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犟种小猫遇上台风天》 1、拉拉和侄女打起来了 “说吧,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老师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用指尖敲打着桌面。 “周沅风,你先说。” 故事要从北城一中高中部发起的一次投票开始讲起。 北城一中高中部的学长学姐发起了一次关于性取向的调查投票,原本只是针对高中部的游戏,没想到投票链接很快就被转到了初中部的各个群里。 初中部的小朋友们都很积极地响应了这次投票。 周沅风拿着手机,对着调查图表眉头紧皱。 怎么回事。我们学校直男直女的数量未免太多了吧,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lgbt的数量。 这已经有点不干净了。试问谁想生活在一个由直男直女主导的校园里? 由于直女直男的投票人数最多,占据了上风,周沅风就想劝说班里的一些容易被说动的女生重新投票。 在此之前,她已经劝说成功两位女生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乎这个投票,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该投哪一方,还有一些人对这方面还处于探索阶段。 于是,周沅风把目光转向了楚菁荷: “楚菁荷。” “哎,你每天放学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 “你记得我哈,咱俩开学前就见过了。你和你妈妈租了我们家以前的房子,就那个凶宅。” “你看这就是缘分,咱俩不仅都住过同一个人家,考上同一个学校,还分到同一个班。” “哎,楚菁荷,你是直女吗。那个投票,你选了你的性取向是直的?” 楚菁荷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是直女吗,有没有可能你以为你是,但你其实不是。” “你考不考虑加入我们拉拉大军,我劝你吃点好的吧。这东西现在还有救,你信我的,多看看漂亮女人,你就会发现自己真正该喜欢的是什么。” “你能不能把你的投票结果改一下啊,我真不想被直女们压一头。” 周沅风就这么缠了楚菁荷整整一周,每天一放学就跟个喇叭一样追在楚菁荷身后。 偏偏她还知道楚菁荷家的住址,楚菁荷甩都甩不掉。 楚菁荷实在受不了,去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报告老师,周沅风非要掰弯我。” “?”不是,咱们俩之间的事你怎么能告诉老师呢。这就没意思了。 “你怎么能告诉老师呢?你是小学生吗?” 周沅风难以置信地对楚菁荷说: “你都已经是中学生了!你上初一了!怎么还能告老师呢!” “性取向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试图改变另一个同学的性取向,并且在放学后不断对她进行骚扰,是这样吗,周沅风。” 肖亦晚严肃地对周沅风说: “我已经给你家长打过电话了。” “我姐姐吗,还是我嫂子。”周沅风祈祷这通电话打给的是曾流观。 “等来了就知道了。” “你们先留在我办公室,在角落拿着书站一会儿,一人一个角落。” 肖亦晚给了她俩一人一本大学四六级词汇,给她俩找点事做。 曾流观从影棚出来,打车直接杀去了北城一中。 真服了,她一个月都没工作,只有今天有拍摄,偏偏周沅风在今天闯祸。 周漾春这周刚好在外地出差。 她赶到初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就看见了站在墙角揪绿萝叶子的周沅风。 罚站就罚站,怎么还动手动脚,一点也不老实。 一见到曾流观,周沅风就梗着脖子对肖亦晚老师说:“怎么就只给我家长打电话呢?她的家长呢。” “周沅风,你搞清楚情况,是你骚扰楚菁荷,该被警告的人是你。”肖亦晚无奈地说。 “我没骚扰她,我只是好心建议她。”周沅风不服气。 “你的举动已经对同学造成困扰了。” “楚菁荷,我困扰你你为啥不直接跟我说,你没长嘴吗。”周沅风快要被楚菁荷气死了。 她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什么,说个no有这么难吗。就是因为楚菁荷一直不说话,她才觉得有希望,才一直劝说她。 如果楚菁荷早点拒绝她,她才不会天天追着她。 楚菁荷在班上本就没有朋友,一直都独来独往。 就跟谁愿意跟楚菁荷主动说话一样!我也不想跟楚菁荷说话!!! 周沅风越想越气,然后听到楚菁荷冷冷地说: “你是通讯录,你影响恶劣,我才不想和你说话。” 周沅风彻底被她气笑了:“我影响恶劣?我给你看看到底什么才叫恶劣?” 下一秒,曾流观和肖亦晚以及办公室的所有人就看到周沅风一把搂住了楚菁荷,对着她的脸颊直接亲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亲一下还不够,周沅风连着亲了楚菁荷好几下,每一下都很响亮。 叭叭叭叭! 她像一头恶劣的幼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决定好好恶心一下楚菁荷。 她要好好治治她的病: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崆峒。 你不是直女吗,怎么不直死你呢。 曾流观惊慌失措地在一旁羞愧地喊道:“周沅风,不许这样!直女也是人!” 那天,曾流观陪着周沅风一起在办公室写了检讨。 她从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口罩,太丢脸了。 曾流观拉着楚菁荷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周沅风这个死孩子整这死出,楚菁荷已经彻底傻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恶意满满地周沅风和连连道歉的曾流观,甩开曾流观的手,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亲都亲了,道歉有什么用,检讨又有什么用。 我不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曾流观问周沅风:“你们学校不是只管成绩吗,怎么现在还管这个了?” 她特意在来的路上查了一下班级上次考试的成绩表。 周沅风和楚菁荷并列第三,两人总成绩相同。 但因为楚菁荷姓氏的拼音是c,周沅风是z,所以楚菁荷排在周沅风前面。 “没人管,就我们这个老师管。她是新来的老师,不按套路出牌。” 周沅风背着书包,在一旁吊儿郎当地走着。 “有同学说她以前是医生。” “医生?现在改行当老师了?是不是发现学医救不了拆尼斯。”曾流观惊讶地说。 “她很严格,而且她很有威严,我那天上课吃东西都被她骂了。” 别的学校可能会管这些,北城一中一向不会。 周沅风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偏偏就碰上这么一位班主任。 “嫂子你说她们当老师的,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管那么多干什么。在我们学校当老师最省心了,什么都不用教,就能收获一批成绩优异的高质量学生。” “我觉得她很负责,有她带你们班我反而比较放心。” “还有,妹妹。我现在是在很严肃地和你说,你以后不许再去骚扰侄女。” 曾流观极少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和妹妹说话: “你换位思考,如果有人一直追着你劝你做侄女,劝你喜欢男人,你是什么感受?” “我会特别恶心特别生气。”周沅风讪讪地说。 “对呀,你这不想得挺明白吗,那人家楚菁荷也是一样的感受,也会很生气很尴尬。” “可是,嫂子,我真的觉得,我的姬达告诉我,她是弯的。”周沅风有些委屈地说。 “这东西一般都不准。” “准。” “那就算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人前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性取向,还有人甚至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总之,爱护生命,远离直女。” 曾流观一路上都在回想楚菁荷的样子。 这小姑娘心思深沉,聪慧早熟,而周沅风心思单纯澄澈,毫无防备。 她本能地不想让妹妹和这女孩走太近。 理论上对方的家长也该出面,大概是这女孩跟老师说了什么,所以只有周沅风一个人傻傻地被叫了家长。 曾流观也觉得楚菁荷告老师这件事不太厚道,虽然最高效率地帮楚菁荷解决了问题,但也可能会让她在学生间彻底被孤立。 小人最招人恨了。 她带着周沅风去了一家炸鸡店,等餐时给周漾春发了消息: “处理完了。” “怎么样。” “写了检讨,我拉着妹妹给人家小姑娘道歉了很多次。” “等我回去带着东西带着周沅风给人家上门道歉吧。”周漾春是真的感到很抱歉。 丢人死了! 她记得搬家那会儿和楚菁荷的家长在老小区楼下见过面,她妈妈好像很年轻,更像是小姑娘的姐姐。 “你说,人家的家长会怎么想啊,肯定气死了。周沅风亲人家的时候,幸亏家长没在场,我都焦虑到不行了,。” 曾流观又补充了一句: “那小姑娘冰雪聪明,我们妹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放下手机,曾流观一抬头,就看见抱着炸鸡吃得没心没肺的傻妹妹。 她叹了口气,还是叮嘱道: “妹妹,你答应我,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你不许报复,也不许再招惹楚菁荷了。” 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韩式炸鸡,周沅风心情大好,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 “反正她在班里本来就没人理,以后我也不理她了。” 就跟谁稀罕理她似的。 “她在班里没朋友吗。”曾流观问道。 “没有,你看她那副样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谁能乐意跟她一起玩儿。” 周沅风气哼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炸鸡,把盒子往曾流观那边推了推: “嫂子你也吃,我姐这几天不在家,你千万别饿着自己。” “你吃吧。我气都气饱了。”《 》 2、北城一中 北城一中的学生分班标准严格按成绩来分配。 成绩最优秀的学生被分配在火箭班,成绩一般的学生被分配进普通班,剩余的学生则被安排进差生班。 差生班的教学进度比较慢,跟正经的班级不能比,学校最好的老师都被安排在火箭班和普通班。 差生班的学生没有人权,因为成绩差能力差,处在生物链最底端,经常被普通班和火箭精英班的学生看不起。 火箭班的学生曾经联合起来抵制差生班,让他们滚出北城一中。校长和学生代表谈话,经过商议决定,一切都以火箭班学生的利益为主,差生班甚至普通班的学生都要为他们让步。 因此,食堂中午十二点开餐,火箭班正点下课,拥有提前去食堂吃饭的权利,差生班和普通班的同学要在座位上自习二十分钟后才能离开教室,去食堂吃火箭班剩下的饭菜。 这些不平等条约都是几年前定下来的,已经延续了好多届。周沅风从开学第一天就接受了这一切。 周沅风和楚菁荷都是今年春考进这个班的。即使是差生班,班里的竞争也很激烈,几乎所有学生在家里都有请私教补课。 差生班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第一学期末的考试尤为重要,差生班的前三名可以晋升到普通班去,和普通班的学生一起同步学习。周沅风和楚菁荷在好几次考试中都并列年级第三,彼此都把对方视作最不顺眼的竞争对手。 不知道楚菁荷有没有把自己设为竞争对手,反正周沅风是不想和她并列第三。 和讨厌的人名字挨在一起很膈应。 周沅风化悲愤为动力,这次事件之后,每天跟疯了一样学习。 她太讨厌楚菁荷了,太讨厌了。 她是想要在期末考试之后升普通班的,要不是有楚菁荷在这里次次和她总分相同,她本来是很稳的。有了楚菁荷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一切都成了未知。 等我期末考试考进普通班,我就再也不用跟你这种卑鄙小人一个班了。 办公室强吻事件之后,周沅风和楚菁荷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之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令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变得更加疏远。 楚菁荷一直独来独往,从开学到现在一直都没交到朋友。 和她说话的人只有周沅风。 周沅风从上周开始每天放学都追在她身后,劝她更改投票选项。 两人的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一点也不顺路。周沅风每天都坚持一路劝说,一直把楚菁荷送到家门口,才返回去往家的方向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当她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楚菁荷竟然玩儿阴的,去找了老师来处理此事。 太卑鄙了,真的太卑鄙了。 周漾春出差回来的第一天,来不及歇一歇,就拉着周沅风去给人家当面赔礼道歉。 “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一个人去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强吻的人家。”周漾春气急败坏地说。 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妈!你才刚开学就在办公室强吻女同学!成何体统啊! 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也就算了,好死不死,人家还是个直女。 “我都写过检讨了,那天在老师办公室也和她说对不起了。”周沅风梗着脖子说。 这破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在这里翻旧账,没完没了。 “你没说对不起,你也没道歉,那是观观和人家说的对不起。” “那楚菁荷也说我了,说我是通讯录,还说我影响恶劣,她是不是也该和我道歉。” 她歧视我! “既然你有这么多不满意的,你拎上礼品跟我去人家家里当面把话说清楚。” 周漾春揪着周沅风,一路杀到了以前住过的老小区,无论如何都要当面和楚菁荷道个歉。 “好怀念啊,这里是我们在北城的第一个家。”到了小区楼下,周沅风小心地看着周漾春的脸色说。 周漾春没理她。 少在这儿给我煽情。 楼道门口画的小猫褪色了一些,但基本还维持着原样。两人一路走上楼,周漾春敲了敲门。 楚菁荷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是谁之后,她迅速把门关上了。 什么情况啊。 拉子带着小拉子找上门来了! “小楚,是我,周漾春。我是周沅风的姐姐。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在出差,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学校处理这件事。” “我家大人不在家。”楚菁荷靠在门口小声说道。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家里人。 周漾春就这么带着周沅风浩浩荡荡地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啊,我这次来主要就是和你道歉的。周沅风的父母都不在这边,平时和我一起生活,是我没有及时注意到她的问题,对你造成了伤害和困扰,真的很抱歉。” 周漾春站在门口诚恳地说了这番话,她朝着后背给了周沅风一巴掌,让她说话。 愣着干嘛,道歉啊。 “sorry。”周沅风小小声地说。 “大点儿声。”周漾春没好气地说。 “这是在楼道里,说话那么大声扰民。” 周沅风拉拉周漾春的衣角: “姐,咱放下东西赶紧走吧。你没看人家不欢迎咱们吗。咱俩都是拉子,而她是高贵的直女,我俩在这里呆久了影响她的身价、污染她的空气。你让她一个人在这凶宅里冷静冷静吧,快别打扰人家了。” “你放心吧楚菁荷,我以后在学校绝对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我保证离你远远的,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之前亲你那几下都是为了恶心你,没有感情,全是报复。” “我发誓,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你我就是狗。” “行了吧姐,这下你放心了吧。” 周沅风看周漾春的又要打自己,连忙小跑着下楼去。 周漾春站在门口,还想说点什么。她深深叹了口气,放下礼盒,转身离开。 她看得出楚菁荷家条件不是很好,不然也不会租这么一套凶宅。 还记得在楼下交接钥匙的那天,楚菁荷的妈妈特别年轻,周漾春感觉她比自己年纪还要小。 楚菁荷站在窗边,看着周漾春和周沅风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打开门,把礼盒一件件拿进屋里。 有一盒燕窝,一箱每日坚果,还有一袋旺旺大礼包。 她犹豫了一下,把燕窝留在客厅桌上,把坚果礼包和旺旺大礼包拿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的房间就是周沅风之前的房间。 周沅风一家搬走的时候,所有基础的家具都没动,沙发、床、柜子桌子架子都留在了这里,包括冰箱洗衣机这些电器,楚菁荷和小姨住进来的时候都能直接使用。 楚菁荷从小就习惯了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她极少有机会能拥有一件全新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她用着周沅风的桌子和书架,睡着周沅风的床。 她还在床底下找到一本落下的书,是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女性总是很贫穷?』 『为什么法律支持将女性的财产判给男性?』 『“克洛伊喜欢奥利薇亚……”不要惊讶,不要脸红。让我们悄悄承认,在我们这个社会,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有时候,女人会爱上女人。』 她把这本书看完,然后留在了书架上,没有给周沅风还回去。 这天是周六,她用小米平板点开从网上下载的网课,一边看一边记笔记。这网课是免费的,课程跟她的教材有些许不同。 班里的同学都有请补课私教,只有她没有。 北城一中的老师如同虚设,同学们有不会的题都会带回家问私教,而不是问学校的老师。 只有楚菁荷下课后会带着题目去办公室问老师,她跑办公室的频率很高,每个课间都去,班里人都认为她是去打小报告,因此楚菁荷很快就被班里人孤立。 人际关系也好,交友也好,小团体也好,楚菁荷不在乎。 她是来上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也不是来讨人喜欢的。 况且,她并不打算留在这个班。 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她一定要超过周沅风,从差生班晋升到普通班。 小姨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楚菁荷自己做好饭,在饭点先一步吃了晚饭,她像往常一样给小姨留了饭。 小姨在拉拉超市做商品分拣员,负责给所有线上的订单配货。这是个体力活,每天都要在仓库走来走去,楚菁荷眼看着小姨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瘦了一圈。 “这是哪儿来的东西。”小姨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燕窝盒子。这是个很出名的牌子,在街上经常能看到广告,那个代言人好像叫什么许期欢。 “小姨,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楚菁荷不动声色地说。 “这燕窝很贵吧。”小姨拿起盒子,到处找价格。 “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这盒燕窝是送你的。” “净乱花钱!你那些钱留着买教辅书不好吗,买这些做什么。” “哎呀,买都买了,又不能退。你就吃嘛,每天吃一个。” 楚菁荷说着把盒子拆开,拿了一盒给小姨。 她如果不拆,小姨肯定一直都不舍得吃,直到放坏。 “你下午在家学习了吗。” “一直在看网课,看得我眼睛都酸了。”楚菁荷揉揉眼睛。 “你的眼睛现在还能看清黑板吗,我看你刚刚看平板,离得那么近。”小姨担心地说。 “没事,老师讲话我听得清。” 听得清,那就是看不清了。 “明天周日,我们去配个眼镜。” 小姨拿着燕窝,轻轻叹气: “你说你有这钱买燕窝,不如用来配眼镜呢。”《 》 3、瞎了狗眼 周漾春是在道完歉回去的路上发现周沅风近视的。 两人走着走着,周沅风指着不远处的塑料袋说: “姐你看,那里有个白色的狗。” “哪儿呢。” “那边,就在马路上卧着。” 周漾春举起手机,打开相机,拉近镜头,这才看清是什么。 “…………明天我带你去配个眼镜吧。你什么时候近视的?怎么不跟我说。”周漾春无语地说。 “什么?我近视了?”周沅风大惊。 “你这段时间上课能看得清黑板吗。” “我上课从来不看黑板。” “………那你上课都干什么呢。”周漾春真有点担心了。就周沅风这个智力在北城一中能混到什么时候,感觉很危险啊。 “我上课都在忙着学习。” 北城一中的教学内容和考试内容很割裂,平时上课只是讲课本上最基础的理论,考试时却只考竞赛题,因此教室里没人听课。 所有人都在低头做竞赛难度的练习题或试卷。 周漾春晚上回去查了一下各种配置的眼镜价格,最好的镜片就是蔡司,北城只有一家眼镜店有授权,可以配。 周沅风的妈妈每个月都给周漾春打一笔钱,也就是周沅风的生活费和补课费,因此周漾春的预算比较充裕。 “你那个眼镜也用很久了吧,这次去也配一个新的。”观观凑上去,看见周漾春搜索的内容,很顺嘴地亲亲她的发顶。 “我就不了吧。” “反正去都去了,你平时画画、看电脑也很费眼睛,最好配一个好一点的眼镜。” 曾流观用手掐住周漾春的脸威胁道: “你敢不听话?” “好。我听,我听话。” 周日上午,周沅风一家起了个大早,直奔眼镜店。 本身是周漾春带妹妹去的,但曾流观怕周漾春只给妹妹一个人配,出于监督的考虑,她也跟着一起去。 她们到的时候,偌大的眼镜店里已经有不少人,几乎都是各个年龄段的学生。 楚菁荷和小姨正在柜台前挑眼镜框。 最便宜的镜框也要二百多,她试戴了好几款,有点挑不出来哪个更好看。 明明是周末,楚菁荷却还是穿着一身北城一中的校服,高马尾,跟在学校的装扮没区别。 真装。 周沅风不屑地翻了白眼。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北城一中的学生。 周漾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楚菁荷,她和曾流观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还是走进了店里。 小姨带着楚菁荷选了北城最好的眼镜店。 她对楚菁荷一直都很大方,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楚菁荷有需要,她都会尽量支持和满足。 楚菁荷最终选了一副简单的银色眼镜框,另一边,周沅风看上了一款很花哨的镜框,被周漾春否定了。 周漾春给她选了一副简单的金色镜框,材质很轻,很实用,周沅风唧唧歪歪半天,最终还是点了头。 这款金色镜框和楚菁荷选的银色镜框款式一样,颜色不同。 楚菁荷那边已经在选镜片了。 她看着镜片册里的价格,眉头紧皱。 怎么这么贵。 最便宜的镜片也要四百多,加上镜框的钱就要六七百了。 小姨倒是面色平静,最贵的那款镜片对她而言压力有点大,太便宜的镜片她不想给小荷用,于是打算选择中等价位的。 周漾春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她们身后,指着价格表上最贵的那款镜片说: “选蔡司镜片吧,好的镜片很重要。” “啊,是你啊。”小姨转过头,一眼就认出了周漾春。 当初交接钥匙的时候,周漾春和她说了很多房子的问题,她人很好,留下了那么多家具。 “我今天也带妹妹来配眼镜。” “听我的,就选最贵的吧。等验了光我给两个小姑娘一起付款。” 周漾春拍拍楚菁荷的肩,转身去另一边的柜台找周沅风。 周沅风贼心不死,不甘心配这么一副平平无奇的眼镜,她想要换个有个性的镜框。 “她为什么要给咱们付钱?”小姨有些奇怪地问楚菁荷。 “小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别问了。”楚菁荷恨恨地回头看了周漾春一眼。 多管闲事。 “你在学校是不是被欺负了?”小姨紧张地问楚菁荷。 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沅风,她知道,这小姑娘也考上了北城一中。 只是这小姑娘一头短发,个性得很,看着就不好惹,她的家长今天莫名其妙无事献殷勤,小姨本能地觉得,肯定是楚菁荷单方面被她欺负了。 “没事,我没有被欺负。”楚菁荷摇摇头,拉着小姨的手准备走。 不配了。 北城这么多眼镜店,大不了换一家。 周漾春看着她们往店门口走去,一下就明白了,她连忙跑到楚菁荷身边问道:“你妈妈…不对,你小姨还不知道?” 楚菁荷点点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别告诉她。 不知道啊,不知道也好。 这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周沅风做的不对。 于是周漾春对楚菁荷的小姨说:“是这样的,楚菁荷在学校帮了我们家小风,小风语文成绩不好,她有不会的问题总问楚菁荷,经常在课间缠着楚菁荷,特别烦人。” 对不起了妹妹,你先牺牲一步。 楚菁荷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淡去。 “所以咱们今天既然碰上了,你们就收下我们的心意。我们本来就是要谢谢你们的。” “那这也太贵重了,我们……” “不不不,你要这么想,这眼镜她要一直用到大学呢,质量不好的很容易坏,真没事,这是我们的心意。你们家当初租了我们的房子,也算是帮了我们,你们要是不租,我们后面的房租和押金都要不回来。” 周漾春几句话就打消了小姨的顾虑。 但也确实不太好意思,小姨最终选了中等价格的镜片,看她很坚持,周漾春就没有再劝,趁楚菁荷去验光的时候抢着付了钱。 配眼镜需要等二十多分钟,楚菁荷在店里如坐针毡。 她不想和周沅风她们一家人呆在同一个空间。 虽然眼镜店很大,她和小姨在最左边的柜台处等待,周沅风一家在最右边的柜台处等待,中间还有来来往往挑选镜框的客人。 周沅风的姐姐和嫂子都美丽、松弛、有朝气,而自己和小姨在一旁显得灰头土脸。 楚菁荷的眼神落在曾流观身上。上次被叫家长的时候,就是她来办公室处理的。 她不是没有见过曾流观,只是每次见面她都打扮得很不一样,发型不一样,衣服不一样,皮肤那么好,看不出年龄,给人一种很生活优渥富足的感觉。 看上去就没吃过生活的苦。 但是她们一家之前不是一直住在凶宅里吗,就是她和小姨现在的这个家。 那就意味着她们一家的条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即使这样,周沅风也能用着苹果手机,踩着dunk,甚至随随便便就能配最贵的眼镜。 周漾春和曾流观也如坐针毡。 她俩有些不敢面对楚菁荷和她的小姨。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周沅风在学校被哪个同学强吻了,她俩也会跟那个小孩的家长拼命。 虽然楚菁荷没把这件事告诉小姨,但她俩还是觉得很心虚。 都怪周沅风这个死孩子。 “咱们昨天不是都上门道歉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给她配眼镜。” 周沅风小声地嘟囔着。 “小风。说对不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张口就来,谁都可以说。重要的是真心实意地道歉。” 曾流观拽着周沅风的手臂,让她老老实实坐下: “我们给人家付钱,是想让对方知道,我们真的感到很抱歉,想要补偿。” “你本来就是过错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周漾春看着周沅风这个德行就来气。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妈,我说你在学校里亲女同学,你看你妈会不会杀过来给你办退学,然后把你带回南城。” “我错了,姐姐,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碰直女了。” 周沅风也很后悔。 她当时也是一怒之下昏了头,才做了这种不堪入目的事。 这么一来,她以后在学校怕是再也找不到女朋友了。 楚菁荷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她亲了楚菁荷,感觉自己也沾染了她的晦气。 那天在办公室,除了年级组的老师,还有一些来送作业的学生。不少学生都看见了那疯狂的一幕。 这事情早就被传了出去,周沅风现在走在学校里都能感受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周沅风一时间也觉得百口莫辩:我真的不喜欢楚菁荷,我讨厌她还来不及。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俩亲了,叭叭叭叭好几下。 一个小拉子就这么轻轻地碎了。 太丢人了。 只有瞎了狗眼的人才会喜欢楚菁荷。 周沅风这一周在学校每天都失魂落魄,心情沉重。 她抬头看了一眼楚菁荷。 楚菁荷好像并没受到任何影响,她在学校本来就不合群,没朋友,被排挤,多一事少一事对她而言没区别。 反正她做什么都会被人讨厌,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讨厌。 她才14岁,就修炼出了一颗冷漠、从容又强大的心。 她波澜不惊地收下了周漾春给的道歉礼盒,也不拒绝周漾春今天的好意。 眼镜做好了。 楚菁荷拿在手里掂了掂,很轻。 “快戴上试试。”小姨说。 楚菁荷戴上眼镜,这才彻底看清了柜台另一边的周沅风。 周沅风刚好也在看着她。 “怎么样,看得清远处吗。” “很清楚。我都不知道原来远处的风景是这样的。” 楚菁荷的度数有六百多度,还带散光。 她已经近视很久了。《 》 4、浅藏不露 楚菁荷喜欢女生,但她不敢承认。 她的行为比大脑先一步替她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不允许她展露一丝容易被攻击和伤害的真实。 周沅风心思坦荡,而她心思百转。 她不像周沅风一样能大方地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她只会选择最安全的身份。 楚菁荷从小就招人讨厌。 要不然为什么她一出生就被妈妈丢下,连亲生母亲都不想要她。 越长大越发现,被人讨厌也挺好的。 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没人关注你在做什么。 楚菁荷知道怎么处理讨厌和恨,她对这种感情最熟悉。 忽然有人对她表示出友善,她反而会不知所措。 即使她在问卷调查中选了自己的性取向是直的,周沅风却一眼看穿了她的本质。 她看出她喜欢女生。 真吓人,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菁荷被她缠了一星期,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她几乎快要被逼疯了:要不干脆实话实说,招了算了。 她挣扎着把秘密按进心底,选择了向肖老师求助。 自此之后,周沅风开始讨厌她了。 她本来就性格阴郁沉闷,爱打小报告,没有任何优点,被孤立也是常事,她从小就习惯了。 她不在乎周沅风对自己的看法,就像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一样,继续在学校独来独往。 体育课上,同学两两一组进行排球的颠球练习,没人和楚菁荷一组。 楚菁荷就淡定地一个人练习。 其实她更喜欢跑步。 跑步是一个人的运动,长跑也好,短跑也好,她都很擅长。 比如,她喜欢在两千米跑步中故意让自己落在很后面,在最后一圈的时候冲刺,超越所有人,成为第一名。 好爽,好愉悦,好喜欢这种隐藏实力被刺所有人的感觉。 周沅风累的像狗一样气喘吁吁,一抬头,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像风一样飞了过去。 她眼看着楚菁荷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赢了长跑比赛,两眼一黑,累倒在操场上再也起不来了。 她就是看不惯楚菁荷这一点,明明可以赢,那就正正当当赢,为什么非要玩儿手段、玩儿策略。 一开始就让我知道你会赢,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就这么半路水灵灵地杀出来赶超所有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呵呵,卑劣的直女。 初一的期末考成绩出来,两人双双落榜。 谁都没有考进普通班,周沅风和楚菁荷一起留在了差生班。 周沅风特别倒霉,她没能答完最后一科考试。 考到一半,她要去洗手间,北城一中的监考不允许学生中途去洗手间,必须交了卷才能离开考场。 周沅风含泪交了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进普通班没戏了。 楚菁荷特别倒霉,她没能答完最后一科考试。 她的圆珠笔漏水,把答题卡晕染了。当时考试时间已经快要结束,她没时间再用2b铅笔重填一张答题卡。 她只能满心绝望地把乱七八糟的答题卡交上去,果然,那一片晕染的卷面都没录上分。 一直到初三,两人在学校再也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那些指指点点一直都在,她们默契度十足地在每一个场合避开对方,直到这些流言渐渐消失,被新一轮的八卦所取代。 肖老师一直都在默默观察她们两个。这两个小姑娘各有各的特殊,都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 周沅风性格开朗一些,虽说没有特别亲密要好的朋友,却在班上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楚菁荷和谁都不来往,太孤僻,自顾自地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宇宙里,没有人际关系上的烦恼,反倒是怡然自得。 在这期间,周沅风由于太得瑟,被火箭班的几位学姐警告过一次。 几位学姐把她拦在洗手间,其她同学见情况不对,都匆匆离开了洗手间。 “你是差生班的周沅风,对吧。” 周沅风点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校园霸凌吗,她紧张地抿着嘴,感到有些兴奋。 也是让我碰上了。 “拜托,麻烦你对外宣称自己是直女好吗。”学姐态度很好,用商量的语气对周沅风说。 “为什么。”周沅风小声问道。 “你成绩太差了,有你这样的同类让我们觉得很丢脸。”一位学姐说。 “等你考到火箭班以后再说自己是弯的吧。”另一位学姐说。 周沅风从此之后彻底老实了。 那天,楚菁荷就在洗手间的隔间里。 她听到了她们的全部对话,等到脚步声离去,洗手间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推开门走出去。 张扬和坦诚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周沅风真是活得像个傻子一样。 两人顺利地通过初三的考试,一起升到高中部,依旧是在同一个班。 也是奇了怪了,她俩各科成绩明明都不一样,总分却一直都一样,两人的名字在排名表上紧紧挨在一起,两人都烦得要死。 自从班里的前三名考走,晋升到普通班之后,周沅风和楚菁荷就在差生班上并列第一。 周沅风依旧每个假期都拎着行李去仙城小住,跟着曾婵奶奶补课。 她能在北城一中取得现在的成绩,全靠奶奶教的好。 奶奶主要交给她的是学习方法和解题思路,周沅风听奶奶讲题,先是一愣一愣,再是恍然大悟,最后五体投地。 奶奶在这里教小学生真是太屈才了。 “奶奶,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北城吧,你去我们学校当老师,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厉害。” “我早都退休了,你快放过我吧。要不是你姐姐求我,我都不愿意收你这个漏网之鱼。” 曾婵奶奶口是心非地说。 和小风一起做竞赛题很过瘾,她每天大脑都告诉运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倍儿精神。 周沅风对仙城比对北城还要熟悉。 仙城小一些,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商务街,她经常拉着曾婵奶奶去咖啡店吃吃喝喝,然后去商店各种消费。曾婵奶奶爱喝一款咸奶油咖啡,周沅风依旧是一杯云瑰拿铁。 周沅风的班级有一个群,所有人都在群里,包括楚菁荷。 班长有肖老师的微信,偶尔会在群里发一些通知。 周沅风和所有人都加了好友,除了楚菁荷。 她点开楚菁荷在群里的头像,看了一眼就嫌弃地退了出去。 楚菁荷的微信名叫「逃家小兔」。 个性签名是:run!rabbitrun! 不知道楚菁荷假期都在做什么呢。 就呆在那个凶宅里自己和自己玩儿吗,自己学习所有竞赛题。 曾婵奶奶看她一直在看手机,于是问她:“小风,你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 “没有。我们学校的人都不太行。” “你得有个朋友,现在就开始独来独往还有点早。以后等你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能独来独往。” “曾老师,你知道我们班有个女生叫楚菁荷,她那才叫真正的孤僻,和谁都不说话,每天独来独往,我之前还试图和她说话,但是她都不理我………” 周沅风滔滔不绝地跟曾奶奶讲起了楚菁荷在学校的各种表现。 当然了,她巧妙地没有告知那场办公室强吻事件,把自己的不良行为摘得干干净净。 “稍等啊曾老师,我嫂子给我来电话了,我接一下。” 曾流观的电话打过来,周沅风连忙接了起来。 周沅风这傻孩子没心没肺,曾流观和周漾春明明没有跟曾婵坦白在一起这件事,但已经被周沅风这大漏勺透露得底儿都不剩。 好几次她都直接喊曾流观嫂子,甚至还跟外婆吐槽她们在家有多腻歪,把曾流观叮嘱过她要保密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曾婵奶奶无语地喝了一口咖啡。 要不是周沅风这孩子缺心眼儿,在智力上有难言之隐,她的好孙女可能一直到她死都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她。 多大点事,在外面做0不丢脸。 曾流观和周漾春在一起以后,每年春节都回仙城和外婆一起过。 外婆喜欢周漾春,也很喜欢小风,两位都是真诚又笨拙的人类选手。 周沅风假期住在曾奶奶家,从早到晚学习已经很累了,却每天都记得帮忙做家务。曾婵看得出她不爱干活儿,但还是很坚持地去做。 周漾春每次也是,一到这个家就进厨房忙碌。她每次假期都给曾婵一笔补课费,感谢她给小风补课。 观观被周漾春照顾得很好,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掩盖不住的滋润,越来越漂亮。 北城的新家一直都有一间留给外婆的房间。干净整洁,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周漾春偶尔会在这个房间里踩缝纫机。 曾流观记不清那是哪一个春节。 人在幸福的时候,很容易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们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年夜饭,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各自的名字。 周沅风说:“我们几个人里数曾奶奶的名字最好听了,曾婵,婵就是美人,就是月亮。” “对,外婆就是我们的月亮。”周漾春喝了甜甜的杨梅酒,这小嘴儿也变得甜甜的。 她们都看过外婆年轻时的照片,曾流观到底是像了外婆,得到了祖传的美貌基因。 “我呢,你觉得我的名字怎么样。我的名字还是外婆取的。”曾流观问她。 “也好听呀,感觉很自由很辽阔,看遍世间万物,看山看水,最终还是选了水。” “那你觉得周漾春这个名字怎么样?”曾流观继续追问。 “好听,流动的春水,感觉很温暖。我的名字也是水,被风吹动的江水。”周沅风说。 “沅是纯净清澈的江水,人如其名。”曾婵奶奶欣赏地说。 “我们一家人就是一幅水墨画,月光照在水面上,风吹动水面,闪着粼粼波光,水边有个可爱的小人儿在看风景。”周沅风总结道。《 》 5、不走心 高一开学后,周沅风开始越发地在意外表。 她的短发早就长长了,从一头短发变成了长发,她不再满足没有特点的发型,去年年底就迫不及待地去理发店给自己剪了个狼尾,还去打了耳洞。 她是班里最早剪狼尾的,从她开始,班里有好几个女生也陆续换了同样的发型。 楚菁荷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没什么变化。 高马尾,运动鞋,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自从戴上眼镜之后,她就没摘下来过。 开学第一天,依旧是从初一就开始带她们的肖老师来给她们开班会。 肖亦晚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这群孩子,觉得时间真神奇。明明才过了一个假期,许多孩子都和上学期相比,变化特别大。 肖亦晚在北城一中教书已经三年了。 北城一中和一般的学校有所不同,她在这里工作,觉得并不比当医生要更容易,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她教的科目是英语,全英文授课,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最擅长英语,而楚菁荷的英语最弱。 楚菁荷从小没有上过额外的英语辅导班,也没有和外教一对一交流过。初一开学第一节课,肖亦晚一口流利的英语把她说懵了,她看了看别的同学,大家都没有对此感到惊讶,对于肖亦晚抛出的问题异口同声对答如流。 楚菁荷盯着课本,她听不太懂。 肖亦晚在初一某节课偶然叫她起来读英文课文,她一言不发,始终不肯张口。她就这样安静而倔强地站了一节课,直到下课才坐下。 肖亦晚至今都感到非常抱歉。 她当时不知道楚菁荷不开口念课文的原因,还以为她是故意在和自己对抗。 初中生最难带,也最叛逆。 直到后来开了家长会,肖亦晚见到楚菁荷的小姨,和她讲了这个事,小姨才告诉她,小荷只是张不开口。 “小荷小时候语言能力就很差。她没有受过很好的早教和语言环境的熏陶,说话很晚,口齿不清,最开始我还以为她不会说话。后来她能勉强说几句,但不连贯,很结巴,紧张或者着急的时候说不出话。” “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不爱说话,她当时没有读课文,很可能是太紧张,怕自己口音不好听。” 小姨很抱歉地和肖老师解释着,肖亦晚捂着额头,觉得自己当时真该死啊。 她想给楚菁荷道歉,又怕这样会吓到她,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肖亦晚从此之后都特别关照楚菁荷,楚菁荷一直都被班里人排挤,她很尽力地关注着她在学校的状况,防止她被霸凌或欺负。 还好。 这些学生并没有进一步做些什么,只是大家在开学没多久都形成了小团体,也有不少人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这样的关系一旦成型,很难再有新的同学加入。 只有周沅风和楚菁荷两个人单着,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周沅风的状况还要好一些,她更开朗一些,和别的班的同学也能搭话,和任何人都能很轻易地玩在一起,只是不怎么走心。 开学没多久,肖亦晚就注意到周沅风在班里发传单。周沅风也没藏着掖着,还给了肖亦晚两张代金券: “我姐姐的朋友最近在学校附近开了烘焙店,卖面包和三明治还要各种甜品,大家帮我去捧捧场啊。” “什么样的姐姐,漂亮吗。”一位同学问道。 “那是相当优秀,很温柔,不过已经结婚了。” “你们家里有人过生日都可以找她订蛋糕啊,各种尺寸各种款式,她可以做减糖版,超级好吃,不会很腻。” “拿我这个优惠券去店里可以抵二十块!相当于你买一份二十块的面包可以不花一分钱,大家放学都去店里看看啊!” 周沅风站在讲台上,拿着小话筒吆喝着。 差生班的第一名也是很有号召力的,大家很快都知道了初来乍到的有氧小面包。 可以订蛋糕吗。 小姨的生日快要到了。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给每个人桌上都发了面包店的开业优惠券,唯独略过了她。 上课铃响了,同学一哄而散,全都回到了座位上。 这样的行为影响不到楚菁荷什么,她已经习惯了。 只是,每次这样被区别对待,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刺痛。 她深深呼吸,把那一小点不适压了下去。 不至于,不至于。 这里没人值得让你感到难过,不要浪费情绪。 她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张试卷。 今天的课也不需要听讲,她在假期已经自己学完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做一张更有难度的竞赛题试卷。 周沅风的桌子就在她旁边,她的余光总能看到她。 隔了一个假期不见,周沅风好像长高了。 北城一中一直都允许女生化妆,主要是火箭班的女生要化妆,学校对成绩好的学生一直都无条件包容,久而久之,普通班和差生班有人因此而受益,女生和早早觉醒的gay都开始化妆。 所谓化妆也不过是涂一层素颜霜,再涂个闪闪的淡粉色口红。大家都觉得皮肤白是最好看的,所以都把自己的脸涂得死白。 这些变化很明显,楚菁荷在高一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了。 周沅风好像没有化妆,她不是故意偷听,周沅风和另一个女生说,自己涂的是带美白效果的防晒,所以效果最自然,不会很夸张。 “什么牌子的防晒这么好用,快给我推荐一下。” “链接发给你啦,不谢。” 楚菁荷拿手机偷偷搜了美白防晒,各种价格,各种品牌,她又无奈地退了出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选。 她也想在外形上做出一些改变,只是没有可以交流的人,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北城在十月底已经很冷了,上周下了一场雪,许多同学都在校服里穿了打底毛衣。 晚自习是自愿的,大部分人都要回家去补一对一的私教课,还有的人在学校睡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回家跟着私教学真正有用的竞赛题。 楚菁荷今天不打算在学校上晚自习,太冷了,她今天穿少了。她把桌子里的书一本一本放进书包,忽然摸到了什么。 一张二十元的面包店代金券赫然躺在她的桌肚里,她愣了几秒,抬头看向周沅风。 周沅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和几个女生欢快地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楚菁荷。 她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是她吗,还是……别人不要的,故意扔在我这里。 或许并不是好心,只是拿我的桌子当作了垃圾桶。 楚菁荷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优惠券放进了书包里。 小姨生日快到了,她想给她买个蛋糕。 这种小店也不是什么品牌连锁店,应该不会太贵。 楚菁荷背着书包跟随人群一起走出校门,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雪。 放学时间,学校门口的车堵成一片,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 楚菁荷低着头走路,差点被一辆黑色的车撞到。 车前灯已经碰到了她的腿,很坚硬很有力的感觉,她双腿一软,极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摔倒,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开车的人是个女人。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抱歉,也不打算为此停车。楚菁荷连忙退让到靠边的位置,让车先过。 没事,就不小心碰了一下,反正也没受伤。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车子从楚菁荷身边开过,楚菁荷看见后座还坐了一个女孩,跟自己身上的校服一样。 这个人是来接女儿放学的。 真幸福。这么冷的天,有妈妈开车接她回家。 校门口的奶茶店最热闹,学生三三两两围在店门口等着出餐。 楚菁荷路过热闹的学生,由于没有朋友,她在学校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都退化了。 她只有晚上在家和小姨说说话,以及,自己在房间里练习英语口语的时候会多说说话。 哦,看到了。有氧小面包。 这一条街都是奶茶店、小吃店、谷子店、文具店,有氧小面包的招牌在其中显得特别小,不容易被发现,一不小心就走过了。 店里好像没有人,楚菁荷四处看看,没有看到班里的同学。她于是推门进去。 门铃是一串清脆的风铃声,一进门就能闻到烤吐司的香味。 这其实是一种面包店通用的香薰,就像奶茶店会在店里放茶香味的香薰一样。 游静央正站在后面整理冷柜里的三明治。 刚才涌进来一批学生,拿着优惠券在店里如蝗虫过境般扫荡,现货面包几乎全都卖空了。 “你好呀,今天的面包已经卖完了。”游静央有些抱歉地对小姑娘说。 面包卖完就可以关店了,她已经给陈思遥发了消息,等陈思遥过来接她回家。 “我是周沅风的朋友。周沅风说,报她的名字可以有优惠。” 楚菁荷犹豫着说。她看见冷柜里还剩下两个三明治。 “今天来的都是小风的朋友,小风在学校人缘这么好吗。” 游静央拿了个三明治,给小姑娘打包。 “那这个就算是周沅风请你吃的,我不收你钱了。” 这款三明治二十多块,用了优惠券只需付几块钱。店里今天只剩下最后两个三明治,游静央不想收她那几块钱。 “谢谢。”楚菁荷接过袋子,小声说道。 “回去尝尝味道,好吃的话下次再来哦。”游静央笑得温柔沉静,很美,楚菁荷有几秒钟几乎看呆了。 她拎着袋子快步离开,像是心虚般地一路小跑着往家赶去。 她怕自己会撞见周沅风。《 》 6、偷偷投喂 从浴室出来,楚菁荷站在镜子前,烦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一个假期过去,她之前的内衣都小了一个码数,穿在身上勒得很难受。 高一开学时有一次订购新校服的机会,楚菁荷没有参与。新订的校服还是一样的款式,只是许多学生上了高中都长大了不少,初中的校服尺码已经不能穿了。 女生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胸部。 楚菁荷很痛恨自己身体上所发生的变化。 她想让自己变透明,她想要让身体消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垃圾。垃圾就该呆在回收站里。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这一切都好恶心。 她在网上搜了内衣,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内衣要卖一百多块。 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胸部的尺码到底是多少。 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算?要去店里试才能知道吗。 楚菁荷暴躁地换上睡衣。 她想要做手术。 她想去除胸前这两个烦人的东西。 昨天有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热身需要跑八百米,哨声响起,所有人都不情不愿地跑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讨厌跑步。 楚菁荷原本在跑步的时候很自由,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重。她很吃力地跑了一圈半,最后半圈是走完的。 罪魁祸首就是这具发育中的身体。 “周沅风,你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一个女生在跑步过程中和周沅风闲聊。 她们跑得慢,即使一边跑步一边说话也没关系。 这个女生当初在那场投票里选了和周沅风一样的选项。 “因为我穿了运动内衣。”周沅风说着,又矫健地蹦哒了几下。 “那是什么感觉?运动内衣和普通内衣有什么不一样?” “很轻盈,跑起来的时候不会晃啊晃,就是有点紧。总之世界上就没有舒服的内衣。” “最舒服的就是不穿内衣。” “我严重同意。” 桃溪去年就出了一系列的运动内衣,周漾春给周沅风拿了几个滞销的颜色任由她穿。 从去年开始,桃溪的内衣店铺模特换成了陈思遥。 周漾春的礼服店开了之后,她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新店上。新店的礼服模特只有曾流观。 她们的礼服品牌名叫「观春」。 抬头见月,低头见春。 楚菁荷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周沅风。 她和周沅风在差生班里并列第一,却和周沅风在班级的待遇完全不同。 周沅风很受欢迎。 北城一中是个很压抑的地方,周沅风看上去很松弛。 周沅风的成绩并没有楚菁荷那么稳定。 每周都有全科测验,她前面有几次成绩,排名都掉到了十名开外。 周沅风好像并不担心这些变动,她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楚菁荷甚至在中午看见她在食堂给自己买了汉堡套餐。 有同学和周沅风打听她的私教老师,周沅风也不隐瞒,很坦诚地说自己的老师是仙城的小学老师,一个聪明又有趣的奶奶。 “周沅风,你的补课老师还收人吗。” “不收哦,我是她的关门弟子。” “你这次没考好,你家里人不说你吗。” “害,人生总有起起落落。有变动才是正常的。” “楚菁荷的成绩就没什么变动。” 周沅风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楚菁荷。 楚菁荷独自坐在靠边的位置吃午餐。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 从初一到高一,她的生活一成不变。 一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楚菁荷前方的椅子上,光柱里灰尘飞舞。 “你知道吗,楚菁荷经常在下午的活动课去肖老师办公室,一节课40分钟,她一直都待在肖老师办公室里。” “你意思是,肖老师在单独给她补课?”周沅风说。 “应该是。” “补就补呗,她英语那么差,早该补补了。”周沅风记得楚菁荷之前在英语课上被叫起来,她就沉默地站了一节课,拒绝读课文。 “你说,她真的没有私教老师吗?平日里全靠自学?那还挺厉害的。” 周沅风摇摇头:“我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也一点都不好奇。” 她不太想和人谈论楚菁荷。 她和楚菁荷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黑历史,好不容易读完了初中,她希望自己未来三年能够清清白白做人。 就,至少不要再跟直女扯上任何关系。 自从有氧小面包开店之后,周漾春就不给周沅风做早餐了。周沅风每天放学后都去店里取订好的早餐和甜品,带回家放冰箱,留着第二天吃。 大多数时候都留不到第二天,学习到深夜,周沅风就把面包当夜宵吃掉了。 游静央发现大家都集中在晚上放学和下班的时间来买面包,于是开门时间直接改到了中午。她一上午都在家忙碌地做面包。 周沅风最爱吃一款黄油夹心面包,好吃到惊为天人。她安利班里所有人一定要去吃,有任何人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面包我都会伤心的。 听我一句劝,你要是没吃过黄油夹心软面包,你这辈子就白活了。 周沅风手舞足蹈地说着,一转头,就看见正在一旁吃盼盼法式小面包的楚菁荷。 盼盼法式小面包不仅便宜,而且量大,一大袋可以吃很久。楚菁荷每天都带两个去学校当早餐吃。 周沅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同学,你吃点儿好的吧。 难怪楚菁荷是直女呢,原来是因为各方面品味都非常差。 楚菁荷下课后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她就发现桌子里有东西。 是一块包装完好的小饼干。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四周。 周围看着没一个好人,到底是谁会莫名奇妙给她送小饼干? 她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周沅风的课桌上。 周沅风的课桌上有一很精美的饼干盒子。 周沅风的亲妈不久前去某国旅游,给她和周漾春带了几盒曲奇饼干和当地的糖果。 周漾春自然是不吃这些,曾流观尝了一个,也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周沅风就很虚荣地带着一盒漂亮的饼干去了学校。 她就把饼干盒放在桌上,当作零食慢慢吃。 看见楚菁荷离开座位,周沅风鬼使神差地从盒子里拿了一枚饼干,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丢进了她的课桌里。 就像上次那枚面包店优惠券一样,周沅风也是像这样偷偷塞进去的。 虽然之前和楚菁荷有过节,但是,但是周沅风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因此而区别对待她。 她只是亲了一个直女,但人本质上还是不坏的。 上课了。 楚菁荷把小饼干放回桌子里,一时间觉得心里乱乱的。 讲台上的老师嘴一张一合,底下的同学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她忍不住看了周沅风一眼。 周沅风正在埋头做题,曾奶奶给她寄来了新卷子,题目都是奶奶自己出的,她亲自用钢笔一笔一画写出来,把出好的卷子装进文件袋里给周沅风寄到北城去。 楚菁荷深深呼吸,稳了稳心神,也拿出卷子。 她做的卷子就是从教辅书店买的现成习题,有一半题都是简单的基础题,也就是没用的废题。 她直接从后半张卷子开始做,从有难度的题开始做。 课间操时间,周沅风收起卷子,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去。 曾奶奶出的题很难,她一节课只做出四道题。 楚菁荷坐在位置上,继续做着卷子,直到班上所有人都离开。 她把小饼干放回周沅风的桌上,也小跑着下楼去。 肖亦晚在教师办公室,看着班里监控。 这是什么情况?她俩什么时候又偷偷勾搭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肖亦晚就看着监控里这两个学生你来我往。 周沅风发现饼干被还回来了,于是又在下一个课间直接丢回楚菁荷的桌子里。 楚菁荷甚至都没离开座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沅风,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送饼干吗。 她于是又把饼干直接放回到周沅风桌上,周沅风又给她扔回去。 两人谁都不甘示弱,就这么扔过来,还回去,再扔过来,再还回去,一直僵持到了放学。 楚菁荷累了。 她走到周沅风桌前,重重地把饼干拍在了她的桌面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还是三年来楚菁荷第一次主动和周沅风说话。 “请你吃饼干。” 请你吃点好的,快把你那廉价的小面包都扔了吧。 “我不要。”楚菁荷说。 “送出去的东西我不回收,你爱吃就吃,不想吃直接扔了。” 周沅风把最后一本书装进书包里,她站起身,和楚菁荷面对面。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个子一样高,无论是气势还是实力都旗鼓相当。 楚菁荷和周沅风对视几秒,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周沅风拎着书包,大步走出教室,再没回头看楚菁荷一眼。 这人有病啊。 一块饼干而已,至于吗。爱要不要。 不少同学都看见了这一幕。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很吵闹: 家人们谁懂啊,班里的第一名和另一位第一名为了一块小饼干差点儿打起来。 楚菁荷站在原地,那块饼干在两人的拉扯中已经不再完整,碎成了几小块。 楚菁荷最终还是把那块小饼干装进了校服兜里。 回到家,她把这块饼干放在学习桌上,一直都没有吃,和那张面包店的优惠券放在一起。 就这样一直放着,一直放着。 这是周沅风送给她的第二件东西。《 》 7、买蛋糕 饼干事件的第二天,班级里又传出了周沅风喜欢楚菁荷的流言。 周沅风叫苦不迭:“真没有,我发誓,我就是看她伙食太差了,都上高中了还在吃盼盼小面包,我寻思给她吃点好的。” “而且我真的不喜欢直女,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直女了,我恨不得用杀虫剂消灭世界上的所有直女。” “我和楚菁荷连微信都没有加过,怎么可能会在私底下偷偷谈恋爱!真的!不信你看我手机!” 周沅风到处解释,然而并没有人相信。 这件事越传越离谱,最后的版本竟然是周沅风和楚菁荷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在谈恋爱,昨天晚上两人在教室里打情骂俏,然后吵架了。 周沅风在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听到不远处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就那个,那个就是周沅风。” “真的假的?她们在一起三年啊?” “真的,初一那会儿肖老师就让她俩分手,她俩当着老师的面就吻在了一起,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开。” “可是我看她俩好像很少有交流啊。” “她俩次次考试都成绩一样,肯定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学习。” ………… 周沅风真是没招了。 她转身看看楚菁荷,楚菁荷还和没事人一样,仿佛这些流言与她无关。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周沅风有时候都怀疑楚菁荷这人是不是有病,不是骂人,是真的有病,类似于人类情感缺失之类的。 正常人被这样的流言袭击,都会做出反应,也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楚菁荷好像没有任何感觉,子弹从她的身体穿过,巧妙地避开所有要害,连痛觉神经都没有碰到。 周沅风绝望地上了一天课,在肖亦晚的英语课上几乎不敢抬头。 她不知道肖老师知道多少,会不会又要叫家长。 她和楚菁荷一整天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明目张胆地看对方一眼。 她也不知道那块小饼干到底怎么样了,大概率是被楚菁荷丢掉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就不该给楚菁荷小饼干,她就不该搭理她。 这一天开始,北城大降温。 许多同学在校服外面都穿了棉服。周沅风出门时,曾流观提醒她加衣服,周沅风嫌弃棉服穿起来太臃肿,一点也不潇洒,被周漾春骂了几句就老实地穿着棉服出门去。 这件棉服一直都被周沅风塞在桌子里,放学时间,她把衣服拿出来,不紧不慢地穿在校服外面。 楚菁荷穿了一件白色的棉服,这衣服看上去有些旧,袖口处都磨破了。 周沅风忽然想起,楚菁荷的网名叫逃家小兔。 她现在看起来确实像一只小兔子。 于是周沅风拿起手机,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说: “我晚上想吃麻辣兔头。” 这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家庭群。 周漾春秒回:“我看你像个兔头。” 你还点上餐了?你当我们家是女同饭店吗。 曾流观也在群里回复了她:“妹妹记得帮我去小鱼的店里取面包,我上午提前和她订好了,钱也付过了。” 她在群里发了个二十元的红包,是给妹妹的跑腿费。 周漾春秒领。 没办法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手慢无,怪就怪你不会争不会抢。 周沅风沉默了半晌,在群里回复了个ok。 班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今天也没人愿意留下上晚自习。 晚自习铃声响起,肖亦晚来班里巡视,留给她的果然只有空荡荡的教室。 “来吧,小早。今天也只有我们两个。” 她牵着女儿往办公室走去。再过一个小时,她就可以下班了。 周沅风顶着寒风走到有氧小面包店铺,就在门口碰上了楚菁荷。 她大老远就看见楚菁荷了。这么冷的天,楚菁荷一直都在面包店门口徘徊,背着书包双手插兜,脸颊和耳朵冻都冻红了。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在等人吗。” 楚菁荷一回头,就看见了周沅风。 周沅风接着说:“等人就进去等,你不冷吗。” 楚菁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行了?你不知道店里的姐姐和我认识吗?全班人都知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让你在店里等啊。” 周沅风说着,几步上前,推开了店门,一股温热的暖风瞬间包裹了她。 楚菁荷于是跟了上去。 游静央一见周沅风进来,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 自从开业以来,周沅风天天带同学来店里消费,游静央特别感激。 游静央知道,店里生意这么好,大多都是周沅风在学校吆喝的成果。 “小鱼姐姐,我来取我嫂子订的面包。”周沅风站在面包柜台前,看看今天还剩下什么。 楚菁荷站在周沅风身后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店主姐姐还记不记得自己,最好不记得,最好早就忘了。 她盯着冷柜里的小蛋糕,挨个看过来。 “你们今天也不上晚自习啊。”游静央把提前装好的一袋子面包递给周沅风。 “太冷了,回家学也是一样的。”周沅风接过袋子,回头看看楚菁荷。 楚菁荷好像要买蛋糕耶。 于是周沅风主动走上前,给她推荐起来:“这个季节,提拉米苏和栗子蛋糕是最好吃的,草莓蛋糕也很不错。” “你是自己吃还是送人?” “算了,你爱吃啥吃啥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理。” 周沅风懒得跟她废话。 楚菁荷是真不爱说话,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讨厌她,不想和她说话。 “姐姐,我走了。”她和游静央打了招呼,拎着面包离开。 游静央看着周沅风离开,把目光投向楚菁荷身上。 每天来店里的学生特别多,她确实不记得她了。 楚菁荷站在柜台前看了很久,好像挺纠结的,游静央继续忙手里的事,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她。 楚菁荷喜欢提拉米苏,可是小姨爱吃草莓蛋糕。 这蛋糕是给小姨买的,她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买了草莓小蛋糕,让游静央帮她打包。 楚菁荷用手机扫了钱,拎着蛋糕离开。 过了放学时间,街道上已经很空了。 她看看四周,没有周沅风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周沅风当然早就走了。 她把手缩到衣袖里,顶着风往前走去。 穷人在冬天会活得格外辛苦。 楚菁荷的衣服不保暖,风一吹,整个人就被打透了。她给自己洗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冷,我不冷,心理作用很快就生效,身体竟然真的没有刚刚那么冷了。 穷的第一感觉就是冷,楚菁荷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了。 这件棉服她从初中穿到高中,洗过几次之后,已经不保暖了,但她目前还没有换新衣服的打算。 她和小姨一起在北城生活,每个月的房租和水电都很贵。即使现在这个房子已经是这附近房租最便宜的,对她们而言还是很贵。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楚菁荷和小姨每年都会给彼此过生日,谢天谢地,又相安无事地熬过了一年。 两人许的愿望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不要生病,成绩进步,多多赚钱。 楚菁荷回到家,打开灯,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她一直都有点害怕这个家。 自搬进来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这房子里死过人,更惊讶的是,死过人的房子还这么抢手,甚至还有一家人(周漾春一家)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周沅风以前住在这里时难道不害怕吗。 楚菁荷进入厨房,熟练地烧水,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青菜,清洗干净后丢进锅里。 她每天都给自己煮一碗面当晚餐。 她也会炒别的菜,只是觉得洗菜切菜很麻烦,只有煮面最省事。 她只做自己的那一份,小姨每天下班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到时候会开火再煮一碗面。 水很快就沸腾起来,她给自己往碗里加了一勺辣椒油。倒也不是多爱吃辣,还没来暖气,家里也很冷,吃点辣的东西能让身体温暖起来。 楚菁荷把平板立在桌上,继续看网课。 手机一直在震动,班级群里时不时有人说话。楚菁荷没有给这个群设置消息免打扰,群里偶尔会通知一些重要的消息,有时候是考试时间通知,有时候是课程调整通知。 楚菁荷没有朋友,如果错过了消息,没人会好心来私聊她、提醒她。 她看到周沅风在群里发起了一个链接,是一个做题的pk小程序。 周沅风的微信头像是驯龙高手里的无牙仔。 “我在高中全科知识竞赛中已经连续获胜199次,你也来试试吧。” 楚菁荷点开了周沅风发在群里的pk链接。 “对手已匹配,准备,三,二,一,计时开始。” 根本来不及反应,楚菁荷就加入了答题对战。 逃家小兔和无牙仔的做题速度不相上下,周沅风拿着手机,紧张得双手轻轻颤抖。 楚菁荷怎么来了。她从来不在群里说话,周沅风还以为她不看群消息呢。 全都是选择题,楚菁荷家网速不好,她一道一道点击选项,感觉页面卡卡的,不知道会不会对结果有影响。 30道题很快就在结束。 “叮咚!恭喜逃家小兔!您已打败无牙仔,成为本次比赛中的赢家!您已连胜一次,请再接再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沅风在餐桌上无能狂怒。 楚菁荷打败了她的连胜纪录! “连胜纪录被打破会怎么样?”曾流观凑上去看了一眼屏幕。 “一切归零,只能从头开始。” 楚菁荷可真爱跟她过不去!《 》 8、脱裤子!快点! 楚菁荷早餐吃了半个草莓小蛋糕。 昨晚小姨回家后,把草莓蛋糕吃掉一半,留了一半给楚菁荷。 楚菁荷昨晚睡得早,早上起床上学,发现还剩下半块蛋糕,喜滋滋地吃掉了。 虽然放了一晚上,但还是很好吃。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她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吃甜品了。 她当时正在写卷子,写着写着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当时还有十分钟下课,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度秒如年。 就是这一耽搁,导致楚菁荷的裤子上沾了一片很明显的血污。 她从书包里拿出备用的卫生巾放进衣服口袋里,下课铃声响起,她又等了好半天,直到周围人都离开座位,她在站起来,费劲地向自己身后看去。 完了。今天运气真不好。 照道理,刚来的时候量不会这么大,今天却把校服裤子后面弄脏了一小块。 北城一中的校服是蓝白相间的颜色,裤子是浅浅的蓝色,被弄脏之后非常明显。 她只好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想着先去洗手间把卫生巾换上,将就一下。 唉。怎么会这么倒霉。 楚菁荷在洗手间的间隔里弄了很久,久到等待上厕所的人在门口发出不耐烦的骂声。 好了好了,别骂了。 她打开门,低着头,迅速往洗手间外面跑去,却在门口和刚进来的周沅风撞了个正着。 两人就这么狠狠撞在一起,楚菁荷被自己的反作用力顶了回去,来不及叫出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楚菁荷忍着疼痛站起身,那一瞬间,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她刚要走,就被周沅风抓住了手臂。 下一秒,楚菁荷就被周沅风拉进了洗手间的工具间,咔嗒一声锁了门。 “不是,她们两个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一个女生震惊地说。 “那咋了,咱们学校人人都在谈恋爱,早恋很正常。” 我们可是大名鼎鼎的北城一中啊。 在北城一中上学的学生就没有不谈恋爱的,除非长得太抽象或成绩太差,不配被爱。 “但是她俩好像前几天还在班里吵架呢。” “小情侣之间就是这样,越吵越腻歪。” 很快,她们就听到厕所工具间传来的声音: “脱裤子!快点!”这是周沅风的声音。 “这样不好吧。”这是楚菁荷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让你脱你就脱。” ………… 周沅风在拥挤的工具间里和楚菁荷换了裤子。 她刚才一眼就看到了楚菁荷的裤子上的那抹红色。 楚菁荷这人在学校人缘不好,出现一点小破绽都会被无限放大,令原本就不太理想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周沅风于是随手帮了她一下。 “那你怎么办。” 换上了周沅风干净的校服裤子,楚菁荷听到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你先走,别管我了,我自有办法。” 楚菁荷犹豫着,被周沅风一把推了出来。她只好小跑着回教室,先上课。 周沅风一节课都没有出现。 听到上课铃响起,洗手间没人了,她才给曾流观打了电话。 “喂。”曾流观很快接了电话。 “嫂子,江湖救急!我我我,今天生理期,裤子弄脏了,你能帮我带一件干净的外穿的裤子吗。” 周沅风想到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曾流观了。 曾流观连声答应,挂了电话,带着东西打车就去了学校。 周沅风就在洗手间隔间乖乖等她,幸好曾流观今天没有拍摄,不然就真完蛋了。 周沅风今天在校服里穿了一套桃溪的保暖打底衣裤,梅粉色的,艳艳的。 她不喜欢这个颜色,但周漾春和她说,反正是穿在里面的,没人会看见,什么颜色都没关系。 结果今天偏偏就让楚菁荷看见了。 真该死啊。 我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我这么酷炫这么帅气的一个人,实则在背地里偷偷穿梅粉色保暖裤。 她郁闷地靠着间隔的门,拿着手机,无聊地翻看着各种信息。 她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 楚菁荷在校服裤子里面没有穿保暖裤,所以才会导致那些血渗出来。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能穿单衣单裤呢。 曾流观来得很快,以防万一,她带了一个很大的袋子,装了两条裤子和一件外套。 她站在洗手间门口问道:“小风,你在这个洗手间吗。” 其中一个间隔的门开了一条缝,曾流观把东西递了进去。 一般只有幼儿园小孩儿尿裤子才需要家长带一条新裤子送过去,没想到高中生也需要啊。 周沅风很快就穿戴整齐出来,手里还拿着被弄脏的校服裤子。 曾流观很贴心,特意给她拿了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校服裤子基本颜色一致,不会让她在学校显得太特别。 曾流观说着就要把那条裤子拿过来:“你这校服裤子我给你带回家洗了哦。” “别别别,你别动,我回去自己洗。”周沅风拿着裤子向后躲去。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没事,我先给你带回去拿水泡着,你晚上放学回来自己处理,可以吗。”曾流观撑开袋子,示意她赶紧放进来。 那好吧。 周沅风把裤子放进去,又跟曾流观说了好几声谢谢。 她每次有什么事都第一个找曾流观,每次都是曾流观救她于水火之中。 下课铃响了。 周沅风去学校门口送走了曾流观,这才大摇大摆地往教室走去。 楚菁荷一直盯着教室门口,直到看见周沅风回来,还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裤,这才放下心来。 她一整节语文课都在走神,什么都没听进去,也没有利用好时间来完成习题。 “你上节课去哪儿了。”周沅风后座的女生好奇地问她。 “被生理期给偷袭了,弄脏了校服裤子,我就去换了裤子。”周沅风不动声色地解释着。 “那你需要卫生巾不。” “不用不用,我书包里有。” “那就行。” 楚菁荷在一旁,听到了她们的聊天内容。 她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趴在桌子上休息。 虽说生理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周沅风也慷慨地帮助了她,她还是觉得很恨。 为什么我要被这样的事情所困扰。 为什么身为女生要面对这样的麻烦。 我不想要每个月都流血,也不想弄脏衣裤,也不想随身携带卫生巾。 生育是这具身体最没用的功能,她才不需要。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要去做子宫切除手术,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楚菁荷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 周沅风和往常一样不和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她。 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偶尔也会眼神碰撞,又像触电般分开。 她总是忍不住用余光一直看周沅风。 那条校服裤子她到底怎么处理了,是不是……是不是扔掉了。 毕竟那确实算得上是脏东西。 以周沅风的条件,她应该会重新订一套校服吧。 那自己身上这条裤子该怎么办,还需要还回去吗。 “楚菁荷。” “楚菁荷。” 数学老师叫了她两遍,她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上去做题。 电子黑板上的题她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于是站起来,走上前,拿着触屏笔写下解题过程和答案。 每次上讲台做题,不是叫周沅风就是楚菁荷。 她们两个总成绩并列第一,楚菁荷比周沅风的解题速度要快一些。 周沅风坐在位置上,替楚菁荷松了一口气。 幸好和她把裤子换了,不然万一在讲台上被全班人看到,未免也太难堪了。 曾流观从学校出来,没有急着回家。 她去了有氧小面包,想找游静央聊聊天。 “你怎么来了?”游静央惊喜又惊讶地看着曾流观。 “小风生理期,让我帮她带条干净的裤子来学校。” 曾流观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 “可是我明明记得,她上周生理期刚结束。” 游静央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帮同学吧,小风在学校人缘特别好,我开业之后,每天都看见她和不一样的女同学一起来店里。” 游静央从未见过周沅风有固定的伙伴或搭子。 “这听着不像好话啊,感觉好花心,好渣。”曾流观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 “哈哈哈哈。” 游静央从冷藏柜里给曾流观取出一枚奥利奥大福,请她吃。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晚上回去问问她嘛。” “不太好,她现在青春期,情绪很敏感。”曾流观拆开大福,用小叉子插起来,啊呜一口咬下去。 “这是新品吗,软软糯糯,真好吃。” “是新品。我发现学生们好像觉得二十多一个的蛋糕有点贵,蛋糕类一直都卖的不太好,所以做了这种小份的甜品,只要8块钱一份。” 游静央想起那天来买蛋糕的那个女孩。她站在柜台前看了那么久,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唉。可是食材成本本身也很贵。 游静央思来想去,做了小份的布丁和大福。 那天晚上,周沅风放学后没有在外面游荡,早早就回了回家。 她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跑进洗手间,果然在水盆里看见了那条裤子。曾流观已经在水里滴了洗衣液,只需要轻轻一洗就能把污渍去掉。 “你要自己洗吗。”曾流观站在洗手间门口,探究地看着她。 “对,我自己的裤子自己洗,有什么不对吗。”周沅风说着,挽起了袖子。 这是你的裤子吗你就自己洗。曾流观抿着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沅风咬咬牙,把手伸进水盆里,在裤子上找到那块污渍,开始揉搓。 楚菁荷啊楚菁荷,你真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你拿什么还!《 》 9、真是见鬼了 一夜之间,校园里流言四起,肖亦晚听到的版本是,周沅风和楚菁荷在女洗手间做了难以启齿的事。 她在教室办公室看着班里的监控,楚菁荷与周沅风还和以前一样,在班里没有任何交流。 不仅没有和对方说话,连眼神上的对视都没有。 楚菁荷一直都在等周沅风主动来找自己换裤子。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这次生理期结束,周沅风都没有来主动和她说话。 换裤子的第二天,周沅风就穿着一身完好的校服来到了学校。那条裤子已经洗好晾干,正正好好地穿在她身上,散发着洗衣液的香味。 期中考试结束时正是周五下午,放学时间很早。 楚菁荷在放学路上轻手轻脚地跟了周沅风一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上前搭话。周沅风戴着耳机,哼着小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心真大)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的背影,周沅风在校服外面穿了一件冰蓝色的羽绒外套,是清透又干净的颜色,这是一件新衣服,她以前从没在学校穿过。 肖亦晚不允许自己班的学生每天披头散发,周沅风就用小皮筋把头发梳起来,弄成了短短的马尾。小马尾随着她走路的节奏一摇一晃,很是可爱。 楚菁荷忽然觉得她好自由,步伐那么轻盈,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而自己呢。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旧旧的,身上的白色羽绒外套也旧旧的,都发黄了。 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去理发店剪发不太划算,她都是自己在家用剪子一刀切,几秒钟解决麻烦。 终于,一直跟到周沅风住的小区门口,楚菁荷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沅风转过身,看清眼前的人,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她摘下耳机,大惊失色地看着楚菁荷说:“你想要干什么呀。” 就这么跟在我身后,一路上一声不吭,太吓人了吧! “那个,裤子,什么时候换回来。”楚菁荷言简意赅地问她。 “哎呀,不换了,就这么穿吧。” 周沅风皱着眉头为难地说: “你放心,我的校服校裤之前每天回家都丢进洗衣机洗,很干净。咱俩谁也别嫌弃谁了,行吗。” 周沅风自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不想再让楚菁荷看到一次自己的粉色保暖裤了。 反正都是外穿的裤子,换来换去的好麻烦,不如就这样吧。 都穿了一周多了,多少也穿出感情了。 “怎么,你非要穿这条裤子不可吗。”周沅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校服裤子。 那倒也没有。 楚菁荷沉默了。 “那就先这样?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周沅风冲她挥挥手,想等楚菁荷先走,结果楚菁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服了。 周沅风只好自己先走一步,一步一回头地往小区里走去。 “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咱俩在一起就不太好了。”周沅风是怕周漾春和曾流观看到。 但听在楚菁荷的耳朵里,完全就成了另外的意思:楚菁荷第一反应以为周沅风嫌弃她,怕被同学看到她们放学后在一起。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的背影越来越远,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比如,是你洗了我的裤子吗。 比如,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很谢谢你替我解围。 几天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周沅风从第一名掉到了第二名。 真该死啊。 楚菁荷的英语成绩怎么突然进步了,总分直线上升,打得她措手不及。 周沅风有点郁闷地趴在桌上,她的短板很明显,就是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次次都努力尝试,次次都做不对。 楚菁荷坐在座位上,她终于成了当之无愧独一无二的班级第一,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扭头去看周沅风,周沅风也正看着她。 楚菁荷昨天换了件新的棉服。 这是小姨给她在网上买的,小几百块,那件旧羽绒服彻底退休了。新棉服是软软的淡粉色,楚菁荷皮肤很白,穿这个颜色很漂亮。 她的手很冷,在班里也一直披着棉服外套,周沅风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新衣服穿着还蛮可爱的嘛,逃家小兔。 楚菁荷虽然再一次考了差生班的第一,同学们的反应却都很不屑,她们都更支持周沅风。 “周沅风,你这次怎么不是第一了。”有同学看了成绩单之后来找周沅风闲聊。 “我经常不是第一啊,我之前还考过第五名。”周沅风的成绩一直都不太稳定,她自己心里有数。 “没事,下次你一定能把第一名夺回来。” “对,我也支持你。” “哈哈哈哈哈,谢谢谢谢,我好好努力,一定不负众望。”周沅风笑着说,那点小小的沮丧也一扫而光了。 “打败楚菁荷!” “对,打败楚菁荷。” 楚菁荷的座位和周沅风的座位之间只隔了一条过道,他们就是故意说给楚菁荷听的。 “快别这么说,人家第一名也很有实力。”周沅风尴尬地看了一眼楚菁荷,刚刚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淡然处之,毫不在意。 楚菁荷心里其实超在意。 照道理,在北城一中,成绩好的学生会获得更多优待和尊重,就像周沅风那样,所有人和她相处都很友好。 楚菁荷却成了例外,考得越好,人际关系就越糟。她就是这么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哪怕考了第一,别人都希望她失去这一点点小小的骄傲和荣耀。 她仿佛只配一无所有,陷入困境里,低到尘埃里。 放学时,楚菁荷整理好东西后发现,自己的棉服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红笔划了一道。 那是很深的一道,绝对不是不小心轻轻划上去的。她用消字笔在衣服上涂了好半天,怎么样都无法去除。 只要去办公室找肖老师查监控就能很快找到真凶,她坐在原位,抱着衣服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这才穿好衣服慢慢离开教室。 查出真凶也没什么意义,班里每个人都看不惯她,知道是谁做的又能怎么样呢。 反正已经这样了,衣服已经有了瑕疵,即使道歉也不能改变什么。 肖亦晚明确地在班会上说过,班级里不允许霸凌同学,所以大家的恶意最多是不约而同地孤立楚菁荷,毕竟老师也无法强迫大家和楚菁荷交朋友。 她们在班上编造各种和楚菁荷相关的流言来重伤她,现在甚至开始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来捉弄她。 这道红笔印记实在是太小的一件事了,就是因为太小,所以才痛苦。 其实得到一个差生班的第一名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在全校排名里也只是几百名开外。她的生活已经很糟糕了,现在连这点小小的快乐都被禁止。 楚菁荷无语地拖着书包,心里苦苦地往家走去。 她的影子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瘦小得像一只皮包骨头的小兔。 这样的生活我还要忍受多久。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上了大学还要四年。 周沅风正坐在有氧小面包店里和游静央聊天。 她坐在高脚椅上左右转圈,手舞足蹈地和游静央说着什么,店里温暖的灯光像流动的阳光般流动在两人身上。 周沅风透过玻璃店门,一眼就看到了楚菁荷。 楚菁荷还是那副样子,拎着书包,低着头走路。 她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好。 她都是班级里唯一的第一了,到底在不开心什么。 周沅风来不及和游静央说拜拜,拿起书包就追了出去。 游静央看着她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周沅风小跑了几步,很快就追上了楚菁荷。 她在楚菁荷身后,一眼就看见她衣服后面被划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你这新衣服怎么刚穿两天就被弄脏了。” 周沅风的声音在楚菁荷身后响起。 周沅风记得自己包里有羽绒服清洁湿巾,于是单肩背着书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着。 她看得出这是被人故意画上去的,笔力很重,不是常见的那种轻轻扫过的一道痕迹。 哎我记得我有清洁湿巾的呀,哪儿去了。 楚菁荷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没有停下来等她。 “我跟你说,你送去干洗店能洗干净,但不会特别干净,还是会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我之前洗过,我那个………” 周沅风拎着书包小跑着追了上去。 “不用。”楚菁荷打断了她的话,拒绝了周沅风的建议。 她的衣服很便宜,不配被送去洗衣店洗。 周沅风其实心里有点小愧疚。 班里同学今天说的那些话不仅伤害了楚菁荷,也把她推进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里。 楚菁荷很优秀,很有实力,不该被这样对待和伤害。 她和楚菁荷是很和谐的竞争对手,在初中阶段,周沅风还会有那种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不成熟的心理,渐渐地,她和楚菁荷都长大了,这种竞争关系变得更加温和。 她们都习惯了在排名表上关注自己和对方的成绩,也习惯了自己和对方的名字挨在一起。 楚菁荷还在往前走,周沅风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 “要不你穿我的羽绒服吧,我穿你的,咱俩换着穿。这样大家看到后就都知道你是我朋友,就不会再对你那样了。” “但是吧,我要是在班里说你是我朋友,肯定没人相信。” “她们不相信你是我朋友,但是却相信你是我女朋友。” 楚菁荷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去,周沅风来不及刹车,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哎呀,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开玩笑的。咱俩确实连朋友都不是。” 周沅风发现楚菁荷这人特较真,特别开不起玩笑。 “那行吧,你要是不高兴,我马上就走,你回头可别告老师啊。” 周沅风说着,也转身向着反方向走去,她和楚菁荷摆摆手,大大方方地说: “拜拜,班级第一。”《 》 10、送卷子 期中考试之后,肖亦晚隐隐觉得班上的氛围不太对劲。 高中生真是一种让人费解的生物。 不是孩子,也不是成年人,不上不下卡在中间,肖亦晚觉得老师这个角色很难当。 她本身是打算一直留在初中部,可是却考过了高中教师选拔,于是就跟着学生们一起升到了高中部。 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没事,至少高中学生能听得懂人话了,毕竟都是经历筛选的孩子,不用太操心。”隔壁桌的小周老师这样安慰她。 “我发现我们班有隐形的霸凌,感觉很难处理。” 隐形的霸凌最典型的就是社交排斥,没有拳脚相向,在监控里只能看到一片祥和,因此很难处理。 “那种事情不需要管,没办法管。你一方面很难鉴定,另一方面很难约束。即使抓到现行,也惩罚不了什么。”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肖亦晚想到楚菁荷的模样。刚上初中的时候,她遇到困难还会找老师帮她,现在长大了,遇到事情却什么都不说,不再向任何人求助。 楚菁荷是在下午来办公室找肖亦晚请假的。 这段时间正是流感的高发期,她早上出门上学时就感觉自己没睡醒,脑袋昏昏沉沉,嗓子也有点疼。她以为是没睡好,也可能是上火,直到午休时间,她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咳嗽。她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好像是发烧了。 “感冒能不能滚回家去养病?别在这儿连累别人啊。” 听到楚菁荷的咳嗽声,坐在后座的女生忍不住抱怨道。 “我也不想被传染。”前座的女生也弱弱地附和着。 楚菁荷原本不打算请假。班里生病的人不止她一个,上课时总有人擤鼻涕、咳嗽,还有人在课桌上摆着等一下要吃的感冒药。 谁感冒都没事,只有楚菁荷不行,好像班里的病毒是她带进来的一样。 楚菁荷看了一眼下午的课程表,没什么重要的课程。于是索性收拾了东西,去办公的找肖亦晚请了假。对她来说,回家学也是一样的。 “你确定要请假吗?我看你精神还挺好的。”肖亦晚戴着口罩,觉得自己才是最该请假的那个。 她都快病死了,但她是班主任,她可以死在岗位上,但不能请假。 “对,我先回去吃点药调理一下,说不定明天睡醒就好了。” “你是对的,早吃药好得快,千万别拖着。”肖亦晚利落地给她签了请假单。 楚菁荷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抱着棉服,直到走出办公室,才把棉服穿在身上。她不想让肖老师看到那道印记,更不想让肖老师为她担心。 她背上书包,用书包挡住了身后那道红印。 周沅风在食堂磨磨蹭蹭吃饱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楚菁荷的位置空了。 书包也带走了,书也没了,那就是已经回家了。 “她去哪儿了?”周沅风问自己后座的女生。 “不知道。”后座女生摇摇头。 “走了正好,感觉空气都清净了。”楚菁荷身后的女生满意地说。 周沅风皱了皱眉头,跨进位置上坐下。 今天作业特别多,下午发了学校印的练习卷子,每科三张,很快,楚菁荷的空桌子上就堆满了卷子。 下午的活动课没人出去,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低头做卷子。 北城一中的作业量一直很大,高一开学以后,周沅风每天都写作业写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她现在每天睡眠严重不足。 肖亦晚来班里巡视,走到楚菁荷的桌子前,帮她把新发的卷子整理好。 她给楚菁荷批了假条,下午又给楚菁荷的监护人打了电话,无人接听。 初一的时候,楚菁荷就和她说过:“肖老师,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我的监护人是我小姨,她特别忙,我不想让她为了我的事请假来学校。” “你自己能对自己负责吗。” “我自己对自己负责。” 肖亦晚也没有难为她,后来好几次家长会,楚菁荷的座位都是空的。她已经是班里的第一了,自主学习,没什么需要注意和担心的问题。 肖亦晚知道楚菁荷没有上过英语补课班,于是给她送了一套口语练习的网课,楚菁荷花了一个假期的时间,认认真真把那套课程全部学完。 楚菁荷在成绩上不让人担心,却在人际关系上特别让人担心。 虽说有的人就是喜欢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但肖亦晚觉得楚菁荷是被迫在接受独处。她还没有完全成熟、长大,实际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坚强无感,人被孤立和伤害久了,心理上一定会出现问题。 她看得出楚菁荷也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肖亦晚的女儿在之前的小学也被一群小女生针对,当时肖亦晚去学校大闹一场,差点掀翻了教师办公室的天花板,高喊着我要告到中央,你们让我女儿受了委屈,谁也别想给我好过!她把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之后,当机立断给女儿小早办了转学。 小早跟着妈妈们来到北城,在新学校上学后状态好多了。 小早现在的小学就在北城一中后面,春水小学校。 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肖亦晚就不能不管,她一定要帮到楚菁荷。 肖亦晚走上讲台,拿着卷子问道:“哪位同学愿意帮楚菁荷送一下试卷吗。” 班里无人应答,只有刷刷的写字声。 肖亦晚叹了口气。她知道楚菁荷在班里没朋友,但还是被这些孩子的冷漠伤到了。 她又等了几分钟,教室里依旧安静。 “周沅风,你可以吗。”她只好点了周沅风的名字。 肖亦晚在监控里看到周沅风和楚菁荷这段时间的互动多了不少。 虽然没有和对方说话,但也眉来眼去的。 周沅风在班上跟所有人都能说几句话,或许和楚菁荷也能说得上话。 虽然初一时两人有过一段小矛盾,不过那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行。”周沅风一口答应,她走上讲台接过那一叠试卷,点了点数量,才回到座位上。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继续低头写作业。 肖亦晚回办公室加了周沅风的微信,她给周沅风发去了楚菁荷的地址。 还是之前那个旧小区,周沅风回复了一个ok。 这地址她可太熟了。 “周沅风,你等一下真要去楚菁荷家啊。” “对啊。” “那你可要戴好口罩,别被病毒袭击了。” “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你看你那一桌子鼻涕纸,最好也离我远点。”周沅风极少这么不客气地和同学说话。 这种把戏很无聊,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放学后,周沅风把楚菁荷的卷子装好,先去买了两杯奶茶,又去有氧小面包买了一份牛奶吐司面包。 总不能空着手去人家家吧。 说到底,那还是周沅风以前住过的家呢。 不知道现在那个家是什么样子。 楚菁荷中午回家吃了感冒药,睡了一下午。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和周沅风在接吻。 场景是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只有她和周沅风,是周沅风主动吻她,她指了指头顶上的四个监控摄像头,周沅风却说没关系,学校不管这些。 北城一中的学生都喜欢在监控摄像头前接吻,于是楚菁荷也这样做了。 周沅风的嘴唇好软,她涂了唇膏,西柚味儿的,楚菁荷也想要一支和她一样的唇膏。 楚菁荷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拿起手机,看到了肖亦晚发来的短信:“下午发了很多卷子,都是今晚的作业,我派了周沅风去给你送上门,记得给她开门。” “好。” 楚菁荷回复了肖老师,她从小床上起来,去洗手间洗了脸,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脸上起了一颗痘痘。 她紧急把难看的睡衣换掉,穿着牛仔长裤和毛衣,把客厅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沙发上等着周沅风。 不知为什么,楚菁荷有些坐立难安,连网课也看不进去。她有些紧张。 楚菁荷煎熬地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她深深呼吸,打开了门。 周沅风站在门口,一手拎着奶茶店的袋子,一手拎着面包袋子。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周沅风先开了口:“肖老师让我来给你送卷子。” 楚菁荷沉默。 周沅风看着她继续说:“你中午请假回家了吗,我看你精神挺好,不像是需要请假的样子。” 楚菁荷依旧沉默。 不是,咱们能不能有一点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为啥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叭叭叭叭? 楚菁荷把门开得更大一些,然后后退了一步。 “我能进去?”周沅风和她确认道。她上次和周漾春来这里找楚菁荷道歉,楚菁荷就没让她们进门。 楚菁荷点点头。 “那你不早说。”周沅风一脚踏进了家门,大大方方地把奶茶和面包放在了餐桌上。奶茶还是温热的,暖暖的,很贴心。 她环顾四周,家里和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楚菁荷和小姨没有换家具,继续使用周漾春一家留下的东西。 好怀念呐!《 》 11、忘了正事 周沅风在沙发上坐下,楚菁荷反倒是有些局促地站在餐桌前。按照招待客人的礼仪,她觉得应该给周沅风倒点水,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周沅风主动招呼她:“我买了奶茶,快来一起喝。” “两杯都是热的,一杯红豆奶茶,一杯黑糖啵啵奶茶,你要哪个。”周沅风问她。 楚菁荷看着两杯奶茶,杯子不是透明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外表,她也不知道谁是谁,于是随意地指了一杯。 周沅风把两杯奶茶都插了吸管,把楚菁荷的那杯递给她:“坐啊,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楚菁荷:……… 周沅风坐在沙发的左侧,楚菁荷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沙发的最右侧。 两人一起喝着奶茶,中间隔了一人多的距离,就像在班上,两人的座位也是隔着一条过道。 周沅风给两杯奶茶都选了三分糖,不会太甜。 “我可以去看看你的房间吗。” 不可以。楚菁荷摇了摇头。 “好吧。”周沅风也不沮丧。卧室太私密了,确实不方便外人参观。 那以前也是她的房间,她只是有些好奇,楚菁荷把那个房间装扮成什么样了。 楚菁荷没穿校服,披散着头发,周沅风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 “你真感冒了吗。”忽然,周沅风伸手摸了摸楚菁荷的额头。 她来家里这么半天,都没听见楚菁荷咳嗽,也没见她擤鼻涕,她看上去精神很好。 楚菁荷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并不是第一次。 只是她的每一次心跳加速都是因为周沅风,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周沅风的眼睛。 周沅风放学后不戴眼镜,戴着眼镜时还有些文气的距离感,摘掉眼镜,一双漂亮的狗狗眼略显无辜,看谁都深情。 “你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请假了。”周沅风摸了半天,感觉不出什么问题,放下手,奇怪地嘟囔着。 她没注意到楚菁荷的不对劲,又站起身,走到窗边。 小区楼下的儿童设施都没了,那个沙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花坛。 “楚菁荷,你一直都这么内向吗。你小时候也这样?” 周沅风觉得自己的人生中没有比楚菁荷更加不爱说话的人。 “我来你家这么半天,你好像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周沅风以前觉得楚菁荷不爱说话是因为傲慢,后来发现她好像更多的是为难,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抛来的语言。 不善言辞。 内向的人总是很容易被误会,楚菁荷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即使有机会,她也依旧一言不发。 楚菁荷咬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周沅风的手机响了。 她安静地看着周沅风接了电话。 “喂,姐。” “你死哪儿去了,这都几点了,今晚还回来吃饭吗。”周漾春要开始做菜了,她站在厨房,不耐烦地喊她回家吃饭。 每天就知道在外面浪,一点也不自觉。 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家吗。 “啊,我马上就回,你和我嫂子先吃,给我留点饭就行。”周沅风看了眼时间,她回家最快也要四十多分钟。 楚菁荷盯着自己的手指,客厅灯光昏暗,灯泡早就该换了。 周沅风好像只来了一小会儿,这么快就要走了。 挂了电话,周沅风看着楚菁荷说:“你明天,来上学的吧。” 楚菁荷对上她的眼睛,点点头。 那就好。 周沅风也点点头,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她背着书包,拿起自己喝剩的半杯奶茶,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 她走到门口,和楚菁荷摆摆手,先一步开门出去了。 她得抓紧时间回家。 楚菁荷听到关门的声音,听到脚步急促的下楼声,也拿起剩下的半杯奶茶。 喝了一口,她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我刚刚喝的那杯。 这是,这是周沅风的那杯。 她拿错了。 周沅风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赶去,夜晚的北城空气清新,星空浩瀚,她不知为什么,今天心情格外好。 她又想起楚菁荷刚刚的样子,一头长发软软地披散下来,眼神糯糯的,看起来好乖。 逃家小兔,你可一定要来上学啊,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所影响。 直到回家坐在餐桌前,周沅风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你今天放学去哪儿了。” “有个同学请假了,我去给她送卷子。” “怎么就你爱助人为乐,别人怎么不去送。”周漾春看不惯她在外面沾花惹草。 “肖老师点名要我送,我可没主动上赶着要去送。”周沅风直呼冤枉。 她走了好远的路,累得气喘吁吁,回到家还要接受质问。 “是谁啊。”曾流观问她。曾流观之前看过她们班的电子名册,名册里有每个同学的个人信息和照片,她们班女生有好几个都很漂亮,小小年纪就很出挑。 “一个女生。”周沅风含糊地说。 周漾春和曾流观每年都提醒她,让她远离直女,她不好实话实说。 只是,她还是那句话,她真的不觉得楚菁荷是直女。 周沅风坐在饭桌上吃饭,吃着吃着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她刚刚在楚菁荷家忘了把卷子拿给她。 那叠卷子跟着周沅风走了个过场,最终被她带回了家。 周沅风绝望地抱着书包回到房间。 她看着书包里那一叠卷子,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苦哈哈坐在桌前照着自己做过的答案又抄了一遍。 这些卷子明天一早要交,要是楚菁荷没交作业,指不定会被班上人怎么冷嘲热讽。 她一边写一边想,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楚菁荷现在在干什么呢,肯定是在舒舒服服睡觉。 凌晨一点,曾流观和周漾春在卧室看完了电影,周漾春去洗澡,曾流观睡前去妹妹的房间看了看她,被北城一中的作业量惊到了。 “这么多卷子都是今天要写完的吗。” “是的嫂子。”周沅风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下。 “那你今晚还能睡吗,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去。”