伙计给骆驼喂特制的豆饼 —— 那豆饼里混着盐和芝麻,引得他们的骆驼也伸长脖子嘶鸣。张领队见状,大方地递过一袋:“给,试试!这是军马场的配方,喂了能长力气。” 两个少年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学着汉人模样掰碎了喂骆驼,看着自家驼峰慢慢挺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正午在山坳里歇脚时,两伙人凑在一起生火。汉商的锅里炖着羊肉萝卜,阿罗憾的伙计则架起篝火烤馕,撒上安息茴香。张领队咬了口烤馕,眯眼叹道:“这味儿绝了!比长安西市的还香,回头教我伙计两手?” “容易!” 阿罗憾让伙计递过一袋茴香,“秘方就是这料,得用皮囊封好防潮,不然味儿就散了。” 他指着远处的雪山,“过了那道山口,就到敦煌了。那里的节度使新修了粮仓,咱们的货能存那儿,不用怕雨季受潮。” 张领队往火堆里添了块柴:“朝廷办事越来越利落了。前几年我去敦煌,仓库漏雨,眼睁睁看着两匹蜀锦发霉。现在好了,石节度使说要建个能存十年货的大仓!” 火苗舔着锅底,羊肉的香气混着烤馕的麦香飘向远处。阿罗憾望着雪山下蜿蜒的官道,忽然觉得,这路好像越走越宽了 —— 宽到能容下汉人的锦、胡人的香,容下不同的语言在火堆边混着笑,容下骆驼的嘶鸣和少年的打闹,一起朝着日落的方向蔓延。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雪山尖时,两支护队重新上路。驼铃声交织着,像一首唱不完的歌。 暮色降临时,驼队抵达敦煌城外的驿站。石节度使派来的人早已等候在那里,牵着马引路:“阿罗憾先生,张领队,仓库都备好了,防潮的毡布铺了三层,还有新打制的货架。” 驿站的院子里热闹非凡,几个粟特商人正围着个汉人账房先生核对账目,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墙角,吐蕃来的货郎用酥油换了汉人的茶叶,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讨价还价;更远处,唐军士兵和回鹘护卫坐在一起烤火,分享着各自的干粮 —— 唐军的麦饼和回鹘的奶疙瘩混在一个陶盘里,倒也融洽。 阿罗憾和张领队跟着进了仓库,只见蜀锦被整齐地挂在木架上,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让锦缎上的孔雀纹像活过来一般。“这仓库比去年大了一倍,” 张领队摸着墙壁,“连梁柱都包了铜皮,防蛀虫,朝廷这次可下了本钱。” 石节度使的副官笑着解释:“陛下有旨,‘商路通,则西域宁’,仓库修得结实,才能让你们安心做买卖。” 他指着墙角的几口大缸,“那是新酿的葡萄酿,石节度使说请二位尝尝,算接风。” 夜里,驿站的院子里摆起长桌,敦煌的商户们都来凑趣。汉人厨子做的红烧羊肉,胡商烤的孜然羊排,还有吐蕃的酸奶疙瘩,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阿罗憾端着葡萄酿,看着张领队正跟个突厥商人比划着要订十匹蜀锦,忽然觉得,这敦煌的夜,比长安的暖。 “听说了吗?” 邻桌的粟特商人压低声音,“朝廷要在龟兹开官学,教汉话和算学,咱们的孩子也能去念书了!” 阿罗憾心里一动,看向身边的吐蕃少年 —— 他们白天还在为学写 “敦煌” 二字犯愁,若是真能进官学,将来或许能读得懂那些复杂的商契。他举起酒杯,对着张领队笑道:“来,敬这越来越好的日子!” “敬日子!” 张领队与他碰杯,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满桌的佳肴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窗外,月光漫过敦煌的城墙,将驼队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远处戍边士兵的剪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商队,哪是军帐。只有风里的酒香和笑声,在沙漠的夜里,酿出几分醉人的甜。 次日清晨,阿罗憾带着吐蕃少年去了敦煌的官学选址地。几个工匠正忙着夯土筑基,汉人的监工用胡语比划着指挥,吐蕃工匠则扛着石料往来穿梭,额头上的汗珠坠在尘土里,砸出小小的坑。 “这里要建三间教室,” 监工见阿罗憾过来,笑着指画,“左边教汉话,右边教算学,中间是杂物房。石节度使说,等建好了,商队的孩子优先入学,学费全免。” 吐蕃少年怯生生地摸了摸刚立起的木柱,柱子上已经用炭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 “学” 字。阿罗憾蹲下身,握着他的手,在地上画了个 “汉” 字:“这个字念‘汉’,咱们以后要学的,就是让不同地方的人能说同一种话,记同一种账。” 少年的指尖在沙土里反复描摹,忽然抬头问:“学会了,就能给长安的家人写家信了吗?” “能,” 阿罗憾点头,望着远处正在卸货的商队,“不仅能写家信,还能算清每一笔账,看懂每一份商契,走到哪里都不怕被欺负。” 正说着,张领队带着个汉人先生过来,先生手里捧着捆竹简:“这是石节度使让人从长安带来的启蒙课本,我先在驿站开个临时课堂,你们要是想学,每天傍晚来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吐蕃少年们眼睛亮了,扒着先生的袖子不肯放。阿罗憾看着他们围着先生问东问西,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长安街头,对着 “西市” 的牌匾发呆的样子 —— 那时他连 “市” 字都认不全,只能靠打手势跟汉人商人交易。 傍晚的临时课堂设在驿站的空房里,先生用树枝在地上写字,阿罗憾的伙计、张领队的学徒、甚至几个唐军士兵都凑过来听。先生教写 “人” 字,说:“这字像两个人互相搀扶,咱们在西域讨生活,就该像这个字一样。” 阿罗憾看着吐蕃少年在沙地上写 “人” 字,笔画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窗外,张领队正和突厥商人用刚学会的汉话讨价还价,虽然磕磕绊绊,却没再像从前那样靠比划猜谜。 夜色渐浓时,课堂散了,少年们还在互相考对方认汉字。阿罗憾站在廊下,看着月光里的官学地基,忽然觉得,比仓库更结实的,是这些正在扎根的字。它们会像种子一样,在西域的沙土里发芽,长成能遮风挡雨的树。 他转身往仓库走,要把今天收的货清点好。路过篝火时,听见汉人先生正在教唱一首长安的童谣,调子简单,连吐蕃少年都跟着哼:“长安月,照西域,路不远,人相亲……” 歌声混着驼铃,飘出驿站,飘向沙漠深处。那里,新的商队正朝着敦煌赶来,驼铃叮当,像在应和这歌声。 几日后,阿罗憾的驼队准备返程。临行前,敦煌官学的第一间教室刚好封顶,工匠们卸下最后一根梁木时,石节度使亲自带着匾额来挂 ——“启蒙堂” 三个隶书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漆光。 吐蕃少年们挤在门口,手里攥着先生给的字卡,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最小的那个举着卡子跑过来,指着 “卓” 字给阿罗憾看:“先生说,这是我的汉名,叫卓远,说要我走得远,看得远。” 阿罗憾摸着他的头笑:“好名字。等下次来,就能在这屋里念书了。” 张领队的商队早已装货完毕,蜀锦被新到的商户订走大半,剩下的捆成紧实的包裹,上面还压着几箱敦煌产的葡萄干。“回程捎些这个,” 他塞给阿罗憾一布袋,“长安人爱吃,比西域的甜。” 刚出敦煌城,就见一支送亲队伍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个回鹘贵族,骑着白马,身后的驼队载着嫁妆 —— 其中两峰骆驼上,捆着的竟是几箱汉文典籍。“这是我女儿嫁去于阗,” 贵族笑着解释,“于阗王说,让公主多学汉家学问,将来教孩子。” 阿罗憾看着那些用锦缎包裹的典籍,忽然想起启蒙堂的匾额。原来文字的路,比商路走得更远。 返程的驼队走得轻快,吐蕃少年们在驼背上背新学的汉字,背错了就互相打趣。路过伊州新互市时,见不少汉人农户在教西域人种水稻,水渠边的木牌上写着 “春耕” 二字,用汉、胡两种文字标注。 “阿罗憾大哥,” 卓远指着木牌,“我认得‘春’字!先生说,春天就是种下东西的时候。” 阿罗憾望着远处翻耕的田地,新绿的秧苗在西域的沙土里扎了根,像极了那些被少年们写在沙地上的字。他忽然明白,所谓盛世,从来不是金戈铁马的征服,而是让不同的土地上,都能长出同一片希望。 驼铃一路叮咚,穿过雪山,越过戈壁,当长安的城楼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时,阿罗憾让驼队慢下来。他想让卓远他们好好看看 —— 看那朱雀大街上,胡商与汉人并肩而行;看西市的灯笼下,不同的语言混着笑;看启蒙堂的种子,已经在更远的地方,发了芽。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第三节:贤相辅政 第三节:贤相辅政 一、蝗灾惊变,姚崇焚火 开元三年的夏天,风里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山东的麦子刚泛黄,就有人发现田埂上爬着零星的蝗虫,起初谁也没在意 —— 庄稼人见惯了虫灾,总觉得是老天爷给的警示,焚香祷告几句,盼着虫儿自己飞走。可没过几日,情况就变了。 先是济州的老农发现,自家半亩地的麦穗一夜之间被啃得只剩光杆,黑压压的蝗虫铺在地里,像移动的乌云,翅膀扇动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消息传到长安时,李隆基正在延英殿和姚崇议事,手里捏着急报,指节都泛了白。 “山东诸州,蝗灾已起。” 李隆基把奏报推给姚崇,声音里带着焦虑,“地方官说百姓都在烧香拜佛,不敢动手,说是‘上天示警’,动了蝗虫就是违逆天意。” 姚崇拿起奏报,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早年在地方待过,见过蝗灾的厉害,那虫子啃起庄稼来,比刀子还快,等百姓醒悟过来,地里早就光秃秃了。“陛下,” 他猛地起身,袍角扫过案几,“这不是天意,是虫害!得杀!” “可百姓不敢啊。” 李隆基忧心忡忡,“万一激起民变……” “百姓是怕饿肚子,不是真信什么天意!” 姚崇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掉下来几粒,“臣请陛下下旨,令各州府组织百姓捕蝗,夜间点火,火边挖坑,蝗虫见了火就扑,扑过来就赶进坑里埋了!臣亲自去监督!”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咳嗽,吏部尚书卢怀慎颤巍巍走进来,手里拄着拐杖,脸色发白:“姚相三思啊!” 他喘了口气,扶着案几站稳,“蝗虫是天谴啊!杀了它们,怕会触怒上天,降下更大的灾祸……” “卢尚书这话差矣!” 姚崇转过身,目光如炬,“若任由蝗虫啃食庄稼,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那才是真的违逆天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断不会看着百姓受苦。所谓天意,是要我们护佑苍生,不是坐以待毙!”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案上的朱笔,在奏报背面写下 “焚火坑蝗” 四个大字,墨迹穿透纸背:“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若此举有失,臣一力承担,与陛下无干!” 李隆基看着那四个力透纸背的字,又看了看姚崇坚毅的脸,猛地一拍案:“准!姚相,朕给你尚方宝剑,各州府若有违抗者,先斩后奏!” 姚崇接了剑,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又停下,回头道:“臣请派御史分赴诸州,监督执行,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臣绝不姑息!” 三日后,山东大地的夜里亮起了千万盏灯。 姚崇站在济州的田埂上,看着百姓们举着火把,在田边挖沟。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蝗虫果然像疯了一样扑向火光,被人用扫帚赶进沟里,一埋就是半人深。有老人起初还在哭哭啼啼,见蝗虫成片成片地被消灭,自家地里的麦子保住了大半,也拿起扫帚加入了队伍。 “姚相,这边!” 一个小吏举着火把跑来,“邹县县令说这法子太‘逆天’,不肯执行,地里的麦子快被啃光了!” 姚崇提着尚方宝剑就往邹县赶,到了县衙,正见县令跪在香案前祷告,嘴里念念有词。“县令大人好兴致!” 姚崇一脚踹翻香案,剑鞘指着他的鼻子,“百姓快饿死了,你在这拜神?” 县令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姚相饶命!下官是怕…… 怕触怒上天……” “上天要是有眼,先劈了你这庸官!” 姚崇厉声道,“现在就带人去捕蝗,再敢拖延,我斩了你祭旗!” 县令哪敢再犟,连滚带爬地组织人手。等姚崇离开邹县时,那里的夜空也亮起了火光,百姓们的吆喝声、蝗虫扑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粗糙却有力的歌。 一个月后,蝗灾平息。山东的百姓捧着新收的麦子,跪在路边送姚崇回京,有人哭着往他手里塞麦饼:“姚相,您是救时的菩萨啊!” 姚崇看着那些黑瘦却带笑的脸,把麦饼塞回老人手里:“是陛下圣明,是百姓合力,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心里却暗道:什么天意,护得住百姓的,才是真道理。 回长安的路上,他见田埂上有孩童在捉剩下的零星蝗虫,用草绳串着玩,忽然觉得,这夏天的风,终于有了麦香的味道。 二、宋璟拒礼,铁面冰心 开元四年的春天,宋璟刚任宰相不久,家里的门槛就快被踏破了。 他是出了名的刚正,当年在广州任都督时,就把当地官员收受贿赂的歪风给刹住了,如今入了中枢,想走他门路的人自然不少。可谁都知道,宋府的门好进,礼难送。 这天傍晚,宋璟刚处理完公务回家,管家就苦着脸来报:“相爷,您远房侄子宋明来了,带了一车子东西,在门口不肯走。” 宋璟皱了皱眉。这宋明是他老家的一个远亲,小时候还一起放过牛,听说最近在洛阳找活儿干,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走到门口,就见宋明穿着件新做的绸衫,指挥着两个家丁往院里搬东西,车上装着洛阳的牡丹饼、新安的柿子醋,还有两匹上好的云锦,看着就价值不菲。 “叔!” 宋明见了他,眉开眼笑地迎上来,作揖打躬,“侄儿给您请安了!” “你这是做什么?” 宋璟的目光落在那堆东西上,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想您了嘛,” 宋明搓着手,笑得有些讨好,“带点家乡特产孝敬您。对了叔,侄儿想在长安谋个差事,您看……” “东西都拉回去。” 宋璟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差事的事,你若有真本事,就去参加科举,考中了,朝廷自然有官给你做。若没本事,就算我是宰相,也不能徇私。” 宋明的笑僵在脸上:“叔,咱可是亲戚啊!我娘还让我给您带了话,说您现在出息了,可别忘了本家……” “正因为是亲戚,才不能坏了规矩。” 宋璟盯着他,眼神像淬了冰,“朝廷的官职是给有才干的人做的,不是给亲戚分的。你要是敢再提‘走后门’,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叔!” 他转身往里走,又停下,指着那两匹云锦:“这东西太贵重,更不能收。你一个穷书生,哪来的钱买这个?是不是又在外面胡来?” 宋明脸一白,支支吾吾道:“是…… 是借的……” “赶紧还回去!” 宋璟厉声道,“我宋璟的侄子,要是敢学那些行贿受贿的勾当,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宋明被他吓得直哆嗦,赶紧指挥家丁把东西搬上车,灰溜溜地走了。管家在一旁叹气:“相爷,您这又是何苦,好歹是亲戚……” “亲戚怎么了?” 宋璟走进书房,拿起案上的律法条文,“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是宰相,更得守规矩,不然怎么服众?” 这事很快传开了。有一次李隆基在朝会上提起,笑着对宋璟说:“听说你连自家侄子的礼都拒了?” 宋璟躬身道:“陛下,臣若开了这个头,他日百官效仿,吏治必乱。臣宁愿得罪亲戚,也不能负了陛下的信任。” 李隆基点点头,对百官说:“都学学宋相!为官者,当如青松,迎风不倒,方能立得住脚!” 从那以后,宋府门口清净了不少。偶尔有人来送礼,一听说宋璟连亲侄子都敢怼,吓得赶紧把东西又拎了回去。宋璟却不在意,每日处理公务到深夜,案头堆着各地的卷宗,每一份都亲自审阅,遇到不公之处,哪怕是皇亲国戚,也照批不误。 有一次,宁王李宪的管家仗着王爷的势,强占了百姓的田地,宋璟直接把状纸递到了李隆基面前。李宪是李隆基的大哥,素来受宠,可李隆基看了状纸,还是让李宪把田地还给了百姓,还罚了管家的俸。 事后,李宪来找宋璟,笑着说:“宋相真是铁面无私啊,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宋璟拱手道:“王爷是陛下的兄长,更该为天下人做表率。若王爷都知法犯法,百姓该如何看待朝廷?” 李宪被他说得心服口服,反而更敬重他了。 三、群贤毕至,延英夜话 延英殿的烛火,常常亮到后半夜。 李隆基不爱在朝堂上听那些空话,总爱召宰相们到延英殿议事,一张矮桌,几杯清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常常从日出谈到日落,连饭都忘了吃。 这日,讨论的是漕运改革。江南的粮食运到长安,路上损耗太大,张说主张 “开漕渠,引渭水通黄河”,张嘉贞却觉得 “耗资太大,不如先修旧渠”,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张尚书只知省钱!” 张说性子急,拍着桌子站起来,“旧渠淤塞多年,修了也是白修,不出三年又得坏!” “张相公这话不对!” 张嘉贞也不让步,“开新渠要征调十万民夫,百姓刚从蝗灾里缓过来,哪禁得住折腾?” 李隆基端着茶杯,含笑看着他们争。姚崇坐在一旁捋着胡子,等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依老夫看,可先修旧渠应急,同时派人勘察新渠路线,等秋收后农闲了,再动工开新渠。这样既不耽误运粮,又不扰农。” “姚相说得是!” 李隆基放下茶杯,“就这么办。张说,你负责勘察新渠;张嘉贞,你牵头修旧渠,需要多少人手,直接跟户部要。” 两人这才坐下,气呼呼地喝茶,过了会儿,又凑在一起讨论起具体的工期,倒像是忘了刚才的争执。 张九龄是后来加入的,他擅长文治,尤其看重人才。有一次,他在延英殿力荐一个叫王维的年轻才子,说他 “诗画双绝,有治国之才”。李隆基让王维当场作画,见他画的《辋川图》意境深远,当即封了他为太乐丞。 “张九龄,你这双眼睛真毒啊。” 李隆基看着画,笑着说,“这王维确实是个人才。” “陛下,天下有才者多矣,” 张九龄躬身道,“只是不少人怀才不遇,臣愿为陛下广纳贤才,不让明珠蒙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到做到,常常微服出巡,遇到有才干的人,不管出身贵贱,都引荐给朝廷。有个叫孟浩然的诗人,科举落第后隐居鹿门山,张九龄听说了,特意把他请到长安,让他在自己府中做客,还带他参加延英殿的议事,虽没做官,却让他的诗名传遍了长安。 宰相们各有专长,配合得却格外默契。姚崇应变快,遇到突发事总能拿出办法;宋璟守规矩,把律法条文卡得严严实实;张说懂军事,边疆有动静,他总能提出最稳妥的策略;张嘉贞善理财,把国库打理得井井有条;张九龄知人善任,朝堂上渐渐多了不少年轻有为的面孔。 有一次议事到深夜,李隆基让御膳房送了些包子来,大家围着矮桌,手里拿着包子,嘴里还在讨论盐铁专卖的事。姚崇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盐价得再降些,不然百姓吃不起……” 宋璟接过话头:“降是该降,但得先查那些私盐贩子,他们才是抬高价的祸根。”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些宰相,就像他的左手右手,缺了谁都不行。他放下手里的包子,看着众人说:“朕常想,大唐能有今日的安稳,都是诸位的功劳。有你们在,朕才能睡得安稳。” 姚崇放下包子,擦了擦手:“陛下此言差矣,治天下靠的是陛下圣明,臣等不过是尽力辅佐。” “别跟朕谦虚。” 李隆基笑着摆手,“朕心里有数。你们就想这包子的褶,少一道都不成。” 众人都笑了起来,烛火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得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亮的。延英殿的夜,虽深,却暖得让人忘了时间。 四、各司其职,共筑盛世 开元年间的宰相们,像一套精密的齿轮,咬合得严丝合缝。 姚崇是那个 “救急齿轮”,哪里出了岔子,他一到就能摆平。有一年,关中大旱,井水都快干了,百姓们又开始烧香求雨。姚崇直接带着人去挖井,还发明了 “龙骨水车”,让百姓踩着水车抽水浇地。他光着膀子在工地上指挥,晒得黝黑,百姓们见宰相都亲自上阵,也跟着卖力,硬是在旱季保住了庄稼。 宋璟是 “规矩齿轮”,把律法守得铁桶一般。有个宦官仗着是李隆基身边的人,在外面强抢民女,被宋璟撞见,直接捆了送进刑部。李隆基来说情:“他跟着朕多年,就算了吧。” 宋璟却寸步不让:“陛下,宦官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放了他,律法的威严何在?” 最后,那宦官还是被按律处置了。 张说则是 “武备齿轮”,主管边疆军务。他在幽州筑了三座城,派重兵驻守,还把中原的农民迁过去屯田,让边疆既稳了防务,又有了粮食。有次突厥来犯,他亲自带兵出征,在云州大败敌军,回来时,将士们唱着他写的《破阵乐》,一路欢歌入城。 张嘉贞理财有一套,是 “钱袋子齿轮”。他把全国的赋税重新核算,剔除了不少不合理的杂税,又在各地设了 “常平仓”,粮食贵时降价卖,贱时加价收,百姓再也不用怕 “谷贱伤农”“米贵饿死人” 了。库房里的银子越来越多,李隆基看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 张九龄是 “伯乐齿轮”,他推荐的人才遍布朝野。除了王维、孟浩然,还有个叫严挺之的,原本只是个小县令,被张九龄看中,一路提拔到刑部侍郎,断案如神,成了百姓口中的 “严青天”。张九龄常说:“人才就像种子,你给它阳光雨露,它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这些齿轮一起转动,让大唐这台大机器越转越顺。 开元八年的春天,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胡商与汉人讨价还价,孩子们在巷子里追跑打闹,西域的舞姬在酒肆里旋转,江南的船娘在漕渠上唱歌。有个从洛阳来的老秀才,站在钟鼓楼前,看着这一派繁华,忍不住叹了句:“这光景,怕是比贞观年间还好啊。” 这话传到延英殿,李隆基正在和宰相们讨论修建大雁塔的事。他笑着对众人说:“听见了吗?百姓都说现在比贞观还好。” 姚崇捋着胡子:“这是陛下和诸位相公同心协力的结果。” “不,” 李隆基摇摇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是因为朕有你们这些贤相。有你们在,大唐才能像现在这样,稳稳地往前跑。”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宰相们的脸上,也落在李隆基的龙袍上。延英殿的烛火虽已熄灭,但那份君臣同心的暖意,却像春日的阳光,洒满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宰相们各司其职,偶尔在延英殿争几句,更多的时候是互相配合。李隆基看着国库充盈,边疆安稳,百姓安乐,常常在夜里惊醒,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听见窗外传来早市的吆喝声,才笑着摇摇头 —— 这不是梦,这是他和他的贤相们,一起筑起来的盛世。 有一次,姚崇病了,李隆基亲自去探望,见他躺在床上还在看各地的灾情奏报,叹道:“姚相,你就歇会儿吧,天塌不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姚崇挣扎着坐起来:“臣歇了,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怎么办?” 李隆基眼圈一热,握住他的手:“有宋璟、张说他们在,你放心。” 那一刻,姚崇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能做个 “救时宰相”,值了。 而这,只是开元盛世的开始。在贤相辅佐下,大唐的故事,还在继续。 三、张九龄荐才,慧眼识珠 张九龄的案头总堆着一摞摞荐书,有他微服时记下的寒门士子,有地方官推举的贤能,甚至还有市井间听来的奇人异士。他常说:“人才藏在草莽里,就像珍珠埋在沙里,得有人弯腰去捡。” 开元六年,他出使岭南,在韶州的一家茶肆里,听见邻桌两个书生争论诗文。其中一个青年声音清朗,谈起《诗经》时见解独到,连茶博士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听着。张九龄悄悄打听,才知这青年叫王维,因科举落第,正郁郁寡欢。 “落第算什么?”张九龄坐到王维对面,笑着递过自己的名帖,“我年轻时也考了三次才中进士呢。你的才华,不该困在这茶肆里。”他将王维带回长安,亲自教他写诗作文,带他参加各种文人雅集。 次年春闱,王维果然高中状元。放榜那日,王维捧着捷报跑到张九龄府里,磕了三个响头:“恩师,学生没辜负您的期望!”张九龄扶起他,指着墙上的《辋川图》:“你看,这画里的山水多有灵气,就像你的才学,终于要在长安绽放了。” 后来王维做了太乐丞,把宫廷乐舞编排得妙趣横生,还常把张九龄的诗谱成曲子,传唱朝野。有次李隆基宴饮,听着王维谱的《望月怀远》,笑着对张九龄说:“爱卿荐的人,果然是块宝玉!” 张九龄不仅荐文人,还识武将。开元七年,他在幽州巡查,见一个戍边小卒在城墙上写兵法批注,字迹虽潦草,观点却一针见血。叫来一问,才知这小卒叫郭子仪,因家贫从军,却熟读兵书。张九龄当即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让他去长安参加武举。 “将军不是天生的,”张九龄拍着郭子仪的肩膀,“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后来郭子仪果然成了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功臣,每当有人问他成功的秘诀,他总会说:“多亏当年张相公那双识人的眼睛。” 四、张嘉贞理财,库府充盈 张嘉贞管户部时,长安的粮仓总像填不满的聚宝盆。他常说:“百姓兜里有粮,朝廷库里有钱,才能睡得安稳。” 开元五年,关中粮价忽涨,百姓争相囤粮。张嘉贞不急不躁,让人打开常平仓,按平价卖粮,还派官差在街头宣讲:“朝廷有粮,大家别慌!”没几日,粮价就稳了下来。有人劝他:“常平仓的粮食是备荒的,这么卖会不会亏?”张嘉贞指着账册:“你看,去年丰收时咱们按高价收了粮,现在按平价卖,既不让百姓吃亏,朝廷也不亏,这才是常平仓的用处。” 他还嫌各地赋税太乱,亲自带着属吏核账,把那些“人头税”“盐铁附加费”之类的杂税全免了,只保留地税和户税,简单明了。有个刺史偷偷加了“过桥税”,被张嘉贞查到,当即奏请李隆基罢免了他的官职。“朝廷的规矩,就是用来守的,”张嘉贞在朝会上说,“谁敢乱伸手,就斩断谁的手!” 开元八年秋收后,李隆基去国库视察,见粮仓堆到了房梁,银库的银子用不完,笑着对张嘉贞说:“爱卿把家底攒得这么厚,朕都想给百姓再减点税了!”张嘉贞躬身道:“陛下圣明!减税能让百姓更有劲种地、做生意,将来国库会更充盈。” 果然,减税之后,各地商户多了,农田也开垦得更多了。有次张嘉贞路过西市,见胡商们用波斯银币换大唐铜钱,笑着说:“你们看,咱们的钱比银子还值钱呢!” 五、延英殿的灯火 开元九年的一个冬夜,延英殿的烛火又亮到了三更。 李隆基搓着手进来,见姚崇、宋璟、张说、张嘉贞、张九龄都围在案前,地上摊着一张巨大的西域地图。