曾流观拿起一张试卷看了看,又给她放回原位。 “嫂子你快回去睡吧,我真没时间跟你聊天了。” “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加油啊。” 周沅风第二天早早就来到了教室,比所有人都早。她在班门口扫脸进门,肖亦晚的手机就收到了有学生到班的提示。 周沅风疲惫地坐下,把一叠做完的卷子塞进了楚菁荷的桌子里。 她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直接睡了过去,期间有两三个同学来找她搭话,都没能把她叫醒。 楚菁荷来到教室,惊讶地发现了自己桌子里的卷子。 周沅风人还挺好的,每一张卷子都帮她做完了,还都写了她的名字:楚菁荷。 周沅风的字很洒脱,大而狂放,乍一看有些凌乱,楚菁荷的字锋利干净,小而工整,两个人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字体。 交上去就一定会被老师看出来,楚菁荷想了想,还是在课代表惊讶的目光下,把这几张作业交了上去。 她有一点小私心,她想让别人知道,昨天是周沅风帮她完成了作业。 她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周沅风的关系不一般。 周沅风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楚菁荷趁机多看了她几眼。 这么多卷子,她昨晚一定写了很久。 楚菁荷和周沅风在梦里很熟,经常在夜晚做了太多亲密举动,以至于楚菁荷每天醒来后到学校,都感到很割裂。 在学校,她和周沅风没有任何关系。 除了排名表上两人的名字挨在一起,除了大家在谈论班级第一的时候会同时说起她和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关系。 她却想要和她有点关系。 昨天晚上,楚菁荷把那半杯奶茶一点点喝完,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柔软的珍珠一颗颗填满。 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原因,她懒得起身做饭。 周沅风给她带的鲜奶面包就放在桌上,她拆开袋子,拿出一片闻了闻,然后很珍惜地一点点吃掉。 周沅风对她过于好了。 或许是因为孤独了太久,一点小小的善意在她眼里都会无限放大。 况且周沅风给她的从来都不是小小的善意,而是很大很大的善意,就像一大片厚重的雪落在她身上,她无法接住,只能被深深埋在底下。 正如那天周沅风对她说:“要不你穿我的羽绒服吧,我穿你的,咱俩换着穿。这样大家看到后就都知道你是我朋友,就不会再对你那样了。” 她后面还说了更过分的话,楚菁荷连这句话都接不住,更不要说其他。 她对她太好了。 长这么大,周沅风是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友好的同龄人。 肖亦晚在办公室里看着两张字迹一模一样的英语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周沅风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去送卷子呢?结果没有送,自己偷偷把同一套卷子做了两遍,还以为没人能发现。 还是说她们两个真的像所传的那样,在背地里偷偷谈恋爱? 北城一中不需要偷偷谈恋爱,光明正大地谈就行。《 》 12、les help les 周沅风浑浑噩噩睡了一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她终于清醒了不少,跟着人群在操场上慢慢悠悠地跑两千米。 “周沅风,你昨天真去楚菁荷家里了?”一个女生跑到她身边,和她保持一样的步伐。 “是啊。” “她家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恐怖?” “我听说她住的房子之前死过好多人,是这一片区有名的凶宅。”另一个女生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加入进来。 “………” 唉。 周沅风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为楚菁荷解释一下:“没有那么夸张,就是很正常很温馨的房子,那个房子……在很普通的居民楼里,没那么玄乎。” 她本来想说,那个房子以前我也住过,只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没有那么勇敢,她和楚菁荷之间的关系也不值得她这样勇敢。 她和楚菁荷之间只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竞争对手,连朋友都不是。 没必要。 周沅风还记得自己考北城一中的初心,她只想平静地在这里上学、生活,不想介入到任何麻烦之中。 况且,leshelples。 楚菁荷自称自己是直女,那周沅风就更没有猛猛帮助她的必要了。 她慢悠悠地跑着,回过头去看,楚菁荷跑在队伍的最后面。 她记得楚菁荷以前很擅长跑步,短跑长跑都擅长,像一头小鹿一样迅速而有力。 发育阻碍了她的轻盈。 她的灵魂被这具逐渐成熟的躯壳所困住,变得笨拙、沉重。 周沅风停下脚步,等了楚菁荷几秒钟。 “不要停下,跑起来。”体育老师最烦在跑步中偷懒的人,隔着半个操场,吹哨制止了她的行为。 楚菁荷被哨声吓了一跳,连忙加快脚步。 她今天一整天都戴着口罩,跑步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全班人都像躲病毒一样躲着她,即使她今天在班里并没有咳嗽。昨晚吃了药,早上醒来后,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感冒就已经好了。 可她还是被迫戴上了口罩。 周沅风终于等到了楚菁荷,她跟着楚菁荷的脚步,慢悠悠地跑在队伍的最末尾。 “我昨天去你家送卷子,结果没把卷子给你,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户外很冷,她一边说话,一边吐出白色的雾气。 “对不起,我也忘了。”楚菁荷小声说。 她当时一想到周沅风要来家里,就什么都忘了。心跳乱七八糟,大脑一片空白,哪还记得什么卷子。 周沅风甚至还提出要看看她的房间,她一想到那块饼干和那张面包店代金劵就摆在桌子上,就连忙拒绝了。 她的那些心思,太见不得人了。 几个女生嬉笑着从两人身边经过,其中一位“好心”提醒道: “周沅风,跑快一点,小心沾染到病毒。” “不要离病毒太近,否则会变得不幸。”另一个女生抖机灵地说。 “哈哈哈哈,别笑了,快跑快跑。” 楚菁荷听到后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按照原有的节奏往前跑着。 这点不入流的欺负根本影响不到她什么。 只是,她还是在一声声病毒的驱使下把口罩戴上了。 周沅风看到楚菁荷明显加快了速度,她很快就和周沅风隔开了距离。周沅风清楚地看到她棉服外套上那道红色的印记,在白天,在阳光下更加明显。 周沅风越看越觉得刺眼。 她跑了几步追上去,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两千米要围着操场跑五圈,周沅风也不记得自己现在是第几圈。 两人逐渐脱离了大部队,远远落在最后,离大家越来越远。 冬天,每个学生都在校服外穿了自己的羽绒外套,远远看去,大家混合成一片色彩斑斓小波点。 周沅风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楚菁荷,我们要不要交换外套。” 你穿我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 楚菁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周沅风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她觉得这种话只是在开玩笑。 虽然很心动,但这都不是真的,都只是周沅风随口说说而已。 明明跑得很慢,楚菁荷却觉得自己的心率又提高了许多。 不行,不能这样。 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沅风依旧在校服外面穿着那件冰蓝色的外套,楚菁荷不知道这叫什么款式,好像是很流行的滑雪服,面料硬挺,挡风防水。 楚菁荷没有说话。 她很愿意,可是不行。 她们不是幼儿园小孩子,无法随意交换玩具,要考虑许多问题。她和周沅风的外套很明显不等值,而且这样做会给周沅风带来麻烦。 她一个人被全班人讨厌就够了,不需要再把这种不幸传染给别人。 “楚菁荷,我们猜拳,谁赢了听谁的。”周沅风和她并肩跑着,用肩膀碰碰楚菁荷的肩。 楚菁荷不想搭理她,但两千米已经跑到一半,她当真是没有力气突然加速,只能和周沅风这么同步跑着。 “快点,快点,和我猜拳。” 楚菁荷无奈地看着周沅风,只好把手从兜里伸出来,开始和她石头剪刀布。 体育老师是一位女老师,她坐在观看台上,也无语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说北城一中允许谈恋爱,但也不能跑着跑着就突然开始打情骂俏吧。 她拿起手机,远远地对这两人拍了一段视频,给她们的班主任发了过去。体育老师看过他们班的成绩表,这两个女生都是肖亦晚的心尖尖,成绩不相上下,这种最适合在一起谈恋爱了。 楚菁荷和周沅风三局两胜,最终还是周沅风赢了。 “真的要换吗。” 虽然说裤子都换了,也不差这一件衣服了,楚菁荷还是希望她能够想清楚。 “真的。我想和你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周沅风觉得这种事情很难解释,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她只是看不惯楚菁荷被孤立,想改善一下她的处境,然而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她呢。 怎么做都很难解释。 楚菁荷犹豫着把外套脱了下来,周沅风也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周沅风很要面子地说:“我还没穿过粉色的外套。” “你里面的裤子不也是粉色的吗。”楚菁荷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至今记得周沅风在工具间里脱了校服裤子,露出一套艳粉色的打底保暖裤。 “喂,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啊。”周沅风惊慌失措地看着楚菁荷。 我好心帮你,你竟然抓着我的把柄嘲笑我。 粉红色的秘密。 楚菁荷戴着口罩,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 耳朵被冷风冻得通红,真像一只小兔。 周沅风的冰蓝色外套还带着温度,她看着周沅风把粉色的棉服穿好,这才穿上了这件外套。这件外套是机能羽绒服,穿在身上沉沉的,很有重量。 周沅风帮她把衣服的拉链拉上,满意地评价道:“你穿这衣服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你穿粉色也很好看。”楚菁荷把夸赞还了回去。她没想到周沅风会帮自己系拉链,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得超级快,脸都红了。 “不必。” 大可不必。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交换了外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少学生都带着手机,对着她俩拍了照。 传出去:“差生7班的周沅风和楚菁荷不谈地下恋了,现在直接摆到明面上来了。” 有人发出响当当的疑问:“可是楚菁荷不是直女吗。” “这你就不懂了,她们女同就喜欢直女。爱上直女就是她们的宿命。” “我记得初一那会儿,周沅风还说要掰弯北城一中的所有直女呢。” (年少轻狂 “结果呢。” “结果到头来还是被直女给拿下了。” 周沅风真是没招了。 不是都说流言止于智者吗,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肖亦晚在英语课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沅风,再看看一旁的楚菁荷。 教室里还没有暖气,这两个宝贝学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穿着彼此的外套,周沅风低头不语,楚菁荷面不改色。 肖亦晚不确定这个情况要不要告诉双方的家长,上次在办公室见周沅风家长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几年过去,两个小姑娘都长大了不少,她于是思来想去,在午休时间把周沅风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你最近和楚菁荷在一起了?”肖亦晚漫不经心地问。 可真是恭喜你了,终于追到了喜欢的直女。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肖老师,您怎么也跟着他们乱说呢。”周沅风就知道会这样,她真是百口莫辩。 “我就是看楚菁荷没朋友,看不惯她被欺负,所以帮了她一下。” 纯纯就是一个助人为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你昨天有没有去给楚菁荷送卷子?”肖亦晚问她。 “………肖老师,我要是说我送了但是没送到,你信吗。” “我一到她家,我就吃吃喝喝当自己家一样,然后把正事给忘了。但我真去了,我都进门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不信你可以问她。”周沅风一脸真诚。 “那你也没必要帮她把卷子都做了吧,今天各科老师都来跟我反应,说楚菁荷的卷子上的字迹都是你写的。”你好歹稍微遮掩一下啊。 “我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我怕楚菁荷今天交不上作业又会被同学阴阳怪气。肖老师,你在群里说说他们啊,让他们别磕了。” 肖老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尽量吧。”肖亦晚叹了口气,打发走了周沅风,在班级群里发布了消息,告诉大家不要再随便乱传谣言。《 》 13、对谁都好 楚菁荷后来观察到,周沅风并不是对自己有多特别。 她就是单纯的人好,看见谁遇到麻烦,她都愿意出手帮一把。 做完课间操回教学楼时,有个女孩一脚踩空了楼梯,其他同学都选择冷眼旁观,纷纷躲避,冷漠地从她身边路过,只有周沅风跑过去扶了她一把。 那天数学课上,有个女生被叫到黑板上解一道题,她站在上面半天做不出来,周沅风主动举手说她想上去试试,然后把那位女生换了下来,给她解了围。 以及,那天中午在食堂,周沅风还帮别人刷了饭卡。 楚菁荷穿着那件冰蓝色的外套,独自坐在角落吃着饭。 周沅风那一桌人很热闹,她们在聊一部动漫,楚菁荷远远听到只言片语,她没有看过,也不了解她们在笑什么。 难怪周沅风人缘好,因为她处处留情,对谁都好。 周沅风只帮助女生,班里的男同学遇到任何困难,她全当没看见。 两人换了衣服之后,在班上依旧保持原状,平日里没有任何交流,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楚菁荷原本还担心,会不会有人会趁她不在时,在周沅风的衣服上也用笔划下一道,结果一直都没有。 半个月过去,这件衣服依旧干净漂亮,没有遭到任何损伤。 楚菁荷的处境确实有稍微好一些,至少没人再来她身边阴阳怪气地说一些无聊的话。 大家继续保持原样,淡漠地无视她,不再针对她。 楚菁荷吃完饭,把餐盘放进回收箱里,打算从下周开始自己带饭。 北城一中的食堂很贵,她早就想自己带饭了,只是小姨希望她吃食堂,不要太另类,合群一点,因此每个月都给她一些钱充饭卡。 楚菁荷每餐只吃最便宜的饭菜也要花掉二十块。 她烦躁地想,反正自己早就被孤立了,合不合群又有什么意义呢。 每天都吃西红柿炒鸡蛋和土豆丝,她快要吐了。 曾流观最早就注意到周沅风换了件外套。 这不是周沅风会穿的颜色,一看就是和同学换了衣服穿。 “妹妹,你这小棉服外套太薄了吧,都不挡风。” 已经快到深冬了。 “没事嫂子,我就乐意这样。” “你要是想穿粉色的,我再给你买一件吧。” “不不不,嫂子,别买,我就穿这个就挺好。” “真的没关系吗?这是谁的衣服呀,人家家长不介意吗。”曾流观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真没事。” 楚菁荷是很敏感的人,无论有多不情愿,周沅风只能每天坚持穿这件粉外套。她知道,要是自己换了别的衣服,楚菁荷肯定要把那件冰蓝色羽绒服也换掉。 “观观,你别多想,我就是助人为乐。” 于是曾流观不再劝她,只是很担忧地把这件事和周漾春说了。 周漾春也注意到了那件粉色棉服,她觉得或许可能是周沅风和同学打赌,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所以和同学换了衣服。 周沅风现在是个大孩子了,有了许多秘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晚餐时间对周漾春和观观说起学校的事。她的话越来越少,作业越来越多,看上去好累。 她现在才高一。 从高二开始,周沅风的假期全部要缩短,提前开学,连周六都要上课。 曾流观觉得妹妹这样太累了,总想让妹妹放松一下。 可是周漾春却说,成为差生班的第一名对周沅风而言很重要,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正如一开始她坚定地要考北城一中一样,周漾春从来都没把周沅风当孩子,她一直都把决定权交给周沅风,然后最大程度地配合周沅风。 “可是妹妹在学校好像都没有朋友呢。”曾流观靠在周漾春怀里,玩弄着她的衣领。 “谁说的,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我怎么听说全年级同学都是周沅风的朋友。”周漾春阴阳怪气地说。花心大萝卜周沅风。 “哈哈哈哈,我说的不是那种无效朋友。我说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可以互相交换小秘密,说说心里话的那种。” 曾流观时常觉得妹妹很孤独。 妹妹的孤独是一种很热闹的孤独,周围全是朋友,可以聊天,可以吵吵闹闹开玩笑,可以一起去餐厅聚餐、去电玩城和电影院,可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交往和互动,实则在内心里对所有人都十分疏离。 “北城一中的孩子可能都是这样吧,和人互动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孤立,但其实真要交朋友又做不到,谁都不想和谁深交。”周漾春很理解。 “这样会不会活得太麻木了,情感交往是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虽然学习确实很重要,但也没必要这么扭曲地活着。 “所以他们学校允许学生谈恋爱,让小孩儿们通过这种方式来疏解自己的苦闷的压抑。很多孩子也并没有多喜欢对方,本质上还是想要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朋友,可以和对方交流一些温暖的对话,借着恋爱之名来展开这样的对话会更容易一些。” 很多小朋友在确定恋爱关系时都是很草率的。 只要确认的关系,两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对方发送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话语,也可以享受独一份的照顾和偏爱,人想要的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东西。 “就像我们这样,我们是彼此的恋人,也是最好的朋友,什么都可以聊。” 曾流观把脑袋埋进周漾春怀里,两人裹着很厚的毯子,家里还没来暖气,一切都冷冷的,只能靠身体和身体相互贴贴来取暖。 花花现在只跟周沅风睡,连白天都四脚朝天地躺在周沅风的床上。无牙仔的玻璃笼子设置了恒温,也活得好好的。 周沅风写作业写到一半,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是晚上十一点。她去洗手间洗了脸,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继续听新一集的网课。 她几乎每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不敢让自己放松。 即使交换了校服裤子和外套,周沅风和楚菁荷依旧没有成为朋友。 楚菁荷自认为自己不需要一个对谁都好的恒温朋友,周沅风则认为自己已经有太多朋友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班里的流言并没有停息,即使肖亦晚一直在班上说不要胡乱传没有根据的言论,同学们还是乐此不疲地谈论着楚菁荷和周沅风之间的关系。 穿了彼此的外套,周沅风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不再说与此相关的任何话。 有人问她和楚菁荷是真的在一起了还是只是朋友,周沅风不说话。 都不是。 既没有在一起,也不是朋友。 这就很难解释,说了也没人信,不如什么都不说。 周沅风的人缘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她穿着淡粉色的小棉服,在班里依旧洒脱自在,来去如风。每天都有人主动找她说话,她都礼貌地应和着。 她注意到,楚菁荷好像连续好几天没有去食堂吃午餐了。 她坐在食堂的四人桌前,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楚菁荷的身影。 她没吃几口就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匆匆回到班里,她担心楚菁荷是不是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又被欺负了。 等到所有人都在中午离开教室,楚菁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 她早上出门前给自己炒了虾仁,又装了一份米饭,很简单的一餐,自己做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吃到一半,她惊讶地听见班门口传来扫脸进门的声音,抬起头,就看见了匆匆回来的周沅风。 两人面面相觑,楚菁荷愣了几秒,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你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带饭了?”周沅风回到位置上坐下,好奇地问她。 “就这几天。”班里没有其他人,楚菁荷于是回复了她。 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们之间不说话。 “为什么?” “食堂的菜吃腻了,不想吃。”楚菁荷实话实说。又贵又难吃,还不如自己做。 食堂也有好吃的菜,只是火箭班的学生先吃,等轮到差生班时,自然只剩下难吃的菜。 周沅风很理解地点点头,她不再说话,把羽绒服脱下来,叠成枕头的样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俯身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班里很安静,楚菁荷吃东西没有声音,她很快就吃完了剩下的半盒饭,然后拿着饭盒去洗手间清洗。她现在包里开始随身携带小瓶的洗洁精。 这个时间,学生们吃完饭开始陆陆续续回来,她能听到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 “是她吗。” “对对,就是她。” 楚菁荷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家的校园生活还是太无聊了,连自己这种外表普通的无名小卒都能成为话题的中心。 站在洗手台前,她对着镜子多看了一会儿。 前几天,她在网上新买了一支素颜霜。今天洗完脸后涂了素颜霜,她才出门去上学。 这东西真神奇,她的皮肤看上去白了一个度,在阳光下仔细看,这款素颜霜还带一点淡淡的细闪。 以及,她还买了同一个品牌的口红。说是口红,其实是带有颜色的润唇膏。 吃完饭又喝了水,嘴上的唇膏早就被蹭掉了。她打开唇膏,对着镜子涂了涂,同时注意着洗手间门口的动向,担心有人看到。 这些东西是楚菁荷买给自己的16岁生日礼物。 加油,小楚,又顺利熬过了一年。还有两年你就要长大了。《 》 14、融化的冰 体育馆的冰场开了,北城一中在冬季特设的体育课是滑冰课。 这也是为了火箭班的学生开设的课程,在火箭班没有体育课的情况下,其他班级的体育课也可以使用冰场。如果撞了课,其他班级的学生就要滚去操场,在冷风里跑步,把体育馆让给火箭班的学生。 两天前就陆续有同学开始带冰鞋来学校,把冰鞋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早早期盼着这一天。 楚菁荷看到班级群里发的通知,第一时间就买了冰鞋,可惜发货地是广城,因此在路上运输了四天。她的冰鞋现在正躺在快递驿站里等着人签收。 今天的课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坐在冰场外围,拿着英语单词册,尽量把时间利用起来。 旁边也有两个忘记带冰鞋的同学,其中一个女生正在给家人打电话,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你现在去商场现给我买一双不行吗,别人都有就我没有,快一点。” “我怎么知道今天突然换成滑冰课了,大家都在冰上玩,就我在外面干坐着,都怪你!” 她是在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吗。 楚菁荷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这女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说话声很大。 语气里都是不满和抱怨,实则却是撒娇。 楚菁荷从来没有这么和人说过话。 其他同学早就在课间时间赶到体育馆,换好冰鞋,进入冰场玩了起来。 北城的孩子从小都会滑冰。每个公园都有天然的冰场,她们没人学旱冰,都是踩着开刃后的冰刀滑真冰。 “楚菁荷~”周沅风像一阵风一样嗖得溜了过来。 不一会儿,她又倒退着滑了回来。 “楚菁荷~你没带冰鞋呀。” “我带你坐冰车吧,你坐着,我推你。” 滑冰课对于周沅风这种已经会滑的人来说没有学习意义,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小的时候被妈妈送去学过三年的花样滑冰,那时候她才几岁,每天站在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小时候经常被逼着学习各种兴趣班,钢琴跳舞小提琴奥数英语编程,一个不落地学下来,那日子过的,还不如不过。 楚菁荷没有说话,她抬起头,看到冰场上有不少空着的冰车。 周沅风想推冰车,但是推着空冰车滑来滑去很没意思,于是她就把注意打到了楚菁荷身上。 “周沅风,我也想坐冰车。”刚才那个给妈妈打电话的女孩听到了她的邀请,也凑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只推班级第一。”周沅风笑着婉拒了,“等你考过楚菁荷,我再推着你在冰场跑三十圈。” “你这是歧视!” “我不是歧视,我就是喜欢跟聪明的人一起玩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沅风总觉得楚菁荷好像变漂亮了,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她不再梳那种很紧绷很利落的马尾,而是用一个鲨鱼夹把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 可能人长大了就是会越来越漂亮吧,搞不懂哎。 周沅风继续朝着楚菁荷招手,于是楚菁荷把巴掌大的单词书放进口袋里,在身边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走进了冰场。 楚菁荷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女孩大概是喜欢周沅风。 可惜了。 我应该也喜欢周沅风。 楚菁荷的好胜心很强,比如成绩排名,比如喜欢的人。 冰面很滑,楚菁荷穿着自己的鞋没走两步就差点滑倒,周沅风穿着冰鞋反而比较稳,她牵着楚菁荷一点点往冰车的方向移动。 这一段路,楚菁荷觉得自己几乎要死在这里了。 她和周沅风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了手,周沅风的手温温热热,她的心脏快要受不了了。 太冒昧了。 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没轻没重的直女? 走到冰车前,楚菁荷忽然开口道:“我们为什么要费劲大老远走过来,你推着冰车直接到入口处不就行了吗。” “你说的对啊,为什么我没想到,要不然你怎么是班级第一呢,这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周沅风看着楚菁荷坐下,推着冰车一步一滑地往冰场中央走去。 并不是每个同学都会滑冰,许多人都靠着边,扶着栏杆一点点在冰上挪动着。 “是不是不好推?我重不重?”楚菁荷担心地问道。自从周沅风邀请她坐冰车之后,她的心跳一直都很乱,很失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楚菁荷很紧张,这些关注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特殊,有点特别。 “好推。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着你到处溜溜。” “我感觉好像在坐轮椅。”楚菁荷声音很低,周沅风听她说话要很认真才能听清。 “轮椅还可比这个快多了,现在都是那种电轮椅,在路上开起来嗖嗖的。” 周沅风前几天去上学的路上,就看见一个大爷就开着电轮椅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体育馆的冰场并不大,楚菁荷坐在冰车上,周沅风很快就带着她转完了一圈。 有不少人都在看她们,周沅风已经习惯了这样八卦的眼光。 在恋爱自由的学校就是有一点不好,哪怕只是交朋友也会被当作是在谈恋爱。 “那我们现在怎么玩?” 楚菁荷仰起头,周沅风低下头,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周沅风愣了几秒,忽然就脸红了。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今天觉得楚菁荷很不一样。 周沅风以前从没觉得楚菁荷有什么特别的,两人座位离得很近,只隔着一条过道,从初一到高一一直一个班,在班上天天见。 今天她却觉得她很不一样。 很好看,忍不住想要一直去看她。 两人都不再说话,周沅风推着冰车继续滑行。 那位女同学的妈妈很快就带着冰鞋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女孩抱怨了几句,说你怎么才来,这都快下课了,然后换上冰鞋进入冰场,熟练地上冰滑了起来。 一看就是小时候学过。 楚菁荷坐在冰车上,一直盯着她的妈妈看。 她的妈妈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进了学校也不敢慢下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体育馆,没有来得及化妆,棕色的中长发简单地用发圈束在脑后,就是世间很常见的那种妈妈。 她好像一点也不怪自己的女儿以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表情很愉快地和体育老师打了招呼,又站在冰场外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冲她挥挥手,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她女儿自始至终都黑着脸,没有搭理她,也没有和她说再见。 楚菁荷无法理解有妈妈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妈妈。可能就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在身边,她才无法理解。 她和小姨之间的相处永远都融洽而客气,甚至没有吵过架。她们彼此都隐藏起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维系着和谐的气氛。 因为不是母女,因为隔了一层关系,因此没有撒娇,没有任性,没有情绪发泄。 周沅风也在看着她们。 在北城跟着姐姐和观观生活,她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也是世间很常见的那种妈妈,控制欲强,总是过度地焦虑紧张,周沅风和她在一起生活得很心累。 周沅风经常觉得那个家里自己才是唯一情绪稳定的人,需要照顾和关心妈妈的情绪,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让她高兴。 她太累了,她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情绪负担和压力。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一个被吹起来的气球,越吹越大,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周沅风很爱妈妈。 哪怕被送到网瘾学校去,她也一样爱妈妈。 可是妈妈的一切都让她好痛苦,好难过。 妈妈对她很好,给她把学籍转来北城,还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很好的房子,每个月还给她零花钱和生活费。 好痛苦,好难过。 妈妈现在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痛苦。可以前的妈妈和现在的妈妈都是同一个人,人真的会变吗。她很想问问姐姐,为什么可以这么干净利落地说走就走,和家人断得这么决绝。 可是姐姐貌似不想和她交流。 她只能把这些纠结和痛苦藏在心里,自己默默消化。 观观也开导过周沅风:“周漾春不想和你聊父母,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影响到你。你和爸爸妈妈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有怎样的相处模式,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姐姐不会介入你们之间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 她在许多事上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漾春把选择的自由交给她,她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承受这么沉重的自由。 她觉得自己过早地拥有了一件很大的人生课题。 周沅风叹了口气,踩着冰推着楚菁荷继续往前滑去。路过几个在冰面上颤颤巍巍挪动的同学,她问楚菁荷: “你会滑冰吗。” “会一点。” “那下次我教你吧,我带你滑。” “好。” “你有冰鞋的哈。”以防万一,周沅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有,只是还没来得及带来。” 那天晚上,楚菁荷失眠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幸福又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今天和周沅风说了好多话,周沅风今天对她好特别。 体育课只有四十分钟,楚菁荷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下课铃声响起,两人都如梦初醒般地离开体育馆,各自走各自的路。 楚菁荷点开手机,改掉了自己的个性签名。 之前她在图书馆自习,在桌上偶然看到一本被翻了一半的书。 她学了一天,直到图书馆快要关门,那本书都依旧安静地扣在桌上,无人认领。 她收拾好东西,看了眼书名,是高村光太郎的《智惠子抄》。 她拿过那本书,随意翻开一页,刚好就看到了这句话: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从这天开始,这句话就成了楚菁荷的个性签名,一直跟着她很多很多年,再无修改。《 》 15、爱 今天班会的主题是:爱是什么。 肖亦晚在投影仪上点开ppt,点了本次话题中心的主角来率先参与讨论: “周沅风,你来起个头,爱是什么?” 周沅风坐在下面开口说:“爱是沉重的枷锁和负担。” 肖亦晚点点头,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同学有其他看法?” “是相互陪伴,相互支持,相互分担。” “是勇气。” “是心疼。” “是心动,是心跳加速,是灵魂共鸣。” “是相守相依,不离不弃。” “爱是异性恋□□的借口。”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楚菁荷,你说说。”肖亦晚点了话题中心的另一位女主角。 楚菁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果然,她的解读引发了许多同学的不屑和嗤笑。 肖亦晚看看周沅风,再看看楚菁荷。 两人的答案竟然不谋而合,像是不约而同的澄清。 肖亦晚的班会从来都是这样让大家自由讨论,她自己则不发表任何引导和结论。 这样的讨论可以帮助她了解自己的学生,尤其是一些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内心深处往往都茫然且孤独,内心力量是人在成长过程中所需要的力量,这个时期对她们而言尤为重要。肖亦晚希望她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段小支柱。 楚菁荷与周沅风之间暗搓搓的关系令她们感到好奇,她们非常热衷于讨论这件事,并十分粗暴地把这种关系归纳为恋爱。 这个年纪的许多学生都拒绝承认友情的力量,她们自认为自己已经长大,觉得友情是小孩子之间才会在意的关系,因此迫切地想要和人发展出更加成熟的新关系。 周沅风这边是最热闹的,前后桌的人都在和她讨论,楚菁荷那边依旧是最冷淡的,周围人都有意隔开她,不和她发生任何互动和交流。 “周沅风,你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大家也都知道周沅风并没有和楚菁荷在一起,但还是忍不住在背后八卦。 “没有。” “那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 周沅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了。 初中时,她还时不时会想起她,后来那个人的模样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她在北城越发坚韧地学习、成长、生根,南城的一切人和事都与她的生命再无干系。 她现在是一个新的周沅风了。 “那个人是和你一样年纪的人吗?”同学还在追问着。 “不是,比我大一些。”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我觉得她知道。但可能她当时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儿,所以没把我的感情当回事,也没放在心上。”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周沅风沉默了。 和以前相比,肯定是不喜欢了。但这个要怎么确认或怎么判断呢?她也不知道。 楚菁荷低着头做作业,一边写,一边竖着耳朵听。 她很好奇,周沅风以前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疼,楚菁荷用力度握紧手中的笔,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为什么不回答。 周沅风晚上回家,注意到曾流观和周漾春的脖子上多了一些东西。 两人戴了一模一样的飞鸟吊坠款式的项链。 “你俩什么时候买的?以前好像没见你们戴过。” “双十一商场做活动,我俩在那个金店里算了半天优惠,最后买了两条项链。”曾流观欢喜地摸摸胸口的项链。刚买没几天,她还沉浸在拥有一件新项链的甜蜜的新鲜感之中。 “为什么选了小鸟?”周沅风问道。 “因为我们两个确认关系的那天,见证人是房间里小鸟。” “小鸟后来去哪儿了?” “飞走了,回归天空了。” “怎么现在才想着买?不是一般确认关系之后就要立马买吗。”周沅风责怪地看了周漾春一眼。这么大人了一点事儿都不懂。 曾流观连忙帮周漾春解释:“哎呀,因为我们之前一直都想买戒指,可是定做的戒指到了之后,我戴了几天发现被磕坏了一点点,我就很可惜很心痛,从此之后都不想戴戒指了。后来觉得也不是非要戒指才行,换成项链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磨损了。” 曾流观和周漾春都是平日需要做家务的人,干活很利落,都不习惯在手上戴饰品。 两人原本去商场也只是闲逛,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合适的款式。曾流观一眼看到后就走不动了,店员热情地招待她们戴上试了试。 白金色的小鸟就这么落在了两人的锁骨间,店员说这个款式只剩最后两只。小鸟对两人来说意义特殊,周漾春付款后连包装都没要,让店员帮忙拆了标签,直接戴回了家。 曾流观知道,周漾春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不会乱送礼物,一定要等曾流观确认说喜欢,她才会买。 因此两人生活中的一切大多都很确定,没有那种意想不到的惊喜。 周漾春每天下班前都会问曾流观今天想吃什么,曾流观有时候都被她问烦了,还会在电话里和她发一通脾气。 “我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什么事都要我来决定,你就不能自由发挥吗!” “那你说,咱们今晚吃什么?”许久,周漾春拿着电话小心翼翼地说。 “……………” 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日常生活一直都是这样温和、快乐、宁静。 曾流观又染了头发,她发现自己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心情了。她复购了深棕色的染发剂,顺便给周漾春也一起染了。 周沅风当时在一旁跃跃欲试,说自己想染蓝色的头发,周漾春问她为什么忽然想染蓝头发,你是不是活腻了,周沅风说,她觉得蓝色就是风的颜色。 “风没有颜色。” “有,在我眼里,风就是蓝色的。” “你别这么扫兴嘛。”曾流观责怪地看着周漾春。“我以前还是粉色头发呢。人都会有一个很喜欢换发色的阶段,过了那个阶段就好了。” “那等你高考结束再换蓝头发,好吗。”周漾春伸手揉了揉周沅风的狗头,周沅风的发质很□□,很适合做短发的各种造型。 周沅风有时候觉得周漾春就像个人机。 她的情绪遥控器就在曾流观手里,曾流观让她对妹妹好一点,她就一秒变脸,马上给自己一点好脸色。 时间到了,曾流观躺在洗头躺椅上,周漾春帮她洗掉头发上的染发剂。 这个洗头躺椅也很离谱。曾流观之前去剪头发,从发廊出来后和周漾春说,要是家里也能有一个这样舒服的椅子就好了,她刚才躺在上面,觉得自己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周漾春当天就下单了理发店专用洗头躺椅。 网上大多数卖的都是简易版的躺椅,周漾春没有选那种。她选了理发店同款的专业按摩躺椅。 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她俩享受,也很想用,但是没人会帮她洗头,所以她只好站在淋浴间里坚强面对现实。 还好家里来了暖气,洗澡已经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了。 教室里也来了暖气。 大家不需要再披着棉服在教室里瑟瑟发抖,周沅风和楚菁荷也把棉服塞进桌子里。 她们后来再没机会去体育馆上过滑冰课,每一节体育课都被其他科目的老师占用,用来讲题和做练习。 两人依旧保持距离,只是不再刻意去避免和对方讲话,就像正常同学一样相处。 圣诞节,有氧小面包推出了许多节日限定新品,周沅风去买了两袋造型漂亮的曲奇饼。周漾春又定了一盒戒指小饼干,周沅风顺便一起取了回来。 她在取饼干时碰到了肖亦晚。 肖亦晚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周沅风很馋地问她是什么口味的,肖亦晚说是草莓酸奶冰激凌蛋糕。 “肖老师,你买给家人吃的吗?” “对啊,买给家人,回去一起吃。” 周沅风在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到班级,把那袋漂亮的圣诞曲奇放进楚菁荷的桌子里。 没有别的意思,她始终为自己曾经那样冷漠地对待楚菁荷而感到抱歉。 楚菁荷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圣诞礼物。 圣诞季是朋友情侣送礼物的高峰期,每天都有同学的桌子上摆着崭新的礼盒和卡片。 她惊讶地拿出这袋饼干,看见上面贴着有氧小面包的logo,下意识看向周沅风。 周沅风冲她挤挤眼,意思是: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给你送了圣诞小礼物。 楚菁荷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在放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可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她看着周沅风,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想哭。 她狠狠心,把那些奇怪的情绪都忍回去,然后竭力保持冷漠的表情。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翻开书,周围都是背诵课文或单词的声音。 肖亦晚走进班级,她在办公室已经看到了监控,知道她的宝贝学生给另一位宝贝学生送了圣诞小礼物。 教室里和走廊上布满监控,但学生们都不把监控当回事。肖亦晚包里有一份小礼物和一张贺卡,是给楚菁荷准备的。她原本很担心,到目前为止,全班只有楚菁荷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初中时她们还没这么流行在圣诞节送礼物,高一却在圣诞节的前一周就开始玩起这个游戏,学生们相互送什么的都有,女孩子之间送口红和眼影之类的东西最多,小情侣们送的就是永生花,巧克力,还有银戒指之类的首饰。 还有的同学为了避免尴尬,自己给自己抽屉里准备一份礼物,假装是别人送的。 周沅风也收到好几样,有巧克力礼盒,还有糖,这些礼物都没有署名。 所有人都在低头背诵课文,等一下语文课要抽查。肖亦晚路过楚菁荷的课桌,稍作停留,迅速把小礼物扔进了她的桌子里。 楚菁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继续背诵文言文。 她一整天都没动书桌里的东西,直到放学,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看:是一个未开封的三丽鸥手办盲盒。 她回到家后,在小房间里摇摇盲盒,许愿玉桂狗,然后拆出了一只肥嘟嘟的布丁狗。 楚菁荷最后也没舍得吃那袋小饼干。 她放学后去有氧小面包店里买了一袋一模一样的曲奇,把周沅风送的那袋带回家,摆放在书桌上,她拆开袋子,一粒一粒地吃掉了自己新买的那袋,一边吃,一边试图记住这个味道。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幸福的味道。《 》 16、冬季假期 期末考试之后就迎来了寒假。 家长会时,肖亦晚带着女儿一起,她把女儿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让她乖乖等着。 小早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这个班的成绩表,等着妈妈结束工作后带自己去吃萨莉亚。 第一名是楚菁荷。 咦?怎么还有一个第一名。 另一个人叫周沅风。 这俩人每科成绩都不一样呀,怎么最后的总分都一样呢。 “肖老师,你太太呢,怎么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带孩子。” “我太太在a国的音乐学院进修,课程要到明后年才能结束。” 前几天是圣诞假期,韩湘飞回北城,一家人短暂地团聚之后,她又飞回去忙学校的事。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韩湘没能上完本科。后来女儿小早开始上小学,她动了心思,想把之前错过的东西补回来。 肖亦晚很支持她,帮着她一起准备申请材料,陪着她一起准备语言考试。那段时间,家里的学习氛围特别浓郁,每天吃饭时一家人都围坐在餐桌前听bbc广播来练习听力。 小早从出生起就是肖亦晚在带,韩湘把女儿留给她很放心。 小早虽然长了一张混血脸,看起来很精通英语的样子,但因为从小生活在东北,说英语时有一股地道的东北味儿,肖亦晚早就想好好给她纠正一下了。 家长会结束,小早跟着妈妈站在班门口送别各位家长。每个出门的家长都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周漾春也猝不及防地趁机捏了一把。 周漾春在家长会上看到了旁边空着的位置,她知道那是楚菁荷的座位。 楚菁荷的小姨只给她开过零星的几次家长会,大多数时候都请不来假,感觉很忙碌的样子。 还好楚菁荷成绩稳定,因此肖亦晚特批了她家长的每一次缺席。 离开北城一中,周漾春在回去的路上给周沅风发去信息:“东西收拾好了吗,别误了车。” “收拾好了,观观这次要亲自送我去车站。” 周沅风还是老样子,一放假就收拾行李滚去仙城,投奔曾婵奶奶。她每个假期都去仙城,住在曾奶奶家补课。 下学期就要选科分班了,周漾春不管她,妈妈要求她一定要选理科,而她自己却在内心深处想选文科。她的理科每次都考得很好,只是学习的过程非常辛苦,她想选轻松一点的文科。 楚菁荷一定会选理科吧。 如果选了文科,就要和楚菁荷分开了。 周沅风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除了自己的衣服和作业,里面装的全都是给曾婵奶奶带的礼物,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还有保健品。 曾流观打车送她去车站,两人在车站的麦当当里吃了晚餐。 曾流观注意到,周沅风终于把那件粉色的小棉服换掉了,现在穿着一件从衣柜里拿出的新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吃着薯条。 正是放假高峰期,车站都是拎着箱子回家的学生。曾流观给妹妹转了点零花钱,叮嘱她路上小心,不要坐过站。 明明妹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曾流观还依然觉得妹妹是三年前那个眼神懵懵的小女孩。 曾流观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收到妹妹上车的消息,才转身离开。 真快啊,她和周漾春在一起已经四年了。 有氧小面包在假期开始的前一天就关店歇业,游静央在卷帘门上贴了个小告示:“老板放假去旅游了,春天开学回来,祝大家在新年里天天开心。” 周沅风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喜欢坐夜车。 白天坐车和晚上坐车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体验,她戴着降噪耳机,拿出电子阅读器,奖励自己今天休息,自由看书。 电子阅读器是周漾春送她的礼物。 周沅风总是抱着手机看电子书,周漾春说这样太伤眼睛,给她买了一台市面上很火的电子阅读器。 观观在家签收了,她还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先一步拆开了包装,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周漾春让观观留着用,然后又给周沅风重新下单买了一台。 周沅风旁边坐了一位女士,动车的暖风很温暖,她脱掉外套,露出好看的衬衫,在小桌板上打开电脑,开始忙工作。 周沅风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依然生活在南城吗,她还在从事之前的工作吗,她现在过得好吗。 她是周沅风少女时期的第一次心动,长卷发,黑色半身裙,白衬衫,尖头高跟鞋,笑起来的时候美极了。 无论什么年龄,人总归会对美丽的女人心动。 周沅风到达仙城,自己去打车,顺利到达曾婵奶奶家。 曾婵奶奶怕她没吃东西,给她热了饭,周沅风捧着碗乖乖吃了。这间房子很小,很温暖,是周沅风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慰藉。 曾婵奶奶已经提前帮她把小房间收拾出来,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还给她把桌上的台灯换成了护眼灯,窗台上摆放着两盆开得很好的蝴蝶兰,周沅风要在这一直住到开学。 今晚不学习,不补课,周沅风一直都在和奶奶说学校的琐碎经历。奶奶看了她的期末考试卷子,说到底,周沅风会犯的错误就那么几类,很好总结,只是她就是改不了。 她很固执,一直知错,一直犯同样的错。 曾婵奶奶无奈地说她是个小犟种。 “我这叫有个性,我就是这样的人,人的个性怎么可能改变呢,这是天生的。” 俗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 周沅风把礼物和点心都整理出来,等洗漱完毕已经快凌晨一点。 曾婵奶奶先睡了,她蹑手蹑脚从浴室回到房间,这以前是曾流观的房间,墙上还挂着曾流观以前的奖状。 周沅风躺在床上,换了地方有点睡不着,她于是继续玩手机。 放假第一天,班级群里很热闹。几乎所有人都无缝衔接了补习班,明天开始又要全天上课,比上学都累。 周沅风在群成员里翻了翻,加了逃家小兔好友,等了几分钟,好友通过了。 哎呀。 这可怎么办。 这话该怎么说。 她想了想,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周沅风。” 对方很快回复了她:“我知道。” “下学期分科,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逃家小兔沉默了。 楚菁荷在寒假假期一直都泡在图书馆。 北城市图书馆环境很好,自习室温暖干净,在这里学习心情很好。 她每天八点穿着那件冰蓝色的羽绒服带着学习的书本出门,搭乘地铁坐9站地,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 图书馆对面的巷子里就有小卖店和便利店,还有小吃摊,楚菁荷一般会买一个煎饼果子当作全天的食物。 她随身带着保温杯,图书馆的饮水区有很烫的开水,她很小心地接一杯,然后倒两袋速溶咖啡进去。她买的这款速溶咖啡太甜了,不是很好喝。 楚菁荷偶尔会在图书馆遇到班里的同学,因此她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会在这里遇到周沅风呢。 她隐约记得周沅风之前和别的同学聊天时说过,她每个假期都不在北城,楚菁荷却还是忍不住四处看看,希望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文理分科的事,楚菁荷也没想好。 她的学习经验比较惨,喜欢的科目都是成绩最差的,不喜欢的那几门学科反而考的很好。 楚菁荷在图书馆把高村光太郎的《智惠子抄》一页一页读完了。 除了《智惠子抄》,她还读完不少其他书籍。 开学之后要分科了,有一半的科目不需要学习,她的时间反而多了起来。 图书馆在新年期间按照法定假日关闭,假期前几天,来图书馆自习的人很明显少了许多,位置没那么难抢,到处都有空座。 楚菁荷学习到晚上八点,点开朋友圈,看到无牙仔更新了动态:和月亮女士共享下午茶。 照片里,周沅风和曾婵奶奶坐在peets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两人一人一杯咖啡,共同分享一块栗子蛋糕。 照片是店员小姐姐帮忙拍的,周沅风觉得曾婵奶奶今天穿得很特别,米色高领毛衫,戴了一副水滴状蓝宝石耳环,配了小丝巾,穿了尖头短靴,优雅又美丽,不留下一张照片就可惜了。 楚菁荷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 周沅风没再穿那件粉色的棉服了,她换回了她自己的外套,还挑染了几缕头发,染成了漂亮的蓝色。 楚菁荷没有评论也没有点赞,悄悄保存了这张照片。 除夕夜,楚菁荷窝在沙发上,和小姨一起看春晚。 每年春节都是她和小姨一起过的,两个人会稍微吃点好的,和以往的晚餐也差不多。超市人很多,她们提前买了点食材和零食,大包小包地带回家。 她注意到小姨手上多了一条手链,像是别人送的。 小姨一直在看手机,不停地发消息,脸上带着笑意。 同学群里很热闹,楚菁荷看到大家在轮流发红包、抢红包,连肖亦晚都在群里发了好几次红包,她只是默默看着,全都不参与。 十一点的时候,无牙仔单独给逃家小兔发来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楚菁荷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这样的拜年信息群发给了所有人,像这种群发消息或许不需要回复,于是和她确认道:“群发?” 无牙仔很快回复了她:“不是。” 还配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好吧。新年快乐。” “再问你一遍,你开学选文还是理?” 随着耳边传来一声声烟花炸开的声音,逃家小兔回复了她:“理。”《 》 17、东北烤冷面 开学之后,楚菁荷和周沅风都选了理科。 周沅风的想法很简单,她在年夜饭餐桌上问曾流观,当初选理科痛不痛苦,曾流观说感觉还行。 曾流观已经毕业太久了,当初的感受已经记不清了。不过综合各方面因素,她还是推荐妹妹选理科。 周漾春说:“你怎么不问我学文科痛不痛苦?” 周沅风很实诚地说:“不知为什么,学文科说出去给人一种很丢脸的感觉,好像是在承认自己智商不够的样子。” 周漾春难以置信地问她:“你都在差生班混了这么多年了,说出去难道就很光彩吗。” 天杀的,居然嫌我们文科生丢脸! 周沅风有许多小心思,曾婵奶奶擅长理科,观观当初选了理科,她觉得自己作为曾婵奶奶的关门弟子也一定要选理科。 但她确实不擅长理科,每道题的解题逻辑和方法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靠背诵记住的。单凭她自己的能力是无法解开一道没做过的题的。 所以她一直在刷题,每次考试她之所以能考得好,是因为卷面上的所有类型题她都做过,可一碰到没做过的难题,她就理不出头绪。 光靠勤奋能学得好理科吗?肯定不行。 其他人也是这样学理科的吗,肯定不是。 因此她纠结又痛苦地问了楚菁荷,得知楚菁荷也要选理科,她就彻底没招了。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承认自己比楚菁荷笨吧。 至少在表面上两人之间相互较劲,实力不相上下,死要面子周沅风于是含泪选了理科。 楚菁荷选理科的原因就简单多了,她理科综合成绩更好,擅长什么就学什么。她迅速地填完申请表,交给了肖亦晚。 文理分班后,班里少了一部分人,又加入一部分人,重新整合成新的班级。 曾流观看着班级成员的信息表对周沅风说:“好可惜,你们班的漂亮女生都分去文科班了。” 周沅风转着笔说:“不可惜啊,走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人。” 她看到楚菁荷的名字还在,就觉得一切都没问题。 “你没有损失任何朋友吗?” “完全没有。” 周漾春说:“你这话说的,她在学校有真朋友吗?” “你俩没啥事能出去吗?请离开我的房间,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周沅风摆摆手,手机一震,新的班级群又有人发了消息。 有氧小面包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同步开业了。 游静央和陈思遥一起在瑞士度过了一整个假期。虽说是放假,游静央可一点也没闲着,她在当地找了一家烘焙学校办理了入学,每天依旧在研究如何做出最好吃的蛋糕和面包。 有氧小面包增加了好多新品,周沅风开学第一天就去拎了一大袋子面包,游静央把所有新品都送给她们回去品尝。 楚菁荷刚好路过店门口,被周沅风叫住。周沅风不客气地塞给她两个面包,让她回去尝尝。 “新品,免费的。” “免费的?我也可以领吗。” “你不行,只对我免费。” 楚菁荷这次没有拒绝,坦然地收下了她递来的面包。 两人一起走到前面的路口处分开,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肖亦晚注意到,开学之后,周沅风和楚菁荷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肖亦晚连续几天看见她们两个放学后一起离开教室,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走,竟然是在聊天。 文理分班之后,按照单纯的理科成绩排名,周沅风成了班里的第七名,连第二名都不是了。 天杀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选文科。 周沅风以前的前后桌同学都分到了文科班,之前几个很爱找她聊天的女生也都选了文科,她于是开始招逗离自己最近的楚菁荷: “楚菁荷,你假期都去哪儿玩儿了?补课了吗?” “楚菁荷,你过年收了多少压岁钱?” “楚菁荷,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楚菁荷终于开口了:“没有。” “那你都不跟我说话。”周沅风委屈巴巴地说。 线上也不怎么理我,面对面时还是不乐意搭理我。 楚菁荷放下笔,叹了口气。 周沅风的多数问题她都没办法回答。 没有旅游,没有补课,没有压岁钱。 她的朋友圈最常发的动态就是每天在市图书馆的窗边拍一张日落的美景,以此来庆祝自己又过了一天。 无论是上学期间还是假期,楚菁荷的生活都是简单的两点一线。她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没什么可说的。 她能和周沅风聊些什么呢,聊天本质上是人们相互分享自己的小宇宙的过程,她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都很贫瘠,什么都没有。 然而周沅风似乎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楚菁荷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她以为在她的沉默之外有许多神秘的东西,只有楚菁荷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沉默不是因为有太多秘密,而是因为一无所有。 在上课时,楚菁荷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她朝着周沅风的方向看回去,周沅风就淡淡地移开视线。 你你你,不好好上课,看我干什么? 楚菁荷的心绪乱了几分,她很努力地想要屏蔽周沅风带来的影响,最后发现做不到。 放学之前,肖亦晚特意来班里叮嘱大家,近期学校附近的路边摊很猖獗,大家放学后赶快回家,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就很麻烦了。 周沅风收拾好书包,对楚菁荷说:“要不要一起去学校门口吃烤冷面。” “肖老师刚说过最好不要吃。”楚菁荷抬头看了一眼,肖亦晚甚至还站在讲台上呢,周沅风这边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们去吃嘛。我一个人吃感觉好没意思,我请你,咱俩一起吃。” 楚菁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周沅风一路上拉着她,直奔烤冷面的摊位。这个摊位特别火爆,周围围了一堆人,周沅风挤进去,扫码付了钱,要了两份正宗东北烤冷面,加双倍烤肠。 周沅风一回头,看见旁边有个穿着小学生校服的小孩儿有点眼熟: “小早,你咋在这儿呢。” 小早说:“我买烤冷面。” “你妈妈让你吃吗?”你妈都不让我们吃。 “不让,我偷偷吃。” 小早说着,用小天才电话手表付了钱。 “再说了,我这也不是偷吃烤冷面,我这是在思乡。” “哎吗,差点忘了,你是东北人。” 小早点点头,看着楚菁荷和周沅风,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小摊贩们瞬间作鸟兽散。 楚菁荷和周沅风拉着小早往路边躲避,看着小摊贩们嗖嗖离去。 楚菁荷着急地对周沅风说:“怎么办,我们的烤冷面还没做好呢。” 你都付了钱了! “小早你快回学校去找你妈妈吧,别等了,东北已经离你远去了,你没有家了。” 周沅风说着,拉起楚菁荷的手就跑了起来。 楚菁荷来不及反应,只好跟着她一起跑,她知道周沅风这是要去追赶烤冷面。 春夜的风从两人身边拂过,周沅风跑得很快,楚菁荷努力跟着她一起,她觉得这一幕非常美好,美好得不够真实,很像一场梦。 周沅风的手很温暖,牵她牵得很紧,生怕她跟不上。 远处有小吃车的灯火闪闪烁烁,周沅风一边跑,一边冲着那边喊道:“烤冷面!烤冷面!东北烤冷面!等一等!” “你也喊几声啊,就我一个人喊。” 楚菁荷学着她的样子开口喊道:“烤冷面!东北烤冷面!回来!” 两个女孩就这么追着亮着灯的小车跑了一条街。 不是,这三轮车为什么跑这么快啊? “不行了,我有点跑不动了。”楚菁荷先一步慢下脚步,她试图从周沅风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要追你追,别让我的脚步耽误了你。 “他的餐车停下了吗?”周沅风气喘吁吁地问。 “好像停了,就在前面的路口。”楚菁荷抬眼看,前方路口处有一片空地,所有餐车都零零散散停在那里了。 “那咱俩慢慢跑。” 这个时节是北城的冬春之交,也是当初周漾春和曾流观相遇的时节。 两个女孩穿着一样的校服,春风吹得两人黑色的头发向后飞去,楚菁荷抬头看着周沅风,她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带着她在天地宇宙间这样奔跑了。 路边的柳树在一夜间生长出嫩叶,淡绿色的波涛汹涌晃动,楚菁荷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快乐。 她几乎快要忘了她们这样奔跑是为什么,重要的仿佛只是跑步本身。 “东北烤冷面!叔叔!我已经付过钱了!两份!”周沅风终于追到了小吃车,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给摊主展示自己的付款记录。 “哎呦我去,你俩可真能跑。” 叔叔一边说着,一边起锅给她俩做烤冷面。 她和楚菁荷累得半死,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冷面。 两人要死不活地坐在路边,一人拿着一份,楚菁荷不确定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之后能不能吃东西。 她看见周沅风吃了一口,于是也跟着吃了一口。 周沅风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好吃。” “这是咱俩用命换来的烤冷面,必须好吃。” 楚菁荷吃得很慢很慢,她觉得好舍不得。 舍不得吃手里的东西,舍不得这一刻从生命中渐渐消失。 小早抱着小书包回到肖亦晚办公室,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今天心里痛痛的。 呜呜,我说怎么这么难过,原来是白白损失了一份烤冷面的钱。《 》 18、讲题 北城一中的高中部每年都有春游和秋游活动。 去年秋天,全班乘坐大巴车一起去了北城市历史文化博物馆。 周沅风是个对城市文化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她一进博物馆就跟几个同学一起去买了烤肠,坐在餐饮区分享彼此带来的零食。 楚菁荷跟着讲解员看了一路,也觉得没意思,听得心不在焉。 再加上她没有朋友,这种活动就变得很煎熬,所有同学都三三两两一起结伴而行,她独来独往,精神紧张地跟在队伍后面,很怕自己会掉队。 “哎哎哎,听说了吗,今年春游是户外活动。” “北城这个大风天,去哪儿都是风沙漫天。” “我听隔壁班说是去北城公园玩儿一天。火箭班明天就出发了,每次都是她们先玩儿,咱们差生班留在最后。” “北城公园玩儿不了一天吧,感觉很无聊。” 午餐结束,楚菁荷拿着保温杯接水回来,就听到班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她的保温杯上贴了一个小贴纸,是周沅风给她贴的。 周沅风吃泡泡糖时发现里面有送一张小贴纸,她撕开贴纸,吧唧一下就贴在了楚菁荷的杯子上。 “你都给我贴歪了!” “那你再贴正一点不就行了吗。” 楚菁荷又喜欢又生气,她想取下来重新贴上去,又怕那样会容易掉,贴不牢固,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她好痛苦地看着这个歪扭的贴纸,她有点强迫症。 在新的班级环境下,楚菁荷和周沅风几乎已经算是好朋友了。 肖亦晚在办公室里每天看着她俩在课间聊天和互动,当真是很欣慰。她一直很担心楚菁荷,怕她这么一天天的沉默下去可能会出现心理问题。 北城一中一直都有专业的心理老师,只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对话到头来还是会被反映给监护人,因此没有学生想要没事找事。心理老师的办公室就在那里,却从未有人敢敲门。 结果周沅风这个小喇叭终于迟迟开始发挥作用了。 春游秋游也不是单纯地去玩,回来后要完成一个类似于作文式的活动报告。 周沅风也从食堂回来了,她在座位上刚坐下,就听到楚菁荷说:“你为什么每天吃饭都很慢?” “没有吧,我吃完之后还去洗手间漱了口,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可能就久了点。” 周沅风一脸无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便携式漱口水,放在楚菁荷桌上: “尝一尝,新口味。” 甜苹果漱口水。 楚菁荷放在一边,打算等上课前再用,刚好可以提神。 她趴在桌上,赶紧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下午第一节课就是数学。 周沅风也在桌子上乖乖趴好,两人面对面,脸都朝着彼此的方向。 楚菁荷午休的时候会把扎好的头发拆散,摘掉眼镜,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就软了下来。 周沅风拿起手机,对着她现在的样子拍了一张照,然后发给了逃家小兔。 楚菁荷直到两节课后看手机,才发现了这张照片。她第一时间去找周沅风算账。 楚菁荷是个坐得住的人,一般课间时间也都坐在位置上忙自己那几道作业题。周沅风就不行了,下课铃一响她就站起身,每个课间都像是有急事儿似的,要么是去小卖部买零食饮料,要么是去走廊上溜达,偶尔还会忘带下一节课要用的课本,她要去隔壁班找人借。 楚菁荷在班门口转悠半天,才等来了拿着辣条回来的周沅风。 她拿着手机质问她: “你怎么趁我休息的时候偷拍我呢?” “没有偷拍,光明正大拍的,而且还发给了当事人。” “当事人觉得这样很不好。” “那你也拍我。”周沅风说着在她面前站好,把辣条藏在身后,摆好一个很紧绷的姿势。 楚菁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周沅风拍了一张。她的手机款式很旧,像素也不是很好,拍风景和拍人都是糊糊的。 这是小姨之前换下来的旧手机,楚菁荷就拿去用了。她对手机的需求很少,平时就是查个单词,查个数学题,也不玩游戏,最多就是刷刷社交平台上的消息。 两人不急着回班里,一起靠着栏杆,看看楼下跑来跑去的人,在走廊里吹吹风,果然精神多了。 春日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个女孩都变得金灿灿的,楚菁荷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周沅风,虽然周沅风很擅长与人交谈,不知为什么,楚菁荷总觉得她的内核是沉默而安静的。她需要靠不断地与外界交谈来守护自己内心深处的安静。 上课铃声响了。 分班后,课程的教学难度好像一下子加大了,就好像开始动真格一样。周沅风和楚菁荷都开始听课,楚菁荷一边听讲,一边记笔记。 周沅风的笔记比楚菁荷记得还要多,她自始至终都是在靠着记忆力来学习理科,始终不得章法。 靠记忆和背诵学来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呢,她经常写着写着感觉到一阵荒谬。 周沅风在理科班的压力下肉眼可见变得沉重,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了。 她还是能把每一张卷子都完成得差不多,只是觉得好心累,好疲惫。她开始担心下一次考试,明明还有半个月,她就已经开始焦虑。 周漾春和曾流观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周漾春一边说春季就是抑郁的高发期,一边去研究了一下艺考。 不至于,真不至于。咱们家又不是活不起了。 “小风,我们没有要求过你的成绩,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知道。是我自己要求自己。” 周沅风烦躁地放下笔。 她拿着手机,翻来覆去,最后给楚菁荷发了消息:“数学卷子的后四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 她好绝望。后四道大题占了一面卷子,她这一面全部空着。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周沅风不能在这个时间给曾婵奶奶发消息。曾婵奶奶这一年视力退化得很厉害,听力也不太好,隔着手机交流习题变得越发困难。 周沅风一边担心奶奶的身体健康,一边恨自己不够聪明。 曾婵奶奶从四年前开始就给周沅风补课,第一节课周沅风记得曾婵奶奶说她不聪明,她当时还不服气。 现在服了。 楚菁荷洗完澡后才看到周沅风发来的信息。她想了想,给周沅风回复道:“打语音?” 步骤很麻烦,只有打语音电话才能讲清楚。 下一秒,周沅风就主动给她打了语音过来,楚菁荷点了接通。 “怎么办啊,我四道题全都不会。”周沅风崩溃地说。 “我也只做出来两道题,而且不确定做的对不对。”楚菁荷把手机放在桌上,擦着头发的水滴。 “两道也很厉害了,你快救救我吧,给我讲讲怎么做。”周沅风当真是没招了。 这题她全网搜都找不到类似的,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能这么没办法。 “好呀,你等我打开卷子。”楚菁荷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好像有魔法,周沅风烦躁的心情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翻找书本的声音,楚菁荷把卷子从书包里又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面:“我从倒数第四道题开始讲哦。” 周沅风那边不再说话,楚菁荷知道她在听,于是一步一步地给她讲解。 她能听到周沅风那边传来的写字的声音,修改的声音,翻草稿纸的声音,甚至还有恍然大悟的感叹声。 周沅风来不及说什么,拿起笔,把楚菁荷讲解的思路和步骤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下来,打算整理好再往卷子上写。 楚菁荷好聪明啊,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当然是靠我这颗聪明的脑袋。”楚菁荷轻飘飘地说。她其实也做了很久,这题很难,她做完之后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轰炸过一样。 好累,好心累。 楚菁荷把第二道大题也给周沅风做了讲解,她也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数学这个东西就是很玄学,明明按照公式计算出答案,最终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两人的对话中有一段空白,那是周沅风记笔记的声音。 许久,楚菁荷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很深的叹息:唉——。 “怎么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刚刚有什么地方没讲清楚。 “谢谢你给我讲题。”周沅风别别扭扭地小声说。 “没事,你也在学校帮了我很多次。”楚菁荷说,“你还请我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那都不是事儿。” “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主动出手帮我的人。 楚菁荷发自内心地很感谢她。 她一直很渴望能够和同龄人构建关系,希望被人看到,被人关注,被人理解。 只是她的性格很被动,也很不讨喜,所以她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不受欢迎和不被喜欢的现实。 “你在喝什么?”周沅风竖起耳朵,听到那边有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咖啡。就是超市买的那种速溶咖啡。” “那种一袋一袋的?” “对。”楚菁荷每天晚上都喝两袋这种速溶咖啡,否则她十点多就很困了。 “哎,你看班级群了吗,咱们班的春游时间定下来了。周四下午放学,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零食?” “好呀。”楚菁荷最近已经很习惯放学后和周沅风在外面鬼混一下再回家了。反正家里也没人,她也想在放学后去放松一下。 她们后来又去吃了好几次路边摊,只有烤冷面那次是周沅风请客,楚菁荷后面一直都坚持自己付钱。《 》 19、春游前夕 为了对昨晚楚菁荷给自己讲题表示感谢,周沅风第二天上学前去家门口的进口小超市买了一瓶冻干咖啡。 超市营业时间没那么早,为此周沅风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险些错过了早自习。 她踩着早自习铃声刷脸进班,迅速跑回座位,啪地一声把一瓶冻干咖啡放在楚菁荷的桌上。 周沅风的后桌换成了另一个女生,她是从别的班分过来的。她每天看着这些小情侣之间的把戏,在她眼里,周沅风和楚菁荷早就在一起了。 全年级都知道周沅风初一时就在教室办公室强吻了楚菁荷,把楚菁荷掰弯了,然后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地下恋,一直到高中两人还没分手。 楚菁荷正在背课文,很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瓶子上没有中文,但她能看得出是咖啡。 肖亦晚走进教室,两人没机会说话,自顾自地背着课文。 虽然语文课有背诵作业,但没人真的回家背,所有人都赶在第二天早自习时紧急背诵。早自习加课间一共三十分钟,在精力集中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背完一篇课文。 周沅风背得很费劲,这篇古文她有好几个字都不认识。她拿着手机,在下面偷偷搜了读音,然后在课本上做了标注。 她没能背完全文,只背了两段就听到了铃声响起。 楚菁荷放下书,她昨晚和周沅风挂了电话,在睡觉前简单地背过一遍,今天早上又背了这么久,加强了记忆力。 她拿起桌上的小瓶子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转头问周沅风: “这也是速溶咖啡吗?” “也算,不过比那种袋装的要好喝很多。你晚上回去试试。” “谢谢。”楚菁荷把小瓶玻璃罐放进桌子里,她还没喝过这样的咖啡。 原本离开一会儿的肖亦晚忽然杀回了教室: “大家昨晚都看到群里的通知了吗,我们班的春游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面的人齐刷刷回复她:“周五!” “对,周五,白天在学校集合,大家一起坐车去北城森林公园春游,野餐。” 底下人已经开始热闹地聊天,肖亦晚只好提高声音:“大家记得带好雨伞和防晒,穿方便走路的鞋子,然后,然后记得准备好吃的东西………” “森林公园有个湖,我记得可以划船!” “森林公园还有羊驼呢,我上次被喷了一脸口水。” “那我明天要背一个很大的包,因为我……” 肖亦晚看了看聊得热火朝天的各位,淡淡地退出了教室。 周沅风点开手机看了眼自己的钱包余额,盘算着今天放学要去买点什么。 她刚想跟楚菁荷说些什么,却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楚菁荷没能睡五分钟,上课铃声就响了。 她软软地从桌子上坐起,根据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判断这是一节什么课,然后缓慢地从包里掏出书本。 她觉得自己严重缺少睡眠。如果能选,明天她不想去什么森林公园,而是想在床上安心地睡上一整天。 不用担心闹钟会响,就这样一直睡到饱为止。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她稳了稳心神,开始认真听讲。 文理分班后,作业量比以前直接翻了一番。 楚菁荷都不用自己找其他卷子做,光是完成当天的作业都要做到晚上十二点。 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她就这么强打着精神熬到午休时间,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忘了带饭。 班里已经没人了,楚菁荷懊悔地跑去食堂,临时充了饭卡,打了一点剩菜剩饭。 她端着餐盘,远远就看见了周沅风。 周沅风那桌坐满了人,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那应该是周沅风每天的吃饭搭子,楚菁荷没有打扰她们,在边角的空位上坐下。 “哎,周沅风,那谁怎么今天也来吃饭了?”一个同学发现了形单影只的楚菁荷。 “谁?” “楚菁荷。” “哪儿呢?”周沅风没戴眼镜,她眯起眼睛,紧急搜索着目标人物。 “那边,角落那边。”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周沅风当真看不清。 “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她抱着怀疑的态度,端着餐盘往同学指的方向走去。 她越走越近,楚菁荷背对着她,毫无察觉地低头吃饭。她来得太晚了,刚坐下吃饭,就已经有不少同学吃完饭准备离开食堂。 忽然,有个人就这么入室抢劫般地把餐盘放在了桌上,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 楚菁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人:“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在和她们一起吃饭吗。 “还真是你,你怎么过来了?”周沅风反问道。 “今天没带饭。” “哦,那你不早说,我带着你抄近道跑过来还能抢上点好吃的菜。” 周沅风的餐盘明显就要丰盛多了。虽然吃了一多半,但是比楚菁荷的那两道素菜看着好得多。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 周沅风忽然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学校坐在一起吃饭。” 楚菁荷点点头,她也记得,自己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这样的双人座位上吃饭。 “你不应该来找我。” “为什么?” “你这样,她们会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楚菁荷看了一眼那桌的三个女生,她们刚好也正在看着这边。 “没事,多大点事儿。”周沅风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她已经吃饱了,无聊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鸡块儿。 “不要玩弄食物。”楚菁荷忍不住说。 周沅风挑眉,用指尖捏起鸡块,向上扔去,张口接住了。 她得意地咬着冷掉的鸡块,挑衅地看着楚菁荷。 “怎么样,准不准?” “…………”楚菁荷懒得搭理她,一口一口用勺子吃着餐盘里的饭。真的很难吃,难怪这两道菜会剩下。 周沅风就这么坐在楚菁荷对面,双手拖着腮,耐心地等着她吃完。 食堂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零零散散几桌。 “说好了啊,晚上放学你跟我一起去超市。”周沅风看她快吃完了,和她确认道。 “好吧。”楚菁荷点点头。 “我姐姐分享给我一张山姆超市的会员体验卡,我们去那个大超市。” “在哪里啊。” “商务中心那边,我们坐地铁去。” 下班后的山姆超市人不算少,肖亦晚推着购物车,和老婆打着视频电话: “我好累,我一想到明天要带一班人去什么森林公园我就压力好大,万一有人受伤或者有什么情况该怎么办,啊,我怎么付得起这个责任啊,想想都觉得头疼。” “没事啦,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医生,有什么事你最知道怎么处理了。”韩湘在视频那边安慰她。 她和肖亦晚完全是两种状态:她在视频里容光焕发闪闪发亮,而刚下班的肖亦晚累得像是被吸光了精气。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以前还是个医生。”肖亦晚苦笑着说。谁看了不说一声她命苦,这一生如履薄冰。 我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一本小说里,作者给我安排的工作不是当医生就是当老师,净把一些脏活累活安排在我身上。 “是啊,以前是肖医生,现在是肖老师。” 韩湘笑着说: “早早怎么样啊?怎么没看到她。” “早早每天都很快乐,但是学习情况乱七八糟。我都怀疑她每天在课堂上到底有没有听讲。” 肖亦晚苦恼地抬起头,四处看看她的宝贝女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周沅风和楚菁荷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东瞅瞅西看看。 楚菁荷第一次来这个超市,和她以前去的超市不太一样,进门还要扫会员卡。 她尽量不露怯,跟着周沅风一起潇洒地把书包丢进购物车。 两人看见试吃的小车就加入排队的行列,从甜品面包到水果吃了一圈儿。 周沅风拿了一大盒蓝莓和一盒青提,打算回家洗干净后带去公园野餐吃。她还选了一大盒麻薯,等下和楚菁荷一人一半带回家。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周沅风问楚菁荷。 “好像没有。” “那个寿司,我们俩买一份,明天一起吃怎么样?” “可以。”楚菁荷也看到了那个大盒寿司,出去野餐最好还是吃冷餐比较方便。 两人选了一盒看上去顺眼的寿司放进购物车里,又看到了试喝饮料的队伍。 等排到了才发现不是饮料,而是梅子酒。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拿起一小杯,排都排了,不如尝尝。 酸酸甜甜,只可惜是常温的,要是加了冰块一定更好喝。 楚菁荷拿着小纸杯,有点满意地眯起眼睛,周沅风刚想说我们明天要不要偷偷带点酒,一回头,看见一个熟人: “小早,怎么又是你。” 小早正拿着一小杯试喝的乳酸菌饮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俩,单手插兜,拽拽地站着。 一般有小早的地方就有班主任,楚菁荷和周沅风惊恐地对视一眼,连忙四处张望,就看到不远处推着购物车的肖亦晚。 和她俩的购物车相比,肖亦晚的购物车装了好多东西。肖亦晚还没有挂断视频通话,她朝着这边看去,只看见两个穿着北城一中校服的女孩推着购物车匆忙逃跑的背影。 她朝着小早招招手,小早就麻溜跑过去,接过手机,继续和妈咪视频。 想不到妈咪开口就是:“早早,你选了太多甜品了,把那个甜甜圈放回去,快点。” 早早求助地看着肖亦晚,妈妈你快说句话啊。 肖亦晚说:“放回去吧,听妈咪的话。” 她又眯起眼睛,朝着刚才那两个女生的方向看去。 好眼熟,真的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吗。《 》 20、小学生春游综合症 楚菁荷抱着那盒寿司搭乘地铁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拆开大包装,一粒粒整理在餐盒里,满满当当装了两层。 小姨依旧不在家,她在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 从超市出来,周沅风原本想请她在外面吃,被楚菁荷拒绝了。 今天的消费楚菁荷坚持和周沅风aa,吃饭的话也要aa,楚菁荷的零花钱很快就告急。 山姆会员店对楚菁荷而言还是太贵了。 但是她不想扫兴,她也想开开心心地和周沅风买很好吃的东西一起去春游,所以她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周沅风没多想,她只是觉得难得来到了物欲横流的商务区,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餐厅,她想带楚菁荷一起吃点好的。 楚菁荷一直都情绪淡淡的,周沅风觉得她是太累了,于是在地铁口两人说好明天见。 在回去的地铁上,周沅风把沉重的东西和书包都放在地上,拿着手机,反复回想着楚菁荷今天的状态。她隐隐觉得楚菁荷好像不是很愿意跟自己出来逛超市。 她懊恼地靠着地铁车厢,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你是不是不太想和我做朋友。 你是不是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有点看不起我。 周沅风就这么拖着各种超市买的东西回到家,一回家就收到了来自亲姐的阴阳怪气: “你现在越来越会享受了,去春游一趟还要去山姆买东西。” 周漾春给她开了门,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东西。 有超大包薯片,一小箱椰子酸奶,还有麻薯,水果。 “我小时候春游就是带点干脆面、饼干和面包。” “还要带个苹果和橘子。”曾流观补充道,一边过来和周漾春一起收拾这些东西,一件件整理到冰箱里。 周沅风蔫蔫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俩忙碌,也不上前帮忙。 她极少有这种沮丧到没有眼力劲儿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花花的脑袋,周漾春刚想骂她两句,被曾流观制止了。 “你干什么啊,别总是说她。”曾流观小声说。 “我这还什么也没说呢。你看她那个欠揍的样子,每天拉着个脸,好像谁欠的钱似的。”周漾春说。 “她学习压力大嘛,你看她都瘦一圈儿了。” 曾流观细心地把葡萄一粒粒挑出来,递给周漾春去洗出来放进餐盒里: “你明天早上起来记得给她煮两个水煮蛋带着,光吃水果肯定是不够的。” 周漾春不吱声。 曾流观给了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的后背上:“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明天一大早起来给她做个三菜一汤,够不够?” 周漾春拿出一粒麻薯,塞进曾流观嘴里: “哎,这麻薯怎么少了一半儿?” “给同学了。” 周沅风站起身,拖着书包往房间走去: “水果我明天都要装走,麻烦帮我洗好,再给我做个三菜一汤。” 周漾春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被曾流观拉住了。 你你你你看见没有,她那是什么态度? “你没发现妹妹现在越长越漂亮了吗,感觉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 曾流观帮周漾春把滑落的袖子挽起来,方便她洗水果: “和你越来越像了。” “你这是夸谁呢,她还是我?”周漾春笑着问她。 “夸你。你好看,我喜欢。”曾流观两句话就把周漾春哄成胚胎了,她于是更加卖力地干活儿。 “她说,她那半盒麻薯给同学了,她是和同学一起去的超市哎。”曾流观朝着周沅风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声说。 “那咋了,她每天在学校沾花惹草,没个正形,跟同学一起去超市很正常吧,她要是一个人去超市才奇怪呢。” “可是她之前和同学一起都很开心,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曾流观早就注意到周沅风不对劲了,校服裤子,粉色小棉袄,还有今天这个情绪状态。 楚菁荷吃了晚餐就先一步睡了,她太缺觉,状态不好没办法学习,还不如先睡觉。 周沅风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也就都没有看到: “水果我这边准备好了,你那边怎么样。” “寿司准备好了吗,记得带哦。” “你睡了吗。” 这么早就睡了吗。不会吧。该不会是故意不想理我吧。 周沅风于是就在小床上翻来覆去地内耗了一晚上,第二天萎靡不振地醒来,周漾春惊讶地问她:“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有那什么,春游综合症呢。” “快别提了。姐,你了解女人吗。”周沅风一脸倦容地坐在餐桌前问周漾春。 “不了解。” “说的也是,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观观。观观说你没有前任,你从来都只有她一个女朋友。” 周沅风嘟囔着,拎着东西往门外走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周漾春本来一大早的起来煮鸡蛋就来气,这孩子怎么回事,她当初真是多余收留她。 周沅风到达班级时,楚菁荷已经在了。 她笑眯眯地坐在位置上,和周沅风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啊。” “你怎么了,你没睡好吗。”楚菁荷一眼就看出了周沅风状态不佳。 “嗯,我有那个,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周沅风坐在位置上,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啊,你失眠了。没关系,等下你可以在车上小睡一觉。”楚菁荷安慰她。 “你昨晚怎么没回我消息?”周沅风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 不然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楚菁荷昨天是不是生气了。 “我昨天回家吃了饭就睡了,睡得很早,所以没看到。” 楚菁荷和她解释着。她早上醒来才看到周沅风昨晚的消息,想了想,反正等下到班里就要见面了,于是就没回复。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不确定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于是,她把餐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给周沅风看:“你看,我昨晚把寿司全都整理进来了,还带了酱油和芥末,以及两副筷子。” 楚菁荷眼巴巴地看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好。我也带了水果。”周沅风根本没看周漾春给自己的餐盒里装了什么,只记得有两个水煮蛋。她无奈地揉揉眼睛,打算等到了森林公园再说。 一班人浩浩荡荡组成队伍,走到学校门口。 火箭班的人早就已经去过了,普通班的学生也都体验过了,差生班的人福利总是最差,好像每次都只能体验过期的快乐。 这天天气很好,风软软地吹过,比前几天还要温暖许多。北城的春天极短,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肖亦晚昨天提醒大家带伞,今天全军覆没,没一个学生记得。 肖老师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差生班嘛,总是会稍微比别人慢一点。 大巴车上,楚菁荷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周沅风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 “你笑什么?”周沅风问她。 楚菁荷一直在笑眼弯弯地看着她。 “真好,之前都没人和我坐。”楚菁荷还记得上次秋游时的尴尬处境。她一个人坐一排,所有同学都躲着她。 “那我以后都和你坐。”周沅风把这样动人的话说得那么轻飘,听不出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楚菁荷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窗外。窗户上映出周沅风的倒影,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影子看。 之前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深深呼吸,让自己镇定点。 幸好人没有尾巴。 不然她一见到周沅风,她就忍不住要拼命摇尾巴,那可怎么办呢。 还好人的身体不是透明的,她看不见她的心跳,也猜不到她的心动。 肖亦晚点了人数,确定没有少人之后,车开了。 半路上,肖亦晚给后排同学送晕车药,路过第十二排,看见周沅风靠在楚菁荷肩上睡得很死,整个人都要靠在楚菁荷怀里。 这么亲密的倚靠姿势,肯定是睡死过去了。 她忍不住低声问楚菁荷:“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好朋友了?” 确定是好朋友吧,没有进一步发展吧。 楚菁荷冲着肖老师笑笑,没有回答。 是啊,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好朋友了? 她也说不上来。 成为好朋友,和周沅风建立关系,对她而言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周沅风的身上有一股泡泡糖的甜香,她的呼吸打在楚菁荷的脖颈处,吹得楚菁荷心跳加速,身体发麻。 楚菁荷努力撑起她的身体,趁机摸了一下周沅风垂落的手背。 每次都是周沅风主动拉着她的手,她还没有主动过。 那天晚上,周沅风主动给她打语音电话让她讲题,楚菁荷当真是心跳加速地接起了那通电话。 吓死她了。 她盯着手机上那个闪烁的无牙仔小龙头像,怎么都无法平复紧张的心情。 还好那四道题她有两道会做,不然周沅风也不会给她打语音,她也不知道该和周沅风聊些什么。 还好她有那么一点聪明。 她看着熟睡的周沅风,在心里默念那句话: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 21、你背着我偷吃 半路上,有个女生打开一袋麦丽素,随机投喂给身边的同学。 她和周沅风之前关系还不错,于是拿了两粒巧克力豆转过身,小声喊周沅风的名字,试图把她叫醒。 “周沅风,周沅风。” 楚菁荷很早就注意到她的动作。她看了看一旁熟睡的周沅风,犹豫地伸手准备帮她接下来:“要不先给我吧,她睡着了。” 那女生看着楚菁荷。 她其实不太喜欢楚菁荷,至于理由,从初一开始,全班人就都不乐意和她玩儿。虽然楚菁荷和周沅风之前一直并列第一,但大家认可的第一也只有周沅风。 楚菁荷从来不主动和人说话,很傲慢,楚菁荷也不合群。她有时觉得不是全班人要孤立楚菁荷,而是楚菁荷在孤立全班人。 女生犹豫了一下,把两颗麦丽素倒在了楚菁荷手里。 “谢谢。”楚菁荷替周沅风向她道了谢。 周沅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那两颗麦丽素过了许久,几乎要融化在楚菁荷的手心。 楚菁荷偷偷回头,趁那女生没在注意,把两粒麦丽素迅速吃掉。 周沅风闻着味儿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对楚菁荷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没有。”楚菁荷强忍着笑意,看着周沅风坐直身体。 “那我咋闻到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儿。”周沅风怀疑地看着楚菁荷。 “后面有人在吃,香气飘过来了。”楚菁荷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真的吗。 真的不是你吗。 周沅风忽然凑近楚菁荷的嘴边,仔细闻闻,近到楚菁荷以为她要亲上来了。 好近,近到呼吸交换呼吸。 楚菁荷紧闭双唇,握紧拳头,紧张得快要窒息,脑海里一片混乱。 怎么办怎么办。 她对上周沅风的眼睛,感觉自己脸颊一片温热,直到周沅风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在座位上乖乖坐好。 周沅风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楚菁荷绝对背着她偷吃巧克力豆了! 大巴车停在北城市森林公园门口,远远就看见山上一片柔和的新绿。 初春的青绿和深春的墨绿完全是浓度不同的两种颜色,许多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风景拍起了照片。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周沅风问楚菁荷。 周沅风不算北城人,来北城这几年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商务区。 森林公园位置偏远,靠近城郊,周漾春和曾流观都没去过。 楚菁荷摇摇头。 她也不算是北城人,当初是跟着小姨来到这座城市,考上北城一中之后,她们才在这边租了房子。 小姨说,北城这边工资高一点,还能赚到钱。 虽然目前生活在这里,她对北城几乎一无所知。 这里很繁华,公共设施很好,地铁人很多,连路边的长椅都质量很好的样子。 一下车,周沅风深吸一口气:好干净的空气,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洗涤了。 她和楚菁荷一起跟随队伍往公园里走去,森林公园生态很好,林子里传来各种各样的鸟叫声,有一种鸟叫起来好难听,周沅风吐槽说好像□□装修队。 走在这里,楚菁荷觉得心中一片寂静。 大自然是很好的能量场,草木随风生长,和城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肖亦晚带着大家来到一片草坡上,让大家开始自由活动,野餐也好,去喂草泥马和小鹿也好,下午四点在这里集合。 原计划是要带大家沿着公园走大半圈,熟悉一下这里的各种树木品种,但肖亦晚看大家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就放大家去随意玩耍。 队伍三三两两分成小团体跑开,肖亦晚站在高高的草坡上往下看去,感觉自己好像在放羊。 “注意安全,记得点路,等一下知道怎么回来吧,不要走丢啊。” 无人应答。 楚菁荷被周沅风牵着手,她看得出周沅风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享受清净。周围目之所及的小凉亭,长椅,还有秋千椅都被同学占领了,两人只好继续往远处走。 快到中午,周沅风觉得热。她把校服外套脱掉拿在手上,露出一身干净的白衬衫。 走了一会儿,在另一面的草坡上,两人看见一颗树。树下是一片阴凉地,周沅风和楚菁荷对视一眼,选定了这片地方。 周沅风从包里拿出野餐垫,铺在地上。 这个是她们家的祖传野餐垫,就是之前周漾春和曾流观去音乐节的时候买的。音乐节现场很混乱,很多人用完充气沙发和野餐垫就丢掉不要了,周漾春却把自己买的那张小垫子卷起来带回了家,以便下次使用。(扣扣搜搜 两人在野餐垫上坐下,把餐盒从包里拿出来。 “先吃水果还是先吃饭?” “要不都摊开放在这里,一起吃吧。” “行。” 周沅风一边拆开餐盒,一层蓝莓,一层青提,还有两只煮好的鸡蛋。她还带了两包薯片,原本计划路上吃,结果睡了一路。 楚菁荷也把自己的餐盒拆开,昨天买的寿司很大一盒,她在小餐盒里装满了两层,绝对够吃。 一阵柔软的风吹来,楚菁荷舒服地眯起眼睛。她原本觉得出门野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要准备这么多东西,要花不少钱,还浪费时间。 可是这一刻,她和周沅风坐在一起,四下无人,她能感受到心中暗藏的喜悦和轻松,又觉得很值。 她又开始动用自己的全部感官,试图让自己记住这一刻。每次她遇到很好的事时都会这样,第一反应就是意识到这么美好的时刻马上就要消失了,快点记住,快点,以后再也没有了。 她听到周沅风在一旁别别扭扭地说: “你今天在车上,就是背着我偷吃了吧。” 你承不承认吧,我都闻到了,你嘴边有麦丽素巧克力豆的味道。 “对,有同学给了你两颗麦丽素。我看你在睡觉,所以就没有叫你。”楚菁荷没想到周沅风惦记了一路,索性承认了。 “那你下次记得叫我,我想吃。” “好。” 楚菁荷一口答应下来。她拿起手机,往远处走了几步,这是一颗很漂亮的树,树干粗壮结实,在早春就已经长出这样繁茂的叶子,她打开相机功能,对着这棵树拍了一张照。 “快来啊,别拍了,先吃吧,我都饿了。”周沅风说着,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寿司。 楚菁荷还没过来,她又弯下腰,低头去拍脚边的花花草草。 周沅风于是趁机又吃了一块寿司。 “快来啊,再不吃就没了。”她一边吃,一边好心提醒楚菁荷。 楚菁荷很喜欢这个公园,她在这附近又转悠了一圈儿,才回到树下,此时,周沅风已经吃了大半盒寿司了。 她已经很克制了,如果不克制,这两盒早就吃完了。 她眼巴巴看着楚菁荷,意思是,你快吃啊,你再不吃我就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楚菁荷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愉快地坐下来。她没用筷子,直接徒手捏起一块寿司就放进嘴里。 周沅风放下筷子,学着她的样子,也用手捏起一颗寿司放进嘴里。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用手把寿司吃得干干净净,又把水果也瓜分掉,最后只剩下两颗孤零零的水煮蛋。 “鸡蛋怎么办?” “你还能吃下吗?” “我一点都吃不下了。” “我也是。” “要不咱俩先睡一觉吧,说不定睡醒之后就能吃下了。”周沅风提议说。 “也行。” 既然要躺下,那就得准备一下。周沅风揪掉发圈,楚菁荷取下鲨鱼夹,让头发舒展地散落下来。两人齐刷刷躺在树下,午饭后本来就容易犯困,看着柔软的叶子随风飘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好惬意。 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生活,我什么时候才能每天拥有这样的日子,不用早起上学,不用担心考试,不用熬夜写作业。 其他同学好像都去喂羊驼和兔子了,小动物乐园那边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和尖叫。 周沅风在熟睡间,感觉有振翅的蝴蝶落在自己身上,她挥手拍打,只摸到一片柔软的袖边。 吃饱喝足的肖亦晚正坐在草坡上发怔,忽然,她看见树下出现了了不得的景象: 原本装睡的楚菁荷坐起身,她盯着身边人看了许久,伸手轻轻抚摸着周沅风的手臂和小腹,点一点,碰一碰,看周沅风一直都没反应,她忽然俯身,朝着周沅风的肩膀处亲了一下。 肖亦晚瞬间瞪大了眼睛。哎哎哎,那个侄女,你给我住手! 楚菁荷亲好之后,捂着脸倒在周沅风身边,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把校服盖在脸上,再也没有摘下来。 好崩溃。 她觉得自己眼眶酸热,恨自己的无能和失控。 好喜欢。 好喜欢。 好喜欢。 好喜欢周沅风,周沅风好漂亮,好特别,好有活力,好有个性,好想亲近,她那么明亮,真诚而透明。 只要看到周沅风,她就按耐不住地感到心动。 这是楚菁荷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她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混乱且失控的情绪共处。 她的世界原本很简单,就是一道道习题和模拟试卷,以及那些网课和课后训练。选择理科班之后就更简单了,理科没有文科那样的模棱两可,只有明确的答案和清晰的解题步骤。 可是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周沅风。 哪怕是现在,就和周沅风这样并肩躺在一起,她的心里也依旧想着周沅风。《 》 22、夏季校服 春游之后,原本松散生疏的重组班级发生了一些变化。新加入这个班的同学都在这次游玩中找到了聊得来的搭子,越来越多的人在班级里变得活跃开朗起来。 春游之后就是期中考试,楚菁荷的班级排名没有变化,周沅风老老实实排在第五名。前面那几位都是新同学,实力很强,和楚菁荷只差两三分,每个人的总分都咬得很紧。 楚菁荷不再自己带饭,她回归了吃食堂。 每天早上自己做饭好累,她现在睡不够,没办法起床太早。她甚至连续好几天都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才进教室。 周沅风不再和之前的吃饭搭子一起去食堂,她和楚菁荷一起。反正所有人都传她和楚菁荷在谈恋爱,她们两个索性大大方方坐在一起,反倒是理直气壮,无人打扰。 北城一中每天都有新八卦,楚菁荷和周沅风早就过气了。相比之下,还是火箭班那些神人的爱恨情仇更有意思。 周沅风和楚菁荷一起吃饭这段时间,大致熟悉了她要吃什么菜:每次都是两道素菜。相比之下,周沅风的饮食就比较乱七八糟,章鱼小丸子,炸薯条,烤肉饭,每日特色菜她都要来一份。 两人端着餐盘在双人位置上面对面坐下,周沅风问楚菁荷: “之前给你的那瓶冻干咖啡怎么样,你喝了吗。” 楚菁荷点点头。 “怎么样,是不是比一般的速溶咖啡好喝一些?你加点儿牛奶就是拿铁。” “是,很好喝。” 楚菁荷说谎了。 那瓶咖啡冻干被她小心地珍藏,摆放在房间桌上,根本没有开封。 