“你们这是在密谋什么大事?”他笑着坐下,拿起桌上的胡饼咬了一口。 “陛下,”张说指着地图上的碎叶城,“臣想在这设个军镇,屯兵屯田,既能防突厥,又能保护丝绸之路。”张嘉贞立刻接上:“臣算过了,屯田的粮食够士兵吃,不用从内地运,省钱!” 宋璟皱着眉:“军镇的将领权力不能太大,得派御史监督,免得滋生腐败。”张九龄点头:“臣举荐崔希逸去,他为人正直,又懂西域风土。”姚崇最后说:“还得修条驿道,让碎叶和长安能快速传信,遇事能及时应对。” 李隆基听得心花怒放,拍着桌子:“就这么办!姚崇监工驿道,张说调兵,张嘉贞备粮,张九龄荐人,宋璟订军纪。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烛火摇曳,映着每个人的笑脸。窗外的雪落得正紧,殿内却暖融融的。姚崇的胡须上沾了饼屑,宋璟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笔直的线,张说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脱,张嘉贞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张九龄在一旁写着举荐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隆基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谓盛世,不就是这样吗?有能臣各司其职,有明君虚心纳谏,君臣一心,把每个问题都拆解开来,一个个解决。就像搭房子,姚崇打地基,宋璟砌砖墙,张说架房梁,张嘉贞添砖瓦,张九龄请来最好的工匠,而他,就站在一旁,看着这房子一点点长高,直到成为后人仰望的丰碑。 “来,”李隆基举起茶杯,“为了大唐,也为了咱们这延英殿的灯火,干一杯!” 五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一串钥匙,打开了开元盛世的大门。门外,长安城的雪正悄悄落下,盖在每条街道、每座房屋上,仿佛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繁华,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六、君臣相得,如切如磋 开元十年的春日,延英殿的海棠开得正好。李隆基与宰相们议事的间隙,忽然指着窗外的花枝笑道:“诸位看这海棠,花团锦簇,却不与桃李争春,倒像极了我大唐的气象。” 张九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口道:“陛下所言极是。这海棠能开得繁盛,一靠根扎得深,二靠雨露滋养。我大唐能有今日,亦是如此 —— 根基在百姓,滋养在君臣同心。” 姚崇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张相公这话说到了根上。臣近日翻看贞观年间的旧档,见太宗与魏徵常为一事争得面红耳赤,却从未有过嫌隙,正因两人都向着‘治世’二字。” 李隆基点头:“朕也常读《贞观政要》,最佩服太宗的‘纳谏’。诸位有话尽管说,哪怕逆耳,朕也听着。” 这话并非虚言。有一次,张说主张修建泰山封禅台,说此举能 “彰显大唐威仪”。宋璟当即反对:“封禅耗资巨大,百姓刚缓过劲来,不该劳民伤财。陛下若真想彰显威仪,不如多修几处水利,让百姓多收几石粮。” 两人在延英殿争执不下,李隆基却没动怒,反而让他们各自陈明利弊。最后采纳了宋璟的建议,把省下的钱用来整修了黄河堤坝。那年秋天,黄河两岸丰收,百姓们在堤坝上刻下 “皇恩浩荡”,李隆基见了,对宋璟说:“还是爱卿看得远。” 君臣之间,不仅有争执,更有体谅。姚崇年迈,每逢雨天就腿疼,李隆基便让工匠给延英殿的台阶铺了防滑的木板,还特意在他的座位旁加了个暖炉。有次议事到深夜,见姚崇频频打盹,李隆基便笑着说:“今日就到这吧,姚相年纪大了,该早些歇息。” 张嘉贞性子急,说话常得罪人,李隆基便私下里劝他:“爱卿理财是把好手,只是言辞上柔和些,效果或许更好。” 张嘉贞听了,果然改了不少,后来与同僚议事,虽依旧坚持己见,却多了几分商量的语气。 张九龄爱直言,有时话说得太重,李隆基也从不怪罪。有次李隆基想给外戚加官,张九龄当即上奏:“陛下忘了‘十事要说’里的‘禁外戚干政’了吗?” 李隆基看了奏折,不仅收回成命,还在朝会上表扬他:“有张相公在,朕就不会犯错。” 这种君臣相得的氛围,像春日的细雨,无声地滋润着朝堂。官员们见陛下虚心纳谏,宰相们各尽其责,也都打起精神做事,没人敢懈怠。有个地方官在奏折里写些歌功颂德的空话,被宋璟批了回来:“朝廷要的是实绩,不是漂亮话,重写!” 七、贤相更迭,薪火相传 开元九年,姚崇以年老为由请辞。李隆基再三挽留,见他去意已决,便问:“爱卿走后,谁能接替相位?” 姚崇想了想:“宋璟刚正,可继我之后。” 李隆基点头,又问:“那宋璟之后呢?” “张嘉贞善理财,张说懂文治,张九龄有远见,皆是栋梁之材。” 姚崇顿了顿,“只是陛下需记,宰相如器,各有其用,用得好,能成大事;用不好,反生祸端。” 李隆基握着他的手:“爱卿放心,朕记下了。” 姚崇离京那日,李隆基亲自送到城门,赐给他一面 “救时宰相” 的金匾。望着姚崇的马车消失在尘土里,李隆基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也明白,贤相如流水,能汇成江河,却不能永远停在一处。 宋璟接任后,果然如姚崇所言,把律法守得滴水不漏。他完善了《开元律》的细则,规定 “官员不得经商”“地方官任期不得超过五年”,还在各州府设了 “御史巡按”,专门督查贪腐。有个县令贪了赈灾款,被巡按查到,宋璟二话不说,奏请李隆基将其斩首示众,吓得各地官员再不敢伸手。 开元十三年,宋璟也老了,举荐张嘉贞接任。张嘉贞一上台,就把重心放在了经济上。他改革漕运,让江南的粮食通过运河直抵长安,运费比以前省了三成;又在西域开了互市,让大唐的丝绸、茶叶换回来西域的良马、香料,国库越发充盈。有次李隆基看着账本,笑道:“有张相公在,朕不愁没钱花了。” 张嘉贞之后是张硕。他不仅懂军事,还擅长文治,主持编纂了《唐六典》,规范了朝廷各部门的职责;又在长安设了丽正书院,招揽天下文人,让他们修订典籍、撰写诗文,长安的文风一时鼎盛。有个西域使者来朝,见长安的文人吟诗作对,叹道:“大唐不仅兵强马壮,连笔墨都带着杀气,佩服!” 张说之后,张九龄接任。他延续了前任们的作风,既重民生,又重人才,还多次提醒李隆基 “防微杜渐”。有个叫安禄山的胡人将领,靠着贿赂权贵一路升迁,张九龄见他眼神狡黠,便对李隆基说:“此人有反相,不可重用。” 可惜后来李隆基渐渐懈怠,没听他的话,这是后话了。 贤相们像接力棒一样,一棒传一棒,把开元盛世推向了顶峰。他们或许政见不同,性格各异,却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正如姚崇所说:“宰相如器,各有其用。” 而李隆基,在开元前期,也确实做到了 “善用其器”。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第四节、盛世余晖 第四节、盛世余晖里的初心 开元十七年,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设宴,宴请百官和各国使者。楼外,胡商的驼队在街上游走,西域的舞姬在楼下献艺,中原的乐师奏着《霓裳羽衣曲》,一派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李隆基举杯道:“今日之盛,离不开诸位的辅佐。朕敬大家一杯!” 百官起身回敬,姚崇虽已致仕,也被请来了,他颤巍巍地举杯:“此乃陛下之功,臣等只是尽了本分。” 宋璟接口道:“盛世易守,初心难守。愿陛下不忘‘开元’二字的本意,继续励精图治。” 李隆基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楼下的长安城 ——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西市的灯火比星星还亮,远处的农田里,新麦正泛着绿。他忽然想起刚登基时,在太极殿上立下的誓言:“朕必当励精图治,重现贞观之治的荣光。” 如今看来,他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好。 宴席散后,李隆基独自站在楼上,望着天边的月亮。高力士走过来说:“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李隆基却摇摇头:“你看这长安,多热闹。可越是热闹,越要小心,别让繁华迷了眼。” 他想起姚崇的 “救时”,宋璟的 “刚正”,张嘉贞的 “理财”,张说的 “文治”,张九龄的 “远见”,忽然明白,盛世不是一两个人的功劳,是无数人用初心和汗水堆起来的。 “高力士,” 他转身道,“明日召张九龄来延英殿,朕想听听他对边防的看法。” “是。” 月光洒在花萼相辉楼上,也洒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贤相们的身影,仿佛还在延英殿的烛火下议事,他们的声音,穿过岁月,落在李隆基的耳边 —— 那是对盛世的期许,也是对初心的提醒。 开元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贤相辅政的这段岁月,终将成为大唐最耀眼的一抹余晖,被永远写进史册里。 第四节:盛世初现 一、百万长安,天下中枢 开元十七年的长安城,像一块被阳光反复淬炼的宝石,每一道纹路里都透着繁华的光。 朱雀大街宽达百步,青石板被往来马蹄磨得发亮。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波斯商人的驼队就已踏着露水进城,驼铃叮当,混着汉商的吆喝、胡姬的笑声,在街面上滚成一团暖烘烘的喧嚣。街东头的胡饼铺刚揭开炉盖,芝麻混着羊肉的香气就漫过了半条街,穿圆领袍的书生、戴帷帽的仕女、挎着篮子的老妪,都往铺子前凑,手里的铜钱叮当作响。 西市的 “金市” 区更是热闹得像淌着蜜。大食商人铺开猩红的地毯,上面堆着鸽血红的宝石、乳白的象牙,他身边的新罗婢女正用流利的汉语跟买主讨价还价;隔壁的绸缎铺里,蜀锦被挂在竹架上,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让锦缎上的孔雀纹仿佛活了过来,尾羽扫过之处,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流光溢彩;再往里走,日本留学生正围着个卖唐三彩的摊子,对着一匹釉色饱满的马啧啧称奇,其中一个叫吉备真备的,掏出纸笔就开始画,笔尖在纸上簌簌作响,引得摊主笑:“这马算什么,等你们去了东市,看看邢窑的白瓷,那才叫绝!” 长安城的人口,在开元中期已突破百万。光是住在 “坊” 里的百姓,就填满了一百一十座坊市,更别提往来的商旅、求学的学子、戍边的士兵。官府为了管理这庞大的人群,特意在每个坊门设了 “坊正”,负责登记户籍、维持秩序,可到了夜里,坊门刚落锁,坊墙根下就响起偷偷交易的低语 —— 有人卖刚出炉的胡饼,有人换西域的香料,连巡逻的武侯见了,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开。 李隆基站在大明宫的丹凤门上,望着脚下的城市。晨雾散尽后,长安像一张铺开的巨网,朱雀大街是网的主脉,无数条巷陌是支脉,百万生民就在这网里繁衍生息,织出最鲜活的人间。他想起刚登基时,长安还带着几分战后的萧索,如今却连空气里都飘着蜜香,忍不住对身边的高力士说:“你看这长安,比当年朕在潞州时想象的,还要热闹十倍。” 高力士躬身道:“这都是陛下励精图治的功劳。” “不,” 李隆基指着街上穿梭的胡商,“是天下人都愿意来长安。你看那波斯商人,不远万里来做生意;那日本留学生,捧着经书在国子监苦读;还有岭南的学子,背着行囊在朱雀大街上寻出路 —— 长安能容下他们,他们才让长安更热闹。” 正说着,一队送亲的队伍从街下经过。新郎是个突厥贵族,骑着白马,身上却穿着汉人的绯红官袍;新娘是京兆尹的女儿,凤冠霞帔,盖头下露出的绣花鞋上,却绣着西域的葡萄纹。两队人马合在一起,吹鼓手奏着汉人的《婚礼曲》,胡姬在旁边跳着旋舞,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喝彩。 李隆基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他想起姚崇说过的 “海纳百川”,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盛世,不是把自己关起来称王,是让天下人都愿意走进来,把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习俗、不同的梦想,都揉进长安城的烟火里,酿成一坛最醇厚的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二、犁尖上的丰年 开元十八年的夏天,关中平原的麦子黄得像铺了层金。 老农王老实蹲在地头,摸着饱满的麦穗,指腹被麦芒扎得发痒,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他种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 往年一亩地能收两石麦就算顶好,今年用了新的曲辕犁,又赶上官渠的水及时引过来,一亩地竟收了三石五斗,麦仓都堆不下了,只好在院里搭了个草棚子。 “爹,县太爷带人来了!” 儿子王二牛的喊声从田埂上传来。 王老实直起身,见几个官差簇拥着个穿绿袍的官员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个算盘。那是新来的劝农使,听说专管农事,前几日还在村里教大家用筒车抽水。 “王老汉,今年收成咋样?” 劝农使笑着问,声音里带着乡音。 “好!好得很!” 王老实拉着他往麦仓走,“大人您看,这麦子,颗粒饱满得很,脱壳后能多出两成面!” 劝农使抓起一把麦子,放在手心搓了搓,麦粒滚落的声音像碎银落地。“这多亏了曲辕犁和筒车啊,” 他感慨道,“往年犁地要壮劳力,现在老婆子都能扶着犁走;浇地靠人挑,现在筒车一转,水就自己流进地里了。” 王老师连连点头。他记得去年春天,县太爷带着工匠来村里教做曲辕犁,那犁比老犁多了个 “辕”,能灵活转弯,深耕浅耕都方便,他学着做了一个,果然省力不少。夏天天旱时,官渠的水引不过来,又是劝农使带着大家在河边架起筒车,几个人踩着踏板,巨大的木轮就带着水槽转起来,河水顺着水槽流进田里,比人工挑水快十倍。 “不光咱这儿,” 劝农使翻着手里的账册,“今年河南道、江南道都是丰收。听说洛阳的官仓堆不下,都往长安运呢,漕渠上的船排得像长龙。” 王老实听了,咧开嘴笑。他这辈子,就盼着能多打几石粮,不用再担心饿肚子。现在不仅粮食够吃,官府还按平价收余粮,他卖了麦子,给二牛扯了块新布做衣裳,还给小孙子买了个唐三彩的小马,摆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 这样的丰年,在开元中期早已不是新鲜事。曲辕犁和筒车的普及,像给农耕装上了两只翅膀 —— 曲辕犁让深耕成为可能,土地的肥力被充分利用;筒车则解决了灌溉难题,哪怕离水源远的田地,也能喝上水。加上朝廷连年修水利,仅开元年间就修了五十多处官渠,民间也跟着挖了不少私渠,田地里的水网密得像蜘蛛网。 有一次,李隆基微服到京兆府视察,见官仓的粮食堆到了房梁,甚至有陈年的谷子发了霉,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粮仓官吓得赶紧跪下:“陛下,实在是收得太多,没地方放了……” 李隆基却没怪罪,反而问:“百姓家里的粮够吃吗?” “够!” 粮仓官连忙说,“现在百姓都有余粮,有的还学着官府存粮,说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李隆基点点头,对身边的官员说:“把发霉的粮食处理掉,别浪费了。另外,让各地多设些‘常平仓’,丰收时多收粮,歉年时降价卖,让百姓永远不用怕饿肚子。” 离开粮仓时,他路过一片稻田,见几个农夫在用曲辕犁耕地,动作娴熟得像在跳舞。他走上前,接过犁把试了试,虽有些沉,却比想象中灵活。“这犁做得好,” 他笑着说,“比当年朕在潞州见的老犁,强多了。” 农夫们认出了他,连忙跪下磕头,被他拦住了。“你们好好种地,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 他指着沉甸甸的稻穗,“这地里长出的,才是大唐的根基啊。” 夕阳西下时,田埂上响起了歌声。农夫们扛着犁,牵着牛,唱着新编的歌谣:“开元年,犁儿尖,一亩能收三石三;筒车转,水潺潺,百姓不愁吃和穿……” 歌声顺着风飘远,落在即将成熟的稻田里,像给丰年又添了几分甜。 三、巧手织就的繁华 长安西市的绸缎铺里,掌柜李三郎正对着一匹新到的蜀锦发愁。 不是卖不出去,是买的人太多,库房都空了。这匹 “雨丝锦” 是蜀地刚送来的,青底色上织着银灰色的雨丝,间或点缀着几朵红花,看着就像蜀地的春雨落在花丛里,昨天刚挂出来,就被波斯商人订了一半,说是要带回撒马尔罕给国王做寿礼。 “掌柜的,邢窑的白瓷到了!” 伙计的喊声从后门传来。 李三郎连忙迎出去,见几个轿夫正小心翼翼地卸箱子。打开一个,里面的白瓷碗像堆着雪,釉色莹润,对着光看,能看见碗壁上淡淡的影子。“好东西!” 他拿起一个碗,指尖划过碗沿,“这釉色,比上次的更匀净。” 脚夫笑着说:“邢窑的老师傅说了,这是新配方,特意给长安的铺子留的,别处想买还没有呢。” 李三郎把白瓷碗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越窑的青瓷瓶,瓶身上的莲花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几分水汽。再往里,唐三彩的马、骆驼、仕女俑挤在一起,釉色流淌得像晚霞,引得路过的胡商频频驻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开元中期的手工业,早已不是 “男耕女织” 的小打小闹。蜀锦的作坊里,几十台织机同时运转,织工们配合默契,有的提花,有的牵线,一天能织出十匹上等锦缎;邢窑的窑工们掌握了 “透影白瓷” 的技艺,烧出的瓷器薄如纸、亮如镜,连西域的国王都以拥有一件为荣;唐三彩的工匠更是大胆,把黄、绿、白、褐等釉色随意搭配,烧出的骆驼带着西域的风尘,仕女俑穿着胡人的窄袖衫,每一件都像在讲故事。 这些精美的手工业品,顺着丝绸之路往外卖,换回了西域的良马、香料、宝石,也让 “大唐制造” 成了天下公认的金字招牌。有个大食商人在长安住了十年,专门倒卖唐三彩,他常对人说:“我在巴格达见过各国的宝贝,可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大唐的三彩,那釉色里像住着光。” 李隆基对这些 “巧技” 也很上心。他在宫里设了 “少府监”,专门管理手工业作坊,还常常召工匠进宫,看他们演示新技艺。有一次,蜀锦的织工给他演示 “双面锦” 的织法,同一块锦缎,正面是龙凤呈祥,反面是缠枝莲纹,针脚严丝合缝,看不出生丝的接头。李隆基看得连连赞叹,当即赐了织工 “巧匠” 的称号,还赏了他两匹自己穿的龙袍锦料。 “这些手艺,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 他对少府监的官员说,“不仅要守住,还要变。你看那唐三彩,不就是把中原的釉料和西域的造型融在一起了吗?能变,才能活得长久。” 官员躬身应道:“陛下说的是。臣已让人收集各地的新技艺,编了本《巧匠录》,让工匠们互相学习。” 李隆基点点头,拿起一个唐三彩的胡人俑。俑人的脸上带着笑,手里牵着一匹马,仿佛下一秒就要走出皇宫,沿着丝绸之路回到故乡。他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陶土、瓷片、丝线,因为融进了天下人的智慧和梦想,才变得有了温度,有了灵魂。 就像这长安城,因为有了织锦的巧匠、烧瓷的窑工、制俑的大师,才更像一座活着的宝库,永远有新的惊喜,等着天下人来发现。 四、笔墨里的盛唐 开元十九年的春天,长安城的桃花开得如云似霞。 曲江池边的酒肆里,几个文人正围着一张矮桌,手里捧着酒杯,嘴里吟着诗。坐在中间的是个白衣书生,酒喝得满脸通红,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忽然拍着桌子站起来,高声道:“诸位听着,我这有新作!” 众人连忙静下来。书生清了清嗓子,吟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好!” 满座喝彩。这书生是孟郊,刚考中进士,正借着酒劲抒发快意。 隔壁桌,王维正提笔在宣纸上画《曲江春望图》。他刚从辋川别墅回来,衣袖上还沾着草香,笔尖轻点,曲江池的水就泛了起来,岸边的桃花、柳树、踏青的仕女,都带着几分禅意,仿佛风一吹就会飘出墨香。 “摩诘兄这画,越来越有神韵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维回头,见是李白,手里还提着个酒葫芦,衣襟敞开着,带着几分醉意。“太白兄来得正好,” 王维笑着递过画笔,“帮我添只水鸟?” 李白接过笔,蘸了点墨,手腕一抖,一只水鸟就落在了画中的芦苇丛里,歪着头,像是在听远处的歌声。“听闻吴道玄大师昨日在青龙寺画了壁画,” 他灌了口酒,“画的是《地狱变相图》,吓得贪官都不敢去看,咱们去瞧瞧?” “好!” 王维放下画笔,“正好我也想请教大师用笔之道。” 这样的场景,在开元中期的长安随处可见。文化像一场春雨,滋润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 国子监里,孔颖达的《五经正义》被学子们翻得卷了边;戏台上,李龟年的歌声刚落,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喝彩;画坊里,吴道子的弟子们正模仿师父的 “吴带当风”,笔下的人物衣袂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天而去。 李白是长安城里最耀眼的 “诗仙”。他常带着酒葫芦在街上游荡,见了美景就写诗,喝了好酒就高歌,连李隆基都召他进宫,让他为杨贵妃写《清平调》。有一次,他喝醉了,让高力士给他脱靴,高力士虽不情愿,却也耐着性子照做了,这事传开后,长安的文人都觉得扬眉吐气。 杜甫那时还年轻,在长安城里苦读,偶尔也会和李白、高适等人聚会,喝到兴头上,就骑着马在曲江池边狂奔,嘴里喊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的诗那时还没多少人懂,却像深埋的种子,等着日后长成参天大树。 吴道子的画更是神乎其神。他画佛像,不用打草稿,提笔就画,线条流畅得像流水;画山水,寥寥几笔就能让人感受到云雾缭绕。有一次,他在寺庙里画壁画,忽然兴起,扔掉画笔,用袖子蘸着墨在墙上抹,竟画出了前所未有的苍茫意境,围观的人都看呆了,说他 “画里住着鬼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龟年的歌声则能穿透人心。他唱《秦王破阵乐》,能让人想起战场的厮杀;唱《春江花月夜》,又能让人想起江南的温柔。李隆基常召他进宫,两人对坐饮酒,李龟年唱,李隆基用玉笛伴奏,常常忘了时间。有个西域使者听了他的歌,说:“这歌声里有大唐的魂,听了让人想留下来。” 这些文化的星光,聚在一起,就照亮了盛唐的夜空。它们不像粮食那样能填饱肚子,不像丝绸那样能换来财富,却让长安城有了灵魂,让大唐有了温度。就像曲江池的水,既能倒映岸边的繁花,也能承载文人的诗情,默默流淌,把一个王朝的风雅,都记在笔心。 五、曲江宴上的天下声 开元二十年的重阳节,曲江池边像撒了把碎金,处处都是热闹的光。 李隆基在紫云楼设了宴,邀请百官、各国使者、文人雅士共赏秋景。楼外的广场上,搭起了几十张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胡饼、羊肉、葡萄酿,还有江南运来的新鲜菱角、岭南的荔枝蜜。 波斯使者端着酒杯,正和新罗的留学生讨论李白的诗。他汉语说得不太流利,却能准确地说出 “飞流直下三千尺” 里的壮阔;旁边,大食商人拿着个唐三彩的骆驼,跟突厥贵族比划着价钱,两人手舞足蹈,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更远处,吴道子正挥毫泼墨,画一幅《曲江秋宴图》,李龟年在一旁弹着琵琶,琴声和着秋风,飘得很远。 “陛下驾到!” 随着高力士的唱喏,李隆基穿着常服,笑着走了过来。他没坐主位,反而走到各国使者中间,拿起一个胡饼,掰了一半递给波斯使者:“尝尝?这是长安最好的胡饼铺做的。” 波斯使者受宠若惊,接过胡饼,咬了一大口:“陛下,大唐的繁华,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波斯,我只听说过大唐的丝绸和瓷器,来了才知道,这里的人、这里的诗、这里的笑声,比任何宝贝都珍贵。” 李隆基笑了:“使者过奖了。大唐能有今日,是因为天下人都愿意来这里,把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智慧,都融在一起。就像这曲江池的水,来自长安的渠,来自江南的河,来自西域的溪,才能聚成这么大的湖。” 他转身看向文官队列里的张九龄,朗声道:“九龄,你常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张九龄躬身笑道:“陛下,正因大唐有容乃大,才引得万国来朝。就像这曲江池的宴,既有中原的佳肴,也有西域的美酒;既有汉人的诗赋,也有胡人的歌舞,这才是真正的盛世气象。” 正说着,广场中央的舞台上响起了鼓声。一群身着羽衣的舞姬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既有中原的柔美,又带着胡旋舞的灵动,正是李隆基亲自编排的《霓裳羽衣舞》。舞到高潮处,李龟年的歌声骤然响起,清亮如鹤唳九天,引得满场喝彩。 日本留学生吉备真备看得目瞪口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飞快地记录着舞姿的细节,嘴里喃喃道:“回去一定要教给天皇陛下,大唐的舞蹈竟能如此美妙。” 旁边的新罗学子则更关注乐师的乐谱,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恨不得立刻把这旋律记在心里。 宴席过半,李隆基举杯起身,站在紫云楼的栏杆边,望着眼前的繁华景象。曲江池的水面上,画舫穿梭,舟上的歌女正唱着王维的新诗;岸边的菊花丛里,文人墨客三五成群,有的吟诗作对,有的挥毫泼墨;远处的官道上,还有百姓扛着锄头赶来,想沾沾这盛世的喜气 —— 官府早已下令,今日曲江池对万民开放,让寻常百姓也能共赏秋光。 “诸位请看,” 李隆基的声音传遍广场,“这就是朕的大唐!” 他指着往来的胡商,“他们带着香料而来,带回丝绸而去,这是贸易的繁华;” 他看向田埂上的农夫,“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粮仓里堆满了粮食,这是民生的安稳;” 他望着挥毫的文人,“他们笔下有江河,心中有丘壑,这是文化的昌盛。”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却丝毫不减帝王的豪迈:“朕愿与天下百姓,与万国友人,共享这开元盛世!”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曲江池,惊飞了水面上的白鹭。波斯使者举起酒杯,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大唐万岁!” 突厥贵族跟着应和,日本留学生、新罗学子也纷纷举杯,不同的语言在秋风里交织,汇成一曲属于天下的赞歌。 夕阳西下,给曲江池镀上了一层金辉。李隆基站在楼头,看着百姓们载歌载舞,看着使者们流连忘返,看着文人们诗兴大发,忽然觉得,所谓盛世,从来不是史书上冰冷的数字,而是此刻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 是胡商赚到银子的开怀,是农夫丰收后的踏实,是学子得见真知的激动,是舞者展现技艺的自豪。 这些笑容,像曲江池的水,温柔地漫过时光的堤岸,映照着一个王朝最辉煌的时刻。而这辉煌,才刚刚开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六、寻常巷陌里的盛世 长安的坊巷深处,藏着比曲江宴更实在的繁华。 西市旁边的布政坊里,王婆的茶摊刚摆出来,就围满了人。