周沅风一边吃饭一边问楚菁荷:“你要不要尝尝我这个炸鸡。” 和楚菁荷在一起吃饭,她总觉得自己的饮食特别不健康。楚菁荷未免吃得太素净了,很养生。 “怎么分?”两人手里的餐具只有筷子,楚菁荷夹了半天,没办法把这块炸鸡分出来一块。 “你直接咬一口呗,没事。”周沅风夹起炸鸡,递到楚菁荷嘴边。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让楚菁荷尝尝这个炸鸡有多好吃。这炸鸡平日里抢不到,今天还剩最后一份,她果断拿下。 楚菁荷只好低头咬下去,周沅风这个人总是这样超绝不经意地撩拨她,她脸都红了。 “怎么样,好不好吃。”周沅风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楚菁荷点点头,然后看着周沅风把她吃剩的那半截炸鸡吃掉了,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嫌弃。 周沅风一边吃一边想:好好吃啊。我爱炸鸡。食堂为什么不能天天都有足够的炸鸡? 班级的各个小群又热闹了起来:传出去,周沅风今天在食堂一口一口喂楚菁荷吃东西了。 “她俩到底是恋人还是只是朋友?楚菁荷不是直女吗?” “性取向是流动的,人是会变的。” “有没有可能是直女装姬,她可能很享受这种被女同追求的感觉吧。” “可是不是说她俩从初中时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我听到的版本是初三分手了,高一又重新在一起了。” 楚菁荷吃午餐更快一些,她低着头,很专注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周沅风就跟有那个多动症一样,东瞅瞅西看看,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轻易吸引她的注意。 楚菁荷忍不住提醒她:“你好好吃饭,专心一点。” “哎,你看到群消息没有,咱们要订新的夏季校服了。” 初中部的夏季校服和高中部的款式不一样。 青春期的女孩身材变化很大,初一订的校服尺寸早就不合适了。周沅风长高了不少,楚菁荷身高没怎么变,反倒是围度有了变化。 下午班会时间,肖亦晚让班长统计大家的校服订购单。 楚菁荷不知道自己的尺码和围度,她随意填了一个xl码就交了上去。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订一套宽松的校服,能轻松遮住她的胸部,不想让人看出她这里发育的很好。 况且这衣服她打算一直穿到高三,万一到时候长高了或者发胖了,大码的校服还依旧能穿。 周沅风在m和l之间犹豫。 她穿m码应该是正好,但是她想要自己看上去潇洒一点,于是写了l。 楚菁荷在下午的活动课间继续低头写卷子,写着写着,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就像想象中妈妈的味道。 她回过头,就看见了肖亦晚。 肖亦晚从后门进来,站在她身后半天,没有打扰她写题,等着她自己发现。 “肖老师?” “你这校服尺码选得太大了,明天收到后可能会不合身。”肖亦晚整理订购单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大多数学生都填了m或l,只有瘦小的楚菁荷选个xl。 “没事,我就想要这个码。” “那明天收到后先去体育馆的更衣室试试看?要是不合适你就来找我,我帮你调换。” 见她很坚持,肖亦晚也就不再劝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是不会听劝的,都主意很正。 楚菁荷点点头,她放下笔,看着肖亦晚走出教室。 这个时间正是春水小学校放学的时间,肖亦晚会来班里巡视一圈,然后去接小早。春水小学校就在北城一中后面一条街,走过来只要几百米,其他老师的小孩都是自己走过来,只有肖亦晚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校门口接小早,把她带到办公室。 楚菁荷一直在偷偷羡慕小早,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妈妈。 她从来没体会过放学有人接送的滋味,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她的妈妈除了给了她一个名字,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参与到她的生命中。 第二天下午的活动课,班长带着两个力气很大的女生去活动室取了全班的校服。 “大家都去更衣室或者卫生间试一试,尺码不合适的现在重新统计,今天能及时调换。”肖亦晚站在讲台上再一次提醒大家。 周沅风拉着楚菁荷先一步跑出教室。 “咱们去哪儿试?”楚菁荷一边跑一边问她。 “体育馆,女生更衣室有镜子。” 去体育馆的路有点远,大部分女生都选择在楼里的女洗手间换衣服。还有的人根本不打算换,目测合适。 楚菁荷跟着周沅风一路跑到体育馆,两人都累得狗喘。周沅风总是喜欢带着楚菁荷在校园里突然疯跑,楚菁荷一开始不太适应,后来也能强行跟上她的节奏。 更衣室里没人,楚菁荷先一步重新用鲨鱼夹把跑乱的头发整理好。 楚菁荷觉得自己其实不需要换,她选了这么大的码数,肯定是能穿的。 她就要穿这么大的,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才能有安全感。很多隐秘的情绪无法对外表达和解释,她必须要穿xl码。 “你看到肖老师手上有两枚戒指了吗,好像一个是她的婚戒,另一个是小早送的。就是在文具店买的那种几块钱的戒指。”周沅风缓过来之后开始和她闲聊。 “没注意。”楚菁荷摇摇头。她只注意到肖老师身上的香味很清新。 “小早真有意思,我那天买烤冷面又碰见她了。”周沅风脱衣服的速度很快,她穿着内衣转过身,笑盈盈地和楚菁荷说起那天的情景。 “小早当时跟那烤冷面大叔说,你这次可别再跑了奥,你上次还欠我一份烤冷面。大叔说那我这次一起做给你得了呗,你先别付款了。” 更衣室的镜子很大,楚菁荷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额头的痘痘。昨晚还没有呢,今天一起床就发现自己毁容了。 “周沅风。” “哎?” “你一直都是跟你姐姐一起住在北城吗?” “是啊,怎么?” “那你妈妈呢。”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我妈啊,我妈在南城。我以前是南城人,后来发生了点事,就投奔了我姐姐。我姐姐比我大很多。”周沅风说着,把新校服穿在身上。 哎哟这校服面料摸着不透气啊,这是要热死我。 她又换上校服短裤,这裤子是西装面料的,垂感很好。 她一转身,看见楚菁荷还没脱衣服,于是催促道:“你快穿啊,穿上我看看。” 我都穿给你看了,你咋站着一动不动像个兵。 楚菁荷忽然反悔了:“我就不穿了,我这个肯定能穿,我不换码的。” “那好吧,那你等我一下啊,等我换回旧校服。”周沅风点点头,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觉得很满意。 “你衣服不合身可以给我,我带回去让我姐姐帮你改。我家有缝纫机。”周沅风说完,忽然又改变了想法:“不对啊,我为啥要换掉,夏季校服也是校服,我就这么穿着了。” “那咱们回去吧。” “好。” 两人又一路小跑着回教室,其她女生都是在洗手间试衣,因此她俩是最后回来的。肖亦晚已经在班门口等候多时了: “楚菁荷,校服合身吗?” “合身的。” “………那好吧。”肖亦晚看了一眼周沅风,这小孩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新衣服穿上了,有点大,但也还不错。 她随手帮周沅风把短袖校服的衬衫领整理了一下。 楚菁荷特意看了一眼肖老师的手,果然有两枚戒指。《 》 23、朋友圈 那天,楚菁荷放学后没和周沅风在小吃摊附近鬼混。 她和没收拾好东西的周沅风说了再见,一个人先一步离开了教室,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想一个人静一静。 等周沅风收拾好东西,走廊里早就没人了。她郁闷地独自去有氧小面包取了定好的面包。 游静央发现这半个学期以来,周沅风有了固定的小伙伴,是个性格很安静的女孩子,周身有一股劲儿劲儿的气场,眼神清冽聪明,不易接近。周沅风已经连续很多次带这个女孩一起来她店里去面包,顺便蹭一份滞销甜品。 这女孩每次都跟着周沅风和游静央道谢,见面的次数太多,游静央也就记得了。 北城一中有各种各样有个性的小孩儿,大多都是像楚菁荷这样眼神聪慧心思深沉,像周沅风这样没心没肺傻呵呵的类型反倒是没有。 当时周沅风说:“小鱼姐,这是我们班第一名。” 楚菁荷拦着她,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楚菁荷自认为做差生班的第一名很丢脸,不值得一说。 “哎?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游静央看见周沅风推门进店,还往外面看了一眼。 “她今天先回家了。” “今天的生巧大福还剩两个,我还在想等你们俩来,刚好一人一个。” 游静央说着,注意到周沅风身上的衣服。 “这是你们的夏季校服吗,你怎么这么快就换上了。” “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周沅风转了一圈儿,给她展示校服全貌。 “很好看。”游静央点点头,还是把那两个生巧大福给她装上了。 “小鱼姐,你今天戴的耳环也很好看。”小风的小嘴儿依旧抹了蜜。 游静央今天戴的耳环很特别,是一对天然的尖橡果,一摇一晃很是可爱。 不知为什么,明明天气这么好,今天回家的这段路却变得有些漫长。 周沅风原本还打算把校门口的每一家小店全都逛过来,现在却没了兴致。她和游静央说了拜拜,拎着面包独自往家走去。 “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曾流观很惊讶地打开门,这么好的天气,以她对妹妹的了解,妹妹应该会把学校门口的小店逛遍,最后还要去买一杯奶茶,一边喝一边吹着小风坐在路边长椅上看日落。 “我……今天作业多。”周沅风实话实说,她估计楚菁荷也是急着回去写作业了。 “好吧。你去忙吧,等姐姐回来我们就吃饭。”曾流观看着她这身校服,周沅风穿在身上,露出漂亮的手臂和纤细的腿。 她在心里赞叹:这个年纪的女孩真是太漂亮了。 周沅风这天写作业写到晚上十二点半,她开了咖啡机,紧急给自己做了一杯热美式。除了本身的作业,她还要再做几套其他题,不然睡不踏实。 她一直都是这样,试图用这种无用的努力来填补智力不够的不安。 在深夜喝着咖啡努力做题是周沅风的生活常态,她看着咖啡液一点点萃取出来,忽然就想到了楚菁荷。 不知道她那瓶冻干咖啡有没有喝完,她知道楚菁荷每晚也是靠着喝咖啡吊着一口气。 她点开楚菁荷头像,发了一句话:“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楚菁荷回复了她,还配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这学期要学的各科内容,班里所有人都在假期找补课老师学完了,现在这些卷子都是在掌握知识之后的基础上进行提高训练。 每天在课堂上也都是老师在讲卷子,如果晚上不做完卷子,第二天就没办法高效听课。 周沅风端着咖啡回到房间,曾流观和周漾春在这个时间已经睡了,所以她轻手轻脚地回厨房清洗了咖啡机。 她刷了刷朋友圈,发现逃家小兔半小时前有一条新更新: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但其实不是。” 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吗。 周沅风看着手机,思来想去,在这条朋友圈下面评论了一个“?” 她又回想起放学时楚菁荷的不对劲。 她没有猜错,楚菁荷当时果然是不开心了。 为什么。 周沅风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或者是说错了什么话?没有啊,她一天中和楚菁荷聊了太多话题,两人之间有来有往,根本想不到有任何不对劲。 楚菁荷晚上在家自己试了夏季校服。 夏季校服上半身是短袖衬衫,下半身是西装短裤,她已经看周沅风穿过了。 西装短裤设计成可以调节的腰围,她穿好后把腰围调节成最小尺寸,刚刚好。 短袖衬衫肥大宽松地在她身上晃荡,衬衫的面料有点透,她穿了深色内衣,能隐约看见轮廓。 夏季校服男女同款,楚菁荷意识到选择面料的人完全没有考虑过到女生的感受和需要,女生在穿这件校服时不得不在里面穿白色或浅色的内衣。 楚菁荷烦躁地拿出手机,下单了两件白色内衣。 试完之后,她把校服在冷水里泡了泡,拧干水分,晾在阳台上。 她往对面的方向看去,夜深人静,对面的楼里只剩一家还亮着灯。那应该也是北城一中的某位同学的家。北城一中的学生是不需要休息的,每天只睡几个小时也没问题。 楚菁荷懒得去厨房给自己烧热水,于是撕开一袋速溶咖啡,就这么直接倒进口中,干吃咖啡粉。 小姨已经睡了,她和小姨每天几乎没什么交流,就是吃了吗,今天还好吗,我先睡了这样简单的对话。 小姨每个月会给楚菁荷零花钱,包括充值饭卡的钱和其他费用,不够随时可以再要。但楚菁荷极少开口主动要钱,她只等小姨主动给。 毕竟不是妈妈,她在任何事情上都要三思,不能肆意提出要求。楚菁荷在很小的时候就能约束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去超市和商场时能做到对零食和玩具毫无兴趣。 楚菁荷一出生就被妈妈丢给了小姨。小姨当初也年轻,未经世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抚养一个小孩,几次都把楚菁荷丢在孤儿院门口,想要摆脱这个麻烦。 楚菁荷是那种被丢在路边都没人要的小孩。 她特别安静,连哭都不哭一声,在孤儿院门口睡了一天,根本没人发现。 最后小姨实在没办法,又把她带回家,两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 一直到三、四岁为止,小姨都以为楚菁荷不会说话。她太安静了,小姨带着她去看了医生,怀疑她是不是先天性残疾。 楚菁荷跟着小姨一路上辗转了好多个城市,小姨打工,顺便带着她看医生,后来发现她好像脑子没问题,就又送她去上学。 楚菁荷张口喊的第一句话是小姨,后来她开始陆陆续续几个词几个词地往外蹦,渐渐能连成一个句子。 “小姨,我妈妈呢。” “你妈妈去打工了,等赚到钱了就会回来接你回家。” 只要小姨要换工作,楚菁荷就要跟着她转学,有时是换一个区域,有时是换一座城市。她的童年充满了不安定,她总是担心小姨随时会抛下自己,担心小姨赚不到钱,担心下个月的房租,担心生活上的各种琐碎的具体的问题。 后来她小学快要毕业,某天放学回到出租屋,小姨忽然告诉她:“你妈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问了你的一些情况,然后给我们打钱了。” 那是一个海外账户,楚菁荷由此知道,妈妈原来在日本。 “你要给你妈妈回拨一下电话吗?” 楚菁荷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她给我们打钱就够了。” 小姨也没有劝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楚菁荷却始终过不去,她一直在偷偷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把这通电话拨回去。 她好想知道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嘴硬,可是她又做不到主动和小姨说,自己想给妈妈打电话。 小姨又一次换了工作,楚菁荷跟着她来到了北城。 楚菁荷以前的成绩很好,她面试的那所学校的面试官推荐她去参加北城一中的考试,她于是就这样急急忙忙地准备考试,同时惦记着那个人什么时候还会打来电话。 也就是那个阶段,楚菁荷跟小姨讨来一部旧手机,办理了一个手机号,她跟小姨说,如果那个人再打电话过来,你就把我的电话号告诉她。 可惜再也没有。 楚菁荷的妈妈不定期地会给小姨的账户上打钱,由此她们有了钱可以在北城一中附近租下这个房子。 楚菁荷考上北城最好的学校,从初中念到高中,一直在班里尽力保持很好的成绩,她在内心深处是想做给那个人看看,可惜无人在意。 最好笑的是,楚菁荷原本以为周沅风和自己一样,也是跟着家里的其她亲人一起生活,可能也是被妈妈抛弃的,所以她在更衣室里得知真相,内心深处的某种认同感瞬间破裂了。 原来周沅风有妈妈啊。 楚菁荷在睡觉前把那条朋友圈删掉了,连带着周沅风回复她的那个小问号。 周沅风第二天在早自习之后忍不住问她: “你昨晚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不是说你。”楚菁荷笑了笑,表现出一副那不重要的态度。 “好吧。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周沅风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试图看出一点破绽。 “没有,真没事。” 周沅风点点头。 她不聪明,但也没那么傻。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条朋友圈就是在说她。《 》 24、愤怒 楚菁荷是班里最晚一个才换上夏季校服的学生。 她一直穿着长袖校服,直到天气变得很热很热,才勉强做出妥协。 那两件新买的白色内衣收到了,她提前洗干净准备好,要穿夏季校服就必须这样搭配。她讨厌这种haveto的感觉,她17岁,不得不生活在北城,不得不在差生班学习,不得不每个月使用卫生巾,不得不穿这样会透出内衣的破校服。 这一切都巨巨巨恶心,她快要被逼疯了。 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像是要突破她的身体,她不知该怎么和这股愤怒的情绪共处,至少以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在食堂,周沅风从冷柜里拿了两瓶波子汽水,把其中一瓶递给楚菁荷,还没等楚菁荷说话,她又把那瓶汽水撤了回来: “哎不行,你今天不能喝。”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楚菁荷端着餐盘,四处找空位置。 “今天不是你生理期吗?”周沅风先一步发现一个空桌,端着餐盘率先抢了座。 楚菁荷跟着她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定睛审视着她。 “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咱俩谁跟谁,这种事我还能不知道?”周沅风迫不及待地打开波子汽水,饮料瓶外表上凝结了一层水珠,气泡在唇齿间炸开,酸酸甜甜。 今天确实是楚菁荷生理期的第一天。 她一上午都在疼,每节课都趴在桌上直不起腰,周沅风在笔袋里翻了翻,没找到止疼药。 到了中午,小腹处的疼痛已经变得很温和,楚菁荷这才有力气和周沅风去食堂吃饭。 她只选了一种菜和一份米饭,想着等下午放学后不疼了再去校门口吃小吃。 “哎,你为什么一直不想换夏季校服啊?”周沅风一边吃饭,一边问楚菁荷。 楚菁荷的夏季校服果然选得太大了,在宽大的衣服之下,显得她本人更瘦小。 “不喜欢,不好看。”楚菁荷说。 “我觉得还行啊。”周沅风最近每天都很爱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挺不错。 “那就还行吧。可能不是校服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楚菁荷很苦恼,好像全校只有自己在小题大做,所有女生都平静而习惯地接受了校服很透这件事,都顺从地准备了浅色内衣搭配在一起穿。 这样好像显得她很矫情,很多事。 两人继续吃饭,楚菁荷听到对面传来很沉重的一声叹气。 “唉。” “你最近怎么唉声叹气的?”楚菁荷看她那沮丧的样子,觉得莫名有点可爱。 “我不是期中考试考得不好吗,我妈知道以后就很焦虑,最近总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学习,不要再失误。我现在就被她弄得精神紧张,一听见手机震动就想吐。”一聊到这个话题,周沅风的情绪很明显变得低落。 “我不太理解。”听着她的描述,楚菁荷觉得有点夸张。 接妈妈的电话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比生理期还要痛苦吗。 “确实很难理解,因为我妈这个人有病。” 周沅风笑着说,还不忘和她解释一下: “不是骂人,是真的有病,我很久以前就觉得她该去看心理医生。” 周沅风最近一段时间都精神高度紧张,妈妈说她要是期末再考不好,就要带她回南城去找私教一对一补课。 她很难和她解释,一次期中考试成绩说明不了什么,天不会塌,成绩有波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她无法说服她,她根本听不进去周沅风说的任何话。 “你姐姐不管你,我不能不管你。我要对你的人生负责的,你有没有好好总结经验教训,这次到底为什么没考好,为什么跌了那么多名?” “你要让妈妈担心死你吗,我现在就恨不得马上买机票飞到北城,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花钱租的,我都想要不要直接和你们一起住,给你请个有资历的补课老师,每天放学回家给你好好巩固。” 周沅风只是个普通的青少年,不是心理医生,她被迫承担了妈妈那方所传递的焦虑和压力,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周沅风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痛苦,她有那么多痛苦需要发泄,有那么多生活中和工作中的不满意和不顺心,总得有个出口。周沅风不像周漾春那么强硬冷血,周沅风还小,很好拿捏,还需要她的钱作为生活费。 只要妈妈轻飘飘说一句话,就能毁掉周沅风现在的生活。 终于打完了电话,周沅风后半夜去洗手间吐了。 她也不想这样,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太恶心太痛苦。 观观早上还给周沅风冲了一杯益生菌,担心她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得了肠胃炎。周沅风装作一切都好的样子,一口气喝掉了益生菌。观观什么都不过问,眼神柔软温和地看着她,周沅风觉得心脏和胃都舒服了很多。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上学路上,意识到自己在北城的生活就像一个虚幻又美好的泡泡,她之前很天真地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摆脱了南城的一切。 她不知道该怎么稀释这么巨大的痛苦,难受得想哭,连续好几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用刀子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两道伤痕,看着血液流出,心里终于舒服了。 肖亦晚班上有不少学生都在伤害自己。 夏季校服藏不住秘密,她在早自习时顺着过道走过来,在好几个孩子的手腕上都发现了结痂的伤痕。 这些学生之前都穿着长袖的秋季校服,直到肖亦晚强调说现在学校要求必须统一穿着夏季校服,她们才脱掉长袖外套,露出那些羞耻的痕迹。 肖亦晚有尝试过在活动课期间和其中几个孩子聊过天,她们的口径很一致,都说这疤痕是不小心弄伤的,并且表现出的情绪都很正常,这让肖亦晚心里很是难过。 她很想帮帮她们,可是却无从下手。 “你家里人知道你受伤了吗?” “知道啊,这都是小伤。” “在手腕上反复划伤并不多见。” “肖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班了。” “你确定不需要任何帮助吗?” “谢谢老师,不需要。” 每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学校都会给大家做一次心理评估问卷,班级里所有学生的评估结果都很好,聪明的孩子都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结果显示正常。 所有人在表面上的状态都是健康积极的,背地里却各有各的腐烂。 肖亦晚周五最后一节课给大家讲完卷子,带着小早往校门外走去。 “妈妈,你今天不开心。”早早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着肖亦晚的脸色说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 “感觉到的。” 肖亦晚确实不开心。 她今天在周沅风手臂上看到了两道割伤的结痂痕迹。她很心疼。 她的孩子们都是这样,割得很轻很浅,伤口很快就结痂,仿佛是在很小心地释放一下痛苦,同时避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因为妈妈班里有小姐姐受伤了,妈妈问她痛不痛啊,她都说不痛,所以妈妈很担心她。”肖亦晚给小早解释着。 小早像是听懂了,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重重地叹气。 “你怎么也跟着叹气?” “我担心呀。” “唉,是啊,真让人担心对不对。”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小早指着马路对面说:“妈妈,你看,那个人好像我妈咪。” 肖亦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站在文具店门口的韩湘。 韩湘身边还放着两个很大的行李箱,她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手里拿着一小盒冰激凌。 她也看到了肖亦晚,连忙朝她们挥挥手。 她已经完成了这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原本想着这么长的假期她要先在外面旅游几天再回家,可实在是很想念肖亦晚和小宝贝,于是考完试就马上回到了北城。 肖亦晚单手抱起小早过了马路,韩湘已经迫不及待伸出手要抱抱了。 肖亦晚把小早安全地放在旁边,双手抱起韩湘,把人抱在怀里转了好几圈。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什么时候的飞机?怎么不告诉我?我还说我要去机场接你。” “你接不了我,我落地的时候你还在学校上课呢。” 韩湘软软地靠在肖亦晚怀里,发现不少学生都在往这边看: “哎,你把我放下来吧,万一被你学生撞见就不好了。” “没事,她们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放学了。再给我抱一会儿,我都快得相思病了。” 小早早就习惯了,她安静地在旁边等着她俩腻歪结束。每次都要等她们两个抱够亲够才能轮到她。 周沅风和楚菁荷站在马路对面,很震撼,非常震撼,平时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在老婆面前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她们刚从有氧小面包吃完甜品出来,一人手里拎了一袋面包,就这么被钉在原地,硬控好几分钟。 两人躲在树后,等着肖亦晚一家离开,这才往路口走去。 楚菁荷先开了口: “周沅风。” “嗯?” “你有任何不会做的题都可以来问我,如果我会做的话。” 虽然和楚菁荷成为了朋友,周沅风也只给她打过一次语音电话问数学题。 她不是那种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也不想占用别人宝贵的时间,因此后来没有再打扰过楚菁荷。 “好哦。” “祝你期末考试顺利。” “你也是。” “你暑假会留在这里吗?” “不会,我会去仙城。” “好吧。那……”那我在图书馆肯定是见不到你了。 她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周沅风忽然抱住了她。《 》 25、放轻松 这是一个很柔软很舒服的拥抱,持续了几秒钟,周沅风就放开了她。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突然地想要抱抱楚菁荷,想要获取一点勇气和力量。 楚菁荷能感受到她的双手落在自己的后背,两人都穿着最单薄透明的夏季校服,柔软和柔软相互碰撞,楚菁荷清晰地感觉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除了心跳,还有更深刻的情绪在心底燃烧。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受到了肖老师的影响。 人在看到别人幸福的时候,情绪和行为也会被影响。 只是,她和她之间的情感很明确,就是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她们这段时间都太累了。 她不多问,她不多说,两人照例在路口处很自然地挥手分别,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楚菁荷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书包很重,压得她直不起腰,没办法很利索地跑起来。但她太开心,忍不住想跑一跑。她回味着周沅风头发的香气,嘴角上扬,有温暖的风顺着衣领灌进宽松的夏季校服。 是周沅风啊。 和她拥抱的人是周沅风。 那天晚上,北城下了一场大雨。 周漾春手上的旧伤又开始疼,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碗。 曾流观刚要跟周漾春一起收拾碎片,就看见周沅风火急火燎地冲上去,拿着扫帚库库两下就清扫干净了,还召唤出扫地机器人清理了细小的碎片。 “我来,我来。你俩歇着,别累着你俩。” “………” 周漾春搂着曾流观,身体倚靠着冰箱,等着她开口。 “姐,咱妈说……” 看周漾春脸色不对,她马上又改了口: “我妈说,要是我期末考试成绩不好,她要把我带回南城去。” “你不会让她把我带走的,对吧。”周沅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和她确认道。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周漾春皱着眉头问她。 “她说要住进来,说这个房子是她租的,她要加入我们这个家。”周沅风一边想,一边复述。原话记不清了,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曾流观瞪大眼睛,惊恐地和周漾春对视一眼。 “……没事,你就算考倒数第一都没关系。不过这房子确实是她租的,她要是搬进来也正常,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搬走就好。”周漾春无语地说。 多大点儿事儿啊。北城这么多出租公寓,住哪儿都一样。 曾流观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沅风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漾春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周沅风手臂上的伤。 她知道周沅风为了那点几分和排名压力很大,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以后再给你打电话你别接。或者你把电话给我,我把她骂回去。” 就知道恐吓和威胁小孩儿,这么大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周漾春说完这句话,摆摆手,示意周沅风滚回房间去。 周沅风的性格太柔软,她太年轻,太理想化,还处在一个需要母爱的阶段。她总觉得很多事情是可以解决和改变的,所以她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妥协。 周漾春记得最开始的阶段,周沅风的妈妈还没有和她联系得这么频繁。从一周一次电话,到两三天一通电话,发展到现在的每天早晚各一个电话。 周沅风有一次没有接到,一转眼,来自南城的未接电话就打了一百多个,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拨打回去却发现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好心累。 学习本身已经很累了,还要去照顾处理一个成年人的焦虑情绪和无理取闹。 家里的窗户开着,房间里有一股雨后潮湿的味道。 楚菁荷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一对相拥的情侣。 男的打着伞送女的回来,走到楼下,雨停了。 两人不急着分开,在楼下又聊了四十多分钟,两人站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依依不舍,难以分离。 最终,两人搂在一起吻了一下又一下,男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姨,两人又花了好几分钟才完成这场告别。 楚菁荷手里的单词书都快被她捏碎了。 她早就猜到了小姨大概是在恋爱,小姨每天回家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都是吃过晚餐才回来。 楚菁荷听到楼道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然后传来掏钥匙的声音。 “哎,小荷,你在客厅啊。”小姨手里拎着一盒东西,客厅灯光昏暗,楚菁荷看不清那是什么。 “你今天晚上也吃过饭了吗。”楚菁荷问她。 “对,吃过了。” “我还给你打包了牛奶馒头,明天早上你上学前热一热,可以当早餐。” “好。”原来是牛奶馒头。 “小姨,你最近变得好漂亮。”楚菁荷看着小姨把牛奶馒头放进冰箱,试探性地说。 “可能是我最近喜欢化妆了吧,我那天还用了洗手台上你的那瓶素颜霜。”小姨的嘴都是肿的,她淋了雨,脸上的妆基本全掉了,眼神却很亮。 “你随便用。我经常洗完脸就忘了用。”那瓶素颜霜,楚菁荷买来以后没用过几次。她靠在沙发上,继续背着英语单词。 她现在背的是高三的词汇,背完后就背大学四六级词汇。 “小荷,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可能是还沉浸在恋爱上头的情绪中的缘故,小姨今天的话格外多。她挨着楚菁荷在沙发上坐下,挽上楚菁荷的手臂。 小姨打量着穿着睡裙的楚菁荷,很难相信,昨天还躺在她怀里的小丫头,今天已经长成了可以和她共用护肤品和化妆品的大女孩。 “没有哦。我每天哪有心思想这些,光是学习都忙不过来。”楚菁荷面不改色地说着最安全的谎言。 那你呢。你和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你会和他结婚吗。 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和他的感情吗。 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如果你们结婚,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楚菁荷在心底生出许多担忧。 小姨谈恋爱了,她自然很高兴。小姨一直以来都那么辛苦,有一个人能陪小姨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分担生活中的麻烦,她怎么能不高兴。 当然了,她自己就是小姨人生中最大的麻烦。 楚菁荷从小就在盼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她就可以工作,她就可以和小姨一起赚钱养家,不用再成为她的拖累。 现在可怎么办,楚菁荷生气地想,自己还是长得太慢了。 “小荷,你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对,下周。” “那我先提前和你知会一声,下个月,也就是你放假之后,我可能会出门一周,去旅游。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小姨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还有谁?” “还有一个我的朋友,是个叔叔,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我和你们? 不不不不不了吧。 “不了吧,我到时候应该要去图书馆学习。”楚菁荷知道,小姨这是想要带自己一起出门,相当于要把自己的全部情况都坦诚地告诉那个人。顺利的话就可以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不顺利的话就是分手旅行,不用耽误彼此的时间。 可是楚菁荷有私心。 她不想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小姨的幸福。 能瞒一天是一天,她尽量在考上大学后安静地消失,最好那个人永远都不知道。 “也行。”小姨松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楚菁荷开口坦白自己的情感状况,总觉得时机不成熟,还没到时候,感情不稳定,总想着拖一天算一天。 她怕小姑娘会多想。 小姨去浴室洗澡,楚菁荷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和周沅风一起买了面包。 那袋吐司原本是要当作明天的早餐。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把那盒牛奶小馒头拿出来,不加热,直接一口一口吃掉。 不知是因为焦虑还是因为学习太累,她忽然觉得很饿,急需有东西来填满胃。 回到房间,她发现十分钟前周沅风给自己发了消息: “我在给自己加餐。” 周沅风晚上给自己冲了泡面,又加肠又加蛋,整个泡面碗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太奢华太美味了,她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楚菁荷。 “我也是。”楚菁荷回复了她。 “吃的什么?拍张照给我看看?” “太迟了,已经全吃完了。”楚菁荷连盒子都扔了。 “哈哈哈,好吧。” 曾流观坐在周沅风对面,好奇地问她:“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她晚上出来喝水,没想到在厨房抓到一只偷吃泡面的小老鼠。 “和同学。” “哪个同学?我听游静央说,你这学期在学校有了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还行吧,我之前看她很不顺眼,她也挺讨厌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慢慢就玩在一起了。”周沅风看着曾流观,不太敢说实话。 毕竟当初是曾流观来办公室捞的她,还帮她道歉、写检讨,她当初保证以后一定远离侄女,结果现在跟侄女勾肩搭背成了最闺蜜。 不过她始终怀疑楚菁荷不是侄女,打算下次找机会再问问她。 理由是楚菁荷这么冰雪聪明的人,照道理应该不会喜欢男性这种又恶心又蠢的东西。她和楚菁荷做朋友之后,也没见她特别关注学校里的哪个男生。 “对了,分班之后,你们班的班级第一还是楚菁荷吗?” “啊,是。” “哎,没事,考完你去仙城找我外婆给你补补,下学期指定能超过她。” 曾流观看着周沅风,挥挥拳头给她加油。 周沅风苦笑着点点头,继续埋头吃泡面。 她其实也没有很想要超过楚菁荷,或许很久以前想,但现在不想。《 》 26、走,去佛罗里达 期末考试结束,周沅风妈妈就杀到了北城。 事情就是这样不巧,周沅风和楚菁荷说说笑笑从学校出来,在校门口就看见了不太想见到的人。 她俩总分差不多,每次都被分在同一个考场。 “周沅风。” “妈?” 周沅风定在原地,楚菁荷抬起头,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女人。 周沅风和她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更像她姐姐。 “小风,你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 “还行,那就是不好。” 女人说着,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号拉黑了,我怎么总也打不通你的手机。” “妈,我,这几天都考试呢,手机关机放在储物柜里了。”周沅风一边解释着,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无意间抓紧了楚菁荷的手。 “这是你同学?” “这是我们班级第一。”周沅风介绍着楚菁荷,没注意到楚菁荷皱了皱眉头。 “现在时间还早,妈妈带你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同学也一起。”周沅风妈妈已经去过给周沅风租住的房子了。很不巧,周漾春在上班,曾流观有拍摄,家里刚好没人。 “楚菁荷,你想跟我们去吃点东西吗。” 那肯定是不想。你妈妈来找你,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楚菁荷为难地看着周沅风,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了。 她摇摇头,说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离开,却发现周沅风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三个人极其勉强地在麦当劳坐下,周沅风的妈妈给她们一人点了一个套餐,然后对周沅风说: “小风,妈妈想让你这个假期回南城。” “那怎么行,我要去仙城那边补课,” 周沅风着急地说: “真的要去补课,我姐姐都把补课费给我交了,一对一,还是之前那个老师。” “你跟妈妈回南城也一样可以补课。” 周沅风妈妈说: “妈妈每天都很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楚菁荷在心里把周沅风往死里骂,这种场合到底为什么非要带着自己,你和你妈在这儿你侬我侬,还需要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人生不需要那么多观众吧。 只是,周沅风的样子看上去怪怪的,她和她妈妈之间的氛围很奇怪。楚菁荷吃了一根薯条,尽量让自己没有任何存在感。 “不行,我是不会回南城的,就算是回去,也不会再回你家。”周沅风鼓起勇气,又把这番话重复了一遍。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妈妈只是笑着看着她,根本不相信。 “你姐姐离开我了,你也要像她一样吗。” “我和姐姐都是你的女儿,但你总是在折磨我,和你在一起我非常痛苦。你就只敢欺负我,你不敢这样对姐姐,因为姐姐不会惯着你。” “胡说!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你来北城,我当时真是糊涂,还让你跟着你姐,就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楚菁荷都不敢吃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周沅风,也不敢看周妈妈,只想原地消失。 听着好乱啊。 你知道的,她从小就没有妈妈,这种母女对峙的情景该怎么应对,她一无所知。 周沅风拿起汉堡,啊呜一口咬下去。 你还有心情吃汉堡?你妈都这样了。 楚菁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周沅风就这么安安心心地把汉堡吃完,期间还跟楚菁荷说:“快吃啊,吃饱了晚上回去就不用吃饭了。” 于是楚菁荷也加快速度,拆开汉堡吃了起来。 但是你妈好像在哭哎,你不安慰一下吗。妈妈哭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冷冰冰地坐在原地继续吃汉堡? 楚菁荷以前一直觉得麦当劳是个很快乐的地方,明亮又温暖,现在却觉得好压抑,好想逃离。 其他桌的人都在看她们这桌,她们三个都很显眼,一个哭泣的成年人和两个穿着北城一中校服的少女,很让人浮想联翩的组合。 楚菁荷第一次觉得汉堡这么难吃。她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用纸巾擦擦手,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先走一步。 “那没什么事我就和我同学先走了,我俩说好的,考完试要一起去放松一下。” “你们要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佛罗里达。” “什么?” 周沅风看到楚菁荷已经背好了书包,她和她对视一秒,楚菁荷就被她拽着飞跑着离开了麦当劳。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楚菁荷只管跟着周沅风跑,好像一直一直跑下去就能真到到达佛罗里达。 “我的天哪,我快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佛罗里达在哪儿啊?” “就在前面。” 两人一直跑到一片陌生的街区,楚菁荷看到路对面有个公园,公园门口立着一个石碑,写着北城市佛罗里达小狗公园。 在旁边还立着一个公告牌,上面注明:小狗专属公园,禁止18岁以下儿童入内。 “怎么办,不让18岁以下的人进。”楚菁荷问周沅风。 “没事,咱俩都17了,勉强能进。” 确认现在是安全的,不会被任何人追过来,两人放慢脚步,慢慢过了马路,走进公园。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树荫深处,周沅风很想躺在草地上,但一想到草地上可能会有小狗上厕所留下的痕迹,还是坚持着走到一处长椅,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坐下。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累死我了。” 休息了很久,等到喘息过去,楚菁荷看着周沅风,小声说道:“你和你妈……” “很奇怪是不是,她这个人真的很需要看心理医生。” “你和她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那肯定不是,以前我还小,她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我一直都在承担她的情绪和压力。” 周沅风叹了口气: “现在我长大了,都知道和她顶嘴了。” 对妈妈讲出冷漠的的话,周沅风觉得最难受的人还是自己。她好难过。一股巨大的悲伤在心底翻滚,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楚菁荷望着远处的树,轻声说道。 “我和我姐姐在年龄上差很多,我姐姐离开家以后,她才生了我,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能轻易伤害和控制的人,她总是喜欢把很小的事无限放大,看见我痛苦她才满意。” “我之前反抗过一次,她为了报复我,把我送进了网瘾学校,我又自己跑了出来。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来北城投奔我姐姐,她和嫂子收留了我。” 但是骚扰和伤害并没有停止。她一遍一遍地给周沅风打电话,一遍一遍地确保周沅风没有逃离她的掌控。 周沅风很煎熬地盼着长大,18岁怎么会那么遥远,为什么不能一觉醒来马上就到18岁。 周沅风在这一天把心底最隐秘的那部分过去告诉了楚菁荷。 于是,作为交换,楚菁荷也告诉了她一部分自己的秘密: “我从小没有和妈妈一起生活过,我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妈妈。我一直觉得哪怕是最差的妈妈也比没有妈妈要好得多。” “那现在呢?” “现在也依旧这样觉得。” 楚菁荷难以理解,难以做到感同身受。就像周沅风从出生起就有妈妈,她也想不到,从来没有妈妈陪在身边的楚菁荷,童年过得有多艰难。 因此她们都不再发表任何看法,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两人沉默着看了一场日落。 在这个冷僻的小公园里,在这张长椅上,楚菁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住了周沅风的手。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沅风,她不会安慰人,她觉得沉默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可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像她在麦当劳看到周沅风的妈妈哭泣时,她惊讶地忘记了当时那种情况应该给她递一张纸巾。 周沅风在一周后按照之前的安排去了仙城。 那天吃完麦当劳之后,周妈妈没有去找周漾春,她走出麦当劳绕了好一圈都没找到逃跑的周沅风,于是直接坐高铁回了南城。 周沅风那天晚上很正常地回到家,没要和周漾春和曾流观说起这件事。她照例在这一周里正常上下学,等待着成绩结果和学期末的家长会。 楚菁荷这次期末考试没能考到班级第一,她和周沅风并列班级第三,两人的名字又在排名表上挨在了一起。 北城进入炎热的夏季,有氧小面包不久前进了一台冰激凌机,推出了几款热门口味的冰淇淋。在放假前夕,买冰激凌的学生排了很长的队,游静央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耳边全是语音到账消息通知。 周沅风和楚菁荷排在队伍最后,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两人都要被大太阳晒化了。 周沅风扫码付了钱,游静央给她们一人做了一份特大份冰激凌,让她们在店里吹着冷气慢慢吃。 “明天就要放假了是吗?” “是啊。” “作业多不多?” “那可真是太多了。每一科目都发了整整一本试卷,数学发了三本试卷,都要在假期做完,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沅风和楚菁荷的书包都扔在面包店地上,死沉死沉。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你什么时候去仙城?”楚菁荷问她。 “今晚。” 周沅风吃了一口草莓冰激凌,看着楚菁荷说: “哎。你要是也能和我一起去仙城就好了,一想到要和你分开两个月,怪舍不得你的。” 楚菁荷的脸颊红红的,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害羞。 她迅速吃了几大口冰激凌,给自己降温。《 》 27、你要不要来仙城 周沅风离开北城,楚菁荷没有急着去图书馆。 她躲在房间连续睡了三天,睡醒之后,依旧没有恢复精神和活力。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她这个假期很忙,不仅要完成本身的作业,还要把下学期的内容全部学完。 火箭班的学生现在已经在做高考题了,楚菁荷怎么学都觉得太慢了。她要是也能像别人一样补补课就好了。 楚菁荷查过补课的价格,太夸张了,她最多只能花点小钱买盗版的网课学一学。既然当补课老师这么赚钱,等她考上大学以后也要兼职赚钱。 小姨和那个人的旅游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周。她还是想给楚菁荷也订一张票,楚菁荷很坚持,怎么劝都不去。 “你们同学假期应该除了补课也有去旅游吧,我也想带你一起去玩玩。” “没事,你玩得开心点,我作业真做不完,你看到没有,这么厚一叠卷子,要一天做四五张才能赶在开学前做完。” 楚菁荷没有夸大自己的作业量,小姨实在没办法,于是开始收拾行李。 “你们要去哪里玩啊?” “沪市,那边有个迪士尼乐园。” 楚菁荷眨眨眼睛,那是小孩子或恋人才会去的地方,门票很贵。如果自己也跟着去,花销就要更高,那个人肯定会不高兴。 小姨不久前又换了一份工作,是那个人帮她联系推荐的,和之前的工作相比没有那么辛苦,也不需要工作到很晚,工资更高。 她看着小姨把漂亮的裙子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有些裙子楚菁荷都没见过,应该是新买的。 “小姨,你们去几天?” “五天。除了迪士尼,我们还要去一个水乡小镇。” 小姨看着她说: “怎么样,现在想要反悔还来得及。不会耽误什么的,你要一起就一起。” “不反悔,我不去。等我考上大学再去吧,我到时候想要和同学一起去迪士尼。” 楚菁荷蹲在行李箱旁边,帮小姨一起收拾着东西。 “你在学校的朋友,是那个女孩吗。就是总和你成绩一样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周沅风?” 楚菁荷点点头。 “你还记得吗,我们刚来北城的时候,这房子的前任租客就是她们家。” “记得。” “幸亏她们当时要转租,我们才能在北城一中附近租到这么合适的房子。不然我当时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房子,都快急死了。” 小姨在离开之前,给楚菁荷转了一千块钱。 楚菁荷会做饭,也会照顾自己,不需要担心,她和楚菁荷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对彼此都十分了解。可为了谈恋爱抛下她这还是第一次。 小姨于是多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楚菁荷收了钱,她一时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站在窗帘后面,看着那人来接小姨,那人帮小姨拖着行李箱,两人说说笑笑往小区外走去。 周沅风到了仙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曾婵奶奶买了个空调。 她惦记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仙城的夏天像个大火炉,曾婵奶奶一直很坚持,说自己不要什么空调,吹吹电扇就挺好的。周沅风才不管她,直接去电器城买好,当天就上门安装。 “往年仙城没有这么热,今年不知为什么,好像特别热。”周沅风打开空调,往沙发上一躺,这下好了,这个家终于舒服了。 “你又乱花钱。”曾婵奶奶无语地看着她。这不是我家吗,你买空调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怎么是乱花钱,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才容易生病的,那叫什么,热射病。” 周沅风笑着把奶奶的电扇装进箱子里,这电扇有些年头了,转起来嘎吱嘎吱各种响,很吵。 “哎呀奶奶,空调买都买了,咱俩这段时间一起用,我们满头大汗在家怎么能静下心来看书学习。” 曾流观知道这件事后,马上把空调的费用转给妹妹,还给了妹妹一笔额外的奖赏。 干得漂亮。 外婆这个人很固执,曾流观是劝不动一点儿。周沅风比较赖皮,不按常理出牌,入室抢劫般地就把空调买了,选的还是特价款,不支持退换,反倒是让外婆拿她没办法。 夏天,让人,倦怠。 周沅风每天在家里到处躺,完全提不起精神去学习。 她感觉自己好像到了一个瓶颈期,学不会的东西就是不会,怎么都不会,那不是靠努力和勤奋可以解决的事。她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自己智力水平的极限,就到这里了,就是这个分数了。 曾婵奶奶按照计划,每天给她上下学期要学的课程。周沅风这小孩儿比较笨,她需要有人很细致地教她才能学会。 周沅风一边补课,一边做假期作业,一点放假的感觉都没有,每天比上学还忙。她觉得放假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她算了算自己还有多少个假期,还要这样辛苦多久。 她在某个深夜被一道物理题卡住,那个时间曾奶奶已经睡了,她上网也没能搜到答案,于是把笔放下,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在深深的绝望和孤独中给楚菁荷打去了语音电话。 现在才凌晨一点,楚菁荷肯定也在学习。 楚菁荷没一会儿就接了。 她的手机在客厅充电,开的震动,她在房间竖起耳朵,这才接到电话。 她这手机平日里安静得很,几乎没有信息,只有两个人会给她打电话,一个是小姨,另一个是周沅风。 “喂。”楚菁荷按下通话,先和她打了招呼。 “是我。”周沅风说。 “我知道。” “哎,你现在是在家吗?” “是。” “那你能不能开视频,给我看看你的房间。” “不行。” “好小气!那以前还是我的房间呢。” “现在是我的房间。”楚菁荷的声音淡淡的,脸上却带着笑。 “我真的不能看看嘛。”周沅风还不死心。她好想知道那个房间现在被楚菁荷改成了什么样子。 “不行。” “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写作业。”周沅风见好就收,马上转移了话题。 “嗯。这题好像有问题,不是高一难度的题,而是高考难度的题。”楚菁荷每做一道题就被卡一次,她怀疑自己被北城一中做局了。按照这个进度,她在开学前根本无法完成作业。 “我也发现了,有好多题都是高二高三的知识点。” “应该是火箭班的学生要求的吧,她们嫌一般的作业题太简单了。”楚菁荷心里苦苦地说。 两人都对着话筒深深叹气。 “我本来还想抽空看个动漫,结果一点时间都没有。” “我也是,我下载了几本电子书,完全没心情看。没有那种放松的心境。” “这么晚了,你小姨已经休息了吗。” “她不在家。她和男朋友去沪市旅游了。”楚菁荷躺在小床上,把手机放在枕边。她不打算继续努力一下,等挂了电话就要睡觉。 “你怎么没跟着去?”周沅风问她。 “你这话说的,你姐姐跟你嫂子去旅游,你会跟着去吗。”这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我肯定跟着去啊。要是不带我去,我还要大闹一场。”都是一家人,为啥不能跟着去。周沅风不理解。 楚菁荷笑了。 “可能情况不一样吧。你嫂子能接受你,但我觉得我小姨的男朋友肯定不能接受我。我要是跟着去,他应该会不高兴。” “那你现在一个人在家。” “对。” 周沅风关了所有灯,她重新躺回到小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楚菁荷。” “嗯。”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不清醒,快睡着了。” 夏夜燥热,她只穿着一件小吊带和短裤,在床上翻了个身。 “那如果我和你说,我有一个想法。” “嗯。”楚菁荷确实很困,她低声应和着周沅风,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你要不要来仙城找我玩两天?”周沅风说。 “嗯?”楚菁荷一听这话,瞬间睁开了眼睛。我没有听错吧。 “你小姨还有几天才回家?” “五天。” “那还要好几天呢。你明天要不要来仙城找我,我带你玩两天,然后你再回北城。不然一个假期哪里都不去感觉好无聊。” 反正作业也不会做,那就不是针对我们差生班留的作业,那是给火箭班的学生做的,周沅风算是想开了,智力上的事和感情上的事本质上一样,都不能强求。 楚菁荷沉默了。 她点开app里的小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在脑海里迅速计算了一下往返仙城要花的钱。 小姨给的钱只够买往返车票,楚菁荷自己还攒了一些钱,只玩两三天的话,加起来七七八八应该能够。 “你现在是住在补课老师家吗。就,那个奶奶家。”楚菁荷问她。她看过周沅风的朋友圈,知道她们前几天刚安了空调。 “是啊。要不这样,我明天睡醒跟曾老师问问看,她要是能收留你几天,你就不用多花住酒店的钱了,怎么样。” “好。我也,我也想和你住。”楚菁荷小声说。 “那没事,要是曾老师不收留你,我就和你一起出来住酒店。你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周沅风和她保证着。 老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好,那,晚安。” “晚安。”《 》 28、你想把人带回家 第二天一早,周沅风和曾婵奶奶一起吃早餐,她小心翼翼地提及了这件事。 早餐是周沅风下楼买的,豆浆油条,她和奶奶分一份很大的油条。仙城的早餐摊份大量足,价格实惠,唯一的缺点是需要早起才能买到,起晚了就收摊了。 “曾老师,我有个同学这两天要来仙城,我想和她出去玩几天。”周沅风假装不经意地提及了这件事。 “男孩还是女孩?”曾婵奶奶问她。 “女孩,就是我们班第一名,特聪明,您一见到她肯定会喜欢她。” 周沅风又不满地补充道: “您就多余问。我从小到大从来不跟男的一起玩儿,话都不说。”多掉价 “她来这边玩儿,有地方住吗。” “没有呢,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订个酒店。”周沅风看着奶奶的脸色,试探性地说。 “你想把人带家里来。”奶奶淡淡地说。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太安全。”周沅风没想到曾婵奶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她尴尬地低下头,咬了一口油条。 这又不是周沅风家,周沅风也只是借住在这里。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这几两天和楚菁荷一起出去住酒店更好一些。 “奶奶您放心,我不带她打扰您,我俩出去住。仙城有那么多民宿酒店,而且她只来两三天。” “出去住什么,你这空调不是刚买了吗,带她来家里吹空调吧。”曾婵奶奶说完,就看见周沅风尖叫从椅子上着跳起来,冲上来抱住自己猛猛亲,像个小导弹一样。 “谢谢谢谢谢奶奶,您真好,您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包容,宽容,有格局。” “你这空调真是给我买的吗,还是说是为了让人家来家里,特意准备的。”曾婵奶奶故意逗她。 “奶奶,我的真心天地可鉴,真是给你买的。”周沅风瞬间瞪大了眼睛。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来啊,你记得到时候去车站接她。” 楚菁荷当天买了票,简单收拾了一个双肩包的东西,乘坐晚上最后一趟高铁到达的仙城。 这一路上,她的心里无比激动。周沅风每隔一会儿就要给她发一条消息,问问她到了哪里。 这次出门她没告诉小姨,离开家之前特意关掉了水电阀门,关好门窗,小心地检查好一切,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才带着钥匙背着包离开。 “我已经在车站等你了。” “好。” “你到哪儿了?” “好慢,还有二十多分钟。” “啊啊啊啊,真想快点见到你。” “我也是。” 仙城车站很小,周沅风坐在长椅上,和一群等待接人的成年人混在一起。 她怕楚菁荷没有吃晚餐,给她带了几包小饼干。 楚菁荷确实没吃东西,她的大脑太过兴奋紧张,完全感觉不到饿。 这种体验她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门旅行,以前都是和小姨一起。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风景都看不到,她却一点也不感到慌张和害怕。 周沅风每个假期都是坐着高铁去仙城吗,她在车上都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呢。看书吗,听歌吗,还是什么都做也什么都不想,只是放空和发呆。 终于,仙城站到了。楚菁荷跟随人群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见了周沅风。 来接站的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周沅风是一抹明亮的白。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宽松的白色长裤,姿态潇洒地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被看到。 周沅风远远看见了楚菁荷,等到楚菁荷出了站。她大步迎上去,张开双手,大大地拥抱了她。 楚菁荷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卡其色长裤,外面披了一件格子衬衫。她披散着头发,挎着双肩包,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沅风。 周沅风接过她手里的包,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去打车。 明明在线上有那么多要说的话,真见了面,两人一时之间却都说不出什么话。周沅风拉着她的手,一摇一晃地往前走,很是开心。 楚菁荷也很开心,有一个人在车站等她接她的感觉非常好,仙城的空气闻起来和北城全然不同,坐上了车,她依旧和周沅风牵着手。 周沅风给曾婵奶奶发了消息,转头问楚菁荷: “你有没有吃晚餐?” 楚菁荷摇摇头。 “那我们回家吃,家里有青菜包子,热一热可以直接吃。或者你想吃别的,你也可以跟我说。” 回家这个字眼很温柔地刺中了楚菁荷的心。 她跟着周沅风下车,踩着楼梯上楼,觉得一切都很恍惚。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莫名有一种很早以前自己好像真的住在这里的错觉记忆。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小姨外出打工,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她太小了,记不太清到底有哪些地方,或许真的有仙城。 到了家门口,周沅风拿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 “曾奶奶,我们回来了。” 曾婵奶奶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家里好安静,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过的包子和粥。 这是楚菁荷第一次见曾婵奶奶,她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优雅又智慧的老太太,穿着睡裙,眼神清澄而坚毅。 这就是周沅风的补课老师,好厉害的样子。 “奶奶您好,我是周沅风的同学,我叫楚菁荷。”楚菁荷大方和曾婵奶奶打招呼。 “你来玩儿几天啊。” “三天。” “怎么不多玩几天。” “嗯……因为还要回去写作业。”楚菁荷说着看了一眼周沅风。 因为三天后小姨就回北城了,她得在那之前赶回家去。 “那你跟小风先吃饭吧,小风你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还要再吃吗。”曾婵奶奶笑着看着周沅风,又故意逗她。 “吃啊,我这是夜宵。”周沅风其实不饿,但她怕楚菁荷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会觉得不自在,于是和楚菁荷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甚至先她一步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 楚菁荷是真饿了,她去洗了手,小跑着回来,开开心心坐下来,和周沅风一起吃饭。 周沅风这才想起自己没洗手,放下筷子,学着楚菁荷跑步的姿势,小跑着去了洗手间洗手,又小跑着回来。 “嘘,轻声点,楼下有人在睡觉。” “楼下没人,楼下搬走了。” “那也轻声点。” “明天咱们去哪儿玩儿啊?”楚菁荷吃着包子,抬头问周沅风。 这包子特别好吃,青菜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她忍不住眉眼弯弯,又吃了一口。 “其实仙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市区很小,大的旅游景点都在郊区。”周沅风有些为难地说。仙城挺无聊的,生活节奏很慢,尤其是在夏天,街上都没什么人。 “没关系,我们就随便逛逛,放松一下。哪怕就找个公园随便逛逛也行。”楚菁荷倒不是很在意景点,她来仙城是为了找周沅风的,本身也不是要旅游。 只是因为周沅风在这里,她才来这里。 “我带你吃点好吃的吧,仙城这边有小吃街,咱俩还可以去看两场电影。”周沅风想起市中心那条网红小吃街,现在是暑假,有不少游客都去那里。 “好。” “但总感觉跟在北城没什么区别,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就这么几个项目。” “没事呀,和你在一起玩比较重要,就这么几个项目,我一个人在北城也不会去做。” 楚菁荷摸摸碗,小米粥温热,这个时候喝刚刚好。她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慢慢喝,直到看见碗底。她心满意足地吃饱了。 周沅风熟练地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平时都是她洗碗洗菜,她本来想给曾婵奶奶再买个洗碗机,曾婵奶奶说我看你像个洗碗机。 楚菁荷自己在客厅逛了一圈,精准地找到周沅风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小床,墙上贴满了奖状。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凑近去看上面的字,物理竞赛荣誉获得者:曾流观。 “这以前是我观观的房间。观观你见过的,就是我嫂子。”周沅风洗好碗出来,给楚菁荷介绍着。 “我记得。”楚菁荷自然记得曾流观。那么漂亮的女人,当初在教师办公室连连和她道歉,她半天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只好转身逃跑。 “我姐姐真有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周沅风每想到一次就感慨一次。真是何德何能! 房间的窗户开着,夜风吹来,夹杂着夏日潮湿的水汽。 周沅风从门后取出立着的竹凉席,这是奶奶之前给她买的,每个夏天她都用。她把凉席铺在客厅地上,冲着楚菁荷勾勾手: “你带睡衣了吧。” 楚菁荷点点头,她特意带了一件没穿过的睡裙,很新很好看。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洗漱用品和睡裙,到洗手间去换上。她带了洗面奶,却故意用了周沅风的洗面奶。她特意记了一下周沅风的洗面奶品牌,打算回家后也换成这个。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周沅风穿着吊带背心和小短裤坐在凉席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周沅风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 29、亢奋 盛夏清晨,周沅风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从后颈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摸去,一直摸到腰部。 她半梦半醒地抓住了这只手,楚菁荷就任由她抓着。 “为什么摸我。” “担心你死了,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楚菁荷说罢,又躺了回去。她的姿势很柔软,腰身纤细地弯曲,像一只骨头都融化的小猫。她的睡裙不长,稍微有一点动作,裙摆就向上卷皱,露出大腿。 周沅风依旧抓着她的手腕,眼睛都没睁开。昨晚她和楚菁荷分别洗完澡,又躺在凉席上聊了很久才睡着。两人隔了一周多没见,有太多话想说。 聊最近的生活,聊班里人的八卦,聊学长学姐的旧事,聊老师的八卦。 两人越聊越兴奋,聊到后面不得不监督彼此闭上嘴,立刻睡觉。要是不克制,她们能聊一整个通宵。 楚菁荷睡得很不安稳。心跳太快了,她全程都在很努力地平复自己兴奋的情绪,和周沅风躺在一起,她根本没办法冷静。 谢邀,当事人就是非常开心,太开心,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 周沅风睡着了,楚菁荷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了很久,手指小心地搭在她的手臂上,迟迟舍不得睡去。 后来,她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鸟叫,心生不妙:该不会是要天亮了吧。于是连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 “现在几点了?” “七点。” “哎,不行,我不能睡了,再睡下去,楼下的早点摊就收摊了。”周沅风挣扎着想要起床,太困了,她靠着毅力从一旁拿过自己的长裤,直接穿上,又随意抓起一件衬衫披在身上,拿着钥匙就要下楼。 “我跟你一起去。”楚菁荷也连忙起身,在睡裙外直接披了件衬衫,两人踩着拖鞋,一前一后下了楼。 小学校就在她们住的居民楼对面,一条街有好几个早餐摊。 楚菁荷困困的靠在周沅风身后,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两人一起排着队,买油条豆浆。 “怎么办,我好困,感觉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继续睡懒觉。”楚菁荷幽幽地说。 “等吃了早餐你就不困了。”这是周沅风的经验之谈,油条treetree的,越吃越精神。 “你每天都这个点起床吗。”楚菁荷问她。 “往常还要早一点。” 队伍很长,但排得很快。周沅风拎着两根油条,三份豆浆,带着楚菁荷过马路。楚菁荷还是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感觉空气里撒了安眠药,醒不来一点。 “仙城就是这样,气氛很悠闲、松弛,来了这边就再也不想回北城了。” 周沅风一边和她说着,一边拿钥匙开了门。 “北城的氛围很压抑,我嫂子说,全都是打工人的怨气。” 曾婵奶奶正在客厅浇花,周沅风把早餐放在桌上,连忙把凉席收拾起来。她和楚菁荷昨晚一起盖着一条很薄的毛巾毯,后半夜两人都把毯子踢飞了,现在这条毯子正可怜巴巴地挂在沙发上。 “奶奶,早上好。”楚菁荷乖乖和奶奶打招呼,她先一步去洗手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周沅风紧随其后,两人在洗手台前挤来挤去,楚菁荷正在刷牙,周沅风非要这时候过来洗脸,楚菁荷满嘴泡泡地向后退去,把水池让给她。 终于等到周沅风给她让开一个小空隙,她迅速漱口,又被周沅风一个肘击打到耳朵。 “呜。”楚菁荷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哎,不小心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看。”周沅风满脸是水的抬起头,凑上去,小心地检查有没有把楚菁荷的脸撞伤。 两人的距离过于近,楚菁荷的心跳都停滞了。 “撞你哪儿了?指给我看看。”周沅风还在到处找。 “耳朵。” “还疼不,真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点。”周沅风说着,就用湿漉漉的手去摸了摸楚菁荷的耳朵。 “你们两个还吃不吃饭了。”曾婵奶奶在客厅催促道。 周沅风在夏天不擦脸,就这么直接在脸上喷了爽肤水,还顺便给楚菁荷也喷了喷。 楚菁荷眯起眼睛,感受着雾蒙蒙的水汽落在脸庞,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冰爽。”周沅风见她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她俩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来,曾婵奶奶已经吃完了早餐。她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擦手,拿出手机,对周沅风说: “你们两个今天出去玩,有钱吗。” “有的,奶奶,我有一点零花钱。”楚菁荷说。 “那奶奶给你们再转点。”曾婵奶奶说着,就点开周沅风那个黑不溜秋的小蜥蜴头像,给她转了三千块。 “奶奶,这也太多了。”周沅风看着这笔巨款,迟迟不敢点击接收。楚菁荷凑过去看了一眼转账金额,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有朋自远方来,你好好招待人家。这三天你就好好放个假,等朋友走了,我们可要抓紧时间赶进度了。” 仙城没什么好玩的,曾婵奶奶想,她俩出门肯定也是去美食街和商场。所以她索性给她们一点零花钱,让她们能买些喜欢的东西,在这三天里过得开心点。 周沅风看着曾婵奶奶离开餐桌,点击了收款。 她问楚菁荷:“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吗。” 楚菁荷想了想,说自己想去看电影。暑期档有好几部她想看的电影,仙城的消费水平不如北城,物价更低,电影票或许也更便宜。 “但是你现在是不是很困?” 楚菁荷点点头。 “那我带你先去喝咖啡吧。我带你去我和曾婵奶奶每次都去的那家咖啡店,他们家的栗子蛋糕简直一绝,我必须要带你尝尝。” 周沅风和楚菁荷的豆浆都没喝完,油条也只吃了一半。两人怀着小心思留着点胃口,换上衣服,涂了防晒,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大街上没什么人,早餐摊也已经消失了。 楚菁荷跟着周沅风一起走在树荫下,夏日的热浪包裹着她们的身体,两人牵着手,有节奏地摇晃着手臂。 “我们出门,曾婵奶奶在家做什么?” “看书。” 什么书?” “什么书都有,大多是我看不懂的书,连题目都读不懂。我只能看懂最肤浅的小说和漫画。” 两人走得很慢,楚菁荷看着路边的商铺,这次出来玩和放学后不同,不需要背着很沉的书包,肩膀上没有重量,反倒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们不坐车吗。” “我带你穿小路过去,走车的话大路,反而绕远了。” “你对这里也太熟悉了。”楚菁荷跟着她越走越偏,走到一处小区,从另一道铁门出来,拐进一条偏僻安静的巷子里。 要不是她纯纯信任周沅风,都觉得自己要被卖掉了。 “我从初中开始,每个假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除了跟着曾婵奶奶补课,其他时间就是在这附近转悠。” 周沅风在一家小卖店门口停了几秒,她想买雪糕,可一想到等下还要喝冰咖啡,只好委屈自己再坚持一下了。 楚菁荷跟着周沅风走出悠长的小巷,眼前就是热闹的商业区。 “就我们刚刚穿过的那道铁门,之前经常不开,完全是看运气。”周沅风为了抄近道也走过不少冤枉路。但她偏偏就是不信邪,特别犟,次次被拒之门外也不影响她下次再来。 商务区人很多,周沅风牵着楚菁荷的手,以防她走丢。 咖啡店的招牌很显眼,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咖啡店,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周沅风起身去点单。 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楚菁荷在心里偷偷想着,看着周沅风潇洒地站在柜台前等咖啡。 楚菁荷之前没有在这样的咖啡店坐下来喝一杯咖啡,她最奢侈的时候也只是用优惠券点一杯瑞幸,当时是在冬天,那杯温热的榛果拿铁就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 周沅风取了餐,一份栗子蛋糕,两杯去冰的咖啡。 只有一把叉子,她刮下一口蛋糕,抬起手,喂给楚菁荷吃第一口。 之前在学校食堂她也经常这样,把好吃的东西分给楚菁荷。都是她主动喂楚菁荷,每次点了好吃的东西,都想和楚菁荷分享。 楚菁荷吃了一口,马上竖起大拇指。 “怎么样,是不是真好吃。” “太好吃了。”楚菁荷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她的美食经验很贫瘠,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吃到一点好吃的就感动得要热泪盈眶。 “这咖啡馆在北城也有,只是离学校有点远。我们下次还可以去。” 楚菁荷端起冒着寒气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她亮着眼睛,又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蛋糕,真不是周沅风小气,她还想带楚菁荷去吃点别的东西,吃太饱可不行。 “这咖啡劲儿好大,我现在一点也不困了。”楚菁荷看着周沅风,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神经有点疼,一跳一跳的。 “商场楼上就是电影院,你想看什么?”周沅风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离当前时间最近的是一部爱情片,她们乘电梯上楼,踩着检票的时间走进影厅。 情侣们零零散散地坐在影厅里,两人刚坐下,电影就开场了。 电影讲了两个17岁女孩在小镇相遇、恋爱又分开的故事,有不少亲密的互动戏份,楚菁荷忍不住偷偷观察周沅风的反应。 周沅风好淡定,好冷静。别说看电影了,她在家里看姐姐和嫂子每天出门前回家后亲一下抱一下,这么多年都看习惯了。 她俩没羞没臊的,在家里没把妹妹当个人,经常亲完了才想起妹妹还在旁边。 楚菁荷却对这些亲密的片段很是心动。 她看着两个女孩在夜晚一起私奔似的坐火车去看海,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认真跟着电影里的女主角学着该怎么接吻,悄悄用舌尖舔舔嘴唇。 她看到电影的最后,两个女孩分开多年又相遇,已经长成了大人,有各自完全不同的生活,物是人非,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早就不复存在,又忍不住想哭。 周沅风给她递了纸巾,她没有接,推开了她的手。《 》 30、起心动念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周沅风没有带楚菁荷走小路。晚上走小巷不安全,两人一边走,楚菁荷想着电影里的情节,忽然问她: “周沅风。” “嗯?” “你现在还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有。” “有?”楚菁荷看着周沅风,直视她的眼睛,忽然清醒地意识到,那个人不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遭到一记重击,毫无准备,猝不及防。 周沅风点点头。 现如今想起那个人,她已经不觉得难过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算是已经长大了,却已经没了想要和那个人见面的欲望。 那个人恐怕早就把她忘了。 楚菁荷不敢再问,周沅风也不打算多说。 夏天的夜晚像一段悠长而美好的梦境,仙城的街道古老安静,两人走在街灯下,听着蝉鸣声。 许久,楚菁荷鼓起勇气,又和周沅风确认道: “那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对不对。” 她不是我,也不是我知道的人,对不对。 “对。” 周沅风想了想说: “她不是学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算是我的初恋,发生在我考上北城一中之前。”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不喜欢了? 楚菁荷胡乱地想着,她不太明白。周沅风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我太缺爱了,从没有过朋友,对方只要稍微施舍给自己一点甜,自己就像个流浪狗一样以为从此以后有家了。 友情和爱情的区别是什么,她对周沅风的心动,只是朋友间的喜欢和心动吗。 周沅风对她呢,也只是这样而已吗。 她只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被周沅风分成了两半。和周沅风成为朋友之前的那半人生惨淡灰暗,后来周沅风开始和她亲近,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种鲜活而正向的情绪。 楚菁荷觉得自己和周沅风之间的关系是特别的。只是,这个特别的决定权不在她手上,而在周沅风手上。 有多特别,要保持特别到什么时候,她说了不算。 北城一中的其他学生都是怎么开始谈恋爱的呢。 根据楚菁荷的观察,大家就是很简单地通过外表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加好友,主动和对方聊天,送礼物,展开追求。 她和周沅风不符合这样的套路,她和周沅风在初中阶段就关系不好,连死对头都不如的那种不好。她也从来都不是天生漂亮的那类女生,从性格到外貌没有一点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两人走到一处小广场,看到一个售卖饰品的小摊。有不少穿裙子的女孩都围在小摊前。 周沅风拉着楚菁荷挤上前,发现是在卖各种珠珠手串,摊位上立着一个小牌子,写着十块钱三串。 周沅风于是自顾自地在摊位上挑了起来。 “你喜欢这种粉水晶的吗?还是这种蓝色琉璃珠的?”她拿起两串好看的珠子,扭头问楚菁荷。 “我吗?”楚菁荷接过两串手链,对比了一下,选了粉色的。 “我们要买吗。” “买,十块钱三串,你一串,我一串,曾婵奶奶一串,刚刚好。” 周沅风给自己选了一串彩色的水晶珠手链,又给曾婵奶奶选了一串淡绿色的。 楚菁荷忽然改了主意:“我不要粉色的了,我也想要彩色的。” “行。这个先给你,我再选一串一样的。” 周沅风特别好说话,她选好之后扫码付款,和楚菁荷一起把手链直接戴上,踏着月色继续往回走去。 “我们为什么不坐公交?”楚菁荷看着手腕上漂亮的彩珠手串,她的手腕太细,担心自己一用力就会甩掉。 “你想坐公交吗。我一直都想和你在夜晚像这样在路上慢慢走,感觉好惬意。”周沅风说。 “我有点困。” “那你可以靠着我,把眼睛闭上,我带着你走。” “你会把我带沟里去。” “不会。我会带你回家。” 你看,又来了。 楚菁荷叹了口气,周沅风总喜欢这样,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说一些容易让人心动的话。 她觉得周沅风是个看似温柔但实际上难以捉摸的人,就像,就像一阵捉不住的风。她永远都看不清她的形态,也不能冒然相信自己的感受,没有什么是确定的。 楚菁荷这天晚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几乎是靠着一杯咖啡强行吊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就断了。 她没和周沅风商量就先一步使用浴室,先一步洗好澡,头发吹到半干,就踉跄着步伐倒在凉席上睡了过去。 周沅风去曾婵奶奶的房间找她,她告诉奶奶,自己今天和楚菁荷做了什么,看了什么电影,然后把手串戴在了奶奶的手腕上。 “怎么样,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喜不喜欢。” “十块钱三串?” “你怎么知道!” 曾婵奶奶指了指周沅风手腕上的手链,笑而不语。 周沅风的小把戏被戳穿,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头扎进奶奶怀里,把脸枕在奶奶的腿上。 十块钱三串,礼轻情意重,每一串都是认真挑的。 “奶奶,便宜有便宜的好处,戴太贵的手链万一弄丢了……” “我可不会弄丢,我不像你那么冒失。”奶奶打断了她的话。 “那等下次,下次我去商场里给您选个贵的,金的!” 眼看着这事儿就要过不去,周沅风又说: “我们从电影院出来,原本还想给你打包一块栗子蛋糕,可是店员说已经卖完了,好可惜。” 奶奶没说话,周沅风继续撒娇: “哎。一天都在外面玩,我好想你。” “你可得了吧。快去洗洗澡,早点睡了。”奶奶被她哄得乐呵呵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周沅风又把脸埋在奶奶的手心里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和奶奶说了晚安。 楚菁荷已经睡了,周沅风小声地拿着浴巾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上到下浇湿她的头发和身体,她想着今天楚菁荷忽然问起的那个人。 补课老师和学校的老师不同,是一项临时的、不稳定的工作。周沅风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南城,或许早就去做了其他工作。那个人的微博和微信很久以前就不再更新,周沅风很快就失去了她的动向。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更新了还是被删了好友,她没有验证过。 在当时,那个人对周沅风的影响和意义很重大,至少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喜欢女人,非常喜欢,喜欢到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这种疯狂的情绪让她在那个成长阶段中很失控,因此她在网瘾学校对打压和惩罚反抗得格外厉害。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她冷静,乖顺,从小到大从不和大人顶嘴,可是那段时间却变得很恶劣,因此被打得最惨。 周沅风一直都在极力回避那段记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她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敢回想。 等她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放轻脚步回到客厅,她看到楚菁荷睡在凉席上,紧紧靠着最右边,稍微动一下就要脱离凉席,滚到地板上去了。 就这么怕挨着我?我是什么很危险的东西吗。 周沅风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一伸手就把人从凉席边缘捞了回来。 往里睡一点,不然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又要怪我了。 楚菁荷睡得很熟,周沅风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试试还有没有水分。楚菁荷以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身体,周沅风以前也喜欢用这样的姿势睡觉,睡的一半会很累,腰酸背痛。 她忽然发现楚菁荷很漂亮。 不是那种一眼明媚的漂亮,她的美就像一个秘密,需要慢慢接近,慢慢才能发现。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到的张牙舞爪的花,而是藏在草木深处的绿植,遥远,疏离,可爱,有生机。 她的手腕纤细,脖子修长,下颚线清晰漂亮,下巴柔软,耳朵可爱。 周沅风不会画画,她在这种无能又无助的时候想起了姐姐。姐姐会速写,寥寥几笔就能画下许多美好的画面和鲜活的人物。虽说现在手机相机已经普及了,可都不如一张画来得明确。 班上同学早就发起过许多类似的投票,排除掉所有长相普通的女生和条件一般的0,在最漂亮的几个女生里选班花。 这其中自然没有周沅风,也没有楚菁荷。 周沅风不仅觉得自己不算漂亮,入选的各位也都很一般。她身边的姐姐们都很美,各有各的风格,以至于看这些中学生比美打架都觉得没意思。 当初设置投票时怎么没人发现,楚菁荷也很漂亮呢。 或许设置投票的人是班上的顺直人,也就是世界上最没有审美的一个人类群体。 周沅风忽然发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玩手机。她在外面浪了一天回到家,手机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她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和楚菁荷的相处当中,喝咖啡,吃蛋糕,看电影,聊天,又或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一起走在路上。 楚菁荷比手机里的世界更有意思。《 》 31、有拉德 第二天早上,楚菁荷是被餐盘碰撞的声音吵醒的。 她睡得太沉,不知道周沅风已经起床下楼去买好了早餐,现在正和曾婵奶奶坐在餐桌前分牛奶。 楚菁荷心生不妙,睁开眼,就看到了周沅风对自己说:“你醒了。” “对不起,我起晚了。”天杀的!你起床怎么不叫我!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 她在两人的注视中尴尬地坐起身,穿着睡裙就地开始收拾毛巾毯和枕头。 “我特意没叫你起床,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一辈子都记得的。”楚菁荷咬牙切齿地说。 她站起身,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不着急,外面下雨了。”周沅风走到窗边,早上下楼买早餐时她就赶上了这场雨,又返回家取了伞。 她打算等雨停后再带楚菁荷出门。 由于起床最晚,楚菁荷又得以独自享用洗手间,她换上没穿过的干净衣服,把睡衣在洗手池里简单地洗了洗,用了一点洗衣液,拧干后晾在高处的架子上。 她又不慌不忙地洗脸刷牙,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走到餐桌前发现今天的早餐是肉夹馍。忙活一早上,一坐下来,原本那点起床气都消散了。 周沅风手里的肉夹馍已经吃了一半,包裹肉的烧饼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直掉渣。她不满足于单纯地吃肉夹馍本身,一边吃,一边往烧饼上涂抹辣椒酱。 天气阴阴的,房间里有些暗。 周沅风建议楚菁荷像自己一样,涂一点辣椒酱再吃,楚菁荷没接受她的建议。 她小口小口咬着肉夹馍,看着雨珠从窗户玻璃滑落,发着呆。一个人在家时,她也经常喜欢这样发呆。她的感官和大脑都过于敏锐,放空和发呆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放松。 下雨天非常适合在家看书,曾婵奶奶抱着书来到客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听着雨声。 她的手上还带着周沅风昨晚送她的那串珠子,淡淡的绿色很衬现在的天气和心境。 曾流观给周沅风打来电话,询问她和外婆的情况,周沅风想了一下,没有把楚菁荷来玩的事告诉她,只是如实汇报着自己和曾婵奶奶的状态。 反正楚菁荷明后天就要走了,要不就不说了吧。不然观观一追问,她还要解释,想想都觉得头疼。 “那你和外婆好好相处哦,外婆腿脚不好,你每次去超市多买点东西把冰箱填满。”曾流观叮嘱着她。 “嫂子,你就放心吧。不过嫂子,你那边为什么有海浪的声音?”周沅风竖起耳朵,好像还有小孩儿的笑声。 “有吗,没有吧,我在家里哪里来的海浪声。”曾流观心虚地躺在沙滩椅上,周漾春正在给她往腿上涂防晒。 旁边是冲浪板,曾流观不敢玩,她就想在长椅上躺着看书,周漾春等下要自己去练习冲浪。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你和姐姐才不会背着我偷偷去海边旅游的,对吧。” “嗯,对,那拜拜。” “拜拜。” 双方都心虚地挂了电话。 周漾春笑着说:“你就多余给她打电话,还差点暴露。” “那我一直不打电话也不太好吧,显得好冷漠。”曾流观往手上挤了一点防晒,帮周漾春涂在脖子上。 “你放心吧,没有电话就是没什么事。有事的话小风会自己上赶着给我们打电话的。” “你说的对。不过你这泳衣是什么时候买的?”曾流观看着周漾春身上穿着紧身的冲浪泳衣,勾勒出美丽的身体曲线。 周漾春前不久去体验了攀岩,一下子爱上。她在下班后先回家和观观吃饭,然后去攀岩馆玩四十分钟,手臂很快就练出了漂亮的肌肉。 曾流观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大猩猩,人喜欢攀岩,本质上还是沉迷于返祖,周漾春表示赞同。她喜欢那种在快要掉落的危机时刻攀附在墙上,稳住自己的身体,那种爽感和掌控感都让人上瘾。 周漾春的手臂有了力气之后,曾流观经常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周漾春抱起来,像是举重一样把人在怀里掂一掂,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是当初,你记得我们去春城第一次见小风,当时住在温泉酒店,你说让我买两件泳衣,一起泡温泉,结果买了以后一直都没用上。”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有病啊,当时竟然给自己买了件冲浪泳衣。”曾流观难以置信地说。那天情况特别混乱,她和周漾春只想着以后家里要多个人了,以后要怎么分配房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其他泳装都太暴露了,我没有安全感。” “亏你还是卖内衣的呢,怎么这么保守。” “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能随便给老婆之外的人看。” “你这叫什么?”曾流观伸手摸摸她肩上的肌肉,你别说,这紧身衣一穿,什么都不露竟然也能这么性感。 “有拉德。” “对,很有拉拉的底线和道德。” “哈哈哈哈,美拉德人妻。” 两人涂好防晒,打打闹闹地踩着沙子往海边走去。 曾流观不敢冲浪,但是也想去玩水。 挂了电话,周沅风坐在餐桌前,看楚菁荷现在还是懵懵,于是问她: “放假以后,你平时在家都是这么睡到自然醒吗。” “要去图书馆的时候我也会定闹钟。闹钟压了之后,我就打开听音乐的app,点开每日推荐,随机听两首歌让自己慢慢醒。”楚菁荷语速慢悠悠地回复了她。 “你说的对啊,下次我也要这样,醒来以后听两首歌。”周沅风甚至还是尊贵的音乐会员呢,她把最后一口肉夹馍吃掉,拍拍手,马上拿出手机,打开听音乐的app。 楚菁荷还在吃东西,她把一只耳机塞进楚菁荷的耳朵里,另一只耳机自己戴,点击了每日推荐。 两人就这样坐在餐桌前,听了一首又一首歌,直到楚菁荷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周沅风才按下了暂停。 “怎么样,醒了吗。”周沅风问她。 “醒了。”楚菁荷点点头。 “那要不你和我回房间去做会儿作业?” 在周沅风的学习桌前,楚菁荷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 台灯开着,卷子平平展开着,两人拿着笔,一人做一半。两人在中间共用一张草稿纸,楚菁荷写写算算,做得比周沅风快一些。 周沅风把不会的题空下,她以前还能再挣扎一下,现在已经对数物化生失去了求知欲和探究欲。 楚菁荷也只做自己会的那部分,写写算算,好多知识点都是高二才学,她自己在家看网课已经学了个七七八。 “你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让你帮我做作业,你就真帮我做。” 连着做了三张卷子,周沅风放下笔,托腮看着楚菁荷。 “你之前也帮我做了卷子,所以我也帮你一次。”楚菁荷一边说着,手却没有停下,依旧在草稿纸上计算。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周沅风去给楚菁荷送卷子,忘记把卷子放下,结果全带回了自己家。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傻。 楚菁荷把卷子翻了个面,继续做题。她把周沅风没做的那几道题都补上,两人的字迹有很大区别,等她走了之后,周沅风能对照着她的解题步骤参考解题思路。 “周沅风。” “嗯?” 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啊。” 是不是觉得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点可怜。还是,这是肖老师的意思。 楚菁荷也想到了当初周沅风来家里送卷子的事。 那时候还没有分班,她在班里的处境相当不好,许多暗地里的不搭理都化作明面上的为难和欺负。 她当初每天都很失落,可又不敢表现出一点软弱和在意。校园暴力的规则就是这样,你越在意,越痛苦,越伤心,就会给自己带来变本加厉的危害。 她知道肖老师一直在试图找一些有可能和自己发展成朋友的同学来和自己打交道,比如说英语课代表,肖亦晚经常派课代表带着楚菁荷一起帮忙发卷子或是来办公室帮忙核对课堂小测试的答案。 只可惜楚菁荷这人太不讨喜,看在肖亦晚的面子上,课代表也最多做到表面上过得去,再多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嗯……为什么和你做朋友,你聪明啊。我喜欢和聪明的女生做朋友。”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而且,我一直都很想和你做朋友,从初一那时候起,我就和你说话,结果你都不理我。” 这就要追溯到最早开始,周沅风建议楚菁荷更改性取向投票结果的时候了。 “楚菁荷,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还坚持之前的答案吗。” 你还坚持自己是直女吗。 楚菁荷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对着周沅风说:“要是初一那次我听了你的建议改了答案,我们是不是早就是朋友了?” “怎么样,错过我是不是很后悔?我是多么优秀的一位好友啊,比那些……” 楚菁荷看向窗户说:“别傻乐了,快看,雨停了。”《 》 32、有且仅有 雨后的仙城晴朗澄静,周沅风带着楚菁荷在路边等公交。 “我们今天去做什么?”楚菁荷弯腰看着地上的小水洼,水洼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继续看电影怎么样,看完之后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逛公园。” 周沅风说着拿出手机,查看了场次: “我有一个很想看的电影今天上映。” “什么电影?”楚菁荷好奇地问她。 “她和她的私奔。” 公交车到了。周沅风带着楚菁荷上车,一眼就看到离车门最近的两个挨着的空位,迅速跑过去坐下。 “讲的是一个被困于家庭的中年女人给丈夫下毒,然后和另一个女人私奔的故事,是个公路片。两位漂亮姐姐开着车在公路上旅行,一路的所见所闻,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和名场面。” 周沅风之前在网上看过预告片,她没有和楚菁荷说,其中一位女演员的气质和曾经的楚老师很像,而另一位姐系演员有点冷门,叫周以珊。 楚老师现如今对周沅风而言只剩一个朦胧的轮廓,具体的长相都记不太真切了。 她一直都关注着这部电影的播出动态,从春天等到夏天,终于上映了。 电影院里排片的场次不多,再过几天恐怕就要下线了。 “感觉很有教育意义。”听了大致的剧情,楚菁荷若有所思地说。这么一说她还挺想看的,谁不想看两个漂亮姐姐私奔呢。 “我也觉得,年轻人都该好好学习一下。” 周沅风深以为然: “说到下毒,你知道,咱们住过的那个房子,房主一家都是被毒死的。” “大致听到过一些。”楚菁荷点点头,还是小姨告诉她的。 “下毒这种手法,感觉很危险呢,我们经常会毫无防备地吃掉喝掉身边人递过来的食物。”周沅风忧心忡忡地说。 “对啊,你经常给我投喂各种各样的食物,我不想吃你还逼着我吃。”楚菁荷说。 “?”周沅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除掉了我,你就是唯一的班级第一了。” “?” “啊不对,现在我俩都是班级第三。” 楚菁荷说完,周沅风就伸出手臂搂住了她,惩罚性地勒住她的脖子。 楚菁荷也不甘示弱,她灵巧地往下一躲,就挣脱了周沅风的束缚,然后用手抓紧周沅风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周沅风把脑袋用力往楚菁荷怀里拱,试图让她松手,楚菁荷笑着笑着就泄了力气,笑着靠进周沅风的怀中。 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人在位置上不安分地打闹着,直到听到报站,才着急忙慌地下了车。 还是昨天去过的那家商场,电影院在商场最顶楼。 两人去了电影票,距离开场时间时间还早,于是先去饮品店点了两杯夏季新品奶茶。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聊?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其实每天都做着无聊又没有新意的事。”取上奶茶,周沅风又有点闷闷不乐。她很愧疚,觉得自己没有带楚菁荷好好玩一场。 “不会啊,我今天上午和你一起写作业,写得挺开心。”几天没做题了,楚菁荷今天做了几张卷子热身,感觉还不错。 “你可真容易满足。” “反正我在北城也是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和你在这边,再怎么样也比留在北城好。” “我其实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和你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在学校没有朋友呢。” “可能是因为……”我的友好只针对你吧。“朋友又不是什么必需品,有就有,没有也不影响什么。” 楚菁荷皱起了眉头,她不太满意周沅风的这个评价:什么叫很好的人。给我发好人卡?我就这么没特点吗? “但事实上还是有很多负面影响,你看你在学校被欺负,都没人为你说话、替你撑腰。她们就是觉得你一个人,但凡你有个要好的朋友,她们说话做事之前也要掂量掂量。” “有呀。你不就是我朋友吗。” “你还应该再多交一些朋友,咱们班很多女生其实都挺好相处,你可以……” “不需要,我有且仅有一个朋友就够了。” 楚菁荷拉着周沅风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快走吧,电影好像要开场了。” 和昨天那场电影相比,这场电影很明显没那么多人。或许是下雨天的原因,大家都不出门,观影厅除了周沅风和楚菁荷,还有两个女生。 这两个女生和她们年纪相仿,一看就是本地的中学生,应该也是在假期出来约会的。 电影和周沅风讲的有些许出入,竟然是个女通讯录主导的连环杀人案,专挑犯罪的男性下手,在犯罪被绳之以法之前先一步将他残忍虐杀。 楚菁荷看得津津有味,她就喜欢看女杀手威风凛凛的电影剧情,那种强大的魅力和对万事万物的掌控感都让人着迷。 她以前和小姨一起看过许多电视剧和电影,女性角色总是被伤害、被殴打、被欺骗,软弱无能,愚蠢多情,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她也不喜欢剧情里的女人总是在谈论感情,总是在和另一半纠缠,好像除此之外人生没有更重要的事。 因此她喜欢反派,喜欢恶女,喜欢看她们主导一切、掌控一切,可惜在故事的最后,每个女性反派角色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周沅风觉得这部电影很伤感,很压抑。她跟随着两位主人公的视角,一步步走进她们的世界。明明是为了另一个女演员才来看的,她在观看的过程中却觉得周以珊特别美,特别像理想意义层面的妈妈。 哎,真是的,我这人天生就有喜爱漂亮女人的能力,见一个爱一个。 电影是开放式结局,在警笛声中,两个女人在雪山的小木屋中相吻相拥。那些飞舞的雪片顺着门缝闯入房间,融化在温暖的火堆旁,画面很美。 楚菁荷红了眼睛,她靠在周沅风的肩上,用她的衣服蹭了蹭眼角的泪。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去了小吃街。 周沅风几乎把每一种好吃的小吃都买了,她觉得楚菁荷是个特别好的旅行搭子,没什么意见,怎么样都行,吃什么,去哪里,都很随性。 顺着美食街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仙城的公园。 “月神公园?”楚菁荷看着公园大门上的几个生锈的字。 “里面一个喷水池,上面有个美人鱼雕塑,纪念安徒生的。”周沅风说着往进走去。这公园免费的,里面有长椅,可以找个位置坐下来慢慢吃东西。 “安徒生好像是丹麦的,仙城纪念他做什么。”楚菁荷被这个说法荒谬到了。 “哈哈哈,仙城也有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曾婵奶奶和我说的,很久以前,久到奶奶和我俩年纪差不多的时候。” “仙城有两个女孩,她们都是市游泳队的,从小就练习游泳,也是很好的朋友,她们就像两条美人鱼,在水中和陆地上如影随形,看到其中的一条,在不远处就能看到另一条。后来其中一个女孩考学离开了,另一个女孩一直在等她的成绩,等啊等,却始终没有等到,只能被留在这里。离开的女孩每年都回来找她,劝她跟自己一起离开,可是没离开的女孩却感觉自己的鱼尾断了,失去了游向大海的勇气。” “这条美人鱼从此就留在小河潭里,渐渐被遗忘,她的鱼尾没有断,而是退化成了人的双腿,她留在了仙城,和其他人一样生活,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所以曾婵奶奶从来都没离开过仙城。 两人在喷泉池前的长椅上坐下,刚才在路上就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吃,现在还剩下一多半。 “你会游泳吗。”楚菁荷看着喷泉池,池子没有喷水,就像城市里的大多数喷泉池那样,安静的时候居多。 “我会啊,我小时候我妈妈什么课都给我报名,发现我没天赋之后就很快把课停掉,换成另一种课。因此我好像什么都会一点点,人家是十项全能,我是十项全不能。” 周沅风用小叉子扎起一个丸子递到楚菁荷嘴边,快吃啊,再不吃就没了。 这样的动作早已重复了无数次,楚菁荷看着周沅风的眼睛,张嘴咬下丸子,还是觉得很心动。 心动是不可抗拒的,融化是不可抗拒的,就像老虎围着大树转啊转,一眨眼就融化成一摊黄油。 她也清楚地知道,周沅风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喜欢,而是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友好和亲近,她为此在心里偷偷碎了好几次。 她一项最擅长的就是表现出冷漠且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现在她不想伪装,她想任性地展现出一点点真情实感的难过。 你不喜欢我,好可惜,好难过。 好想成为那种人:优秀,美丽,清醒,富有,强大,被周沅风喜欢。 周沅风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好像对每个朋友都只有短暂的兴趣,没有长久的喜欢。 周沅风是她生命中出现过最好的事,和周沅风成为朋友之后,她的人生得以开心了那么几天。 电影都是骗人的,爱不会让人变勇敢,爱只会让人变得胆怯自卑,充满不安和恐惧。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看着周沅风,周沅风正在把最后一块烤饼吃掉,腮帮子鼓鼓的,像个仓鼠。 “怎么这么快!”周沅风艰难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难以置信地说。 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我要提前一天赶回家,不想让我小姨发现我在这个期间偷偷出远门了。”《 》 33、送别 楚菁荷回家的这天,周沅风送她去车站。 楚菁荷是上午的车票,她这天早晨没有起晚,周沅风还没醒,她就从凉席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还是那一个双肩包,只是多了很多零食,都是周沅风昨晚给她买的,让她在路上慢慢吃。 等周沅风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整装待发的楚菁荷。 “你应该买晚上的票,我就喜欢坐夜车,感觉很自由。” 周沅风坐在餐桌前,恋恋不舍地看着楚菁荷: “不过你一个人太晚回去也不安全,白天就挺好。” “谢谢你叫我来仙城,我很开心,只是觉得自己给你和奶奶带来了麻烦。” “你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周沅风说着用脑袋撞了她的肩膀,以示惩罚。 楚菁荷拿筷子的手被她一撞,刚夹起的煎蛋又掉回了盘子里。 她好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希望自己能进入时间循环模式,在未来的人生里,每天都重复在仙城的这几天,就这样一直和周沅风生活在这里。 她记住了周沅风用的洗面奶和护肤品的牌子,等自己家的洗面奶用完,她也要换这一款。 吃完早餐,楚菁荷和周沅风靠在沙发上共同看一本书。 楚菁荷看得比周沅风快一些,这一页看完,她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周沅风翻页。 这是曾婵奶奶随意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兰心大剧院》,周沅风刚好翻到于堇和白云裳一起睡了的片段。 不是她看得慢,是她想慢慢看。 两人就这样在沙发上一起看完了半本书,时间到了,不得不出发去车站。曾婵奶奶把这本书送给楚菁荷了,让她在路上慢慢看,楚菁荷道了谢,周沅风在旁边说她也没看完,她也还想看。 “其实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就可以去车站。” “那不行,我得看着你进站,不然不放心。” “好吧。” 楚菁荷和周沅风坐在出租车里,她既想看仙城的街景,也想目不转睛地多看看周沅风。她想留住记住的瞬间太多了,和周沅风说过的话、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歌、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太多了,她有些无能为力。 仙城车站很小,是一座干净洁白的小楼。楚菁荷在家里拖延太久,一到车站就听到开始检票的通知,她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和周沅风好好告别。 两人在检票口最后抱了抱,是楚菁荷主动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只想抱抱周沅风。 周沅风双手搂她的腰,稍稍用力,楚菁荷就被她抱离了地面。好扎实的一个拥抱,几乎把心脏都挤满了。 “没事,反正再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可以天天见面。” 周沅风说着,伸手摸了摸楚菁荷的头发。 楚菁荷就像不让摸的小猫一样,超级敏感,嗖得一下就躲开了。 周沅风只摸了一下,剩余的两下没摸到,手悬在半空中,她也不觉得尴尬,用手指给楚菁荷嗖得比了个心。 楚菁荷被她逗笑了。 她不是故意想躲开的,她只是条件反射,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检票口几乎快没人了,工作人员在催促大家尽快检票。 “我该走了。” “那你慢走,下次再来!拜拜!我和曾婵奶奶永远欢迎你。” 楚菁荷刷进站,转过身,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看着对自己挥手的周沅风,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丧失。 她举起手机,打开相机,远远对着周沅风拍下一张照片,周沅风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手机,对着她的方向按下快门。 一切都太匆忙,这次旅行甚至没有留下两人的任何合照。 上了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闪闪烁烁的青山和田地。原来这段旅程在白天看是这样的,她摸着手腕上的彩珠手链,平复着自己的思绪。 这串手链不是她的。 她在清晨醒来,趁着周沅风还在熟睡,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链戴在了周沅风手上,然后取走了周沅风的手链,戴在自己手上。 周沅风就像这串彩色的珠子,缤纷而丰富,她对照着阳光一颗颗看过来,每一颗珠子都清透美丽。 她又拿出手机,看看自己刚才给周沅风拍的照片。她的手机款式很旧,拍出的照片都不是很清楚。能看得出周沅风的表情很柔和,眼睛带笑,楚菁荷拍摄时手抖了,这张照片没有对上焦。 她轻叹了一口气,给小姨回了条信息,告诉她今天自己也去北城图书馆写作业,然后按灭了手机。 小姨这些天玩得顾不上给楚菁荷打电话,经常在睡前给她发一条信息,询问她的情况。那个时间,楚菁荷已经睡了。 高铁准点到达北城,楚菁荷搭乘地铁回家,把自己这些天穿过的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又去菜市场买了菜,填补了冰箱。 那本《兰心大剧院》还在她的背包里,她拿出来,不紧不慢地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读完。 第二天下午,小姨拖着行李旅行回来,她穿了一条楚菁荷没见过的裙子,给楚菁荷带了好多礼物。楚菁荷注意到她的手上多了一枚金戒指,她假装没有看到,拆开一袋梅子糕尝了尝,觉得太甜了。 周漾春和曾流观也在这天结束了度假。周漾春被晒黑了一个度,曾流观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晚上在家紧急涂抹芦荟胶来修复,试图在周沅风回家之前遮掩好这一切。 又过了一周多,北城立秋。 楚菁荷拎着书包从市图书馆出来,站在门口等雨停。她听了一天网课,现在头晕眼花,累得提不起精神。 假期作业无论如何都做不完,肖亦晚在班级群里安抚大家,让大家先做自己会的那部分,其他内容等开学后会学。 周沅风早就猜到了,老师们根本不打算检查暑假作业,原因很简单:忙不过来。因此她跟着曾婵奶奶利用剩下的假期时间学完了后续的课程。 按照老规矩,她在开学前一周告别曾婵奶奶回到北城,回到和姐姐嫂子共同的小家。 没人去车站接周沅风,那天是周六,曾流观和周漾春去北城体育馆看演唱会了,看完演唱会按照惯例还要去吃海底捞,周沅风在夜晚独自搭乘末班地铁回到了家。 小家还和之前一样温馨舒适,桌上的花瓶里摆放着鲜花,周沅风给花花添了猫粮,她坐在地板上摸着花花的小肚皮,觉得猫也算得上是生活的必需品,安定的生活离不开小猫,家里有小猫在,她的内心就感到安稳平静。她想,等自己长大后独立生活,一定也要有一只自己的小猫。 等到花花不耐烦地跑开,周沅风站在窗口听着风铃声。凉风吹来,北城的夏天过去了。 高二高三的假期,楚菁荷再没有机会能去仙城。 假期越来越短,她们逐渐成为全校最早开学的年级。 高二开学报到这天,肖亦晚就宣布,这学期开始,每天放学后不仅要加课,还要再加一个小时的晚自习。 高二上半学期就要把高中的全部内容讲完,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做提高的练习题。肖亦晚的眼神在大家脸上扫过,不出意外,这群孩子已经在假期把高中的全部内容学完了。 北城一中不会明着对学生做出这些要求,只会不停地在作业和考试题中上强度。 肖亦晚感慨地说:“一个假期不见,大家都长大了许多。”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了周沅风和楚菁荷手上的同款手链。周沅风和楚菁荷都把手链戴在左手上,方便用右手写字。 楚菁荷在报到这天有点嚣张地披散着头发,她的头发很柔顺,这样披下来显得格外好看。 周沅风也披散着她的狼尾,昨天周漾春带着她去理发店剪了头发,威逼怒骂,让她得以获得干净利落的状态。 各科课代表收完了作业,给大家发了新课本,留了预习作业,学生们四散而去。 “这可怎么办,要是加了晚自习,我的夜生活就没了。”周沅风忧心忡忡地对楚菁荷说。往年不是要到高三才加晚自习吗,我们这一届怎么从高二开始就要加了。 “你有什么夜生活?”楚菁荷问她。 “我要去吃小吃,路边摊,烧烤炸串烤冷面。”周沅风气鼓鼓地说。 每天下了晚自习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学校附近的小摊早没了,店也关了,周沅风从此失去了放学后鬼混的乐趣。 有氧小面包今天没开门,周沅风和楚菁荷在卷帘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怅然若失地离开。 两人依旧穿着夏季校服,走到路口处分开。 很奇怪。 明明在一个月前还很亲昵,隔了一个月忽然之间就有了一点莫名的疏离。 周沅风一边往前走,一边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无法直视楚菁荷的眼睛。 肖老师说的对,仅仅过了一个假期,大家的变化都好大,尤其是楚菁荷,她觉得她和一个月前不太一样了,变得好漂亮。 她一进班就注意到了楚菁荷,不是因为她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是因为明亮。 班里那么多人,只有她的身上有光。 好奇怪,这人背着我偷偷吃了夜明珠吗。 周沅风的感觉并没有错,楚菁荷的确背着她在脸上涂了素颜霜,又打了一层淡淡的眼影,还涂了唇膏。 她的脸很干净,不需要用粉底液和遮瑕,只需要提亮一点肤色就显得很漂亮。 她看了一些美妆教程,再复杂的妆她也学不来,这样简单的妆容刚刚好。自从小姨开始恋爱之后,楚菁荷家的洗漱台上摆了越来越多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种类齐全。 楚菁荷每天照镜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 34、你现在很受欢迎啊 化妆带来的影响很是显著,高二开学没多久,楚菁荷就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好友请求。 有的是班里的人,有的是隔壁班的人。 男生女生都有,开篇第一句话都一样,都是:hello,你好,我是xxx。你认识我吗? 还有的人更明显一些,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 hello,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楚菁荷一个也没有回复。 她不太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关注,反正她所做的一切改变都是为了吸引周沅风。她不太懂怎么做,全都是向小姨学来的。 自从她花一点心思在外貌上变得更漂亮之后,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主动和她说话,态度都很友好。 还有一个火箭班的女生也加了她,楚菁荷带着佩服尊敬和羡慕,和这个女生进行了几段有的没的聊天。 “你喜欢女生,对吧。”对方问她。 楚菁荷发了个小兔子点头的表情。 “那周沅风是你的女朋友吗?”对方继续问她。 楚菁荷沉默了。 午餐时间,楚菁荷和周沅风在食堂面对面坐下,给她看自己手机里最近收到的消息。 “给我看吗?这是你的隐私哎,不太好吧。”周沅风怪有边界感的,楚菁荷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她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 “嗯…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你帮我看看,这些人加我好友是为什么啊。”楚菁荷明知故问地说。 “那我可真看了啊。” “她们应该是想和你………”周沅风皱着眉头,这些问题可不是为了交朋友而问的问题,这分明是想要和楚菁荷谈恋爱嘛! 楚菁荷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饭吃,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人际关系这种事,当然是要问人缘最好的周沅风。 周沅风先帮楚菁荷把男生发来的好友申请都删了。 什么脏东西也敢来蹭。 至于女生,那就要好好看看了。 “你怎么只回复了这个女生?”周沅风不认识这个头像,班里同学她都加了好友,这应该是其他班的同学。 “你看我给她的备注,是火箭班的同学哎,不明觉厉,很难不回复。” 这个女生只透露了自己的班级,没有告诉楚菁荷她的姓名,目前还在浅浅的认识和试探阶段。 “太势利了吧。”周沅风摇摇头,点开了这女生的朋友圈,好奇地翻了翻。 不是我要翻的啊,是楚菁荷允许我看的。 “嗯……谁不想和优秀又聪明的女生做朋友呢。”人之常情啊。 这么优秀的女生主动来找你说话,你很难不理她。 “她还问你,你是什么星座的,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周沅风忽然抬起头,看着楚菁荷: “你生日是开学那会儿啊,九月。” 楚菁荷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真得带你去有氧小面包订个蛋糕,然后再给你买个礼物。”周沅风非常懊恼地说。 “你想送我什么礼物。”楚菁荷问她。 “那我肯定要好好想一下,我要送你一份独一无二的、让你终身难忘的大礼。” 楚菁荷等了快一个月,从初秋等到深秋,从期盼到失望幻灭。周沅风只是随便说说,她却当了真。 在北城变天的前一天,周沅风带着姗姗来迟的礼物,趁午休时间递给楚菁荷。 “这是什么?” 周沅风在盒子外面包裹了一层漂亮的包装纸,楚菁荷拿起来晃一晃,有点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周沅风这段时间挑礼物挑得毫无头绪,然后去问了曾流观。曾流观也不太能想到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喜欢什么,她给不了太多建议。 周沅风排除了所有华而不实的礼物,最终在周漾春某天晚上莫名其妙给她拿来两套保暖衣的时候灵机一动,张口就来了一句:“姐,你可真是我亲姐。” “别怎么说,咱俩也没做过亲子鉴定,谁知道到底亲不亲。” “?你都养我五年了,现在再争论这种问题还有意义吗。” 周沅风说着用手机打开桃溪店铺,看看店里还有什么新品。 这个季节,桃溪品牌的保暖衣裤卖得特别好。新一季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色系,每一种颜色都很好看。 周漾春放下两套保暖内衣就离开了她的房间,周沅风把其中一套给了楚菁荷。 保暖衣的盒子就像一本书一样大,摇晃起来也没有声音,很难猜,楚菁荷以为是很轻薄的书?或者是一盒糖果? “你回家再看。”周沅风说。 楚菁荷点点头,带着满心的好奇和期盼熬了一天,等到晚上十点半放学,她一路小跑着回家,终于拆开了包装。 她没有破坏包装,小心地把包装纸一点点打开,哭笑不得地拿出保暖衣,给周沅风拍了张照发过去: “你确定吗。” 你确定你要送我这个吗?会不会是包错了礼物? “怎么样!樱花粉!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颜色!”周沅风开朗地回复了她。 楚菁荷把保暖衣拆开,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这也太实用了,她更想要那种能被长长久久收藏起来的东西。 她坐在床上,回想着身边同学收到过的各种礼物:香水,拍立得相机,ccd相机,jellycat玩偶。 楚菁荷的放学时间改到十点半之后,小姨的下班时间反而提前了,因此楚菁荷每天晚上回家,都能吃上刚出锅的饭菜。 她放下东西,回到餐桌去吃晚餐,一边吃一边问小姨: “小姨。” “嗯?” “你说,假如,假如有个人,她送你保暖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个季节送保暖衣,感觉很贴心啊。”小姨说。 “而且保暖衣是很务实的礼物,感觉是亲人之间才会送的。” 什么意思,周沅风把我当亲人吗。姐姐妹妹这种吗。 楚菁荷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亲人?” “是呀,就是关系很好很亲密的人,如果两个人本身是恋人,送这样的礼物有一种……认定你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理解不了。我还是想收到更有收藏价值的礼物。”楚菁荷说。 “是哦,你这个年纪确实更喜欢华而不实的礼物。”小姨把锅洗好后,又涂了护手霜,把戒指戴回手上。 楚菁荷生日的时候,小姨给楚菁荷送了一台新手机,小几千块,楚菁荷现在正在用。她没听楚菁荷说有收到同学送的礼物,她也知道楚菁荷在学校没什么朋友。 “保暖衣也很好啊,就像一份外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礼物,只有你和对方知道,偷偷摸摸的,多好。”小姨又忍不住为保暖衣说了两句好话,楚菁荷不再说话,埋头苦吃。 蛋糕要第二天晚上才能从有氧小面包取到。周沅风第一次订这种大蛋糕,游静央要晚上回去准备食材,第二天早上现做,因此需要点时间。 她没有买小蛋糕,小蛋糕什么时候都能吃,但是过生日必须得吃大蛋糕才行。 第二天一早,楚菁荷刚走进教室,周沅风就走到她座位前拦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穿了吗?” “穿了。”楚菁荷点点头。 “真的假的?证明给我看。” 楚菁荷放下书包,无奈地翻起校服袖子,再翻起毛衣袖子,露出保暖衣的袖口。 她就知道周沅风今天一定会检查自己穿没穿,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就对了嘛,怎么样,是不是很保暖。这样你一整个冬天都不会感冒。”周沅风也翻开自己的袖子,给楚菁荷看自己的保暖衣。 也是淡淡的樱花粉,搞得跟情侣服一样。 楚菁荷笑了笑,坐下来翻开书,不再考虑这件事。 她今天在上学路上没觉得冷,保暖衣很挡风。 晚自习开始之前,周沅风拉着楚菁荷去找肖亦晚请假。 站在办公室门口,楚菁荷往后退了两步:“你自己和老师说吧,我不说。” “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 “没事,肖老师是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师,她会理解的。”周沅风说着敲敲门,一脚就迈了进去。 肖亦晚正在批改卷子,小早坐在她身边,正挨着一个小太阳加热器低头写作业。 肖亦晚抬眼看见来人,示意她有话快说。 “肖老师,我俩今天晚自习想请假。”周沅风把站在门口的楚菁荷也一把拽了进来。 肖亦晚冷笑一声:“呵,你俩想请个什么假啊,说出来让我……” 周沅风坦诚相待:“我俩要去过生日,去嗨皮。” 肖亦晚:“………” “就是,楚菁荷她过生日,我想带她去吃旋转小火锅,还要去有氧小面包取一个很大的蛋糕,要是上了晚自习再去就全都来不及了。” 有氧小面包会关门,火锅店也要关门。周沅风看着肖亦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肖老师。” 原则上,肖亦晚不该批这个假。她看着周沅风心痛地想,你甚至都懒得编一个合适的理由,就这么赤裸直白地把过生日这件事告诉我了。 然而,过生日的对象是楚菁荷。 肖亦晚心痛地想,楚菁荷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能陪她过生日的朋友,她实在是不好拒绝,她想让楚菁荷度过一个开心的生日,至少要在高中阶段留下一点快乐的记忆。 在两个小姑娘期盼的目光下,肖亦晚给她们批了假条。 “只有今天,仅此一次,明白吗。” “好的好的,明白明白。谢谢老师。”周沅风接过假条,在肖亦晚压迫性的注视中离开了办公室。 “肖老师怎么就给我们批了假条呢。”等走出一段路去,楚菁荷难以置信地回味着。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答应了? 周沅风坚定地说:“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喜欢我,我从小就是那种让老师喜欢的学生。” 楚菁荷:? “你没发现吗,肖老师对我跟对别的学生不一样,她就是,特别关注我,特别照顾我,特别偏心我。” 周沅风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直到今天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肖老师真的是偏心自己。 一个优秀又讨人喜欢的学生总是会获得太多特权,真让人难为情啊。 楚菁荷:“……………”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两人背着书包拿着假条,蹦蹦跳跳往学校外走去。《 》 35、旋转小火锅 第一站先去有氧小面包取蛋糕,游静央已经等候她们多时了。 知道是楚菁荷小妹妹要补过生日,她在袋子里贴心地准备好生日帽和很漂亮的小蜡烛。她上午叫了跑腿,帮她从万象城的jellycat买了一只浅灰色的邦尼兔,带了包装,打算等晚上送给楚菁荷。 过生日嘛,多收一份礼物就多一份开心。 还是陈思遥告诉她的,无论什么年龄的女孩都会喜欢jellycat。 不一会儿,游静央就听到两人聊着天推门进店。 “……我感觉我好久都没有这么早放学了。”楚菁荷感叹道。 这个时间天还亮着,校门口的小吃摊也都在。 “而且写作业为什么不能回家写,非要在班里写,这种晚自习感觉毫无意义啊。”周沅风抱怨道。 “但肖老师就坐在讲台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问她。我上次问了她一道物理题,她也给我讲了。”楚菁荷觉得肖老师好厉害啊,英语老师竟然什么都会做。 游静央把蛋糕从柜台下面拿出来,都是按照周沅风的要求定制的:要一个星星形状的栗子蛋糕,上面要做一个三丽鸥主题的大耳狗,在周围加一点小星星糖,又好吃又漂亮。 “我感觉我有好久都没见到你们俩了。”这还是开学以来游静央第一次见楚菁荷。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jellycat的小袋子递给楚菁荷。 “快别提了,北城一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周沅风接过蛋糕,和楚菁荷一起看了看袋子里的小兔子。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欢吗,店里货不是很全,没有太多颜色可以选。”游静央说。 “谢谢。”楚菁荷没想到还有礼物可以收,她有点无地自容。摸着良心说,她没怎么在有氧小面包店里消费过,每次都是跟着周沅风来这里蹭吃蹭喝。 “谢谢姐姐,那我们快走吧。不知道旋转小火锅还有位置没。”周沅风拎着蛋糕牵起楚菁荷的手,两人快步往外走去。 哎,青春啊,真美好。游静央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好,就像在看动人的电影画面。 旋转小火锅一直都是学校附近最热门的餐厅,价格便宜,菜品种类多。 店里有点热,两人都把校服外套脱掉,楚菁荷穿着一件薄毛衣,周沅风穿着一件卫衣。两人点了锅底,周沅风把蛋糕拿出来,展示给楚菁荷看。 “很可爱,大耳狗主题的。”楚菁荷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桂大耳狗。” “我看你之前在朋友圈发过一次大耳狗的图片,好久以前了。” 那是楚菁荷在卖盲盒手办的店里拍的照片,她看到展示架里的大耳狗很可爱,于是随手拍了一张。 没想到那条朋友圈被周沅风看到后记住了。 楚菁荷的心下一片柔软。第一次有人关心在意她喜欢什么,还特意给她订蛋糕、出来过生日,她忽然有点想哭,很感动又很委屈的那种想哭。 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好好活过,许多快乐都还没有体验许多。 楚菁荷和周沅风都点了辣锅,周沅风拿了两小盘肉,给自己一份,再给楚菁荷一份。 楚菁荷决定不点蜡烛也不戴生日帽也不许愿,直接和周沅风分起了蛋糕。两人一人一块,用小勺子舀着吃。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世界上并不存在靠许愿就能实现的愿望,没有办法的事就是没有办法,能得到的东西即使不许愿也能获得。 栗子蛋糕软糯香甜,奶油在舌尖融化。 游静央没有放很多添加剂,叮嘱了她们要尽快吃掉,她用的原料很新鲜,不能存放很久。 “哎,吃之前先捧着蛋糕拍个照。”周沅风这才想起来,总觉得进度太快,好像忘了什么。 “不拍了吧。” “拍嘛。留个纪念,这样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能想起这一天。” 楚菁荷捧着剩下的多半块蛋糕,歪着头,对着周沅风的镜头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今天其实不是很漂亮,到了晚上,素颜霜早就失去了光泽和功效。 在未来的很多年,她经常反复回看这张照片,觉得自己当时很年轻,很漂亮。 “我也给你拍一张,可以吗。”楚菁荷问周沅风。 “当然。”周沅风把手机递给她,特别大方地接过蛋糕,对着她笑。没别的,她这人生性就爱笑。 周漾春在镜头里看起来明媚又灿烂,直击楚菁荷的心脏,她的手一抖,差点又拍虚了。 旋转火锅店除了学生,还有不少上班族。楚菁荷和周沅风的对面坐着两个小姐姐,都穿着半裙和高跟鞋,搭配职业衬衫。 她们喝了酒,脸颊微红,眼眸发亮,楚菁荷悄悄听着她们聊工作中的烦恼,在心底默默想:“希望我长大以后也能像她们一样,成熟又漂亮地和周沅风一起来吃旋转火锅。” 两人分别发了朋友圈。 周沅风发了楚菁荷的照片,配文:生日快乐,我的天才女友。 楚菁荷发了周沅风的照片,配文:今天不是我生日,你非说是就是吧。 肖亦晚正坐在教室盯晚自习,刷到了两人的动态。 咱就是说,你们发这种秀恩爱的朋友圈,好歹分个组呢。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 周漾春和曾流观都刷到了周沅风的朋友圈。 深秋的晚上,她们在家做了辣炒年糕,喝了半瓶在夏天时买的梨子气泡酒。 曾流观叹了口气说:“妹妹到底还是喜欢上了侄女。” 周漾春安慰她说:“这就是她的命,无论你怎么干预都没用。” “那怎么办?只能随她去了?”曾流观担心妹妹会被侄女伤害。你醒一醒!侄女没有心啊。 “该说的话我俩早就说尽了。放宽心。”周漾春把剩下的半瓶酒放进冰箱,留着下次继续喝。 曾流观回到家后,发现小姨已经在家了。小姨惊讶地看着她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晚自习取消了。”楚菁荷把蛋糕放进冰箱,在沙发上靠着小姨坐下。 小姨正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看剧,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 楚菁荷回想着今天和周沅风吃完火锅,站在路边准备分开时的情景。 “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 “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时都觉得很开心,想要这样的时间一直持续下去,是为什么。” 是不是代表这两个人相互喜欢呢。楚菁荷低头看着两人的鞋尖,周沅风开学后换了一个配色的dunk,而她还是那双白色的运动鞋,一年四季都不变。 “因为她们是很好很聊得来的朋友吧。”周沅风说。 “朋友间的喜欢和恋人之间的喜欢,有什么区别?”楚菁荷问她。 “嗯……我觉得两个人成为恋人的前提首先要是特别好的朋友。”这个问题好难啊,周沅风艰难地思考着。 “这样啊。”楚菁荷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周沅风好奇地看着她,她没见楚菁荷在学校里对谁特别感兴趣啊。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心里郁结着无数想要说的话,她狠狠心,点了点头。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不是那个火箭班的女孩子!你和她面基了?”看到她点头了,周沅风马上八卦地追问道。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有喜欢的人怎么能不告诉我! “不是,不是她。是别的人,你认识。” 楚菁荷伸手拍拍周漾春的肩膀,帮她调整了一下书包背带: “但是我现在有点不想喜欢她了,她好笨。” 这么好猜的问题你竟然都能猜错。 “我跟你说,你要是打算谈恋爱,一定要先跟我说,我帮你打探一下那人怎么样,会不会骗你、会不会欺负你。”周沅风在年级里有不少朋友,她拍着胸脯对楚菁荷说。 “你放心。我比她聪明,她可骗不了我。” “那你要是谈了恋爱,和我还是最好的朋友吗。”周沅风莫名觉得有点难过。人一旦有了恋人,就会抛弃朋友。人的精力有限,注意力一部分放在学习上,一部分放在恋人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朋友。 “不会。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如果谈了恋爱,你只会变得更重要。”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 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一夜之间,金色的叶子全都落尽了。 肖亦晚在班级群里提醒大家,下了晚自习后在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漾春和曾流观就这个接送问题展开了讨论。 晚自习结束时间太晚了,曾流观有点担心。她怕妹妹一个人这么晚回家不安全,于是让周漾春每天晚上去接她回家。 “我才不想去接她。”周漾春老大不乐意。大冷天的大半夜的谁能乐意出门。 “我可不用她接。”周沅风更不乐意。 “哎呀。你回来,进屋,我有话和你说。”曾流观把周漾春带回房间,周漾春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服不忿到委屈巴巴。 “你得去校门口盯着她点,别让她和那个女生走太近。”曾流观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你说那个侄女?” 卧室门关着,周漾春把曾流观堵在墙角,亲吻她的发顶: “她俩天天在一个班上课,中午又都在学校吃饭,真发生点什么谁能拦得住。” “那你也得象征性地提醒妹妹一下,这都高二了,别等到高三了再被侄女伤害,然后影响重要的考试。” 曾流观把双手搭在她的腰上,靠在她的怀中。这是曾流观最喜欢的拥抱姿势,天冷了,越来越喜欢和周漾春抱抱了。(天热的时候,曾流观一度很嫌弃和周漾春亲密,周漾春当时特别委屈,竟然被曾流观气哭了,曾流观哄了她好久好久……) 妹妹啊,你可长点心吧。《 》 36、打雪仗 楚菁荷不久前收到一个很大的包裹,小姨说是妈妈给她寄来的衣服。 楚菁荷很惊讶,这是一个海外快递,她在家里放了几天,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选了个合适的时间拆开。 箱子里有全新的羽绒服,长裤,鞋子,一应俱全。只可惜平时要穿校服,这些衣服只能留着放假时穿。 羽绒服可以穿,鞋子也可以穿,都是楚菁荷的尺码。看来妈妈在买之前已经问过小姨了。 那是一件白色长款的羽绒服,干净漂亮,很不耐脏。楚菁荷站在镜子前试了试,决定第二天上学穿这件衣服。 楚菁荷很看了眼标价,很虚荣地把自己以前那些便宜外套都放进了柜子里。那个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她,现在忽然开始给她寄东西,肯定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另有所图。 周沅风一进教室,就看见披着羽绒服背课文的楚菁荷,一眼惊艳。 “你今天好漂亮,好像公主。”远远看上去和近近看上去感觉整个人都香香的。后面那句话周沅风没好意思说。 “我不是公主,我是冰雪女王。”楚菁荷挑眉,和她开玩笑说。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你若爱就来,不爱莫张狂。”旁边有另一个同学接话道。她也觉得楚菁荷今天很漂亮,但是她和楚菁荷以前没说过话,不太好意思很冒昧地夸奖她。 周沅风和楚菁荷都笑了,周沅风今天也穿了羽绒外套,很巧,也是白色的。完全是另一种风格的硬质白,不像楚菁荷那么柔软可爱。 周沅风从书包里拿出肉蛋堡,刚买的还热着呢,剥开袋子,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你吃吗。”她都吃了一口,才想起问问楚菁荷,幸好另一半儿还没有咬过。 楚菁荷摇摇头。 由于赶进度,每一节课都在拖堂,楚菁荷和周沅风一整天忙得连闲聊的时间都没有,教室里安安静静,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一片死寂。 晚自习开始时,北城开始下雪。 教室里很安静,周沅风的位置靠窗。她能看到雪花纷纷扬扬从夜空中散落下来,心底一片澄净。 她无视讲台上的班主任,拿出手机,对着窗户拍了一张照。(肖亦晚:………你就当着我的面这么明目张胆……) 楚菁荷写卷子写到有点想吐,她放下笔,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又继续开始做题。 下午连着上了三节数学课,这个课程安排真的是合理的吗。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年多,她就觉得遥遥无期。班里有四名同学这个月都请了假,先是暂时请短假,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知道,她们是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办理了休学。 北城的精神卫生中心在周末全都是看病的青少年,学校有不少人都在服用精神类药物。 等到晚自习结束时,校园里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跑出教学楼,在校园里打起了雪仗。 夜色之下,北城一中充满了尖叫声和笑声。 周沅风拉着楚菁荷的手,两人背着书包往楼下跑去。两人很随机地加入了一个以女生为主的战队,她们好像是高三的学生,一个学姐淡定地在雪球里包住硬硬的冰块儿,往对面的男生堆里扔去。 楚菁荷和周沅风看得目瞪口呆:好狠,都说高三年级压力大,这哪是打雪仗,这分明是在暗杀。 “打男生就得像这样,你们学会了吗。”学姐看着她俩说。 两人懵懂地点点头。 楚菁荷对这个学姐有点印象,是高三火箭班的,成绩稳居全年级第一,经常在礼堂发表讲话。 真好,成绩好就可以随便打人哎。 周沅风也把书包丢在一边,从地上捧起一片干净的雪。 楚菁荷没打过雪仗,她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包雪球,只是不敢对着人扔,只敢往空地上丢。 “打雪仗的规则是什么?”楚菁荷问道。 “没有规则,往死里干就完事儿了。”周沅风说。打雪仗哪有什么规则,无他,对周围人无差别攻击即可。 正说着,周沅风感到自己的后颈一片冰冷,一回头,一个同学正笑嘻嘻地往她的脖子里灌了雪。周沅风嗷呜一声,马上反击回去,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楚菁荷小跑着远远躲开,生怕伤着自己。 小早也在混战中连连中弹,路面很滑,她连续摔倒好几次,踉踉跄跄穿越战火,往肖亦晚所在的方向跑去。哎吗,这家伙,太吓人了,她们玩儿真的。 “小早,小心!” 下一秒,小早就被一个雪球精准爆头了。 肖亦晚快要笑疯了,她紧急去把趴在雪地上的小早拎起来,给她拍拍身上的雪。 “没事,妈妈给你报仇。”肖亦晚半跪在地上捧起一片雪包成雪球,也加入了混战。 小早躲在肖亦晚身后,又开心又兴奋,不停地尖叫。她每天苦哈哈地跟着妈妈一起等晚自习结束,要好晚才能回家,今天终于能在这里玩一玩。 楚菁荷和周沅风玩儿了好半天,直到学校里人越来越少,她俩才狼狈不堪相互搀扶着往校门口走去。 楚菁荷的头发都散开了,她本身梳了一个低马尾,周沅风就更别提了,头发上沾了雪,化成冰和水。 “我这是新衣服。”楚菁荷对周沅风抱怨着,全都毁了。 “我也是新衣服。”周沅风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儿,白羽绒服已经成了灰不溜秋的颜色。 “而且你刚刚一直往我身后躲,雪球都砸我身上了。” “我有吗,没有吧。”楚菁荷翻脸不认账。 “怎么没有!你看看我这个袖子,已经……” 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周漾春和曾流观正在一起堆雪人。她们来接周沅风放学,一路上踩着雪走过来,晚上十点以后,街上黑灯瞎火的都没什么人,周漾春抱着曾流观亲了又亲。 等了太久也不见妹妹出来,两人一起把路边的雪收集起来,堆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雪人。 “姐,嫂子?你俩咋在这儿呢?”周沅风难以置信地说。 “我们来接你回家呀。”曾流观正在忙着修改雪人的脸颊,往上面贴了两块雪。 “为啥突然来接我回家?”周沅风警惕地说。她来北城上学这么多年,她俩从没接过她放学。 “因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周漾春真想给她一脚。 楚菁荷站在一旁,不知自己该不该和她们打招呼。就,挺尴尬的。她和周沅风还手挽着手,于是她偷偷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插进了口袋里。 曾流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先开了口:“你好啊。” “姐姐好。”楚菁荷小声说。 “你现在和小风是朋友了?” 什么时候的在一起的?多久了?到哪一步了?高三以后还要继续在一起吗?以后万一分手了影响学习怎么办?你俩谁追的谁?谁先喜欢的谁?谁是1? 楚菁荷点点头,她用眼神示意周沅风:那我先走啦,然后一溜烟儿小跑着离去。 周漾春看着周沅风脏兮兮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就被曾流观拦住了。 周沅风气呼呼走在前面,曾流观和周漾春挽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你在气什么?”周漾春觉得周沅风的小情绪有些莫名其妙。该不会是在气我们打扰了你和小直女的约会吧。 周沅风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这个年纪的孩子即使自我约束能力再强,也偶尔会忍不住犯个贱,小小地叛逆一下。 她越生气,周漾春就越开心。 连续一整个冬天,为了让周沅风生气,周漾春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都去北城一中接她放学回家。人一旦有了目标,行动起来就充满动力。 有时候天气特别冷,刮大风,下冰雹,雨雪交加,曾流观都劝周漾春别去了,周漾春说:“不行,我必须去,她不想在学校门口见到我,我偏要去气死她。” 从此以后,周沅风和楚菁荷走到校门口就默契地自动分开,这一分开可了不得,周漾春马上八卦地问周沅风:“你那个直女朋友呢?最近怎么不跟你一起走了?你俩分手了?” “你会不会说话。”周沅风气呼呼地看了她一眼,这人怎么这么烦。 “我可跟你说啊,做我们这个性取向的最忌讳爱上侄女,你………” “姐,你爱上过直女吗。”周沅风忽然对她灵魂发问。 “?那没有。”周漾春被她问住了。有喜欢的女演员是直女,这种算吗。 “那就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和你们二本学历的女同不一样,我的心里只有学习。”周沅风抛出一颗定时炸弹,给周漾春气得两眼一黑。 “那今年过年,你就回南城跟你妈过吧。”周漾春也放下狠话,大踏步向前走去。 来啊,互相伤害啊! 圣诞节的时候,周沅风和楚菁荷在课桌里交换了礼物。 周沅风给楚菁荷买了一个玉桂狗联名款的小音箱,她记得楚菁荷每天起床时会听一两首歌,连上手机蓝牙,每天都可以用。 只是这音响音质不好,中看不中听,徒有其表。 楚菁荷有点拿不准周沅风喜欢什么,她记得周沅风爱看小说,于是给周沅风买了一套卡夫卡全集,周沅风收到后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氧小面包在圣诞节这一周居然关了店。 周沅风听姐姐说,好像是游静央的父母知道了游静央和陈思遥偷偷结婚的事,杀到北城来找她俩算账了。《 》 37、关于妈妈 英语课代表生病请假,肖亦晚叫了两个吃苦耐劳的学生到办公室去帮她数卷子。 周沅风正坐在楚菁荷的桌子上和她聊天,两个人笑得特别开心,肖亦晚决定就选她俩了。 “肖老师,英语课代表呢?两天没来了。”周沅风特别八卦地向肖亦晚打听着。该不会也是抑郁症吧,班里有好几个人同学最近都确诊了抑郁症。 “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该知道的事别瞎打听。”肖亦晚说着,用手拨弄了一下周沅风的小辫子。 周沅风和楚菁荷对视一眼,立马噤声。 两人跟着肖亦晚来到英语教研组,新印刷的作业卷子像两面墙一样堆在办公室,其他班的课代表正在苦哈哈地数卷子,先数够班级人数的卷子,然后签字带走。 “怎么这么多!”周沅风难以置信地问道。 “赶紧干活吧。”楚菁荷已经认命地蹲下开始工作了,这得数到什么时候啊,难怪英语课代表生病了。 肖亦晚的办公桌旁加了个椅子,小早正坐在她身边写作业。 小早坐没坐相,写着写着就靠进肖亦晚的怀里,像个小泥鳅一样黏在她身上。肖亦晚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低声问她怎么了。 “有不会的题。” “哪一道?指给妈妈看。” 肖亦晚拿过她的卷子,顺着她的小手看去: “又是应用题啊。你有没有看懂题目在说什么?” 小早摇摇头,摆烂地靠在肖亦晚怀里,三心二意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肖亦晚给她耐心地讲解了半天,一低头,发现她根本没在听。 肖亦晚很早就知道,小早是个学渣。 是那种,连独立完成作业都费劲的学渣。 肖亦晚以前经常在辅导作业这件事上把自己气到心梗,体检之后,她觉得还是要想开一点。 她拿起铅笔,刷刷两下把这道应用题帮小早做了出来。 没事,真没事,不强求。做不出来就不做了,学不会就不学了,人生苦短,开开心心长大就好。 小早看着肖亦晚帮自己做题,乐呵呵地笑了。 “你乐什么呢?嗯?” 肖亦晚捏捏她的小脸: “每次都让妈妈帮你做,你等到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肖老师,你不能这么溺爱孩子。你得让她自己做。” 周沅风忍不住说道,你得让她吃学习的苦啊!她这样太幸福了,她得吃点苦!!! “她呀,唉。”肖亦晚苦笑着叹了口气。“她就算了吧,她就是考倒数第一也是我们家的宝贝。” 有条件的话肖亦晚也希望小早是个学霸,但这不是不具备条件吗。 周沅风和楚菁荷觉得天都塌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有人考倒数第一还能被爱呢。考倒数第一的人不是应该被处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三观都崩塌了。 “那她以后怎么办?”楚菁荷问道。以后考学还是需要成绩的吧。 “以后看她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吧。要是什么都不想学那就不学,我就养着她。” “一直养着吗?” “对啊。一直养着,养一辈子。”早在小早出生之前,肖亦晚就想好了。 “等她长大了你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周沅风好心提醒她,你知道的,我小时候我妈妈好像也很无条件爱我,到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一切就都变了。 “嗯……那就等她长大再说吧。”肖亦晚亲亲小早的脑袋,放她去玩儿了。 人的想法是会变得。最开始,肖亦晚也很重视对小早进行各种早起的智力开发和阅读训练,至少在上小学之前已经带小早提前学完了小学一半的课程。 她来到北城一中任教,看到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出现抑郁症状,许多孩子被高强度的学习压力折磨得伤害自己,她的想法就变了。 比孩子得症状更严重的是那些走火入魔的家长,实际上全家人都在生病。 不至于,真不至于。 和身体健康与精神健康相比,很多事情其实没那么重要。 等到两人磨磨叽叽数完了卷子,肖亦晚感谢她俩的帮忙,奖励给她们一人一袋零食,让她俩回班里把卷子发下去。 楚菁荷和周沅风抱着卷子,浑浑噩噩离开英语教研组。 “肖老师是啥意思?你听明白了吗?”走出一段路去,周沅风如梦初醒地问楚菁荷。 “明白一点。好像是说,小早以后不用像我们这样受苦受累没日没夜地学习。”这句话说出来,楚菁荷觉得自己心都死了。 “真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怎么办,我好像有点死了。”我不活了! “我也是。我得缓缓。”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就是被别人的好命和幸福生活狠狠伤到的那种无力感。 楚菁荷叹了口气:“要是肖老师是我妈妈就好了。” 从初一开始,她就经常有这样的小念想,只是今天借这个机会可以相对正常地说出口罢了。 肖亦晚那么有魅力,优秀,严厉,充满能量,又对学生很温柔,她就是楚菁荷理想中的妈妈的形象。 就像海边的卡夫卡一样,当15岁的田村卡夫卡在图书馆见到佐伯女士,他笃定地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妈妈。 “好巧,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周沅风看着她,这不是巧了吗,俺也一样。 “肖老师好爱小早。我记得初中那会儿,她一直都抱着小早上下楼梯,还说希望能一直抱她抱到长大。” 后来小早跑得飞快,她不再喜欢被抱着,喜欢自由自在地奔跑,肖亦晚追不上她,只能作罢。 “你说,人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妈妈。”楚菁荷实在是想不通。 她身上穿的外套是妈妈寄来的,她在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妈妈从不出现,现在她都已经成人了,早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学习也不需要人操心,妈妈却又出现了。 真恶心。 她一直以为妈妈早就死了。即使没死,她也无时无刻都在这样给自己洗脑。 小姨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楚菁荷提及这件事,楚菁荷偏偏什么都不问,她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问了小姨一个问题:她给你钱了吗。你养我的那些钱,她有给你吗。 “为什么我的妈妈是那样的,别人的妈妈却那么好。”周沅风长长地叹息。 “你回来和你妈妈有见过面吗。”楚菁荷问她。 “没有,你可盼我点好吧。” 两人推开教室门,开始给大家发卷子。 那天,小早对肖亦晚说,自己少了一本漫画书。 她有好几本手掌大的小漫画书,随意堆放在肖亦晚的桌子上。 肖亦晚陪着她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 “你每次都乱放东西,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用完的东西和看完的书要及时整理好,这下终于丢了。” 肖亦晚一边说着,一边在网上下单,给小早买了缺少的那集漫画。 那本漫画后来一直躺在楚菁荷的抽屉里,伴随着少女的别扭、痛苦、嫉妒、愧疚,渐渐落了灰。 她不懂自己当时这么做的原因,她只是太恨了。她一生中的所有快乐可能都不如小早人生中随便一天的快乐来得多。 周日,小姨忽然提出要带楚菁荷去外面吃火锅,楚菁荷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小姨要带自己去见她的男朋友了。 楚菁荷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跟着小姨坐地铁去了商务区。由于没有背书包,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有些不自在。 她站在地铁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觉得很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街了,每天都在上学,放学时天也黑了,到了六日只想在家补觉,大睡特睡,今天突然出来玩,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火锅店在商场楼上,周末一般都见不到楚菁荷这样年纪的学生,大多都忙着补课。 走进火锅店,楚菁荷面无表情地坐下,她以为小姨会坐在对面,没想到小姨挨着自己坐下了。 也对。 让小姨的男朋友一个人坐一边会比较好吧。 小姨扫码点了鸳鸯锅,又零零散散点了几个配菜。 楚菁荷忽然问她:“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团一个套餐?”那样不需要点餐,而且也会更便宜。 小姨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对哦,我都忘了。” “哎呀,你一个小孩别想这么多,今天情况比较特殊。”小姨用肩膀撞了楚菁荷一下,楚菁荷现在都和她一样高了,时间真吓人,明明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婴儿。 周日晚上,火锅店人特别多,店里正在播放着圣诞主题的歌曲。明明圣诞节早就过去了。 锅底上的很快,配菜和牛肉卷也上齐了,摆了满满一桌。 “你们约的是几点啊?”楚菁荷问小姨。锅开了,锅底汩汩冒泡。 “晚上七点。”小姨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算了,我们先吃,好不好。” “好吗?”楚菁荷确实是饿了,但理智告诉她这样肯定不太好。 “那有什么的,都是自己人,没事,吃吧。”小姨拿起公筷,率先往锅里倒了一盘肉。 楚菁荷于是也动了筷子,往锅里下了她爱吃的鱼丸和蟹棒。 “他会不会不来了?” “不会。这时间还是他订的,他怎么能不来……”小姨正说着,抬起头,冲着火锅店门口招了招手。 “这边,这里。” 楚菁荷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是个穿着藏青色大衣的中年女人。《 》 38、和妈妈见面 女人穿着藏青色大衣,一头卷发,快步向着她们这桌走来。 女人在她们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三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对峙着,谁都没有开口。 楚菁荷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从小到大都能直面现实,只有这次她觉得难以接受,迫切地想要逃避。 最后还是楚菁荷先开了口:“小姨?你对象怎么变成女的了?” “这不是我对象。”小姨尴尬地说,这孩子,怎么还磕骨科。 “小姨,你是拉拉?”楚菁荷继续问道。 “我不是。”小姨摇摇头。 “小姨,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这都有妻妻相了,你们长得真像。”这眼睛,这鼻子,这嘴,都很相似,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要不你再好好看看呢。” “小姨,你们真是太配了,我早就知道你是拉拉,只是一直在假装侄女。” 小姨从锅里夹起一颗丸子到楚菁荷的碗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宁愿相信我是女同,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你妈,对吧。” 楚菁荷不再说话。 她决定停止思考,停止让过多的情绪和想法在脑海里停留,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于是站起身,拿着羽绒服往火锅店外走去。 “小荷,你要去哪里?” 楚菁荷不知道。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顺着扶梯一层一层往下走去。 为什么不能把妈妈这个人从我的人生中彻底删除。她有太多的疑惑和恨意郁结在心头,这个让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的人终于出现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快点逃跑。 就是这个人生了她,就是这个人在她一出生就抛弃了她,就是这个人让她在成长中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和苦难,她好恨。 楚菁荷没能来得及离开,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手臂。她回过头,发现那个人竟然跟了上来。 “小荷,我们谈谈。” “你想和我谈什么。”楚菁荷停下脚步,十分冷静地说。 “对不起。”那人竟然张口就和她道歉。 “不需要。”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呢,我把这次见面定在商场,就是想给你买些东西。” “不用,你直接把钱给小姨就好。她把我从小养到大很不容易。”楚菁荷觉得自己欠小姨太多。 “小荷,我那个时候也有难处。” “那小姨就不难吗。你为什么不能去医院做人流,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生下来。”你知道活着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吗。 你又不想养我,你又不要我,你又不爱我。 那人捏捏楚菁荷的手,一点都不为她的话感到难过或生气。她这次回来找女儿,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 她牵着楚菁荷,往回走去。 “我们先回去,你不能留小姨一个人在那边吃火锅,对吧。有什么话,我们在饭桌上慢慢说。” 楚菁荷抬起头,妈妈的形象忽然变得真实而具体起来,这人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不呛人,很好闻。 她就这么像被夺舍了一样,一层一层搭乘电梯回去,又回到了火锅店。 小姨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得挺香,楚菁荷坐下,看见自己的碗已经装满了煮好的肉和菜。她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拿筷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她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帮自己稳住, 那人坐在对面,认真仔细地盯着楚菁荷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应该没注意到,其实我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去你学校门口等你下晚自习。你们放学真的好晚,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夜路,我好担心你。” 楚菁荷低着头,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内心深处却很是惊讶。她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可惜没有印象。每天晚上,校门口来接孩子的妈妈太多了。 “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你的,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反正这次也没办法带你走,不如就先不和你见面。可是你小姨劝我最好还是在临走前和你见一面。” 楚灿就这样每天晚上去校门口远远看楚菁荷一眼,跟在她身后走一段路,为了不被她发现,到十字路口处就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或者,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没想到楚菁荷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楚灿。” 楚灿,人如其名,一座熊熊燃烧的小火山。 在这之后,楚菁荷就没说过话。 她低着头安静地吃东西,都是楚灿和小姨在聊天,两人之间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这让她有点惊讶。看得出她们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锅底加了两次水,配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楚灿提议带楚菁荷在商场里买点东西。 “小荷,你有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啊,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可以。”楚灿问她。 这当真把楚菁荷给问住了。她不说话,是因为想不到答案。 “想不到那就听我的吧。”楚灿结了账,一手挽着妹妹,一手牵着楚菁荷,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相当自然,楚菁荷都来不及甩开她的手。 “你知道nike的一款鞋吗,我这几天在校门口观察,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穿。我打算给小荷买三双,让她换着穿。”楚灿跟小姨说。 “或者小荷想要什么牌子的鞋,都可以买。”小姨对着楚菁荷说。 楚菁荷坐在店里,依旧感到很恍惚。 楚灿亲自跪在她面前帮她试了鞋,帮她把鞋带拆开调整好,再认真系好。 楚菁荷选了和周沅风的鞋一样的配色,另外两双是楚灿帮她选的,她没有拒绝。 楚灿付款很爽快,给楚菁荷一种好像没有付钱就拎着鞋离开的错觉。 小姨说,楚菁荷这个年纪有在学护肤和化妆,楚灿二话不说带着她去一楼的护肤品专柜买了各类产品都很齐全的大套装,还给小姨也买了一套。 苹果专卖店也在一楼,楚灿领着两人在商场下班前杀进去,又给楚菁荷买了苹果全家桶,从笔记本到手机、平板,再到耳机全都买好了,选的都是内存最大的顶配版。 楚菁荷在一旁有点看傻了,这就是妈妈吗,这哪里是妈妈,这简直是阿拉丁神灯啊。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笔账,忍不住问楚灿:“这些钱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吗。” “不,这些钱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支出。”楚灿看着她说,“但是我一看到你,一想到你是我的女儿,我就恨不得把所有钱都花在你身上。” 哎呦,好可爱。楚菁荷这小眼镜一戴,真像个多肉植物。楚灿在异国他乡那些年,全靠着楚菁荷小时候的照片才一点点熬过来。 楚灿给她们叫了网约车,在等车的时候,她和楚菁荷加了微信。 楚菁荷看到她的名字叫volcano,火山女士。 火山女士把她俩送上车,站在路边和她们挥手。 “她住哪儿啊?”楚菁荷抱着大包小包坐在后座,东西太多,小姨只能坐副驾。 “酒店。就在你学校附近,方便每天晚上放学后去看你。” 小姨回头看了楚菁荷一眼,她俨然是被这一切砸晕了。火山女士买的礼物都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难以拒绝的,件件砸在心坎儿上,很难不被收买。 火山女士早就提过想要给她们在北城换一个住处,小姨也旁敲侧击地问了楚菁荷很多次,楚菁荷都拒绝了。她不想搬家。 她以前一直都很想搬离凶宅,但后来喜欢上周沅风之后,就连带着周沅风住过的凶宅也一起喜欢了。 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楚菁荷发了一会儿呆,开口问道:“小姨,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 “去年,前年?就是她开始给我们打生活费的时候。” “每个月多少钱?很多吗。”楚菁荷好像从来都没问过这个问题。关于妈妈的一切,小姨每次提及,她都下意识逃避。 “很多。”小姨实话实说。一开始,她还很不满,但火山女士这个人丝毫不在乎她的情绪,咔咔就是砸钱,砸着砸着小姨就释怀了。 道理很简单,你对给你打钱的人很难有坏脾气,就算有,钱到位了也就没有了。 “小姨,你不怪她吗。” “以前怪,又怪她又恨她,只顾着自己潇洒,把孩子丢给我,几乎是毁了我的人生。” “但现在不会了。现在想来,你这么懂事这么乖,成绩一直都很好,很可爱很贴心,一想到你我就有说不完的优点,把你养大这件事让我很有成就感。” “所以当年她把你留给我是她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我又不吃亏,白白得到这么好的小姑娘。” “小姨,你真的很伟大。”楚菁荷给她说得心里发酸,她抱着一堆昂贵的东西,却忍不住想哭。小姨对她太好了。 “你妈妈也很厉害啊,小姨希望你能向前看,你才不到20岁,人生只过了一小部分,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年。” 小姨提醒楚菁荷: “重要的不是她以前犯的错,而是在以后她能帮到你什么。” “我不想再这么辛苦的活着了,她能帮我实现吗。”楚菁荷小声地说。 “当然。”这也是小姨一定要楚菁荷和妈妈见一面的原因。她不想小姑娘再这么辛苦地活着了。《 》 39、你妈这人能处 火山女士在和楚菁荷见面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北城,离开前她给楚菁荷发了消息,楚菁荷没有回复。 那场见面仿佛一场梦境,只有礼物真真实实摆在面前,楚菁荷才意识到这都是真的。 周沅风是第一个发现楚菁荷换了新手机和新鞋的,周一一进班,她就眼尖地发现了: “你怎么一夜之间就焕然一新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楚菁荷, “啊,你换新鞋了!你还换手机了!是不是奖励啊,我就说你每次都考那么好,你小姨早该奖励你点好东西了。” 楚菁荷的手机比周沅风的新一点,她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周沅风,让给她玩。 “不过咱们不是还没期末考试呢吗,怎么这么早就有奖励了。” 周沅风熟练地解锁楚菁荷的手机,她的密码就是她的生日,楚菁荷也能知道周沅风的解锁密码。没办法,太熟了。 周沅风点击一个小游戏的app,还没等到游戏加载出来,上课铃就响了。 她郁闷地把手机还给楚菁荷,拿出课本和练习册。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楚菁荷眼睛看着课本,心里乱乱的,难以集中精力。 火山女士的出现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从那天以后,每天下了晚自习,楚菁荷都忍不住在校门口四处张望。虽然心里清楚地知道火山女士已经走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 临近放假,班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心不在焉。肖亦晚路过楚菁荷的桌子,用手指轻轻敲打她的桌面,让她好好听课。 楚菁荷确实是走神了。她展开卷子,都不知道肖亦晚讲到了哪道题。 下课铃声响起,她忽然有些厌倦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认真对待每一门课,为什么我不能任性地摆烂。 那种疲惫感和厌倦感主导了她的思绪,她趴在桌子上明目张胆睡了一天,再也不想起来了。 “你怎么了?你最近状态不怎么好。”晚自习结束,周沅风担心地问她。晚自习是大家写作业的时间,她注意到楚菁荷今天一张卷子也没做。 “累了,腻了。不想学了。” “我感觉我长这么大,每天都过得好辛苦。我就不能歇一歇吗。”楚菁荷说着,把羽绒服穿在身上,然后烦躁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她什么都要靠自己。 别人回去都有家长照顾,上下学有车接送,回去有不会的题有补课老师帮忙,只有她是自己一个人。 她一直反复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我非常强大,非常坚强,我不怕被孤立,我不怕走夜路,我能应付生活中的所有事。但是和火山女士见面后,那根弦忽然就断了。 忽然,周沅风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班里已经有一半人走了,只剩稀稀疏疏的几名同学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要不……你把你的卷子给我,晚上我回去帮你做一遍。” 周沅风抱住楚菁荷,在她耳边小声说。 反正就是对着自己的答案抄一遍,也不麻烦。 “不用。咱俩的字像差太大,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楚菁荷才不要她帮忙写。 “那没事,你如果交白卷或者什么都不交,明天可能会被叫去办公室谈话。” 可能还会被请去心理老师的办公室做心理健康评估,还会给你家长打电话。 这些在周沅风看来都是在自找麻烦。 看医生没有用,叫家长也没用,都不能改变当下的处境,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麻烦中。 “没事。期末了,最近跳楼的休学的抑郁的人那么多,我只是不交作业而已,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被周沅风这样抱住太久,楚菁荷不仅脸红,耳朵也红。 班里有好几个人都在看热闹,收拾东西的动作越来越慢。抱都抱了,下一步就该亲一下了吧。 周沅风很担心楚菁荷。 她们年级和高三年级最近有好多人都休学了,还有不少同学虽然还在坚持上课,但都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需要服用药物。 她怕楚菁荷也这样,她很害怕。 火箭班的学生休学,大家都很唏嘘,普通班和差生班的学生抑郁,只会被所有人嘲笑:都只考那点分了还好意思抑郁,有本事别抑郁,有本事直接死。 这些嘲笑和言论又是另一种暴力,直接灭掉了生病的学生回归校园的可能性。 “我真没事,我数三二一松手,别逼我咬你啊。”楚菁荷怕周沅风发现自己心跳过速好像有点死了,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威胁道。 这人怎么回事啊!在教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抱,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板起脸来推开她。 “好吧,你没事就好。周沅风像是真的怕被咬,嗖得松开了楚菁荷。 两人一起背着书包穿过黑暗的走廊,往校门外走去。 那天,楚菁荷没把卷子给周沅风。 如她所料,第二天并没有收作业,也没有检查,而是老师来到班上直接讲卷子。 楚菁荷展开干净空白的卷子,对着周沅风眨眨眼,好像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今天不会检查。 周沅风也心碎了:怎么这样啊,这不是背刺我们这些按时完成作业的同学吗,早知道我也不写了。 期末考试结束,周漾春安排周沅风和妈妈见了一面。 快过年了,周沅风来北城这几年都是去仙城过年,陪着曾婵奶奶一起,周漾春这次特意叮嘱周沅风,别光顾着吃饭,记得要点钱。 “姐,你为什么总是很缺钱。”周沅风现在也长大了,开始要脸了,有些厌倦了这样没完没了的要钱。 “因为我要在北城买房了。”周漾春也不藏着掖着,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 不知不觉中,桃溪在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在北城的不少商场都有了实体店。不仅仅是内衣和家居服,夏季的防晒衣防晒帽,秋冬的打底衣,甚至还推出了运动系列背心和瑜伽服。 周漾春一直都在默默攒钱,她不声不响地攒着买房子的钱,观观那边正在攒装修所需要的钱。 她的存款对曾流观是透明的,每个月都会给曾流观报备一下自己的余额。 “所以你跟你妈客气点,要点生活费和补课费,记得报我卡号。” “她要是问我排名怎么办?”周沅风问道。 “排名不是取消了吗。” 暂时取消成绩排名是肖亦晚的意思。 其他班都有正常的成绩排名表,肖亦晚这个班没有公开。 肖亦晚把每个人的成绩条和校排名单独发给各位同学,希望大家可以压力小一些。她不想在自己任教期间有学生出事。 有些同学觉得这样好,还有些同学意见很大。 楚菁荷没什么感觉,她的能力已经到了瓶颈,无论怎么考都是那个分数。 她一点也不好奇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分数。 离开家之前,周沅风又想临阵脱逃,唧唧歪歪墨迹半天,又跟周漾春抱怨,说自己上次就被妈妈堵在校门口,已经和她吃过饭了,没必要再见面。 “没真让你去吃饭,是让你去要钱。”周漾春说。 “那我现在在线上跟她要行不行,万一要到了,我就不出门了。” “我18了,我马上就要18了,我可以自己做主了。” “周沅风,你认识我多久了。”周漾春叹了口气。 “五年。”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只认钱的人。” “对喽。”周漾春一拍手,啪得一声,吓得周沅风一哆嗦。 “那就去给我好好要钱,拿不到钱你就别回来了,你就回南城吧。我这人只认钱。” 现在周沅风已经是个大人了,不需要周漾春再陪着。 曾流观躺在沙发上,看着她俩在门口拉扯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出门。 “小风,别这么说你妈妈,我觉得你妈这人还挺好的。”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周沅风和周漾春回过头来,异口同声地问她。 这话太吓人了。 “你看,你妈妈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和我谈恋爱,另一个留着以后给我养老,多贴心,我真是,无以为报。” “所以等下见到你妈妈,记得对她态度好点,就当是为了我,ok吗。” 观观这几天刚好在生病,发烧,额头上贴着退热贴,眼睛红红,说话声音软软的,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周沅风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 曾流观知道,周沅风是个心软的小朋友,每次在态度和言语上和妈妈对抗,回到家最难过的还是她自己。 她不想看到小风在这件事上内耗太多。 如果恨妈妈这件事让你觉得很痛苦很辛苦,那就试着放松一点。 “我抱你回房间睡吧,在沙发上你睡不好。”周漾春看着观观在沙发上翻来覆去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她走到沙发旁边,把软软的老婆抱起来,用额头贴上她的脸颊试探温度。 “感觉退烧了一点,你自己什么感觉?” “我觉得好困。”曾流观靠着周漾春,深深叹气。 “我先送她去吃饭,然后马上回来陪你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带的?奶茶?烤红薯?炒栗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你帮我……打包个粥吧,皮蛋瘦肉粥。”曾流观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她随便选了一种食物。 周漾春抱着她慢慢往卧室走,还不忘凶很地回过头瞪了周沅风一眼。 看什么看,烦人小孩儿。 周沅风正站在门口吊儿郎当地玩手机,被凶得莫名其妙。她打开外卖软件,给观观点了一份清肺止咳的热梨汤。《 》 40、和火山女士一起过年 除夕前一天,火山女士又回到了北城。 她拖着两个鲜艳的大红色行李箱,直接杀到了楚菁荷和小姨的小窝。 “你怎么来了?”楚菁荷打开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楚菁荷正靠在床上,用新电脑看《波西米亚狂想曲》。这是周沅风安利给她的,她于是也跟着喜欢。 “我来和我的妹妹还有女儿一起过年。”火山女士拎着行李箱进门,从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塞进楚菁荷怀里。 “一个给你,一个给小姨。” 楚菁荷后退了几步,把客厅让给火山女士发挥。 虽说火山女士这是第一次来,但却像是回自己家一样不客气,她打开冰箱,当机立断就带着楚菁荷出门去超市。 “你小姨呢?” “上午出门了,中午应该会回来。” “是不是去谈恋爱了?” 楚菁荷不知该不该点头,小姨确实是盛装打扮后才出门的,那个男人好像就是北城本地人。 “你带路,去最近的超市,这附近我不熟。”火山女士毫不客气地说。 楚菁荷和火山女士一起走在路上,过年期间,北城格外空荡安静,打工人都提前回老家,只剩下原有的居民。 楚菁荷原本不想说话,奈何火山女士一直在夸她:“我女儿怎么这么漂亮啊,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发质很柔软,五官也好看,像个小蛋糕。” “你小姨说你成绩特别好,没有上过补课班都这么厉害。真是难得,漂亮和聪明你都占了。” “太夸张了。”楚菁荷尴尬地说。她只是差生班上最普通的学生,小姨怎么可以这么说。而且她自认为自己一点也不聪明,只是很努力很辛苦而已。 聪明漂亮都是很傲慢的特质,被这样夸奖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火山女士笑着挽住她的手,她的女儿不仅聪明漂亮,还很谦虚。 超市人很多,楚菁荷去结账口排了很久的队才等到一辆空出来的购物车。火山女士选的东西都很出乎她意料:薯片,巧克力,酥糖,还有各种零食礼包。 “我们不在家吃饭?”楚菁荷提醒她,是不是应该买点菜? “回去定个海底捞外卖,怎么样。”火山女士说。她只是想带女儿出来买零食,说到底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弥补自己以前没陪女儿一起过年的缺憾。 她看看身边的女儿。楚菁荷对她不冷不热,但至少不抗拒她的出现和接近。小姨提醒过她,楚菁荷很早熟,不到十岁就已经像个成年人一样说话做事,你完全可以把她当做成年人来相处。 可是火山女士看着楚菁荷,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小小女孩,虽然是年轻少女的形态,但就是小小女孩。 楚菁荷无法抗拒火山女士。她是小姨的姐姐,是自己的妈妈,她又有钱,又有资源,这些都能帮到自己和小姨,从很现实的角度考虑,她应该讨好火山女士。 感情的事很复杂,很难想通,但跳出感情的枷锁单独审视利益关系,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 小姨说得对。人要向前看。 她以前太小,想不了这么透彻。她现在既不想知道火山女士抛下自己的原因,也不想了解火山女士当年的苦衷。 一直在心里怨恨责怪火山女士在过去的18年里都没有陪在她身边是没有意义的事。重要的是火山女士现在出现了,她可以改变她的人生。 小姨在中午回家,也对火山女士的出现感到惊讶。 楚菁荷发现小姨的嘴都是肿的,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直视,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刷手机。 小姨其实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但还是在餐桌上坐下,陪楚菁荷和楚灿一起聊天。 “你和她说了没有?”小姨问楚灿。 “还没有。” “要不说说看吧。小荷不是小孩子,你要问问她的想法。” 楚菁荷看着她们两个,她正在忙着剥开一颗糖。 楚灿于是开了口:“小荷,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想要和你说什么。我想带你一起生活。” “你打算要带我去哪里?” 楚菁荷确实没有太惊讶。 第一次见面她还不能确定,因为楚灿只是补偿性的给她买了许多东西。但这次见面,她大概就能确定了。 如果楚灿不打算在未来带她一起生活,她就没必要大动干戈地再次来北城和她见面,只需要给一笔钱作为补偿即可。 “我的公司在东京,我在那边有一栋还不错的公寓。”楚灿上个月刚办好了购房手续。 “东京。”楚菁荷下意识看向小姨。 “原本这个寒假就想带你去的,但还是要看你的想法。”小姨说。 她很早之前就想跟楚菁荷说了,但是又觉得自己来说会不太好,好像在驱赶楚菁荷从自己身边离开一样。 她不想给小姑娘这种不好的感觉。 “我必须走?”楚菁荷问道。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逼你的意思,要看你自己。你如果想留在这里继续高考,在这边上大学,我也完全支持你。”火山女士说话小心谨慎,生怕引起小姑娘的反感。 “我不想留在这里。”楚菁荷说出这句话之后,发现小姨和火山女士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她讨厌这里的教育机制,也不喜欢北城一中的精英主义氛围,以及,她看了眼小姨手上的戒指。 她留在这里,会耽误小姨的正常生活。小姨要谈恋爱,要结婚,她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隐患,她不能这么自私。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去了那边会怎么样。” 跟着只见过两面的火山女士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她觉得很疯狂。她还没有跟火山女士建立起深厚的情感和信赖,她完全是在豪赌。 “嗯……我会给你申请一个家附近的语言学校,那里的课程不会压力很大,你两种语言同步学习。东京那边的假期比这边多太多了,你可以在这期间旅游也好,交友也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结束后你可以继续申请大学,也可以来妈妈的公司工作。这个要看你到时候的想法。” “你现在有没有特别想学的东西?” 楚菁荷摇摇头。 “那就一边学习一边寻找吧,我们慢慢来。” 火山女士对女儿的亏欠直接转换成了纵容。 她原本不是这样计划的。她原本想着要女儿跟自己去东京,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准备留学生考试,考上东京大学,可是见到楚菁荷之后,这些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不像那些妈妈,仗着自己辛苦养育孩子,就可以对孩子发号施令,理直气壮地让孩子去实现自己的要求。 她不能那样,即使她真的很想。 楚菁荷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里沉了太久,终于被允许浮出水面透透气。有个轻轻从水底托住她的腰,帮助她呼吸。 火山女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楚菁荷很难移开目光。她对她有太多好奇和问题,却刚好处在最别扭的年纪,因此她只是这样看着火山女士,几乎从不主动发起任何对话。 火山女士给她普及了一下移居后要学的知识和考试,楚菁荷一边吃着东西听着,一边暗戳戳地观察小姨。 虽然小姨不打算说,但她还是开口问道:“那我走之后,小姨会和男朋友结婚吗。” “嗯……还不确定,我还想再观察一下。我也不是很急。”小姨摸摸她的头发。 “是啊,这种事一定要想清楚。相处太短时间看不出什么问题的,男的很狡猾,就像蟑螂一样,你晚上踩了他一脚以为他死了,第二天一早却发现尸体凭空消失了。” 这顿午餐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火山女士买了瓶酒,和小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楚菁荷回房间睡了一觉,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北城不允许放烟花,街边却有不少售卖烟花的摊贩。火山女士买了仙女棒,带着楚菁荷和在小区楼下玩。 楚菁荷早就失去了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她觉得外面很冷,同时又觉得有点无聊。她想起以前在图书馆看过的一本乙一的小说,一群想要死的人在一个废弃的体育馆还是什么地方放烟花,玩仙女棒,然后召唤出了一个女鬼。 女鬼被列为失踪人口,希望召唤者能帮她找到自己的尸体被埋在哪里。 楚菁荷看着烟火棒,对上火山女士的眼神,由于太过无所适从,她拿出手机,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她看到周沅风更新了朋友圈:背景是曾婵奶奶家,她和姐姐嫂子还有曾婵奶奶一起围坐在餐桌前。那个餐桌那么小,所有人都很挤,每个人都笑得好开心。 她们的餐桌上有一个很大的提拉米苏蛋糕,这么多人一起分蛋糕,感觉很幸福。 楚菁荷把照片放大,她觉得曾婵奶奶看上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有精神了。 然后,她又用手指挪了挪,想看清一点周沅风的样子。 “这个女孩我见过,你之前经常和她一起放学后走在一起。她是你喜欢的人?” “你怎么偷看呢。”楚菁荷被火山女士的敏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进口袋里。 “黑灯瞎火的,就你手机亮着,我就刚好看见了。” 火山女士一脸八卦地说: “怎么样啊,你和她进行到哪一步了?” “只是朋友。” “抱过没有?接吻了没有?” 楚菁荷摇摇头,她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脸颊发烫。 趁着楚菁荷聊到喜欢的人时心情很愉快,火山女士向她张开双臂,示意她抱一抱:“小荷,新年快乐。” 楚菁荷有点尴尬地跺跺脚,她自从会走路之后,跟小姨之间都没有这样亲昵的互动。 很奇怪,很尴尬。 可是火山女士并没有要放下手臂的意思,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哎呀。楚菁荷在心里默念:她给钱了,她给钱了,她给钱了,然后走上去和火山女士抱了一下,连忙跑开了。 除夕那天,楚菁荷一早就收到周沅风发来的拜年信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今年有收到压岁钱。”火山女士给的厚厚的红包就放在桌上,楚菁荷昨晚睡前偷偷数了里面的钱。 “很多吗?” “很多。” “那真是恭喜你了(酸溜溜” 后来周沅风回想起来,楚菁荷从来没有不告而别。她一直都在和她告别,她却没有发现。《 》 41、一些变化 楚菁荷一边等着火山女士的消息,一边继续上学。 她和火山女士约好,在未来的一年里各自做好各自的事。火山女士去准备楚菁荷移居的手续,而楚菁荷准备语言考试。 火山女士开学后来学校见了肖亦晚,和她说了楚菁荷在明年要离开的事,肖亦晚很惊讶。 一般来说,正常人不会让孩子在北城一中吃了两年苦又在马上要熬出头的时候才说:告诉你个秘密,你之前那些努力其实都不需要。 但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选择,肖亦晚理解且尊重,她没有在班里说这件事,以免搅乱大家的心情。 周沅风第一个就发现了问题: “你这做的是什么题?托福?我咋没见过。” “因为我英语最差了,肖老师建议我直接选难一点的题开始学习和练习,这样提高最快,回头再做高考难度的题就很容易。” 楚菁荷面不改色地说。 周沅风凑上去看了看,被难住了。这全都是不认识的词,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我呢,我也要这样练吗。” “你不用啊,你英语很好,这套方案只针对我。” 周围有好几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没几天,班里做托福题的学生越来越多。 楚菁荷真是哭笑不得,大家有点心眼,全都花在这里了。 周沅风痛苦地发现,这学期开学之后,楚菁荷不再和大家一起上晚自习。 有许多同学都在校外补课,她们会在六点钟放学后去补课班,楚菁荷也在五点半开始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楚菁荷放学后有四个小时的课,一节托福,一节日语。火山女士帮她找了一家语言机构,请了老师,带着她为后面的留学生考试做准备。 “楚菁荷,你每天都去哪儿补课啊,贵不贵啊,补课之前你都去吃什么好吃的?”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她收拾书包,也跟着坐不住了。 “就……私教,一对一的那种。”楚菁荷说。她来不及吃饭,放学后都是去有氧小面包买个三明治垫一口。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想打听你的隐私,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不习惯我这么早放学,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还担心我会背着你出去吃好吃的。”她可太了解周沅风了。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没关系,等习惯了就好了。”楚菁荷看着她,毫不避讳地在本子上写下今天新背的日语单词。 从现在开始习惯,这样等真正离开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突兀。 “你这知识涉猎面也太广了,怎么还会日语呢。”周沅风问道,这都是从哪儿学的啊,你也喜欢二次元吗。 “因为有可能的话,我想……考东京大学。” 只可惜大概率考不上。 楚菁荷没有太大压力,反正到了那边也要上语言学校,她还有时间。 “高考不能考偷q大学吧。”我没文化你可别骗我啊。 楚菁荷笑了。 她没打算瞒着周沅风,只是周沅风这人真是有点笨,总是抓不住重点。她不停地暗示,她却始终不得要领。 她想,只要周沅风继续追问细节,她就实话实说地告诉她,可是始终没有。对话总是停在那里就结束了,两人很快就换了话题。 她没有缺席任何一次考试,每一次都考得还不错。没有心理负担之后,她甚至有一次还考出了很靠前的校排名。 楚菁荷在白天可以完全不来学校,她最高效的选择就是全天都泡在北城的语言机构里做训练,可她还是想和周沅风多做一段时间的同学。 幸好火山女士很尊重她的选择,肖老师也没说什么。 除了周沅风,楚菁荷舍不得的人还有肖亦晚。肖亦晚在学校一直都对她很关照,她在心里悄悄把肖亦晚当成妈妈。 她在学校还是很认真地听肖亦晚的课,在心里拿火山女士和肖亦晚做比较。 或许是因为快要离开的原因,楚菁荷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她会翘掉一整节数学课,到肖亦晚的办公室去和肖亦晚呆在一起。 肖亦晚埋头判卷子,她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做托福阅读题。如果有多余的时间,肖亦晚会给她讲解。这考试肖亦晚刚好很熟悉,韩湘之前去留学的时候,也花了快一年的时间准备语言考试。 肖亦晚的英语课代表后来休学了,楚菁荷就成为了她暂时的课代表。 后来,楚菁荷在下一个假期应邀和火山女士去东京的家小小地住几天,她第一次坐飞机,因此坐在位置上学着火山女士的样子系好安全带,很认真地观看安全须知。 飞机上播放的安全须知短片说,当氧气面罩脱落后,先给自己戴好面罩,再去帮助他人。 那个所谓的他人就是旅客身边的孩子。 楚菁荷很惊讶,然后很快就想通了:孩子对妈妈而言只是别人。妈妈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去帮助孩子,也可以选择不帮助孩子。 她想,火山女士离开她的这些年,大概也戴着氧气面罩,很艰难地生存着。 她也不想的,可她就是不由自主地和火山女士共情了。 火山女士的公寓楼临近日比谷公园,靠近银座商务区。楚菁荷在这里和她一起生活了一个月。这相当于是一次同居实验,为之后两人长期一起生活做好准备。 得知火山女士一个人住,这一点让楚菁荷松了一口气,她很怕介入别人的家庭。她和小姨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惯了,不能接受家里有小孩或男人的存在。 火山女士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有衣柜、书柜、书桌和一张床。她带了周沅风送她的大耳狗音箱,每天起床时还是喜欢听着音乐一点点苏醒。 楚菁荷每天都会去日比谷公园散步,儿童区的秋千空着,她抱着书会在秋千上一坐就是一上午。有时来了小孩,她就把秋千让出来,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 到了中午,附近的很多上班族都会带着便当来公园吃午餐,火山女士会带楚菁荷在公园里的法式餐厅吃饭。一杯咖啡,一份沙拉,再加一份蛋包饭或咖喱饭。 每次都是楚菁荷去点餐。 一开始,楚菁荷用英语点餐,后来开始用英语参杂着一点日语艰难地和店员交流。 每次去便利店或咖啡店,她在点餐前也很紧张,还好这里有很多国人,看到她遇到困难都会顺手帮她。 楚菁荷每天都会发送一张照片给周沅风,有时是午餐,有时是公园里游水的小鸭子,也有遇见的小野猫。她不想发朋友圈,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在国外旅行,只想告诉周沅风一个人。 周沅风每天都大崩溃:为啥啊,不是要高考了吗,你这日子怎么越过越滋润了。 怎么会有人在高考前夕还出去旅游呢。 “我是去找我妈妈了。”楚菁荷和她解释着。不是来玩的,是来实践一下未来的新生活。 “你妈妈居然出现了?你妈妈是不是和你一样漂亮?有照片吗?” 楚菁荷想了想,给她发了一张火山女士在朋友圈发过的照片。 “你妈妈看上去有点厉害。” “确实很厉害。对了,曾婵奶奶还好吗,帮我和她问好。”楚菁荷还惦记着奶奶。 “奶奶记得你,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本兰心大剧院还给她。” “啊,那怎么办。我都忘记了。”楚菁荷被这句话吓晕了。她以为那本书已经送她了,竟然还要还回去吗。 “哈哈哈,开玩笑的,那本书早就送你了。” “吓死我了。”楚菁荷发了一个揍人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小姨也会给她发来消息,关注她的情况:“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感觉怎么样?” “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只是很多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总体上还是很开心的吧?” “算吧。我不喜欢听这边的人说话,总是加那种语气词,感觉很装很做作。” 哎——?轰多泥? 跟有病似的,感觉在故意扮蠢。 “入乡随俗哦,可能过不了多久你也会那样讲话。” “我不会!!!我只会很冷酷地讲他们的语言。” 火山女士带楚菁荷去买了很多衣服,楚菁荷很痛苦。不知为什么,这边本土的女装品牌都有一种浓郁的好嫁风,带有很多蕾丝和泡泡袖的装饰,又土又滑稽。 楚菁荷拍照发给周沅风吐槽,周沅风却说:“我还没见过你穿小裙子的样子呢。” “那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没办法,我这人生性不爱穿裙子。 “不会啊,高考前会有成人礼,到时候每个人都要穿礼服的。” 周沅风从高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天了。 成人礼意味着高中学业完结,等高考结束,她就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了。(现在累得跟狗一样) 她很期待见到那天的楚菁荷。 楚菁荷这个人真是越相处越觉得喜欢,周沅风感到好遗憾,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早点和楚菁荷成为朋友,总觉得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成人礼。 楚菁荷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她虽然还在北城一中上学,但在精神上早就脱离了这所学校,奔向了新生活。她很放松,不再焦虑,不再为做不完的作业感到痛苦。 很多学生都会在成人礼那天和最喜欢的人表白,楚菁荷想,要不要和周沅风说说自己的感受呢。反正都要走了,哪怕周沅风不喜欢她,也没什么关系。 “对了,你想报哪所大学啊,你想学什么专业,我姐姐这几天让我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周沅风很茫然地问楚菁荷。 “我会听妈妈的话。”楚菁荷再一次暗示了她。《 》 42、成人礼礼服 楚菁荷开学那天没去学校领书。 她不需要完成假期作业,也不需要准备开学的考试,从东京回来之后,她就全天在语言机构上课。 周沅风可怜巴巴地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没有来领书:“你去哪儿了,今天开学你咋没来。” “我去补课了。”楚菁荷正在练口语,她嘴上没停,拿起手机给周沅风回了消息。 她小时候的英语底子不好,学得有些费力。 “那明天你还来吗。” “来。” “今天发新的练习册,我帮你领了。” 楚菁荷本想说不用了,但还是发了个谢谢的表情。 第二天,楚菁荷一进教室,就被周沅风抱了个满怀。 “一个假期不见,我超级想你。”太想念了,快让我抱一下。 很迫切,很冲动,带有满满的爱意。 “?为什么?”太突然了吧,楚菁荷真怕周沅风这样坦诚热烈又直球的说话方式,每次句话都是心动暴击。她的心脏完全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能量袭击。 “不知道,就是很想你。你假期玩得好吗?”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个假期没见,楚菁荷怎么又变漂亮了。 “还好。我给你带了礼物。”楚菁荷说着,带着周沅风回到座位处,从书包里掏出好几个扭蛋。 周沅风眼睛都亮了。 “还有一本书。”楚菁荷把一本日文原版的高村光太郎的《智惠子抄》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周沅风。 这是她拜托火山女士帮忙在书店买的,她目前还不认字。 “日语书啊,我看不懂哎。” 周沅风翻了翻,日语小说是是竖着的排版,她有点懵: “不过没关系,我留着做收藏也不错啊。” 就像很多人家都有英文原版小说,都是摆着看的。 “哎,周沅风,你有没有订成人礼的衣服?”一个女同学路过,顺口问道。 周沅风点点头。 家境好的女生都会去成衣工作室提前定制礼服,更多的人选择在礼服店租一件现成的,反正就穿一天。 “你呢,你有订那种很正式很华丽的裙子吗?”那女生转头又问楚菁荷。 楚菁荷变漂亮之后人缘还行,时不时在班上有人和她搭话。 楚菁荷摇了摇头。 “之前有学姐跟我说,租礼服的话要提前一点,北城的所有中学都是那两周办成人礼,要是去晚了,好看的款式都被租完了。”另一位女生也加入了聊天。 “你们有没有好的礼服店推荐啊?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去婚纱店租衣服,感觉好尴尬。”一个女生说。 “我也是。”另一个女生说。 学校附近就有两家婚纱店,大多数学生都是在这里租礼服。午休时间,许多女生都结伴一起去店里试礼服,由于人太多,去晚了还要排队。 “我的礼服已经在假期找我姐姐帮忙提前订好了。”周沅风对楚菁荷说。 “真的吗,是什么样的?”楚菁荷好奇地问她。 时间回到假期中,周沅风站在小房间里对周漾春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要那种柔美的礼裙,我想要黑色的衣服,像盔甲,要凸显出无所畏惧的气势,可以抵御一切攻击。” “………”周漾春听着她的要求,随手在平板上画了个小王八。 “你不想要裙子,对吧。你想要西装?”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姐你真是我亲姐,太懂我了。” 学校的要求是女生都要穿礼裙,周漾春纠结了一下,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还是尊重了周沅风的想法。 “话都说不明白,太抽象了,全靠我硬猜。你知道缪西娅普拉达女士说过,穿衣是抗争的一部分。希望你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让自己满意的穿衣风格。” 周漾春最终给周沅风设计了一身西装和西裤,穿衣最直观的直面自己的方式,能够反映一个人许多内在的思想。 周沅风后来每一次毕业都在学士服里穿着这套西装,一直到她博士毕业,这身衣服质感很好,没有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脆弱,像铠甲一样陪着她一路前行。 了解了周沅风的礼服款式,楚菁荷问她:“怎么办,你说,我要去店里租吗。” 她好久不看班级群消息了,不太清楚成人礼的具体时间和安排。她只想着和大家一样,租个差不多的裙子度过这一天就好。 “你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沅风反问她。 “你今晚的补课可以请假吗,我想带你去我家试礼服。” “你家?” “我家有超多礼服,我姐姐就是设计师。”周沅风说着就给周漾春发去了信息,征求她的同意。 周漾春这几天刚好在出差,不在家,她告诉周沅风,在小房间,白色衣柜里的裙子全都可以用。 那些都是周漾春早期的设计。 是的,桃溪也是好起来了,都能带着团队去马尔代夫拍摄内衣产品大片了。 虽然模特已经换了人,曾流观还是跟着一起去,周漾春计划拍摄工作结束后带着她多玩几天。 是的,家里没有人。 周漾春这天晚自习前提前和肖亦晚请了假,理由是去租礼服,肖亦晚很大方地批了假条,还让她俩抓紧时间。据说离学校最近的婚纱店,礼服已经快被租完了。 楚菁荷也和语言机构的老师请了假,她这段时间语言系统很混乱,同时高强度地学习两门语言,她做口语练习时的反应变得很慢,歇一歇也好。 周沅风太久没有和楚菁荷一起早早放学,她恋恋不舍地在校门口的小吃摊前买了好几样美食,又去有氧小面包和游静央大吐苦水,买了三种甜品,直到楚菁荷说买太多了,她才带着楚菁荷往家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个美好柔软的春天,楚菁荷和周沅风一边走一边吃还要一边聊天。 “楚菁荷,你今天有化妆吗。” “没有哎,我最近有点累,没心情化妆。” “那你怎么还这么漂亮。” 楚菁荷气愤地瞪着周沅风。她不太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夸奖,就像火山女士夸她漂亮,语言老师夸她聪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菁荷之前来过周沅风家的小区门口,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家里去。 两人搭乘电梯上楼,楚菁荷看着周沅风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请进,这是我姐姐和观观还有我的家。” “需要换鞋吗。” “换吧,你穿我的拖鞋,你介意吗。” 楚菁荷摇摇头。她的dunk和周沅风的dunk摆在一起,配色一模一样的两双鞋好像情侣鞋。 “咱俩的鞋码好像一样。”周沅风说着,趁机光脚踩了一下楚菁荷。 楚菁荷马上光脚踩了回去。 周沅风又踩回来。 花花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发现有陌生人,小心地凑上去闻闻楚菁荷的裤脚。 “这是花花,我嫂子的大胖猫。” “好可爱,多大了?”楚菁荷也喜欢小猫咪,她发现花花不怎么怕人,于是很大胆地撸了它几下。 “那不知道,我来这个家的时候花花就已经在了,钉子户。” 周沅风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拉着楚菁荷往小房间走去。 这间小房间当初本身是留着给曾婵奶奶住的,可曾婵奶奶怎么都不愿意来北城,后来就变成了周漾春的小工作间。 房间里的衣架上挂满了各式的礼服,衣柜里还有很多。 “这些都是你姐姐设计的?好厉害好天才,是不是本身要卖很贵啊。” 重要的礼服都小心地装在一旁的储物箱里,挂出来的都可以随意挑选。 楚菁荷第一次见这么多好看的裙子,见一条爱一条,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说我穿这种粉色会不会有点显黑?” “那这种白色的呢,会不会太像婚纱了,感觉过于隆重,而且应该会有很多女生都选白色。” “海洋蓝的礼裙也好美啊,可是是抹胸,感觉穿上会很没安全感。” 周沅风在一旁笑着看楚菁荷挑裙子,她每一件都喜欢,每一件都难以割舍,就像摘果子的小刺猬。 “你不能这么挑,要穿在身上看看效果,你把你喜欢的款式先选出来,然后对着镜子一件一件试。” 周沅风说着退出了小房间,她把房门关上,留给楚菁荷换衣服的空间。 不一会儿,楚菁荷穿着淡粉色礼裙推门出来,她穿着拖鞋,漂亮的裙摆拖在地上,她小心地拎起来。穿这样的裙子要搭配高跟鞋,她还没有高跟鞋,心里盘算着回家后找小姨借一双。 她穿着裙子转了个圈,把目光转向傻了的周沅风: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楚菁荷表情有点尴尬: “是……不好看吗?” 小房间里就有镜子,楚菁荷觉得自己穿上还挺好看的。她走上前,伸手在周沅风眼前晃了晃,见她依旧没有表态,又回房间换了另一套。 周沅风都看傻了。 楚菁荷穿着淡粉色的礼裙,好像真人版芭比娃娃,虽然芭比娃娃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女性形象,周沅风贫瘠的大脑只能想到这个词。但又不是芭比娃娃那么土的感觉,就是,就是,一颗自带光泽的淡水小珍珠。 她呆呆地站在房间门口,听着里面换衣服的声音,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太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心动了,好像有一只比格犬在她的身体里倒拔垂杨柳。 她早就觉得楚菁荷很漂亮,今天却让她有些诚惶诚恐,难以抗拒,感觉有些情感已经发生了变化。 楚菁荷又穿着白色裙子出来,白色礼裙相比之下更仙,她有些难以抉择。 “这个呢,这个好看吗?这个好看还是刚刚那个好看?” “周沅风,你站在哪儿装什么兵马俑,你倒是说句话呀。” 见楚菁荷走到她面前,周沅风考虑了好久好久,两人像是在对峙一样看着彼此。 忽然,周沅风像是泄了气般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害羞地把脸埋在手心里,发出一声呜咽。 “唉。” 她不敢看楚菁荷,天人交战了很久,在楚菁荷失去耐心的最后一刻很及时地开口了: “楚菁荷,我感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在唱说唱。《 》 43、18岁这年又亲又吻又睡又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菁荷背着手,很镇定地问她。 周沅风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一开始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看到楚菁荷的人缘渐渐好起来,追她的人以及打听她感情状况的人越来越多,周沅风一边为她感到高兴,一边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菁荷本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开心和占有欲让她很烦恼,她觉得自己很小气。但她明明不是个小气的人啊,是胸怀多么宽广的人! 再后来,楚菁荷背着她开始有了许多小秘密。 她心里酸溜溜的,她什么事情都会跟楚菁荷说,可是楚菁荷什么事都不和她说。 楚菁荷伸手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周沅风太害羞了,无法站起身直视楚菁荷的眼睛。她就这样蹲在地上赖皮了好半天,盯着自己袜子上的皮卡丘不敢抬头,两人拉扯半天,她终于红着脸给自己做好了一点点心理建设,顺着楚菁荷的力道站了起来。 萌萌,站起来! 两人脚尖碰脚尖,楚菁荷凑上去,尝试性地吻住了周沅风。 两人都很新奇,也很紧张,这是周沅风第一次和人接吻。她在学校里给人一种很花心谈过很多女生的错觉,实际上实战经验一片空白。 楚菁荷也是第一次。但她明显要淡定的多,她直视周沅风的眼睛,吻着吻着就把自己吻害羞了,迅速闭上了眼睛。 周沅风用双手扶住楚菁荷的腰,白色礼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把她身体上的所有女性特质都展现得明显又完美。 周沅风注意到,楚菁荷身后的拉链只拉了一半,她很在接吻途中颤抖着手,帮她把拉链拉好。由于紧张,她拉了好几次都失败,终于在第五次尝试中成功。 一吻结束,楚菁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抿抿嘴唇,红着脸看着周沅风。 然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办。 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周沅风想,既然是自己先表白的,那不如就让快乐变得更快乐:“我家今晚没人,你要不要住在我家。” 她小小声地说。 楚菁荷眨眨眼,脸好像更烫了,也小小声地说:“那我和我小姨说一声。” 在女同学家留宿这件事很好商量,楚菁荷已经满18了,小姨完全不担心。 楚菁荷又试了两件礼服,最终还是选定了第一件。她还是最喜欢淡粉色。 “我姐姐说,你选好之后,这条裙子就送给你。” “太贵重了吧。”楚菁荷吓了一跳,她本来只是想借来穿一次,没有一丝想要占有的想法。 这些礼裙都很美很梦幻,不是会出现在她生活当中的事物。 “我姐姐说这是送给你的成人礼礼物。” 裙子就是要找到合适的主人才能获得新生,不然挂在柜子里暗无天日,感觉很可怜很寂寞。 周沅风从衣柜最底下找出礼盒,把裙子叠好放进去,方便楚菁荷明天带走。 她随后带楚菁荷参观了家里每一个房间,楚菁荷最后留在了周沅风的房间。 周沅风的桌子乱得像被打劫过一样,便签贴了半面墙,桌上堆放着各种习题集和卷子,头顶的架子上还有一个玻璃箱,里面是空的。(极品守宫已去世) “在这么混乱的桌子上学习,不会觉得心乱吗。” “怎么会,我这叫乱而有序。”周沅风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拉着楚菁荷去客厅,打开大灯,把剩下的小吃分着吃完。 暖黄色的灯光很暧昧,两人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相处了,都有些不太适应。 周沅风很努力地想找一些话题,她看着楚菁荷,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最后还是楚菁荷提议说,要不我们一起学习吧。 找点事做,不然好尴尬。 别的女同和喜欢的人表白之后都做什么呢?大概率也是一起学习。 周沅风觉得她这个提议特别好,两人从各自的书包里拿出各自的习题,坐在桌前开始学习。 楚菁荷一边做英语题一边问道:“你姐姐和你嫂子平时会吵架吗?” “会有矛盾,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好像商量之后就没事了。” “她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哎哟,那真是好多年了,我感觉她俩都已经在一起一辈子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说,为什么咱们学校里那些情侣总是吵架?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 很频繁地吵架,很频繁地闹别扭,很频繁地换女友。和周漾春和曾流观这样的恋人相比,楚菁荷觉得这些小孩好幼稚。 “因为她们本身也没有多喜欢对方吧,只是在玩恋爱游戏。” “哎,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周沅风用手肘碰碰楚菁荷。 “你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直女的。” “嗯……以前不太知道,但是我所看到电视剧和电影的都是女人和男人谈恋爱、结婚,我以为世界上只有这一种情感模式。后来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到男性的魅力,就比如她们侄女一直说这个男人好帅啊那个男人真不错,我完全无法理解。” 后来,楚菁荷点开了学长学姐发起的性取向测试和投票链接。她也是靠着链接里的内容了解到了lgbt的具体含义,她很怀疑这份测试的真实性,毕竟她在当时还没有喜欢过任何女性,因此在投票中选择了侄女。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女生啊?我以为人们一般都是遇到喜欢的女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弯的。”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她。 楚菁荷无奈地问她:“你觉得我喜欢谁?” 