她的茶是用曲江池的水沏的,配着新烤的胡饼,三文钱一套,是市井小民最爱的早饭。“王婆,再来碗茶!” 一个挑着担子的脚夫喊道,他刚从东市送货回来,额头上的汗珠还在往下淌。 “来咯!” 王婆麻利地倒上茶,“张大哥,今天咋这么早?” “早送完早歇着,” 脚夫喝了口茶,抹了把汗,“听说晚上坊里要搭戏台,演《秦王破阵乐》,咱也去凑个热闹。” 旁边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听见了,拉着娘的袖子撒娇:“娘,我也要看!听说演秦琼的那个角儿,脸上的胡子是真的!” 娘笑着点她的额头:“看完戏,给你买个唐三彩的小娃娃,就像上次在西市看到的那样。” 这样的对话,在长安的每个坊巷里都能听见。开元中期的长安,不仅有王公贵族的盛宴,更有寻常百姓的烟火 —— 住在平康坊的绣娘阿翠,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绣蜀锦,她的绣活好,连波斯商人都来找她定做荷包,日子过得宽裕,上个月刚给家里换了新的木床; 住在崇业坊的铁匠老李,擅长打西域样式的弯刀,突厥商人常来光顾,他用赚来的钱供儿子去义学念书,儿子说将来要考科举,让爹不再抡锤子; 住在延寿坊的卖花婆,每天从城南的花圃挑来鲜花,蔷薇、牡丹、茉莉,把坊门附近摆得像个小花园,她的花便宜,姑娘们都爱来买,说插上花,日子都香了几分。 这些寻常人,或许不知道张九龄的诗,没见过吴道子的画,却实实在在地感受着盛世的暖意 —— 赋税轻了,手里的余钱多了;商路通了,能买到的东西多了;官府管事了,夜里走路也不怕了。 有一次,李隆基微服走到布政坊,见王婆的茶摊生意好,便坐下要了碗茶。王婆不认得他,只当是个普通的客人,笑着说:“客官慢用,咱这茶,用的是新打的井水,甜着呢!” “老人家,生意这么好,日子过得不错吧?” 李隆基问。 “好!好得很!” 王婆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年,茶摊一天卖不了十碗,现在能卖上百碗。你看这街上,挑担子的、做买卖的,比以前多了一倍,都是托陛下的福啊。” 李隆基听着,心里暖暖的。他忽然明白,紫云楼上的欢呼固然动人,坊巷里的家常话却更实在。这大唐的盛世,不是建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是建在王婆的茶碗里,阿翠的绣绷上,老李的铁砧上,是千万个寻常人用日子一天天垒起来的。 离开布政坊时,戏台已经搭好了。锣鼓声响起,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墙角的乞丐都忘了讨饭,伸长脖子往里看。李隆基站在人群外,听着台上的唱词,看着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忽然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大唐 —— 不仅有万国来朝的气派,更有万家灯火的安稳。 七、远渡重洋的向往 开元二十一年的春天,广州港的码头像个巨大的蜂巢,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阿拉伯商人苏莱曼站在 “波斯号” 商船上,望着岸上堆积如山的货物 —— 一捆捆的蜀锦在阳光下泛着光,一箱箱的邢窑白瓷像堆着雪,还有成袋的茶叶,散发着清冽的香气。他这次来大唐,不仅要把这些货物运回巴格达,还要带一个大唐的工匠回去,教族人烧制瓷器。 “苏莱曼老爷,大唐的船真快!” 船夫的儿子趴在船舷上,指着远处驶来的一支船队,“听说那是朝廷的‘市舶司’船队,专门护送我们这些商人,不怕海盗!” 苏莱曼点点头。他来大唐五次了,每次都能感受到变化 —— 第一次来,码头的官差还会刁难他,要收各种苛捐杂税;现在,市舶司的官员笑脸相迎,还给他发了 “通关文牒”,免税通行;第一次来,他只能在广州停留,现在,他可以一路北上,直达长安,甚至去洛阳看牡丹。 岸上,一个穿着青色襕衫的书生正在和日本僧人空海告别。书生叫刘禹锡,刚考中进士,要去长安赴任;空海则要乘船回国,怀里揣着抄录的《金刚经》和李白的诗集。“空海法师,到了日本,别忘了给我写信,” 刘禹锡握着他的手,“告诉那边的学子,大唐的书,永远欢迎他们来读。” 空海合十道:“刘施主放心,贫僧定会将大唐的文化带回日本,让更多人知晓这里的繁华。” 他回头望了一眼广州港,眼里满是不舍 —— 他在大唐住了三年,看过长安的雪,听过曲江的歌,喝过蜀地的茶,这些记忆,会跟着他漂过东海,永远留在心里。 这样的离别与相逢,每天都在广州港上演。来自波斯的商队带着宝石上岸,去换取丝绸;新罗的留学生背着行囊登船,去长安求学;岭南的船娘摇着橹,把荔枝运往北方,让长安的贵人也能尝到南国的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市舶司的官员张守一正在核对通关文书,他的案头摆着一张巨大的《海疆图》,上面标注着从广州到波斯湾的航线,每个港口都用朱笔写着距离和贸易特产。“苏莱曼先生,” 他笑着对船上的苏莱曼说,“这次的茶叶是新采的,我让人给您多包了几层油纸,防潮。” 苏莱曼感激地拱手:“多谢张大人!大唐的官员,比我们那边的苏丹还贴心!” 张守一笑了:“陛下说,商人是架在两国之间的桥,桥稳了,路才能通。我们这些做官员的,就是护桥的人。” 夕阳西下时,“波斯号” 缓缓驶出广州港。苏莱曼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岸线,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长安城的地图。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再来 —— 大唐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天下人,不仅因为它的财富,更因为它的包容,它的温暖,它那让每个异乡人都能找到归属感的魔力。 船帆鼓满了风,带着满船的丝绸、瓷器和茶叶,也带着满船的向往,驶向茫茫大海。而在它身后,广州港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串项链,挂在大唐的南疆,映照着一个王朝向世界敞开的胸怀。 八、盛世里的隐忧 开元二十二年的冬天,一场罕见的暴雪袭击了关中。 李隆基在御书房里看着雪片飘落,手里捏着一份来自陇右的奏折。奏折上说,暴雪压垮了不少牧民的帐篷,牛羊冻死了上万头,请求朝廷拨款赈灾。他眉头紧锁,让高力士传旨,从太仓调粮,给陇右送去。 “陛下,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冷。” 高力士端来一杯热茶,轻声道。 李隆基接过茶,却没喝:“是啊,连长安都下了这么大的雪,边疆的百姓怕是更难熬。” 他忽然想起张九龄前几日的奏折,说安禄山在范阳招兵买马,隐隐有不臣之心,当时他没太在意,此刻却觉得心里有些发沉。 曲江池的冰层结得很厚,孩子们在上面滑冰,笑声清脆,却驱不散李隆基心头的阴霾。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终南山,雪覆盖了山林,一片白茫茫,让人看不清深处的景象。 “高力士,召张九龄来延英殿。” 张九龄很快就到了,身上还带着雪气。“陛下,雪下得这么大,边疆的赈灾粮一定要尽快送到。” “朕已经安排了,” 李隆基点头,“你前几日说安禄山的事,再跟朕说说。” 张九龄神色凝重:“安禄山此人,野心勃勃,又极会钻营,最近他贿赂了不少宦官,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请求兼任平卢节度使。臣以为,此人不可不防。” 李隆基沉默了。开元盛世的繁华,让他渐渐有些懈怠,听惯了阿谀奉承,对逆耳忠言也没那么上心了。他总觉得,大唐国力强盛,一个胡人将领翻不起什么浪。 “朕知道了,” 他挥挥手,“你先回去吧,雪大,路上小心。” 张九龄看着李隆基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走出宫门时,雪花落在他的须发上,瞬间就白了。他望着漫天风雪,忽然觉得,这盛世就像一层薄冰,看起来坚固,底下却可能藏着裂缝。 与此同时,长安西市的胡商苏莱曼正在收拾行囊。他要回波斯了,这次带走的不仅有丝绸瓷器,还有一肚子的担忧 —— 他听说,最近有官员在查胡商的户籍,说要 “清理异族人”;他还听说,宫里的杨贵妃喜欢西域的荔枝,为了让她吃上新鲜的,官府征用了不少民夫快马加鞭运送,累死了不少人。 “大唐怎么了?” 他问相熟的汉商王元宝,“以前不是这样的。” 王元宝叹了口气:“或许是日子太好过了,有些人就忘了当初的苦。” 苏莱曼摇摇头,登上了返程的骆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那个包容、开放、充满活力的大唐。 雪还在下,覆盖了长安的街道,覆盖了曲江池的冰面,也仿佛要覆盖那些潜藏的隐忧。李隆基站在御书房里,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他想起曲江宴上的欢呼,想起坊巷里的笑语,想起万国使者的赞叹,忽然希望,这场雪能下得久一点,把所有的不和谐都掩埋掉。 可他知道,雪总有停的一天。而开元盛世的故事,也终将翻过最辉煌的一页,迎来新的篇章。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些被繁华掩盖的隐忧,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席卷整个大唐。 九、丝路尽头的回响 开元二十三年的春天,敦煌的商栈里挤满了等待出发的驼队。阿罗憾的儿子阿罗憾二世正核对货单,羊皮纸上用汉、粟特两种文字写着:蜀锦二十匹、邢窑白瓷五十件、茶叶百斤 —— 这些是要运往撒马尔罕的货,而返程时,他将带回波斯的香料、大食的琉璃,还有西域各国对大唐的问候。 “阿罗憾,这次要走新开通的‘北道’?” 隔壁商队的汉人领队张诚拍着他的肩膀问。去年朝廷刚派人疏浚了天山脚下的古道,比原来的南路近了十日路程,还避开了时常作乱的吐蕃小部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 阿罗憾二世笑着点头,“听说北道的驿站新修了粮仓,能补给更多水和粮草。我爹说,他第一次来大唐时,走这条路要时刻提防马匪,现在每五十里就有唐军巡逻,踏实!” 他的驼队里,有个年轻的吐蕃向导,是当年跟着阿罗憾学汉文的卓远。如今卓远已是敦煌小有名气的通译,既能说汉话,又懂突厥、波斯语,商队都抢着请他。“前面的山口有积雪,” 卓远指着地图,“得提前准备防滑的毡子,我去年冬天走过,知道哪里好走。” 驼队出发那天,敦煌的官学正好放课,孩子们追着驼队跑,手里挥着刚学的汉字卡片。“阿罗憾哥哥,带些撒马尔罕的葡萄干什么!”“卓远叔叔,别忘了给我们讲西域的故事!” 阿罗憾二世笑着挥手,心里忽然懂了父亲常说的 “丝路不是路,是桥”。这桥不仅运货物,还运学问、运故事、运人心 —— 他带出去的蜀锦上,绣着中原的山水;带回来的琉璃里,映着西域的星空;而卓远这样的人,就是桥桩,把两边的土地连得更牢。 三个月后,驼队抵达撒马尔罕。当蜀锦被展开时,波斯国王的眼睛亮了 —— 那上面的 “联珠纹” 是波斯的图案,却用了中原的织法,两种风格融在一起,美得让人说不出话。“大唐的工匠,真是神了!” 国王抚着锦缎,对阿罗憾二世说,“我要派使者带着最好的宝石去长安,求陛下再送些织锦匠来,教我们的人手艺。” 阿罗憾二世想起长安西市的波斯锦铺,忽然笑了。那些年,波斯的织法传到大唐,被汉人改良;如今大唐的技艺又传回波斯,或许过几年,撒马尔罕的锦缎上,会绣上中原的牡丹。 返程时,他遇到一支从长安来的使团,为首的是个叫杜环的史官,正沿着丝路记录各国风土。“我要把这些都写进书里,” 杜环对他说,“让大唐的人知道,天下有多大,有多少像撒马尔罕这样的好地方。” 阿罗憾二世看着杜环认真记录的样子,忽然觉得,丝路的尽头,不是沙漠,是人心。只要这桥还在,大唐的故事就会一直传下去,传到更远的地方。 十、梨园深处的余音 开元二十四年的上元节,长安城的夜空被花灯照亮。大明宫的梨园里,李隆基正亲自击鼓,杨贵妃弹着琵琶,李龟年唱着新编的《荔枝香》,丝竹声混着宫外的欢声笑语,像流淌的蜜糖。 “陛下,这曲子真好听!” 杨贵妃笑着举杯,鬓边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为了让她过上元节能吃上新鲜荔枝,李隆基特意下旨,让岭南的官员用快马传送,七日之内从岭南到长安,马死了无数匹,却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李隆基看着贵妃的笑,心里像被填满了。这些年,他渐渐疏于朝政,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梨园和后宫。姚崇、宋璟等贤相或已离世,或已致仕,朝堂上多了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可他不在乎 —— 大唐这么强,就算他松口气,也乱不了。 李龟年唱到动情处,声音却微微发颤。他想起年轻时,李隆基和宰相们在延英殿议事到深夜,那时的陛下,眼里有光,心里装着天下;而现在,陛下的眼里只有花灯和美人,连他新写的《边军谣》都懒得听了。 曲终人散,李隆基带着杨贵妃登上勤政楼,望着楼下狂欢的人群。百姓们举着花灯,唱着歌谣,一派太平景象。“你看,” 他对贵妃说,“这就是朕给你的盛世。” 贵妃依偎在他怀里,笑着点头,却没看见他身后,高力士捧着一份来自边疆的急报,眉头紧锁 —— 安禄山又在范阳招兵了,这次,他的军队已经超过了边军的半数。 同一时刻,长安的客栈里,杜甫正对着一盏孤灯写诗。他刚从洛阳来,见路上有不少流民,说是被官府征去运送荔枝的民夫,家里的田地都荒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写完这两句,他放下笔,望着窗外的花灯,忽然觉得这繁华有些刺眼。 王维在辋川别墅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叹了口气。他已经辞官隐居,却常听说朝堂上的事 —— 张九龄因为反对安禄山升官,被罢了相;宋璟的儿子想为父亲争个谥号,却被宦官拦了下来。“盛世危言谁肯听?” 