周沅风特别勤奋地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哎!你该不会是喜欢肖老师吧!我看你平时总往她办公室跑,每次英语课都听得特别认真,后来还篡位当上了英语课代表。” “………算了,别聊了,好好学习吧。” 校训是怎么说的来着?世界上最怕又笨还又勤奋的人。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周沅风继续追问。 楚菁荷不再理她,周沅风去冰箱取了一个小蛋糕,拿了一把小勺子,屁颠颠地摆在楚菁荷面前。 “女王请吃蛋糕。” “谢谢。”楚菁荷用小勺子挖下第一块,直接喂给周沅风,就像周沅风在食堂无数次把自己餐盘里的第一口好吃的分给她一样。 “好吃好吃,你也吃。”周沅风直接原地升天。 楚菁荷又挖了一小块蛋糕,刚要喂进自己嘴里,周沅风就凑过来,啊呜一口抢走了。 “有意思吗?” “有意思。” “那我就再给你意思意思。”楚菁荷又喂给周沅风一大口,超大一口,几乎是小半个蛋糕了,周沅风张大嘴,很努力地吃掉了。 她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有点身材焦虑了,明明一点都不胖,但在家里还是张口闭口把减肥挂在嘴边。 “哎,等毕业之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有氧小面包的甜品了。”楚菁荷忽然感到很不舍。 “不会啊,有氧小面包就在北城,上了大学我们随时可以回来吃。”周沅风说。 楚菁荷把剩下的半块蛋糕一点点吃掉,她看着周沅风,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周沅风先一步饿了。趁着周沅风去厨房翻找零食,楚菁荷去洗澡。 等楚菁荷洗好澡后光着脚出来,裹着浴巾,露出又白又细的手臂和腿,周沅风已经在客厅地上铺了两层被子,准备和楚菁荷晚上一起睡。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菁荷,发现她没吹头发。 “我不知道吹风机在哪里,不敢乱翻。”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楚菁荷没有乱动任何东西,她甩甩头发上的水珠。 “我给你找。” 不一会儿,周沅风拿来了吹风机,还给楚菁荷找了一套睡衣。 “你穿我的睡衣可以吗,之前洗过的,很干净。” 楚菁荷点点头,伸手接过睡衣,当着周沅风的面解开了浴巾。 眼神里全是挑衅。 周沅风瞬间脸红了。 妈妈咪呀,这是我能看的吗。 楚菁荷淡定地换上睡衣,伸手,朝她要吹风机。 “我帮你。” 周沅风像个狗一样给吹风机插上电,挥示意楚菁荷在自己面前坐下。 楚菁荷背对着她坐下,任由她给自己吹头发。 “你假期去日本,是和你妈妈一起的对吧。” “对。” “你妈妈对你好吗。” “挺好的,对我很大方。” “她有没有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完全没有。可能因为我和她不熟,所以到目前为止她都表现得很有边界感。” “哎。”周沅风叹了口气,“我假期也去见我妈妈了,我妈妈给我整理了一些大学,让我必须考那几所大学。” “然而,我的分数很悬。” “她以为你是火箭班的水平对不对。”楚菁荷问都不用问就猜到是哪些学校。那些也是她之前打算冲刺的学校。 “那没事。你就正常考,考上哪儿算哪儿,不用在乎她怎么想。” “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松弛,我感觉你变化好大。”周沅风经常对楚菁荷刮目相看。 “我18了。你也是,到这个年纪,你就做个人吧。” 都是大人了,你得能抗事儿啊。 楚菁荷感觉头发已经干了,她顺势躺倒在柔软的被子上,仰头看着周沅风:“你也去洗洗。” 周沅风听话地洗好澡出来,她先一步吹好头发,然后嗖得一声朝着好好躺着的楚菁荷扑了过去。 “嗷呜!”楚菁荷被她的泰山压顶狠狠袭击,她翻了身,挣扎着把周沅风按在身下。 “女王!你力气好大,好像大力士。” “服不服!” “不服!” “不服?这样呢?”楚菁荷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周沅风身上,还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楚菁荷的长发落在周沅风的脸上,她深深闻进去,有一股海洋的清香。《 》 44、成人礼 两人打闹到筋疲力尽,周沅风起身去关了灯,躺回楚菁荷身边。 上次两人躺在一起还是那次暑假,楚菁荷来曾婵奶奶家小住。 两人同时转过身,注视着对方。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你想怎么样?” “你想做点什么吗?” “要不我们俩在床上吃果冻吧。”周沅风提议道。 “……我都刷牙了。”竟然是要做这种事。楚菁荷心里的那股激动都化作了淡淡的无语。 “就是要刷牙了才吃。我小时候在家,我妈妈给我定的规矩是不能在床上躺着吃东西,很不能在刷牙后吃东西。” “她是怕你噎死。”你这么笨,你妈妈担心你也是应该的。 先别吃那些没用的了。 楚菁荷把手伸进周沅风的睡衣里,贴在了她的小腹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两人就这么懵懵地看着对方,她向上摸摸,周沅风瞪大了眼睛,她又向下试探,周沅风又瞪大了眼睛。 周沅风看过很多电影,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是0。 楚菁荷只敢这样逗逗她,真让她做点什么她又下不去手,她把手抽回来,朝着周沅风的怀里滚了过去。 周沅风抱住她,忍不住笑。 她趁机抱着楚菁荷,对着她的脸颊猛猛亲,楚菁荷觉得自己都快被亲变形了。 人在被爱的时候会觉得灵魂很轻,楚菁荷用双手抓住周沅风的睡衣衣摆,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轻飘飘地飞起来。 她好喜欢周沅风啊。 周沅风的精神体在她眼中就是毛绒绒的存在,温柔轻软。 “楚菁荷,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一起了?”周沅风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嗯……”算吧。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一拍即合。 “等成人礼结束,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清楚。” “现在不能说?” “能说,但是我不想。”楚菁荷很不安,还不能好好地把道别的话说出口,她想说,又害怕面对周沅风的反应。 “好。别勉强。哎,你知道日语里,学习就是勉强的汉字写法吗。”周沅风想起之前自己看过的一个动漫,里面有字幕,她刚好记住了这个词。 “嗯,知道。学习就是在勉强自己,所以我不想太勉强自己学没用的东西。”楚菁荷又试图提醒她,周沅风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亲了亲,很快就睡着了。 两人第二天早上一起去上学,楚菁荷和周沅风一起在浴室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的两个身影,她有一种和周沅风同居的错觉。 在仙城那次不太算,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亲密。周沅风很照顾她,她帮楚菁荷涂了护肤品,楚菁荷的脸颊软软的,很好摸。 早餐吃煎蛋和热牛奶,周沅风说自己要大显身手,结果两个蛋全都煎得黑糊糊,楚菁荷又重新煎了两个品相不错的蛋,在上面撒了椒盐。 周沅风趁这个空档给花花喂了粮,清理了猫砂盆,楚菁荷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猫屎味儿吗,只是不小心闻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两人折腾完之后都要迟到了,几乎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黑板上的电子小屏幕挂着高考倒计时天数,楚菁荷盯着这个期限,转身看了一眼周沅风。 怎么办怎么办,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如果和之前一样,只保持朋友的关系,这件事似乎还容易开口,但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我和周沅风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偏偏赶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周沅风还等着成绩出来后和她一起高考,一起报志愿,选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个专业。 人应该怎么和喜欢的人道别? 楚菁荷没有这样的经验。 小的时候,她跟着小姨去过很多城市,每次都短暂地呆五六个月,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她们两个在那些年都没有需要告别的人,没有牵绊,自由自在,因此没有任何不舍,离开这件事也就毫无负担。 现在她觉得很痛苦,觉得自己无法处理这种事。 说完以后会怎么样?要直接分手吗? 这个年纪的在一起和分手都很轻易,都是一念之差的事,也不涉及到任何利益往来。 她不仅要和周沅风告别,她还要和肖老师告别,甚至还要和照顾她长大的小姨告别。 她就这样一拖再拖,反复思索,倒计时的日期越来越临近。这段时间,班上大概有一半人都不来学校上课了。 成人礼当天,初中部和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挤到礼堂门口凑热闹。 肖亦晚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进班,引来一阵欢呼。 班里的每个女生都穿着礼裙,化了妆做了头发,男生也都活着坐在位置上。 楚菁荷早上六点就起来化妆做头发,小姨给她买了一双全新的高跟鞋,楚菁荷穿上根本没办法走路,于是她把高跟鞋带着,穿着运动鞋来到了学校。 火山女士没办法到现场,她火急火燎地让小姨帮忙提前准备好一束花到现场。楚菁荷之前没和她提过这件事,如果提前告诉她,她一定要到学校去见证这一天。 周沅风也化了淡妆,不是她想要化,是观观一定要给她化,她闭着眼睛把脸交给观观,全力配合着。她很随意地穿上夏季校服衬衫,在外面直接穿上周漾春给她做的西服外套。 “哇,我们小风真是长大了。”曾流观满意地说,“你们可真幸福,我当初高中毕业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成人礼,只有一个很糊弄的毕业典礼。” “这衣服太衬人了,气质一下就上来了。” 周漾春给她在西装外套里面缝了个小标签,上面有一只刺绣的小王八。去吧小王八,姐姐对你的爱都在里面了。 周漾春和曾流观也在这天盛装出席,终于要把小祖宗供到毕业了,可喜可贺。成人礼到中午就能结束,两人计划着下午去看房。 楚菁荷戴了一副长款的耳环,周沅风手欠地伸手,时不时地拨弄一下。 她没有耳洞,这耳环是夹在耳朵上的,有点疼。她没戴一会儿就摘下来,揉揉耳垂。 到了时间,肖亦晚带领班级一路走到礼堂,她们是差生班,所以位置在最后面。校长发言,教师代表发言,火箭班的学生代表发言,周沅风和楚菁荷都在靠椅背玩手机打发时间。 她们差生班从入学开始就是生物链的最底端,北城一中也不在乎她们这些陪跑者的死活,不像火箭班的学生能说出这些感慨和感谢的致辞。 结束了没意义的宣讲,其中一个环节是在操场上走红毯。可以和家长一起走,也可以和好朋友一起走,也可以自己走。周漾春和曾流观在红毯口等候多时,等来的就是周沅风的一句:“我不跟你俩走了,我要跟我女朋友一起走红毯。” 周漾春:“你要死啊。既然不需要我俩来你怎么不早说,你女朋友在哪儿呢,什么时候谈的,带给我看看。” 然后楚菁荷就抱着花别别扭扭地从周沅风身后走出来,说了一声姐姐好,她身上还穿着周漾春做的香槟粉色礼裙。 周漾春和曾流观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了。 周沅风可真行啊,一个没看住就跟侄女谈上了。 “行吧,那你俩手挽手,一起步入成年人的倒霉世界吧。”周漾春叹了口气,接过相机,等着帮她俩拍合照。 周沅风带了一台横版拍立得相机,还带了四包相纸,打算在今天留下一些美好瞬间。 “我先试试你这相机能不能用。”周漾春说着,就对着曾流观拍了一张。 “你这花儿是哪里来的?”周沅风问楚菁荷。 “我小姨给我的,刚刚让肖老师帮忙转交给我。” “好漂亮,这都是什么花,我只认识向日葵。” 楚菁荷从花束里抽出最大的一支向日葵递给周沅风。 小姨一大早把花交给肖亦晚让她帮忙转交,就急急忙忙去上班。肖亦晚这天好忙,来不及和楚菁荷好好告别,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用力地抱了抱,就像抱小早一样。 楚菁荷知道这是肖老师的告别方式,她也从花束里分给了肖亦晚一支花,是一支很美的剑兰。 那天,楚菁荷和周沅风牵着手走了红毯。 楚菁荷刚走两步就后悔了,人好多,好多手机相机闪光灯,好多视线,仿佛黑暗中呆久了,忽然被拿到强光下展示给大家看。 她用花束挡住半张脸,害羞得躲在周沅风身后,所有围观的同学都在起哄。这和官宣有什么区别?各位家长都在场,只有真情侣才敢在今天一起牵手走红毯。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由于楚菁荷一直用花挡着脸,周漾春拍了三四张照片都没有拍到正脸,等她再次举起拍立得相机,只拍到两个女孩一起在欢呼声中逃跑的背影。 两人跑了一段路,躲到没人起哄的地方站定,周沅风问楚菁荷:“我今天可以亲你吗。” 楚菁荷没说话。 “我今天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很想亲你了。”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楚菁荷。 你好漂亮,我好想亲。 楚菁荷今天涂了唇釉,嘴唇看上去像果冻一样光滑柔软,都给周沅风看馋了。这是什么?我吃一口。你好,我能吃一口吗。求求你,给我吃一口。 “你想亲哪里?”楚菁荷明知故问逗弄她。 “脸颊,眼睛,鼻子,嘴。”周沅风趁机选了好几个部位。 “那好吧,你亲吧。”楚菁荷抱着花一动不动地站好,感受着周沅风从脸颊,眼睛,鼻尖,一点点亲过来。 最后是嘴唇。 周沅风尝到楚菁荷的唇釉有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她吻得很轻,很小心,表情愉快又认真。楚菁荷这次没有闭眼。 “楚菁荷,我们毕业先不要分手,等成绩出来看能不能报同一个学校,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们就报得近一点,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周沅风搂住她的腰,和她说着自己的想法。 “周沅风。” “嗯?” “我……”楚菁荷一紧张就讲不出话。她调整呼吸,刚要开口,就看见周漾春拿着相机对准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来,转过身,看姐姐。” 周沅风转身站在楚菁荷身边,周漾春按下了快门。 照片出来,两人怕被姐姐看出来刚刚亲吻过,因此都是抿着嘴笑,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周漾春真是笑不出来一点:出大事了,这俩人是在一起多久了,怎么都有妻妻相了。《 》 45、灰 先是花花离开,然后是外婆。 花花的病是老毛病了,它每天需要吃两三种药,都是周漾春喂。周漾春在凌晨三点多发现花花不太对劲,她清理了地上的狼藉,给宠物医院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等到宠物医院开门,她和观观第一时间就带着花花去了医院,签了一堆治疗告知书。 花花的情况曾流观一直都心里有数,花花在家沉睡的时间远远大于清醒的时间,食量也越来越小,猫粮在几年前就换成了处方粮。 花花是治疗当天的下午走的,手术结束之后没能醒过来。 它的骨灰盒和面霜的瓶子一样大,刚好可以捧在手心。 周沅风为花花的离去难过了一周,情绪低落,每天上学前放学后,总感觉家里少了点什么。曾流观和周漾春都表现得很平静,她们那天已经在宠物医院哭过了,不想在家里流露出负面情绪来影响到小风。 邻居阿姨给观观打来电话,说原本和外婆约好一起去买菜,怎么敲门都无人应答。邻居阿姨有家里的备用钥匙,她推门进去,在书桌前发现了永远沉睡的外婆。 邻居知道情况不太妙,依旧拨打了急救电话,又给观观打去了电话。 外婆像是看书看累了,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很快就会醒来。 观观的大脑宕机了几秒,当时她一个人在家,双手发抖着给周漾春打去了电话。 “怎么办,周漾春。怎么办。” 观观被自己的脆弱吓到了。她本身是很坚强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可以依靠的另一半,一下就变得无助起来。 “你在家等我,我现在从公司出发,回家接你一起去仙城,好吗。” 周漾春的声音冷静温柔,一边安抚她,一边火速订了两张回仙城的票。她犹豫了一下,打电话给班主任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请了假,让班主任晚上再告诉周沅风,然后给周沅风订了一张晚上7点的票。 晚上七点之前,她会和观观把仙城那边的事情处理好。 周沅风在班里百无聊赖地做着卷子。 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作业了,大家自由复习,巩固自己的弱项。 楚菁荷今天没有来,她和小姨在家忙着收拾行李,等楚菁荷离开,小姨也要搬走了。火山女士给她租了新公寓。 周沅风一到课间休息时间就拿出手机和楚菁荷聊天,楚菁荷现在几乎不怎么来学校了,她好寂寞。 “好想马上就考完,考完之后我们一起去旅游吧,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楚菁荷没回复。 “好无聊,好想你。” 楚菁荷回复了她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大多都是周沅风主动给楚菁荷发消息,她已经把楚菁荷的备注改成了女朋友。 肖亦晚在晚自习之前告诉周沅风,你姐姐让你今晚坐7点的高铁去仙城,她在那边的家里等你。 周沅风收拾好书包,先去有氧小面包给曾婵奶奶买了几样现货点心,迫不及待地打车往高铁站赶去。她单纯地以为曾婵奶奶是生病住院了。 曾流观和周漾春跟着殡葬店的负责人给外婆选了寿衣,订好了火葬时间。 外婆的遗书特别好找,就放在她小书桌的桌面上。 她的大部分存款已经提前转进了观观上大学时用的账户里,然后就是这间老旧的小房子。 小房子也留给观观,如果不打算卖掉,就留给周沅风一把钥匙。 观观一下就猜透了外婆的心思,她对周漾春说:“外婆担心我和你以后会分开,所以要给小风一把钥匙,哪怕我们分开了,这里也是小风的家。” 周漾春抱住她,听到她用哽咽的声音说:“周漾春,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吧。” “嗯,我随时愿意和你结婚,即使不结婚,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周漾春抱着她,就听到了小风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周沅风还在奇怪,为什么要自己到站后打车回家,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呢。 她背着书包拎着点心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三枚守孝的徽章。 她放下书包,曾流观和周漾春从房间里出来,问她是不是还没吃饭。 周沅风人都傻了,她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连哭都忘了,就这么直愣愣地坐下。 周漾春去厨房煮了面,三人围坐在桌子前吃晚餐。周沅风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她听着姐姐和观观在讨论要不要把这件事通知曾婵奶奶的学生,以及葬礼相关的各种事项,她们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宇宙。 她吃了几口面,跑去曾婵奶奶的房间,房间干净整洁,桌上的每一本书都夹着书签,以便下次继续阅读。她看到了遗书,也看到了遗书旁的那串手链,那是她那个暑假送给奶奶的。 “外婆走的时候,手上戴着这串手链。是你送的吗?”观观也跟着她一起进来。 周沅风点点头,她自从进到这个房间之后,眼前的画面一直很模糊,她怕自己的眼泪会弄脏曾婵奶奶的东西,一直都很小心。 “这个手链现在没有主人了,你想留着吗。” 周沅风不知道。 “留着吧。”观观做主,把这串珠子交给了周沅风。 这天晚上,周沅风在小房间哭着睡着。 她的桌上还放着曾婵奶奶帮她整理好的知识重点,奶奶用钢笔亲笔写了大半个笔记本,她在上个假期里贪玩偷懒,只看了几页,没有看完。 周沅风做过的每一张卷子都有很详细的批注,曾婵奶奶把思路和解题步骤都写在旁边,方便她查阅。曾婵奶奶想,周沅风这小孩儿比较笨,只告诉她思路是不够的,她还要看到完整的解题步骤才能懂。 晚上十二点,观观拿着外婆的手机在外婆的账号上发了讣告。这个号上加的全都是外婆的学生或学生家长,消息发出后,观观把手机放在一旁,靠在周漾春怀里睡了过去。 周沅风的手机没了电,静静躺在她的书包底下,就这样躺了好多天。 听肖老师说周沅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请了假,楚菁荷连着去找了她两天。 第一天,楚菁荷站在周沅风家门口,不敢敲门。她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见有人回家,于是斗胆敲了门,无人应答。 “你在家吗。” “肖老师说你请假了,你还在北城吗,我想和你见面。” “你什么时候回北城?” 一向秒回的人这次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想面对面和周沅风把事情说清楚,因此连着两三天都担心得睡不着。她不知道周沅风会有什么反应,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骗子、叛徒,她很怕周沅风会因此而讨厌她。 周沅风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 一想到这里,她觉得心脏都揪成了一团,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一起疼了起来。她在蹲在小区门口,等这股难受的情绪过去,踏着夜色慢慢往回走。 楚菁荷无精打采地回到家,在手机的聊天框里写写删删,小姨看她特别纠结,建议她:说不出口的话或许可以写成文字试一试。于是楚菁荷拿出火山女士之前给她买的信纸,思索许久,给周沅风写了一封小小的道歉信。 她很抱歉一直骗她,很抱歉没有把事情告诉她,很抱歉拖到现在。 “你还愿意和我保持之前的关系吗。我不知道异地恋或异国恋会有多难,但我愿意和你试着坚持一下。” 楚菁荷把信放在了周沅风的家门口,墙脚处。 信封是淡粉色的,在灰色的墙壁下很显眼。 楚菁荷又在门口等了一天,万一周沅风忽然就回来了呢,她还是想把信亲手交给她。 直到小姨催促她早点回家,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她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她到底还是没来得及和周沅风见一面,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淤积在心底,明明没有下雨,她却觉得自己从里到外浑身都湿透了。 曾婵奶奶葬礼那天人特别多,周沅风一直跟在姐姐身边忙碌着,她也是直到这天才见到曾婵奶奶最后一面,奶奶静静躺在那里,还是那么美,就像睡着了一样。 曾流观一直在忙着招呼外婆的学生们,都顾不上自己难过。那则讣告发出之后,仙城当地的学生都赶来送曾老师最后一程。 原本葬礼仪式只有一天,但碍于很多学生已经在赶回仙城的路上,曾流观决定再等一天。 周沅风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曾婵奶奶了,可是她听曾婵奶奶的学生说起她年轻时的事迹,还是觉得新奇又陌生。 葬礼结束后,周沅风在小卧室沉沉睡了两天,睡醒之后肿着眼睛问周漾春:“姐,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你的手机在哪儿我怎么知道。”周漾春累得根本缓不过来,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她这次来仙城特意没有带电脑,专心陪观观处理这件事。 曾流观在也帮着她找了一圈儿:“是不是在书包里?你自己翻翻。” 周沅风在书包里翻了半天,用曾流观的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了电,等了许久,手机终于有了能够支撑开机的电量,开机后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来自逃家小兔两天前的消息是: “你有收到我的信吗。” “对不起。”《 》 46、两端 直到高考的前一周,周沅风才回到北城。 她回学校找肖亦晚领了准考证,回家继续复习。 在仙城的这段时间,她在曾婵奶奶家认真把奶奶总结给她的知识点全都复习了一遍。她本想对楚菁荷解释自己为什么请假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回消息,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她担心会影响楚菁荷考试,纠结了一下,只回复了一句:“有什么事情等高考结束再说。” “你在哪个考场?考完试我们可以见面吗。” “你是不是闭关了所以没有看手机,没关系,等考完之后我去你家找你。” 周沅风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复习,考试,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她没有搭理等在路边的父母,往楚菁荷家方向跑去。 此刻,现在,终于等到一切都结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抱抱楚菁荷,想要和她说说最近发生的一切,她有太多话想说。 考场门口全都是抱着花束的家长,她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边跑,一边给楚菁荷打电话,一遍又一遍,一直无人接听。 她走到楚菁荷家楼下,看见楼道口贴着房屋招租信息,愣神了几秒,给肖亦晚打去了电话。 肖亦晚正在校门口被刚考完的学生们围着聊天,她接到周沅风的电话,很诧异地说:“楚菁荷?她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她没有参加考试,她和她妈妈一起去日本定居了。”肖亦晚那边人声嘈杂,但周沅风还是听得很清楚。 “好,知道了,谢谢肖老师。”她没有太多反应,冷静礼貌地谢过老师。 肖亦晚还想说些什么,周沅风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周沅风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大起大落,从愤怒到更加愤怒,再到失望难过,然而都没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所有混乱都消散了,只剩下淡漠。 或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糟糕的事,此时此刻,她拿着手机,明明之前心里有很多疑惑,却一时间失去了想说想问的欲望。她忽然间就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算了。 周沅风冷静地删除了楚菁荷,断尾求生。 东京。 语言学校下课后,楚菁荷开机,发现有好多条未接来电。她最近有点忙晕了,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反应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这边的老师要求很严格,课堂上不许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试图给周沅风回电话,屏幕上却显示: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您…… 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了,她揉揉眼睛,意外吗,也没有,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周沅风生气了,周沅风再也不要理她了。 即使知道这条消息发不出去,她还是发了一行字过去: “你要和我分手吗。” 回复她的只有红色的感叹号。 语言学校离她住的地方有点距离,需要搭乘电车。 现在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东京的地铁挤得要命。 楚菁荷跟着人群茫然地走向站台,这边的上班族很坏,会故意在人多的时候很用力地挤撞身边人。楚菁荷这样瘦弱的女孩子经常成为这样的人的目标。 她收紧核心,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忍着眼泪继续往前走去。 在路上,她收到火山女士在line上发来的消息。那是一张图片,上面写着花火大会的时间表,全是日语,楚菁荷能看懂一半。 火山女士好心提醒她:“想去的话记得提前抢票哦。” 楚菁荷回复了她:“没时间,要学习。” “那我邀请你一起去怎么样?” 楚菁荷犹豫了半天,没有回复。 下了电车,楚菁荷在车站口的药妆店买了三四种助眠药物。自从来了这边之后,她就出现了睡眠障碍,明明每天都很累,要上课,要完成作业和练习,她没什么语言天赋,学得很慢很辛苦,好不容易能有一点休息时间,躺在床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好累,好痛苦,她不想影响第二天的语言课,因此只能靠药物缓解情绪压力。 小姨每周会给她打语音,问问她适应得怎么样,楚菁荷一直都说还好。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感情而已,女朋友而已,没有就没有了。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优质的生活环境,更好的物质条件,对未来发展有益的资源。 感情不是必需品,女朋友更不是。 高考后的暑假,周沅风哪里都没有去。她回到了仙城的家,就在这里一直住到开学。 她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也不在乎报志愿的事,懒得了解各个专业。她从曾婵奶奶的书架上挑了几本小说,就这么一本接一本地看下去。 高考完的学生刚刚获得解放,大部分人都沉迷游戏和网络,时时在线,周沅风却正相反。她在复习期间一直在线,考试结束后反而退网了,班里人都联系不上她。 是观观和周漾春帮妹妹查的成绩,妹妹的成绩特别好,除了全国最好的华清大学,其他学校都可以报。观观想要好好奖励妹妹,希望妹妹能在这个假期好好出去玩玩: “你真的不要去旅游吗?你女朋友呢,你不想和她一起去吗。”观观在电话那边问她。 她都帮妹妹查好了,暑假的演唱会和音乐节有好多,每一个阵容看上去都很不错。 没想到周沅风却淡淡地说:“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啊?那那个……”那个小侄女呢,她考的怎么样啊。 “分了。” “啊,分了。那你现在是失恋了吗。”曾流观很惊讶,年轻人的爱恋这么速战速决吗,也太现实了吧,刚高考完就分手。 “可能吧。”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苹果全家桶要不要,我买给你啊,还有新衣服新鞋,奢侈品牌的也可以。” “不用了。我就想自由自在地看书,看电影,自己在仙城过一个暑假,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我都行,你和姐姐看着办。” “好吧,那你记得每天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好吗。”曾流观心里有点难过。小姑娘好像在一夜之间忽然就长大了,坚强冷静,不肯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情绪。 “放心,我没事。那我要继续看小说喽?”周沅风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哄观观一样,好像观观才是小孩子。 “好好,不打扰你了,乖宝,拜拜。” 周漾春没有多说什么,给周沅风转了一大笔钱,足够她出国旅游很多次。她想,万一周沅风后悔了,某天忽然改了主意,也能说走就走。 周漾春之前和肖亦晚打了电话,知道楚菁荷已经去了东京。她想了想,着手给自己和观观办了五年多次的旅游签证,顺便一起递交了周沅风的资料。 这样周沅风在未来的五年都可以随时去东京找楚菁荷。 后来周沅风去了京市念大学,每个假期都去很多地方游玩,唯独略过了东京。 周沅风还是那个周沅风,刚入学就很轻易地和许多新生打成一片。她在没有海的城市学海洋环境科学这项专业,这个专业人很少,班上几乎没几个女生,她的室友都来自其他专业,因此平日里没什么共同语言。 她学她的,她们学她们的。 她对海洋没什么兴趣,学也可以,不学也可以,其他专业也一样,电气,医学,数学物理,都对她没什么意义,学什么都一样。 宿舍关系还算融洽,周沅风也会和她们一起聊天,只是她们讨论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毕业后要不要和另一半结婚、要不要和另一半一起考研、要不要直接找工作,她都有些插不上话。 周沅风心里清楚,自己后续考研还要换别的专业,考完研还要继续念书,因此没有任何就业压力。她摸着曾婵奶奶的那串手链,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以后还要学很多东西,还要把奶奶没修到的学位全都修回来。 她还要带着这串手链去旅行,尽力把曾婵奶奶没去过的地方都看遍。 考试季,室友都去图书馆复习,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寝室。她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安心学习,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必须要去图书馆抢位置的人。 她就坐在她床下的小桌前,耐心又痛苦地复习。 京市离北城不算远,气候也差不多。周沅风在大一就坐着地铁把京市逛遍了,到了大二大三,只要不是考试季,她都会去周边的城市逛一逛,一日游。 学校这个区域算是京市的高教园区,华清大学也在这个区域,周沅风还和许多外校的同学成为了朋友,在假期相约一起去了肯尼亚。 她看上去活得比谁都自由,就像一阵风。 楚菁荷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年才拿到合格的语言成绩。火山女士希望她再战,不要放弃东大,她没有采纳。 除了最好的东大,她的成绩可以申请好几所学校,因此她选了北海道大学,简称北大。这所学校对外国人的申请有些苛刻,她在众多专业中选择了海洋环境科学。 收到录取通知,楚菁荷离开东京,在火山女士的帮助下,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公寓。 札幌的四季都很美,冬季有长达三个多月的雪季。天气不太冷,雪却很大,楚菁荷经常在去上学的路上一个不小心摔坐在地。她骨折过一次,火山女士担心坏了,特意连夜赶过去带着她回东京治疗、养伤。 她在春季秋季和火山女士一起登山,坐在河道边的草坡上吃饭团,看了很多美景,度过了好几个四季。 火山女士偶尔也会和她聊聊以前的事:“你还会和北城那边的同学、朋友联系吗?” 楚菁荷摇摇头。 “你当初那个好朋友呢,她后来考上哪个大学了?”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正赶上她们要高考,毕业后的聚会也没在场,她们的情况我都不了解。” 楚菁荷几乎不怎么用微信,唯一的用途就是和小姨保持联系,除此之外,在没有需要联系的人。 小姨在楚菁荷大二那年结了婚,楚菁荷和火山女士回到北城,参加了她的婚礼,没有呆几天就又离开。 那几天,楚菁荷又去北城一中门口转了转,有氧小面包没开门,她又去了周沅风的家。 门口贴着陌生的福字,堆放着几双男士和小孩子的鞋子,楚菁荷知道,她们早就搬走了。《 》 47、相遇 大三那年冬天,周沅风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去北海道滑雪。 她们去的时候正是旅游旺季,民宿好难订,几个人没办法住在一起,分散着住在不同的酒店和民宿。 周沅风和一个学姐一起拼房,学姐今年毕业,算是她的毕业旅行。 学姐是京大法学院学生,周沅风之前看她在准备法考。 “小风,你明年什么打算。” “我已经在准备申请a国的研究生了。” “还是这个专业?” “不是,想学点别的。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年会一直读书。” “真的假的?”学姐惊呆了。 “我很像在开玩笑吗。”周沅风摸摸手腕上的珠子。一个学位证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们一行人除了去滑雪,还要去北海道大学参观,去综合博物馆看看,再去猫头鹰咖啡馆吃个牛奶冰激凌,尝尝甜品,喝一杯咖啡。 周沅风已经给观观买了好多种当地的饼干和点心,观观给她发来一个列表,周沅风在便利店和小超市把能买到的都买了。 楚菁荷那天刚好去学校忙她的论文,她抱着电脑,步履匆匆走过银杏大道。银杏大道落满了雪,她一个晃神,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周沅风。 那个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在转弯处消失,楚菁荷愣在原地,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 她听到那个人和身边的朋友说的是中文,她只听到几个词:当地的,饼干,牛奶,很一般。 不是吧,周沅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楚菁荷摇摇头,心想自己真是有点蠢。大概只是来这边旅游的游客罢了。 好几年过去,两人都变化很大。 周沅风还是之前的中短发,她在新家楼下的理发店烫了头发,有点失败,在造型上有些一言难尽,有点太像小狗了。她打算等头发长长后,再把这些烫坏的头发剪掉,恢复之前的风范。 楚菁荷的头发留得太长,火山女士去年帮她修剪过一次,今年又长到了腰间。由于黑长直的头发太碍事,也容易被讨厌的男同学搭讪,她不轻易把头发散放下来,总是梳着低马尾,让自己不那么惹眼。 周沅风悠闲地在校园里转悠,学校不大,游客比学生多。 滑雪项目结束之后,其他小伙伴后面还要一起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玩,她没有去。 她喜欢落满雪的地方,就在这座城市多停留了四天,给自己加了一个目的地:小樽水族馆。 看看小企鹅,看看水母,看看所有的鱼。 某天,她在车站前的咖啡馆点咖啡,有个女孩低着头从橱窗前走过,很像楚菁荷。 她盯着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身体不受大脑的控制就先一步追了出去,推开店门,她跑了几步停下,看着那个背影,一时间又不敢确认。 好像不是。 楚菁荷的头发好像没有这么长,走路的姿势看着也不太像。 但衣服很眼熟,很像高二那年楚菁荷穿过的羽绒服。楚菁荷穿白色的羽绒服很漂亮,就像冰雪女王,在雪地里打雪仗的时候一直很小心,很怕把衣服弄脏。 周沅风站在茫茫雪地里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返回了咖啡店,继续艰难地用英语点咖啡。 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盯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这些年,周沅风时常会想起楚菁荷。 说不在意是假的,说不想念也是骗人的。 楚菁荷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做什么呢?在哪里读书?学着什么样的专业? 她还好吗。她有新朋友吗。她有新恋人吗。 她衷心地祝愿楚菁荷过得不好,交不到任何真朋友,还要遭到恋人的背叛。 大学期间,周沅风没有和人谈恋爱。 宿舍里除她之外的所有女生都脱单了,对象换了又换,她依旧是一个人。 她对恋爱这件事忽然就祛魅了,没有兴趣和女孩建立关系,对任何一个女孩的精神世界都不再感到好奇。 没意思。 都不如学习有意思,也不如旅游、看书、追剧、看电影、看演唱会有意思。 观观建议她去多认识一些女孩子,京市的大学有那么多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别总顾着学习,哪有人上了大学天天躲在宿舍学习的,周沅风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全当耳旁风。 有个追过周沅风的女孩对周沅风说:“虽然你一直对我很友好,但在我看来,你其实很冷漠。我有点受不了了,你的世界太遥远,我想要放弃了。” 周沅风毫不在意地和她说了拜拜,祝福她早日遇见喜欢她的人,然后点开学姐发来的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地研究起了法考。 她没打算当律师,只是单纯地想学习这部分知识,了解的越多,就越不容易被骗。 她以前就是太无知太傻了,所以才会那么相信楚菁荷。 在北海道的最后一天,周沅风在玻璃街逛小店,又给曾流观和周漾春买了礼物。她给曾婵奶奶也选了礼物,是一款烟花玻璃杯,她打算带回仙城,摆在奶奶的书桌上。 随着她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奶奶的书桌上渐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和纪念品。 周沅风每年寒暑假都要抽一周时间回仙城去,把房子打扫一下,一个人住几天。 观观后来几乎把那套房子直接送给了小风。她和周漾春在北城买了房子,仙城的房子就只有小风会回去。 拖着行李来到车站,天空下起了雪,周沅风忽然有些不舍。 她很少很少在旅行中舍不得什么地方,这还是第一次。这座城市很小,呆久了甚至有些无聊,她还是在这里买了很多伴手礼点心和纪念品,像是怕自己会忘记这里。 楚菁荷拎着电脑从学校出来,先去书店选了两本小说。 她在下周有一个小假期,回东京找火山女士会有点赶,她决定就留在这里,在家里悠闲地度过。 她买完小说,又去超市买了蔬菜和牛奶,还有一些小零食。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居的生活,习惯了每天出门就看到清蓝色的天空下覆盖着满地满树的雪。她安静而寂寞地在房间里看书,日文的书籍她看得慢一些,每个句子都要在大脑里转两圈才能理解。 她觉得自己在冬天比在夏天更快乐。 一到夏天,她就会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没说出口的告别和被迫失去的人。她试图逃离每一个夏天。 两年后,楚菁荷毕业,小姨也来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小姨和火山女士给她送了一束花,里面包含着几支向日葵。楚菁荷抱着那束花,想到了一些事。当初成人礼时的照片她一张都没有,全都在周沅风手里,本来说好要给她三张的,两人后来没再见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些照片可能早就被她扔了吧。 那时是北海道的夏天,札幌一年四季完全不一样,楚菁荷带着小姨和火山女士一起去了神威岬,海水清澈,透明度极高,可以看见海底的石头,美得让人心脏一滞。 “小荷是不是喜欢海?所以学了海洋科学。”太平洋的海让人心旷神怡,难怪小荷会想要研究关于海的一切。 “完全没有。专业是随便选的,以后也不打算从事相关专业。只是单纯地学习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地用很纯粹的态度学习。” 她们三人又去富良野看了薰衣草,小姨说这次旅游来的很值,连普罗旺斯以后都不需要去了。 楚菁荷毕业后跟着火山女士回到东京,她和火山女士商量着决定先试着工作一段时间换换状态,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继续上学。火山女士很支持她,无论是工作还是念书,火山女士总会和她说:不要考虑钱的事,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哪怕你启程去环球旅行也没关系。 “但是你要注意安全,要活着回来啊。” “放心吧妈妈,我会活着回来的。” 楚菁荷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火山女士几乎愣在原地。 这还是楚菁荷来到这边之后第一次当面叫她妈妈。 楚菁荷还是不习惯表达情感,很多话写下来比说出来更容易,因此她和火山女士的线上聊天多过面对面聊天。 周沅风在a国读研期间过了法考,正当周漾春以为她想要做律师,周沅风扭头就去选了一个心理学专业。 “你不当律师你去考那个什么考试做什么?”周漾春没文化,她感到很费解。 “就,学都学了,没想到一考就过了。”周沅风也很无辜。 “考完之后呢。” “就感觉自己收获了很多有用的知识。”周沅风有一种要把曾婵奶奶那份全都学回来的架势,一往无前。 观观明白小风为什么要这样,她建议小风不要考虑别人,不要想太多,只专注于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就好。 小风很犟。 小风谁的话也不听。 周沅风就这么自虐般地继续读书,她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没有任何学习天赋,因此上学这件事对她来说十分痛苦。她身处名校,周围有不少人都能学习学到一种享受的境界。 可她是曾奶奶的学生,曾奶奶离开后,她面对不会的问题经常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她就这样一点点坚持下来, 周沅风的妈妈在这期间生病,做了手术,周沅风回南城去看了她。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她整个人的态度变化很大,对周沅风温柔得吓人。周沅风趁机提出自己在未来五年要去读博,向爸妈索要天价学费。 对方拒绝了她的请求,周沅风很诧异:“不是你们想要一个非二本学历的女儿吗,真申请上了你们又不乐意。” “一年一百万,五年你要五百万,你要的也太多了。”你要死啊你。 “是吗,那你们少给点?”周沅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为什么非要读博?”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定要。”《 》 48、共同成长 周沅风的博士学位修得很不顺,从第一年起就有点想要放弃。 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很少崩溃,这次却哭着给观观打了电话: “观观,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浪费钱了。” 她忽然觉得五年好漫长,在陌生的国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有点想回家。 周沅风当初申请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个学位。她之前修到的学位证书都放在仙城,放在曾婵奶奶书桌下的抽屉里。 还差一个学位,虽说学无止境,但学位到这里基本算得上是圆满了。她要给曾婵奶奶实现这种圆满。 但是她也确实在这条路上遇到不少实实在在的困难,好难,太难了。读博的钱大多数是观观和周漾春支持她的,她心理压力巨大,以前花父母的钱没有这种压力,现在却有一种要完蛋了的感觉。 再加上看到朋友圈里的同学们都有了工作,好像都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她又有点着急。 “乖宝,我知道你一直读书是为了把外婆想做却没做到的事都实现,那你自己呢。”观观听到她委屈的声音,很是心疼。 “哎呀,读不下去就不读了,我和观观到时候买机票去a国接你回家。”周漾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听着像是还没睡醒。 周沅风却被这句话狠狠安慰到了,挂掉电话,她把眼泪擦干净,继续完成她的课题。 在心理学里有她想知道的答案:她想知道妈妈对自己的控制欲和伤害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亲子关系,关于恋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人在受到伤害后的自我重建她都想找到答案。 在成为心理医生之前,她的第一个病人是自己。 楚菁荷在毕业后的三年里做过好几种工作,东京电影节开始前,她在留学生群里刷到消息,得知电影节现场需要一些临时翻译,于是投递了简历。 她在电影节期间被分配给一位女明星,林想眠。 楚菁荷在见面前出于心虚,紧急补看了两部这位演员演过的电影,并且在心里暗暗祈祷对方是个人很好的姐姐。 她之前在艺人见面会做过临场翻译,被某位知名男艺人在后台摸了大腿。 后台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对方势力很大,她没有声张,默默消化了这件事,从此对和男性之间的合作有了点心理阴影。 那次之后,她出去工作时不再穿较短的包臀裙和丝袜,只穿长裤。 楚菁荷在夜晚去机场接机,陪同艺人团队到酒店办理入住,当时已经很晚了,没有回去的电车,林想眠二话不说就给她在酒店订了个房间,让她一个小女生不要到处跑,保证安全。 “妹妹,你在这边多久了?”林想眠问她。 “我……来这边快八年了。”楚菁荷说着,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那好不容易哦,背井离乡的。”林想眠从包里掏出来一袋从国内带的小熊猫饼干,随手送给了她。 楚菁荷道谢收下,想起曾经也有个人也很喜欢往她的课桌上放小零食和小饼干。 楚菁荷拿房卡刷进房间,给火山女士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今晚不回家。 七八年过去,她的语言说得几乎和当地人一样好。偶尔在晚上和火山女士去小酒馆或居酒屋坐一坐,和老板聊天。 本地的小酒馆和居酒屋有很多都需要提前预约,还有一些店只招待熟客,连一些售卖关东煮的小吃店都让她难以踏入。 她在这里也遇到很多友好又温暖的人,有留学生,也有当地人,她还和以前一样,一着急就容易说不出话。 林想眠第二天白天拉着楚菁荷和团队一起去逛商场和药妆店,她跟楚菁荷说自己要买一种纯天然植物染发剂,楚菁荷带着她去了三家超市才找到。 “这是买给我女朋友的,她总要染头发,我想给她买一些对身体没有伤害的染发剂。” 林想眠买了染发剂,又在结账口看见了功能饮料: “这种功能饮料有没有用啊?据说是喝一瓶可以活力满满一整天,你喝过吗。” “我喝过,很多来这边追星的人在去看演唱会前都会喝一瓶,但是效果不知道。”楚菁荷喝过,但喝了之后没感觉自己活力满满,感觉就是普通的饮料。 “还有什么推荐吗?护肤品化妆品之类的,好用的,我就不做攻略了,你给我看着选。” 这边的文字她看不太懂,林想眠索性把购物筐交给了楚菁荷。 楚菁荷拎着购物筐很利落地在店里跑了一圈,帮林想眠把性价比高的东西全都拿了个遍,装了满满两个购物筐。 网上的攻略和推荐并不准确,很多博主推荐的产品实际上并不好用。 “哎,你要不要回国来当我助理啊,我感觉你好好用啊,又聪明又能干。” 林想眠看着楚菁荷,越看越觉得顺眼: “你已经毕业了吧。” 楚菁荷点点头。 她也有想过回国工作,只是她都没确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她跟着林想眠回到酒店,妆发造型师都是日本人,她要跟在一旁帮忙翻译艺人对造型的要求,以及和工作人员对接下午走红毯的顺序和注意事项。 林想眠穿着抹胸礼裙,在离开房间前俯身按在茶几上开始做俯卧撑。 “200个俯卧撑,让手臂肌肉更紧致,等下上台时拍照会好看。”经纪人在一旁跟楚菁荷解释。 不愧是女演员,在不吃晚餐的情况下还要做200个俯卧撑。 楚菁荷穿着一袭黑色西装跟在林想眠身后,两支话筒,其中一支拿在她手上。她清晰地把主持人的问题翻译给林想眠,再把林想眠的回答翻译给大家,眼前的闪光灯让她有些睁不开眼,林想眠却眼都不眨地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林想眠晚上带着楚菁荷一起和团队聚餐,拉着楚菁荷坐在自己身边:“下次我带我女朋友来这边旅游还可以找你吗,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地陪啊,我想去一些游客不太了解的餐厅和居酒屋。” 楚菁荷和她加了微信。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和小姨聊天,她几乎没再用过微信,好友还是之前那些,只增加了林想眠一个人。 吃饭吃到一半,林想眠给夏清打起了语音。餐桌上,大家都在聊天,楚菁荷距离她最近,因此听到了她和恋人的大部分谈话。 “姐姐,你女朋友也是演员?” “不是哦,她是眼科医生。” 林想眠冲楚菁荷眨眨眼睛: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做演员,还在乐队里做乐手,就是给主唱当背景板的那种。” “后来在音乐节发生了演出事故,我受伤了,成了她得病人。我每天一睁眼就想,我的天哪真该死啊,这医生怎么这么美这么漂亮啊。” 楚菁荷被她逗笑了。 “我就每天夸她漂亮,跟在她身后一直一直夸她漂亮。”林想眠继续说。 这情景莫名有些熟悉,楚菁荷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个人经常夸我漂亮。” “后来我来了这边,就和她分开了。”她又低下头,小声地说。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和人谈及周沅风。 “啊,那没事。我和我女朋友也分开过几年,哎呀,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林想眠摇摇头,给楚菁荷夹了一块辣豆腐。 “她在国内吗?你信我的,世界很小的,只要你回去,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可是已经很多年了,七年了,肯定不行了。”楚菁荷摇摇头,周沅风是那么受欢迎的人,很容易就能拥有许多朋友,大概率早就有了女朋友。 不知道周沅风会和什么样的女生在一起呢,肯定聪明优秀又漂亮。 如果遇到特别合拍的恋人,说不定现在都结婚了。 楚菁荷忍下心底的酸涩,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清酒,和林想眠碰杯。 电影节结束,她又接到一个大学讲座,在讲座上帮助出席嘉宾做现场翻译,讲座需要的资料需要提前翻译好,她提交资料后阴差阳错又得到了一次翻译文稿的工作。 她就这样慢悠悠地入了行,工作邮箱渐渐开始收到各种各样的合作邀约。有文稿翻译,有发布会的现场翻译,还有小说和绘本相关的翻译。 “你不打算继续上学了吗。”火山女士问她。 “嗯。感觉有点回不去了,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可能是之前做毕业论文和结业考试的过程过于痛苦,虽然很顺利地毕业了,楚菁荷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再加上工作之后赚到了钱,她觉得这个学上到这里就好,没有继续的必要。 “但是我听小姨说,你们,女同,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会不会有点勉强?”火山女士有点担心。 “确实太低了。等我有谈恋爱的打算再说吧。到时候紧急去修个硕士学位。” 楚菁荷原本没有打算回北城,直到她收到小姨发来的消息。 小姨说她要离婚了。楚菁荷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买机票回国找她。她担心小姨被那个人欺负,因此要回去方面了解情况,再帮小姨请律师。 楚菁荷买了夜晚的航班,她记得有人告诉她,出行时间最好要选在晚上。 她在凌晨到达北城,小姨来接她,她发现小姨大晚上的竟然化了妆,即使涂了遮瑕,眼周还能看见淤青。 楚菁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冷冷淡淡地拖着行李跟在小姨身后,就像小时候那样,小姨在前面走,她跟在她后面,从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两人在世界上相依为命,贫穷又笨拙地活着。 她忽然发现,自己早就和小姨一样高了。 由于婚房被那个男人霸占,小姨很不好意思地给楚菁荷订了酒店。楚菁荷一点也不介意,她在去酒店的路上就着手开始搜索北城口碑较好的律师事务所,第二天一早就带小姨去医院开了验伤报告。 她回来的这个时机不太好,正值放假,律所电话都没人接。 小姨让她不要着急,她说,我们先好好过年。《 》 49、回北城 回家一段时间,楚菁荷时常觉得不太真切。 她和小姨去了几次商场,听着周围人说话时所用的语言,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她选了一个白天去了北城一中,学生已经放假了,校门口很安静。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又往有氧小面包的方向走去。 有氧小面包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要一直走到路口处,现如今已经变成一家很大的烘焙店。整个门店的的装修都提高了一个档次,楚菁荷推门进去,发现店里有两个店员在忙碌着,游静央不在。 春节假期订蛋糕的人客人特别多,线上外卖订单也很火爆,两个店员一直在柜台后面忙着打包,楚菁荷拿着餐盘,选了几款现烤面包,到收银台结账。 店员小妹利落地帮她把面包包装好,楚菁荷问她:“你们这边还可以定做蛋糕吗。” “可以做柜台里的这些款式,您可以在这其中选。”小妹指了指旁边的蛋糕冷柜。 “我以前在你们这里订过蛋糕,我记得是可以自己提要求的。”楚菁荷说。 “是什么样的,有照片吗。” 楚菁荷摇摇头。 周沅风之前给她订过蛋糕,栗子蛋糕打底,上面做了大耳狗主题,只是那天来不及给蛋糕拍个照就先吃了。 “现在不可以定制,要等老板年后回来才行。”店员小妹说。 “好吧。”楚菁荷又选了一款小蛋糕,拎着回到了酒店。 新年前一天,在人来人往的超市,周漾春认出了楚菁荷。 楚菁荷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眼镜,和小姨一起选坚果。 她之前的眼镜在东京摔坏了,火山女士带她去银座配了一副新眼镜,款式和之前差不多,史努比主题联名,眼镜腿上有小小的小狗设计。 双方擦肩而过,周漾春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像是能够把她看穿,楚菁荷淡淡移开视线,祈祷自己没被认出。这么多年过去,楚菁荷已经从少女蜕变成女人,气质没变,依旧是冷感又透明。 周漾春当然认出了她,也认出了她小姨。她没有和她们打招呼,推着购物车到生鲜区找观观。 曾流观正在生鲜区一边选三文鱼,一边和周沅风打视频: “喂,乖宝,我和姐姐在逛超市,你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不好,我快不行了,死人微活。”周沅风在视频那边看上去头发乱乱的,眼睛通红,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过年要不要回家啊,你暑假就没回来呢。”观观问她。 “不回了,这边过年期间没有假期。” “加油加油,明年夏天之前是不是就毕业啦?” “对啊,我争取不延毕,你和姐姐到时候来a国参加我的博士毕业典礼。” “哎,你姐人呢。”曾流观选好了三文鱼,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刚刚不是还跟在我身边吗。 周沅风在a国的大农村读博,跟着教授做课题。她的教授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太太,玛格丽特女士很喜欢周沅风,经常带着她在学校的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周沅风告诉她:“在我的家乡曾经也有一位和您一样优秀的老师,她是我见过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你很想念她?” “时时刻刻。” 周沅风摸着手上的珠子,一颗颗地转动。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她。” “她很喜欢你吗?” “很喜欢我,她一直说我不够聪明,所以我不断进步,而你一直说我漂亮可爱又聪明,所以我在进步的同时又变得很自信。” “好啦,如果我以后在天堂遇到她,我会找她交朋友的。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是月亮。” 周沅风英语很好,当初读研前就考到了很高的托福成绩,全英语教学对她而言毫无难度,语言刚好是她的强项。 她帮教授给本科生讲课,每天骑着自行车从住宿处去往学校,和所有留子一样,在a国这些年,周沅风变成了很厉害的厨子,会给自己做糖醋排骨和黄焖鸡。 假期期间,回家的机票太贵,周沅风去了住所附近的汉堡店打工。工作难度几乎没有,只是有点累,有点无聊。 这是她在a国度过的最后一个孤零零的新年,她不打算留在这里,明年毕业,她要回北城。 新年假期结束,楚菁荷在北城找了公寓。 小姨这边的事情有点麻烦,涉及到家暴和财产分割,需要收集更多证据,她打算一直陪着小姨在这边把事情解决好。 楚菁荷在一个工作日连着见了五位律师,都是付费咨询,她根据她们的回答和建议,在其中选择了一位最为专业的女律师,把案子委托给了她。 离婚官司要持续一到两年,很漫长,小姨一直在为当初选择结婚而后悔。 “人没事就好。不过,你真的不要和我一起住吗。”楚菁荷还是希望和小姨一起住。 “你那个是拉拉公寓,我怎么和你住。” “我也可以不住拉拉公寓,我和你一起再去租个房子。” “不用,别麻烦了,好不容易申请到这么抢手的公寓,你千万别折腾了。” 北城的拉拉公寓顾名思义,全女公寓,仅限拉拉申请,需要在申请网站上填写个人资料,上传□□和生活素颜照。颜值和学历均达到标准,即可获得租住许可。 这公寓在北城市中心,地段好房祖低,申请者非常多,竞争很激烈,还有很多优秀的直女也混在申请者中占便宜。 楚菁荷以为自己的本科学历有点低,应该是没机会了,没想到审核之后申请成功了。她确认了信息,交了房租,领到钥匙,成功入住拉拉公寓。 拉拉公寓都是标准的loft,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以及洗手间,二楼是卧室。 天气好的时候,楚菁荷喜欢抱着电脑去附近的咖啡厅坐一坐,完成一部分翻译工作,顺便在店里解决午餐。 她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方便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她在冥冥之中感知到,周沅风并不在北城。 她依旧计划着等小姨离婚之后,她就回东京。 周漾春和曾流观没能去a国参加妹妹的毕业典礼。 周漾春那段时间刚好在医院做了个小手术,正值休养期间,曾流观陪着她,给妹妹的理由是她们去旅游了。 周沅风还以为她俩真的去旅游了,于是拿了学位证书后一声不响地买机票回到北城,站在家门口才发现这么久没回来,钥匙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给观观打去电话,这才知道两人在医院,于是把行李箱丢在家门口,打车直接去了医院。 “小风!你回来了!”观观刚好从病房出来,打算下楼去接周沅风,周沅风开心地和她在病房门口拥抱。 “对不起,没能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我们本来签证都办好了,机票也买了。” “没事,我姐呢?她怎么了?” “她在公司门口被电瓶车压了脚。”观观说起来就来气。 周漾春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脚上打了骨钉,上了石膏。 她也很懊恼,本来安排的好好的,在毕业典礼前提前一周和观观飞去a国旅游,参加完小风的毕业典礼再一起继续旅游,机票酒店全都提前订好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沅风从这天起接替了曾流观的看护工作,一直到周漾春出院。 周漾春和曾流观买的房子离市区有些远,在北城新区。家里依旧给周沅风保留了房间,只是周沅风读大学之后很少回来住,最多在家住一周就走,不是去旅游就是回学校,要么就是回仙城。 “妹妹,你打算在北城找工作吗。”曾流观问她。 “对。” “怎么不去京市或沪市试一试呢。”城市越繁华,有精神疾病和有心理问题的人就越多,心理咨询费也更高。曾流观希望妹妹能好好考虑一下。 “可能是在外面流浪太久,我现在就想留在北城。” 周沅风考虑的事情很现实,工作在哪里都能做,但是姐姐和观观都在北城,她们偶尔有个小伤小病,周沅风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在场,能帮的上忙。 周漾春这次住院让小风很担心,她表面上没有表现得很担忧,内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里。 听说周沅风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求学回到北城,陈思遥和游静央在一个周末来家里吃饭。 陈思遥和游静央依旧住在之前的大平层里,妹妹读研那年,游静央回川城给父母买了房子。 有氧小面包在北城开了四家连锁店,游静央不再亲自做面包,店里设置了现烤烘焙区。游静央给了曾流观一张面包店的无限优惠卡,她拿着卡去店里买面包,折扣下来只会象征性地收几块钱。 “我感觉我都好久没见妹妹了。上次见面好像是三四年前?妹妹读博之前。”游静央一进门就拥抱了妹妹,好久不见,妹妹都变成大人了。 “学位证书呢,快给我看看。”陈思遥太好奇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高学历的活人,不禁对着妹妹多看了几眼。 周沅风的博士学位证书又被拿出来在家里传阅。 周漾春其实之前已经偷偷带去公司嘚瑟了一圈儿,小心翼翼地把证书装在包里,没坐地铁,往返都打车。曾流观也拍了照片后在各个社交平台晒了一圈。《 》 50、找工作,跟老板谈 今天吃火锅。 周沅风提前去附近的超市买好食材和火锅底料,回到家麻利地清洗好所有菜品。 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她在家做饭,观观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从a国回来之后,别的没学会,但厨艺确实超过了有三十年做饭经验的周漾春。 “话说妹妹博士毕业后有什么计划啊?出门在外应该很抢手吧。” “她现在家里蹲。”周漾春说。 “对,我在家里当厨子。”周沅风大言不惭地说。 回到北城后,她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迷惘。 她有很多选择,但她全都不想选。 比如,可以在高校直接任教。 这不可能,周沅风从没想过要当老师,她也讨厌当老师。她自认为自己浅薄无知,没什么可以教给别人的。 她依旧能冷静跳出来自己的状态分析自己的情况,这大概就是论文后创伤综合症。 她在这个阶段无法思考,无法阅读,每天在家里陷入一种无止境的放空。 幸好观观从不质问她,也不逼迫她什么,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缓冲。 周沅风知道自己出现了一些焦虑和抑郁的症状,作为一个成熟的心理学博士,她能聪明地隐藏自己。这样的隐藏本身很累,她思来想去,决定搬出去住。 她需要一个没有其他人的空间来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 周沅风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已经脱了一层皮,同时也失去了一些生命能量。 她按照计划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唯有解脱。 她是学弟学妹口中的学神,被赋予了一层爽文女主的光环,她不知疲倦地机械地完成课题,最终的结局就是现在这样:对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工作没意思,不工作也没意思,活着没意思。 “我真没想到博士毕业的人居然找不到工作。”陈思遥说。 当初游静央就骗她说她博士毕业,结果毕业后在拉拉到家当保洁。 “你能别翻旧账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完没了了。”游静央说着给了她一掌。 “妹妹,你学的不是心理学专业吗,这个应该很好找工作啊。” “对,gotobea心理医生呗。”陈思遥说。去当个心理医生,找点事做。 “我不想给人治病,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和痛苦。”周沅风叹了口气。 “那你能不能在乎一下我的痛苦,就当是行行好,找份工作吧,我还要养你养到什么时候。”周漾春说。她就说怎么明明每个月都在挣钱,但总觉得钱不够花。 “之前你说你要读博,我考虑到你是一个女同,不读博没出路,所以我让你一路硕博连着读完。” 现在看来,读完有什么用,除了方便找女朋友,还是没有出路。 哦,周沅风甚至没有女朋友。 啥也不是。 周漾春出院后,每天都能看见周沅风在家晃悠。 一开始还没什么,直到周漾春都能直立行走去工作了,周沅风还在家晃悠。 周漾春忍她很久了。 “没事妹妹,你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嘛,不要着急。”曾流观连忙说。 “读书读博又不是非要为了什么,不管是为了外婆还是别的什么,你只要觉得开心就好了。” 人做什么事不是非要有一个结果。 活着就是体验生活,你在体验一路硕博这个过程。 “那如果我说,我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呢。” 周沅风觉得自己有点压制不住心底那些负面的情绪。 “我感觉我一点也不适合做学术,我一直都在浪费钱。” “妹妹,不要这么想。钱没有浪费这一说,怎么花不是花呢。交学费也好,买衣服也好,打赏也好,都不能算是浪费。”陈思遥说。 “对,人活着就是需要花钱的。不管做什么都要花钱,你只是选择了其中一项而已。”游静央点点头。 她很能理解妹妹的这种焦虑,她当初在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是该工作赚钱养家的年纪,却不停地在消耗家里的钱。 花家里的钱这件事确实很让人有压力。 这顿火锅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游静央在回去的路上给周沅风发了信息,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有氧小面包做一段时间的面包师,就当是玩一玩,换换心情。揉面团很解压,很治愈。 周沅风回复了她一个小表情,愧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姐姐们担心了。 她待在房间里,听见观观也因为这件事和周漾春吵了架。 “你给她一点时间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说那种话?” “我就是好心提醒她一下,该考虑考虑后面的事了。到底想做什么,总要有个计划吧。” “你没看到她最近情绪不好吗,你还在这儿没事找事。” “那我也是……” 两人在客厅吵着吵着就关起门来回房间继续吵了,后面说了什么,周沅风听不清。 她想,自己在下个月前一定要搬出去了。 周沅风晚上随手投了几份简历,第二天上午就收到几家面试。 她随随便便选了一家北城一中附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老板看见她的简历两眼放光,面试之后当场开出一个不容她拒绝的薪资,打算把她当成招牌心理医师挂出去。 周沅风,专业心理咨询师,擅长方向:焦虑抑郁,青少年叛逆抑郁,女性成长。 这三个方向她其实都不怎么擅长,但其他方向似乎更不擅长:婚姻家庭、亲子冲突、儿童心理、亲密关系、职场压力。 之所以把工作地点选在北城一中附近,一方面是这个地方离周漾春现在的家很远,她不想再让自己的事影响到周漾春和观观的正常生活。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点小私心。 她在北城一中读书那些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那时候曾婵奶奶还在,她会在每个假期去找奶奶补课,后来又和楚菁荷成为好朋友,一起做了很多快乐的事,这些美好都一点点塑造了她的生命底色。 听说妹妹找到了工作,曾流观还来不及开心,就听到妹妹说要搬出去住。 “为什么要搬出去?是不是在家里不开心了?你别把周漾春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说那些欠揍的话。” “不是不是,这个心理咨询机构在北城一中那边,离这里太远,继续住在这里的话不是很方便。” 周沅风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我已经申请拉拉公寓了,等五个工作日就能收到回复。我打算搬到那边去住。” “拉拉公寓?市中心的那个?” “对,很热门,很难申请,卡学历卡颜值,我觉得我有博士学位应该没什么问题。”周沅风觉得自己的条件要是申请不上,那就真是见鬼了,那就是有黑幕。 “也好,你搬去那边应该会认识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哦,你也要考虑一下交友和恋爱的事了。” 曾流观知道周沅风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至少每次她打电话问起这件事,周沅风都说自己忙得没时间考虑女人的事。 一聊到这个问题,周沅风就岔开了话题: “话说,我真不想做青少年叛逆抑郁方向的咨询服务,我特别讨厌小孩儿。” “你以前也是个特别讨厌的小孩儿。”周漾春站在门口偷偷摸摸观察她俩很久了。曾流观不让她乱说话,她却还是忍不住。 “我以前不讨厌吧,现在的小孩儿感觉完全就是另一个物种,和我小时候可不一样。” 周沅风可不认。 她在一周后收到了拉拉公寓的入住通知,在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周漾春和观观跟着小风一起去公寓看了房间,一进门就是大大的落地窗,刚好是单人loft的通用格局。 “妹妹真是大了,都能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了。”曾流观一时之间很感慨。 在她眼里,妹妹好像还是曾经那个青春期的小姑娘,背着很沉的书包每天在家欠儿欠儿地和周漾春斗嘴,飞扬又洒脱,活力满满。 后来被侄女伤到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赶紧走吧。这房子挺好的,我年轻时可没你这么好的条件。”周漾春真是开眼了。她年轻时来北漂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拉拉公寓,只有凶宅可以住。 “那行。姐,你给我拿点儿钱吧,就,租了这个拉拉公寓以后,我就没有生活费了……”周沅风站在落地窗前厚着脸皮说。 周漾春:………… “谢谢姐姐,等我三个月后发了工资,我就回家做饭给你吃,就当是报答你。” 周沅风收到转账,给了周漾春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漾春已经无话可说。 周沅风的父母在她读博之前就基本停止了对她的资助。两人也是反应过来了,周沅风这孩子以后不会给他们养老,于是他们把剩下的钱和房产都留在自己手中。 “哎,你们这个公寓a栋和b栋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吗?”曾流观打开窗,看着对面那栋楼。 “不一样,申请的时候要填写情感状态,好像单身的拉拉都被分在这一栋,有女朋友的都被分在另一栋。” “太贴心了吧。那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在群里和每个女生都加一下好友。”观观拍拍周沅风的肩,给她加油,然后带着她的二本学历女朋友离开了这个地方。《 》 51、北城游泳馆 周沅风在周五入住拉拉公寓,她刚住进来,只带了最基本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完毕。 或许是因为在外留学期间需要经常搬家,她只需要生活必需品,从来不在家里添置多余的东西。 周六白天,陈思遥给她发了消息,说要送给她一张游泳卡。 游泳馆就在拉拉公寓附近,陈思遥之前办了卡,只游过一次,现在还剩两个多月到期,她不想去了,于是转手就把卡给了周沅风。 周沅风刚好有游泳的装备,她在a国读博期间经常会去学校的游泳馆游泳,这是她唯一喜欢的运动。 她有一身最简单的基础款泳衣,没有任何裙摆,深蓝色,泳帽泳镜拖鞋浴巾也都有。她在公寓睡了一白天,等到下午睡醒,带着东西去了游泳馆。 游泳的时候,她会习惯性地放空,不需思考任何事情,她看着池底淡蓝色的瓷砖,一呼一吸,清凉的池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很舒服,这是属于她的蓝色时刻。 周沅风一直都会游泳,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送去学了蛙泳,她本身不喜欢这项运动。她有点洁癖,只能接受属于一个人的专属泳池,觉得其他人下水后都把水弄脏了。 后来曾婵奶奶走了,周沅风想起曾婵奶奶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很喜欢游泳,自由泳,于是在大学期间也尝试性地开始游泳。一开始是为了修学分,她从零开始学习自由泳,到后来学分修够了,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 她总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件事。 北城游泳馆的深水区人少,水温很冷,水面刚好没过她的下巴。 周沅风下了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克服寒冷的最好方式就是游一个来回,游着游着就不冷了。 脚底触碰池壁助力,她游啊游啊游,渐渐进入了心流状态。 但是有人打扰了她的平静。 周沅风在泳道里游的好好的,忽然发现旁边的泳道有个女人好像在和自己暗暗较劲。她也不是容易认输的人,在对方超越自己后也加快了速度,两人速度不相上下,谁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这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当初也是这样,在学校里处处和她较劲,在体育课跑步时故意在最后一刻超越她,在每次考试时和她并列,甚至比她排名更高。 正当她思索着,对方忽然全力加速,在最后的一百米中轻松超越了她。 啊啊啊啊!该死的! 一次超越她也就算了,连续三个来回都在最后的冲刺阶段超越了她,把她好不容易在水中建立的平静心情打破了。 她又不傻,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针对她。 周沅风在输掉后一气之下上了岸,坐在池边休息、发呆,看着那个女人在水里继续游泳。 这女人穿着一袭闪闪发光的白色泳衣,身材纤细,像斗鱼一样绽开美丽的尾摆,周沅风对这种闪亮美丽的女性化的泳衣有偏见,一般穿这种配色泳衣的人都不怎么会游泳。高手往往都穿着最不起眼的黑色泳衣,深藏功与名。 可这个女人很厉害,至少周沅风自认为自己泳技很厉害,经常在泳池轻松超越所有男性,今天却被这个女人给狠狠打脸。 输一次也就算了,怎么还次次输,都让她脆弱的心灵险些破防了。 可能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又或许是占用了对方平日里常用的泳道,引发了对方的不满。思来想去,周沅风摘下紧绷的泳帽和泳镜,决定离开。 她今天没心情和这个女人比赛,等下次状态好一些的时候再和她一较高下。当然了,前提是如果还能再次遇到的话。 她走到更衣室,拿了浴巾进入淋浴间。 北城泳池的淋浴间是公共浴室,没有隔间。周沅风脱下泳衣,用温热的水流把身体冲洗干净,正当她把洗发水挤在手掌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来到了浴室。 她选在周沅风斜对面的位置,当着她的面脱下泳衣,再摘下泳镜和泳帽。 啊,是个,美女。 你知道的,如果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你面前什么都不穿,你很难不看她。 周沅风把洗发水抹在头发上,放慢了动作。 她看着这女人把泳衣和其它东西整理进一个沙滩包里,然后才打开了淋浴。 她把盘起的头发拆开,头发很长,几乎快到腰间,湿透的模样看上去清冷柔弱,看着不像是胜负心很强又很爱赢的那种人。 但偏偏就是那种人,气得人牙痒痒。 周沅风一边观察对方,一边在心里恨恨地想,只是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那个裹着浴巾出来的少女忽然就从这女人的身上显现出来,眼神聪慧可爱,故意当着周沅风的面解开自己身上唯一的浴巾,吓她一跳。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周沅风像是触电般愣在原地。 楚菁荷。 洗发水来不及揉出泡沫,就顺着水流冲落,滑过她的肩膀,手臂,胸口,腰腹,大腿,小腿,然后落在地面。水流堵住了她的鼻腔和口腔,让她无法呼吸。 人在湿润和干燥时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可周沅风偏偏见过楚菁荷曾经湿漉漉的样子。 楚菁荷今天没想到会在深水池遇到女性朋友。 一般深水区都被讨厌的男性霸占着,她要找一条没人的泳道很难。 今天好幸运,只有一个女人在游,她迫不及待地下了水,暗自和对方较量。这女人穿着深蓝色的泳衣,游得潇洒恣意,她有点想和她交朋友。 于是楚菁荷默默发起了游泳比赛,对方也加入了比赛,两人游了一个来回接一个来回,楚菁荷赢了一次又一次,内心里很是兴奋。 小垃圾,你赢不了我的。 游泳水平这么菜,次次输次次都不长记性呢。 对方好像有点破防了,在一个来回结束后跳上了岸。楚菁荷继续游着,她原以为对方休息一下还会继续,没想到对方却走向了淋浴房的方向。 啊,不玩了吗。 怎么这么输不起,大不了我让你赢一次嘛。 楚菁荷又游了一个来回,也兴致缺缺地跳上了岸。 她有点想和对方认识一下。 她在这边游泳已经半个月了,对方是新来的,可能是刚办了卡。如果能有个一起游泳的搭子也还不错啊,至少她赢得很爽,以后还想赢。 平日里,楚菁荷都是和男人在深水区暗暗较劲比赛,楚菁荷会在开始的时候装作游得很生疏的样子,然后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赢过对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游泳很厉害的女选手。 深水池的池水很深,不少女性都选择在相对安全的浅水区。 因此楚菁荷也跟着这个女人去了淋浴房,想着等一下在换衣服的时候看看对方会不会和自己主动搭话。 主动和人说话这种事,楚菁荷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地主动就是出现在对方附近,然后暗戳戳地等着。 只是,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像一位故人。 楚菁荷近视得有点严重,她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因此等她淋浴后到更衣室戴上眼镜,这才认出这人竟然是周沅风。 更衣室还有其他人,楚菁荷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周沅风,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再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周沅风比楚菁荷快一步,在楚菁荷还没来得及用浴巾擦干身体时,她已经红着脸在努力地穿衣服了。 哎呀。真是晚节不保,十年前就一个不小心折在了楚菁荷身上,十年后的今天又差点对着她漂亮的身体起了食欲。 这这这这怎么行,周沅风当机立断,决定快跑。 看见周沅风已经在穿衣服了,楚菁荷也加快了速度,身体上的水珠都没擦干,就匆忙地把内衣穿好,又把长裙套在了身上。 偌大个更衣室只有两台吹风机,都被人占着。周沅风和楚菁荷都在排队等待。 楚菁荷今天穿了一条茶褐色的无袖长裙,挎着装泳衣的托特沙滩包。这裙子穿上后很显身材,更衣室的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 周沅风穿着最简单的长裤和t恤,越看眼前这个人越不顺眼:怎么吹个头发要这么久,没看见有人等着呢吗,倒是快点一点啊。 她有些无法忍受和楚菁荷待在同一个空间。 楚菁荷就站在她身边,一声不响,但是存在感非常强,让她难以忽视。周围人都在聊天、说话,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她却只能听见楚菁荷的呼吸声。 最夸张的是,她刚刚看到楚菁荷把拖鞋收进包里,竟然换上了一双杏色高跟鞋。 太扯了吧,她可真是长大了。周沅风又想起了当初成人礼的时候,楚菁荷穿着高跟鞋寸步难行的样子。 楚菁荷也在用余光小心观察着周沅风。 原则上,楚菁荷不会主动和人说话,可这个人是周沅风。 她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这么多年不见,要怎么和周沅风打招呼: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又或者:你好,刚刚你游得很不错啊,和我一样好呢。 该怎么说呢。 她想着想着,一转头,就看见周沅风拎着包大踏步走了出去。 前面的女生动作太慢,周沅风真是没招了,她索性连头发也不吹,直接逃走了。《 》 52、躲雨和你 走到游泳馆门口,周沅风停下了脚步。 好巧,北城在下雨耶。 来的时候晴空万里,走的时候雨下个不停。 真该死啊。 周沅风有点洁癖,她不想穿着白鞋踩在被雨水淋湿的地上,她在淋浴间刚把自己洗干净,更不想在头发和身上沾上一点脏雨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是想想已经崩溃了。 楚菁荷有想过要不要追出去,可即使追出去,面对周沅风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说不出什么话,她叹了口气,望着门口的方向看了很久,还是算了。 前面的女生吹完了头发,轮到她用吹风机。 她坐下来,一边吹头发,一边想着刚刚周沅风的样子。 她注意到周沅风的脖子上有一片红,很显眼,好像是什么印记。 正如她所想,周沅风一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她于是慢悠悠地吹着头发,她的头发很长,需要吹得久一点才能干,因此,等她二十分钟后走出更衣室,走到游泳馆门口,发现了闷闷不乐的周沅风。 哟,下雨了,有人回不了家喽。 即使只看背影,都能看出周沅风的不开心。 楚菁荷穿着高跟鞋,鞋跟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周沅风听见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候在她不远处停下。 楚菁荷其实带伞了。 但她假装自己没带,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周沅风不远处,和她一起等着雨停。 楚菁荷从侧面打量着周沅风,周沅风的侧脸看上去和以前好像没区别,还是少女时的模样。 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雨快要停了,楚菁荷还没等到周沅风和自己讲话。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周沅风身边,试探性地叫了她的名字: “周沅风。” 这个名字是楚菁荷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周沅风和她早就已经分开,这个名字依旧分量很重,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心口柔软。 离得这么近,她又清楚地看到周沅风脖子上的吻痕。 之后还要说些什么,她忽然就不知道了。 楚菁荷于是从包里拿出伞,走到周沅风面前,咔哒一下撑开,打着伞离开。 周沅风一边挠着脖子上的蚊子包,一边望着楚菁荷离开的背影暗自生气:什么意思?她明明有伞,非要在我旁边等到现在,然后叫了我的名字,又炫耀地打着伞离开? 楚菁荷真是长大了,哪怕是背影,都显得风情万种。 楚菁荷打着伞,一边走,一边觉得懊恼:她刚刚应该问问周沅风,这么些年都在哪里发展啊,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都在北城吗,现在住在哪里啊,还在北城一中附近吗。 以及,她还可以问她,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除了女朋友这个话题,明明还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为什么在刚才一个都想不到。 唉。这么多年过去,楚菁荷觉得自己还是这么不善言辞。 楚菁荷打着伞一路回到了拉拉公寓,在一楼的外卖柜子里取到了麻辣烫。 脚踝上溅了地上泥水,进家后甩掉高跟鞋,她先拐进浴室冲脚。 终于换好睡裙坐在沙发上,楚菁荷一边吃晚餐,一边拿着手机,点开了一个群。拉拉公寓的住宿群有999?未读消息。楚菁荷之前设置了聊天免打扰,她从来不在群里说话,也不看她们聊的那些话题,但今天遇到了周沅风,她在心底里有了一个猜测。 她一条一条往上滑,终于翻到了昨天晚上的消息: 管家拉进来两个人,并在群里吆喝大家欢迎新朋友。 管家:“欢迎两位美貌又优秀的女博士入住拉拉公寓单身宿舍。” 学历一报,又是单身,很多人都明晃晃地吻了上去。 楚菁荷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周沅风,因为她的名字特别好认,就叫宇宙风。 曾经删掉她的那个无牙仔变成了如今的宇宙风,头像也换了。 楚菁荷找了半天,周沅风只在群里说了一个hello,就淡淡地隐去,应该也是把群设置了免打扰。 单身。 那那个吻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被强吻了吧。 周沅风竟然去读博了。 楚菁荷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猜测周沅风在不久前刚毕业。她和周沅风分开九年,周沅风上学上了九年,好厉害。 楚菁荷深知自己耐不住那种辛苦和漫长的寂寞,工作之后发现生活原来还可以这么美好,因此就一直工作,再也回不去了。 好日子过久了,人就废了。 现在看见周沅风拿到博士学位,她又有点后悔了。 自己那个本科学历忽然就显得那么好笑荒谬不值钱。 好惭愧。早知道当初应该坚持一下,至少修个硕士学历回来,现在感觉自己好廉价。 楚菁荷再往下翻,发现公寓一些好事的人已经组了酒局,邀请硕士学历以上的朋友在周六晚上8点来7503号房间小聚,开交友party。 很明显,这是一个针对周沅风的局,条件卡得很微妙,没有说仅限博士参加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但周沅风好像并没有回应。 群里有个不懂事的本科生女同在问:我也可以参加吗?想认识各位大神。 群里无人回应她。 楚菁荷看了眼窗外,雨停了。 她在桌子上打开电脑,旁边放着笔记本、词典、以及各种资料,继续翻译手头的稿件。 楚菁荷的游泳卡就是这次对接工作的编辑给她的,上一个文稿就拖欠了她的翻译稿费,对方用这张游泳卡顶替。 楚菁荷扎扎实实在心里骂了这位编辑一个月,今天却觉得很庆幸。 这张游泳卡楚菁荷最初收到时觉得好困扰好糟心,白白工作了这么久,一分钱没收到。她打电话和火山女士吐槽了这件事,火山女士劝她既然这样不如好好利用这张卡,每天开开心心去游泳吧!反正夏天才刚开始。 为了调整心情,楚菁荷买了非常好看的泳衣和游泳装备,她两年前在东京和火山女士一起找教练学了游泳,当时很抗拒,后来学着学着发现也还好。火山女士总是在学习新东西,最近竟然找了舞蹈教室在学习尊巴。 虽然没继续修学位,楚菁荷跟着火山女士没少学有的没的,油画,陶艺,雕塑,插花,都是短期班,完全是在体验游戏人生。 周沅风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游泳馆和公寓距离太近,她不肯打车,在雨停后坚持走回来。 还是被雨水沾湿了裤脚和鞋子,她闷闷地回到房间,换下衣服丢进洗衣机,灯都懒得开,就这么摸黑上了二楼,在大床上躺下。 好累啊。 游泳本身很累,在门口等雨停的这段时间反而更累。 她当时非常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急着走,早知道外面在下雨还不如多在泳池里游一会儿。 闭上眼睛,全都是楚菁荷的身影。 不穿衣服时的样子,以及穿衣服后的样子,头发湿漉漉的样子,头发吹干后的样子。 这些年周沅风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读研读博期间也遇到不少优秀的女同学,但聊着聊着又觉得大家其实都一样,都很无趣,也就那么回事。 周漾春还开玩笑说,妹妹被侄女伤得体无完肤,变得无欲无求。 周沅风也是这么以为的。她还以为自己从此就把女人给戒了,结果一见到楚菁荷她就不行了。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想捏好想亲好想吃。 这些反应和感受完全不受理智控制,接二连三地冲出她的心脏。 真该死啊。楚菁荷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 楚菁荷今天淋浴后一点妆都没化,干干净净,素颜就已经很漂亮了,周沅风都不敢想她要是化了妆会美成什么样。 楚菁荷现在已经工作了吧,看上去就是一副社会人的模样,刚毕业的周沅风在她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感觉自己好像个小孩子。 她不是早就去了东京吗,为什么又回北城了? 她今天打着伞走路回家,是不是就住在北城游泳馆附近? 停停停。我为什么要一直想着楚菁荷?我和她早就已经是陌生人了,她怎么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沅风就这么闹心地睡了过去,她要在周一之前调整好状态,周一是她入职的大日子,她不能掉链子。 楚菁荷这天睡得很晚。 她坐在公寓的落地窗边,一直在忙手头的文稿。她想快点把这些工作做完,交稿后想给自己放个假。 上一份翻译文稿交稿后没收到钱,对她的打击有点大。 虽说她早就可以自己挣钱了,平日里还是要靠火山女士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她觉得自己真的被火山女士养得很废物。 她给火山女士发去消息:“我今天遇到了中学时最好的朋友。” “对方现在在做什么?”都这么晚了,火山女士居然还没睡,肯定又去居酒屋了。 “刚刚读完了博士,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好厉害!是那个女孩子对不对?” “嗯。是在游泳馆遇到的,在未来两个月内我决定多多去游泳。” 楚菁荷想了想又继续打字: “今天我们比赛游泳,我每一次都赢了。我会继续赢下去的。”《 》 53、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楚菁荷每天都在下午五点去游泳馆游泳两小时,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周沅风。 她有些失望地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吹头发,夏天越来越热,来游泳的人越来越多,泳池跟下饺子一样变得很拥挤,原本楚菁荷计划游一个半小时,只坚持了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周沅风去上班了,彻底从学术蝗虫沦为牛马。 周一到周五坐在心理咨询室工作,周六回姐姐嫂子家吃饭,只剩周日一天休息时间,她实在没力气去游泳。 从她上班的第一天就有了顾客,老板给她挂出去的资料造了假,说她已经累计服务过5000人以上。 周沅风的那间心理咨询室有一个很舒服的躺椅和两张沙发,她的客人都比较客气,更愿意端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 隔壁办公室的徐医生是这家机构的招牌,她是一位催眠疗愈师,也是在网上很火的心理博主。 周沅风初来乍到,在机构里报价最低。 别的医师90分钟600,她只要三百块。 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去精神卫生中心检查,而要来心理咨询机构? 在心理咨询机构不会留下任何病例档案记录,注重隐私保护。很多人都不希望自己的问题被记录在案。 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可以给病人开处方药,心理咨询师不开药,只负责帮病人疏导情绪和开解问题。 在倾听和聊天的过程中,周沅风会根据客人的状态来考虑是不是该建议她去医院开药,借助药物治疗。 她的工作本质上就是倾听,点出对方的问题,引导对方思考,安抚对方情绪,并不能给出建议和解决方案。 仅有一次心理咨询是远远不够的,心理咨询或许需要坚持十几次、二十几次,甚至连续两三年才会奏效。 周沅风工作了一个月,很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她的共情能力太强,经常被客人的情绪和感受所感染,在客人离开后久久缓不过来。 这份工作对她的能量消耗巨大,整个人都要枯竭了。 “冷漠一点,你只是为了赚钱。”徐医生提醒她。 可她带着那种强大的想要帮助对方的责任感,无法对客人的处境和痛苦做到无动于衷。 当对方细致地描述那些痛苦时,她感觉自己也身临其境地体验了一遍。 听人倾诉负能量这份工作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来支撑自己和他人,需要顶级稳定的情绪内核,因此门槛很高。 周沅风在周六回到姐姐家,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被掏空了一般。 太夸张了吧,别人上班也这样吗。怎么周漾春和曾流观工作后就不这样呢。 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去看看心理疗愈师,无论是音钵还是催眠还是按摩,总之她现在非常需要疗愈。 周漾春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她说,实在不行你来桃溪打工吧,看看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别给我把公司折腾倒闭了就行。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年读完博士,别上几天班给把人整得英年早逝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周沅风摇摇头。 她确实想过很多次放弃,但又觉得连一个月都没做到就放弃未免也太逊了吧,因此就这么咬着牙坚持下去。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三个月,坚持三个月,如果还这么痛苦,那她就换一份工作。 她在心底里是想要帮到每一个来咨询的客人的,她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是很强大的法宝,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很好地利用和操纵这份能力。 她尽量在帮助客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的锐气和本真。 “哎,游静央那边是什么情况啊,那条狗到底是谁的?” 在餐桌上,周漾春问曾流观。 “快别提了。前几天游静央的父母来北城医院这边做检查,就住在家里。昨天她爸爸妈妈在小区对面的公园遛弯,被一条狗给创了。” 周沅风瞬间抬起了头,什么狗? “然后游静央的爸爸一个没站稳就坐地上了,手臂大面积擦伤,两个老人马上就去了医院,还把那个肇事狗也一起带着,说是等主人来接,到时候让主人来赔偿一下医药费。” 狗戴着一个小胸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焦糖。 没有主人电话也没有地址,只有一个最没用的名字。 游静央把狗的信息挂在了小区群里,这狗既然就出现在对面的公园,主人肯定也住在这附近。挂了五天,依旧无人认领。 她都要气死了! 养狗的人为什么不好好牵绳,她爸爸妈妈一把年纪,幸亏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只有一点皮外伤,万一真骨折了怎么办! “那那条狗现在就是一个无人认领的状态。”周漾春无语地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主人。 “对,游静央说实在不行明后天就把狗送到北城的小动物救助机构算了。这狗现在和她有仇,把家里折腾的乱七八糟,她实在是养不了。” 曾流观刚和游静央打完电话,电话里还能听到背景音里吵闹的狗叫声,好像拉响了警报一样。 “什么狗啊,我能看看吗。”周沅风眼巴巴地看着她俩说。 她刚团购了一个狗咖体验券,打算周日去放松一下,让可爱的小狗们安抚一下她乱七八糟的思绪。真去看心理医生她又看不起,况且她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传出去感觉很丢人。 曾流观把手机给她,是一张小狗的照片。 小狗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在网上很火的那种狗。 “这是什么品种的狗?” “查理王。”曾流观说。 “查理王?” “你看过那个迪士尼动画吗,美女与流浪汉。那个美女小狗就是查理王,超级甜美可爱。”那是曾流观最爱的动画电影之一,到现在都很喜欢。 周沅风简单搜了一下,查理王猎犬,小狗中的天使,情绪稳定,脾气好,喜欢和主人贴贴,安静稳定,适合家养。 很完美的一款小狗,几乎看不到任何缺点。 这么天使的小狗,主人竟然就这么不要了? 周沅风连忙对曾流观说:“那你跟小鱼姐姐说一声,要不把狗给我养吧。” 她现在刚好实现了独居,本来也打算要养一只小猫的,狗也行。 周沅风下午去游静央家接到了小狗。 由于家里已经乱到不能看了,游静央没让她进门,是陈思遥一脸凝重地牵着狗下楼,到小区门口问了周沅风三遍:“你确定你要养吧。” 周沅风每次都说确定。 “不可以退回来的,知道吗,领走之后这个狗就和我们家没关系了。” “你放心吧姐姐,我肯定不会退货的。”我傻呀,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我高兴还来不及。 周沅风抱起小狗看了看,已经是一只成犬了。小狗依旧挂着狗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焦糖。 “就是有一个问题,万一碰到原主人怎么办,会不会抢我的狗?”周沅风忧心忡忡地说。 “那你可一定要拉住他不许他走,医药费的单子我都留着呢,你给我打电话,我和游静央杀过去帮你教训他。” 一说到这个人陈思遥就生气,她家里的现状跟战后一样混乱,她把所有被狗弄坏的家具都拍了照,留存证据,等见到主人要把这些都算在赔偿里。 “那你快走吧,带着狗,祝你好运啊。”陈思遥把狗绳交给周沅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养狗呢。”焦糖这个名字很好听,周沅风很喜欢。 她抱着狗,乐颠颠地离去,都舍不得让小狗下地走路。陈思遥还给了她一个袋子,里面有小狗的狗粮、罐头和饭盆。 她特别激动,打上车后给小狗拍了张照发进她和姐姐嫂子的家庭群里并骄傲地宣称:恭喜我!我有狗了!!! 周沅风抱着小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哼了半首歌,再一看手机,发现自己发错了群。 这不是家庭群,这是拉拉公寓的住宿群。 有人马上捧场地在群里问:“哇,好可爱,这是什么狗啊。” 周沅风开心地回复了对方:“查理王猎犬,就是美女与流浪汉的小狗原形。” 所有人都在群里祝贺她,只有一个人很扫兴地说了一句:“这不是查理王。” 这人头像是个大耳狗,名字叫东京有雨。 好装的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种元素让她联想到一个人,一想到那个人她就感到很不爽。 宇宙风愤愤地说:“这就是。” 东京有雨:“这不是。” 宇宙风:“这怎么不是?” “东京有雨:“本来就不是。” 宇宙风:“…………” 东京有雨:“这是比格犬,在网上臭名昭著的坏狗,你可以搜一搜。” 宇宙风:“我的狗很好,世界上没有坏狗,只有坏人。” 东京有雨:“呵呵。总之这是比格犬。” 宇宙风:“这是查理王。” 东京有雨:“比格犬。” 宇宙风:“查理王。” 群里其他人都静静地围观她们两个争吵。 周沅风这一路上差点被这个人给气嘎。 怎么会有这么没事找事的人,我的狗是什么品种关你什么事,我炫耀我有狗了,你跳出来找什么存在感。 我说我的狗是什么品种它就是什么品种! 不生气,不生气,我有狗了,不跟你们没狗的人一般见识,不生气。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 》 54、疗愈工作犬 楚菁荷正坐在咖啡店吃一份芋泥奶冻卷,电脑开着,聊天页面停留在拉拉公寓的住宿群里。 她一看就知道周沅风被人骗了,养了只比格还在这儿傻乐,因此在群里好心提醒了周沅风,可惜周沅风并不领情,就跟那个中华大犟种一样,认死理,说不通。 可能养比格犬的人都这样吧,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她用勺子舀起一块奶冻,含在舌尖品尝。 周沅风在养狗的第一晚就尝到了苦头。 这狗werwerwerwer地叫了一晚上。 没关系,小狗狗来到陌生的环境总会有点焦虑。 她从床上下来,躺在地板上,躺在小狗身边,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它。 不知焦糖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她这个新主人呢。 周沅风在周日上午带着焦糖去宠物医院查抗体,看看需不需要补打疫苗,在登记宠物信息时,医生问她:“你这小比格叫什么名字?” “焦糖。” 周沅风澄清道: “它不是比格,它是查理王,天使小狗狗。” 医生:“这真是比格,千真万确,话说这还是我在这个社区工作以来见到的第一只比格,之前都没见有人养。” 大魔王入侵拉拉社区! 周沅风:“这是查理王。” 医生:“这是比格。” 周沅风:………… “医生,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比格犬和查理王的混血呢?”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快说是啊!你快说啊!你快说它就是查理王混血比格! “你想多了,它是纯种比格大魔王。”医生说着就抱着小狗去体检了。 …………周沅风于是怀着绝望的心情在家庭群里发了消息:“宠物医生说这狗是比格犬。” 周漾春:“你别管她是什么犬,那不都是小狗吗。是你说你想养小狗的。” “是的,但是我没想养比格。”怎么能一样呢!不一样! 曾流观:“家长无法决定自己能够拥有怎样的孩子,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善待它。” “…………”周沅风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但她必须承认,曾流观说的是对的。 无论如何,焦糖都是她的小狗了,不管是比格还是奇美拉,她都会好好照顾它。 焦糖,周沅风生命中的第一只小狗,她的疗愈犬,她的好伙伴。 她觉得网络上的一些言论有些过分,都是在抹黑比格犬。比格犬非常可爱温柔,十分信任人类,无论被怎么伤害都不会开口咬人,因此被用作试验犬。 就因为所有人都在说比格犬不好,我就要和所有人有一样的看法吗。 任何品种的小狗都有顽劣淘气的一面,养狗本身就是很麻烦的事,就像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一样,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养狗。 做过一系列体检之后,焦糖被送到周沅风身边。 和周沅风相处了一晚上,焦糖已经有些认她了,一见到她就冲着她摇尾巴。 自从周沅风养狗之后,楚菁荷很快就知道了她住在公寓的哪一间房间。 她和周沅风就在同一栋楼的同一层,两个人的房间隔得不算远,但依旧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狗叫声。 更何况,周沅风在房门口铺了卡通比格犬主题的脚垫,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家。 以及,周沅风几乎每天都在住宿群里和大家道歉: “对不起,我的小狗今天凌晨四点叫了几声,很抱歉打扰大家休息,我尽量努力训好它,请大家给我的小狗一点时间,谢谢谢谢。” 周沅风每天早上五点出门遛狗,八点出门上班,她不放心把焦糖一个狗留在家,怕下班回来后家就没了,因此上班也带着狗。 心理咨询室对猫猫狗狗这类小动物相对宽松,还好大家都没有人对狗毛过敏,焦糖成为了咨询室里的疗愈犬,每天和周沅风的工作量旗鼓相当。 有些客人借助和小狗互动,可以在诊疗室得到放松。 周沅风有好几位客人都是为了焦糖才走进了她的诊疗室。 焦糖待人友好,无差别地喜爱任何进入房间的人类,蹭蹭裤脚,舔舔掌心,求摸摸求抱抱。 每天下班后,周沅风就牵着焦糖一起散步回家。焦糖每次出门都会爆冲,她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于是给小狗换了不会挣脱的胸背,出门之后先配合小狗飞快地跑一段路,然后切换成快步走的模式。 