他提笔写下这句,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盛世脸上的一颗痣。 只有李白,还在长安的酒肆里放歌。他喝醉了,对着月亮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喊完,又灌下一大口酒,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开心都咽下去。 上元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美得惊心动魄。李隆基站在勤政楼上,看着这漫天烟火,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 这盛世,真的如他所见的那么坚固吗?可不等他细想,杨贵妃的笑声就打断了思绪,他笑着搂住她,把那些隐约的不安,都抛到了脑后。 十一、粮仓里的裂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开元二十五年的夏天,洛阳的官仓发生了一件怪事 —— 有官员上报,说是粮仓的粮食 “无故短缺” 了数千石。李隆基派宦官去查,回来的报告说 “是老鼠偷吃了”,他便信了。 可百姓们不傻。洛阳的粮价悄悄涨了起来,原来三文钱能买一斗米,现在要五文,还常常断货。有老农跑到县衙门口哭:“官仓里的粮食堆成山,咋就不肯卖给咱?” 县太爷却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只派衙役出来驱赶。 这事传到长安,张九龄的侄子张拯正在户部当差,他查了账目,发现粮仓的 “短缺” 根本不是老鼠的错,是管事的官员和宦官勾结,把粮食偷偷卖给了胡商,从中牟利。他想上奏,却被同僚拦住:“你没看张相公都被罢了相?现在谁敢得罪宦官?” 张拯不甘心,偷偷跑到洛阳,找到当年父亲推荐的老仓管。老仓管带他去看粮仓的角落,那里的墙壁有被挖过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几粒波斯的香料 —— 那是胡商的骆驼留下的。“他们夜里用马车运粮,从后门出去,直接装上胡商的船,” 老仓管抹着眼泪,“那些粮食,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啊!” 张拯拿着证据回到长安,想求见李隆基,却被拦在宫门外。一个宦官笑着对他说:“小郎君,别傻了,陛下现在忙着和贵妃看戏呢,哪有空管这些‘小事’?” 就在这时,关中也出了问题。曲辕犁的价格涨了,原来十贯钱能买一张,现在要十五贯,因为做犁的铁被官府征用,说是要给安禄山的军队造兵器。农夫们买不起新犁,只能用老犁耕地,效率低了一半,今年的收成眼看就要受影响。 有个叫王二牛的年轻人,就是当年关中老农王老实的儿子,他在村里的义学念过书,懂些算术。他算来算去,觉得不对劲:朝廷年年说丰收,可自家的余粮却越来越少;官府说要减税,可各种 “杂捐” 却多了起来 —— 修驿站要捐钱,造兵器要捐铁,连贵妃过生日,都要百姓 “凑份子”。 “这盛世,咋越活越憋屈?” 他跟爹抱怨。王老实叹着气,摸着墙上 “开元丰年” 的旧题字,那是当年劝农使写下的,如今墨迹都快褪没了。 这些裂痕,像粮仓墙壁上的缝隙,起初没人在意,可雨水顺着缝渗进去,慢慢就会塌。而此时的李隆基,还沉浸在盛世的幻影里,听着宦官们编造的 “百姓安居乐业”,看着歌舞升平的梨园,对那些真正的疾苦,充耳不闻。 十二、最后的余晖 开元二十六年的重阳节,李隆基再次在曲江池设宴,却没了往年的热闹。波斯使者没来,说是丝路不安全;日本留学生少了,因为朝廷收紧了入学名额;连长安的百姓,也来得稀稀拉拉 —— 粮价涨了,大家手里的钱都紧了。 李隆基没察觉这些,还对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举杯:“今年的秋景,比去年还好!” 可他身边的人,却都笑不出来。高力士看着空荡荡的广场,想起十年前曲江宴上的盛况,心里像被堵住了;李龟年弹着琵琶,琴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只有杨贵妃,还在笑着赏花,没注意到陛下鬓边的白发,已经比去年多了不少。 宴会上,有个老臣颤巍巍地站起来,说:“陛下,陇右的灾民还在挨饿,能不能把宴会上的花费,省下来赈济他们?” 李隆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一点小事,也来扫朕的兴!” 他挥挥手,让侍卫把老臣拖了下去。 那天的风,有些凉。曲江池的水依旧流淌,却映不出往年的欢声笑语,只映着一个帝王日渐昏聩的影子。 散宴后,李白独自一人留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想起第一次来长安,李隆基亲手为他调羹,那时的陛下,眼神明亮,像曲江池的太阳;而现在,那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光。 “大唐啊大唐……” 他喃喃自语,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泪水混着酒液流下来。 这年冬天,张九龄在韶州病逝。临终前,他让人把自己写的《千秋金镜录》送到长安,那里面记录着开元初年的施政良策,也写着他对大唐未来的担忧。可这本书,最终没能送到李隆基手里,被宦官扔进了废纸堆。 消息传到长安时,李隆基正在梨园听戏。高力士小心翼翼地禀报,他只是 “哦” 了一声,继续跟着乐曲打拍子。 窗外,下起了小雪。落在曲江池的冰面上,悄无声息,像在为一个逝去的时代,奏响最后的挽歌。 开元盛世,这个被后世无数次称颂的时代,终于在繁华与隐忧的交织中,走到了它的拐点。那些犁尖上的丰年,那些巧手织就的繁华,那些笔墨里的盛唐,那些丝路尽头的回响,都将成为记忆,留在史书的字里行间,留在长安的残碑断瓦上,留在每个怀念它的人心里。 而属于大唐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那故事的下一章,将不再是阳光明媚的盛世,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一切,荡涤一切,让所有人都明白 —— 盛世从来不是永恒的,守业,远比创业更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23章 第一节:丝路繁景 第十八章:开元盛景 第一节:丝路繁景 一、西市晨鼓 开元十四年的初冬,长安西市的晨鼓还没敲到第三通,青石板路上已结了层薄霜。阿罗憾的次子阿罗憾延正踮脚卸下最后一扇铺板,木轴转动时发出 “吱呀” 声,惊飞了檐下躲寒的麻雀。他哈着白气搓手,羊皮袄领上沾着的雪粒很快化成水,顺着领口往里钻 ——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却挡不住西市的热闹,远处已有驼队踏雪而来,铜铃在雾里叮当作响,像一串碎冰坠在风里。 “延哥儿,今儿的安息茴香新到了?” 隔壁胡饼铺的老汉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发面的木盆。他是代州人,早年跟着粟特商队学做胡饼,如今的手艺比西域来的匠人还地道,饼里夹的羊肉末总比别家多一勺。 阿罗憾延笑着点头,掀开墙角的麻袋,褐色的茴香籽滚出来,香气混着雪气漫开:“刚从敦煌运来的,比上次的更足。您要不要称两斤?听说波斯贵人新得了方子,用这茴香炖马奶,说能暖身子。” “要!怎么不要!” 老汉颠颠地跑过来,铜钱在袖袋里叮当作响,“昨儿个有个吐蕃商人,就着我的胡饼喝马奶,说这味道比逻些城的赞普宴还好呢!” 说话间,西市的正门 “吱呀” 一声开了。晨雾里,十几峰骆驼踏着碎雪走来,驼峰上的香料包捆得紧实,露出的绛色绸缎被雪打湿,倒像浸了血的宝石。为首的大食商人掀开兜帽,露出高挺的鼻梁,见了阿罗憾延便用汉语喊:“延!我的老朋友!这次带了巴格达的琉璃,你肯定喜欢!” 阿罗憾延迎上去,帮着解驼铃:“哈立德,你可算来了!上个月你托我留的蜀锦,我给你藏在最里面的柜子里,云纹比去年的更活,像真的云彩落在上面。” 哈立德的眼睛亮了,从怀里掏出个琥珀瓶:“这是我给你带的玫瑰露,我妻子亲手酿的,抹在冻伤的地方,比药膏管用。” 他说着掀开一个木箱,里面的琉璃碗在晨光里泛着淡紫的光,“你看这碗,薄得能照见人影,哈里发的宫殿里也只有三只。” 两人正说笑,市舶使韦韬带着两个小吏走了过来。他穿着青色襕衫,腰间挂着铜鱼符,手里的《关市令》被晨露打湿了边角。见了哈立德,他拱手笑道:“哈立德先生,这次的关税算好了?三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立德连忙点头,从随从手里接过银铤:“韦使君放心,大唐的规矩,我懂。不像在波斯湾,那些税吏恨不得把商人的骨头都刮一层油。” 他指着远处的税吏亭,“还是长安好,税吏都笑着说话,上次我带的胡椒少了两斤,他们还帮我寻了半天。” 韦韬朗声笑起来,拍着哈立德的肩膀:“陛下说了,‘商路通,则天下安’。你们来长安赚钱,我们的百姓才有蜀锦穿、有香料用,这是两好。” 他转身对周围的商户扬声道,“都听好了!陛下新下的旨意,往后往来商旅,只收三成关税,谁敢多要一个子儿,你们就往市舶司递状子,我韦韬第一个办他!” 商户们轰然应和。卖玉器的汉人掌柜举着个和田玉镯喊:“韦使君,这话可得作数!上次有个小吏想讹我两匹锦,我这就去告他!” “去告!” 韦韬接过玉镯看了看,“这玉好得很,怕是要被波斯的王妃买去。你尽管告,我让他把讹你的锦十倍还回来!” 晨鼓敲到第四通时,西市已像开了锅。胡商的地毯上,玛瑙与琥珀堆成小山,穿绿袍的小吏正用算盘算账,算盘珠响得比驼铃还急;汉人药铺前,吐蕃医师正用藏语给老妇诊脉,旁边的学徒飞快地用汉文记药方;最热闹的是酒肆门口,胡姬穿着红裙旋舞,裙摆扫过地面的薄雪,惊起一片叫好 —— 有个穿圆领袍的书生看得痴了,手里的酒盏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洒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往来的马蹄踩成了冰。 阿罗憾延望着这景象,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长安不是城,是条河,天下的水都往这儿流。” 他摸着哈立德送的玫瑰露,瓶身上的花纹是波斯的缠枝莲,可瓶塞却是汉人的桃木,倒像这西市的日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搅成一团暖烘烘的烟火。 二、锦绣阁的云纹 东市的 “锦绣阁” 里,掌柜沈知意正对着一匹蜀锦发愁。不是卖不出去,是来求货的人太多,库房里的 “云纹锦” 只剩最后三匹,其中一匹还被波斯王子的使者订了,说是要带回萨珊王朝,给王后做寿礼。 “沈掌柜,就不能再匀一匹?” 吐蕃赞普的使者急得直搓手,他带来的绿松石堆在桌上,绿得像淬了水的翡翠,“我们赞普说了,要是换不到这云纹锦,回去要摘我的脑袋!” 沈知意苦笑着摇头,掀开锦盒里的样品:“卓玛使者,你看这云纹,每一根线都要染三遍,织娘一天只能织半尺。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供不应求 —— 宫里的尚服局要十匹,西市的胡商订了二十匹,连大食的哈里发都派人来问,我这小小的锦绣阁,哪供得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卓玛使者盯着样品上的云纹,那纹路是用金线和银线交织的,在光下流转时,真像天上的云在动。他去年随使团来长安,见杨贵妃穿着云纹锦的舞衣跳《霓裳羽衣舞》,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酒盏摔了,回去后赞普连夜让他再来求购,说哪怕用十箱绿松石换一匹都值。 “那我等!” 卓玛使者拍着桌子,“我就在长安住下,织娘织出多少,我要多少!”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韦韬带着哈立德走了进来。哈立德一眼就看见那匹云纹锦,几步冲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锦面,像在摸情人的肌肤:“天哪!这比我在波斯王宫里见过的任何锦缎都美!沈掌柜,这匹我要了!” “这匹可不能给你,” 沈知意笑着拦住他,“是波斯王子订的,他说要送给萨珊王后。” 哈立德愣了愣,随即大笑:“萨珊王后?我认识她!她是我表妹!” 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你看,这是她让我带的信,说想要最漂亮的大唐锦缎。沈掌柜,卖给我,我让她给你写感谢信,保证全大食的商人都来买你的锦!” 沈知意被他逗笑了,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吏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帖子:“沈掌柜,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要在曲江池设宴,让您送五匹云纹锦去,给各国使者做礼服。” 这下连韦韬都犯了难。他看着库房里仅剩的三匹锦,又看看眼巴巴的哈立德和卓玛使者,忽然拍了下大腿:“有了!我让人去成都府的织锦坊催一催,让他们把给尚服局的货先挪过来,宫里那边我去说情 —— 陛下最是体恤商户,肯定会答应。” 沈知意眼睛一亮:“韦使君这主意好!成都府的织娘上个月新得了个法子,织得比以前快了三成,说不定赶得及曲江池的宴席。” 哈立德和卓玛使者连忙道谢,两人还争着要请韦韬喝酒,一个说要去西市的胡姬酒肆,那里有大食的葡萄酒;一个说要去东市的汉家酒楼,那里的竹叶青比吐蕃的青稞酒更烈。韦韬笑着摆手:“都不用,等云纹锦到了,咱们就在这锦绣阁里喝一杯,就着这锦缎的光,肯定比什么酒都香。” 三日后,成都府的加急驼队到了。二十匹云纹锦被抬进锦绣阁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满室都像是落了金云。沈知意亲自给波斯王子和吐蕃赞普的使者打包,哈立德站在一旁,看着锦缎上的云纹,忽然叹道:“都说大唐的丝绸能换一座城,我现在信了 —— 这哪里是锦缎,是把长安的月光和云彩都织进去了啊。” 