小狗就是这样,开心的情绪收敛不了一点,全都转换成力量爆发出来。 她在养狗的过程中也被小狗深深治愈了。 小狗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永远都很热烈地对主人表达爱意。 唯一的缺点是太馋了,一见到好吃的东西就忍不住一点,扑上去大吃特吃,把自己撑的圆滚滚,周沅风家明面上看不到一点食物的影子。 周沅风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每天都会路过一家咖啡店,今天透过门店的落地玻璃,她看到里面有一只金毛,还有一只法斗。 什么情况?宠物友好咖啡厅吗。 她推开店门,牵着焦糖走了进去。 “焦糖,闻到没有,这里有小狗哦,说不定你能交到好朋友呢。” 楚菁荷正坐在其中的卡座里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打字。她专注认真地在脑子里翻译着两种不同的语言,忽然听到吧台前有个熟悉的声音: “你好,一杯中杯冰拿铁,去冰。” “在店里喝还是带走?” 楚菁荷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周沅风,以及她所谓的那只冒牌查理王。 周沅风刚下班,穿着利落的长裤和白色衬衫,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命很苦。 周沅风刚好也张望着在店里找空位。 她首先看向大金毛和斗牛犬的主人,似乎是意识到她想坐到这附近,那两个女人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我明白。一看就不想让他们的狗和我的焦糖厮混在一起。 周沅风于是只好转向了楚菁荷的方向。 她每天都在晚上九点十五分路过这家店,每天都能看见楚菁荷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电脑打字。 是的,周沅风这倒霉工作要到每天九点才能下班。 下班后和夜间正是心理咨询的高峰时间,大多数客人都预约在这个时间和心理咨询师见面,如果客人迟到了,下班时间还要继续往后推迟。 周沅风拿着咖啡和贝果三明治在楚菁荷旁边的桌上坐下,焦糖知道她的餐盘里有食物,开心地跟在她身边。 “不可以哦,你已经在我办公室吃过饭了,吃太多会不舒服。乖乖趴着等待。” 看得出焦糖以前的主人非常不负责任,完全没有好好对小狗的行为作出约束和训练,因此周沅风要一点点地教焦糖学习规矩。 她一边教训焦糖,一边偷偷观察者楚菁荷。 楚菁荷每天带着电脑在咖啡馆干什么呢,也是在工作吗。她这是个什么作息啊,晚上九点之后还在工作。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家咖啡厅日咖夜酒,营业到很晚,即使到晚上依旧很安静。 “wer———wer———wer——” “嘘,别叫。” “wer———wer———wer——”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吵呢。 周沅风一手紧紧扯着小比的脖圈,以防小比去骚扰其他桌客人,一手拿着贝果三明治大口吃,快噎死的时候喝一口咖啡压一压,给自己抢救一下,吃个晚餐就像打仗一样,其他客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周沅风的存在感太强烈,狗也很吵,楚菁荷完全无法继续工作下去。她合上电脑,开始慢慢收拾东西。 周沅风一顿饭只吃了五六分钟,她有自知之明,狗太吵了,再不吃完店员就要来赶她走了。 她和楚菁荷刚好一起走出咖啡店,两人一狗隔着一小段距离,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周沅风被焦糖拽着走,路过电线杆时就停下来解决个狗问题。楚菁荷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小狗给这条路的每棵树都做了记号。 周沅风也在默默注意着楚菁荷。 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冷漠,没看到我养狗了吗,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养的?这是什么狗?好可爱,我可以摸一下吗?我可以牵一下吗?我可以抱一下吗?可以送给我吗? 楚菁荷不知不觉就从后面跟了上来,走在了周沅风身边。 两人一狗,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沅风渐渐意识到,楚菁荷该不会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地方吧。 楚菁荷依旧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很稳,路过的骑行者对着她吹口哨。 “焦糖,慢一点,不要跑。” 快跟我说话啊。 快跟我聊聊我的狗。 直到走到公寓门口,在等电梯时,楚菁荷才终于问了周沅风一个问题,可惜和小狗没有关系: “周沅风,你为什么后来都没去游泳了。” “太忙,没时间。”周沅风一秒接话,像是等对方和自己说话已经等很久了。 “嗯……下个月底我的卡就到期了,这之后我也不去了。”楚菁荷点点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梯一路上行,楚菁荷按了楼层。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周沅风忍不住开了口: “……楚菁荷,你看到我的狗没。” “………看到了。”楚菁荷低头,周沅风的狗正在热情地舔蹭她的小腿。她今天穿了裙子和高跟鞋,这狗宛如一个大色批。 楚菁荷微微皱眉:小狗的口水感觉臭臭的呢。 “没事,它不会咬你的。” “我知道。” 终于到达所在楼层,周沅风这才反应过来:“你也住这儿啊?”好巧。全北城的拉拉都在这里了。 楚菁荷点点头,先她一步从包里拿出钥匙,周沅风来不及看一眼她的门牌号,就被焦糖嗖得一下拽跑了。 小比爆冲!《 》 55、宇宙空空 心理咨询室,周沅风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客人,焦糖在桌下呼呼大睡。 她靠在咨询室的沙发上,想着楚菁荷。 今天出门上班时,她路过楚菁荷的公寓门,特意放慢了脚步。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听房间里的声音,可惜什么声音也没有。 每个人的门口都摆放着一张很个性的脚垫,只有楚菁荷的门口什么都没有。 门上没有挂任何装饰,干净得好像没有人住。 她有很多话想问楚菁荷,只可惜她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八年九年。因此,所有问题都在时间的洪流中失去了意义。 她开始回想自己求学的这些年。 什么都很好,学校的环境很好,导师很好,假期很多,世界很大,光辉而美丽。 只是没有楚菁荷。 周沅风这辈子有三次被人伤透了心的经历。 第一次是被父母送去网瘾学校,和家庭的信任依赖全部破碎。 第二次是疼她爱她给了她最多启示的老师去世,她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觉得心都变得空荡,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前行的导航。 第三次是楚菁荷对她不告而别,她无法忍受这样的隐瞒和欺骗,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这件事,因此应激般地把她从自己的人生中删除。 修硕士学位的那年,周沅风从京市机场出发,坐上前往a国的飞机。想到自己离家越远,内心深处却是松了一口气。她身边坐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直在和她搭话。 “你去a国做什么啊,上学吗,还是旅游。” “上学。你呢。” “我是去治疗失恋的。” “失恋?”对方的直白让周沅风傻眼。素不相识的人突然跟她聊这种事,她有点懵。 “我和我男朋友刚分手,从高中就在一起,一直到大学几年也没分开。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结婚,结果分手啦。” 对方看上去情绪很好的样子,还给周沅风分享包里的奶酪棒。 “所以我申请了a国的学校,打算继续读书,说是继续读书,其实就是逃避现状嘛,反正我需要换个国家生活。如果人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就无法摆脱失恋带来的负面影响。” “很严重吗。” “很严重呢,几乎没办法正常生活,不想工作,心情低落,酗酒,连睡眠都成了问题。我尝试很久了,想着如果连好好睡觉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做到,那就一定要换个地方生活了。” 周沅风意识到,在大学四年里,自己该不会一直都处于失恋的状态之中吧。 人总会失去一些东西,再得到另一些东西。 可如果我一点也不想失去我所拥有的东西呢,我也不想得到别的东西。 她看着机窗外的夜空,一片漆黑。她确实活得很自由,宇宙广袤无际,又黑又暗,与自由相伴的还有寂寞。 楚菁荷醒来后给自己做了黄油煎吐司。 她看着黄油在平底锅上融化成泡沫,把吐司平展地放在上面一起煎烤。 她盯着平底锅,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她想起昨晚周沅风的鞋和中学时穿的鞋一样,还是一双dunk。 黑白熊猫配色,看不出是新买的还是旧的。 不知道现在北城一中的孩子们会流行什么款式的鞋子呢。不知道肖老师还在不在北城一中教书,不知道小早现在在哪里上学呢。 吐司被她煎得有点糊了,她夹到盘子里晾着,又去冰箱取了一瓶牛奶。 火山女士给她发来一条新消息:“怎么样,最近还有去游泳吗。” “不打算再去了,游泳馆人越来越多,游着游着会和陌生人发生身体接触,很讨厌。”楚菁荷已经把泳衣放进柜子里了。 “还有再遇到那个朋友吗。” “有,不过她养了狗,运动项目好像已经变成了遛狗。” 火山女士:“养狗的女孩子一定很有爱心和责任心。” 呵呵,很有责任心的人怎么会因为异地恋这种困难就很轻易地放弃一段感情,和恋人分手。分手方式甚至是最愚蠢最幼稚的那种:拒绝沟通,怒删好友。 不过也情有可原。周沅风那个年纪本来就心智不成熟,笨笨的,像个棒槌。 楚菁荷不跟她一般见识。 曾经那个周沅风生命力旺盛,永远都活力满满,真诚纯粹,温柔正直,那份正向的力量当初也深刻地影响到了楚菁荷,她也跟着周沅风变得乐观坚强。因此,无论周沅风做什么,楚菁荷看在那么多鲜活又美好的回忆的份上都不会怪罪她。 楚菁荷今天要和出版社的编辑见面。 她去衣柜里选了一条衬衫裙,又给自己戴了一对鲸鱼耳环。 这裙子领口稍低,露出她脖子上的项链:一颗浅蓝色的珠子。 楚菁荷的那串珠子当初在电车站台前忽然断了线,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一颗颗珠子滚落铁轨下,最终只抓住了一颗。 她把剩下的这颗珠子做成了项链,每次戴之前都很小心地检查一下卡扣是否结实。 今天要见面的地点离拉拉公寓有点远,楚菁荷从鞋柜里拿出一双dunk换上,查了一下导航,竟然要换两次地铁。 前天交稿,今天就约见面,楚菁荷心里有数,大概率是稿子里有许多需要修改或删改的地方。 她合作的编辑所在的出版社叫白月光出版社。 这家出版社购买了一位日本女作家的一系列书籍版权,楚菁荷作为翻译,在出版社和女作家中间负责联系和沟通,同时还要负责这一系列书籍的翻译工作。 等她到了见面地点,编辑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们直接开始吧。” “昨天回去又看了一次译稿,我对这其中的一些段落做了修改,你看看可以接受这样的改动吗。”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楚菁荷点点头,对着电脑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里为什么要删掉呢,这里的内容我记得是女主人公回忆起自己的初恋,是两个少女之间朦胧的情感。” “同性之间的感情有点微妙,必须处理成友情才可以呢。不删也可以,只是要把初恋这个词改成最好的朋友之类的词作为替代。” “我也想过要保留这一段,可是要保留的话,两个角色之间的对话也要修改,这个角色删掉并不影响正文情节的发展吧,与其修改,不如删掉算了。” “后续还要请你帮忙,把这些被删减和修改的内容整理一下,以邮件的形式发给原作者。” 楚菁荷点点头。她有很多话想要说,碍于今天这段对话让她有些生气,于是就先和这位编辑算算旧账好了: “请问上次翻译的稿费什么时候可以打给我。” “你不是收了那张游泳卡吗。”编辑一听这话就心虚地眼神乱瞟。 那张游泳卡也要三千块呢,是她们出版社发的员工福利。 “嗯,那应该算做是你个人给我的礼物吧。我们的合作合同上应该没有签署过可以用这种东西顶替稿费的条款。” 楚菁荷摸着胸口那颗珠子,直视编辑的眼睛: “请尽快把之前拖欠的稿费结给我吧,等您结款之后,我会联系这本小说的原作者来确认修改后的事宜。” 啊啊啊啊,终于硬气起来了!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楚菁荷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做这一行就是很容易被人拖欠费用,楚菁荷吃过很多次亏,白白给人工作后却没有收到钱。她又不敢跟火山女士和小姨说这件事,感觉很丢脸。 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不敢开口为自己维权,和人沟通这件事对楚菁荷来说始终很难。 她扫码给自己点了一份牛油果沙拉,心情好了之后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周沅风在这天下午收到一封提醒邮件,得知自己被拉拉公寓的几位住户联名举报了。 理由是她的狗太吵了,经常在werwerwer地叫,很影响其他住户正常休息。 周沅风一开始有点生气。 焦糖只有最初来拉拉公寓的那两天在夜晚叫过,后来在清晨散步前才会兴奋地叫个一两声,其他时间都陪同自己一起去上班,根本不可能在房间独自werwer。 周沅风在住宿群里态度很好地道了歉,很认真地和焦糖商量了一下这件事: “焦糖,我们被举报了。” 焦糖:“wer——” “焦糖,咱们回家之后真的不能再乱叫了。我刚刚已经买了贴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隔音材料,预约了安装工人。” 焦糖:“werwerwerwer” “哎,你们可以小声一点吗,打扰到我的病人了。”徐医生站在周沅风的诊室门口,脸色很难看地说。她已经忍这狗很久了,因为这狗,周沅风的预约越来越多,几乎快要盖过她这个招牌医师的名气了。 周沅风抱歉又卑微地点点头,用手捂住焦糖的嘴。焦糖趁机舔了舔她的手心,听到主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焦糖和人聊天总是有求必应,如果你和它讲话,它一定会werwerwer地回应你。 在主人眼里这是很可爱的举动,在外人眼里就是纯纯的制造噪音。 手机震了震,一个新好友给她发来了消息:“很遗憾知道你被举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小动物,愿意包容小动物造成的噪音和影响。” “我理解。是我没有教好我的狗。”周沅风看着这个账号头像,完全不认识,这人好像是从公寓群里和她直接申请的好友。 “你要不要考虑来参加一下公寓的观影聊天聚会,和大家交朋友,搞好人际关系,带上小狗一起,这样可能大家会对你小狗更有好感一些。” “多谢,我会考虑的。” “每周六都有哦,平时可以多注意一下群消息。” 周沅风叹了口气。 做父母真的很辛苦,还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参与各种社交活动。《 》 56、外卖被狗吃了 比格犬是一款很治愈的小动物。 性情温柔,黑色的眼睛特别漂亮,唯一的缺点是有点贪吃。 今晚的预约被客人临时取消了,因此周沅风高高兴兴地提前一个多小时下班。 她给焦糖戴好牵引绳,打着伞,一人一狗走在雨中。 周沅风很享受和小狗一起走路的时刻。 小狗看上去好像没有烦恼,尾巴欢快地摇啊摇,连带着自己那些沉重的心情也被驱散。 周沅风工作之后的每一天都压力很大。 她依旧会被咨询者的负面情绪所感染,当她觉得自己没有很好地帮助到对方,内心深处会燃起很多失落和挫败。 幸好有焦糖可以帮她转移注意力,她得以在焦糖的陪伴下调整心情,打起精神,恢复元气。 焦糖就是她的可移动充电宝。 “焦糖,回家后我要给你洗个澡哦,因为地上都是泥水。” 话音刚落,焦糖就冲进了前方的大水坑。 它像只小猪一样在泥水里打滚儿,翻着小肚皮,开心得滚来滚去,污水四溅,周围行人都纷纷避开。 没事,反正等下回去也要洗澡,周沅风纵容了它的滚泥巴行为。毕竟不是每天都下雨,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玩水。 她觉得焦糖跟着自己其实有点辛苦,每天还要陪同自己一起工作,安抚客人的情绪,只有上下班的路上才可以散散步,难得有这种无拘无束开心的时候。 小狗也需要释放一下压力。 楚菁荷这天心情很不好。 一个星期过去,她还没有收到稿费。 她感觉之前的那番话好像白说了一样,编辑似乎不那么着急,这几天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成年人的生活真是好难,好可怜,好憋屈。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带着游泳卡又去北城游泳馆了。 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当这张卡是用自己的稿费办的,尽可能地把这张卡使用回本吧。 她几乎是带着满满的怒气在泳池的深水区游了好几个来回,期间上岸休息了二十分钟,等到心率恢复正常,她又下水去继续游了一会儿。 北城游泳馆的水温非常冷,她在水里游啊游,速度越来越慢,感觉自己好像一头疲倦的北极熊。 即使这么冷的水都无法抚平她心中的愤怒。 她的同行们都是怎么索要稿费的? 大多数人都是要和编辑耗很久,其实只有小几千块,却要等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才能到手。 明明是自己努力工作所赚来的钱,却要态度如此卑微地等待入账。 今天依旧没有遇见周沅风。 楚菁荷现在已经不再期盼在这个地方遇到周沅风了,她知道她不会来,却还是忍不住在淋浴间四处看看。 等她慢悠悠滴收拾好东西出来,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很不巧,她偏偏今天忘记带伞。 雨势不算大,楚菁荷站在游泳馆门口,在包里暴躁地翻找耳机。 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这么笨,该带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 楚菁荷平复了一下情绪,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 她每次来游泳都会提前点好外卖,这样一回到公寓能马上吃到饭。 她等了十五分钟,感觉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把手机放进防水的沙滩包里,大踏步走进雨里。 周沅风发誓,她真的就一眼没看住,焦糖一进公寓楼就冲进了前台摆放的外卖区域。 先是一口气撞倒了好几杯奶茶,周沅风忙不迭地把奶茶扶起来,在一回头,就看见焦糖正在吃一份被撞翻的卤肉饭。 这袋外卖没系紧,餐盒盖子也很松,在小狗的冲撞中不幸遇难。 周沅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和焦糖在这个公寓楼本身就如履薄冰,有好多人都看她俩不顺眼,这个事情在这个时候传出去,她怕是要保不住自己的狗了。 她气急败坏地扯着狗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让狗停下。她想看看小票上的信息,打算私下联系外卖的主人,把钱加倍赔给人家。 “焦糖,别吃了。你闯大祸了。” “你等我看看这是谁的外卖,等一等,我先给人家道个歉。” 楚菁荷就是在这个时候浑身湿透地从雨里走进了公寓大堂。 好倒霉,为什么偏偏要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周沅风。 周沅风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的狗看着就更糟了,黑黢黢的,好像在泥水里游泳了一样,………等一下,这是什么。 她大步走上前,仔细一看,是一份被狗吃了一半的卤肉饭。 好巧,我今天也点了卤肉饭呢………………… 这该不会刚好是我点的卤肉饭吧。 周沅风以为她要来这边找外卖,于是带着狗向后退了几步。地砖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小狗爪印。 楚菁荷冷冷地转过身,看着周沅风。 周沅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没见过养狗人在雨天遛狗回家的样子吗。 焦糖还在兴奋地蹬着小腿,想要继续吃那份卤肉饭,肉香味浓郁扑鼻。 “你看我干什么?” “你的狗吃了我的外卖。”楚菁荷的声音很冷,压抑着怒气。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一滴滴流下来,她的衣服湿透了,能看得到若隐若现的内衣。 不会吧?这是楚菁荷的外卖? 周沅风不死心地走上去看了看小票,收货人写的是楚女士。 楚菁荷拿出手机,给她亮出自己的外卖订单。 然后她听到周沅风说出了一句极度气人的话:“既然是你的外卖,那真是太好了。” “什么叫太好了。”楚菁荷几乎要发火了。她淋着雨走回来就想着回家后能吃上一顿温乎乎的卤肉饭,现在全都毁了。 “是你的话我就不用找了,我直接把钱赔给你。”周沅风说着就要给她转账。她刚刚看到楚菁荷的订单页面显示这顿饭花了28,她打算直接给她转88块作为道歉红包。 “我不要钱。”楚菁荷没有亮出自己的收款码。 “那你要什么?” “我要吃饭。” “那我现在再重新给你点一份,行吗?”周沅风好脾气地问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吃饭。”不中。 “那,可是你的饭已经被狗吃了。”你非要吃狗吃剩下的饭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不管,你现在去给我想办法。”楚菁荷拿出手机,对着狗和周沅风拍了一张,又拍了一张地上打外卖。 她冷冷看着周沅风,意思很明显了:赶紧给我想办法,否则我要把这些图片发到公寓群里,你就等着带着你的狗一起滚出拉拉公寓吧。 “别别别,别发出去,我错了。”周沅风马上就认怂了。 “要不这样吧,你跟我回我房间,我给你做饭,把晚餐赔给你,行吗。” “或者以后你天天来我房间吃晚餐也没问题,想吃什么吃什么,先饶过我这一次,行吗。” 楚菁荷没说话,两人僵持了许久,周沅风就当她是答应了。 于是她得寸进尺地把那半份卤肉饭拿起来问道:“这个你肯定是不要了吧,我先帮你扔了哈?” “……不给狗吃吗。”扔掉也不给狗吃吗。 “啊,它已经吃过晚饭了,吃太多这种不太新鲜的预制菜会拉肚子。”周沅风把这一片的外卖全都整理好,一手牵着狗,像是怕楚菁荷会反悔,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讨好 这人一旦当了妈妈啊,脸都不要了,有太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周沅风一手拉着狗,一手拉着楚菁荷,两人一狗就这么进了电梯,留下两排湿脚印,以及一排小狗的泥脚印。 无论有多少气,在周沅风主动牵住她的手的那一刻起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周沅风的手很暖,那股体温也传递到楚菁荷的身体里,她跟着周沅风走过自己的房门,一路往里走,就到了周沅风的家门口。 周沅风迅速在密码锁上按下一串数字,门开了。 “请进。”周沅风一进门,先一步抱起浑身是泥的焦糖,准备把它放进淋浴间冲一冲。 “家里没有拖鞋。以前有,全都被焦糖咬碎了,你就,光脚吧。” 周沅风把焦糖关进淋浴间的玻璃隔间,她脱下衬衫,上身只穿着一件吊带。 楚菁荷刚脱了鞋,就听到周沅风说:“要不你先进浴室来帮我一起洗个狗?正好你现在光着脚,也淋了雨,不如就和狗一起洗了。” 楚菁荷………… 原则上她不该进浴室,可是周沅风的意思好像是在邀请她一起洗澡? 她和周沅风也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上次在游泳馆的淋浴房,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早就已经把彼此看了个明明白白。 只是她有些近视,当时隔了点距离,周沅风身上的细节还看得不太真切。 她现在浑身都湿透,衣服冷冷地粘在身上,于是也学着周沅风的样子,把衬衫和长裤脱掉,只剩一套内衣。 楚菁荷就这么穿着长裤和内衣走进浴室,周沅风把淋浴喷头递给她,看着她愣了几秒。 楚菁荷此时的样子很清晰,在浴室明亮的灯下,在这么近的距离之间,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她。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楚菁荷冷着脸,皮肤像牛奶布丁一样柔软细腻,嘴唇红得发亮,美得好像一幅画。 下一秒,楚菁荷按下淋浴喷头上的开关,对着周沅风和她的狗一同浇了下去。 毁掉卤肉饭的凶手!给我死!《 》 57、两人一狗 两人一狗在浴室折腾了一个小时。 洗狗,吹狗,把狗赶出浴室。楚菁荷观察,这狗虽然很闹腾,但也仅限于闹腾,绝不开口伤人。 浴室很小,一个人洗正好,等狗走了,楚菁荷把周沅风也赶了出去。 周沅风把楚菁荷的湿透的衣服从地上一件件捡起来,放进洗衣机。 她刚才和狗基本上算是一起洗的,清澈的水流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给狗涂抹沐浴露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也涂了洗发水,冲洗完毕,狗干净了,人也干净了。 楚菁荷刚刚举着喷头像是在洗车一样,把水流开到最大,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周沅风换了睡衣,迅速去厨房的冰箱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可以煮来吃。 上周六她刚从姐姐家带了好多吃的回来,跟土匪一样,把她们家冰箱里的牛排和速食包子还有鱼丸虾滑全都带走了。(自己去超市买的话还要额外花钱) 等楚菁荷从浴室出来,周沅风已经做完了两份时蔬烤牛排。 焦糖闻到肉味儿就变得很兴奋,werwerwer地叫个不停,催促周沅风喂给它吃。周沅风正在奋力地捂住它的嘴。 “现在太晚了,不可以叫!会被赶出去的!” 楚菁荷冷眼看着她在这里无效训狗。 周沅风太心软太温柔了,被这条狗拿捏得死死的。 楚菁荷于是对着狗吼道:“闭嘴!安静!给我坐好!” 不仅狗坐好了,周沅风也赶紧在椅子上坐好了。 这也太吓人了。 楚菁荷裹着浴巾,无奈地看着她:“………你怎么也坐下了。给我拿一套你的睡衣吧。” 周沅风点点头,这好办,她最不缺的就是睡衣。 可惜家里没有未拆封的新睡衣了,都是穿过又洗过的,她拿了一套比较新的睡衣给了楚菁荷。 楚菁荷依旧挑衅似的当着她和狗的面解开浴巾,周沅风很自觉地背过身去。 “有水吗,我好渴。” “只有冰水。” “好。” 周沅风巴巴地跑去给她拿了一小瓶冰水,拧开瓶盖递给她,楚菁荷都快渴死了,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全都喝完。 她看看四周,这房子很空,只有基本的家具和狗垫子,周沅风果然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一点软装都没有。 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焦糖又凑上来扒着周沅风的腿,被周沅风无视了。 别闹,也不看看谁来了,小心被骂。 “我好饿,但是我现在头发还是湿的。”楚菁荷看着周沅风说。 “你吃,你吃,我站在你身后给你吹头发,可以不?” 楚菁荷没说话,但也没发火,周沅风当她这是同意了。 她去拿了吹风机,恭敬地站在楚菁荷身后小心地帮她吹头发,尽量不影响她吃饭。 感觉身后有阵阵温热的风袭来,楚菁荷说:“我感觉你有点讨好型人格。”她的声音不大,融入到嗡嗡的吹风声之中。 “没有的。”我就只会讨好你一个人,毕竟你手里有我和小比在公寓大厅犯罪的证据。 这公寓离周沅风工作的地方很近,她还不想搬家。 焦糖趴在桌下,楚菁荷光着脚,试图把脚搭在狗身上。 焦糖温顺又老实,也不知道躲,任由她踩踏蹂躏。 “你们家怎么有蚊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楚菁荷的腿上和手臂上就被咬了包。她是特别招蚊子的体质,之前和火山女士一起去山里露营,火山女士毫发无伤,而她被蚊子咬得体无完肤。 “搬进来第一天就有了。”周沅风也很无奈。她今天下午的客人还问她:周医生,你脖子上有两个吻痕,为什么不遮一遮? 她说:只是毫无边界感的蚊子带来的伤害罢了。 拜托,如果真的是吻痕,那她一定会先用遮瑕遮好再来上班。 “怎么不用电蚊香?” “有毒,家里有狗,没办法用。” 楚菁荷点点头,放下了叉子。还剩半块牛肉,她有点吃饱了。 她抬头看着周沅风,周沅风正奋力地切着餐盘里的牛肉,感受到楚菁荷的注视,周沅风和她对视。 周沅风的眼神还和以前一样,纯粹干净,智力不详。 楚菁荷环抱着手臂,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吃饭。 周沅风看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干坐着,于是开口道:“你现在这样干燥蓬松的样子看着很温和,感觉人还可以。” “之前淋湿的样子看着有点吓人,有一股凶气。” “干燥蓬松?我难道是一只小面包吗。”楚菁荷冷冷地说。 “你是一枚雪媚娘。”周沅风认真地说。她每次在甜品店看到这个食物就会想到楚菁荷,以及看到那种小兔子形态的椰奶冻,也觉得很像楚菁荷。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你的护肤品是海蓝之谜。” 楚菁荷洗好澡后,用了洗漱台上的护肤品。周沅风的护肤品就装在旅行装的小瓶小罐里,看不出牌子,从爽肤水开始就不太对劲。 太好用了。 这怎么跟火山女士的护肤品味道一样?周沅风这张脸竟然需要用海蓝之谜来守护吗?太夸张了吧。 “啊,那是我从我姐姐家偷的。她俩用的正装,我用旅行分装偷了一点带过来用。” (曾流观:家人们谁懂啊,晚上洗完脸后打开我心爱的贵贵的海蓝之谜面霜,发现少了一半) 楚菁荷顿时松了一口气:好险,我的朋友。知道你也过着贫穷又落魄的生活,靠着家里接济,我就放心了。 “你……” “你这些年……” 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周沅风做了个手势,让楚菁荷先说。 她总是让着她。 楚菁荷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这些年一直在读书吗。” 周沅风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我这些年来过的怎么样,我的工作顺不顺利。 我在东京想不想你。 周沅风摇摇头。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说,现在晚饭你也吃了,能不能把刚才拍的案发现场照片删掉啊。把回收站也一起清理掉。”周沅风说着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祈求的姿态。 楚菁荷静静地看着她,笑了。 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误会了。 周沅风主动牵她手让她进门,给她做牛排,给她吹头发,给她拧瓶盖,和她聊天,给她一种好像两人之间关系很融洽温暖友好暧昧的错觉。 毕竟是很多年以前的好朋友,再次坐在一起,两人之间好像也并没有太多生疏。 她误以为周沅风也在怀念从前,也放不下许多。 看来是她想多了。 她原本还有很多话想和周沅风说,但她现在意识到周沅风根本是在应付自己。周沅风根本不想和她重新构建情感关系,她只想着如何帮她那条没素质的比格犬抹杀证据脱罪。 楚菁荷点点头,拿出手机,当着周沅风的面解锁,打开相册,删除,一气呵成。 “哎呀,谢谢谢谢。今晚这顿饭吃的还算满意哈,我的服务是不是也很到位。” 周沅风说着从楚菁荷的脚底下抢救出她的小比(好好的狗都被踩成狗饼了)。 楚菁荷有点想回家了。 她四处看看,自己的包就放在门口,洗衣机在转动,她的衣服应该都在里面。但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把周沅风的睡衣脱下来还给她。 亲眼看到照片删了,周沅风也不装了。她溜溜哒哒晃悠到门口,打算送客: “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要不然……”饭也吃好了,气也消了,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还我和小比一个平静的家园。 “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等晾干后我会给你恭恭敬敬送上门。” 话说到这份上,楚菁荷对周沅风再没什么可说的。她有点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又生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感到失望。 为什么要对她人有所期待。 都分开这么多年了,连好友都不是,她和周沅风早就算得上是陌生人了。 楚菁荷拎起包,打开门准备出去,周沅风又叫住了她。 “哎。” 她回过头,静静看着她。 别多想,别在意。 “你不会回去之后在公寓群里乱说吧。” “我意思是,咱们就是说,这件事从此保密。” 周沅风不敢想象,如果有人在群里说:一只浑身是泥的比格犬在大堂透吃外卖,世风日下,真是太脏了。 她和小比一定会被赶出去,更何况小比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 “不会。我从来不会在群里说话。”楚菁荷说,她只和一个特别笨的人在群里说过几句话,告诉她她养的是比格,不是查理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那就好,谢谢谢谢,你真是人美心善,我和小比谢谢你全家。” 周沅风站在门口目送楚菁荷离开。 直到看着楚菁荷走到走廊的另一边,走进家门,彻底消失,她才关上了门。 她有点难受。 刚刚和楚菁荷面对面坐着,她几乎无法正常吃东西,因此现在肠胃很是难受,感觉身体内部的器官都缩成了一团。 精神压力和心理压力很大,她极其艰难地和楚菁荷维持着轻松正常的谈话,没让她发现一丝痕迹。 她表现得成熟理智,对楚菁荷的出现表现出漠然且无动于衷。 真难以置信,时隔这么多年,她又和楚菁荷同处一室,算是一起洗澡,一起坦诚相见,一起换上睡衣,一起吃晚餐。 周沅风不敢承认,她的心脏在19岁那年因悲伤而破碎,那些碎片纷纷飘散在黑暗冰冷的宇宙中,至今都没能回来。 都19岁了竟然还要靠嚎啕大哭来发泄悲伤,这让当时的周沅风感到很丢脸。她记得自己当时从楚菁荷家楼下一路哭着走回家,路上的所有人都在看她,曾流观很着急地问她怎么了,还以为她高考没考好。 其实她考得特别好,史无前例的好。 楚菁荷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发生过什么事,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她本能地想离楚菁荷远一点。 她把剩下的食物倒进垃圾袋,密封后放在家门口,明天出门时带出去扔掉。 小比今晚很安静,一次都没有乱叫。《 》 58、假装不在家 楚菁荷当天晚上回去就发起了烧。 她一到家就把周沅风的睡衣换下来,在洗衣机里洗好。这一系列动作都带着怒气。 她明明在睡觉前吃了感冒冲剂,想不到后半夜还是发烧了。 她又回到了那个梦中。 在梦里,她拿着信,想当面交给周沅风,可是怎么都等不到她。 她特别着急,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好着急好着急,周沅风再不回来就来不及见面了,她要赶不上飞机。楚菁荷再一次把自己给急醒了。 楚菁荷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慢慢走下楼,打开灯,坐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刷手机。 周沅风比她想象中更记仇呢。 虽然周沅风掩饰得很好,可楚菁荷还是感受到了她对自己有点恨。 如果没记错,当初明明先删好友先分手的人是周沅风吧,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个时间,对面公寓楼只有一两扇窗亮着。 亮灯的那间房里的人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靠着沙发,感受到那股熟悉而隐秘的欲望又来了。 夜深人静之时,人就想要在火光里用手指轻轻搅动海浪。 窗外传来车轮在地面行驶时摩擦的声响,就像海浪拍打沙滩,开夜车的人是陆地上的水手。 楚菁荷张口呼吸,脑海里的画面被这种感觉一点点撕裂,变得浓郁而模糊,好像加了一层雾气般的滤镜。 曾经的一次怦然心动像藤蔓一样深深扎根在她的骨头里,一寸寸缠绕裹紧。她在东京和火山女士吃寿司,有一次点了一份三文鱼刺身,那份刺身被摆盘成一朵玫瑰花,花瓣卷曲,花心是鱼子酱。 她用筷子一口气夹起三片三文鱼放进嘴里,轻柔地咬下去,光滑细腻又有肉感,就像在和女人接吻。她也只和一个女孩接吻过而已,很生疏,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后来她也没有什么机会练习,不知道周沅风现在是什么水平。说不定已经在上学这些年和恋人练得炉火纯青了。 楚菁荷最知道一个人在异国求学有多孤独,多难坚持,然而有个恋人或很好的朋友陪你一起坚持,事情就会容易许多。 人没有那么坚强,很难有人能真正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生存下去。人都需要朋友,需要方向,需要参考,需要支持。 更何况周沅风是什么人,她那么受欢迎,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很多人凑上去主动和她打招呼交朋友。 不过,昨天她看到周沅风的手机屏保是焦糖。 周沅风手上也没有任何配饰,没有项链,没有耳钉。 一场酣畅淋漓的自给自足结束,楚菁荷去洗手间冲洗干净,又躺回到沙发上。这沙发超级小,根本睡不下一个成年人,因此她努力蜷缩着身体。 她早就发现loft住起来很不方便,床在二楼,洗手间却在一楼。因此她一般上了二楼就一晚上都不再下来,真要下楼了就再也不上去了。 周沅风也在房间卧室结束了一场自给自足。 她。 唉。 上次在游泳馆遇到楚菁荷,她回家后就失控了。 这次比上次还要失控,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带着血和肉的欲望在心底里翻滚。 真可怕,她都被自己身体里的反应吓到了。她好像被下了什么诅咒,她原本是多么杏冷淡的一个优秀又可爱的小女孩。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很好,能让身体和精神得到放松。只是唯一的痛苦是一边放松,一边又忍不住想着楚菁荷,好像这两个元素无法独立分开。 她在工作中听着倾诉者源源不断地讲述着她们生命中的事故和痛苦,人会对自己所遭遇的痛苦建立起一层免疫屏障来自我保护,她给出的建议是不要被过去发生的事所困扰,也不要让那些情绪对你造成更多负面影响和消耗,即是她自己都做不到。 周沅风深深叹气,从一场尽兴中苏醒,小比正躺在床边呼呼大睡。 她用湿巾擦过手,泄了力般地躺下,手臂垂下来,手掌刚好能摸到小比的脑袋。 早上七点,周沅风顶着黑眼圈起床洗漱,准备出门上班。 喂狗粮的时候,她试图训练小比等待,小比依旧迫不及待地冲上去,一小碗狗粮被打翻,颗粒撒了一地。 周沅风一开始还会有点着急,现在不会了,现在唯有平静。养狗之后,她的耐心和胸怀修养都越来越好了,绝不生气,允许一切发生。 楚菁荷的长裤和衬衫以及内衣全都挂在衣架上,北城干燥,一晚上就晾好了。周沅风一件件收起,找了个袋子装进去,又拿了两袋小饼干放在另外的密封袋里一起装进去。 焦糖已经吃好了饭,周沅风给它穿好胸背,扣住牵引绳,拎着袋子出门。 一人一狗走到楚菁荷的房门口,周沅风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敲了一次,或许是因为敲门声太轻,无人应答。 周沅风却不打算再敲一次门了,楚菁荷这个时间可能还没醒。 她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挂在了门把手上,转念一想,这里是拉拉公寓,应该不会被偷吧。 于是又想在微信上和楚菁荷说一声。 你好,在吗。你的衣服洗干净了,我给你挂门口了,注意查收。 她在备忘录里先编辑好了这段话,选择复制。 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和楚菁荷早在八百年前就删除好友了,还是她本人主动删除的。 那,那行吧,既然删了就没有发消息的必要了,那我去遛狗上班了,拜拜。 焦糖早就等不及了,它在楚菁荷家门口闻了半天,试图拽着周沅风离开。 楚菁荷静静靠在沙发上,听着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狗爪子在地面踏步的声音,袋子碰撞门的声音。 在电梯使用的高峰期,周沅风牵着狗走消防楼梯。焦糖一见人就兴奋,就要凑上去求摸摸,周沅风不想让它打扰到别人。 一直走到一楼,走出公寓楼,昨晚下了雨,今天是个大晴天。 过了十几分钟,楚菁荷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拿回了袋子。 怀抱着一丝小小的期待,她一件件拿出自己的衣服,除了额外的两袋小饼干,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拿起那两包小饼干看了看,不像是外面买的饼干,像是自己家人烤的曲奇。 周沅风的睡衣挂在窗边,楚菁荷原本有一点小私心,想要在自己家留一套周沅风的贴身衣物。 但现在忽然就不想了。 她觉得这样不好,对自己不好。 她想,既然周沅风早就已经当我是陌生人了,那我也尽量当她是陌生人会不会比较好。 这么多年过去,周沅风早就不喜欢楚菁荷了。 她吃了一粒感冒药,昏昏沉沉地上二楼睡了一天,期间醒来几次。她的睡眠质量很差,从很久之前开始就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楚菁荷是被小姨的电话吵醒的,她手机调成震动,第三个电话才成功把她震醒。 “小姨,不好意思,我在睡觉,没听到电话。” “你声音怎么哑了呢,感冒了?” “嗯,昨天从游泳馆出来淋雨了。” “很难受吗,要不要来小姨家住几天?” “不用不用,小姨,你一个人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 小姨那边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刚下班,楚菁荷靠在枕头上笑了。 小姨现在住的地方离上班的位置很近,也是租的房子,只可惜离楚菁荷的公寓很远。 “小姨。” “嗯?” “那个男人没有再来打扰你吧。” “有,但我已经把他拉黑了,家门口也安了监控,我巴不得他再动手呢。” “那你保护好自己,有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楚菁荷对着话筒闷闷地说: “明年这个时候,我可能就不在北城了。不过没事,你要是受了委屈,我还是会马上飞回来帮你。” 我现在是个大人了,遇到事情可以挡在你前面了。(虽然实际上很窝囊,连自己的翻译稿费都要不回来) “你不是前几天还说你打算在北城定居吗。”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小姨觉得她的小荷好像有点委屈。 “嗯……最近忽然觉得……还是算了吧。我……等明年你顺利离了婚,官司结束,把房子和钱要回来,我就回去了。” “也好,你在哪里生活比较快乐,你就留在哪里。” 小姨自然是舍不得楚菁荷走,这次办离婚她都没想过楚菁荷竟然会特意回来陪她,一呆就是这么久,久到她还以为小姑娘不会离开了。 那如果觉得在哪里都不太快乐呢。 楚菁荷挂了电话,觉得自己真是年纪越大越矫情了。明明只是一个小感冒,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想哭。 周沅风给她穿的这套睡衣上面印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她昨天特意只系了一颗扣子,故意把领口开得很低,周沅风好像完全没注意。 楚菁荷从晾衣架上取下来,就装进周沅风早上挂在门上的那个袋子里。 她没有什么小点心可以给周沅风,于是拿了两包感冒冲剂放进袋子里,作为回礼。 祝你早日生病!早日感冒! 眼看就快到周沅风的下班时间,她抓紧时间拎着袋子出门,向着周沅风的房间走去,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 地垫上的卡通比格犬贱嗖嗖地送别了她。《 》 59、积极向下 周沅风为了焦糖报名参加了本周末拉拉公寓举办的单身狗观影交流聚会。 她之前在群里加过的那个女孩给她发来了邀请链接,她很晚才看到,和对方说了声谢谢。 对方很好心地说:“我到时候也会去,你不用担心没有认识的人。”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担心过这种事。 周沅风发了个流泪的表情:“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的小狗。” 聚会时间是周六,周沅风这天白天在诊疗室值班。 她们这个工作本质上是全年无休的,周沅风真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摧残。她打开直聘app,又随随便便在各行各业投出去几份简历。 有没有人要我啊。 有没有一个能正常双休的工作要我,并且能接受我白天带狗上班,钱多事少离家近。 焦糖没办法独自在家,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的主人抛弃的缘故,它有点分离焦虑。只要看不到周沅风,它就要werwerwer地仰天长啸。 今天来咨询的客人是个在北城一中上学的女孩。 她之前跟着监护人已经来过两次,签署了协议,那两次咨询都对周沅风还有很强的戒心。 女孩的预约信息:沈枝焕,17岁,北城一中在读学生。 病证简述:心理压力大 周沅风原本不想接待未成年客人,但这女孩很喜欢焦糖,两次诊疗时间几乎不怎么开口倾诉,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抱着焦糖,问一些和焦糖相关的问题。 “它是什么狗?” “比格犬。”查理王! “我这样一直摸它,它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烦?” “不会,这是它的工作,它性情温和,不会咬人。” 周沅风以为这次的咨询还和上次一样不会有太多进展,没想到小姑娘却突然开口了: “我在学校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以前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成绩差不多,开学之后她忽然变得很厉害,每次考试都排名很靠前,我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 “我那天,我那天和她一起下楼梯,忽然就很想把她推下去,我很希望她受伤,很严重很严重,严重到需要请假退学。但是楼道里有监控,所以我只能想想。这样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我……一想到她我就忍不住手抖,心跳加速,心里很乱,完全没办法专心学习。” “你和她现在依旧还是好朋友?” “表面上是朋友。她成绩变好了之后,我总感觉她在心底里是瞧不起我的,因为我没有在进步。” “以前我们下课后还会一起去走廊聊天,现在都没有了。只有课间操的时候才会一起下楼,但也不是每天都会一起。我有别的朋友,她也有别的朋友。” 周沅风:“但她和别的朋友在你心里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养一只这样的小狗。它是你买的吗?” “是我收养的。” “周医生,我是不是很恶毒,我竟然希望我的好朋友从学校消失。” 小姑娘看着周沅风和她确认道: “我们说的话你会告诉我妈妈吗。” “不会,我们签了合同和保密协议。你妈妈在外面可以通过监控看到诊室的情况,但是听不到声音。” “其实你的成绩本身也很好对不对,你的好朋友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一下子变得比你优秀那么多?什么补课老师这么厉害,跟魔法师一样。” 小姑娘笑了。 “要不要试着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呢?我猜你每天在学校都特别关注她在做什么,她都做了哪些提高题啊,她的解题思路到底是什么呀,她都看了什么网课啊,她在朋友圈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周沅风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给出任何建议,点到为止就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把精力全都用来研究她了。” “我特别焦虑,还觉得有点伤心。我不想这样,我很讨厌自己,但是没有办法。我现在都不给她的朋友圈点赞了,她也不给我点赞了。” “那就不赞了。我们能不能去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情绪,试着不要和这种情绪做对抗?就像喜欢小狗一样,喜欢就喜欢,不需要强迫自己不喜欢。我们就试着接受自己的现状,哪怕它不是那么的积极向上。” “所以这叫什么?” “积极向下。” “哈哈哈,积极向下。” 时间到了。 沈枝焕和周沅风说了再见,她说自己等下还要去补数学课和物理课。她恋恋不舍地又抱了抱小狗,走出了诊疗室。 周沅风靠在沙发的缓了一会儿,牵着焦糖去诊疗室附近的冷饮店买了两个纯牛奶冰激凌,一个给自己,一个给狗。 等她回到诊疗室,发现徐医生也来了。 徐医生半小时后也有预约咨询,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应该在工作结束后还有约会。她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件白大褂,遮住精心装扮的美丽。 徐医生的诊疗室桌上永远有鲜花,她把之前枯萎的花扔掉,换上了新的。 这花不仅能给咨询者带来平静和愉悦,减少紧张和压力,也是为了治愈自己。 这间诊疗室积聚了太多负能量和痛苦,没有花不行。就像周沅风的诊疗室没有狗也不行,她原以为像周沅风这样的新人大概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会离开。 周沅风下午没有咨询预约,她早早带着焦糖去宠物美容店洗了澡,想在今天见面时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宠物美容店排队洗澡的狗特别多,周沅风等了焦糖两个多小时。她在网上看到说有一些无良宠物美容师会殴打不听话的小狗,所以一直在店里盯着,没有离开。 这次社交的主要目的就是让焦糖受人欢迎,周沅风没怎么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只穿了最简单的长裤衬衫洞洞鞋,朴实无华地出现在聚会现场。 聚会定在拉拉公寓一楼的活动室,这个活动室旁边就是健身房。 周沅风带了一些零食薯片,聚会时间定在晚餐之后,大家应该已经吃过饭了。她牵着焦糖站在门口,主动和大家打了招呼。 “hello大家好,我,今天想带着我的小狗来和你们认识一下。” “你在群里的名字是什么?”坐在门口的女孩问她。 “她是那个,是那个新来的女博士。”另一个女生小声提醒道。 房间里,十几双眼睛都看向周沅风,上上下下打量。周沅风坦坦荡荡站在那里让大家看。 “你们有人怕狗吗,害怕的话我带着狗坐门边。”周沅风牵着焦糖,盯上了门口的位置。 “没有没有,姐姐你坐我们这边,我们都喜欢狗。”正在调节投影仪的女孩连忙喊住她,让她过来。 “对对,我这人生来就喜欢狗,无狗不欢。” 聚会中播放的电影是周沅风以前看过的,她不仅看过电影,还看过原著。 周沅风在人群里扫视,那个在线上和她聊天的女孩应该也在其中,并没有来和她打招呼。 怎么线上线下还是两幅面孔呢。 说好的别怕,有我,我陪你聊天,你人呢。 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在聊一对知名拉拉博主的情史,周沅风听得云里雾里,再一看其他人好像都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说到一些时间段还能补充细节。 只有周沅风不知道。她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旁边一个女生在给另一个女生推荐椅子,说这个躺椅很好用,很适合doi,周沅风也插不上话。 直到临近聚会结束,她身边忽然变得人多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来找她加了好友,和她聊上几句话。 在聊天群里看到周沅风的照片时,楚菁荷正在和小姨吃饭。 小姨说什么也不放心她,给她买了很多家庭常备药,又带着她出来吃养生火锅。 拉拉公寓群好像很热闹的样子,楚菁荷点开999?未读消息,一条一条地看过来。 那是一张多人一起碰杯的照片。没有拍到人,只拍到桌面和大家的手。 楚菁荷盯着照片里的那双手,一眼就认出这是周沅风的手。 周沅风的手很美,单看手,还以为她是什么了不起的美人。 想不到吧,其实这双手是用来捡狗屎的手。 周沅风竟然去了拉拉公寓的观影交友聚会吗。 会参加那个聚会的人都是奔着交女朋友去的,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 所谓的看电影玩游戏聊天喝酒都只是幌子,终极目的还是为了脱单。 周沅风寂寞了? 群里的很多人都跃跃欲试,纷纷询问博士姐姐下周还来吗?这么好的机会我竟然错过了! “呜呜呜,早知道姐姐今天来,我就不出来看演唱会了。” “姐姐还带了她的小狗,很乖很可爱。在场的人有福了。” “话说姐姐现在是做什么的?” “做我的情人。” “姐姐,下周聚会你还来吗,给个机会。” 周沅风在群里发了个表情,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楚菁荷放下手机,脸上写满了心情不佳。 周沅风都去找女人了,呵呵。那我也要去。 真的要去吗。 去的话,在聚会中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会不会太尴尬。 她在去和不去之间犹豫纠结。 去什么去,离周沅风远一点,反正她又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 那,不去看周沅风,聚会上还有那么多女人呢。我就不能和其他人认识一下吗,万一碰到一个我喜欢的类型呢。 她叹了口气。 上次她试图向周沅风靠近,周沅风的态度有点伤人,好像很介意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 那没办法了,谁痛苦谁改变,谁痛苦谁离开,谁痛苦谁搬走。《 》 60、丢雪花 拉拉公寓的住宿群从周三开始就变得热闹起来。 新一轮观影喝酒小聚会又开始报名了,这一期报名人数较多,活动室容纳不了太多人,等楚菁荷看到链接的时候,显示活动名额已满。 周沅风看到的时候比楚菁荷还要晚,她弱弱地在群里说了一句: 宇宙风:“名额既然已经满了,那我就不去了吧。” “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不来的话我这名额不就白抢了吗。” “姐姐我想摸摸你。” “的狗。” 后面的消息周沅风就没再看了,她坐在诊疗室里开始工作,楚菁荷倒是一条不落地全都看完了。 楚菁荷搬来公寓这半年来从来没去过观影聚会。 她喜欢一个人看电影,在家或是去电影院都行,况且这聚会需要社交,她迈出这一步好难,要给自己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到了周六,她打扮好之后出门,到了聚会的活动室发现周沅风已经到了。 周沅风今天给大家带了个蛋糕,她从有氧小面包提前订的。她本想着带瓶酒,转念一想,不如给有氧小面包做做推广。 楚菁荷来的有点晚了,活动室人很多,她被拦在了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管理员,正在核对参加者的名单,很多没报名的人也混进来了,因此有些乱。 管理员:“你好,你是……” 没有预约报名不可以进哦。 楚菁荷言简意赅地说:“我是北大的。” 北海道大学简称北大。 “啊,请进,快请进。” 活动室很热闹,大家正围在中间的长桌前分蛋糕。 人太多了,周沅风有点后悔,应该带两个蛋糕才够分,她有些苦恼地抬起头,就看到了逆光走进来的楚菁荷。 楚菁荷往角落一坐,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冷傲清贵的气场。和上学时一样,在这种场合一般都没人会主动来找她说话。 为了缓解尴尬,她一直低头刷着手机。 亏她今天还特意化了个有点复杂的妆,不仅上了眼妆,给自己点了泪痣,选了热门颜色的口红,还花了半小时把长长的直发烫了卷。 还是没人理她。 她觉得自己今天没什么问题啊,高跟鞋也很有气场,长裙也选的很合适,香水也喷了,漫不经心中带着一点经意。 结果还是没人和她说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她自己主动加入聊天,她又做不到。 还剩最后一块蛋糕,周沅风想着要不要给楚菁荷送过去,又觉得她很可能会拒绝,因此把蛋糕给了身边的女孩。 楚菁荷应该会想要第一块蛋糕,而不是最后一块。 分完蛋糕,周沅风找了空位置坐下,她就近坐在靠前的座位,是核心观影区。 “你以前有看过这个电影吗。”身边的女孩和她搭话。 周沅风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焦糖。 焦糖下午跟着她接诊了三位预约者,一直都很努力地对着人示好,释放温暖和爱意,下班后已经精疲力尽。 “这个还挺好看,很治愈。”女孩又说,“年初的时候观影会已经放过了,现在又放一次,应该是觉得你没看过。” 楚菁荷在黑暗中远远看着两人交头接耳。 …………话说周沅风身边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这女孩戴着眼镜,和周沅风似乎很聊得来的样子。 这房间里有不少人都是奔着周沅风来的,周沅风现在好抢手,手慢无。 周沅风其实有点看不进去。她错过了开头,因此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无法进入状态。 她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楚菁荷,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和楚菁荷说句话。 成年人之间的交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太过容易,打了招呼说了话认识一下就都算做是朋友了,她今天和在场的所有女孩几乎都说了话。 周沅风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和楚菁荷继续做朋友。 她可以很轻易地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加好友、聊得很开心,唯独无法和楚菁荷做朋友。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很麻烦很危险,她一靠近楚菁荷,就忍不住心动,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调和。 不过,有件事情好奇怪。 楚菁荷明明是今天全场最美的女人,为什么没人和她说话?怎么没人和她加好友呢。 另外一个女生也来和周沅风搭话:“话说,周医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好吓人,别叫我医生。”周沅风连连摆手,她还不习惯管预约者叫病人。 “那周博士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对方机灵地换了个称呼。 周沅风的视线再次投向楚菁荷所在的角落。 还是没人和她聊天。 既然来这样的聚会,楚菁荷肯定是想交朋友的,她只会等别人主动。(您一下也不动吗) “我喜欢聪明的,比我厉害的。” “那也要博士学历的女生才可以吗?”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一个女孩。 周沅风摇摇头:“那不一定。” 能读完博士的人都多少带点心理疾病,太变态了,不是正常人。 “姐姐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渐渐的,有越来越多人的心思都没放在电影本身上了。 周沅风伸出一根手指。 “只有一个女朋友啊,那你们在一起多久?”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 她和楚菁荷当初在一起多久?三年?六年?一个月? 周沅风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答案:“……一年吧。” “她和你是同学吗?” “是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沅风从桌上拿了个纸杯,给自己倒了点酒。 “怎么就逮着我一个人问啊,我感觉自己在开新闻发布会。” “周医生,你们心理咨询师平时忙不忙,我可以去预约吗?” “啊,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很困扰的心理问题我还是不建议你来预约,因为真的很贵。” 焦糖醒了,现在正在女人间流连忘返,平等地喜欢这里的每一个姐姐。每个人都在喊焦糖,焦糖愉快地在女人的脚下翻来滚去。 楚菁荷坐的位置刚好可以在看到墙壁投影的同时也看到周沅风。 她们说,年少时遇到特别惊艳的人,在这一生里都会将你围困其中。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个性签名依旧是那句话: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楚菁荷本想在离开前和周沅风打个招呼。 毕竟她是她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她站起身,犹犹豫豫,看着周沅风的背影,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张不开口。 算了。 周沅风今天都没主动和她说一句话。 这样的聚会很耗人,楚菁荷即使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已经被吸走了很多精力。 她身心俱疲地离开,门口的一个女孩还好心问了她一句: “你要走了吗。” 楚菁荷点点头。 “我看你今天都没和人聊天呢。” 女孩给她从桌上拿了瓶水: “没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有认识的人,这种聚会就是这样,很多人都是一个人坐着。” 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楚菁荷,一眼惊艳。 她不记得自己在公寓里碰到过她,一直都暗戳戳地观察着楚菁荷,想和她认识一下,但是又不太敢迈出第一步。 楚菁荷穿的这条吊带长裙很挑身材,哪怕有一点身材缺陷穿出来都不好看。 她全程就这么静静托腮靠在椅子里,很美,很孤独,看电影的时候很沉浸,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投影画面,好像和她讲话也是一种打扰。 活动室的冷气开得太低,楚菁荷没经验,她看其他人都在裙子外面搭了薄外套,太冷了,她是生生被冻走的。 楚菁荷和她说了谢谢,出门直走就是电梯。 等周沅风再次回头,楚菁荷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在这房间里看了一圈,确实没找到楚菁荷,确认她已经走了。 她应该也很无聊吧。 忽然,周沅风看着焦糖向门口的方向跑去,这姿势不对,有点兴奋。 “焦糖,等等,别吃。”周沅风眼疾手快冲上去,捡起了地上那枚闪着光的饰品。yes,今天也快狗一步。 是一枚白金的雪花形状的耳环,有点重量。 耳环就掉在门口的位置,周沅风认出这是楚菁荷今天戴的耳环。她特意看了一眼,是耳针,不是耳夹。楚菁荷后来也扎了耳洞。 有人问她:“这是谁的耳环?” “我朋友的。我完了回去还给她吧。” 周沅风把雪花藏在手心,雪花很精致,棱角锋利,稍稍用力握住,刺得手掌微微发疼。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很扎心。 “周医生,刚刚加的好友你记得通过一下哈。” “好哦。”周沅风把耳环装进胸口的衬衣口袋里,打开手机,一长串的好友申请,都是今天和她说过话的人,她也不知道谁是谁,一一点击通过。 其中一个名字让她停止了动作。 东京有雨。 等下,我记得你。你是在群里跟我吵架的那个人。 周沅风对这个人印象深刻,自从很多年以前和楚菁荷分开之后,已经很少能有人能把她气成这样了。 只是这人不是通过扫码添加的好友,而是通过聊天群申请添加。 说明她今天不在这里? 周沅风也顺手点击通过。《 》 61、特殊服务 楚菁荷晚上卸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买的耳环丢了一只。 她好心疼啊,怀疑是掉在电梯里或楼道里了,于是又穿着睡衣在走廊找了两圈,一无所获。 这耳环是那天她和小姨吃完饭后在商场专柜买的,为了让周沅风眼前一亮,她一咬牙,就让原本不富裕的存款雪上加霜。 怎么这么大意!便宜的耳环丢了也就丢了,这个真的很贵! 她好难过地拿起手机,在拉拉公寓群里翻看,希望能找到失物招领信息。 没人捡到我的耳环吗。 退出聊天群,楚菁荷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位好友。 周沅风通过了她的申请。 她今天在活动室看到有那么多人都和周沅风面对面加好友,她也趁机偷偷对宇宙风发起好友申请,没想到真的混进来了。 楚菁荷连忙点开周沅风的朋友圈。 周沅风的朋友圈很单纯,就像她本人一样纯粹。 比格犬吃饭。 比格犬走路。 比格犬睡觉。 比格犬坐在沙发上呼吸。 …… 周沅风只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楚菁荷继续往后翻,就看到了周沅风的毕业照。 只有周沅风一个人的照片,穿着学士服拿着学位证书,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她看到周沅风手上戴着的那串珠子,一眼就认出是那年暑假在路边摊买的,一共三串,曾婵奶奶一串,她和周沅风各一串。 周沅风戴的是送给曾婵奶奶的那串。 楚菁荷一下就明白过来,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难过。 周沅风点开东京有雨的朋友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早就猜到这人是楚菁荷,很多元素都和她对得上,但竟然真的是楚菁荷。 楚菁荷的头像是一只睡在云朵上的玉桂狗,耳朵长长的,就像周沅风的小比格,耳朵也很长。 楚菁荷的朋友圈里没有自拍,经常发一些最常见的路上的小风景,一些小说推荐,还有一些好吃的小零食。但是周沅风就是知道她是楚菁荷。 只是,楚菁荷主动加她好友做什么。 真是的,干什么,该不会是时隔多年之后依旧喜欢我吧。 正当周沅风在床上美美翻滚着,误触了聊天框,一不小心发出去了一个表情。 她一看,是个晚安的表情。 她第一反应是撤回,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表情。再说了,这是发给楚菁荷,又不是发给别人,算了。 楚菁荷许久竟然回复了她,只发了两个字,依旧是那么气人: “群发?” 那天深夜,楚菁荷又失眠了。 她坐在loft一楼的沙发上,给自己开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这种哲学向的书一般看到四十多页的时候就会开始头疼,她想趁机借着这股力量睡过去。 结果今天情况不太妙,越读越清醒。 她又看了眼手机,拉拉公寓群已经没人说话了,还是没有人发失物招领。 估计是没戏了。 楚菁荷心痛地倒在沙发上,她拿起瓶子晃了晃,还剩最后两粒褪黑素。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真不能再吃了,太依赖了,记住,要靠自己。 然后给自己暗暗打气,又翻开了书。 周沅风早上醒来后刷到了楚菁荷的朋友圈。发送时间是后半夜,好冷门的时间。 她发了一张单只耳环的照片,配文:问心。 楚菁荷一直睡到周日中午才醒,又错过了小姨打来的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给小姨把电话拨了回去: “小姨,我刚醒。”她的声音酥酥软软,对着小姨撒娇。 “你怎么又熬夜呢,这都快下午了,你这作息颠倒很严重啊。” “嗯……我昨晚只顾着看书了,忘了时间。”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小姨早就想带她去医院看看了: “你都睡不好,这么长时间自己也调理不来,不如去找专业医生看一下。” “那我,挂什么科啊,精神科吗。好麻烦,我不要看。” 她没敢告诉小姨,她这毛病不是回北城后才有的,已经好多年了。 她上网查过,自己大概是长期的慢性失眠。 很多人都选择去看心理医生,但楚菁荷不想。 看心理医生就意味着要和对方聊天,她无法想象要怎么和一个陌生人在一个空间里聊一个小时关于自己的事。 楚菁荷和小姨挂了电话,又打开了拉拉公寓的聊天群。 她很纠结。 她想要不要发一个消息,问问有没有人昨晚捡到自己的耳环。 大概率是被当作垃圾扫走了。 她看到群里有个人发了张照片,是在一家心理咨询室的门口。 “打卡,周医生人美心善,和周医生聊了一个半小时,感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身心舒畅,倍儿精神。” “据说找周医生做心理咨询,还有特殊服务。” 对方很快回复了她:“有的,周医生这里有专属的小狗服务。焦糖很可爱,我承认自己之前对比格犬有偏见,但实际接触下来发现确实是很温柔的小狗。” “特殊服务需要额外收费吗?” “不需要哦,都包含在周医生的咨询费里面,90分钟三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对方又晒出了一张图片:“谢谢周医生送的薄荷糖,下周我还要来和周医生贴贴抱抱。” 周沅风在群里发了一个比格犬皇帝登基的表情。 周沅风原本今天是不上班的,可昨天结束了观影会,有个和她加了好友的女生说想来找她做一次心理咨询,问了时间和价格。 女生说想周日上午和她在心理咨询室见面,直接转了钱给她。 罢了,当代人谁还没点精神病和心理疾病呢? 周沅风一周工作七天,每天一睁眼心里想的就是我怎么还没死。 她上午提前牵着小狗到心理咨询室,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打开电脑,又在各行各业随机投了几份简历,就这么说吧,只要现在有谁决定要她,她就毫无留恋地马上辞职。 这个工作对人的精神伤害太大,每天往沙发上一坐就是吸收咨询者倾吐的负面情绪和能量,还要用大大的拥抱安慰咨询者。 现在连正常的休息日都不能保证,周沅风有点破防了。 曾流观问她这周也不回来吃饭吗,她可怜巴巴地回复她说没时间。 来不及和观观多说什么,周沅风就又接到了预约咨询的电话。 她一边听着对方的诉求,一边用小雪花的边缘一下又一下地刺着自己的手心。 这枚小雪花被她带到办公室,放进了桌面上的玻璃罐子里。 她很疑惑楚菁荷为什么不在群里问一句耳环的事,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呢。 只要她问,她就会回复她。 楚菁荷这天晚上又去游泳了。 每次从游泳馆回家后都好累,她都能睡得安稳。用火山女士的话说,相当于做了体力劳动。 “如果能换成另一种在家里躺着进行的体能劳动就更好啦,也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往返游泳馆。” “妈妈,别说这种瑟瑟的话。”楚菁荷正经地拒绝了她的建议。 “我是说在家里进行举哑铃,俯卧撑,卷腹,瑜伽这些运动,你想到哪里去了。” 好狡猾,居然不承认!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她特意赶在吃晚饭的时间去游泳馆,在深水区的泳池边缘一跃而下,溅起水花。 今天很幸运,深水区没有人。 她闭着眼睛在水上漂浮,好安静,仿佛自己是一片花瓣,随着水流轻轻漂荡。 自由泳是全身协调的运动,没有人和她比赛,她就一个人在水中慢慢游。 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来到深水区的泳池边观看她游泳。这个区域水太深,她们的身高不够,入水后脚尖无法触碰到底部,只敢在这里看看。 其中一个小女孩说:“看到没,她好厉害,她游得很好很快,即使掉进海里也淹不死。” 另一个小女孩说:“她的泳衣真漂亮,好像美人鱼。” 楚菁荷在心里窃喜,在水里偷偷骄傲脸。 既然有人观看,楚菁荷就游得像模像样一点,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终于等到小姑娘被她们的妈妈带走了,楚菁荷气喘吁吁地趴在泳池边缘,连上岸的力气都没了。 人吧,最忌讳有观众,一有观众就忍不住开始表演。 她上了岸,才发现自己累得腿都软了。 自由泳的打腿动作本身就很累,累成这样,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淋浴结束,楚菁荷在换衣服时就已经感觉到饿,她记得在北城游泳馆附近有个小吃街,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先走一步。 夏日的夜晚很热闹,街上都是散步的人,有不少人都在遛狗。楚菁荷顺着旁边的巷子往里走,走到一半她就后悔了。 太黑了,而且很臭,这条小巷是各个小吃店的后厨,闻起来有一股食物腐烂的气味。 她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想快点穿过这条街,走到尽头一拐弯就是小吃街了,冲啊。 可惜这两条腿现在快不了一点,游完泳后脚步虚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你好,美女,加个联系方式?” 身后的声音吓了楚菁荷一跳。她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决定不理会。 这男人并没有放弃,还在继续: “我经常在这附近碰见你,上次在游泳馆我还见过你,你游得很好,下次可以一起去游泳,一起切磋。” 楚菁荷的心都凉了:该不会是从游泳馆出来就一直在跟着我了吧。 她想尽量走得快一点,可偏偏就是没力气,眼看对方就要伸手拉住她,她连忙躲开:“别碰我!” 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一旦被抓住,恐怕没有办法挣脱。 “哎呀美女,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前面就是小吃街,我请你吃饭啊。”《 》 62、周医生请客 走出巷子,男人依旧对楚菁荷穷追不舍,这样的搭讪和纠缠很常见,路人都熟视无睹。 对方并没有很激烈的言辞和举动,只是很恶心地一直跟着她。 楚菁荷不敢往家走,怕被他知道自己的住址。 周沅风正在烧烤摊边给人赔钱。 下班后,她牵着焦糖往家走去,焦糖忽然带着她穿进一条小巷,她还奇怪这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结果走出小巷就到了小吃街。 焦糖在众多美食中盯上了烧烤摊的烤肉,摊主给人上烤串时,被突如其来的比格犬撞了个满怀,一盘烤串全都洒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抓紧我的狗,多少钱,我赔。” 周沅风态度非常好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焦糖四个耳光,不轻不重,张弛有度。 楚菁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看见跪在地上打狗的周沅风时眼睛都亮了,连忙走过去,躲到她身后。 周沅风给烤串的主人付了钱,感觉有一双手从身后拉住了自己的衣服。 “帮帮我,我被人跟了。” “谁啊,谁跟踪你。”周沅风说着牵着狗就上去了,“你跟踪我朋友干什么,离她远一点,不然我放狗咬你啊。” “她是你朋友?你们认识?”男人明显不信,只当这是楚菁荷随便在路边找了个人寻求帮助。 没想到这人这么难缠,周沅风拳头都硬了。 她想了想,索性牵着楚菁荷的手在烧烤摊坐下,她注意到老板的手机正架在前面直播,这么多人看着呢,真有什么事即使报警也有目击证人。 从见到周沅风的那一刻起,楚菁荷就不再心慌。 周沅风把菜单推给她,让她点餐。 她的头发还没被风吹干,长长地披散着,她一边看着菜单,一边用余光注意到那男人走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 周沅风看着楚菁荷: “幸亏他识趣,自己走了,不然我就让焦糖攻击他传宗接代的地方。” “焦糖应该不会攻击任何人。”楚菁荷说。焦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烤肉,完全就是一整个失心疯的状态,而且比格犬从不咬人。 “那我本人亲自攻击总行了吧。”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帮你了你还怼我。 周沅风一边说着,一只手紧紧扯着焦糖的胸背,防止它再度飞出去。 “你又去游泳了?”她指了指楚菁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沙滩包。 楚菁荷点点头,把点好的菜单和铅笔推给周沅风。 周沅风拿笔选了几种串,拿起菜单交给老板。 等待时间很长,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周围几桌客人都在聊天喝酒,很热闹,在暖黄色的小灯下,周沅天静静地看着楚菁荷。楚菁荷穿着一条白色衬衫裙,眼神清亮,柔媚动人。 这裙子很长很得体,长长的袖子遮住肩膀和手臂,长裙摆遮住腿,并没有什么凸显身材的地方,却还是被脏东西跟上了。 长大之后的楚菁荷褪去少女时期的青涩,气场变得很强,周沅风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 有一股电流沿着她的血管流动,她很艰难地保持镇定自若。 楚菁荷先一步开口了:“听说你现在在做心理医生啊。” “心理咨询师。” “所以你的时间现在很值钱。” “我……唉。” 周沅风摇摇头,工作方面的事情她从没对任何人讲过。 她总不能说,这份工作就是要她做一个温柔善良体贴包容又善解人意的好人,来承接所有病人源源不断的痛苦和焦虑。 她总不能说,当初学这个专业选这个工作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但是人生哪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误打误撞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她似乎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她都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没必要。 人人都有一肚子苦水,没人愿意莫名其妙被倾诉负能量,人人都想获得正向的支持和安慰,因此就有了心理咨询师这份职业。 最先上的是冰镇的橘子汽水,周沅风把两瓶汽水打开,随机给了楚菁荷一瓶。 楚菁荷喝了一口汽水,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周沅风。 她想起群里那个女生说,找周沅风看病后再离开时还会有情绪安抚的拥抱。 周沅风在工作中对每个女生都这样吗。 如果对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生,会不会很容易在一次次的见面中产生依赖日久生情? 她胡乱地想着,烧烤上桌了。 周沅风说:“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烧烤。” 楚菁荷点点头,在北城一中的时候,她们确实没有一起吃过烧烤。 楚菁荷很饿,她从洒了孜然和辣椒的肉串开始吃,焦糖在她脚边,用脑袋一下一下地顶撞她的小腿。 “狗不可以吃,这些都洒了辣椒。”她伸手摸摸焦糖的狗头。 焦糖顺势就舔了楚菁荷的手,小舌头湿湿热热,楚菁荷吓了一跳,连忙把手藏在身后。 周沅风给她递了一张湿巾,她现在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养狗的人了,出门背着各种东西,随时准备好处理突发情况。 这顿饭两人吃得很安静,既然不聊天,那就专注地吃东西。 周沅风吃东西很快,这路边摊的小塑料桌子很轻,她怕被焦糖撞翻,因此用手很艰难地制止着小狗的一系列动作。 楚菁荷站起身去结账,老板却说已经结过了。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周沅风。她原本想谢谢周沅风今天帮了她,没想到会被这家伙抢先结账。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周沅风带她出来吃东西,从来都是先一步付两人份的钱,虽然楚菁荷每次都说aa,但周沅风次次答应次次忘。 “这次我忘了,顺手付了,下次吧。” “那我转给你。” “不用,下次吧,下次你请。” 楚菁荷从来没有等到请客的机会。 周沅风牵着狗,陪着楚菁荷走出这条街,一路上四处张望。 确定没有被脏东西尾随,她才放松下来。 楚菁荷的头发已经完全晾干了,不幸的是在晾干的过程中腌入了烧烤味儿,她觉得自己像个行走的小烤肉。 周沅风牵着狗走得快一些,楚菁荷走得慢,跟在她左侧身后。 周沅风,你都不和我说话。 她忽然发现这不是回公寓的路,这好像是去北城一中的方向。周沅风也不解释,牵着小狗往前走,楚菁荷本想问她要去哪里,话在喉间转了一圈,又决定不问了。 周沅风最初是想直接回家,但走到路口就改了主意,她忽然想去有氧小面包买早餐。 楚菁荷走得有点慢,在过马路之前,周沅风停下来等她,一手抱着焦糖,另一边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走过这条车来车往的道路。 “它不会过马路吗?”楚菁荷指着焦糖说。 “会,但是我不放心。” “你真是个好妈妈。” 周沅风倒吸一口冷气,很明显是被这个夸赞给吓到了,并且无法分辨到底有几分真诚、几分阴阳怪气。 走到有氧小面包的门口,周沅风把狗绳递给了楚菁荷: “拿着,在这儿等我,我进去买点早餐。” 楚菁荷:“?为什么要等你,我也要进去。” 周沅风:“你和狗不能进去,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楚菁荷:“?我和狗为什么不能进去。” “因为狗不能进去,你就在这里牵着狗等我几分钟。” “那你看着给我买点吧,我也不知道我想吃什么。”楚菁荷妥协了。她接过狗绳,和比格犬一起站在门口等待。 这是她第一次牵小狗,心里有些小激动。 焦糖好像完全不在乎是谁在牵着自己,它趴在楚菁荷脚边,看着路过的行人。 地铁口的摊贩在卖向日葵,大大的桶子里插满了新鲜的向日葵,不少人都买了一两支拿在手里,楚菁荷盯着她们手里的花,忍不住动了心思。 她牵着狗,往地铁口走去。 周沅风进店后发现,黄油餐包没了,焦糖可颂没了,她又来晚了,这个时间只剩朴素的全麦吐司,她拿了两袋吐司,又在甜品冷柜里选了两块小蛋糕。 她有游静央给的优惠卡,在柜台前报出手机号,折扣之后只需要付几块钱。 等周沅风拎着袋子从面包店出来,发现店门口空无一人。 她愣了几秒,再看看四周,近乎绝望又难以置信地想,这世界是不是疯了,怎么连比格犬都有人偷啊。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给东京有雨打去了语音电话。 无人接听。 啊啊啊啊啊啊!楚菁荷!你怎么一把年纪还学会偷狗了呢! 买完花的楚菁荷抱着四支向日葵往回走,一阵夜风从身后推动她的腰,长发被吹起,她挽着狗绳加快了脚步。 周沅风站在面包店门口,她不死心地等了五分钟,终于看到楚菁荷牵着小狗朝着她走来,她笑得很美,整个人都光辉而明亮。 在这五分钟里,周沅风的心脏一直在静静燃烧,九年前的愤怒和当下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为火焰提供了养分。 她体验了一场短暂的燃烧过程和心如死灰,直到楚菁荷走到她身边,嗓音轻软地对她说: “就剩最后四支了,15一支,其中一支不太新鲜,是被人挑剩下的。我和老板讲了半天价,答应便宜点卖给我。” 她拿出其中的两支向日葵,递给周沅风。 这是送你的。 周沅风深深吐出一口气,接过花,就像成人礼那天一样,楚菁荷把花束里的向日葵抽出来,直直递给她。《 》 63、周医生接客 在回家的路上,周沅风忍不住想起一件事。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捉到过一只小蝴蝶。 那时她在小区里捉到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停在花上,她轻手轻脚用指尖捏住蝴蝶的翅膀,竟然捉住了。 她一时间到处找可以养蝴蝶的容器,不能是笼子,要一个大大的玻璃瓶最合适。 始终都找不到可以养蝴蝶的瓶子,她很着急,很怕蝴蝶会飞走,于是毁掉了蝴蝶的部分翅膀。 她以为这样蝴蝶就再也不会飞,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于是松开了手,没想到蝴蝶竟然拖着残破的翅膀在天空中飞得很高很高,直到消失不见。 她后来再也没有动过捉蝴蝶的心思。 如果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蝴蝶变的,等她从身边飞走时,会不会更容易接受些。 周沅风和楚菁荷在家门口分开,一股脑地把所有面包都给了她,心里乱乱地牵着狗就走了。 楚菁荷回家后把面包放进冰箱,一边放一边默默吐槽,这吐司也太多了,我一个人怎么吃啊。 她连续几天都在早中晚吃面包,从满满的温馨到满满的怨气,终于在周四早上吃完了最后两片面包,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 她收到一条账户余额变动的短信通知,之前欠她的翻译稿费终于到账了,但也没完全到账,只给了她一半。 这么大个出版社抠抠嗖嗖,祝您早日倒闭。 楚菁荷收到钱,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找了条裙子换上,把长发用发圈固定,选了一副在中古店买的小星球耳环戴上,对着镜子看看,拎着包出门。 下午的阳光烤得人脸颊发烫,等她走到心理咨询室的门口,险些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了。 “您好女士,请问有预约吗?”看到她进来,前台小姑娘马上去接待了她。 楚菁荷摇摇头。 “您是第一次来吗?有指定的咨询师吗?” “我找周沅风。” “啊,小周医生正在忙,请您稍等一会儿。” 楚菁荷在会客处的沙发上坐下,一抬头就看见前上挂着的一排心理咨询师的照片和简介。 她一眼就看见了周沅风。 这家心理咨询机构在北城有好几家连锁店,看着很正规,除了楚菁荷之外,还有一对母女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候。 这么火爆吗。 早知道提前预约一下了。楚菁荷以为这种地方应该没什么人,来了就可以走进周沅风的咨询室直接进入正题。 周沅风今天特别忙。 她连午餐都没顾上吃,其中一个咨询者超时了二十分钟,在她的咨询室里释放情绪,抱着靠枕哭,周沅风就在一旁陪着她。 等着也是等着,楚菁荷站在照片墙前,看着周沅风的简介和履历。 原来周沅风在a国修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她的本科学校是在京市的大学,专业竟然和自己的专业一模一样,都是海洋学。 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和周沅风从来没有聊过以后要报考什么专业,没想到还是冥冥之中选在了一起。 正当楚菁荷对着照片墙发愣,前台妹妹走上前对她说: “请问您是想咨询什么方面的问题呢?我帮您登记一下,留个联系方式。” “失眠。” “失眠,那你可以试试我们机构的徐医生啊。”前台妹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徐医生的上一个咨询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小周医生那边的客人刚进去没多久,您恐怕还要等很久。” “不用了,我可以等。” 楚菁荷足足等了周沅风两个小时,等到恐龙灭绝人类出现,周沅风的诊室大门依旧紧闭。 周沅风的这组咨询者又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和小姑娘聊完后,还需要和小姑娘的监护人再沟通,等她头晕眼花送走了两位咨询者,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楚菁荷。 周沅风歪着头走到楚菁荷面前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你来做什么?我的朋友。该不会是来看我如何当牛做马的吧。 “周医生,她是来找你的,我刚帮你登记了。”前台小妹指了指电脑,帮楚菁荷解释道。 “找我做心理咨询吗?” 楚菁荷点点头。 她站起身,跟着周沅风走进诊室。 “你后面还有预约吗?” “没有了,但不确定会不会有没预约的咨询者出现。” 周沅风拿着杯子咕嘟咕嘟喝水,又从柜子里拿了纸杯,给楚菁荷接了水,递给她。 “请坐。” 楚菁荷没坐。 沙发有被人坐过的痕迹,现在大概率坐上去还有别人的体温。焦糖正趴在周沅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睡觉。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躺椅。 周沅风揉着太阳穴说:“你想躺着也可以。” 楚菁荷蹬掉高跟鞋,抬手,示意周沅风扶她一下。周沅风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件白色工作服,帮她铺在躺椅上。 “现在开始计时了吗。” 周沅风点点头:“从你进入诊室得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啊啊啊,奸商!楚菁荷连忙开口了:“我睡不着。” “但是我已经不想吃药了,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话说这还是周沅风从业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躺椅。 来到诊疗室的人都选择坐在沙发上聊自己的困扰和问题,楚菁荷未免也太不见外了。 周沅风坐在躺椅旁边的椅子上,耐心地问她:“是睡不着,还是容易醒?” “都有。” “每天几点准备睡觉呢?” “十一点左右,每天都不一样,没有固定上床的时间。” “睡前会想事情吗?都想些什么?” “情感和工作中遇到的烦恼,做不了的决定,没有收到的回应,之类的。” “睡不着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很着急,很焦虑,心烦,很想吃药,但是又不想吃药,很纠结。” 周沅风在电脑上记录了些什么,又继续问她: “早上醒来后的心情是怎样的?是什么样的状态?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吗。” “心情很糟糕,很烦躁,觉得自己又没睡好。有时候想睡个懒觉挽回一下,可是又睡不着。” “觉得至少要睡够八小时才算完整,对吗。” 楚菁荷点点头。 “这样的失眠持续多久了?” “九年。” 周沅风打字的手指一顿。 楚菁荷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周沅风。 周沅风工作的样子很专业,很迷人,她把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楚菁荷看着她的侧脸,抬起手,隔空摸了摸。 周沅风,我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这间诊室好像用了可以帮助人放松身心的熏香,楚菁荷竟然聊着聊着感觉有点困了。她想,要不就在这张椅子上睡一觉。 周沅风了解了楚菁荷的情况,整理好资料,直了直腰背,对着她开口道: “其实呢,人也不是非要睡够8小时才行,8小时并不是什么必须达到的标准,如果睡不够就睡不够了。不要为自己的睡眠时间达不到8小时而烦恼噢。” “即使少睡一点,也不影响你第二天醒来后度过美好愉快的一天,我说的这一点你同意吗。” 楚菁荷点点头。 你说的都对。 “那么,我们从今天回家开始试试看,如果躺在床上睡不着,就不要在床上继续玩手机或工作,等困了再躺回床上去。” “当你躺在床上时,你试着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现在要睡觉了,然后在黑暗中深呼吸三到五次,找找感觉。如果依旧做不到,也不要勉强。不要让睡觉这件事带来额外的心理压力。” “或许我还可以放点助眠的音乐?”楚菁荷说。 “可以啊,你可以选择适合你的音乐,白噪音。” “你这种音乐就很好,小狗呼噜声,感觉还挺治愈的。” “那你要不要用我刚刚的方法试试看,放松一下。” “你想骗我现在睡着吗?等我睡了你就可以偷偷休息了?还有多长时间结束?”奸商! 周沅风:“……没有哦,我只是鼓励你配合治疗。” 说着,她点开文件夹,电脑连着音箱,开始给楚菁荷播放海浪的声音。 “不是说现在一定要睡着,我们可以继续聊下去。” 楚菁荷挣扎了几下,她是真困了,她甚至怀疑周沅风在刚刚那杯水里给自己下药了。 她就这么侧躺着睡了过去,面色平静,毫无防备,是很安心的状态,周沅风给她拿了自己的午睡毯盖在身上。 周沅风在电脑上又做了标注。 许多人在心理咨询的时候都想着一定要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因此会不断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做这种咨询的关键在于有没有沉浸,有没有让这一刻的松弛进入到潜意识里。 楚菁荷的咨询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周沅风在备忘录里把这个记好,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把这二十分钟补上。 楚菁荷从下午一直睡到黄昏。 她是被小狗叫醒的,她的手臂垂落着,焦糖凑上去舔,湿润的感触把她吓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工作的周沅风。 周沅风正在做今天的工作记录和总结,金色的落日余晖从窗外洒在她身上,头发和衣服都被镀了一层柔光。 她纵容楚菁荷又躺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椅子前伸出双手,扶着她坐起来。 楚菁荷的手软软的,很好捏,周沅风不敢用力。 “结束了?”楚菁荷懵懵地问道。 “嗯。结束了。” “一般结束之后是不是都要和咨询师抱一下?” 楚菁荷站起身,顺势靠进周沅风怀里,伸手抱住了她,周沅风也用手臂环抱住她的腰。 很多病人都会在咨询结束时和咨询师拥抱,这没什么。 但这个人是楚菁荷。 周沅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跟比格犬睡觉时的呼噜声一样,如雷贯耳,响个不停。 天知道这些年来她有多想念楚菁荷。她真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学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同时告诫自己最好还是少想。 楚菁荷把下巴垫在周沅风的肩膀上蹭了蹭,下巴尖尖的,周沅风穿着单薄的衣服,感觉有点疼。 她能闻到周沅风头发的香气,还有衣服上干净的洗衣液的香味。 楚菁荷整个人几乎全然地贴在周沅风的怀中,抱着她不愿松手。 她在心里默默问她,周沅风,如果我现在开始追求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 64、你还回来吗 周沅风在这天晚上失眠了。 她躺在loft二楼的床上,一闭上眼就看到楚菁荷躺在自己咨询室里的画面。 那是一种视觉上的柔软,她就乖乖躺在躺椅上,房间里好像被她招来了云朵。 周沅风第一次觉得在工作中保持专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别的患者说话是说话本身,楚菁荷说话时仿佛有小蝴蝶在房间里飞。 就像做梦一样,楚菁荷就这样真实而具体地躺在咨询室的躺椅上,对她诉说着烦恼。 在离开时,周沅风甚至忘记告诉她,心理咨询至少要连续做十次以上才会有效果,也忘了趁机和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她就这么放楚菁荷走了。 下班之后,周沅风去前台的电脑拷贝了今天这两个小时的咨询室监控内容。 很大一份文件,她上传到自己的网盘中,传送时间有点久。 这个监控最初安装时是为了保护心理咨询师,之前有过咨询师被咨询者殴打的情况,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来访者的权益。 周沅风看着电脑,内心很挣扎。 一方面,她劝自己最好不要这么做,方方面面都不合适。 另一方面,她又想留住咨询结束时的那个拥抱。 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着楚菁荷像一条小年糕一样贴靠在自己怀中,她的下巴卡在她的肩上蹭啊蹭,从监控的角度看去,很像在撒娇。 看一遍还不够,她反反复复看了几百几千遍,一直看到眼眶酸涩。 好奇怪,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过去的那些情感早就不复存在,变得很淡很淡。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吗,怎么症状反而还加深了呢。 实在睡不着,周沅风于是决定下楼。 她下到一楼,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焦糖也跟着她一起。 在桌上摆着一个临时的塑料花瓶,里面插着两支向日葵。养了好几天,向日葵的花瓣已经有点蜷缩枯萎。 周沅风给自己在a国读博时的导师发了邮件,把自己对慢性失眠患者的心理治疗方案整理出来,想听听她的建议。 不知道楚菁荷今晚有没有成功睡着呢。 楚菁荷这天晚上也一样失眠。 一方面是下午睡多了,另一方面是有点兴奋和开心。 开心到失眠。 喵喵喵喵喵,她今天周沅风抱抱了。 虽然依旧失眠,但至少这次失眠不再像以前一样痛苦,她心里是放松且踏实的:睡不着就睡不着了,没什么大不了。 只可惜心理咨询很贵,楚菁荷原本想着隔一天去一次,最后权衡了一下,只能勉强做到一周去一次。 在新的一周,楚菁荷接到一个电影发布会的采访翻译和现场翻译任务,电影发布会在京市,她简单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匆匆离开了北城。 她的工作服是一套很简单的黑色长裤和黑色西装,尽量在台上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躲在背景之中,侧过头去,避免让眼睛对上闪光灯。 以防万一,她在箱子里多带了一套深灰色的衬衫作为备用。这种无聊的衣服不是用来穿搭的,纯纯是用来武装自己,让自己显得“看起来很专业很认真”。 话说,周沅风当初是在京市念大学呢。 如果自己当初没去东京,或许也会和周沅风一起去京市上学,一起考研一起读博,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 也不一定。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瞬息万变,人会变心,人会对恋人失去爱意和兴趣,在一起很简单,一直在一起却很难。 上了高铁,楚菁荷一鼓作气把自己的小箱子搬到座椅上方的行李架上,好险,差一点就举不动。 坐在座位上,她点开了周沅风的朋友圈。 周沅风在遛狗。 无论什么样的恶劣天气,人们都能在街头看见牵着比格犬的周沅风。 周沅风今天在上班路上遇上了一场雨,她撑着伞,拍了一个一人一狗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视频,一句话没说,但看上去有一种命很苦的感觉。 她终于到达心理咨询室,给焦糖擦脚,给焦糖吹干,给焦糖喝水,然后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刷到了楚菁荷的朋友圈,心下一紧。 楚菁荷好像离开北城了。 这张照片是落满雨珠的动车车窗,窗外能隐隐看到轨道。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东京有雨的聊天框,在里面输入文字,又全部删掉。 你还回来吗。 那天你特意来找我做心理咨询,是真的想改善睡眠问题,还是只是来和我告别? 楚菁荷坐在车上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几天工作安排,电影巡演要去14个城市,她要跟随导演团队一路同行。 她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离开前有没有关好空调,关好灯,锁好门。 一下高铁,她就被京市的闷热给打败了。她还穿了一身黑,仿佛把全京市的热量都吸进了自己身上。 楚菁荷打车到酒店和导演组汇合,今天的发布会就在酒店的宴会厅,她拿到今天的工作时间表,马不停蹄地就去做了对接。 “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要一直用英文来给导演翻译,翻译器上的内容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准确。”现场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跟在楚菁荷身后,你懂的,听日本人说英语的那种感觉好痛苦,感觉和自己学的不是一种英语。 “采访在发布会结束之后吗?” “之前之后都有,晚上还有一个小宴会。” “嗯……跟我接到的工作安排不太一样呢。”楚菁荷瞬间明白了,这是做这一行经常会碰到的糟心事,未经同意偷偷给她增加了工作量。 她来到采访的房间,和导演做了自我介绍: “导演您好,我是今天的翻译,在稍后的采访和发布会中我会帮您转述记者的提问。” 导演点点头,和她握了手,接下来的时间,楚菁荷戴着工作证站在工作人员中间,听到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在用日语议论她: “今天翻译的女孩是华国人。” “感觉不太专业,这么重要的场合妆都花了。” “确实不如我们本国的女孩子更得体呢。” 或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楚菁荷心烦地走上前,用日语回应了这两位东西: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肯从你们的国家请一位随行的翻译人员一起来华国?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听不懂?” “对不起,刚刚说了很冒犯的话。”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她们的状况,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马上和楚菁荷道歉。 “以后冒犯的话少说。”楚菁荷教训完男人,看了眼时间,她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索性用湿巾把剩下的那点妆全都擦干净。 她不仅不补妆,她还不化妆。 她深得火山女士的真传,人要适当发个小怒,不然总有人觉得她很好欺负。 今天的工作有一点额外的好处,她可以在电影院提前看到未上映的电影。只是一想到这个电影要连续看14遍,每场巡演都要看,她就觉得头疼。 楚菁荷注意到字幕里有一些翻译是有误的,和演员本身表达的意思有很大出入,这个翻译是为了过审,她眨眨眼,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语言就是信息本身,不懂语言的人只能依靠翻译,就会被翻译所欺骗。 她想把这个小想法和人分享,点开手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发给了周沅风。 周沅风在心理咨询室里收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结衣说:不要和讨厌的男人继续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吧。男人只是把你带到我身边的工具而已,现在你遇到了我,就该毫不犹豫地把他抛弃。” 周沅风:“?” 她在晚上八点半结束了最后一场心理咨询,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牵着焦糖在门口送走了咨询者。 这位咨询者是北城一中的老师,年纪很轻,应该是刚上任不久,她说,感觉自己竟然被班上的学生欺负了,每天上课所有人都齐刷刷无视她,不听她的指令,也不完成她布置的作业。 周沅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北城一中的学生还是这个奶奶样,有人生没人养,一点长进都没有。 尊重人很重要呐,天才也要尊重别人啊。 她收拾好东西走到前台,看到前台妹妹正在关电脑。 “这个电影终于要在国内上了,我好想去看。”前台妹妹指着手机上的新闻,展示给周沅风看。 “什么电影?” “就这个,双女主电影,在岛国很火,讲的是一个女孩在结婚前找了年少的女性好友帮自己定制婚纱,她去好友家进行尺寸的测量,选面料,交流想法,然后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竟然爱上了对方。” “啊?那最后呢,她和好友在一起了吗,还是继续和男人结婚了?”周沅风问道。 好巧,这个电影里的女主就叫结衣。 “不知道!要看过电影后才能知道。” 电脑终于关掉了,前台妹妹看了一眼徐医生的诊室,里面的咨询还没有结束,但她已经决定要先下班。《 》 65、宝贝回家 楚菁荷在这半个多月的工作中几乎要把这部电影的所有台词背下来了。 天天看同一部电影,一开始还好,到后来感觉像是一种精神上的磨练,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疲惫和不耐烦,她在后面的工作中都戴上了黑口罩。 “电影已经播放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大家有什么想法和问题可以举手发言,我们可以和导演一起展开讨论。”主持人说着,把话筒传给举手的观众。 “导演之前的作品也有好几部双女主电影,为什么总是拍两个女人谈恋爱的故事?和导演本身的生活经历有关系吗?” “我小的时候和关系很好的男性同学走在一起,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们在谈恋爱。可是和女性同学在一起则不会被这样说,异性就该在一起是很偏见很狭隘的看法,因此我用一对异性恋开篇,引进另一位女性角色来打破这样的固有观念。” 楚菁荷拿着话筒认真地翻译着导演的话。 “那这样的做法算不算出轨呢?”一位男性观众问道。虽然没有拿话筒,但他的声音很大。 “只是在备婚阶段,又没有结婚。”另一个女观众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楚菁荷想了想,还是把这两句话翻译给了导演。 “女人的世界有许多被掩盖的不为人知的事,又或者人人都知道,只是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作为女性导演,我想把这些故事展示给大家看。” “听说导演本身不是学习导演专业的?” “是的,我本身学习的是服装设计,最开始的工作是专门设计婚纱礼服,后来才转行做了导演。” “导演最初为什么学服装设计?” “因为想给自己心爱的人设计一件婚纱。”导演的答案让楚菁荷感到很吃惊,她尽量平静地把这句话翻译出来。 观众席里传来一片热闹的起哄声。 “导演结婚了吗?” “我已经离婚了。” 楚菁荷站在舞台侧后方,摘下口罩喝了水。 今天是工作的最后一天,巡演结束,她心情很好,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工作证的照片,庆祝自己顺利完成工作。 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奔波,下了车就是去酒店和电影院,她没时间在任何一个城市好好转转。 只有第一天晚上,在工作结束后,她去了周沅风的大学。 校门口设立了闸机,需要刷学生卡才能进去,楚菁荷站在校门口对着大门拍了张照片,又在旁边的小摊排队,买了一份小吃。 校门口很热闹,都是结伴同行的学生,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楚菁荷找了一张空着的长椅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沉浸式体验京市的夏夜。 吃饱了饭,她在校门口扫走一辆小黄车,晃晃悠悠在这附近随意转悠。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周沅风在京市上学时喜欢去哪些地方,路过冷饮店,她停下来,结束行程,买了一个香草冰激凌。 付款时,她忽然看到一个女孩抱着一束花,步履匆匆地从冷饮店门口走过,一边走一边对着手机说:“喂,你猜猜我在哪儿?对啊,我当然在海市。你在做什么?打游戏?我给你寄了礼物,现在送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你快出来接一下。” 女孩看着年纪很轻,应该是刚上大学,眉眼间都是幸福的笑。 周沅风当初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异地恋呢。 太累了,太远了,太消磨时间和爱意了。 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自己? 她有后悔过吗。 她以前一直以为,周沅风是她们之中更勇敢更热烈更执着的那个。 理性地说,这么多年过去,现如今的周沅风发生了许多变化,已经是一个和以前毫不相干的人了。可楚菁荷看到的周沅风依旧是少女形态的周沅风,温暖,真挚,毛绒绒,一颗心浑然透明。 那时的楚菁荷第一次被人这么轻柔用心地对待,她又贪恋又惶恐,很难不喜欢。 她以为自己只是一点点喜欢,没想到会这么喜欢,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后来也有人追过她,男女都有,在工作中也有人找她要过联系方式,追求的意味很明显,楚菁荷都淡淡给出拒绝意为很明显的回应。 她问问自己的心,你愿意吗,答案不言而喻。 谁都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也不例外。 来不及对这座城市了解更多,第二天,楚菁荷就跟随剧组一起去了另一个城市。 她听着导演讲述做婚纱礼服设计师的经历,想起自己也有一件香槟粉色的礼裙。周沅风的姐姐也是礼服设计师,当初很慷慨地把那件礼服当作礼物送给了她,那是楚菁荷人生中的第一件礼裙。 直到现在,那条裙子还依旧被很好地保存在衣柜里,她特意买了盒子好好地装起来,在盒子里放了洋甘菊香片。 周沅风刷到楚菁荷的朋友圈,立刻在午休时间去搜了这部电影的发布会直播回放。 刚好是前台小妹给她推荐的那部电影,她看到楚菁荷穿着黑色t恤,拿着话筒站在导演身后,长发盘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哎哟,原来楚菁荷有工作啊。 周沅风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楚菁荷。 很厉害,很专业,独当一面,整个发布会只有她一位翻译,她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没有延迟时间。 她站在导演身后,翻译主持人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观众的提问。 楚菁荷的声音镇定而温柔,还是那么好听,就像一只流心小猫咪融化在手掌中。人就是要看一点这样的东西才能有力气讨生活啊。 虽然楚菁荷没有化妆,舞台上的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台上还有那么多优秀的演员,周沅风的眼里就只能看到她,优秀,耀眼,闪闪发光。 楚菁荷后来有考上东京大学吗。 最近这段时间,周沅风每天下班都会牵着焦糖穿过小巷,进入美食街。 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楚菁荷不在北城,她还是会担心,带着焦糖走过美食街,站在十字路口,她忍不住四处张望。 确定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带着焦糖往拉拉公寓的方向走去。 楚菁荷拖着行李箱,下了地铁,筋疲力尽地往拉拉公寓走去。 从车站坐地铁回来不需要换乘,她没有打车。这次工作的报酬还没有到账,虽然每天都很辛苦,实际上赚的钱并不多。 她的工作时薪和周沅风差不多,但总觉得周沅风的工作比她的工作更赚钱。 拖着行李箱的人和拎着电脑下班的人在公寓门口碰巧遇到,两人皆是一愣。 周沅风扯住狗绳,怕焦糖一激动把她撞飞:“你回来了?” “你知道我去哪儿了?” 楚菁荷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高铁,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死人微活,没有一点生机。她慌乱地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想起自己今天从酒店出发的时候没顾上洗头。 她默默从包里翻出一个口罩,煞有介事地当着周沅风的面拆开,戴在了脸上。 “戴口罩干什么,你现在见不得人了?”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楚菁荷瞪了她一眼,电梯门打开,一个女孩看到周沅风,和她打了招呼。 “周医生,这么晚才下班啊。” “是啊,工作结束遛完狗,就这个点了。我都没吃饭。” “我正好取外卖,要不你先吃我这一份。”这女孩儿很热情,e人属性大爆发,说着就要拉住她。 “别别别,你自己吃就行,我可消受不起。”周沅风摆摆手。 楚菁荷先一步走进电梯,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 这女孩她有点印象,之前在公寓的观影会上见过。可惜那天楚菁荷离开得早,不清楚后续的剧情发展。 这女孩穿着睡衣,笑得暖融融,和周沅风摆摆手。 周沅风牵着狗,在电梯门快要自动关闭的时刻,迅速走进电梯。 “焦糖,坐。”周沅风把狗堵在电梯的最角落。她极少带焦糖坐电梯,大多数时候都是跑楼梯上去。 她看了眼楚菁荷的行李箱,很小一个,里面最多能装三套衣服。 周沅风以为女孩子出门都要带很多东西,况且这电影巡演持续了半个月,很值得带两个超大行李箱,没想到楚菁荷把东西缩减成这样少。 她不禁对楚菁荷又一次刮目相看,莫名其妙觉得楚菁荷很厉害。 电梯到达两人所在的楼层,楚菁荷拖着箱子往出走,不经意地问周沅风:“你后来又有去公寓的观影聚会吗。” “没有了,最近很累。”周沅风摇摇头,她现在太充实了,全是工作,没有一点生活。 “嗯……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电影呢,可惜看的都是同一部。”楚菁荷有意无意地聊到这里,她想推荐周沅风去看看这部电影,可惜周沅风没接话,反而转移了话题。 “你这段时间睡眠怎么样?” “还是那样,时好时坏,生理期期间会睡得比较好。” “睡不着的时候有听听白噪音吗?” “经常忘记。” 楚菁荷站在家门口,输入密码。 门开了,安静,漆黑,没有任何糟糕的事情发生,她打开灯,环顾四周,松了一口气,把小箱子拖进来。 周沅风站在门口,牵着比格犬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有点好奇。 “……要进来看看吗。”楚菁荷问她。 “不了。”周沅风摆摆手,风一样消失在走廊中。 有些话还是忘了说:谢谢你之前送我的向日葵。《 》 66、雨天遛狗 深夏,北城迎来了雨季。 楚菁荷经常在恶劣天气中看见出门遛狗的周沅风。 周沅风的出门时间很容易被摸清,小狗走路的声音哒哒哒哒,楚菁荷就知道她出门了。 楚菁荷从窗户里刚好可以看见公寓的大门,她提前等在窗边,没过多久就看见周沅风牵着比格犬走进风雨里。 周沅风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天一出门就是面对狂风暴雨。 好辛苦哦,养狗人。 明智的人会选择养猫。 楚菁荷最近在公寓添置了一台半自动咖啡机,这咖啡机买的很及时,让她在雨天也能在家喝到暖暖的热拿铁。 在买咖啡机之前,她坚持喝了很多年的冻干咖啡。 可能因为人生中收到第一份咖啡礼物是冻干咖啡,她笃定地觉得那个是最好的,不比现磨咖啡要差。 即使买了咖啡机,她还是舍不得她那几瓶没开封的冻干咖啡。 这段时间闲下来,楚菁荷打算把心理咨询提上日程。她是个遵守规矩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想预约,只想遵循本心,心血来潮,说去就去。 手机里有个许久未出现的群今天忽然很热闹,被顶到聊天界面的上方。 这是北城一中的班级群。这个聊天群自从高考结束后就没什么人说话了,没想到现在还没解散吗。 楚菁荷点进去,发现原来是有同学要结婚了。 在群里发电子请柬的女生叫许墨,楚菁荷记得她。这女孩是文理分班后转到她们班的,问过楚菁荷几次物理题,问完后还去小卖部给楚菁荷买了哇哈哈ad钙奶作为答谢,是个古灵精怪的人,也是班里为数不多对楚菁荷抱有善意的人。 大多数同学都是不和楚菁荷说话的。 楚菁荷翻了翻群消息,原来是许墨要结婚了,她号召在北城的同学都来婚礼上玩儿。 楚菁荷点开她发的请柬链接,是个很有意思的互动小视频,记录了许墨和女朋友相爱的过程。 许墨的女朋友竟然是高一届的学姐,学姐学文科,许墨学理,许墨考去了学姐所在的城市,从高中追到大学,从大学追到研究生毕业,两人一起留在京市工作,终于得偿所愿。 由于两个女孩的家人都在北城,因此决定回到北城来举办婚礼。 “咱们班同学留在北城的应该不多,毕业后几乎都留在京市和沪市工作了。” 许墨:“没事,能来就来,不需要随礼,欢迎大家来吃饭。” “不过许墨藏得很深啊,当初班里那么多人谈恋爱,后来都分手了,只有许墨结婚了。” “这就叫真心不怕火炼。” 楚菁荷想了想,在群里说了一句:“新婚快乐,我在北城。” 许墨秒回了她:“太好了,欢迎你这周六来我的婚礼玩!” 肖老师在群里拍了拍楚菁荷。 天啦噜!她的宝贝学生回北城啦。 许墨:“肖老师也一起来!” 肖亦晚:“好。” 周沅风坐在办公室,看着蹦蹦跳跳的群消息,思来想去,也发了一句:“我也在北城,但不确定周六有没有时间。” 许墨:“我看到你养了小狗,婚礼上还有两只小狗,可以带你的小狗来一起交朋友。” 许墨:“不过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回北城了,你博士毕业了?” 周沅风:“托大家的福,终于毕业了。” 当初高考结束,许墨和周沅风都去了京市上大学,报道之前,两人在车站遇见,结伴一起去了学校。许墨和周沅风的学校就隔着两站地铁,很近。 那段时间,周沅风刚失恋,许墨也好不到哪里去,学姐经常很忙,不肯分时间给她,她每天都别别扭扭。 许墨当初特别气人,她对周沅风说:“幸好我和学姐在同一个城市,见面没那么难,不像你,隔着天涯海角,分手之后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楚菁荷后来果然没有重新申请过添加好友。 再加回好友其实很容易,两人有着共同的班级群,随时可以在里面找到对方,可是谁都没有做些什么来挽回对方。 不告而别的意思就是断崖分手。 就好像点燃了一场烟花,引信燃烧,砰的一下,一切都晚了。 “周沅风真的去赌博了吗?”有不明真相的同学在群里问道。 “没有赌博,但是读博了。”周沅风发了个流泪的表情。还不如赌博呢,赌博至少还能快乐。 许墨:“哈哈哈哈哈哈,一场人生的豪赌。” 楚菁荷看着群消息笑了半天,她看到新的一条发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周沅风去读博了,楚菁荷是不是也读博了?” “肯定的。她俩都在一起多久了,这种事情无需多言,必然是约好同步进行。” “好羡慕,从年少到成熟,和恋人一起成长一起进步。” 楚菁荷在聊天框犹犹豫豫打下一行字,又一字一字地全部删掉。 她犯不着向任何人解释说明什么,思来想去,又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感到后悔,于是敲敲删删地写下一行字:我周六也不一定有时间,我尽量去。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看到肖亦晚小窗私聊了自己:“你回北城了?” 楚菁荷回复道:“是的,肖老师。” “什么时候?” “过年那会儿,回来办点事。” “还走吗。” “不一定,看情况。” 肖亦晚给她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又和她约定好:“小楚,婚礼见。” 楚菁荷回复了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 算了。就算不想见其他同学,肖老师她还是要见的。 高考结束后,楚菁荷就再也没和肖老师联系过。一方面她没去参加考试,没什么可以和老师分享和交流的,另一方面肖老师是最早知道她要去东京的人。 肖老师也知道:楚菁荷原本整个高三都不用去北城一中上课,但为了陪周沅风,她还是一边上语言学校,一边每天早上按时到校。 “我能八卦一下吗,你后来和周沅风有好好在一起吗?”许久,肖亦晚又给楚菁荷发来了消息。 “没有,高考结束就分手了。”楚菁荷说。 肖亦晚发了个惊讶的表情。 另一边,周沅风和许墨也在私聊。 自从大学毕业后,周沅风去a国硕博连读,她和许墨就没什么联系了。 许墨:“你和楚菁荷要一起来吗?” 周沅风:“不一起。她来她的,我来我的。” “吓死,我还以为你俩复合了。” “但你们现在都在北城了,你懂的。” “我不懂。” 周沅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没有谁会一直站在原地。” “好矫情,好装,跟个文科生似的。那你可一定要来啊,不需要搭礼金,人来就行,凑个热闹。” “我周六如果没工作的话一定来。” “对了,忘了问,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许墨问她。 “心理咨询师。” “这个工作在京市或沪市会更有发展吧?时薪更高。你当初毕业后怎么没想着留在a国?” 人人都知道,大城市精神病比较多。 “我的家人都在北城。” 北城下了一天雨,周沅风今天下班早,她不急着回家,先带着焦糖去附近的小公园溜达一圈。 焦糖好喜欢去公园,公园和街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环境。由于焦糖撒手没,周沅风只敢把狗绳调整得长一些,并不敢摘下狗绳让它自由奔跑。 周沅风说:“焦糖,现在是户外,你可以werwerwer。” “wer——wer———wer———” 一人一狗雀跃地走在步道上,一转弯,就远远看见了步道尽头的楚菁荷。 楚菁荷穿着卡其色长裤和白衬衫,和一个女人挽着手,像是刚刚聊完了天,正在寒暄着说再见。 周沅风牵着焦糖放慢了脚步。 楚菁荷和编辑交接了需要翻译的文稿,她把厚厚一叠纸放进帆布包里。这家出版社就在公园对面,楚菁荷目送编辑离开,打算一个人在这座公园里多待一会儿。 等到那个女人离开,周沅风牵着狗上前和楚菁荷打招呼:“hello啊。” “hello?” “刚刚那个人是你的谁?”周沅风冲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张望着。 “那是我的甲方,我的衣食父母,我的金主妈妈。”楚菁荷一看就知道,周沅风想歪了。 “大白天的跟甲方在公园里搂搂抱抱。” “你不也经常在咨询室和不同的病人搂搂抱抱吗。” “我可没有啊,你别污蔑我,咨询室都有监控的。” 两人并肩同行,周沅风闻到楚菁荷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她看到楚菁荷的帆布包带子紧紧地勒在肩上。 “包很沉吗,要不要我帮你拎。” “还好,不用。” “你和许墨在北城一中的时候关系很好?”周沅风问她。 楚菁荷今天在群里说了那句话,让她很意外。在印象中,楚菁荷不是会主动凑这种热闹的人。 我怎么不记得你和许墨当初是朋友呢。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只有我吗。你背着我偷偷和别人交朋友啦? “没什么关系,但她是那时候少有的对我态度还算正常的人之一。”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说: “你和许墨关系看上去也很好。” “我和她是上大学的时候关系好起来的,很有缘分,我们的学校都在京市,离得也很近。” 楚菁荷点点头。 原来如此。 “你确定要去许墨的婚礼?”周沅风和她确认道。 “要去,肖老师说她也去。” “好吧,那我也去。我也想见见肖老师,毕竟我是她当初最喜欢的学生。” “你不是说你没时间吗。”楚菁荷笑着说。 周沅风不再回应。焦糖钻进灌木丛中,出来时沾了满身雨水,兴奋地抖一抖。 楚菁荷干净的裤子就这么被大耳朵小狗甩上了水。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两个人外加一条小狗,像一幅很幸福的图画。《 》 67、婚礼 虽说不用搭礼金,楚菁荷还是在周六之前去商场买了两瓶香水,准备当做小礼物送给许墨和学姐。 一方面想见见肖老师,另一方面,她对同性之间的婚礼有所向往。 婚礼定在北城花园酒店,楚菁荷在出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只雪花耳环戴上。另一只怕是永远地离开了她。 花园酒店今天有三对新人都在办婚礼,楚菁荷找到许墨和学姐的照片大立牌,这立牌很温暖,两人养的小猫也一起出镜。 许墨穿这一身漂亮的西装裙,站在门口迎宾。 看到楚菁荷,她立马拉住她的手,喊出她的名字:“你是楚菁荷。”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记得啊,你那时候不仅漂亮,学习又好,还给我讲过题,人美心善。” 许墨不跟楚菁荷客气,收下她递来的礼物,把她安顿在老同学这桌。 楚菁荷来得早,偌大的圆桌只有两个人,难怪许墨会在群里邀请大家来,看来确实没什么同学留在北城。 楚菁荷选了个左右都没人的位置坐下。 对面的两个女生都是在高中期间没和她说过话的人,她记得她们的名字,彼此点了头,都没有打招呼。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的长相和穿着都有了很大变化。她们两个在聊一部热播剧,楚菁荷没有加入。 另外几桌都是许墨和学姐的家人和长辈,小小的宴会厅一共就五桌。 忽然,其中一个女生主动跟楚菁荷搭话:“楚菁荷,你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东京,对吗。” 楚菁荷点点头。 “东京好不好呀?我是说长期居住的话。” “人很多,热闹拥挤,跟在京市沪市生活没区别。” “那你还回去吗?” 楚菁荷点点头。应该还回去的吧。等明年年初,小姨的离婚官司结束,她在北城就没什么牵挂了。 她有半年多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有没有牵挂她自己单方面说了不算。 周沅风没一会儿也来了,她牵着焦糖,一路走来,许墨问她:“你的狗能和小金毛一起给我当花童送戒指吗。” “那指定不能,它会把戒指吃掉。” 周沅风不放心把焦糖一个狗留在家,一方面会乱叫,另一方面会拆家。她只能带在身边,以防回去之后发现家没了。 她很自然地坐在楚菁荷身边,把狗绳卡在椅背上。 肖老师来的时候,这桌已经几乎坐满了,学姐的同班同学坐了半桌,肖亦晚艰难地加了一把椅子,在楚菁荷身边挤一挤。 “肖老师。”楚菁荷跟肖老师打招呼。肖老师这些年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肖老师和一桌学生聊了一会儿,问了问每个人的近况。她们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对她而言意义不同。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肖亦晚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盲盒。 “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系列,我女儿喜欢,给她买的时候也顺便给你买了。” “喜欢的,谢谢。”楚菁荷接过礼物,是飞天小女警的限定盲盒,她小时候很喜欢看。 肖亦晚像对待女儿一样疼爱地摸摸她的头。 “你这些年来还好吗?当初跟着妈妈去陌生的国家开始新生活,适应得困难吗?” 楚菁荷摇摇头:“还好。开始是最难的。” “后来考上了什么学校?” “北海道大学,我在札幌生活了四年。” 周沅风拿手机的手一顿,转头看向楚菁荷。 她之前有和朋友一起去北海道旅游,难不成那时候在街上看到的人真是楚菁荷? 当初她还特意避开了东京,把去东京的几天行程全都改成了留在北海道。 她感到心脏处传来一阵悸动。 “你这期间从来没有回过北城吗?” “基本没有,回来也是很快就走的那种。” “小没良心的,回北城也不联系我,小风也是,回北城之后就悄无声息。” 周沅风越听越觉得不对。 我怎么觉得肖老师好像有点偏心呢?这么一桌学生,她最关心楚菁荷,七七八八的事问了很多。 肖老师最喜欢的学生难道不是我吗? 聊天暂停,婚礼开始。 两位新娘在妈妈的陪同下走上红毯,楚菁荷终于见到了学姐的真面目。 学姐拿着捧花,头纱带有花环,笑眼盈盈地向着许墨走去。 她们的花童是一只金毛,金毛叼着小篮子,一路跑上台去送戒指。 周沅风的比格犬werwerwer地在观众席狂吠,也闹着想要上去。 “话说当初班里那么多人谈恋爱,我还真没注意过许墨。”肖亦晚感慨地说。 许墨高中时留着最老实的短发,还剪了刘海儿,在班上很不起眼。越是这样的人越会闷声做大事。 这还是楚菁荷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参加同性间的婚礼。 小姨结婚她去过,她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那个男人,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结婚不单是两人之间的事,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事,据她观察,家里有男人的家庭在素质上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学姐的结婚誓词是自己写的,简单朴实: “最初认识你时,你是我的学妹,我对你的印象不太多,只是经常在学校的许多地方和你偶然遇到,后来才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遇,只是有人在我可能会去的地方默默等了我很久很久,只为看我一眼。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结婚。我是个很现实的人,因此,你和我在一起极少有浪漫的约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对未来做规划。我想留在京市生活,想在三十岁之前在京市有自己的房子,我需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分担压力、解决问题的伴侣,每一个梦想看上去都很难,但是你从不泼我冷水,你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实现。” 在掌声中,周沅风很震惊地问楚菁荷:“啥意思,她俩该不会已经在京市买房了吧。” 三十岁之前事业有成,有房有车然后决定结婚,这是什么开挂人生。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我的天哪,怎么做到的,我感觉我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子呢。” “每个人的节奏不同,据我所知,她们两个最初在一起时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都很难,所以才这么努力,要靠自己的能力在京市立足。”肖亦晚说。 学姐是个很现实的人,最开始,她不信任许墨的感情和追求,她要找的是一个能和她并肩同行,一起努力向上实现生活小目标的另一半。 人和人决定在一起很容易,但真正在一起生活是很难的事。 两个女孩都付出了很多努力和勇气才换来今天这场美好的婚礼。 “肖老师,你和你太太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肖亦晚的手机震动,楚菁荷看到她的屏保,是抱着幼年小早的韩湘。 小早小时候软软糯糯,像个饭团狗一样。 “嗯……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很多不容易。如果一遇到问题就退缩,那肯定是很难圆满的。” “一个人坚持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两个人都不退缩。”楚菁荷说着,看了周沅风一眼。 周沅风奇怪地回看了她一眼:“谎言和欺骗也是导致一段感情难以圆满的重要原因。” 婚礼上的五层蛋糕是在有氧小面包订的,周沅风给蛋糕拍了照,发给游静央。 游静央回复她:“原来结婚的是你同学啊,恭喜恭喜。” 周沅风深深叹气:“唉,不知不觉也是到了参加同学婚礼的年纪了呢。” “哈哈哈哈,我们妹妹也是个大人了。小狗你养得怎么样?” “还不错,已经习惯了有狗的生活。” “那就好。” “我可不会把狗还回去哦,它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快乐了。” 周沅风还是那个德行,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她不满意自己被分到的蛋糕,甚至还去人家长辈那桌跟人家换了两块蛋糕。 在洗手间门口,一个高中同学和周沅风聊了半天,很八卦地问道: “你和楚菁荷还在一起吗?” 她今天来得有点晚,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沅风和楚菁荷坐在一起。 “没有,高考完就分开了。”周沅风实话实说。 “那挺可惜,你们当初在一起六年。” “不不不,真没有,唉,说了你们也不信,算了。” 这就很难和人解释。 满打满算,当初她和楚菁荷确认关系后其实只在一起了一个多月。不对,两个月。 虽然在一起,但有一半时间都不在恋爱的状态中,她有自己的事,楚菁荷也有事。 等周沅风往回走时,就看到站在宴会厅门口牵着比格犬的楚菁荷。 “肖老师先回去了,我出来送送她。” 楚菁荷今天没吃几口饭,她有点不适应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肖老师和她说好,下次有时间要单独一起吃饭,叫上周沅风(气氛组),楚菁荷点点头,觉得没毛病。 “你的狗,我怕它在里面闯祸,就一起牵出来了。”楚菁荷说着,扯了扯狗绳。 这狗,心智不行。 谁牵它它都跟着走,这未免也太普天之下皆我家了。 “那我们走吗?”周沅风问她。反正肖老师都走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走吧?”楚菁荷点点头,牵着狗就要走。 “那我去和许墨打个招呼,告诉她我们先走。” “我刚刚也想打招呼来着,但是我看她挺忙的。”楚菁荷说。 “所以呢,你就灵机一动,又想不告而别?太渣了。” 没给楚菁荷反应的时间,周沅风就走进了宴会厅。 楚菁荷静静伫立在原地,仿佛被点了穴。酒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从头到脚把她吹得透心凉。《 》 68、狗来 楚菁荷后来没再去找周沅风做过心理咨询。 那天参加完婚礼后,周沅风带着狗打车,楚菁荷去坐地铁,两人在花园酒店门口分开。 两人的目的地一致,周沅风本来想带她一起,但楚菁荷踩着高跟鞋转身,走得干脆利落,没有留给她说话的机会。 楚菁荷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周沅风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在乎。 当初在北城一中,那么多同学都在谈恋爱,只有许墨和学姐结婚了。大多数感情都是像她和周沅风这样,散了,没了,碎了。 世间那么多情侣,能在感情上有好结果的又有几个? 不是一般的努力,要非常坚定,非常努力才可以。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要再贪恋过去的温暖和美好了,人要向前看。 可是前方什么都没有啊。 地铁上有空位,楚菁荷没有坐。 她像是自我惩罚般地靠着车厢门站了一路,看着窗外飞驰的广告灯。 每个人的勇敢阈值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能做到和亲朋好友出柜,有的人连承认自己性取向的勇气都没有。有的人能和自己的恋人在从小生活的地方举办婚礼,有的人却连和喜欢的人好好道别都做不到。 没有为什么,就是胆小,就是害怕,就是说不出口,就是做不到。 楚菁荷想起自己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高中,开口说话这件事对她而言都很困难。 她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安静,听着别人说话。 这种性格延续到现在,她的工作是翻译,也就是传达别人所说的话、所表达的想法,她在其间扮演一个工具人,几乎没人会在乎她的存在和感受,这种角色对她来讲很舒服,很安全。 这工作还有一个好处,在这里也能做,回东京也不影响。 她有可以随时离开的退路。 楚菁荷本想鼓起勇气问问周沅风,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干脆的和我分手,把我删掉,今天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在那封信里写的很清楚,自己离开的原因,对两人未来的许多想法,以及对待这段感情有多认真。 周沅风说的没得没错,无论写多少封信,她都是不告而别。 她看着车窗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你想怎么样,问问你的心。 我想和周沅风重新在一起。 但感觉很难,因为周沅风好像早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楚菁荷想了想,给火山女士发了条消息: “求助:喜欢的人好像不喜欢我。” 火山女士:“对方单身的话那就追。” “这么简单吗,还有别的建议吗。” “追不上再说,先追。” “追不上的话我就回东京找妈妈。” “我更愿意看着你捕猎成功后带着肥肉来见我。” “呜呜。” 可是,要怎么追。周沅风就是个傻子,追这种人就是很费劲,各种暗示她都听不懂。 楚菁荷还记得以前那些失败的经验,后来还是靠色诱她才成功的。 下了地铁,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搜索框里输入:女人如何追女人? 多聊天,多见面,好好培养感情。 怎么又是要聊天啊,那算了。 决定追周沅风之后,楚菁荷在家里大门不出地宅了三四天,唯一出门的活动就是去一楼大堂取外卖。 ……别逼我,让我慢慢来。 万一哪天周沅风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呢。 楚菁荷也没闲着。 她从网上买了几条好看的裙子,打算等下次穿上去见周沅风。拉拉公寓每周都有小聚会,到时候……一说到聚会,她就想起自己丢掉的那只雪花耳环。 好心痛。 那么贵那么新,第一次戴出门就丢了。 此时此刻,周沅风正坐在心理咨询室里摸着那枚雪花耳环,让尖尖刺刺的边缘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的手心。 楚菁荷后来没再来找她做过心理咨询。 是不想来,还是换了新的咨询师? 周沅风有不少客人都和她咨询过一次后换了咨询师。这很正常,心理咨询师和病人往往是相互选择,有的人很幸运,一开始就能遇见合适的心理咨询师,有的人则需要一段时间的更换和找寻才能遇见合适的人。 那天参加完许墨和学姐的婚礼,周沅风清楚地知道楚菁荷生气了。 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她却生气了。 我一个被抛弃的人都没生气,你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有什么好气的。 在婚礼上,周沅风也一样很感慨,她看得出许墨和学姐都是把彼此放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因此过了这么多年才没有走散。 不想某人,谈恋爱就只是玩玩而已,一点都没有用心,完全没把恋人安排在自己未来的计划里,这种态度还不渣吗。 当初的背弃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周沅风心上,这么多年根深蒂固地生长,都快发展成仙人掌了。 周沅风每天在上班出门时和下班回来时,路过楚菁荷的门口都会放慢脚步。 她这一周只碰到过楚菁荷一次,在下班回来时,楚菁荷穿着睡衣下楼取外卖,两人在一楼大堂碰了面。周沅风牵着狗在电梯里等了很久,楚菁荷还没在众多袋子中找到自己的外卖,直到又进来一个女孩,走进电梯,周沅风才松了手,让电梯门自行关闭。 两人谁都没和对方说话。 看着电梯上去,楚菁荷才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碰见周沅风,她肯定不会敷着面膜踩着人字拖穿着蜡笔小新睡衣就出门的。 新买的裙子全都到了,都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结果一件都来不及穿。 她还买了一双很漂亮的绑带高跟鞋。 周沅风依旧在下班后带着焦糖去有氧小面包买早餐。 最近这段时间她懒得自己做早餐,烤两片面包最省心。 焦糖乐颠颠地跟在周沅风身边,下班了下班了,终于不用再在办公区给男女老少当情绪抚慰狗了。 有氧小面包店门口设立了停狗处,周沅风把狗绳卡在锁位,走进店里去。 今天下班早,店里的面包品类齐全,她还能挑选一下。 几个春水小学校的学生围着焦糖指指点点,摸摸耳朵摸摸头,周沅风隔着橱窗看了一眼,没太担心。焦糖不会咬人,即使是小孩子很恶劣的逗弄也依旧情绪稳定。 周沅风买了店里新出的黑巧,现在有氧小面包都开始出搭配咖啡的焦糖和巧克力了。 她在店里逗留的时间有点久,结完账出来,人都傻了。 停狗处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狗绳拴在那里,狗没了。 她焦急地看看四周,怀疑是刚才那群孩子把焦糖胸背上的锁扣解开了。 “焦糖,焦糖!”周沅风一边找狗,一边呼喊狗的名字。 在户外的情况下,叫焦糖的名字应该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她试过很多次。焦糖在户外完全是沉浸式闻嗅,不在乎主人有没有跟在自己身边。 “焦糖,werwerwer!”她试图用暗号换取焦糖的回复。 周沅风沿着北城一中一条街找了一圈,都没见到狗的踪影。她把每一家卖食品的店铺都找遍了,进店询问店主有没有看见一只大耳朵黑白黄小花狗,穿着红色的胸背,戴着胸牌,嘴很馋。 周沅风在街头手足无措,还是给曾流观打去了电话: “怎么办,嫂子,焦糖丢了!” “不着急不着急,先冷静,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回家了?” “没可能,它应该不认识回家的路,没那个智商。”周沅风一口回绝了。 “你先在小狗失踪的街区仔细找找,多问人,实在不行我们再发个朋友圈让大家帮忙转转。” 挂了电话,周沅风站在路边编辑了一条寻狗启示,发了朋友圈。 要不要标注一下悬赏金额呢。她思来想去,写了个三千。 很够意思了,行走的三千块! 楚菁荷下楼取快递回来,总感觉楼道里有人。 她很谨慎地带着东西回到家,关好门,就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小爪子在挠门。 她小心地开了一道门缝,就看见一个大耳朵狗像风一样迅速冲进了她的家。 “?你等等,你好,你是谁。”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楚菁荷一把扯住小狗的胸背,确认了一下狗牌上的信息:焦糖。 还真是周沅风的狗。 焦糖一点也不见外,楚菁荷给它找了个碗倒了点水,它就埋头苦喝。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周沅风呢。”楚菁荷问焦糖。 “…………” “说话呀,不会说话?” “…………” 焦糖好像跑了很远的路,气喘吁吁地趴倒在地毯上,翻着肚皮。楚菁荷猜测周沅风应该很快会出现,于是没有太过担心,她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继续忙她的工作。 不一会儿,脚下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呼噜声。 ……… 这狗好吵,睡着了也一直响。 楚菁荷看它好玩,拍了个小视频发给了小姨。 “你养狗了?”小姨问她。 “没有,捡的,等主人来接走。” “看着怪可爱的。” 楚菁荷正和小姨发着消息,就听到走廊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在走廊里,每一层都找了。” “可惜走廊里没有监控,要查大堂的监控要等管家回来才行。” “我觉得意义不大,它肯定没回来,应该在外面流浪。” “那我们再回面包店附近找找看吧。” 楚菁荷从猫眼往外看去,周沅风和一个女孩一起走的匆忙,往电梯方向去,楚菁荷连忙打开门,喊了她一声: “周沅风。” 周沅风没理她,连头都没回。 她现在没心情和楚菁荷说话,满脑子都是她的焦糖。 电梯门开了,楚菁荷目送她们两个一起走进电梯。 …………… 竟然不理我! 那你就慢慢去找你的狗吧。《 》 69、狗走 周沅风在面包店附近沿着每一条路走过来走过去,一直找到天黑。 她近乎绝望地盯着马路,生怕看到不该看的血淋淋的画面。 因为焦糖有前科,她从来没有在户外解开过焦糖的狗绳。 手机里有不少消息,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消息。 有出谋划策的,还有帮忙转发的,她理应回复一句谢谢,但都没有回复。 她连维持体面社交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焦糖。 都是她的错。 她干嘛非要去买什么面包,就应该下班后带着焦糖直接回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陪周沅风一起找狗的女孩也是拉拉公寓的住户,之前和她加了好友,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这女孩说她刚好可以帮忙,周沅风和她道了谢。 找狗是个力气活,女孩跟着她跑了很久,周沅风让她先回家,自己继续找。 她想,等夜市的烧烤摊开始营业,说不定焦糖会被吸引过去。 周沅风主要担心焦糖遇到虐待小动物的人。 她的手机震了震,看到拉拉公寓群好多人在群里艾特她: 东京有雨:“这是谁的狗,把我好好的家都拆得体无完肤,快来领走。” 东京有雨连续发了几张照片,周沅风一看就知道这是焦糖。 她松了一口气,像是断电一样坐在马路牙子上,打字的手都在抖。 宇宙风:“我的狗在你家?!” 东京有雨:“你的狗自己闯进我家,赶都赶不走。” 我好心叫住你,你竟然不理我。 “别,别赶,我这就回去。” 周沅风在群里回复之后,又去私戳了楚菁荷: 宇宙风:“什么时候到家的,狗。” 东京有雨:“你好好说话。” 周沅风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您好,请问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家的?” “六点多。” “那你咋不告诉我。”你就看着我在外面像狗一样找狗,好狠的心。 “我叫你了,你是怎么做的?” 周沅风一下反应过来,她当时忙晕了,以为楚菁荷打开门是想问自己怎么了。 找狗是个体力活,特别累,她干脆就没跟楚菁荷说,她不想让楚菁荷也一起跟着出来找。 “我没理你。所以那时候你是想跟我说,狗在你家?” 楚菁荷发了个点头冷笑的表情。 周沅风在就近的小卖部买了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朋友圈那条新狗启示删了。 好欣慰,好聪明,她没想到焦糖竟然认识回去的路,并且还找到了家所在的楼层,只是认错了门。 焦糖或许认得楚菁荷。 楚菁荷放下手机,看着家里的满地狼藉。 她被小狗的呼噜声所影响,也靠在沙发上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还以为自己身在垃圾场。 这是哪儿啊,这还是我家吗,跟个垃圾场一样。 焦糖正在撕扯一件衣服,楚菁荷没戴眼镜,眯起眼睛艰难地识别了一下,这是她今天下午刚取的快递,快递袋子已经化作满地碎片,现在这件裙子也彻底报废了。 楚菁荷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狗在地板上拱来拱去,一点都不打算收拾。 她就心平气和地等着周沅风来善后。 趁着周沅风还没来,楚菁荷先去浴室洗了脸,又跑去二楼,打开衣柜,翻找出一件很漂亮的睡裙。 第一次穿,她先剪掉标签。 焦糖一路跟着她上二楼,见到床就往上跳,被楚菁荷一把揪住脖子,及时制止了。 这狗已经被养的没脖子了,无法上吊之物。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确保自己是好看的,弯腰摸摸焦糖的狗头。 加油,我要动手了,祝我成功。 敲门声响起,楚菁荷慢悠悠地走到一楼去开门。 打开门,还来不及看清周沅风的样子,她就被她一把抱住了。 这是一个充满感激的拥抱。 焦糖在两人脚边兴奋地兜圈圈,几小时没见到周沅风,甚是想念。 周沅风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楚菁荷,一言不发,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 楚菁荷摸着她的腰,发现她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也有些潮湿。 “要不你先去洗个澡?” 然后把我家收拾了,再给我炒俩菜,再给我两万块钱,再把被损坏的物品赔给我。 周沅风不说话,她疲惫地把头靠在楚菁荷的肩上,楚菁荷的体温很凉,就像冰镇的桃子酒,把她的焦虑愤怒不安和恐惧全都抚平。 明明是最炎热的夏季,周沅风的心脏都被冻脆,变成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 楚菁荷从她生命中消失的那天也是夏天,那不是消失,而是抛弃。 有人从走廊里走过,周沅风才缓缓松开了手。她也知道自己不干净,于是率先走进浴室去洗了澡。 楚菁荷给她准备好浴巾和睡衣摆放在门口的竹筐里,隔着一扇门,两人都心脏怦怦直跳,刚刚那个长久的拥抱后反劲很大,让人有种溺水的错觉。 好怀念,这种冲动式的拥抱很周沅风。除了周沅风,从来没人这么抱过她。 焦糖守在浴室门口,楚菁荷缓了缓情绪,在水流声听之前先一步走开。 周沅风擦着头发穿着斑点狗睡衣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楚菁荷正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这一幕漂亮得让她感到一阵心慌,就好像她和楚菁荷这么多年从未分开,一直平静而美好地生活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回北城租房、工作。 楚菁荷的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戴着眼镜,皱着眉头认真工作,没有分给周沅风一个眼神。 (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丽,她猛猛诱惑) 周沅风马上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本身不是垃圾,有文件,有纸巾,有垃圾袋,都被焦糖撕得粉碎,从而变成了垃圾。 还有打翻的香薰和盆栽,这些大概是要赔钱的。 她一边收拾,一边用余光瞟着楚菁荷。 楚菁荷似乎被一个句子卡住了。她歪着脑袋,在屏幕上写了又删,纠结的表情非常可爱。 楚菁荷刚好扭过头,和周沅风对视。 ………… 有点尴尬。 楚菁荷关上电脑,向二楼走去。 “你要睡了吗?那要不我先带焦糖回家?等明天我再……” “谁允许你回家了?” 楚菁荷站在楼梯上,抱着手臂说: “你的狗把我家弄成这样,你没收拾完就想走?” “不是,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吗。” “收拾不完不许走。否则我就在公寓群里继续挂你。” 楚菁荷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的眼神里闪着濡湿的光,用柔软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 周沅风低下头去,不要再看她。 完了。她又忍不住想抱抱她了。 楚菁荷躺在床上,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困。周沅风借着那个拥抱给她下药了? 一生失眠的人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想要睡觉。 loft公寓空间很小,每个人每个狗都存在感超强,楚菁荷躺在二楼,能感知到周沅风轻手轻脚走来走去。焦糖跟她一起去到二楼,丝毫不见外地睡在她的床边,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两小时过去,周沅风收拾好了客厅,她坐在沙发上发了条朋友圈: “狗已找到,谢谢大家的转发。” 房间很安静,她不确定楚菁荷有没有睡着,于是低声呼唤焦糖: “焦糖,下来,我们回家。” …………没有狗下来。 那要不我上去? 狗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它。 可是二楼不止有狗,还有楚菁荷啊。 周沅风在楼梯口纠结着。 她轻轻走上楼去,看见焦糖睡在最靠近床头的位置,它在家里也最喜欢睡这里,离人近。 只是这个人好像是谁都可以,只要是人它都喜欢。 “焦糖,焦糖,醒一下。”周沅风用气声呼唤道。 不是说狗的听觉很灵敏吗,怎么无动于衷呢。 知女莫若母,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装死吧。 周沅风气呼呼地咬着牙,目光一转,看向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睡的楚菁荷。 楚菁荷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蜷缩着身体睡觉,她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中,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周沅风在仙城时以及确认关系的那一晚都有幸见过楚菁荷睡着的样子。 周沅风当时还想,既然楚菁荷这么喜欢抢被子,以后一起生活就要在床上准备三条被子,不然不够用。 最好买一个蓬松柔软的睡眠抱枕送给她,她应该也喜欢。 周沅风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想过其实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有点恍惚地站在原地,满心难过。 像是感知到床边有人,楚菁荷忽然伸出手去,朝着空中试探性地抓了两下。 周沅风走到床边,担心她发觉有个人站在这里会有点吓人,于是故意发出一点脚步声。 楚菁荷睁开一点点眼睛,又沉沉闭上。 看不清人脸,但能看见睡衣的斑点狗花纹,所以知道是周沅风。 “要不你今晚别走了。”楚菁荷的声音喃喃软软,很像在说梦话。 “不走吗。”周沅风问她。 “嗯。” 楚菁荷柔软的手落在她的手上,轻轻抓住了她。 照道理,周沅风应该拒绝楚菁荷,她应该抱着狗下楼然后离开这个房间。 但是,但是。 周沅风在床角处坐下,楚菁荷感觉床垫陷了下去。她往里挪了挪身体,让出半张床来留给周沅风。 周沅风在床角坐了很久,久到楚菁荷觉得自己的意志都快要清醒。 她不敢睁眼,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抱紧被子,更紧密地蜷缩着身体。 她听到周沅风下楼的脚步声,然后是关灯的声音。 她几乎都有点绝望了:不会吧,你还真要走啊,走就走,还把狗给我留下了? 周沅风把手机留在一楼的桌子上充电,又轻轻走上楼梯。她小心地躺着楚菁荷身边,没有被子,只好孤零零地抱紧自己。 楚菁荷香香的,她今天用了楚菁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现在应该和她一样香。 “晚安。”她说。 晚安。楚菁荷在心里说。《 》 70、一觉醒来 半夜,楚菁荷轻柔地翻身,靠入周沅风的怀里。 她在茫茫黑夜中醒来,静静地依附在周沅风的怀抱中,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 周沅风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爱着的真实,是落在掌心中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花。 她单手撑起身体,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周沅风的脸颊,头发,鼻尖,耳朵。 焦糖也跟着醒来,把爪子搭在床边,楚菁荷对它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有些得意地趴在床上,蹭进周沅风怀里,感觉到周沅风好像有点醒了,她连忙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周沅风的胸里。 周沅风知道楚菁荷睡觉不安分,没想到这么不安分。 她一晚上被楚菁荷吵醒好多次,好好一个整觉睡得稀碎。她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梦里焦糖又丢了,她又满城找狗,跑遍北城的大街小巷,都跑出心理阴影了。 好累。怎么这么累。 白天听人诉说原生家庭的痛苦,客人嫌她没有给出有效合理的解决方案,在咨询室对着她破口大骂发泄情绪,晚上下班满大街找狗,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周沅风醒来的时候觉得好累。 感觉有很多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好沉好重,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她缓缓睁开眼,就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楚菁荷。 ……… hello,你好,你没发现你在我身上吗,请问你能下去吗。 楚菁荷根本是把她当成了抱枕,被子已经被完全踢到地板上,被焦糖占为己有。 她还得给楚菁荷再赔一床被子。 周沅风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没有用力,轻轻推开了楚菁荷。 “呜……” 楚菁荷一边翻身,一边伸了个懒腰,就这么脆生生地仰面躺在床上,睡裙掀起好大一片,小腹一下全都明明白白展示在周沅风眼底。 周沅风坐起身,伸手帮她把睡裙整理好(怪好心的)。 她说:“那个,为了谢谢你暂时收留小狗,以后你来找我做心理咨询都免费。” “我不需要做心理咨询。”楚菁荷脱口而出。我要的是心理咨询吗? “那你的失眠怎么办。” “我可以睡前做点什么事来帮助自己睡着。”比如瑟瑟。 “那好吧,随便。我先走了。”周沅风下了床,焦糖迅速跟上她的脚步,这个时间差不多该吃狗粮早餐了,焦糖很听指令,格外配合。 楚菁荷还没反应过来,周沅风就带着狗走了。 怎么回事,睡完就走,好渣啊。 她摇摇晃晃从二楼下楼,验收一楼的清理工作。 昨天有好多瓶瓶罐罐都摔碎了,周沅风全都收拾好扔出去,现在这么一看,家里有点空。 具体少了什么她一时间也记不太清,于是给周沅风发了消息:“被狗损坏的东西怎么办。” 宇宙风:“不是说了吗,你以后来找我做心理咨询都免费。” 东京有雨:“我不做心理咨询。” 宇宙风:“那你要咋的?” 东京有雨:“赔。” 宇宙风:“我先去上班了,等下班后再聊。” 东京有雨:“赔我。” 宇宙风:“陪,我陪。” 周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是有一种被楚菁荷做局但又找不到证据的感觉。 她一直在等楚菁荷来心理咨询室找自己,从深夏等到夏天结束,楚菁荷始终都没有来。 从那天开始,焦糖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次路过楚菁荷的房间都要停下脚步,用爪子扒拉楚菁荷的房门。 周沅风没有制止,她等着有人气冲冲地开门,质问吵什么吵,可惜一直都没有。 房门紧闭,很是安静,像是无人居住。 周沅风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又一次不告而别了吗。 楚菁荷和出版社的编辑一起去东京见了即将合作的一位女作家。 她在上大学时几乎读过这位作者的全部作品,现如今要担任翻译来把她的书翻译成自己的语言,心里很是激动。 作者和楚菁荷聊了许多,最终很放心地把出版委托交给她,一行人签好了合同,楚菁荷开心又害羞地和作者要了签名。 出版社的编辑先一步回国,在离开前,楚菁荷陪着她们逛了美术馆。 原本工作结束后只打算在东京呆一周,耐不住火山女士的热情挽留,她又改签机票,多停留了一周。 楚菁荷有想过要不要和周沅风说一声:我回东京啦,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在北城。 可是两人之间好像到不了那种能相互报备行程的关系。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周沅风会关注她的动向,也不觉得周沅风会主动来找她。 回到东京,楚菁荷和火山女士几乎每晚都去小酒馆喝一杯。 火山女士是这家小酒馆的常客,带着楚菁荷,她就不坐吧台的位置,而是选择墙角的小桌。 在异国他乡,两人讲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很松弛地聊着天。 火山女士问她:“你和你喜欢的人,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楚菁荷实话实说:“没有任何发展。” “我……我把她哄上床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对方是不通人性吗,你们在床上做什么了?”玩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互动和小游戏呀。 “睡觉,她睡她的,我睡我的。” 我抱她,她把我推开。这句话楚菁荷没好意思说。 “怎么会这样。”火山女士恨铁不成钢。 “我好难啊。你之前说追人就要主动点,我已经主动成这样了,还要怎么主动。”楚菁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是做什么的来着?我们有聊过这个话题吗。” “心理咨询师。” “听上去是个很厉害很能蛊惑人心的家伙。”火山女士给楚菁荷往杯子里倒了一点酒。 “等回去之后你去和她做一次情感咨询,把你的困扰直接告诉她,看看她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她做情感咨询吗。” 又是我主动吗。她就不能主动请我去做一次情感咨询吗。 “是呀,就是这个意思。” “许多话当着她的面说不出口,我不要去。” 这不就是相当于和周沅风坦诚相待了吗,把自己那点秘密全都抖落出来,她才不干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等她被别的女人叼走你就满意了?” 女朋友这种东西和流浪猫差不多,都是手慢无。犹豫就会败北。 “我也有在努力地吸引她啊,我每天都在朋友圈发一些美美的自拍,还有听的歌曲,仅她可见。” 楚菁荷说着,点开美颜相机,把手机举远一点,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她有给你点赞吗。” “从来没有,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周沅风和她在线上的互动几乎为零。 “………我说,如果追不到她,你还要留在北城吗。”这是火山女士又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不知道。等小姨的离婚官司结束,要是我喜欢的人还没有回应,我就夹着尾巴回来,从此封心锁爱。”楚菁荷弱弱地说。我能怎么办? “好丢脸,不要在外面和别人说你是我女儿。”火山女士摇摇头。 “就说。” “不要说。” “妈妈妈妈妈妈。” 此时此刻,周沅风正在周漾春家吃饭。 她在下班后孤家寡人地带着狗来姐姐家找温暖,观观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香辣海鲜炒面。 “妹妹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明明就在北城,连周末都不肯过来。”观观责怪地说。她很想妹妹,每周五都问妹妹要不要来家里吃饭,妹妹总说没时间。 “唉,累得想鼠,观观你都不知道,我每天……” 周沅风的手机震了震,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点开屏幕,看到一位咨询者给她发来了几段小作文。 她调整呼吸,忍着头疼认真看完了这几段话,然后给出了一段回应。 她经常在下班后的私人时间收到咨询者发来的消息,她的理念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给出回应,不能让对方把情绪和感受抛出后无人接应。 有些咨询者甚至只和她聊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预约过她的心理咨询,却还是会给她发信息,求解答,求安慰。 周沅风都一一作出了安抚和回应。 许多咨询者都会对心理医生产生依赖,移情是很正常的,徐医生给的建议是不要搭理,只接受面对面给予咨询者互动,周沅风心太软,她没办法无视这些信息。 等她发完消息,抬起头,就看见观观已经给她盛好了面。她双手合十,对着观观做了几下拜拜的动作。 周沅风拿起筷子,迅速开始吃饭。 “妹妹,你这个工作节奏应该没时间谈恋爱吧。” “嗯,不过我有很积极地参加过两次拉拉公寓的交友观影会,认识不少人,加了很多好友。”周沅风说。 “有没有遇到心动的人呢。”观观眨眨眼睛,八卦地问道。 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个条件,拉拉公寓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谈恋爱的温床。 周沅风没说话,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她低着头,忽然说:“嫂子,你还记得楚菁荷吗。” “当然记得,你刚上北城一中的时候,就在老师办公室亲了人家,化成灰我都忘不了。” 这都算得上是扎扎实实的黑历史了。 “她也住在拉拉公寓。” “你……我还记得成人礼的时候,你和她一起走了红毯。”曾流观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周沅风的表情。 周沅风表现得很平静,像是随口说着一件普通的小事,好像当初失恋的人不是她一样。 “当初那些照片我还留着呢,你后来也从来没找我要,搬家的时候你不在,差点就弄丢了。”曾流观说着,就往卧室走去。 周漾春这时候刚好从外面遛狗回来,其实狗今天已经有足够的户外活动了,但周漾春非要遛。 比格犬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听话,她观察了一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 71、怎么陪 曾流观从卧室拿来一个很大的画册,沉甸甸地放在桌上。 当初的拍立得照片全都三三两两夹在画册里,有曾流观和周漾春合照,有曾流观的单人照,还有周沅风和楚菁荷成人礼时的照片,她翻了好半天,才把所有拍立得都找齐。 周沅风也是第一次看这组照片。 楚菁荷只有两张照片有正脸,其余的照片都把脸藏在花束后面,又或者躲在周沅风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眼睛笑得像月牙。 周沅风站在她身前,抿着嘴,笑得很害羞。她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但是那天好像一直都脸颊发红发烫。 每张照片都是抓拍,两个女孩表情灵动又可爱。 周沅风拿着照片,许多美好的回忆铺天盖地从过去的宇宙中席卷而来,她忽然就红了眼睛。 在北城一中的那些日子很辛苦很累,可是和楚菁荷在一起,那些痛苦都被中和掉了。 “其实那时候就能看出来,楚菁荷是个小美人,气质清泠泠的。” 曾流观说着,碰碰周沅风的肩膀: “她现在长什么样,你有照片吗。” 这是一句试探,曾流观想知道妹妹和这小姑娘后续还有没有联系。 好巧。周沅风打开朋友圈,一刷新,刚好看到楚菁荷最新发的自拍。 楚菁荷穿着红色的吊带背心,长发用鲨鱼夹盘起,脸颊微红,眼妆浓郁妩媚。 她好像在外面喝酒,背景狭小昏暗,像是日式的小酒馆或者酒吧。周沅风敏锐地看出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也是女人。 周沅风在心里莫名很不爽。 有时间和女人在外面吃饭喝酒,没时间来找我做心理咨询? 免费的都不来?! 免费!免费! 最近半个多月,周沅风总能刷到楚菁荷的朋友圈。 和以前那些朋友圈内容不同,楚菁荷突然开始频繁地发照片。 每张照片都清洌柔软,很是可爱,有化妆的,有素颜的,周沅风偷偷摸摸不声不响地点击存图。 刚好观观问起楚菁荷的新照片,周沅风保存后点开这张照片,展示给她看。 “好漂亮噢,从小美人变成大美人了。”曾流观拿着拍立得照片和这张照片做对比,要不怎么说美色误人,确实很值得让人念念不忘的。 她连忙把周漾春叫过来一起看: “周漾春,你快来,你还记得妹妹高中时的女朋友吗,那个小侄女,现在长这样。” “我记得她后来去了东京。”周漾春说。她想起冬天过年的时候,她在超市碰巧和楚菁荷见过一面。那时候周沅风还没毕业。 曾流观冲着她使眼色:“她现在在北城!就在拉拉公寓,和小风是邻居哎。” 哦,这样啊。看来是决定留下来了。 周漾春点点头,拿起一张曾流观的单人照,细细欣赏。 周沅风成人礼那天,也是她和观观去看房子的那天。她当时终于攒够了钱,能够在北城和观观有个小家。 房子按照曾流观喜欢的风格装修,没有电视柜,客厅打了满墙的落地书柜,阳台上有一个摆放盆栽的架子,又高又大。 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正赶上外婆去世。观观那一整年都心情低落,她和周漾春发生了一场在一起以来最严重的争吵。 周漾春当时要在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曾流观却说,还是不要了,毕竟是你出全款,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就好。万一以后分开了,这些东西不好处理。 那时候周沅风已经去京市上大学,曾流观很没安全感,周漾春也就没有急着去办房本,很耐心地陪着她一点点恢复心情,直到周沅风大学毕业,两人才把这件事情敲定。 那几年真是周漾春的至暗时刻,周沅风也不知道,仙城的房子后来还出现了遗产纠纷,曾流观的妈妈有意想卖掉房子分钱,来找过曾流观好几次。 曾流观那段时间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好几次都差点松口,是周漾春跟着跑前跑后找律师,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情解决,留住了房子。 周漾春知道那个小房子对于观观和周沅风的意义,再难也要想尽办法留住。 北城晚上又开始下雨,焦糖趴在周漾春家的餐桌下呼呼大睡,曾流观坐在地毯上,摸摸小狗的肚皮。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最喜欢猫。 “我觉得比格犬也挺乖的。”周漾春趁机说。 “你想都别想。”曾流观打消了她的幻想,她摆摆手,手腕上月光白玉髓镯子随着动作摇晃。 这镯子很便宜,她不用担心会遭到磕碰。 “你真不喜欢小狗?” “没有不喜欢,只是一定要养什么的话我还是想养猫。” 曾流观挽着周漾春的手,两人回了房间,留周沅风一个人在客厅看照片。 周沅风把台灯打开,把成人礼的所有照片一张张翻拍下来,存在手机里。 她用修图软件对照片进行了修复,这项功能需要会员,她为此心痛地花了点钱。 修复之后的照片在手机里显得更加清晰,周沅风想了想,把其中一张照片发给了楚菁荷。 过了几分钟,楚菁荷回复了消息:“还有吗。” 周沅风有点小心机,给楚菁荷发的那张照片只有自己的正脸,没有楚菁荷的正脸。楚菁荷存了照片,很怀念地抱着手机看了半天,那个时候的周沅风好年轻好新鲜,还在赏味期。 火山女士凑上前,一眼就认出了周沅风:“我记得这个小姑娘,她是你高中的好朋友,你俩之前放学总在一起走。” “对。”她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成人礼。成人礼之后就毕业了,我就来了东京。” “我还没见过你穿这样的礼裙呢。”火山女士说着,放大照片看了看。 仅次于婚纱的正式礼服。 “我当时穿的裙子就是她送给我的,那条裙子还有名字,在身后的标签上,我后来才发现的。”楚菁荷在屏幕上戳戳周沅风的脸。 “叫什么?” “爱你就像爱生命。” 那是一件周漾春早期设计的礼裙,那时候她还是个文青,感情浓烈,看了许多有的没的书,每件裙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花费了很多心血,从设计到制作都亲力亲为。后来直到她的网店倒闭,这件裙子都没卖出去,标价是2988。 楚菁荷在成人礼之前误打误撞选到了这条裙子,她最喜欢这个香槟粉的颜色,名字好听,寓意也好。 那条裙子楚菁荷只穿过那一次,后来再也没有穿过。 当时她踩着高跟鞋走路不稳,把裙摆踩得很脏,回家后自己用清水轻轻洗净,又心疼又爱惜。 不一会儿,周沅风又发了两张翻拍的拍立得照片过来。 楚菁荷记得这张正脸照。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在拍摄这张照片之前,自己和周沅风刚刚亲过。 眼睛,鼻子,嘴唇,按照顺序一点点亲过来。 她轻轻咬着手指,给周沅风发去一行文字: “你之前说要陪我,还作数吗。” 她玩了个文字游戏,把赔我改成陪我。 “当然。”周沅风瞬间回复了她。 “我生日快到了,你陪我去旅游吧。旅游之后,之前欠下的账一笔勾销。” “你想去哪里,我不一定有时间。” “仙城。” 周沅风隔了很久才回复她: “奶奶已经走了。” “我知道,奶奶走了之后我还没去看过她。我想去看看。” “好。” 周沅风有一万种拒绝楚菁荷的理由,但唯独拒绝不了回仙城。 仙城的房子一直空着,她确实惦记着回去看看。 曾婵奶奶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她得至少半年回去一次,把房子打扫干净。 她在客厅整理好画册和照片,小版的拍立得可以放在手机背面,这种横版拍立得太大一张了,最好还是保存在这里比较稳妥。 楚菁荷又一次改签了机票。 原本是想留在东京过完生日再走,现在情况有变。 “你过生日我带你去银座吃点好的吧。”火山女士之所以留她,也是想在这边给她过个生日,借这个机会给她买买东西花点钱。 商店街的店铺已经关门了,只有路边的药妆店和便利店还在营业,两人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回走。 楚菁荷说:“你说的好吃的店铺叫什么?要不我们明天就吃吧。” “为什么。” “因为我要提前回北城了。” “回去做什么?” “追女人。” 祝我成功! 周沅风洗了脸,在小房间的床上躺下。 这个新家对她来说没有家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新了,几次搬家把之前的生活痕迹全都清空,装修期间她又一直在外面上学,因此没什么参与感。 这房间也有书柜和抽屉,全是空的。 只有台灯还是以前的那个护眼灯,高中时期她一直在用。 她听着雨声,伸手触碰台灯的开关,点开手机。 又有几条咨询者的消息弹跳出来,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心理咨询师也是人,架不住这样无条件的索取。 她发现东京有雨换了头像,点进去,看到她同时还更新了朋友圈背景。 楚菁荷没用那张两人的正脸拍立得当背景,她选了一张自己露脸最少的合照。 照片里,她用硕大的花束挡住脸,周沅风站在她身前,拿着一支向日葵,笑得肆意飞扬。 楚菁荷的个性签名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 72、邀请 楚菁荷落地北城又是深夜。 机场很热闹,接机的区域站满了人,楚菁荷从这些人身上扫过,有的人抱着花束,有人举着接机牌,还有人甚至抱着一只未成年的萨摩耶,看样子是要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等一下这里会有很多人在拥抱,楚菁荷绕过这些人,跟着指示走到网约车排队处,没花什么时间就打到了车。 周围人拖着好几个大号行李箱,只有楚菁荷带着一只最小号的登机箱。 空气湿润,像是下过雨。北城比东京先一步入秋,她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 拿出手机,她先后给火山女士和小姨报了平安,不自觉地点开和周沅风的聊天框,盯着空白的输入框发了一会儿呆,又退了出去。 拉拉公寓刚结束一场观影会,她走到公寓大厅,和这些女孩子撞上。她们喝了酒,意犹未尽地聊着天,楚菁荷拖着箱子退后几步,把电梯让给她们。 楚菁荷观察了一下,没有见到周沅风的身影,却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女孩。这人她熟,就是当时主动帮着周沅风找狗的女生。女孩见到楚菁荷,和她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楚菁荷也眨眨眼,微笑着回应了她。 楚菁荷目送电梯走了几趟,大堂里只剩她一个人,才去按了电梯。 她本想在飞机上看会儿书,结果夜班飞机竟然关了灯,默认每个旅客都要睡觉,她只好默默闭上眼睛,把电子阅读器收进包里。 现在站在电梯间,她闻到一股复杂的香水味和酒味。 想不到这个观影会开到这么晚,她之前走的早,不知道后续还有一些交友互动的游戏环节。 不知道周沅风后来又有去过吗。 有遇到令她心动到念念不忘的人吗。 回到家,家里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楚菁荷洗了澡,顾不上关灯就跑上二楼,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周沅风早上醒来就看见焦糖在门口转圈圈,很着急的样子,她打开门,看见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 里面是一些零食:一盒抹茶巧克力,一些包装精美的小饼干,还有几袋软糖。 不难猜出楚菁荷的行程,她把巧克力放进冰箱冷藏,洗脸刷牙,给焦糖喂了狗粮,神清气爽地出门了。 遛狗到达心理咨询室,周沅风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生日礼物。 好难选。 非常难选。 这不仅仅是生日礼物,也是感谢礼物和道歉礼物。 周沅风拿不定主意,在下午时间给观观发去消息: “观观。” “哎。” “送给女孩子的礼物,你有什么推荐?” “你要给小楚送礼物。” “是这个意思,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沅风一看就知道曾流观误会了。 “我姐一般都给你送什么礼物?” “桃溪的所有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周沅风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在电脑上搜索睡眠抱枕,选了一只奶呼呼的猫咪款式,下单了最大号。 “已经买好了,谢谢观观。” 她回完消息,诊室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请进。” 穿着短裤t恤的楚菁荷走进来,顺手给周沅风把门关上了。 “前台说你现在刚好没有预约,就让我进来了。” “……请坐。”周沅风镇定自若地退出购物网站,站起身,招待楚菁荷坐下。 “距离上次谈话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 “买米当卡。我没有钱。”楚菁荷无奈摊手。她没有化妆,只涂了一层防晒,在来的路上还吃了个冰激凌。 “………” “开玩笑的,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来看心理医生确实也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你上次说,我来找你做咨询免费,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的能力有限,如果你发现我们的治疗并没有让你的精神状态得到改善,也可以去找更适合你的心理医生。” “我有免费的不用,还找别人做什么。” 楚菁荷说着又上了躺椅,她披散着头发,像是刚睡醒。 “今天有什么想要和我聊的吗。”周沅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耐心地等着她。 “我今天想来找你咨询一下感情方面的问题。” “请讲。” “我之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恋人。她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总是给我一种自己很重要的被珍视的感觉。后来我们分手,我觉得很不甘心。” “我想问问,怎么才能和她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呢,我想和她和好。” 我们和好吧。 情感咨询不是周沅风所擅长的领域。她的导师曾经给她做过简单的分析,说她不会处理矛盾和亲密关系,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她连自己的情感问题都解决不好,但不耽误她给其他咨询者提供帮助和指导。 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你完全知道该怎么做,但就是做不到。 很多人说心理咨询没有用,也是这个道理。 楚菁荷躺在长椅上,继续说:“我已经考虑这件事很久了。” “破碎的感情很难修复,为什么不考虑向前看?” “因为不甘心啊。她太好了,非常好,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好,我依旧很爱她,怎么向前看。” 一个放不下过去的人是没办法开始新恋情的,因此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人恋爱。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 “当时我们年纪都很小,我……我的问题更大一些,没办法和她面对面坐下来好好沟通,和她说明我生活中的变故和新的人生选择,所以我给她写了一封信。” 信?我没收到信。 周沅风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笔。 楚菁荷说的这个恋人真的是我吗。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没来得及在分开前好好见一面。” “这段感情对你而言很美好?” “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没有之一。” “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带着滤镜,被附加了光环。这么多年过去,你有没有试着跳出来站在一个更广阔的角度来回顾这件事?” 楚菁荷趴在躺椅上,摇了摇头。 我是当事人啊,我要怎么跳出来回顾这件事? “你听说过爱情三阶段理论吗:刺激,价值,角色。” “两个人最初相爱,主要是依靠“刺激”性的信息:美丽的外貌气质,年龄,随着后续的发展,两个人会进入到价值阶段,你们之间会展开更加有深度的对谈,了解彼此的价值观,对事物的看法是否契合。到了最后阶段,就是角色,也就是你们开始认识到对方是否能够一起建立契合的工作互助和居家关系。你和你分手的恋人处于哪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因为还没来得及推进到第三个阶段,我们就分开了。是她提的分手。” “是她提的分手?”周沅风压抑着情绪,声音却忍不住提高了。 明明是你不告而别,我才把你这种举动默认成分手的意思,怎么就成了我的错? “你现在是怎么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分开这么久,对方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对象呢?” “有吗。你有吗。” 周沅风摇摇头:“我没有。” 楚菁荷定定地看着她说:“那她就没有。我觉得她一直在等我,就像我一直在等她一样。” 你还挺乐观又自信的。谁等你了? 周沅风说:“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爱着她。” 没有丝毫犹豫,楚菁荷回答了她:“我确信自己很爱她,不是滤镜,没有光环,也没有任何美化,而是真相和现实。” “经过这么多年的独处,你依旧决定回头,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相比,发生了哪些变化?” “我……和以前相比,我现在变得更自信,也有安全感了。我看过一个视频,视频里说,一个人安全感的形成是基于三岁以前和妈妈的相处模式,如果三岁之前的各种需求都得到满足,有被很好地爱护,那这个小孩长大后就会自信又充满安全感。” 楚菁荷轻轻叹气: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直到快18岁的时候,我妈妈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虽然有些扯远了,但我的安全感确实是在18岁之后才慢慢开始建立的,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我终于决定去勇敢地处理流放在过去的遗憾。” “周医生,我失恋快十年了,你有见过失恋期这么久的咨询者吗。” “没有,到目前为止,我见过失恋期最长的咨询者是五年。这个事情因人而异,有的人失恋三个月就能获得疗愈,有的人则需要更久的时间。在这个期间,一些人甚至会出现肢体化的焦虑,比如一想到前任带来的伤害就手抖,头疼,无法呼吸。” “这么严重啊,那我还好些,我就只有失眠而已。” 楚菁荷翻了个身,看着周沅风问道: “我要怎么判断失恋已经结束了?” “这个节点和标准也是因人而异。我这里有一个标准,就是接受自己和恋人再也没办法重圆,复盘这段感情中的得失,接受这份失去。” 这是在拒绝我的意思吗。 楚菁荷坐起身,思考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周医生,不好意思,你有预约的客户提前来了,已经等你半小时了。”前台妹妹给周沅风发来消息,提醒她时间。 “好,我这边马上结束。”周沅风在线上回复了她,顺便看了眼时间。 可以准备结束语了。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楚菁荷坐在躺椅上,椅子有点高,她的双腿轻轻摇晃。 “你说。” “这周五和六日三天,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去仙城,好吗。” “好。把你的证件信息发给我,我来买票。” 两人没有拥抱,楚菁荷和周沅风握了手,离开了诊室。《 》 73、仙城之旅 周四晚上,周沅风提前把焦糖送去姐姐家,拜托她们帮忙照看。 焦糖其实很好照顾,还算乖,只是离不开人,有点分离焦虑,还容易撒手没。周沅风叮嘱姐姐出门遛狗一定要抓紧狗绳。 “妹妹要去哪里呀?”观观看见妹妹把狗窝和狗粮全带来了,目测是要走个两三天。 “仙城。” “又去收拾老房子?记得帮我给外婆烧个香。” “还有我。” “一定。” 周沅风提前去有氧小面包取了点心,还是曾婵奶奶以前爱吃的那个入口即化的奶酥球,她每次去仙城都会带。 奶奶不在了,她就把奶酥球放在桌子上,给奶奶上柱香,然后在离开仙城之前把这盒点心吃完,一点都不浪费。 周沅风定了周五晚九点五十的高铁票。 楚菁荷收到订票短信,给周沅风发去了信息: “我们到时候要一起去车站吗?” “不一起。你先去高铁站,我下班后不回拉拉公寓,直接去高铁站。” “好。” 还是之前那个小行李箱,楚菁荷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和睡衣,带了护肤品和化妆包。 她这次从东京买了一瓶黑绷带,也一起装进箱子里,打算和周沅风一起用,可谓是在追女人这件事上下了血本。 出发那天,怕赶上堵车,楚菁荷早早就去了高铁站,到得太早,她进站后就靠在椅子上,打开kindle看一部小说。 周围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天一点点暗下来,周沅风还没到。 周沅风今天的咨询者是个情绪有点崩溃的女孩,咨询到一半,借口去上厕所,然后躲在洗手间里哭。 周沅风站在洗手间门边,耐心地等着她发泄情绪,同时看了一眼时间。 没关系,来得及。 她拿着手机,想问问楚菁荷有没有到车站,思来想去又觉得显得自己太主动,于是什么也没说。 晚上九点十五分,楚菁荷在车站的麦当当打包了两份套餐。她原本以为能来得及和周沅风在车站一起吃晚餐,还剩不到半小时就要检票,周沅风还没来。 手机安安静静,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很正常,是我来得太早了。 大多数人都是踩着上车的点才到车站的,赶紧赶忙。 有个穿着北城一中校服的女孩从她面前走过,女孩背着书包,左右手都拎着很沉的袋子。 楚菁荷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在九月一日前开学的只有高三的学生。 周沅风当初也是这样吗,背着书包在假期前后往返北城与仙城。 楚菁荷靠着椅子,有那么几个时刻,她都怀疑周沅风可能不会来了。 检票口开始排队,长椅上的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这趟车是晚上最后一趟开往仙城的车,如果错过,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检票口的人渐渐都进去了,门口越来越空,楚菁荷拿出证件,在手里摆弄。 周沅风下了地铁,过了安检一路狂奔。 她没敢打车,担心会堵车,心理咨询室离地铁口很远,她一路跑过去,多亏了平时遛狗练出的好体力。 周沅风跑到楚菁荷面前,一把拉住她的箱子,另一手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检票口走去。 检票口就只剩她们两个人,工作人员催促她们快一点。 “你没带行李。” “我回家不带行李。” 周沅风拉着楚菁荷在站台上跑着找车厢,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上了车。 好惊险好刺激,楚菁荷抱着麦当劳袋子捂着胸口喘息,她明明提前了这么久到车站,竟然还差点赶不上车。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激烈地奔跑了,托周沅风的福,今天也是体验了一次绝命狂奔。 两人气喘吁吁地找到座位,周沅风把她的小箱子放到行李架上,挨着她坐下。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楚菁荷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责怪的情绪。 “有点事情耽搁了。”周沅风确实感到很抱歉。当她远远看到检票口只剩楚菁荷一个人时,心里还是不受控地疼了一下。 “以后别耽搁。” “我尽量。” 楚菁荷把两人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用湿巾擦净,又铺上两层纸巾,她把可乐摆在桌上,拿出两个汉堡,递给周沅风一个。 “谢谢。” 前面的人放下椅背,周沅风眼疾手快接住两杯可乐,拿在自己手上。 “没办法,手指长,很擅长同时拿很多件东西。”她一边吃汉堡,一边跟楚菁荷炫耀着。 楚菁荷笑而不语,看向车窗外。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流汗之后身上没有难闻的味道。” 楚菁荷忽然想起之前周沅风找狗,也跑得浑身是汗,当时她在家门口抱住她,就是现在这个味道。 “那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一股很复杂的奶糖味道,我也说不好,但感觉就是那个味儿。”楚菁荷描述不出来,总之很独特,很好闻。 “可能我是奶糖味儿的omega。”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楚菁荷冷冷地说。 “不好笑吗。” “呵呵。” 夜间高铁就是容易犯困,没过多久,楚菁荷就把脑袋靠在了周沅风的肩上。 她的汉堡只吃了一半,薯条也没动,此时此刻,她就只想静静靠着周沅风,感受自己混乱的心跳。 不一会儿,楚菁荷感觉嘴边有东西。她睁开眼,发现是周沅风把一根薯条喂到她的嘴边,还好心地帮她蘸了番茄酱。 她不张嘴,周沅风就静静举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忙不迭递吃着薯条。 楚菁荷吃了薯条,还不忘和她计较:“薯条都软了。” 意思是你来得太晚了。 “下次我请你吃新鲜热乎刚出炉的。” 周沅风说着又喂她吃了一根薯条: “实在不行明天就可以吃。” “你可得了吧,谁每天都吃麦当劳啊,又不是小孩子。” “可能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孩子,欠儿欠儿的,还爱告老师,所以我对你的认知很难转变。”周沅风说。 楚菁荷不再说话,她在车站等了一晚上,又饿又累又困,最开始还记得自己是带着目的来和周沅风培养感情的,现在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睡觉。 为什么在周沅风身边就总觉得很困。 周沅风做不到和楚菁荷一起睡觉。 在高铁动车上并不是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环境,她很警觉地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听着耳边传来柔软的呼吸。 她在脑海里复盘着今天下午咨询者的情况,拿出手机做了整理和记录。 「承认情绪和承认自己的问题:做分析、看清自己的想法和责任,总结经验。」 「鼓起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接纳自己。」 「内心和大脑相互对抗:听谁的?」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下班时间,把精力留给自己,别再关心别人的事。 今天没有小狗在身边,周沅风觉得心里有点空。 她给观观发去消息,询问焦糖的情况。 “我的小狗怎么样啊,乖不乖。” “我们小区附近居然有个小狗公园,今天周漾春下班带着焦糖去交朋友了,然后焦糖以一己之力把好几条狗都带进了泥坑里。”观观和她汇报着焦糖的情况。 “你们带焦糖去洗澡了?” “对,在宠物店连洗带吹,还买了零食和玩具,累死。” 周沅风发了个多谢的表情,感觉楚菁荷在不舒服地调整睡姿。她放下手机,连忙把身体向着楚菁荷的方向靠过去,以便更好地承担她的重量。 “到哪儿了?” “快了,还有二十分钟。” 两人把小桌板上的垃圾收起来,楚菁荷坐直了身体。 在下车时,她差点忘记了还有行李箱,周沅风帮她拖着箱子,牵着她的手防止她被人流挤远,两人摇摇晃晃地一起去打车。 楚菁荷后知后觉地问周沅风:“你有家里钥匙吗。” 我们不会大晚上的无家可归吧。 “一直有。” “那就好。” 上次来仙城还是十年前,楚菁荷抬起头,看着天上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她抬起手,伸出手指想要触碰。 月亮上的人是谁?是曾婵奶奶。 一个人在世界上消失了,和她相关的人是会有感知的。即使以前周沅风没和她说过曾婵奶奶不在了,楚菁荷在遥远的国度也能感觉得到。 一个温柔聪明又美好的人从世界上消失了。 “周沅风,你还记得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开学日。” “还真是……” “还真是很好记。” 谁家好人这个时候过生日啊,多晦气。 那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 楚菁荷在心里默默问她。 虽说这次陪自己出来玩就算作是生日礼物了,可她还是想要一个具体的礼物。 打了车,楚菁荷看着窗外的街灯一盏一盏闪过。 仙城的夜晚温柔静谧,街上很空,几乎没什么车,和北城完全不同。 这个时间,北城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很多牛马刚刚加班结束,商务街区堵车堵得一塌糊涂。 这么多年过去,仙城的物价几乎没涨,打车到家只要十几块钱。 楚菁荷跟着周沅风下车,站在居民楼门口,她看着花坛里的蜀葵,围着花坛转了个圈。这片野生的花长势很好,都快和人一样高了。《 》 74、过夜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一片黑暗,没有物业,声控灯全都坏了。 周沅风开着手电筒拎着箱子走在前,楚菁荷跟在她身后。 “这楼里的住户是不是不多了。” “对,不多了,只有一些老人。” 周沅风打开家门,站在家门口,在开灯前习惯性地说:“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我也回来了。”楚菁荷轻声说。 周沅风开了灯,房子很干净,还是以前的那些家具,只是阳台上的盆栽都不见了。 房子虽然没人住,家里的水电费一直都在交,冰箱也一直插着电。 楚菁荷在家里环顾一圈,好怀念,和中学时记忆中的老房子一模一样。 周沅风用电热水壶烧了水,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碧根果奶酥球,放在曾婵奶奶的书桌上。 那张小桌子已经摆满了周沅风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礼物,楚菁荷跟着她进来,一眼就认出了来自北海道的纪念品玻璃杯和天使小人。 “你去过北海道?什么时候?”她几乎确定以及肯定,周沅风去过那边。 “好多年前了,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周沅风说,那年她有着要一路硕博的雄心壮志,不管不顾地非要把所有学位都给曾婵奶奶夺回来。 “大几?” “大三那年寒假,” “那你……一定也去了北海道大学吧。” “当然。” “那是我的学校。”楚菁荷眨眨眼,轻声对她说。 “你没在东京上学吗,我记得你说你要考东大。”这下轮到周沅风诧异了,你不是在东京的吗。 虽然上次在许墨的婚礼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她还是做作地表现出自己不知情。 “嗯。没考上,所以就选了个喜欢的地方。” 北海道的冬天很美,经常下大雪,她喜欢漫长的雪天。 楚菁荷看着桌上的小礼物,细细数着周沅风都去过什么地方:冰岛,澳洲,新西兰,非洲。她很快就看到了书架里的学位证书,从京市的大学毕业证到a国的硕士学位以及博士学位,全都摆在这里。 “这是你这些年打下的江山。” 好厉害,房间这么暗,这些学位证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一个女同最高光的成绩莫过于此。 “你呢,你的江山呢。”周沅风问她。 “我只有一本大学结业证书,是海洋学专业。”楚菁荷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挺意外的。”周沅风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神情让楚菁荷难以分辨。 她竟然也学了海洋学吗。 “为什么。”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早知道你不学,那我也不学了。”真该死啊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说不学就不学了呢。 “哈哈哈哈。曾婵奶奶在月亮上看到这些,一定很为你感到骄傲。” 曾婵奶奶的骨灰就放在书架的顶端,白玉质地的骨灰坛温柔明亮。每次来到这里,周沅风都会有很多话和奶奶说,今天楚菁荷在身边,她不好明晃晃地说出口,于是在心里默默说: “奶奶,我回家了,还带了楚菁荷,你记得她吗,有一年暑假她来家里做客,她是我唯一带回家来的朋友。大学毕业后她竟然没去读研,那我这些年读的这些书算什么,算我厉害吗。还真让她过上好日子了,气死我了。” “你和曾婵奶奶说什么呢。”楚菁荷在一旁跟着拜了拜,幽幽地问她。 “我说我特别想她,给她带了奶酥球,又是一年夏天过去了,秋天要来了,下次见面就要等过年了。” “真的?” “千真不假。” 楚菁荷在客厅把小行李箱打开,拿出自己的洗漱包、浴巾和睡衣。 其实家里什么都有,周沅风每半年回来住一次,洗手间的小台子上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周沅风把凉席在客厅地上铺开,她一个人的话会回小房间的床上挤一挤凑合睡,但这次是和楚菁荷一起回来,最好还是一起睡地板。 “明天我们去哪里玩?”楚菁荷站在一旁看着她干活儿。 “你决定。” “我想去海边。” “海边啊,那我们明天睡醒,坐一个小时高铁去海市。”周沅风说。 仙城到海市的列车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一趟,明天睡醒再买票就好。 “嗯,好。晚上呢,晚上要回来吗。”这取决于要不要带箱子,楚菁荷和她确认道。 “看情况,如果觉得海边好玩,我们晚上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周日晚上再回来。” 那……那就把箱子带上吧。 楚菁荷没敢大张旗鼓地拿出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去浴室洗好澡,换周沅风进去洗。 “好怀念,还是以前那张凉席吗。” “对。” “我的天哪,感觉很神奇,有一种穿越时光的感觉。” 楚菁荷穿着睡衣坐在铺好的凉席上,用干发帽裹着头发,等着周沅风出来给自己吹头发。 好困,她躺在凉席上,听着窗外的蝉鸣,允许自己短暂地闭一会儿眼睛。 她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音响,充电线就在旁边。 连上充电线,她搜到了小音响的蓝牙,在歌单里选了一首歌:wind。 轻柔的音乐洒满整个房间,周沅风在浴室里也听得到。 她用温热的水流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镜子上凝聚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她用手指轻轻涂抹开来,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楚菁荷的面霜和水乳精华都放在她手边,她拧开瓶子,倒了一点在手心。 等她从浴室出来,楚菁荷的歌单已经从风听到了藤井风。 周沅风也很喜欢这首歌,这首歌是她在早上遛狗时常听的随机歌曲,她觉得有些心惊,她总是和楚菁荷在冥冥之中做出相同的选择。 楚菁荷似乎已经睡着了。周沅风坐在凉席上,伸手帮她一点点摘掉干发帽。 她听到楚菁荷软软地说:“我睡我的,你帮我吹头发,好吗。” 声音像是要滴出水来。 “ok。”周沅风无法拒绝,起身去拿来了吹风机。这情景似曾相识,只是楚菁荷这次耍赖皮,不肯坐起来,就这么趴着,在半睡半醒中感受到温热的风环绕着自己。 吹风机款式很老旧,噪音很大。 楚菁荷却不觉得吵,只觉得这样的声音很治愈,她枕着枕头低声说: “其实我有给你带礼物。” “给我吗。”她说话声音不大,周沅风竟然听到了。 “嗯,从东京买的,我觉得你会喜欢。在箱子里,你可以自己去拿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周沅风帮她把头发吹干,又把自己的头发也吹了吹,见楚菁荷没有起来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去打开了行李箱。 她很好奇。 箱子里的物品都归纳得很整齐,周沅风一眼就看到三个灰色的盒子。她盲猜就是这个,拿出其中的一个盒子打开,果然,是一只玻璃质地的水母风铃。 “箱子里有三个。”她对楚菁荷说,都是给我的吗。 “嗯………一个给奶奶留在这边,一个给你,还有一个给你姐姐。” “给我姐姐?” “嗯…可能你不记得了,初中的时候,我小姨带我去配眼镜,是你姐姐付的钱。”楚菁荷想起过年的时候回北城,还在超市和周漾春见过一面。 虽然没打招呼,但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我记得,当时是为了对你表示抱歉。” “其实你们之前已经上门道过歉了。我不想欠人东西,当时那件事我也有错,所以你帮我带回去给她们吧。” 周沅风把手中的风铃挂在客厅的窗户旁。 一阵风吹进房间,风铃叮当响,这声音不会让人觉得心烦,反而觉得心底一片宁静。 她走到楚菁荷身边,用脚尖踢踢她的屁股:“你有什么错?嗯?” 你个宇宙无敌小坏蛋。 “我错就错在没有听劝。” 楚菁荷慢悠悠地说: “要是我那时候听你的话,把选项改掉,我们是不是从初中开始就是朋友了。” 周沅风大步从她身上迈过去,很想趁机一个不小心踩她一下,但看她好像真的要睡着了,于是适当地收敛了一下坏心思。(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就忍不住想过去踩一脚而不是扶起来) 楚菁荷还是那个睡姿,身体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毛巾毯。 周沅风看了眼手机,她给楚菁荷买的睡眠抱枕已经发货了,等这两天玩完回到北城应该就能收到。 周沅风刚放下手机,楚菁荷就朝着她的方向凑了过来,软糯香甜的一只,她知道楚菁荷是故意的,但也做不到把她一把推开说不行这是另外的价钱。 楚菁荷把脸埋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面带微笑,很是得意,她有一种被楚菁荷拿捏的错觉,于是她也对着楚菁荷的脸亲了一下,想要吓她一跳。 被突然亲了一下的楚菁荷果然安静了。 她没想到周沅风会主动,一时之间有点傻眼。 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静止了几秒钟,扬起头,对着周沅风的嘴唇吻了下去。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周沅风被楚菁荷按在凉席上,很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 这么多年过去,楚菁荷的吻技有所提升,周沅风觉得自己那么多书都白读了,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该学的东西一样也没学。 香甜柔软,好像在吃玫瑰果冻,只能吸吮,不能用咬的。 她刚刚偷摸用了楚菁荷带来的牙膏,说不清是什么口味,上面的日文她看不懂,现在倒好,肯定被楚菁荷发现了。 最终楚菁荷撑在她肩上的手臂轻轻泄力,整个人落在她的怀中。 早就过了午夜十二点,楚菁荷闭着眼睛,在风铃的声响中说:“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祝我得偿所愿。” “祝你得偿所愿。”《 》 75、去看海 周沅风醒来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家里只有她一人。 她仰面躺在凉席上,盯着窗户边的风铃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找楚菁荷。 巴掌大的房子玩不了躲猫猫,不在洗手间,不在曾婵奶奶的房间,也不在剩下的房间。 又跑了?自己去看海去了? 周沅风满心怨气地给楚菁荷发了个消息:“whereareyou?” 楚菁荷在街对面的小学门口排队买早餐。 今天是开学日,学校门口排队买早餐的人特别多,她排了很久。豆浆油条没了,只剩下鸡蛋汉堡可以选。 她选了两份红豆粥,买了两个鸡蛋汉堡,拎着早餐往回走。 她没有钥匙,也不担心回不去。她就站在门口敲敲门,就会有人给她开门。 周沅风在她敲门的第一时间就迅速把门打开了。 还来不及说话,楚菁荷就先开了口:“我下楼去买早餐了。今天开学,门口这条街好热闹,全是送孩子的家长。” “豆浆油条卖完了,只有这个。” “你应该叫醒我,我去买就好。”周沅风很懊恼,岂有此理,这里可是仙城,她的快乐老窝,怎么能让楚菁荷去买早餐呢。 “都一样。你已经洗漱完了?那我要用洗手间了。” 楚菁荷洗漱的时间有点久,周沅风没有动筷子,一直在等她。 家里就两个人,吃个饭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不需要着急。 等楚菁荷化好妆收拾好洗漱包美美出来,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周沅风算着时间,一边吃一边买了去海市的车票。 “你昨晚听到没有,家里有蚊子。”楚菁荷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腿上手臂上都是蚊子咬的包。她特别招蚊子。 “而且有的时候蚊子包真的很像吻痕,很难分辨。” “我可没咬你。”周沅风立刻撇清责任。她昨晚和楚菁荷接吻之后就抱着楚菁荷睡了,真睡,清清白白的睡,不是其他意义上的睡。 “我知道,我也没说是你咬的。”楚菁荷瞪了她一眼,红豆粥都凉了。 她没喝几口就放下小勺子,不想喝了。 “你是不是买票了?”楚菁荷看了眼手机,收到了距离发车时间不足两小时的提示。 周沅风点点头,很自觉地开始收拾桌子。 楚菁荷去换出门要穿的衣服,周沅风在走之前清理餐具和垃圾。 楚菁荷特意选了一条印花刺绣长裙,裙摆很大,她带了双高跟鞋,穿这条裙子必须穿高跟鞋,不然裙摆就要拖地。 虽然一路上会不太方便,但她还是换上了高跟鞋。今天是她生日,也是和周沅风去海边约会的日子。 “我之前有一副雪花耳环,我好喜欢,可惜丢了一只。”楚菁荷一边戴耳环,一边跟周沅风说起这件事。 她耿耿于怀,那副铂金耳环很贵,一千多,只戴过一次就丢了。 她这次出门只带了两对西太后的小星球耳环作为替代,小星球也很好看,但都不如那对雪花耳坠让她满意。 “你说的那个雪花耳环是什么牌子的?”周沅风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楚菁荷报了一个知名金饰品牌的名字。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丢失的半只耳环会自己莫名其妙突然出现。”楚菁荷说。 “可能性不大,但也不一定。” 到了车站,楚菁荷心情好得要命,忍不住哼着歌。她一早醒来就收到小姨和火山女士分别发来的生日快乐和转账红包。 周沅风昨晚已经和她说了生日快乐,但到目前为止,她没说有礼物,也没有提去海市买蛋糕。 高铁上大多都是情侣,楚菁荷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色,试探性地问周沅风: “周医生,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 “那你说,为什么人和人分手后还能做朋友?” “因为不够爱,因为过去很多年,人已经被漫长的岁月重塑了,放下了,因为重逢。以上原因都有可能。” “我们是哪种原因?” “都不是。” 周沅风想了想,总结了一下现在的状态: “我是在给比格犬收拾烂摊子。” “我是烂摊子?” “你是烂摊子的受害者。”我可没这么说啊。 接下来的时间,楚菁荷没再和周沅风说过话。 可真是气死她了。 周沅风靠着椅背小小地睡了一会儿,她昨晚没睡好。没有毯子,睡到一半枕头也被抢走,睡睡醒醒一整夜。 除此之外,她的心很难安静。 时隔这么久,楚菁荷回来了。她就这样和她回到了仙城一起过夜,还给她带了礼物。 周沅风在夜晚握住她柔软的手腕,反复亲了亲,像是无力抗拒地把自己交给了命运。 即使今天是开学日,海边的游客依旧很多。 楚菁荷看了一眼灰蒙蒙脏兮兮的海,实在开心不起来。 她远远站在沙滩上,周沅风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扶着她,海边的人们都在拍照,有不少人在拍婚纱照。 海风吹起楚菁荷的裙子,周沅风侧目观赏,觉得她比穿婚纱的人还要美。 “是不是有点幻灭。” “嗯……” “没事,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要是焦糖也在就好了,它能在这里玩玩沙子,追赶海浪。”楚菁荷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奔跑的胖柴犬,忽然想起周沅风好像有个狗。 周沅风看了眼手机,没有收到观观发来的消息,那就是没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海边有一条文艺商业街,沿路还有不少小餐馆,周沅风查了查附近的店,和楚菁荷商量,先去吃午餐,然后去酒店把行李放下。 大多数都是吃海鲜的餐厅,楚菁荷拿着菜单看了半天,最后把选择权交给周沅风。 “怎么呢,都不喜欢?要不我带你去吃海底捞或者麦当当吧。”周沅风在老板的注视下就要起身,打算潇洒离场。 “没事,就这儿吧,尝尝当地特色。” 小餐厅上菜很快,周沅风戴上一次性手套,一大盘虾被她剥完后,凝聚成一小碗干净的虾肉。她把这碗虾肉放在楚菁荷面前。 楚菁荷正抱着手机查询海市旅游攻略,海市推荐景点,海市美食餐厅。由于这次出行是临时起意,她只好紧急做功课。 等她放下手机,就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虾肉。惊喜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你怎么这么会剥皮。” “我们家啊,每次吃小龙虾,就是我和我姐姐一起剥皮,把虾肉留出来给观观吃,剥着剥着就熟练了。” 当时周漾春说,这个技能趁现在练习刚刚好,你以后可以剥虾给你的女朋友吃。 周沅风说,为什么不能是她给我剥虾。 周漾春当时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总之,这个技能现在用上了。她把一次性手套摘掉,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网上说海市的酒吧街可以去,我们晚上去看看吧。”楚菁荷还在搜本地吃喝玩乐的推荐。 “好。” 周沅风点点头,也给自己夹了一块虾肉: “我以前,我以前想过,我们一起上大学之后,要在一个夏天的晚上一起去酒吧看看。那时候我还没去过酒吧,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那你第一次去酒吧是什么时候。” “大三,和一群朋友一起,去的是京市的一个很火的酒吧。感觉很无聊,非常无聊,很吵。” “我是和我妈妈一起去的,不过我们去的地方是居酒屋,严格来讲不是那种夜店模式的酒吧。” 那个时候,楚菁荷和火山女士还不是很熟。火山女士迫切地想要了解她,想和她发生一些深刻又交心的谈话,她对楚菁荷敞开心扉,和她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甚至恋情,楚菁荷只是安静地倾听,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 周沅风带着楚菁荷就近住在了海边的酒店。 海景房特别贵,她还是订了一间。 或许从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和站在沙滩上看到的景色会不一样。 “你好大方哦,周医生。”楚菁荷在酒店大堂听着周沅风和前台工作人员确认这间房能不能看到大海,然后交出了自己的证件。 “怎么样,开心了吗。”交了房费和押金,周沅风拿到了房卡。 “嗯。” “这样你明天一早醒来,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大海。” 或许是酒店房间太舒服,楚菁荷在大床上躺了一下午。 周沅风坐在阳台上,吹着海风,意识到这海啊还是远远看着比较好,走近了之后就有点祛魅了。 她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奶茶,刚想问楚菁荷要喝什么,走出阳台后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两只高跟鞋被她随意地踢掉,倒在地毯上,周沅风弯下腰,帮她把鞋子摆正,抬眼就看到她脚上被高跟鞋磨出的好几处新鲜伤痕。 楚菁荷可真能忍啊,这一路走来一声不吭,脚上的伤看起来很疼,磨破了又结痂,然后继续行走,又磨出新的伤。 周沅风心疼地轻轻揉捏她的脚踝,楚菁荷下意识把脚收回来,往旁边一挪,躲开了。她一进房间就摆脱了这双美丽刑具,疼了一路,现在终于能舒服地躺下了。 周沅风拿了房卡,下楼去酒店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盒创可贴。 奶茶店就在便利店旁边,她又下了订单,自取了两杯季节限定的新品,这才拎着东西往回走。 回到房间,楚菁荷还没醒。 这么累吗,这破高跟鞋,以后咱们再也不穿了好不好。 周沅风拆开创可贴,一张又一张地给她贴在每一处伤口上。《 》 76、山茶花 楚菁荷醒来的时候,刚好是黄昏。她侧过身,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看kindle的周沅风。 这是楚菁荷的kindle,里面有很多日语原版的小说,周沅风在众多看不懂的文字里找到一本看得懂的小说,点开扉页,看到译者作序,她匆匆扫了一眼打算看正文,却忽然看到译者的名字是楚菁荷。 原来是楚菁荷翻译的小说,她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章,特意记了书名。这是一本恐怖推理短篇小说集,每个故事都阴森森的,楚菁荷平日里就在翻译这些吓人的东西。 楚菁荷醒了,她好顺手地拿起床头柜上的奶茶, 也不管这是哪儿来的,插上吸管喝了几口。 忽然看到窗外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金色,她光着脚跳下床去,跑到阳台上,刚好赶上落日的尾巴。她连忙对周沅风招招手,让她一起来看金光闪闪的橘子海。 “好险,差一点就错过了。”她的眼睛都被夕阳融为柔和的金色。 “是啊,这么好的日落差点就被你睡过了。”周沅风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她的奶茶就放在阳台的小桌上,喝了一半。 “你明明也没在关注外面的风景吧。”楚菁荷回头瞪了她一眼。 “但我至少醒着。” “你下午不好好睡一觉,晚上怎么有精神去酒吧玩。” “你有精神就行了,你带着我玩。” 这一刻太过短暂,落日的光影很快就消失在海面,天空变得灰蓝。 楚菁荷转过身,看着周沅风说: “我要去酒吧看美女呢。” “你就是美女了,还看什么美女,照镜子就行了。”周沅风伸手帮她把眼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我喜欢和我长得不一样的美女……哎?我脚上好像粘了东西。”她低下头,下意识想把脚上的东西撕掉。 “别撕,是创可贴。”周沅风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你帮我贴的吗?”楚菁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周沅风。她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环节。 “嗯,等下不要再穿高跟鞋了。”什么鞋啊怎么这么难穿,好好的人走几步路就变得伤痕累累了。 “但是我没带别的鞋,为了减轻行李重量,我把那双鞋留在仙城了。”楚菁荷皱着眉头说。 “那我去给你买一双。你要什么样的?” “我要平底凉拖,或者凉鞋,都可以。” 两人的鞋码从高中时就一样,既然楚菁荷醒了,周沅风就没带房卡,留她在房间乖乖等着。 周沅风在脑海里搜索着女鞋品牌,打车去了万象城,直接走进一楼的chanel。她记得周漾春给观观买过这个牌子的平底凉鞋,样子很好看,没听观观说过会磨脚。 她给店里的款式拍了照,发给楚菁荷,问她喜欢哪个颜色,这几款都有楚菁荷的码数。 收到照片后的楚菁荷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贵了吧!不要不要!快换一家。” 宇宙风:“今天你生日,选一个。” 宇宙风:“快点,店员在等。” “中间白色那双。” “ok。” 店员建议买大半码,周沅风听从了建议,潇洒利落地刷了卡。