韦韬正在旁边核对关税文书,闻言笑道:“哈立德先生说得好。这些锦缎换回去,穿在你们的王后和赞普夫人身上,走到哪里,都是在替我们大唐说话呢。” 他这话倒没说错。后来波斯王子带着云纹锦回到萨珊,王后穿着它出席宴会时,满座的贵族都看呆了,纷纷托商人来长安求购;吐蕃赞普更是把云纹锦裁成小块,嵌在黄金盔甲上,每次出征都穿着,说 “带着大唐的云彩,打仗都能赢”。 而沈知意的锦绣阁,从此成了长安的招牌。每天天不亮,就有各国使者和商人等在门口,手里捧着金银珠宝,只为求一匹带着长安云彩的蜀锦。 三、胡姬酒肆的琵琶 西市的 “醉仙楼” 是长安最有名的胡姬酒肆。掌灯时分,楼里的烛火映得红绸帐子像团火,胡姬们穿着窄袖舞衣,踩着鼓点旋舞,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混着琵琶声和酒气,在寒夜里酿出几分暖。 角落里,几个禁军士兵正围着个突厥将领喝酒。那将领叫阿史那承庆,原是突厥可汗的堂弟,三年前率部归唐,被李隆基封为左威卫将军,如今在长安禁军里任职。他喝得满脸通红,用汉话喊:“再来一碗!你们汉人的酒,看着淡,后劲比马奶酒还凶!” 旁边的汉人校尉笑着给他倒酒:“承庆将军,这可是剑南道的烧春,当年太宗皇帝都爱喝。” 他夹了块胡饼递过去,“尝尝这个,夹了羊肉末,是隔壁王老汉的手艺。” 阿史那承庆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盔甲上:“好吃!比我们草原的奶饼香。说真的,我现在都不想回突厥了 —— 长安的日子,太舒坦了!” 他说起刚归唐时的光景,那时他还怕汉人排挤,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能和禁军弟兄勾肩搭背喝同一坛酒,连母亲托人从突厥带来的奶酪,都分给弟兄们尝鲜。 正说着,楼外传来一阵喧哗。众人探头去看,见是波斯寺的僧人带着几个信徒经过,手里捧着经卷,嘴里念着经文。阿史那承庆的亲兵想站起来呵斥,却被他按住:“别胡闹!陛下说了,在长安,信什么教都自由,只要不犯法。” 那僧人似乎听见了,抬头朝楼上合十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身边的小道童好奇地望着胡姬的舞姿,被僧人轻轻拍了拍脑袋,才跟着往前走 —— 那小道童原是长安城西的孤儿,被波斯寺的僧人收养,既学波斯文,也学汉文,此刻脖子上还挂着个道教的平安符,是隔壁道观的老道送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酒肆中央,琵琶师正弹着《霓裳羽衣曲》。他是龟兹人,叫白明达,父亲曾是西域都护府的乐师,他从小跟着父亲学琵琶,汉文说得比龟兹语还流利。弹到高潮处,他忽然换了个调子,把胡旋舞的鼓点揉了进去,引得胡姬们跳得更欢,连阿史那承庆都忍不住站起来,踩着节拍跳了段突厥的马舞。 “好!” 满座喝彩。白明达放下琵琶,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这曲子,是我新改的,叫《胡汉合璧》,你们看好不好听?” “好听!” 阿史那承庆喊得最响,“既有长安的柔,又有草原的刚,像咱们禁军里的弟兄,汉人和胡人混在一起,才叫厉害!” 这话倒是实情。长安的禁军中,有汉人、突厥人、吐蕃人,甚至还有高句丽和新罗的勇士。他们平时一起操练,一起喝酒,谁要是被欺负了,不管是哪族人,都会抱团帮忙。去年有个吐蕃新兵被老兵欺负,阿史那承庆二话不说,带着几个突厥弟兄把老兵揍了一顿,还拉着新兵去见将军,说:“在大唐的军队里,只有弟兄,没有吐蕃人和汉人!” 夜渐深,酒肆里的人渐渐少了。白明达收拾琵琶时,见阿史那承庆还在和汉人校尉聊天,说的竟是如何改良弓箭 —— 阿史那承庆说突厥的弓射程远,汉人校尉说唐弓更稳,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竟约好明日去校场比试,谁输了谁请喝烧春。 白明达笑着摇头,背起琵琶走出酒肆。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西市的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霜。他看见波斯寺的灯火还亮着,隐约传来诵经声;不远处的道观里,老道正带着小道童扫雪,嘴里哼着汉人的歌谣。 他忽然觉得,这长安的夜,比故乡龟兹的星空还暖。那些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舞姿,就像酒肆里的《汉汉合璧》,揉在一起,反而成了最动人的调子。 四、波斯王子的长安月 波斯王子卑路斯住进长安的驿馆时,正是上元节。他推开窗,见朱雀大街上挂满了花灯,有汉人样式的宫灯,有波斯的琉璃灯,还有吐蕃的牛角灯,连在一起,像条会发光的河。 “这比泰西封的灯会热闹多了。” 卑路斯对随从感叹。他来长安已有半年,从最初的忐忑,到如今的自在,连走路都带着长安人的从容 —— 他学会了用筷子,能背李白的诗,甚至爱上了西市的胡饼,每天早上都要让随从去买两个,夹着羊肉末吃。 随从笑着递上件汉人袍子:“王子,市舶使韦大人派人来说,今晚的曲江夜宴,陛下请您务必参加,还特意让人做了这件襕衫,说比波斯的锦袍轻便。” 卑路斯穿上袍子,对着铜镜照了照。月白色的料子,腰间系着玉带,倒真有几分汉家公子的模样。他想起刚到长安时,李隆基在大明宫召见他,说:“既然来了,就把长安当自己家。想学汉话,朕派先生教你;想做生意,市舶司给你方便。” 那时他还怕这是客套话,如今才知,大唐的皇帝,说得出就做得到。 曲江池边的夜宴早已开了。李隆基坐在主位上,身边的杨贵妃穿着云纹锦的舞衣,正和吐蕃赞普的使者说笑。见卑路斯来了,李隆基笑着招手:“卑路斯,快来!朕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能看见满池的灯。” 卑路斯走过去,刚要行波斯的礼节,却被李隆基拉住:“在这儿不用多礼,坐下喝酒。” 他给卑路斯斟了杯葡萄酒,“这是你家乡的酒,朕让人从西市的波斯酒肆买的,你尝尝,是不是比泰西封的正。” 卑路斯抿了一口,眼睛亮了:“是!和我父亲的酒窖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在长安竟能喝到家乡的酒,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宴会上,歌女唱着《春江花月夜》,舞姬跳着胡旋舞,汉人的琵琶和波斯的筚篥合奏着,竟没有半分违和。卑路斯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明白李隆基说的 “把长安当自己家” 是什么意思 —— 这里的人,从不会因为你是异乡人就排挤你,反而会把你的习俗、你的文化,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融在日常的烟火里。 酒过三巡,李隆基举杯站起来:“诸位,今日请大家来,不光是赏灯,更是想告诉你们 —— 大唐的门,永远为天下人敞开。想做生意,我们公平交易;想求学,国子监的门为你们开着;想定居,长安的坊市给你们留着房子。” 他指着满池的花灯,“你们看这灯,有汉人的,有胡人的,混在一起才好看。这天下,也该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叫太平。” 卑路斯跟着众人起身举杯,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临行前,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去大唐吧,那里是唯一能庇护我们的地方。” 如今看来,父亲说得没错。这大唐,不仅有繁华的城,更有容纳百川的气度。 夜宴过半,杨贵妃起身献舞,跳的正是《霓裳羽衣舞》。她的裙摆如流云般展开,上面的云纹在灯火下流转,像把长安的月光都织了进去。卑路斯看着看着,忽然对身边的韦韬说:“韦使君,我想在长安开一家波斯商铺,卖我们国家的琉璃和香料,也卖大唐的蜀锦和瓷器,你说可行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韦韬笑着点头:“当然可行!陛下正想让东西两市更热闹些呢。我给你找个最好的铺面,就在西市的黄金地段,保证你生意兴隆。”他凑近卑路斯,压低声音,“而且啊,等你开了铺子,就能天天看见这样的热闹了——汉人和胡人一起讨价还价,波斯的香料混着蜀锦的花香,想想都觉得好。” 卑路斯望着舞池中旋转的杨贵妃,望着周围欢笑的人群,望着曲江池里倒映的万千灯火,忽然觉得,自己来对了。这长安,真的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夜深时,卑路斯带着几分醉意走回驿馆。路过西市时,见阿罗憾延的香料铺还开着门,哈立德正和卓玛使者围着一盒玛瑙讨价还价,沈知意的锦绣阁里,还有灯火透出,隐约能看见几个织娘在赶工,想必是在为曲江夜宴的礼服赶制新锦。 他停下脚步,站在雪后的青石板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和波斯的月亮一样圆,却好像更暖些,因为它照着的,是一个不分彼此、其乐融融的世界。 “明年,我要把母亲也接来长安。”卑路斯轻声对自己说,“让她也看看这长安的月,这长安的人,这长安的……家。” 远处的驼铃声又响了起来,想必是新的商队到了。卑路斯笑着转身,往驿馆走去。他知道,明天的长安,又会是热闹的一天,而他,将是这热闹里的一份子,和所有长安人一起,守着这份繁华,直到永远。 卑路斯回到驿馆时,正遇上从西域来的同乡商队。领头的老者捧着一捧晒干的薰衣草,笑着说:“听说你在长安待得舒心,我们带了些家乡的种子,想在长安种一片薰衣草田,让路过的人都能闻见家乡的味道。” 卑路斯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种子:“太好了!我正想在铺子后院开辟一块地,种上波斯的花,再配上大唐的竹篱笆,肯定好看。”他拉着老者往屋里走,“快进来喝杯热茶,我跟你说,长安的冬天虽冷,可屋里的炭火烧得旺,比波斯的火炉还暖……” 隔壁房间,日本遣唐使正在抄写《论语》,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卑路斯他们的波斯语交谈声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窗外,巡夜的金吾卫提着灯笼走过,灯笼上的“平安”二字在夜色里闪着光。 天快亮时,下起了细雪。卑路斯被冻醒,披衣走到窗边,看见雪片落在院里的梅枝上,枝头的花苞裹着雪,像极了波斯地毯上绣的白玉兰。他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怕自己格格不入,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可现在,他敢在西市大声讨价还价,敢和卖胡饼的老汉开玩笑,敢指着天边的晚霞说“这颜色像极了波斯的晚霞”。 “等开春了,就把薰衣草种下去。”卑路斯对着雪天轻声说,“再请长安的木匠做个秋千架,让路过的孩童能在花田里荡秋千。”他仿佛已经看见,夏天来时,紫色的薰衣草田边,汉家的小姑娘和波斯的小男孩手拉手跑过,笑声惊起了落在秋千上的蝴蝶。 雪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卑路斯推开房门,看见扫雪的老丈正哼着秦腔,扫帚划过雪地的声音,像在为新的一天伴奏。他笑着走上前,接过扫帚:“大爷,我来帮您!”老丈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好嘞!你这波斯小伙子,倒是比咱长安的后生还勤快!”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身上。扫帚划过的雪地上,两行脚印一深一浅,像两种不同的文化,在这片土地上,踩出了同样温暖的痕迹。 扫完雪,老丈非要拉着卑路斯去吃碗胡辣汤。铺子刚开门,蒸汽混着胡椒的辛辣气扑面而来,穿棉袄的伙计手脚麻利地端面,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红亮的汤汁里浮着木耳、豆腐丝,撒上一把香菜,香得人直咽口水。 “来,尝尝咱长安的胡辣汤!”老丈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推到他面前,“你波斯有这口吗?这可是咱老陕的命根子,冬天喝一碗,浑身都暖和!” 卑路斯吹了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辛辣的暖流从喉咙窜到胃里,额头很快冒了汗,他边擦汗边笑:“比波斯的羊肉汤更够劲!回去我要学着做,让同乡们也尝尝。” 正说着,门口进来几个穿圆领袍的书生,背着书箧,嘴里还念叨着“之乎者也”。见了卑路斯,其中一个戴方巾的拱手笑道:“这位波斯朋友,上次在西市买的琉璃珠,我妹妹很喜欢,今日还想再买两颗。” 卑路斯眼睛一亮:“巧了!我同乡刚带来一批新货,有镶金的,比上次的更精致,等会儿我带你们去挑!” 胡辣汤的热气模糊了窗户,卑路斯看着书生们认真讨论诗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长安的热闹,从来都不是刻意的迎合,而是像这碗胡辣汤——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看似杂乱,却熬出了独一份的醇厚。 吃完汤,卑路斯拉着书生们往西市走。雪后的青石板路有些滑,他扶着差点滑倒的书生,听他们讲“床前明月光”的意境,忽然想起家乡的诗歌,竟觉得有几分相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到了铺子,他从木箱里捧出琉璃珠。阳光透过珠子,在墙上映出彩虹般的光斑。书生们惊呼着挑选,卑路斯趁机说:“我教你们认波斯文字吧,你们教我背唐诗,怎么样?” “好啊!”书生们拍手,“明日我们带《唐诗三百首》来,你可得准备好最亮的珠子当学费!” 笑声惊动了隔壁的绸缎铺老板娘,她探出头:“小卑,要不要来块新到的蜀锦?做件袍子,配你的琉璃珠正好!” 卑路斯笑着应道:“要!等我学会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就穿着蜀锦袍,骑着马去曲江池边转一圈!” 阳光洒在西市的牌匾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下,叮咚作响。卑路斯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明白,所谓故乡,不一定是出生的地方,而是能让你笑着学习、痛快生活,连呼吸都觉得自在的地方。 他的波斯香料混着长安的蜀锦香,他的家乡话夹着半生不熟的唐诗,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了一朵从来没有过的花。而这朵花,还在慢慢长大,带着两个国家的阳光和雨露。 春日的阳光刚漫过西市的青砖地,卑路斯的波斯商铺就热闹了起来。他踩着木梯,正往货架最高层摆新到的乳香,听见门口风铃叮当作响,转头就看见那几个书生背着书箧站在门口,手里还举着本线装的《唐诗三百首》。 “波斯先生,我们来交学费啦!”领头的书生晃了晃书,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柜台里那颗鸽血红琉璃珠——那是卑路斯特意留的,珠子中心嵌着片金箔,转动时像把阳光揉碎了裹在里面。 卑路斯笑着跳下来,木梯吱呀一声晃了晃。他从怀里掏出块小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弯弯曲曲的波斯文:“看,这个是‘太阳’,发音像‘赫瓦’;这个是‘花’,念‘古勒’……” 书生们凑过来,手指点着木板跟读,声音拐着弯,逗得隔壁绸缎铺的老板娘都掀着门帘笑:“小卑啊,你这教的哪是文字,分明是唱曲儿呢!” 卑路斯也不恼,反倒拿起《唐诗三百首》,指着“床前明月光”让他们教。书生们正讲得兴起,忽然闯进来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支糖葫芦,仰着脸问:“波斯哥哥,你这有会发光的珠子吗?我娘说,把珠子埋在土里,能长出会唱歌的花……” 卑路斯一愣,随即从柜台下摸出颗莹白的琉璃珠,里面裹着片风干的薰衣草花瓣:“这个给你,埋在院子里,等花开了,我教你唱波斯的歌谣。”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书生们笑着打趣:“你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在长安撒种子呢!” 卑路斯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忽然指着货架上的蜀锦说:“你们看,这锦缎上的缠枝莲,一半像波斯地毯上的纹样,一半又带着你们汉人的柔和。这世间的东西,不都是混在一起才好看吗?” 正说着,卖胡饼的老汉端着盘刚出炉的饼子进来,饼上撒的芝麻香混着商铺里的香料气,竟格外和谐。“小卑,尝尝咱新做的胡饼,夹了你上次给的孜然,街坊都说比肉夹馍还香!” 卑路斯咬了一大口,饼皮的酥脆混着孜然的辛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家乡的馕,想起母亲揉面时哼的歌谣,而现在,这些味道和记忆里的竟慢慢融在了一起。 傍晚收铺时,夕阳把商铺的影子拉得很长。卑路斯拉上木门,看见书生们还在街角讨论“举头望明月”,忽然想,等薰衣草田长出花来,就把木梯搬到田埂上,一边教他们认波斯文,一边听他们讲李白的诗。 风里飘来隔壁绸缎铺的蜀锦香,混着自己铺子里的乳香,像极了长安给的拥抱——不排外,不生硬,就这么慢慢把异乡人的牵挂,酿成了自家人的温暖。他摸了摸怀里的薰衣草种子,脚步轻快地往驿馆走,觉得这长安的路,是越走越踏实了。 转眼到了四月,卑路斯铺子后院的薰衣草冒出了嫩绿的芽,他特意请了长安的花农来看,花农摸着胡子说:“这西域的花草,在咱长安也能扎根,你瞧这嫩芽,比在地里长的还精神!” 卑路斯蹲在田埂上,看着露珠从芽尖滚落,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吵嚷声。出去一瞧,竟是个吐蕃商人背着一捆牦牛毛,正和买香料的书生争得面红耳赤——原来那商人说不好汉话,书生嫌他算错了账,两人手比划着,脸都憋得通红。 “别急,我来当翻译!”卑路斯赶紧上前,先用吐蕃语问清商人的要价,再转头用汉语跟书生解释,“他说这是海拔三千米的牦牛毛,手工纺的,比普通的贵三成,不是算错啦。” 书生愣了愣,挠挠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故意抬价呢。”吐蕃商人也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的牦牛肉,硬塞给卑路斯,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这事很快传遍了西市。往后不管是突厥的马商、新罗的绣娘,还是像卑路斯这样的波斯商人,有了纠纷都爱往他铺子里跑。他的商铺渐渐成了个小集市,墙角堆着西域的宝石、江南的丝绸,连算账的算盘都摆了三个——一个算波斯的第纳尔,一个算大唐的铜钱,还有一个专门记“以物换物”的账:三匹蜀锦换一把突厥弯刀,两斤胡椒换新罗的胭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傍晚关铺时,卑路斯常坐在薰衣草田边的石凳上,看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有次卖胡饼的老汉路过,递给他个热乎乎的饼:“你这铺子,比咱长安的茶馆还热闹。” 卑路斯咬着饼笑:“其实都一样。不管是波斯的香料,还是长安的胡饼,大家凑在一起,才叫日子嘛。” 他看着远处国子监的方向,书生们背着书箧走过,嘴里吟诵的“海内存知己”,竟和波斯诗歌里“他乡遇故知”的调调,有了几分奇妙的重合。风拂过刚抽条的薰衣草,带着点甜香,卑路斯忽然觉得,所谓“故乡”,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陌生的语言混着熟悉的烟火气,把他乡变成了心里最踏实的地方。 转眼到了端午,卑路斯学着包粽子,糯米里裹了波斯的蜜枣,蒸出来竟甜得恰到好处。他给街坊邻里挨家送,走到绸缎铺时,老板娘正教新罗绣娘绣龙舟,见了他就笑:“小卑,你这粽子包得比咱汉人还像样!” 卑路斯挠挠头,看见绣娘绣的龙舟上,波斯的缠枝纹绕着汉人的云纹,忽然明白:这长安的包容,从不是让谁丢掉自己的根,而是让每段根系都能在这片土里,扎得更深,长得更茂。就像他后院的薰衣草,既带着波斯的阳光味,又沾了长安的雨露香,活得比在哪都自在。 七夕那天,西市格外热闹。卑路斯的商铺前摆了张长桌,铺着他从波斯带来的地毯,上面摆满了各族商户凑的吃食:吐蕃商人的牦牛肉干、新罗绣娘的蜂蜜打糕、卖胡饼老汉的芝麻饼,还有卑路斯特意做的波斯蜜饯,裹着葡萄酱,甜得像西域的阳光。 “快来快来!”卑路斯举着串冰糖葫芦,冲围观的孩童招手,“猜灯谜赢蜜饯咯!”灯笼上的谜语也有意思,一半是汉文,一半是波斯文,有的画着骆驼,有的描着锦鲤,惹得汉人、胡人都凑过来琢磨。 穿圆领袍的书生指着个画着琵琶的灯笼:“‘拨弦能唱曲,入画可传情’,这是‘琴’吧?”卑路斯笑着递给他块蜜饯:“答对啦!不过波斯叫‘乌德琴’,模样差不多呢。” 角落里,吐蕃商人正跟卖胡饼的老汉学包糖三角,面粉沾了满脸;新罗绣娘教大家绣同心结,线用的是波斯的金线,针脚走的是汉人的缠枝纹。卑路斯看着这景象,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夜里总梦见家乡的葡萄架,如今再看眼前的热闹,倒觉得这长安的星空,和波斯的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亮,一样的能装下那么多欢笑。 夜深了,孩童们提着灯笼散去,卑路斯收拾东西时,发现桌角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件蜀锦坎肩,上面用金线绣着朵薰衣草,花心里藏着行小字:“长安即故乡”。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卖胡饼的老汉偷偷绣的,线还没扎牢,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 他把坎肩往身上一披,大小正合适。风从铺子后门吹进来,后院的薰衣草苗又长高了些,带着点青涩的香。卑路斯望着天边的月牙,忽然想给远方的母亲写封信,告诉她:在长安,他不仅卖掉了香料和琉璃,还收获了些更珍贵的东西——比如此刻肩上的温暖,比如那些把他当自家人的笑脸。 这大概就是长安最神奇的地方吧,它从不会让异乡人觉得孤单。就像那条热闹的西市街道,汉人的吆喝、胡人的笑声、波斯的香料香、蜀锦的绸缎光,混在一起,就熬出了一锅最醇厚的汤,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口暖。 中秋佳节,西市的商户们约着去曲江池赏月。卑路斯特意穿上那件绣着薰衣草的蜀锦坎肩,怀里揣着波斯的椰枣月饼,刚走到街口,就被卖胡饼的老汉一把拉住:“等等我这老骨头!”老汉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是刚烤好的胡饼,夹着羊肉和洋葱,还热乎着呢。 曲江池边早已摆开了摊子。吐蕃商人带来了青稞酒,新罗绣娘端出了韩式打糕,连平时严肃的市舶司韦大人,都拎着一坛桂花酒,笑着说:“今天不谈关税,只论风月。” 月亮升起来时,卑路斯第一次尝到了长安的桂花糕。甜糯的米香混着桂花香,比波斯的蜜饯多了点清冽的甘。他给大家分波斯月饼,椰枣的甜混着坚果的脆,惹得孩童们围着他转,喊着“波斯哥哥”要再尝一块。 “我给你们讲个波斯的月亮故事吧。”卑路斯被孩子们缠得没办法,索性坐在草地上开了腔,“我们那边说,月亮是位美丽的公主,她的面纱落在沙漠上,就长出了骆驼刺……” “那我们汉人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还有只玉兔呢!”穿红袄的小姑娘抢着说。 韦大人笑着摇头:“不管是波斯公主还是嫦娥仙子,月亮不都在照着咱们吗?”他给卑路斯斟上桂花酒,“你看这曲江池的水,映着一个月亮,可咱们眼里,不都装着同一个月亮?” 卑路斯举杯,酒液里晃着月亮的影子。他忽然懂了,为什么长安能容下那么多异乡人——不是因为它够大,而是因为它像这月亮,不偏不倚,把光洒给每一个抬头看它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散场时,卖胡饼的老汉塞给他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鞋底纳着波斯的缠枝纹,鞋面上却绣着汉人的云纹。“给你做的,”老汉搓着手笑,“穿不惯咱长安的布鞋吧?这鞋软和,走路稳当。” 卑路斯穿着新鞋走在回家的路上,坎肩里的薰衣草香混着桂花酒的甜,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踏实得像踩在波斯的故土上。他想起母亲的信,说家乡的葡萄熟了,问他何时归。 “快了,”他对着月亮轻声说,“等我教会长安的孩子认全波斯文,等后院的薰衣草开成紫色的海,就接您来看看——看这长安的月亮,是不是和咱波斯的一样圆。”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的歌楼唱晚,还有西市商铺收摊的吆喝。卑路斯笑了笑,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明天的西市又会热闹起来,而他的铺子门口,会有更多人笑着打招呼,喊他一声“小卑”,就像喊邻家那个熟悉的后生。 重阳节那日,西市的商户们约着去慈恩寺登高。卑路斯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波斯的杏仁糖和长安的菊花糕,刚走到寺门口,就见卖胡饼的老汉正踮着脚,给大雁塔上挂的祈福红绸打结。 “快来搭把手!”老汉喊他,“这红绸是新罗绣娘绣的,上面有汉文也有波斯文,说能保咱西市岁岁平安。” 卑路斯拉着红绸的另一头,仰头看见绸面上的字——汉文写着“风调雨顺”,波斯文刻着“国泰民安”,针脚歪歪扭扭,却像把两种语言拧成了一股绳,牢牢系在塔檐上。 登到塔顶时,长安的全貌铺在脚下。朱雀大街像条银带,把东西两市串在一起,西市的胡商铺子飘着各色幌子,东市的汉家酒楼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大明宫顶覆着琉璃瓦,在阳光下闪得像块巨大的宝石。 “你看那边,”韦大人指着西南角,“新修的商道通了,以后从长安到波斯,能比以前快半个月。”他递给卑路斯一个木匣,“这是陛下赏的,说你促成了不少胡汉交易,特许你在西市开家波斯学堂,教汉人学波斯文,也教胡人学汉文。” 木匣里装着块鎏金牌,刻着“通汉胡语”四个大字。卑路斯摸着金牌,忽然想起刚到长安时,连“多少钱”都要比划半天,如今却能听懂街头小贩的吆喝,能背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诗句。 下山时,遇见几个挑着菊花的农户,说是要去西市卖。卑路斯买了一大束,分给同行的人,说波斯的重阳节也有赏菊的习俗,只是他们叫“金英节”,会用菊花酿蜜酒。 “那敢情好!”卖胡饼的老汉拍着他的肩,“明年咱就用你的菊花蜜酒,配我的胡饼,在西市摆个长桌宴,让汉人胡人都来尝尝!” 回到铺子时,天已经擦黑。卑路斯把鎏金牌挂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又从布包里掏出块杏仁糖,放进嘴里慢慢嚼。甜香里混着菊花的清苦,像极了他在长安的日子——有初来乍到的生涩,有被街坊照顾的暖,还有此刻心里沉甸甸的踏实。 他走到后院,给薰衣草浇了水。月光落在新抽的枝芽上,像撒了层银粉。卑路斯忽然想,等开春学堂开课,一定要在院子里种满波斯菊和长安的牡丹,让孩子们坐在花丛里念书,汉文和波斯文的声音混在一起,该是世上最好听的调子。 窗外的街面上,巡夜的更夫敲了梆子,“咚——咚——”,两声过后,西市渐渐静了。只有卑路斯的铺子里,还亮着一盏灯,映着那块鎏金牌,在夜色里闪着光,像颗落在长安的波斯星子。 喜欢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请大家收藏:()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