最终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工作几个月赚了点钱,全花在女人身上了。 “啊啊啊啊啊。” 楚菁荷拿着手机在酒店的房间里光着脚跑来跑去。 脚上的那些小伤口一下就不疼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浑身上下充满力气。 等周沅风拎着山茶花袋子打猎归来,楚菁荷早早就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在一楼大堂门口张望,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回来。 “怎么想到要给我买这个牌子的,我意思是随便去超市买个二三十块的拖鞋应个急就行。” 第一次收这么贵的礼物,楚菁荷拎着袋子舍不得打开。 她是真开心,已经笑得失去了表情管理。 “二三十块的拖鞋送别人可以,送你不行。” 看着楚菁荷开心的样子,周沅风觉得很有成就感,好像这段时间辛苦的工作都变得很值得。 “为什么送我不行。” 我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不是喜欢我? “因为你今天过生日啊。” 你就嘴硬吧,跟那个鸭嘴兽一样。 楚菁荷不跟她生气,就冲这个礼物,她气不了一点。 楚菁荷在去酒吧前又换了一条裙子。 她在开箱新鞋的时候还特意让周沅风给自己录个开箱视频:人生中的第一双小香。 周沅风录视频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楚菁荷太可爱了。她特别怕把包装袋和盒子弄坏,拆开的时候小心翼翼,好像这鞋是偷来的一样。 “你笑什么?”楚菁荷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看着周沅风。 “快试试吧,看看码数合适不合适。” “你在店里没有帮我试一下吗。” “没有。” “那完了,我真得赶紧试试。小票什么的还在吧。” 楚菁荷连忙坐在床边,万一不合适了是不是还要拿去换码。 很合适,她穿着新鞋在酒店房间走了几趟,一转头发现周沅风还在录视频。 “好了,别录了。” “笑死,短短几分钟,视频里的主人公情绪变动极大,演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周沅风一边评论,一边看着楚菁荷举着小拳头大步朝着自己走来,连忙按下了结束。 “你去换个衬衫。”楚菁荷说着,上手解开了周沅风衬衫的扣子。 “换个什么样的?” “粉色的。”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件淡粉色衬衫?” “你去买鞋的时候,我翻了你的包。” 周沅风出来只背了一个托特包,她在里面装了一套衣服,原本打算留着第二天穿。她听话地去换了衣服,和楚菁荷一起出门。 楚菁荷选的酒吧是当地著名的拉吧:恶女酒吧。 推门进去,吧台上坐着一只绿眼睛的黑猫,像小精灵一样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她俩来的不算晚,选了靠边的双人座位。吧台座位已经满了,放眼望去,一排都是美女。 周沅风点了两杯酒,一份薯条,外加一份酸奶芝士蛋糕。 楚菁荷托腮对周沅风说:“这一万多的鞋穿在脚上真的不一样,我感觉自己好贵啊,好值钱啊,走路都带着香风。” “你喜欢就好。”不磨脚就好,别再受伤了。 酒和薯条蛋糕一起上桌,楚菁荷眼睛都亮了:“你给我点了蛋糕啊。” “对,因为今天是我们楚菁荷小朋友的生日。你说说吧,你今天多少岁了?”周沅风把蛋糕推到楚菁荷面前。 “18。”楚菁荷面不改色地说。 “好。18。我怎么记得我给你过过18岁的生日?” “你记得?” “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第一次特意给人过生日。” 那是17岁生日还是18岁生日,时隔久远,周沅风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当初那条朋友圈还一直留着,别人看不见,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生日快乐,我的天才女友。 随着时间流逝,那张照片变得很糊,18岁的楚菁荷端着蛋糕,瞳仁幽黑澄澈地盯着镜头。那天其实不是她生日,但周沅风非要给她过生日。 驻唱歌手在九点准时上台。 楚菁荷看着小圆台上拿着话筒唱歌的女孩,感觉她年纪好小,为了让自己显得年纪大一些,还特意烫了长卷发,穿着成熟性感的长裙,唱了一首《flowermoon》开场。 好惊艳的声音。 由于过于好听,周沅风举起手机,录了一段小视频。 “你喜欢这样的啊。”楚菁荷幽幽地问她。 “年轻漂亮有活力,唱得很好,很有才华。”周沅风很欣赏地说。 楚菁荷又扫码点了两杯酒,有个女孩来找她要了微信,当着周沅风的面,她故意和她加了好友。 周沅风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看了她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小舞台上。 不生气,不生气。 要不是楚菁荷修养好,早就气得头发都要冒烟了。 别的女人就那么好看吗。 “我去一下洗手间。”楚菁荷站起身,踩着一万多的凉鞋从周沅风眼前走过。 酒吧洗手间排长队,楚菁荷站在队伍中,烦躁地跺跺脚。她有点拿不准周沅风的态度。 周沅风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喜欢的吧? 有点喜欢,但又没那么喜欢? 没那么喜欢为什么要给我买一万多块的礼物,还趁我睡着时偷偷给我贴创可贴,还跟我出来旅游。 楚菁荷揉着手腕,盯着自己脚上的新鞋发呆。 要不今晚回酒店,一起做一点突破关系的事情吧。 追女人就得拿出一个女流氓的态度来吗。 就没有体面一点的方式吗。 作为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主动做这种事也算是突破自我了。 等楚菁荷回去的时候,发现周沅风左右各坐了一个女生。 ?什么情况,上个洗手间回来发现自己被偷家了? 这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坐在楚菁荷的椅子上,另一个搬来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周沅风身边。 酒吧音乐声大,她在周沅风耳边说着话,两人靠得很近。 这俩女孩是从吧台另一边的六人桌过来的,邀请周沅风一起去玩牌。看见楚菁荷回来,她连忙招呼她: “你们两个都是单身,要不要和我们拼桌一起玩游戏,交个朋友认识一下。” “你跟她说我们两个都是单身吗?”楚菁荷叉腰质问周沅风。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一点心眼儿都没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周沅风点点头。不是吗? 按照楚菁荷的脾气,她应该转身就走。 但她现在心里没底,不确定自己走了之后,周沅风会不会跟出来追自己,她没有那个自信。 几人就在桌前僵持对峙着,楚菁荷拍拍其中一个女孩,示意她起开,把位置还给自己。 对方没有动。 两个女孩都是恶女酒吧的常客,远远就盯上了周沅风这一款,干净,清爽,高智,很有魅力。 她们一上来就问周沅风是不是单身,周沅风点了头,她们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 77、你这个人对我的意义太大了 “请让一下,把我的位置还给我可以吗。”楚菁荷又说了一遍。 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等着周沅风开口,并继续邀请道:“走吗,去我们那桌,我请你喝酒。” 她一头长发,盯着周沅风拿酒杯的手看了好一会儿。作为市面上很火的长发p,她还没有在恶女酒吧失过手。 走什么走,周沅风是我的。 楚菁荷深吸一口气,推开眼前碍事的人,直接坐在了周沅风腿上,伸手搂住了周沅风的脖子,冲着她吻了下去。 很生气的一个吻,气势逼人。周沅风很被动地接受了这种主动,眼里带着惊讶的笑意。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周沅风本想等楚菁荷回来一起离开,换一家酒吧,用温和的方式解决这种纠缠,没想到楚菁荷这么冲动又尖锐。 “你怎么能强吻别人呢。”其中一个女孩瞪大眼睛,眼看自己看上的人就这么被拿下了,她不甘心地指责道。 “我就吻了,你想怎么样?”楚菁荷吻了一半儿停下来,呛了她一句,又转头继续吻下去。 周沅风吻不下去了,她轻笑出声,转过头去躲开了第二次袭击。 周沅风抱紧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顺便占点便宜,把脸靠在楚菁荷柔软的腹部,笑得一脸宠溺。 一种甜蜜的烟雾在心脏深处膨胀开来。 “你俩是什么关系?”女孩又问了一遍。她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死心。 “朋友。”周沅风说。 “有这样的朋友吗。”都亲成这样了,不堪入目,磕死我了。 “没有吗。” 她俩就这样抱在一起,没有分开的打算,两个女孩受不了这一幕,起身离去。 人都走了,楚菁荷还赖在周沅风腿上不肯下来。 她背对着舞台,听到歌手的声音发生改变,和刚才听到的不一样,意识到已经换人了。 楚菁荷搂着周沅风的脖子,在她耳边问道: “周沅风,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的,对吧。”她替周沅风回答了。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和你和好。” 周沅风没有说话。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在这一刻忽然启动了,在冲动边缘,残存的一丝理智又把她拉了回来。 人不能两次踏入相同的河流,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遍。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周沅风不是会回头的人。 周沅风最重感情,在遭遇伤害之后也最为薄情,深情和薄情两种相反的特质她都有。 把一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割离,太消耗她的情绪和精力,以至于过去的九年都没能做到。 这么多年过去,楚菁荷再次出现,同样的过程周沅风并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初在一起时虽然年纪小,也算是周沅风第一次正式恋爱,开心时不知天地为何物,不告而别时又疼得刻骨铭心,落差太大,都给她疼应激了。 停留在朋友阶段就挺好,至少对周沅风很好,很安全。 她没办法拒绝楚菁荷,但也可以不答应楚菁荷。 她和楚菁荷早就有了各自的生活,楚菁荷有东京的生活,周沅风有北城的生活:有一份让人想死的工作,有狗,有公寓,有微薄的收入,她适应了独自生活,不想为感情所困扰,也不想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的状态。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海市繁星满天。 初秋的风清凉宜人,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去。 “周沅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楚菁荷问她。 周沅风刚刚在酒吧没有回应她说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 “你怪我当年没有和你一起留下来。”一起高考,一起去京市上学。 “………也不是生气,更多的是伤心。我以为在我们未来的人生规划中是有彼此的,结果我有你没有。你要是我,你伤不伤心?” “你走的时候刚好赶上曾婵奶奶去世,是我人生中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好像我生命中的月亮忽然熄灭了。” 孤独和无助,她很抗拒这两个词,很弱者,可当时的心情确实是这样。 “我对你抱有太大的信任,没想过你也会从我的身边离开,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一起上大学,读研,读博,做彼此的依靠和支柱。当然了,我没有在怪你,都是我的问题,我太蠢了,没有考虑到很多事。” 哪会有那么简单又想当然的人生呢。 “我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问题,那个时候你妈妈出现了,要带你去过一种全新的人生,更轻松更快乐,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走。” “但你当初早知道自己要走,为什么还要在走之前和我在一起呢,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会更好?” “在分开之后的最初几年,也就是大学时期,我有过很多不好的想法。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减轻失恋的痛苦,没想到这个事情会对我的生活影响这么大,几乎没有一天是积极快乐的,做什么都无法转移注意力。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平静的感觉在某天终于回来了。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我会为失恋而难过低落一辈子。” “那几年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以后再谈恋爱,就不能选太喜欢的人,要和不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在热恋时既能体验到恋爱的甜蜜快乐,分开时又不至于太难抽离。这种恋爱关系可能才是人们常说的健康的恋爱关系。” “我去a国读书,一方面是为了学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换个环境来转移注意力。你这个人对我造成的影响太严重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想到,我不怪你。” “所以兜兜转转,我们在北城又碰面了,还依然是朋友,没有不成熟地老死不相往来,还可以一起出来旅游,一起去酒吧玩,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所以就保持原状不好吗。 她想做轻盈而骄傲的风。 相爱是一件很复杂的工程,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年纪小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越长大就越没办法这样做。 楚菁荷静静地听着她说,周沅风的一些疑问她可以回答,但又不能回答。 我那时候太喜欢你了,我太喜欢你了,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你,所以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决定和你在一起。 她一句话都不为自己做解释,因为没什么需要解释的。走了就是走了,她在周沅风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 她自己当初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东京的生活,放弃了另一种生活,她凭什么要求周沅风一直在原地等她呢。 那个选择的意味很明显,她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她在心底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放弃了周沅风。她乘船走了,把周沅风留在了码头。 楚菁荷对自己想当然的表白和想法感到很羞愧。她的步伐慢了下来,想着要不就和周沅风就此分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冷静一下。 她不是那种会在伤心难过时流泪的人,她只会安静地自己消化掉这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她也不想让周沅风看到自己哭。 流泪哭泣是一种很私密的丢脸行为,她的自尊不允许这种行为被任何人看到。 因此她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周沅风的背影,等了几秒,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沅风感觉到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转过身去,不明白楚菁荷为什么要往回走。 楚菁荷走得很慢,她脚上还有伤,即使贴着创可贴,只要走路就会蹭到,就会感到疼。 楚菁荷一边走,一边抬眼看到了路标:恶女街。 她继续往前走,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周沅风不知什么时候追了过来,她看着楚菁荷,眼神很复杂,都是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对楚菁荷说:“你脚上还有伤,我们不往远走了,就在这里打车,好不好。” 楚菁荷想叹气,想流泪,想崩溃,但都没有。 她笑着点点头说:“好啊,我们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她靠着身后的树,也不管树干是否有虫子,干不干净。靠了一会儿,她开口对周沅风说: “要不我们明天不玩了吧,你早点回去,周一还要工作,焦糖还在等你。” “本来也是明天要回去,不过我们可以坐晚上的高铁回去,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逛逛。”周沅风打了车,转过身来和她商量明天的计划。 其实明天天气好的话还可以继续在海边玩一玩,酒店出来就是大海,很方便。 “那你买票吧。”楚菁荷说。 “现在买?” “嗯,现在买。” 海也看了,礼物也收了,蛋糕也吃了,酒也喝了,过了十二点,今天就结束了。 网约车到了,楚菁荷和周沅风一起上车,她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离周沅风很远。 她看着车窗外闪过一颗颗大树,海市的路边怎么有这么多树,好像女巫的森林。 周沅风喝了酒之后就犯困,她努力保持清醒,打开手机,买了两张明天回北城的车票。 她的手机里有非常多未回复的信息,她觉得徐医生说的很对,有必要开通一个工作号,让咨询者把那些长篇大论小作文发在那个号里。 周沅风按灭了手机,苦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楚菁荷。她自己的生活情感都乱成一团,自顾不暇,自我矛盾,回去还要处理咨询者的各种痛苦和情绪。 但其实也还好,也没有一团糟。 我处理得很好,很清楚很理智地做出了决定,我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 78、灰溜溜回家 回到酒店,周沅风依旧把浴室先让给楚菁荷。 楚菁荷也早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无论什么在情景都能和人谈笑风生。她一边在玻璃房里淋浴,一边还和浴室外刷牙洗脸的周沅风聊天,问她今天在恶女酒吧有没有遇到理想型。 “有。”周沅风闭着眼睛,让水流冲掉脸上的泡沫。 “有啊,哪个?是不是第一个上台的小歌手?”楚菁荷说。 “不是,不过她唱得真挺好,实力很强,感觉可以去参加综艺。” “不是?那是谁啊。” 周沅风没回答,她把护肤水拍在脸上,看着床边地毯上散落的裙子和鞋子,还有被随手撕掉的几张创可贴。 你说是谁。 周日早上醒来,楚菁荷又不在床上。 窗帘拉都拉着,房间里一丝光都没有,周沅风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昨晚楚菁荷洗好澡就睡了,等周沅风用完浴室,担心会吵醒她,都没敢给自己吹头发。 楚菁荷贴着双人床的边边睡,还是那个蜷缩的姿势,把被子全都抢在自己怀里抱着。 周沅风挨着她躺下,也学着她的样子贴着床的另一边睡。 今晚楚菁荷和她表白了,柔软,情意绵绵,带着酒气。 她拒绝了楚菁荷,语气平静,看似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能原谅什么都能放下,背地里却是一颗固执、倔强、决绝的心。 夜深人静时跳出来分析自己的行为,周沅风觉得自己像个小气鬼,这么多年好像依旧做不到原谅。她矛盾又复杂,一边忍不住靠近楚菁荷,想把最好的礼物送给她,同时也不忘后退。 她伸手去碰楚菁荷的手,楚菁荷没有躲开。 看来是真睡了。 在a国读书的那几年,周沅风有了解过一些关于丧失的学术研究。例如非常有名的哀伤五段论:否认,孤立,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还有哀伤理论的传统视角:接受事实,体验及走出痛苦,适应新生活,转移情感,发展新关系。 这些理论都是针对亲人爱人离世的哀伤,她一点点对照着自己走到了哪一步,又卡在了哪一步。 这意味着世界上的任何由分别带来的伤痛都有始有终,无论是生死相隔还是缘分已尽,都可以实现情感分离。 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放不下的情感。 周沅风盯着海景酒店的房顶发呆。 她艰难地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酒店的免费早餐时间。 哎呀,这可是自助早餐呢。 楚菁荷该不会抛下我自己去吃自助餐了吧。 她懊恼地起身去拉开厚重的窗帘,光明铺天盖地地涌入房间,天光大亮,透过阳台的玻璃门,她的视力适应了明亮的光,也看见了阳台上的楚菁荷。 楚菁荷穿着睡衣,抱着膝盖蜷缩在阳台的椅子上,像一小堆雪,看着大海的方向。 小圆桌上放着半瓶矿泉水。 周沅风推开推拉门,海浪声很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知道楚菁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里待了多久。 她走到楚菁荷身边,盯着她脚上的伤口。 昨晚在洗澡之前,她看到楚菁荷把创可贴都撕掉了。伤口不可避免地沾了水,还好没有变严重。 周沅风伸手拍拍楚菁荷的腿,把她唤醒。 “你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周沅风问她。 “没多久。海景房嘛,如果不多看看海,感觉有点浪费。我尽量看回本。”一个姿势坐久了,身体都变得僵硬,楚菁荷艰难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没打算离开阳台。 天没亮的时候,楚菁荷就坐在这里,静静地感受着时间流逝。清晨的海滩空空荡荡,现在是上午,海滩上有了不少人在游玩,开始变得吵闹。 还是一样的配置,有度假的家庭,有拍婚纱照的恋人,偶尔也会有形单影只的人在海边散步。 她在东京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去镰仓看海。 她以为一个人看海和两个人看海会是完全不同的心境,现在看来好像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好像把事情搞得很糟。 能和周沅风相遇、重逢,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不要贪心,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不行。她忍不住想抱她,想在她睡着的时候吻她,还想要做更多事。 她强忍着那些难以克制的冲动跑到阳台上,劝自己不要太过分,多替周沅风想想。 周沅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个时间阳台上很晒,她坐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要不我们回房间收拾行李,然后去吃点东西?” “好啊。” 楚菁荷一口答应下来,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周沅风转身回房间,一盒创可贴还剩几片,她拿到阳台上,十分自然地半跪在楚菁荷面前,帮她贴在脚上的伤口处。 楚菁荷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下意识想躲,周沅风抓住她的脚踝,让她别动。 “不用贴,我不疼。”楚菁荷说。过了一晚上,伤口都已经结痂了,贴不贴的都没什么意义了。 “贴上吧,等下还要走路。”周沅风捏捏她的脚踝,摸着她脚上突出的骨头。 “你这个角度这样很方便我给你一脚。” “……那你忍一下,先别踢,我马上就好。”周沅风皱着眉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你知道吗,既然你已经醒了,你就应该早点叫醒我。咱俩错过了酒店的自助早餐。” “现在已经没了吗。” “到十点就没了。” “那我请你吃吧,你拿我手机点你想吃的外卖。”楚菁荷的手机就在圆桌上,她随手推给周沅风,让她自己解锁。 “不想出去吃吗?这附近好像有早餐街。” “出去吃我还要走路。” “那你明明很疼,还说不要贴。” “不走路就不会疼。” 如果我哪里都没有去,就什么也不会失去。 既然只要走路就会脚疼,两人一整个白天哪里都没有去。下午退了房,直接打车去了车站。 一路堵车,楚菁荷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海市的树和北城的树不一样,她叫不上名字,也不懂植物,海市有海又多雨,草木生长得更茂盛。 她今天素颜,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快点回家。 周沅风也看着车窗外闪过的绿化,车窗开着小缝,她觉得海市和她的家乡南城有点相似。 南城。 她在北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在外面读书,几乎没人记得她其实来自南城。南城当地的方言和普通话完全属于不同的语言系统,她和周漾春一直以来都默契地从不说南城话。 上了高铁,这次的座位没有买到一起,两人被分配在同一车厢的第一排和最后一排,谁都没有要去和路人换座位。 两人各自在位置上刷着手机,这节车厢有小孩儿说话哭闹,非常吵,一路煎熬,在下车时感到一种久违的解脱。 回到北城时天已经黑了,两人依旧不同路,周沅风要去姐姐家接焦糖,楚菁荷要回公寓,一个坐地铁,一个打车,两人出站后就要分开,见楚菁荷转身要走,周沅风和她做了简短的告别: “你失眠的问题要是后面情况还是不太好,就来咨询室找我。” 我对你终身免费。 “好啊,我会去找你的。” 楚菁荷点点头,口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去打扰周沅风。 人生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不是只有感情这一件事值得耗费精力去关注。她也要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心情。 见周沅风还帮她拖着行李箱,她伸手拉过自己的箱子,转身就往网约车方向走。 太冷漠了吧,都不和我说再见。 周沅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她看不见,也知道她不会回头,但还是冲着她挥了挥手。 焦糖在周漾春家过得如鱼得水,一时之间竟然不愿跟周沅风离开。 周漾春家条件更好,面积更大,小区很大,周边有好几处可以散步的公园,周沅风无奈地和曾流观道谢,还是带着焦糖走了。 不是焦糖需要她,而是她需要焦糖。对不起了小狗狗。 周二晚上,周沅风在下班前收到一大笔来自东京有雨的转账。 她看了眼数额,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楚菁荷把买鞋的钱转给了她,还有酒店的房费,以及打车吃饭喝酒的费用,具体金额她记不太清,只能记得个大概。 她也不想欠周沅风什么,因此特意往多了算。 宇宙风:“why” 这是什么意思,表白不成就要和我做清算了? 东京有雨:“不想欠你的,快点收钱。” 宇宙风:“你没欠我的,这是生日礼物。” 东京有雨:“这个价格的礼物在我这里的标准是具有亲密关系的人才会送的。”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不算。 周沅风没点接收,这笔钱没过多久就又退回到楚菁荷的余额里。 楚菁荷又发起了转账,第二天又被退了回来。这么来来回回被退了三四次,她才发觉周沅风这人死犟,怎么都说不通。 真是气死她了。《 》 79、不见面 一整个秋天,楚菁荷都在家忙着翻译书稿。 翻译相当于用自己的语言把这本书重新写一遍,等她完成初稿,北城已经到了冬天。 家里已经有了咖啡机,她不再去咖啡店,而是从网上买了几款不同风味的咖啡豆,每天给自己做咖啡喝。下午有时间还会练习一下拉花,虽然什么都不是,但至少能看出是一层奶泡。 她的失眠依旧没有好,睡不着的时候也无心工作,容易胡思乱想,想过去的是是非非,许多做错的事,许多被伤害的事,很久以前受过的委屈都在深夜悄悄袭击了她的大脑。 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拉拉公寓的暖气迟迟不来,空调只有制冷功能,室内比室外还要冷。她披着白色毛衣,穿着最厚的长袖睡衣躲在被子里,抱着杯子喝热饮。 周沅风从未如此完整地体会过北城的秋天。 由于需要遛狗,她早晚上下班都在街上快步走,周末有时间还会带小狗去公园玩。 她看着叶子从绿色变成一树金黄,充分穿尽了衣柜里的每一件秋装,从风衣到冲锋衣再到大衣,最后停在了大衣这里。 她没有再去参加拉拉公寓的聚会活动,而是在周末去参加了两次同城的小狗主人举办的宠物露营派对。 参加露营派对的所有人都带着狗,周沅风买了登山杖和防雨的功能性外套,带着焦糖去爬山。山中有一片清澈的溪流,其他小狗都跳进去游泳玩球,焦糖一个狗站在溪边werwerwerwer。 到了山里,其他小狗都获得了自由奔跑的机会,周沅风把狗绳调到最长,依旧不敢放手。 山里的秋天比城市里的秋天更美,她在山林间遇见一簇簇明亮的红叶,像小时候一样捡了几片漂亮的叶子,打算带回家去保存下来。 她和好多养狗人都加了好友,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谁是北城最良心又医术好的宠物医生,哪里有新开的宠物乐园,哪些街道附近的宠物友好餐厅最多。 那只给楚菁荷买的猫猫睡眠抱枕早就到了,周沅风在某天早上出门上班时挂在了楚菁荷的门上,晚上下班回到家,发现袋子依旧挂在门上。 楚菁荷不在家吗。 第二天早上,这个袋子又被挂回了周沅风家的门把手上。楚菁荷给她退回来了。周沅风看到袋子里还有一笔现金,刚好是楚菁荷之前的那笔转账数额。 宇宙风:“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多钱就挂在门口,万一丢了怎么办。” 东京有雨没有回复。 这不是没丢吗,你不还是收到了吗。 她不再收周沅风的任何礼物,周沅风后来又给她带过有氧小面包的新品点心礼盒,她都挂在门上退了回去。 吃的东西不太贵,是朋友之前可以互相赠送的礼物,她也不要。 楚菁荷这几个月里唯一的社交就是和小姨出门去吃了一顿火锅。这是她们两人的入冬仪式,以及,她给小姨补过了生日。 之前都忙忘了,在吃饭之前,楚菁荷带着小姨去金饰店选了礼物。她那副丢失的雪花耳坠就是从这家店买的,店里依旧有货,她站在柜台前怀着遗憾的心情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买。 当时选耳环的时候还是夏天,她和小姨穿着裙子,现在却是到了冬天。楚菁荷穿着一件英伦风大衣,踩着长靴,背着帆布袋子,看着周围挑选金饰的男男女女。 一个个都是一副好事将近的嘴脸,商场里其他店铺都不景气,只有金店的店员忙得不亦乐乎。为了给楚菁荷省钱,小姨选了一副比较便宜的金耳环,倒是很漂亮,铃兰花形状的设计,戴上之后灵动摇曳,大方耐看。 楚菁荷第一次和火山女士见面的那家火锅店早就倒闭了,现在改为了一家寿喜烧门店。 她和小姨走进店里,找了小桌面对面坐下,点了大份的寿喜烧。 楚菁荷坐在位置上,拿着手机给编辑回复信息。她的初稿有些地方需要修改,接下来的一周又有的忙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和小姨四目相对。 小姨看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 “你有什么打算啊,我这边官司年后就要打了,离是肯定能离的,就是财产分割上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些。” 你是想留下,还是要离开。 “我先陪你打完官司在说吧。” “你更想留在这边,还是想回东京,或者你想去别的城市生活吗,沪市?京市?” 小姨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 “你这个职业相对比较自由,要选就选个最喜欢的地方生活。” 她觉得楚菁荷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生活了。 “我去沪市或京市,你和我一起吗。” 楚菁荷拿起杯子,小口喝着温热的柠檬水,和小姨撒娇: “就想小时候那样,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 “好啊。你想怎么做,小姨都支持你。” 小姨看着她说: “当然了,你回到东京去肯定是最好的。你这个工作平日里需要找一些原版书和资料,在那边会更方便吧。而且,你和妈妈住在一起,我会更放心。” 楚菁荷点点头。火山女士的公寓确实很好,是她迄今为止住过最好的房子,并且火山女生从不带恋人到公寓里来,很有安全感,楚菁荷的很多重要的小东西都留在那间房子里。 她当初回北城的时候几乎两手空空,确实是做好了回去的打算,可是遇到周沅风,她又想要留在北城。 周沅风不愿和她恢复恋人关系,只能做朋友,楚菁荷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办法和喜欢的人做朋友。 要么在一起,要么相忘于江湖,她没那么洒脱。 从海市旅游回来,楚菁荷觉得自己好像又失恋了一次。 她和周沅风住在同一栋公寓,同一楼层,周沅风无论是出门还是回来,她都能清晰地听到小狗的脚步声。不仅在正常的时候会听到,有时在睡梦中还会听到焦糖的呼噜声,被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楚菁荷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听。 她一度想从拉拉公寓搬走。和周沅风离得太近,不利于她开启冷漠平静的新生活。但转念一想,等过完年后她的租约刚好到期,还是不要折腾了。 锅开了,楚菁荷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片牛肉。 这家寿喜烧做的很正宗,甜甜的,她吃着吃着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在北城这种地方要吃日料啊,真是莫名其妙。 看来小姨是打定主意想要把她赶回东京去了。 从商场出来,北城正在下雨夹雪。 马路对面是山姆超市,需要会员卡,楚菁荷在上学时候曾经和周沅风一起去过。后来回北城,她和小姨又去过很多次,她不懂这么普通的超市当初为什么会在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光环感,好像和别的超市都不一样。也可能是带她去超市的那个人让她觉得很不一样,给普通的事物附加了一层美好的装饰。 周沅风以后会遇到新恋人,她也会带着自己的新恋人来逛超市吗。她们会一起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寒冷的冬天手牵手一起去吃火锅,一起买情侣戒指,一起遛狗,一起去烘焙店买明日的早餐,一起在北城建立属于她们的小家。 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稳了稳心神,跟随人群一起过了马路。 啊,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到坦荡放手。 一想到周沅风会有新恋人,整颗心脏都充满了暗黑的恶意和恨意,完全无法怀着平静美好祝福的心情来看待。 过了马路,楚菁荷送小姨走到地铁口,在雨雪纷纷的街头拥抱告别。地铁口人很多,有人在抽烟,有人在等同伴,还有人在等雨停。她绕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去另一家商场,在一楼的甜品店点了一份冰激凌。 天气很冷,楚菁荷却想要吃更冷的东西。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用小勺一口一口吃着季节性错乱的冰激凌,看着窗外的人群。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她想见到的人。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周沅风了。 见面这种事很容易,她清楚地知道周沅风每天上下班的时间,她可以站在窗口往下看去,百分百都能看到,她也可以在差不多的时间下楼去取外卖,也一样能见到。 可是她偏偏不要。 她想见周沅风,又不想主动去见周沅风。 自从还了钱之后,她和周沅风的聊天记录就不再有更新,依旧停留在周沅风对她的质问中。 雨夹雪天气,路面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水,楚菁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靴子,也脏了不少,幸好这鞋子比较好打理。 甜品店暖风开得很足,楚菁荷眼前的冰激凌一边吃一边融化,她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逐渐变得手忙脚乱,用小勺子舀着幸存的冰激凌加快速度,拼命往嘴里送。 周沅风周沅风周沅风,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不可爱不迷人的反派角色!养比格犬的冷酷无情的家伙!希望北城的大雨大雪大冰雹全都落在你和狗的身上。 下一秒,周沅风的大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 80、忽然出现 下一秒,周沅风的大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隔着甜品店的玻璃,周沅风打着伞,冲着楚菁荷笑得大方又灿烂,很生动,跟活的一样。 楚菁荷太好笑了,她眼看着楚菁荷坐在窗口的位置埋头苦吃,还把融化的冰激凌蹭在了脸颊上。 楚菁荷现在的表情就像个傻呼呼的小花猫,一脸震惊地看着周沅风。 周沅风转身就进了商场,合上伞,走进了甜品店,直接向着楚菁荷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想的?大冷天的吃冰激凌。” 走到楚菁荷面前,周沅风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一点冰激凌。 她注意到楚菁荷今天和自己竟然穿了颜色一样的大衣,都是深灰色,只是款式和细节不同。 周沅风在楚菁荷身边的位置坐下,她感觉自己好久都没见到过楚菁荷了。明明住在同一所公寓,房间离得也很近,从海市回来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面。 几个月不见,楚菁荷还是那么漂亮,用鲨鱼夹盘起长发,气质松弛又优雅,眼神淡漠冷清,努力吃着冰激凌。 “什么冰激凌这么好吃,连冬天都要吃。” 楚菁荷没说话。 她缓了半晌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北城这么小吗。 “我和观观在对面的商场买东西,刚刚出来,她打车走了,我隔着马路一眼就看见了你。” “我还以为你在吃布丁或蛋糕,走近一看,原来在吃冰激凌。” 今天是周六,周沅风在周五晚上下班后带着焦糖回观观家小住。拉拉公寓太冷了,观观家开着电暖器,很是温暖。 周沅风有点后悔。 早知道会遇见楚菁荷,她刚刚就该在商场买点巧克力。 观观选了一盒很贵的手工巧克力,每一颗都要单独称重的那种,周沅风站在旁边看着,没舍得下手。 楚菁荷放下小勺,碗里的冰激凌已经融化成水,不能吃了。 她站起身,拿起帆布包挂在肩上,什么话也不说,打算直接离开。 她没有要和周沅风聊天的计划,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 啊,好冷淡,完全不和我说话。 周沅风愣了一下,也拿着伞追了出去。 雨夹雪还没停,楚菁荷还是义无反顾地推开门,离开了商场。 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往地铁站方向赶去,尽量让自己少淋雨。 她能清楚地听到身后那个追赶自己的脚步。 周沅风撑着伞,一眨眼的功夫楚菁荷就跑没影了。我呀耶,怎么跑得这么快,跟个小兔子一样,我追追追。 走着走着,楚菁荷感觉到一把很大的伞遮在她的头顶,随后就是周沅风像狗一样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没完没了地循环播放: “你跑什么?你在躲我?” “没有。我有事,急着回去。” 既然已经被追上了,也有了伞,楚菁荷放慢了脚步: “况且我俩也不是那种生疏到需要客套地道别才能分开的关系吧。” 老娘说走就走。 为了防止楚菁荷继续逃跑,周沅风一把抓住了她的大衣后领,就像抓小兔一样,时不时地往上方揪提。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一路走到地铁口。 楚菁荷说:“我到了。”你赶紧走吧。 “我也要坐地铁。”周沅风收起伞,和她一起走上扶梯。 “我们不一路吧。” “为什么不一路?” 周沅风和她一前一后进站,眼看着要乘坐的地铁飞驰而过。 只能再等一趟了。 这一趟地铁人格外多。楚菁荷感觉自己是被后面的人硬生生推上地铁的,她下意识去找周沅风所在的方向,抓住周沅风的手,往她身边靠近。 地铁关门前又挤上来一些人,楚菁荷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几乎无法站立,被迫靠进了周沅风怀里。 她努力了几次想要离周沅风远一点,都失败了。 “别乱动了,就这样吧。”周沅风拍拍她的背部,既来之则安之。 “我不想挨你这么近。”楚菁荷不安地试图想要逃离。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一车人站得满满当当。 “那地铁人太多,谁也没办法。” 周沅风半开玩笑半带真的说。 “不靠在我怀里,你就只能靠在别人怀里。” 还不如留在我怀里算了。 两人以情侣般亲密的姿势拥抱在一起,听着地铁报站。周沅风站的很稳,完全能承受另一个人靠过来的重量。 楚菁荷闻到周沅风的怀里有一股洗衣液的香味,自从养了小狗之后,周沅风再也不用有刺激性气味的香水。 周沅风不用低头就能闻到楚菁荷头发的香气,她的头发被雨雪打湿了一点,还有一股淡淡的其他味道,她问楚菁荷: “你晚上吃了什么,火锅吗,我闻出来了。” “寿喜烧。”楚菁荷回答了她。 “你在北城还要吃寿喜烧啊。” 不愧是周沅风,和楚菁荷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沅风用手臂护着楚菁荷,避免被别人挤到,她感觉到楚菁荷靠在自己怀里打了个哈欠。 她问楚菁荷:“你怎么变高了?又穿高跟鞋了?” 楚菁荷今天穿的靴子有带一点跟,带鞋跟的鞋比平底鞋穿起来还要舒服。她点点头,故意用踩了周沅风一脚。 让你尝尝我高跟靴的厉害。 她注意到周沅风背着一个邮差包,皮质的,很复古,看不出牌子。 “你这个包是在哪儿买的?” “泰兰德,在siam商圈那边,当时是观观让我帮忙买东西,我就顺便给自己买了一个。” “挺好看。” “你喜欢啊?喜欢的话我可以……” 送我? “喜欢的话我可以大发慈悲地让你摸一下。” 楚菁荷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 大可不必。 随着地铁一站一站走,周围下车的人越来越多,车厢已经比刚才空了很多,两人都没察觉,依旧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 “你之前去泰兰德是旅游吗。” “追星加旅游。我那段时间看了很多关于女通讯录的剧,然后我就脑袋一热想去见见演员本人。” “见到了吗。” “见到了。” “没想到你还会去追现场。” “嗯……去了以后发现追星不适合我。” 太低自尊了,也太浪费时间了,打心眼里无法接受。见那一面付出的精力成本和代价太高了,那种遥遥无期的等待让人疲惫,宁肯不见。 离拉拉公寓最近的地铁站叫青橘山,听到报站,周沅风拍拍楚菁荷的后背,提醒她到站了。 楚菁荷从她怀里起身,靠了这么久,都要睡着了。 两人下了地铁,站在地铁口发现外面还在下小雨,周沅风撑起来伞,很自然地和楚菁荷往同一个方向走。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晚本身是要回姐姐家住的。 本想着进甜品店和楚菁荷打个招呼,没想到直接演变成了送楚菁荷回公寓。 周沅风发现自己的行为完全不受控制,一见到楚菁荷就全都乱了。 楚菁荷背着帆布包,大步往前走去,期间不小心踩到泥水坑,脏水高高溅起,落在周沅风的牛仔长裤上。 周沅风这么有洁癖的人不仅没有介意,反而更快的追上去,把伞撑得离楚菁荷更近一些。她自己的一边大衣都落了雨珠,在街灯的映照下亮晶晶地闪着光。 两人的影子落在一起,混成一片黑暗,分不清谁是谁。 “你今年是怎么打算的。”眼看快要走到公寓,周沅风开口问道。 “什么?”你是说哪方面的打算? “你会留在北城过年吗。” “会的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怎么?你关心这个问题干什么。”楚菁荷看了她一眼。 “关心关心我的好朋友。” “年后吧,等北城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就回去了。” “还回来吗。” “你希望我回来吗。” “我希望不希望有意义吗,我左右不了你的任何决定,也影响不了你的想法。” 你有你想要选择的人生,我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无足轻重的过期恋人和朋友,参与不了你未来的人生。 “那不就得了,既然这么说,我就告诉你,我确实是不会回来了。” 楚菁荷的声音平静冷冽,像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一件傻子都明白的事,你有什么可问的。 周沅风点点头,她听到楚菁荷明明白白说出口,心脏处才有了伴随着安定感和降落感的疼痛。 她需要有个心理准备,需要提前知道楚菁荷的行程。 不然她总是担心楚菁荷什么时候要离开,离开后还会不会回来,每天牵着焦糖路过楚菁荷的房间,她会想到或许某天一开门,里面的住户已经换成了不认识的人,她会有多么错愕和难过。 “楚菁荷,你对待感情的态度真的很不负责任。” “我怎么了。” “你明明在年后就要走,几个月前你还说要和我谈恋爱,你是怎么打算的?这次的恋爱期限就是这半年?” “你是不是很庆幸当时没有答应我?”楚菁荷点点头,对着周沅风笑了笑。 她把手伸到伞外,试试雨停了没。 “有一点,差点就又被你骗了。” “我还是喜欢小时候的你,现在长大了,没那么好骗了。” 楚菁荷很深很深地叹气,她伸手狠狠抓住周沅风的衣领,停滞几秒,然后放手。 唉。 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楚菁荷索性用双手搂住周沅风的脖子,周沅风的眼眸清澈明亮,而她的眼眸幽暗复杂,像一谭浑浊的脏水。 她的鞋跟刚好让她和周沅风一样高,不需要踮脚尖也能亲到,于是她凑过去,吻住了周沅风。 周沅风一手打着伞,一手搂住楚菁荷的腰。 她一边和她接吻,一边在心里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都要离开了还要占她的便宜,爱情骗子我恨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坏拉拉吧。 这个吻让周沅风有点开心,生理性的快乐是无法抑制的,她就是喜欢和楚菁荷互相咬嘴唇。 “周沅风。” “嗯。” “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要不要今晚体验一下419。”《 》 81、春夜喜雨 具体要去谁的房间做呢,两人在电梯里为这件事争论着。 “去我房间吧,我想要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楚菁荷说。 “那我的房间也很好呀,还有酒,冰箱里还有奶油面包。” “谁稀罕你的酒。”楚菁荷冷冷地拒绝了。 “我的酒可是粉红葡萄酒,有氧小面包的老板姐姐特意给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岂有此理!周沅风不服气地说。 “那又怎样,我冰箱里也有从东京带的酒。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喝酒?谁要跟你喝酒?”楚菁荷皱着眉头走出电梯,烦躁地看了一眼周沅风。 “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做那种事之前要有一点仪式感,喝点什么。” “………” “而且去我房间的话你不用洗床单,事后也不用收拾。” “那就去你房间吧。”楚菁荷马上松口。冬天很冷,她的床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厚毯子,要清洗的话很麻烦。 她跟着周沅风一起走到走廊的尽头,雨雪天气,走廊里全都是撑开的伞,公寓空间很小,大家都把伞留在走廊里晾干。 周沅风也把伞留在了家门口,输入密码,带着楚菁荷进门。 楚菁荷忍不住问她:“你知道什么时候来暖气吗?” “我姐姐说是下周日才会来。” “我现在每天都冷得睡不着。”怎么还有这么多天,好冷,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那很难说,你本来就失眠,现在又怪在气候头上。”周沅风欠儿欠儿地说。 楚菁荷在沙发上坐下,不想脱鞋,也不想脱下大衣。 好冷,一动都不想动。 她不禁想到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过来的,每个冬天都是这样,在来暖气之前冷的瑟瑟发抖吗。她不记得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对痛苦的忍耐程度降低了。 周沅风脱下靴子,把大衣挂在门上的挂钩上,露出里面的卫衣。卫衣上印着一只比格犬图案,眼神很叛逆。 “那个,要不要一起洗澡啊。”她站在浴室门口,对楚菁荷发出邀请。 反正都要做了,不如一起洗? “好冷,要不算了吧。”楚菁荷忽然反悔。 “没事,洗一洗就不冷了。”怎么能算了呢! “骗人。” “真的。” 周沅风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帮她把大衣的扣子解开,又帮她把靴子脱了下来。 “你这鞋是怎么回事,进水了吗,袜子有点湿了。”周沅风帮她把袜子脱掉,摸摸她的脚试探温度,冰冰凉凉。 隔了一个秋天,楚菁荷脚上那几处被高跟鞋磨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形成了淡淡的疤痕。 楚菁荷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周沅风。 她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你不应该这样,现在,马上,带着你的东西离开。 可她的心却在请求她:我喜欢周沅风,我想和周沅风一起度过一个美好难忘的夜晚。 我为什么不能任性一次,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知道这样做不行,我偏要这样做。 她抬头看看四周,周沅风的房间比她的房间更有生活气息。第一次来的时候,周沅风也才刚搬来不久,现在生活了快一年时间,小狗的东西种类齐全地摆放着架子上。 小狗的胸背有好几个颜色,整齐地挂成一排,牵引绳也有好几条。 没看见狗窝,狗窝应该在loft二楼的大床旁。 等她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自己,发现已经被周沅风剥得差不多了。 “好冷。”楚菁荷打了个喷嚏,手臂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走走走,跟我去浴室。”周沅风粗暴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细致和温柔。 肌肤相贴依然无法抵御寒冷,楚菁荷瑟缩着躲在周沅风怀里,感受着温热的水流从上到下流淌,她睁开眼,看到浴室中明晃晃的顶灯,像太阳一样耀眼明亮,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次班会。 肖老师那天带着大家讨论爱是什么。 周沅风当时说了什么样的答案,楚菁荷不记得了。她今天觉得爱是暖融融的日光,把水流照得闪闪发亮。 人就是靠着这一点小小的温暖才得以在寒冷的冬天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 周沅风把洗发水打出泡沫,轻轻涂在楚菁荷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太长,周沅风又按压了一泵洗发水,然后用水冲洗干净。 浴室里只有一条浴巾,周沅风帮楚菁荷擦干身上的水珠,顾不上自己,先抱着她去了二楼,把人塞进温暖的被子里。 狗窝果然在二楼,楚菁荷看见窝里还有一根很大的磨牙骨头,快和狗一样大了。 她就这么乖乖躺着,看着周沅风站在床下瑟瑟发抖地穿睡衣。 “怎么还要穿衣服?” “我冷。” “要不要吹头发?”周沅风很纠结地问她。感觉有好多事情都要做,这个先后顺序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先做吧,我有点困了。”再不做正事楚菁荷怕自己会睡着。 她伸手拍拍床,示意周沅风上来。 周沅风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好漂亮,神采非凡,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犟种该有的眼神,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挪动着脚步,抿着嘴,甚至还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手。 楚菁荷笑了。 “你是第一次吗。”她明知故问。 “和别人做的话是第一次。”周沅风尽量泰然自若地说。 “什么意思?之前是和狗做的?跨物种合作?” “之前自己做!自给自足。” 周沅风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问道: “你呢?”你又有多少经验? “我也是,自给自足。所以我其实有点理解柏拉图。许多体验完全不需要另一个人的参与就能得到满足。” 所以,就算恋人不在身边也会影响到感情。 楚菁荷随意地亲吻着周沅风的锁骨,皮肤凉凉滑滑,亲起来很可口。周沅风平日里喜欢穿衬衫和卫衣,扣子系得紧,看不见领子下面这些美丽的部位。 她觉得周沅风穿吊带或者露肩的衣服肯定很漂亮。 “那你对美丽又迷人的女性没有一些想要瑟瑟的想法和欲望吗。”周沅风乖乖躺好,感受着楚菁荷对她的摸摸捏捏。 “对其她人没有。”只对你有。 楚菁荷猝不及防地动手了。 呼吸交缠,周沅风觉得自己像一摊泥一样任人搅动。 “有没有不舒服?”楚菁荷问她。 “很……难以描述。” “确实不好描述。”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你这叫什么手法?” “就是我自己做的时候所使用的手法,没有技巧,都是诚意。”楚菁荷眨眨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谢谢你的真诚。”周沅风趁机咬了她一口,楚菁荷洗完澡后水水的,她不敢用力,楚菁荷还是皱起了眉头。 “你也要试一试吗。”她问周沅风。这句话说完,感觉自己在拍旺仔□□糖广告。 “我有点不敢。”周沅风摇摇头。 “为什么。” “我……感觉在亵渎自己喜欢的人,有点下不了手。” “那你能接受到哪一步?” “接吻,亲一亲,抱一抱,咬,都行。” “也行,不用勉强。”楚菁荷点点头。她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递给周沅风一张,又给自己拿了一张。 “怎么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周沅风一言难尽地说。 “怎么呢。” “很平静,很安宁,甚至……很治愈,唯独没有电影里演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激情。” 照道理我们也才是第一次吧,年纪轻轻的两个人,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得这么老气横秋。 “那咱们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什么风格的处理模式,这种事也不好问。” 楚菁荷皱着眉头问她: “………你姐姐和嫂子都是怎么做的。” “不知道,关着门,我也不敢看。”我找死吗。 周沅风下楼去拿了吹风机。 感觉这种事完全没必要湿着头发做,以后就有经验了。 她一边给楚菁荷吹头发,一边和她碎碎念: “我小时候就有个梦想,就是长大之后能住进电视剧里有钱人住的大别墅里。” “然后我长大后发现,loft就是人类能拥有的最小的别墅。” “为什么。”暖风轰轰呼啸,楚菁荷闭上眼睛,几乎快要睡着。 她透过风的声音,仔细地辨别着周沅风的声音。 “因为带楼梯,有二楼。我觉得有楼梯的房子和平层在感觉上很不一样,有楼梯的房子会更好。” “哎,你见过拉拉公寓的情侣间是什么样的吗。”楚菁荷忽然问她。 “没有。但我听她们说,格局跟单人间一样,只是一楼客厅的面积更大,二楼还是一样,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 吹干了头发,楚菁荷躺在周沅风身边,她的手还在周沅风身上不安分地继续摸索。周沅风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和她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让楚菁荷一下子安静下来。 楚菁荷没有戴眼镜,她披散着长发仰面躺着,看着朦胧的天花板。一切都模糊不清。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海洋里,沉静昏暗,伸手触碰不到遥远的海面。 眼睛看不清楚的时候,听力,触觉,嗅觉都会变得更加灵敏。 她听到周沅风说: “你说,我们今年要不要一起过年,你和我。” 在分开之前,想和你一起过年。 “好啊。” “我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过新年?” “嗯,没有。”《 》 82、好像同居一样 楚菁荷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看着身边的人发了一会儿呆。 家里没有拉窗帘,她能看到窗外雾蒙蒙的天色,好像还在下雨。 她感觉自己和周沅风好像有什么末世情结,一说年后要分开,立即就迫不及待地滚在了一起。 没有未来,没有承诺,比419多一点真情。是最理想的那种不用负责的认真。 时间太早了,她决定继续睡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成年了之后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留个心眼,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楚菁荷在和人恋爱这件事上没有更多经验,自认为能做得这么妥帖已经很优秀了。 她把脸埋进周沅风香香的怀里,再一次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躺在二楼床上,听着周沅风在一楼做早餐的声音。 叮叮当当,餐具之间轻轻碰撞,油在锅里噼里啪啦放着小烟花。 楚菁荷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戴上,趴在床上努力撑着身体往楼下看去。一伸手就摸到一套睡衣,她昨晚睡觉时什么都没穿,周沅风醒来时给她拿了睡衣放在身边。 周沅风听到二楼传来身体在床上翻滚的小小声响,她把吐司用夹子夹出来,对着楼上的人说到: “你是在睡觉还是在玩手机?” “在睡觉。”楚菁荷睁着眼睛说。 “那先下来吃早餐,吃饱了再上去继续睡。”天气太冷,晚下来一会儿烤肠和煎蛋吐司就全冷了。 周沅风等了一会儿,楚菁荷还没动静,于是她上楼去抓人。 “我没有拖鞋。”楚菁荷有点可怜地说。这么冷的天做不到光着脚在家里跑来跑去。 “我给你找一双厚一点的袜子吧。”周沅风打开衣柜,她刚好买了几双很厚的袜子。 为了防止被焦糖啃咬,家里没有拖鞋,周沅风平时自己都只穿袜子。 她把袜子递给楚菁荷,楚菁荷没有接。 楚菁荷像个无赖的小猫一样,张开双臂,砰得一下仰面倒在了被子里。 起不来一点。 这么冷的天谁能起得来床。 周沅风很顺手地站在床边,帮她穿上了袜子,又帮她把睡衣穿好。 给女人穿袜子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以及之前给女人往脚上贴创可贴也是,都是第一次。 很亲密,很暧昧。 楚菁荷被她伺候得理直气壮,像个狗皇帝一样,懒断了骨头,整个人软趴趴的,完全没有自主活动的自觉,周沅风笑着拍拍她,示意她快点起来。 楚菁荷叹息:“好冷啊。” “下楼就不冷了。” 楚菁荷继续叹息:“好冷。” “披上外套下楼。” “冷。” 周沅风从衣柜里找了一件棉服丢给她,让她披上。 楚菁荷抓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闻了闻。 一款非常朴素的卡其色棉服,没有任何设计,像个内胆。 “这是你自己买的衣服?” “在a国读博的时候,在当地超市买的。” “穿了很久吧。” “很久,沾满了我在读博期间的痛苦和怨气。” 楚菁荷懒洋洋地把外套披在身上,跟着周沅风下楼。她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一边洗一边冷得跺脚。 周沅风洗漱台上的护肤品是很平价的牌子,面霜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味,有点好闻。 楚菁荷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拿起一旁的唇膏涂了涂。竟然还是变色唇膏。 周沅风已经在餐桌前等候多时了。 她一脸哀怨地看着楚菁荷,眼神里写着你也太慢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你怎么不先吃。” “就两个人吃饭,我怎么先吃。” 楚菁荷悠闲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直到现在,她觉得自己才从睡眠状态中走出来。 她一边吃早餐,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打完后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够优雅,尴尬地看了周沅风一眼。 明明不是在自己家,怎么还这么松弛呢。她懊恼地警告自己收敛一点。 “怎么样,是不是烤肠有点凉了。” “没事,挺好。” “好吃吗。” 楚菁荷点点头。 她今天才注意到周沅风的桌角摆了一盆很大的彩芋叶,非常漂亮。 她伸手指了一下,问周沅风:“你买的?” “别人送的,好像叫红色闪光。” “确实很闪,很明亮,很鲜艳。”在寒冷的天气里看上去生机勃勃,很温暖。楚菁荷忍不住盯着这盆叶子多看了几眼。很漂亮,像花一样的叶子。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盆。” “不要。”楚菁荷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为什么?” “养不活。我对自己没信心。”植物和小动物一样,都需要精心照料,既然明年年初就要离开北城,楚菁荷不想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之前在拉拉公寓看到有人搬家时在垃圾桶旁遗弃了许多盆栽。遗弃植物也是很糟糕的行为。 “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楚菁荷捧着一杯热牛奶,盘子里还剩下一些,她有点吃不下了。 “不上,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我也得适当地休息一下。不过我晚上要去接焦糖。”周沅风把楚菁荷那半根烤肠夹进自己的盘子里,一口一口吃掉。 那我呢。我等下要回自己的公寓吗。 楚菁荷有点犹豫地看着周沅风。 照道理讲,这个时间已经到了419的尾声,她在心里思付着这话要怎么说才好。 “你要是也没什么事,就留在我这儿呗,有书,有电脑,有kindle,等晚一点再回去。”周沅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没有看楚菁荷。 “我那天乘电梯下楼取外卖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女生在说,拉拉公寓的隐藏过冬方式就是去附近的甜品店或咖啡店蹭暖风。” 楚菁荷眨眨眼睛,放下手中的半杯牛奶。 要去店里喝点什么的话,这个就先不喝了。 周沅风点点头,赞同了她的建议。 她已经好久没有安稳平静地坐在咖啡店喝咖啡了,每天牵着焦糖都兵荒马乱,担惊受怕,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紧张,生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楚菁荷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把昨天穿的过的大衣挂起来,换了一件新大衣,在包里装了电脑。 她还在想着有什么需要带的,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了,马上。”她紧急擦了擦眼镜,着急忙慌踩上靴子拎着包出门,对站在门口的周沅风说:“你怎么这么快啊,你是穿上外套就出来了吗。” “包给我,沉不沉。” “不沉,就是电脑。”话虽这样说,楚菁荷还是把包递给了周沅风。 她今天打算在咖啡馆一直坐在天黑,午餐晚餐就在店里吃,顺便工作。她的电脑还是以前那台,高中时第一次和火山女士相认,火山女士买给她的见面礼。 两人像一对默契的恋人一样同步走进电梯,周沅风侧目看着楚菁荷,心情莫名雀跃美好,有一种和喜欢的人出来约会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换的眼镜?”周沅风问她。 “几年前。” “我听说在东京那边配眼镜很便宜,很方便。” “对,银座那边的眼镜店经常出很多联名款,我这个就是史努比的联名款。” “你知道史努比的原型其实就是比格犬吗。” “史努比是一只温暖的小狗狗。”不会吧,这么巧吗。 “焦糖也很温暖。我那天在公寓门口扫了小黄车,带着焦糖兜风,焦糖的耳朵都开心得飞了起来。” 楚菁荷今天穿的靴子尖尖的,跟更高,走起路来衣摆生风,潇洒漂亮,站定时比周沅风还要高一点。她选的灰白色外套版型宽大,穿在身上显得人很瘦,周沅风背着她的包走在她身边,感觉自己像个小跟班。 两人导航到一家名叫春野轻的咖啡店,推门进去,没想到周日白天人很多,有一半座位都是满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虽说已经吃了早餐,又忍不住点了两杯特调咖啡和两份蛋糕。 楚菁荷打开电脑,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键盘上敲着字,她觉得自己今天很失误,和周沅风面对面坐着,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工作,总想和她聊几句天,总是忍不住想看她。 周沅风倒是很惬意地打开kindle,她有好多好看的小说,都没时间看,今天刚好可以看。 楚菁荷的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用鞋尖不安分地碰撞周沅风的鞋。 周沅风一动不动,她不跟楚菁荷一般见识,楚菁荷今天是在工作,眉头紧皱,几行字写了删删了改,而她是纯纯休闲放松。 店里播放的歌曲是《晚婚》。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楚菁荷停下手中的事,抬起头看着周沅风,发现周沅风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我特别喜欢这首歌。” “你不觉得这首歌特别好听吗。” 周沅风曾经有一次去听一位女歌手的演唱会,那位女歌手翻唱了这首歌。 她那段时间每天回家都连着音箱反复播放,晚婚一度成了她最喜欢的歌。 没想到楚菁荷也喜欢。 世上唯一契合的灵魂。 两人在咖啡店坐到下午,周沅风先一步离开。 看到她要走,楚菁荷靠在椅子上伸着懒腰目送她。楚菁荷今天的工作效率极低,但碍于咖啡馆实在温暖,脱了大衣单穿一件衬衫就刚刚好,她又觉得来这一趟很值。 “我走啦。我得去接焦糖了。”周沅风把kindle装进大衣口袋,打算坐地铁去周漾春家,晚上还要留在那边吃饭。 “走吧。”快去吧,孩子要紧。我只是一个被你养在外面的没有名分的女人罢了。 “你不和我说再见吗。” 楚菁荷摘下眼镜,闭着眼休息。她故意不和周沅风说再见。 要走赶紧走,别墨迹。 忽然,她感觉额头上被人轻轻软软地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心脏酥麻,好像在砂糖堆里打了个滚儿,她没有睁眼,听着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起,一阵风趁着开门的几秒钟钻进店里,带来户外的真实气温。 周沅风走了。《 》 83、古怪而美好 在寒冷的公寓里度过漫长的一周,终于迎来了全城供暖。 拉拉公寓的聊天群从之前的叫苦连天变成如今的嘻嘻哈哈哈哈,我好了,我又活了,重生之我在拉拉公寓烤暖气。 楚菁荷躺在二楼的被子里,看着大家在群里晒自己的小狗小猫。拉拉公寓的猫猫狗狗又恢复了睡地板,小猫小狗很治愈,光是看别人的猫狗睡觉的照片都觉得心情很好。 楚菁荷把几件大衣都送去干洗店打理了,北城现在的天气只能穿羽绒服才能御寒。她只有一件羽绒服,自始至终都是那件白色长款。 最近她收到好多来自周沅风的投喂。 周沅风下班后牵着狗路过她门口,敲敲门,把袋子挂在把手上,有奶茶,有面包,糖炒栗子,还有一只猫猫抱枕。 猫猫抱枕是之前她退回去的那只,两人睡过之后关系有所缓解,周沅风再送来,她就收下了。 而楚菁荷在这期间没有给周沅风送过任何东西。她不怎么出门,最近也不再网购,没什么能打猎给她的。 只有一次,周沅风送来的东西被她退了回去。 那是一盆绿植,淡粉色的海芋,像花一样明亮地盛开。 楚菁荷打开门,有点无奈地抱着花盆走到周沅风家门口,敲了敲门。 “来了。”周沅风给她开了门,焦糖第一个冲出来,楚菁荷被它扑了个满怀,差点儿把手里的花盆给扔出去。 “这花你拿回去吧,我养不了。”楚菁荷把海芋放在门口的架子上,伸手摸摸焦糖的狗头。 “这是绿植。”周沅风纠正道。 “这绿植你拿回去,我养不了。” 你是不是有病,我管你这是什么。 “很好养,我养了一段时间,那个红色闪电还活得好好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那你留着一起养吧。”楚菁荷把盆栽送到就要走,被周沅风拦住了。 “进来玩儿会儿啊,来都来了。” 周沅风把门打开,示意她进来。焦糖趁机跑进走廊里疯跑了两个来回,在周沅风警告的语气中大摇大摆地回了家。 “我是觉得家里有盆植物会感觉不一样,心情会好。”尤其是你这种大多数时候都在家的人更应该拥有一盆小盆栽。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菁荷在沙发上坐下,周五晚上的拉拉公寓到处都是约酒和算塔罗的聚会局,她的房间离电梯很近,电梯上下的叮当声响个不停,她都有点精神衰弱了。 周沅风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反倒是很安静。 周沅风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着,她刚到家,还没顾得上吃晚餐。她对楚菁荷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菁荷摇摇头。 “平安夜的前一天。” “就是什么都不是的日子呗。” “对。”周沅风笑着把烤鱼排丢进空气炸锅,坐等开饭。 好饿好饿好饿。她忍不住先切了一个苹果,就站在厨房吃。 “这都九点半了,你刚下班吗。”楚菁荷问她。焦糖特别可爱地挨在楚菁荷脚边趴下,露出肚皮,一副欠儿欠儿的小表情。 “我这段时间特别忙。”速食烤鱼好了。周沅风根本顾不上坐下来慢慢吃,蔬菜配菜已经在等待期间被她吃完了。 “你怎么还吃这些西餐,你在a国被西化了?” 楚菁荷看了一眼她的伙食,无语地摇了摇头。 生活方式西化的女人。 “我现在就想快点吃上饭,管不了那么多,都要饿死了。” “你都要饿死了还在回来的路上买花,不知道自己买点吃的?” 楚菁荷说着说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盆海芋是周沅风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她就这么不由分说简单粗暴地把礼物给周沅风退回来了。 她又回头去看了看这盆海芋,这盆海芋叶子是淡淡的白粉色渐变,颜色很少女。 周沅风端着盘子坐在餐桌前,楚菁荷也坐到了她的对面。 盘子里有刚洗好的车厘子,周沅风示意她吃。 “你买的?”楚菁荷惊讶地拿起一颗,这么大个头的车厘子得一百多一斤吧。 周沅风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 “没有,在我姐家冰箱里偷的,每天吃晚餐时洗几颗,等一个星期吃完,周六再去偷点新的。” 这么贵我哪舍得买。 “你还挺会过日子的。” “是,我一看就是一个特别适合过日子的人。” “这不是夸奖。”这是阴阳怪气。 “我听着挺高兴的。”周沅风笑着又给楚菁荷分了一颗车厘子。 “你还想吃什么水果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回家的时候偷一些带过来。” 蓝莓,橙子,草莓,青提,我偷水果养你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楚菁荷惊讶地看着周沅风,周沅风也很惊讶。 两人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敲门声还在响,很执着的样子。 楚菁荷的身体做出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就往二楼跑去,她一把掀开被子,钻进被子里去,把自己完整地藏了起来。 躺下之后她后知后觉感到后悔。 我躲什么啊。 条件反射,就像胆小的小猫一样,一听到门外来人就迅速把自己藏起来。 怕什么啊,躲什么啊。 等楚菁荷藏好,周沅风哭笑不得地开了门。这么一弄搞得她也莫名心虚,好像在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一样。 站在门外的是之前陪周沅风一起找狗的女生。 “周医生,你在家啊。” 敲门这么久,还以为你不在家。 “hello,怎么了?”周沅风问她。 “我们楼下在一起玩牌喝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女生化了妆,在寒冷的冬季穿了条裙子,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大衣。她手里拎了一个袋子,是给周沅风的礼物。 “不了,你们玩儿吧,我还有事。”周沅风用余光瞟了二楼一眼,楚菁荷一动不动,完全难以发觉家里还有一个人。 被子里都是周沅风的气味,很安心。楚菁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隔着被子听着两人在楼下的谈话。 “嗯……你还要工作是吗。”女孩看看四周,眼尖地看见了门口架子上那盆彩芋叶。 “对,我要加班,这段时间特别忙,周末都要工作。” “那好吧,这个礼物我先给你。”女孩把袋子递给周沅风。 “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周沅风沉默着没有接,思付着该怎么拒绝她。 她索性关上家门,走进走廊和女孩把话说清楚。 关了门,她们之后又聊了什么,楚菁荷就听不到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好像有人在她的心头挤一颗柠檬,柠檬汁滴滴答答落在心底。 好酸啊。 那女生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周沅风,喜欢到主动找上门来的地步。 不可以喜欢,不可以。 楚菁荷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到手边有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本书。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书名,这书她太熟悉了,是她回北城之后翻译出版的第一本书。出版社的编辑还要求她给这本书做个后序,写一些译者的感受和体会,她再三推脱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写了。 很尴尬。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只是个译者,有什么脸在这儿对人家的作品说三道四、表达感受和想法,未免也太自恋了。 没想到周沅风也买了这本书。 是随机买的吗,还是特意买的?这本书在书店被放在畅销展台上,风评很好,销量很高,应该是随机买的吧。 不过这实体书很贵,还是直接买电子版比较划算。 楚菁荷把书放在一旁,听到开门的声音。 看样子周沅风已经解决了外面的女人,她一进家就对着二楼喊话: “你刚刚躲什么啊!”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说说你,还跑二楼去躲着,你是怕生人的小朋友吗。 “就,忽然觉得不太好,被人看到我在你家,感觉怪怪的。”家里来暖气之后,被子盖久了有点热。楚菁荷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周沅风噔噔蹬蹬上楼来。 “哪里怪了?” “不想被人误会。那个女生不是一直都在追你吗。” 从夏天到冬天,一直都在默默发力。 楚菁荷不用看周沅风的手机就知道这女孩肯定每逢聚会都给周沅风发消息,包括发早安晚安这些。 周沅风在床边坐下,挨着楚菁荷,她伸手帮楚菁荷把蹭乱的头发整理好。 “周医生,你在拉拉公寓一直都很受欢迎嘛。” 楚菁荷学着周沅风刚刚的语气说: “你和人家说你晚上有事,你有什么事?” “快饶了我吧,我上一天班儿了就想在家里歇会儿,哪有力气跟她们去社交。” 周沅风仰面躺在床上,我要休息啊!休息就是我的正事。 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才喜欢晚上去酒局各种吃喝玩乐,她早就过了那个阶段,读完博,身体和心灵都老了。 而且她现在的工作就是听人说话,在不挣钱的情况下她平等的拒绝倾听任何人的想法,除了家人和喜欢的人。 “你说,我也在拉拉公寓住了一年了,电影分享会也去过了,为什么没人追我?”楚菁荷很费解地说。 周沅风有人追,自己却没人追,好不容易上赶着表白还被拒绝了。 我是什么很不值得被喜欢的人吗。 “你太漂亮了吧,看上去很难相处很难追的样子。” 周沅风拉着楚菁荷的手,捏在手里玩弄着: “大家会选把握大一点的人来要联系方式,感觉和你说话你根本不会搭理。” “这是偏见。” “那有人来加你微信,你会怎么做?”周沅风问她。 “我就假装没听到,不理她。”楚菁荷不假思索地说。 “哈哈哈哈哈。”你看你,还说人家。 “那你刚刚,是拒绝她了吗。”楚菁荷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了这个她很关心的问题。 “你说呢?我没拒绝她,然后我又回来找你,我成什么人了?”周沅风不知道楚菁荷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 “坏女人。”《 》 84、在女人的房间过夜 楚菁荷这晚又在周沅风的房间留宿了。 她在睡前回房间取了洗漱用的东西,把家里的灯都关掉,穿着拖鞋去找周沅风。 住得近确实很方便。 她从家里搜刮了两袋薯片和辣条,抱在怀里一起带过去。 手机震了震,点开,火山女士发来问候: 火山:“在忙吗,要不要和妈妈打视频。” 东京有雨:“不要。” 火山:“来嘛。” 东京有雨:“没空,我正在去女人房间的路上。” 害羞表情。 火山:“啊,恭喜恭喜。那你忙吧,祝你幸福。” 飞吻表情。 加油表情。 火山:“做好措施,不要搞出小孩。” 东京有雨:“?说什么呢妈妈,我又不是alpha。” 不知道火山女士这段时间又看了什么漫画。 走廊里有两个女孩在面对面聊天,两人都打扮得很亚文化,氛围害羞又暧昧,楚菁荷穿着睡衣从她们身边走过,在心里感慨年轻真好。 很多自由职业者和大学在读的拉拉也在这边申请租房,相比其他上班族,她们身上没有浓重的牛马味儿。 周沅风的房门虚掩着,其实就算关上门,楚菁荷也能解开密码锁。 周沅风和她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换过密码,手机解锁,房门密码都是同一串数字,从中学时一直延续到现在。 楚菁荷推门进去,关好门,周沅风已经洗白白在二楼等着她了。 周沅风正坐在床上翻看刚刚那本书。 她其实已经看完一遍了,现在随机翻到一页,继续往后看。 焦糖趴在狗窝里,它是那种喜欢享受柔软小窝的狗,虽然家里很温暖,它还是要趴在舒服的地方。 刚刚趁着周沅风关门出去和女人说话的功夫,它吃光了周沅风盘子里的半块鱼肉,现在整个狗就是非常满足。 周沅风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洗了盘子,楚菁荷也真是的,也不说拦着点。明明在家,非要装不在家。 楚菁荷在洗手间洗漱之后,光着脚上楼来。 她熟练地钻进被子里,周沅风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硬一点,一个软一点,她要用硬一点的那个。 “你上来之前也不说把一楼的灯关一下?”周沅风看她就这么软乎乎地在自己身边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看就要睡了。 家里灯火通明。 “忘了。你去关。”楚菁荷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这个loft有一点不好,就是上下楼梯太麻烦了。洗手间也在楼下,半夜上厕所很不方便。 躺了一会儿,见周沅风还不去,她小声催促道:“去嘛,你去。” “行,我去。”周沅风嘴上答应着,却又翻了一页书。 她伸手一把搂过楚菁荷,没有用太大力,楚菁荷被她很轻易地搂在怀里。 “上次见面,你在咖啡店翻译的新的书稿已经完结了吗。” “还没有,还差个结尾。等编辑校对过之后应该还要改个两三遍才行。” “什么题材的?” “爱情故事。” “这次不是恐怖故事了?” “离我的工作远一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翻译的书稿了?我都要以为你在暗恋我了。”楚菁荷说着,睁开眼推了她一把。 你是不是有什么傲娇病,我跟你表白说要不要在一起,你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背地里却抱着我翻译的书稿亲吻每一个字,像个恋物癖。 “我没有,我是爱看书,然后刚好看到最后一页,发现译者是你。”周沅风云淡风轻地说。 呵呵,你看我信吗。 楚菁荷揪揪她的衣服,让她别看了。 过了一会儿,周沅风才放下书,去一楼关了灯。 她回到楚菁荷身边躺下,和她额头碰额头,并小心地避免压住她的长发。 “明天,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约会。” 楚菁荷动了动脑袋,幅度很小,周沅风不确定是点头还是摇头。 “去不去,吱声。” “吱。” “我听心理咨询室的前台妹妹说,北城的商务区有个商场新开业,很大,有很多新入驻的商铺,我们去逛逛。” 周沅风摸着她的头发,和她说着明天的计划: “有美妆集合店,书店,新的面包品牌店,咖啡店,网红餐厅,还有冰场,吃吃喝喝玩玩。” “哎,我发现你现在这个睡眠挺好的啊,我都没睡着呢你就先要睡着了。难怪你后来都不来心理咨询室找我了。” 楚菁荷艰难地摇摇头,她已经进入到半睡半醒的境界中,周沅风的话语逐渐变得难以解析。 她的失眠并没有更好,只是在周沅风身边每次都睡得很好。她也不懂这是什么原理,感觉更像一种心理作用,在喜欢的人身边,大脑就不再胡思乱想,心也变得柔软平静,整个人都调整到很适合睡觉的松弛状态。 她还带了辣条薯片小软糖,想着和周沅风在寂静美好又私密的夜晚一起看个小片儿吃点东西聊聊天,没想到一上床倒头就睡,什么都忘了。 周沅风也熄灭了床头灯。 这一夜过得静谧安宁。 公寓楼有不少房间的灯彻夜通明,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度过周末前的夜晚,酒杯碰撞,欢喜交谈,动情落泪,月亮像一颗柔软的可以咬碎的布丁。 早上谁都没能睡懒觉,焦糖六点多不到七点,准时跳上床来要吃狗粮。它用爪子拼命在两人之间刨坑,周沅风不敢耽搁,起身带着它下楼去,给它喂了食,换上厚外套,带它去遛遛。 周沅风给焦糖穿上一件亮蓝色的胸背,挂上牵引绳,脸都不洗,一人一狗就这么苦哈哈地出门了。离开温暖的房间,走进寒冷的户外,周沅风走着走着就看到路边营业的早餐店,热气腾腾很是热闹。 她给楚菁荷发了消息:“想吃煎饼还是油条豆浆?或者小笼包?” “煎饼,加辣条,加辣。”楚菁荷很快回复了她。在焦糖跳上床的那一刻她就被惊醒了,她就躺在床上听着周沅风在楼下忙碌,躲在温暖的被子里玩手机。 她试着连上了周沅风房间里的蓝牙音箱,点开今日推荐的歌单,用音乐哄自己起床。 一首黄淑惠的《behind》,把人的整颗心脏都听软了,她就这么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等着周沅风回来。 周沅风带着焦糖走了两条街,回家时刚好遛满四十分钟。她把两个煎饼揣在怀里保温,防止回家后变凉。 周沅风到家的时候,家里放着音乐,楚菁荷正在洗手间洗漱,她满脸泡泡地抽空和周沅风说了早安。周沅风把买的煎饼放在最高处的柜子里,关好门,以防被狗吃掉,然后也钻进洗手间和她一起洗漱。 今天要出门,楚菁荷给自己敷了面膜,这是昨天她从自己家拿的,本来晚上睡前要用,结果睡着了。 周沅风坐在餐桌前等她,她有点恍惚,之前觉得和狗一起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和女人一起生活的感觉会这么美好,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只是感受着对方的存在都觉得很美好,好像一颗心脏忽然有得到了支撑,有人用手把它轻轻从底部托住。 “你先吃,我还要敷15分钟。”楚菁荷坐在椅子上,给手机充上电,她和周沅风面对面,两个煎饼放在桌上,焦糖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等你。” “不用。真的,你在这儿等我我心里会很着急,你先吃。” 周沅风点点头,为了减轻楚菁荷的心理压力,她拆开一个煎饼,焦糖用力扒拉着她的腿,试图讨要一口美味。 周沅风淡定地吃着煎饼,她和楚菁荷在这样的静默中依然感到很舒服,谁都不说话。 楚菁荷自己去厨房烧了热水,随意拿了一个玻璃杯,周沅风不放心地叮嘱她别烫到手,楚菁荷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由于要留焦糖一个狗在家,周沅风在出门前把家里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收纳起来,楚菁荷和她一起,收拾东西的过程让她有一种两个人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火山女士一早醒来就给楚菁荷发来了贺电:“怎么样,昨晚过得还好吗。” 东京有雨:“睡的很好。” 火山:“祝你幸福。” 东京有雨:“没到那个地步,之前表白她拒绝了我。” 火山:“那你怎么还和她一起睡觉?” 东京有雨:“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火山:“那你是怎么想的?” 楚菁荷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我是怎么想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一边化妆,一边懵懵地反思自己和周沅风的现状。 她当然是想和周沅风在一起,可是周沅风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就像她现在翻译的小说,男女主在年少时都以为对方是彼此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两人在成长中走散,成年后只能以全然陌生的身份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重新认识对方,发现对方完全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样子。 她和周沅风算不算是在重新认识对方呢。 算吧。 就像她一开始很理想当然地以为只要勇敢主动一些,周沅风就会和她在一起,她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其实周沅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说话,没那么理想主义,周沅风清醒又冷静,很现实,甚至有点冷酷。 就像她当年可以毫不留情地把楚菁荷的微信删掉,这样狠心的事情楚菁荷就做不来。 周沅风和她保持着这样不承诺又格外亲密的关系,不是恋人又胜似恋人,也很伤人。她不受控制地沉溺,在幸福的同时又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太放纵地依恋这种感情。 敲门声响起,她来不想清楚,就给周沅风开了门。《 》 85、约个小会 周沅风在拉拉公寓门口破天荒打了个车,楚菁荷用眼神问她:喔唷,你今天怎么突然舍得打车了。 “今天地铁上人应该很多,不想让你被挤。”周沅风看了眼手机,这车还要两分钟才能到。 “那你打的是什么车?” “特惠快车。”这还需要问吗。我能打什么车?总不能打专车吧。 “好大方,谢谢周医生。” “又阴阳怪气我?” “是不是自从开始自己赚钱之后,消费观一下就变了。” “是,钱难赚,能省则省,我现在吃水果都是回我姐家偷新鲜的。” 周沅风看着楚菁荷说: “对了,之前你让我带回家的两个水母风铃,其中一个送给我姐姐她们了,观观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楚菁荷伸手摸摸周沅风今天这件西装款大衣。 这衣服上身后显得人很漂亮又清俊,周沅风不化妆,和中学时一样,只抹一层带美白的防晒霜。 “怎么?喜欢?这衣服买不到,是从我姐姐家偷的,我姐姐做的,原版是一个奢侈品牌的西装大衣,她买了面料自己打版。” “………”从水果到衣服,周沅风应偷尽偷。 长大之后,她发现自己可以和周漾春共享衣橱,周漾春喜欢穿衬衫和西装外套,她也喜欢,你看这就是亲姐妹,穿衣风格喜好都一模一样,周沅风于是就连买衣服的钱都省了。 周漾春对这种可耻的行为评价说:“怎么不抠死你呢。” 但就是这么抠搜的人,给楚菁荷买小香的时候眼都不眨。 那双凉鞋楚菁荷只穿过那两天,后来放在柜子里再也没动过。她把钱还给了周沅风,周沅风只好把钱拿去存了起来,家里不敢留现金,怕被狗翻出来咬碎。 新开业的商场人很多,仿佛全北城的人都来这里逛街。周沅风自然地拉住楚菁荷的手,以防在人群中走散。 楚菁荷没想到这家商场里有艺术展,她和周沅风在门口买了票,一起进去。 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一位翻译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一旁做讲解,是楚菁荷的同行耶。 周沅风心里有点小激动,她连忙和楚菁荷碰碰肩: “你之前去做翻译的那个电影发布会,制片人是个英国人,你是不是相当于三国语言翻译?” 楚菁荷点点头。 “难不难?” “就是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几种语言之间很努力地解码,高速运转,工作时不觉得有什么,收工后会很累。” 楚菁荷皱着眉头慢慢说: “所以比起那些现场活动,我还是喜欢对着电脑翻译文字,文字很安静。” 但奈何现场活动赚的多一些。翻译书稿耗时最长,也花费最多心力,收益却很低。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也选修了小语种的课,和你选了一样的语言。”英语人人都精通,没什么好说的,周沅风表示自己也略懂一点日语。 “为什么?” “就是想知道这门语言学起来难不难,想体验一下你以前的学习经历。” “你觉得难不难?”楚菁荷反问她。 “很难,比我想象中得要难,需要花很多时间。” 你当初是怎么面对这些陌生的文字,一点点记住每一个词汇的意思,再按照语法把它们组合成句子。 “你知道难民吗,一些地区发生战争或自然灾害,许多难民会投奔到安全和平的地区,想在这里扎根生存,除了贫穷和一无所有之外,最大的困难就是语言。” 这也是楚菁荷很佩服火山女士的一点。火山女士当初可是一点英语和日语都不会,很莽撞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开辟新生活。 她才是真正的命运赌徒,她赌自己会在二十年内在东京站稳脚跟,赌自己丢下的女儿会平安优秀地长大,赌自己的妹妹会任劳任怨地照顾小姑娘,赌她带着筹码归来的那天,所有人都会为了资源和利益而原谅她。 楚菁荷知道火山女士在现身前有很细致地和小姨打听过自己的性格和学习状况,火山女士一定是在考虑自己值不值得被带去东京,值不值得投入情感和资源来对待,评估好这一切,她才蓄谋已久地出现。 火山女士赌赢了。 楚菁荷不仅不怪她,而且很理解她。 这个展门票很贵,内容很少,两人从出口出来,忍不住一起说了很多坏话。 “这个展是怎么好意思收我们每人一百八的。” “这钱花的就是纯纯买了个教训。” 这么一耽搁,刚才很冷清的咖啡店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位置了。 楚菁荷不仅想喝咖啡,还想吃店里的蛋糕,她和周沅风在店里扫视一圈,每一桌都像是刚坐下没多久的样子,一小时内估计不会有空位,两人骂骂咧咧地决定先去别的店逛一圈。 “我给你买个正经包吧,我看你总背帆布包。”周沅风又想给楚菁荷买东西了。她看见商场里逛街的女孩都背着不错的奢侈品包,刚好最近有省吃俭用地攒了一点钱。 “不要,我就喜欢帆布包。” “为什么。” “很轻,而且我这不是一般的帆布包,这是联名帆布包。”楚菁荷说。 “这是什么包,伍尔夫联名的帆布包?伍尔夫老师本人知道吗?”周沅风拎起她的包看了看,提出质疑。 “我那天看了一本书,你知道伍尔夫女士有个好朋友,微塔,也是非常优秀的女作家,就是她写的。” 你不觉得很神奇吗,两位优秀的女性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我的天才女友。 “写得怎么样?”周沅风好奇道。 “写得很哇噻。”楚菁荷评价道。 “哈哈哈哈哈,真的吗,商场楼上就是书店,你把那本书找给我,我买回去看看。” 我倒要看看有多哇塞。 “你什么时候喜欢买实体书了?”楚菁荷把那本书搜索给她看: 《一切愁云消散》 [英]薇塔·萨克维尔-韦斯特 “就最近才买的,看完以后还能留在家镇宅,改变一个房子的气质氛围。” 两人没能顺利到达书店,就被楼下的冰场给吸走了。 “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学时候还上过滑冰课。” “当然。” 那是楚菁荷在中学时期很美好的回忆之一。 她那天没带冰鞋,原本都不打算进冰场了,打算靠着背单词度过一整节课。结果周沅风推着冰车带着她玩了很久,她坐在冰车上,幸福得天旋地转。 “那你今天还想不想玩?” “嗯……但是我想穿冰鞋。”不想一直坐在冰车上,想滑冰,滑得很快的那种,赶超在场的所有人。 楚菁荷看周沅风的眼神都变了,马上变成了看对手的眼神。 两人租了冰鞋,绕场两周热身,然后周沅风就再也没能和楚菁荷保持同步了。 她滑得飞快,看得周沅风心惊胆战,感觉很容易撞到别人,也很容易受伤。 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周沅风变得很谨慎,她不敢冲动,万一不小心骨折了她还要每天坐着轮椅下去遛狗。 楚菁荷玩儿够了之后,有点开心地回到周沅风身边,和她一起慢悠悠地匀速滑行。 “你知道有的人是恋爱脑,你好像有那个竞赛脑,一和人比赛就要死要活的。” “哈哈哈哈,真的有这种人吗,好夸张。” “你不就是吗?”周沅风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楚菁荷很快就累了,不想自己滑了,周沅风去租了个冰车,推着她在冰场继续这种老年人般的匀速滑行。 冰场里有在放音乐:“时间像小马车,时间像小马车,哒哒哒哒哒哒向前跑。” “我感觉我好多年没有滑过冰了,你呢。你上次滑冰是什么时候?”楚菁荷问她。 “去年的这个时候,在纽约的洛克菲勒。当时是圣诞季,节日氛围很浓郁,那里有一颗璀璨的圣诞树,树下是普罗米修斯的雕像。周围灯光闪烁,插着彩旗,很多人都选择在这个冰场和心爱的人求婚。” “去a国读研和读博的每一年的圣诞季我都会去这个冰场,想进去滑冰就去排队,不想滑冰就站在外面看,也觉得挺好。” 周沅风觉得自己和那种欢快的氛围里格格不入。 她当时为课业而苦恼,每天都担心自己会毕不了业,算计着学费和生活成本,头上顶着厚厚的愁云。想家,想姐姐,想观观,想曾婵奶奶。 她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在冰场上呆久了有点冷,楚菁荷搓搓手,周沅风握住她的手,帮她暖一暖。 “冷吧。” “有一点。” “那我们再玩十分钟就去书店?或者你想先去吃饭吗。” “这个时间,吃饭肯定要排长队。”楚菁荷站起身,把脸埋进周沅风的怀里,她已经玩儿够了。 周沅风捏捏她的耳朵,发现她今天没戴任何耳饰。 冰场外,游静央隔着玻璃远远看着这一幕,在心中发出尖锐爆鸣:妹妹谈恋爱了! 她和陈思遥在楼上刚做完美容,两人正商量着去吃什么,站在扶梯上就看见冰场里有个熟人。 时隔久远,游静央没能认出楚菁荷,只觉得这小姑娘气质清冷脱俗,有点眼熟,光是一个侧影就能看出是美人。 她拿手机放大镜头,拍了照片发给曾流观。 尼莫:“啊啊啊啊!你们的小白菜有白菜了!” 尼莫:“可喜可贺!” 曾流观点开照片,这个角度看上去,周沅风和楚菁荷好像在亲吻。《 》 86、新年计划 又是一个周末,周沅风带着焦糖回姐姐家偷水果。 她的小公寓冰箱空了,她来看看姐姐家里有什么能带走的,一进家就超绝不经意地打开冰箱,在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带走这些好吃的。 周漾春受够了这种被偷家的感觉,让曾流观带着她去了超市。周漾春就不去了,她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到了更年期,怕自己一起去会被周沅风气死,她现在更喜欢带着焦糖在冬夜散步,一人一狗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很是惬意。(焦糖回到周漾春家,每天被带出门去遛四五次,每次往返三公里,累得像个死狗。) 超市已经在播放过新年的主题曲了,曾流观和妹妹推了一辆购物车,一边逛一边商量着过年的计划。 妹妹竟然说,今年不在姐姐家过年。 周沅风前几年读研又读博,a国春节不放假,她已经连续好多年没回来和观观和姐姐一起过年了,没想到今年回了北城,竟然还要自己过年。曾流观老大不乐意了,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周沅风盯着货架上的商品跟观观解释:“我不是自己过年。” “那你和谁过?” “和朋友。” “是你在拉拉公寓认识的朋友吗?” 周沅风点点头。 “你有情况啊妹妹,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啊?”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妹妹可真是长大了,现在有小秘密也不和家里人说了。 “没有。”周沅风拒绝得很干脆。 “那个,是她吗,那个楚菁荷。”曾流观一直觉得楚菁荷很像一个韩国女演员,韩孝周。 那天游静央给她发来的照片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美女的轮廓,穿着白色大衣,但曾流观的第六感告诉她那就是楚菁荷。 清清丽丽,像一株冰冻的野生小百合。 周沅风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妹妹啊,你可真是。”这么多年在一棵树上吊得死死的。 “但我没有和她谈恋爱。”周沅风再次澄清道。 “没有吗,那怎么还要一起过年呢。”那怎么还一起去商场吃饭约会滑冰抱在一起亲了呢。 “就,一起过年这件事说明不了什么吧。” 周沅风拿了一个薯片大礼包放进购物车: “而且她年后就要回东京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曾流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接话。 周沅风于是又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总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东京的家人和生活留在北城吧。” “所以我们不可能,不会有结果。” 原来是这样。 这就涉及到未来人生规划的问题了,很严峻,需要两个人好好商议,处理好了则万事大吉,无法妥协就只能分道扬镳。 “那你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和她一起去东京生活?有没有一起认真地讨论过关于未来这个话题。”曾流观问她。 她和周漾春都没问过小风这方面的想法。 “不可能。你和姐姐都在这里,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一把年纪了以后需要我照顾,我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周沅风说。 同理,楚菁荷的妈妈生活在东京,周沅风也做不到要求让楚菁荷和家人分开,就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家人和恋人的天平只能偏向家人。 “你才一把年纪了。” 观观瞪了她一眼,这小破孩儿,怎么说话呢。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发展到哪一步了?” “定义不了。相互喜欢但又到此为止的关系吧。” “你爱她吗。” “爱这个词太严重了。”周沅风摇摇头,不想把事情推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职业病的原因,周沅风现在很怕听到爱这个字眼。 那些道理她已经反反复复和咨询者们讲烂了:这个人只是参与了你其中的一段人生旅途,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相互疼爱好好珍惜,分开后也要总结经验接受离别洒脱放下。 不要偏执,不要让这段感情对你造成太多负面的影响和伤害。 放到自己身上怎么就觉得这么难呢。 周沅风都想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她正在很努力地让自己专注和楚菁荷相处的过程,而不是结果。因为没有结果。 “那你要不要把她带回家里吃饭,我和周漾春还没见过你谈恋爱的样子呢。” 曾流观转念一想,见过倒是见过的,周沅风从初一开始就一直跟楚菁荷不清不楚,死不承认。 周沅风回避了这个问题。 两人走到糖果区,曾流观发现这边有卖散装的橘子软糖和西瓜软糖,她激动地对周沅风说: “你看,就这个糖,你小时候吃过这个糖吗。” 周沅风摇摇头。她记忆中吃的都是巧克力和硬糖。 “我小时候,外婆每年过年都带我去超市买这种糖,我超爱吃,恨不得一口气全都吃完。外婆为了防止我吃太多糖把牙齿弄坏,每次买回家后都要把糖藏起来,我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到处找,斗智斗勇。” 好怀念。 观观买了一些,周沅风拿着袋子去称重,这种老式软糖很复古,没想到现在还有卖。 结账时,周沅风注意到观观背的包是lv的水桶包,她伸手摸了摸,问道: “这个要多少钱?” “不是专柜买的,是在二手中古店淘的,不知真假,没多少钱。” 周沅风想起楚菁荷那个帆布包,那天在商场她想给楚菁荷买点什么,楚菁荷却说,我们之间不是可以相互送贵重礼物的关系,还是什么都不要买了。 一起吃饭,一起喝杯咖啡就到头了,多余的花销都不需要,于是周沅风在书店只买了楚菁荷推荐给她的那本书,楚菁荷在文创区选了一个御守,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精神自由。 两人在结账时给对方付了钱,算是交换了礼物。 超市结账处排了很长的队,观观又对周沅风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挑个时间把小楚带回家来吃饭,不一定是年夜饭,过年前后几天都可以。” “为什么非要让她来家里吃饭。” “我们家和她也是老相识了,你俩那么小的时侯就认识,而且她家还租了周漾春住过的那个房子。就算以后不是恋人,也是朋友。” “没必要,反正她以后也不会留在北城生活,你们遇不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周沅风站在一旁,整个人摆出一个“民”字,伸出一条腿,双手抱臂,看着就很欠揍。 曾流观气呼呼地结账付钱,示意周沅风拎东西,周沅风今天趁着周漾春不在,选了好多贵贵的好东西,都是平日里舍不得买的,足足装了四个大袋子,都是吃的。 超市门口就有花店,新年前夕生意火爆,周沅风跟着曾流观艰难地挤进去,看着曾流观和其她女人一起厮杀,挑选鲜花。 “嫂子,帮我选几支。”曾流观有丰富的买花经验,知道该怎么选。 “送人还是放在自己家?”曾流观明知故问。 周沅风眨眨眼,不说话。 那就是送人的哈。 “要哪个?” “洋桔梗。” 曾流观来不及思考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就开始挑选。这种花有点冷门,估计花语不太吉祥,因此店里剩下很多。 曾流观选了几支绿色的洋桔梗,又给自己家选了一盆蝴蝶兰,两人打了车,满载而归。 坐在车上,周沅风抱着花有些担心地问道:“这鲜花活到明天没问题吧。” 曾流观给周漾春发了消息,放下手机,用手指戳戳洋桔梗的花瓣: “没问题。你担心明后天鲜花送到那个人的手里时已经枯萎了吗。” “要不然你现在就去见她吧,把花送给她,告诉她你好爱她啊,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 “我可跟你说哦,人在世上能遇到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两个人在一起很难,非常难,分开或是错过却很容易。别让自己后悔。” “亏你还养了小狗呢,小狗都教不会你怎么坦诚地爱人吗。” “也不知道姐姐遛狗回家了没,我的狗都快被她遛死了。”周沅风顾左右而言他地说。 司机听着她们两人的谈话,淡淡地换了一首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楚菁荷正在家里和火山女士视频。 她和火山女士说,自己今年不回东京过年,要留在北城。 “可是小姨要来东京和我一起过年,票都买好了。她没跟你说嘛。”火山女士问她。 “说了,挺好的,你俩一起我还放心些。”本来楚菁荷还担心小姨,现在好了,小姨被妈妈回收了。 “那你呢,你要一个人在北城?” “不是一个人,我有一起过年的朋友。” “女朋友?” “嗯……”不好说,但差不多吧。 “那也好啊,你和她玩得开心。” 火山女士又问起她以后的计划: “不过你以后打算要留在北城吗,为了这个女孩子留下。” 楚菁荷沉默。 她倒是想呢,只可惜有的人似乎并不希望她留下。 “你要是打算留在北城,妈妈给你买房子。” 火山女士给楚菁荷存了读研读博的钱,还有环球旅行的钱,结果楚菁荷既没有继续深造,也没有满世界乱跑,这钱就只能买房了。 “快别说房子的事了,小姨的婚房现在都要不回来。” 楚菁荷深深叹气。当初小姨结婚,房子是火山女士出钱买的,现在却需要和男方打官司,并且很难要回来。《 》 87、被迫做1 把观观送回姐姐家,周沅风抱着这束花又回到楼下打了个车。 北城开始下雪,她没带狗,也没带今天买的吃的,怀里抱着一束不算很大的花,冒着风雪要去送给楚菁荷。 她要见到她,现在,马上,连搭乘地铁的耐心都没有,就这么冲动地去了。 她的心跳很快,觉得自己有点疯。 上次这么疯狂是什么时候,好像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不顾一切奔向一个人,想和她见面。 下了车,路面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很滑。周沅风一边走,一边想起北海道的冬天。 她那时不知道楚菁荷就在那里,可她的心和灵魂却感知到楚菁荷就在那里,因此她不自觉地在北海道多待了好几天。 拉拉公寓的大门口很滑,周沅风抱着花小心翼翼扶着门进来,扫脸、刷门禁卡。 挂了电话,楚菁荷趴在床上,看着窗外聚起浓浓的雾气。下雪了吗。 北城今年是暖冬,几乎没有落过纯粹的雪,都是雨夹雪。 敲门声响起,楚菁荷很惊讶地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她在公寓没有认识的人,会来敲她门的人只有一个。 她穿着厚袜子走下楼,安全起见,还是看了一眼猫眼。 门打开,楚菁荷见到周沅风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束花。她的眼眸温柔湿润,明亮而热烈,只有在面对楚菁荷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说: “我给你买了花。” “不对,观观和我给你买了花。” “我怕鲜花放到明天就不够漂亮了,所以给你送过来。” 楚菁荷双手接过花束,花瓣上还挂着冰冻的雪珠。 “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洋桔梗。” “谢谢,我很喜欢。” 周沅风的大衣和头发上都落了雪,现在有些湿,她和楚菁荷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长长久久地看着对方。 周沅风想了想,张开双手,主动讨要一个抱抱。 楚菁荷一只手把花高高举起,担心被挤坏,笑着投入了周沅风的怀抱。她被周沅风抱起,双脚离地,被周沅风从门口抱回了家。 关门的一瞬间,走廊里的寒冷也被挡在了门外。 楚菁荷身上竟然有一股宝宝爽身粉的香味,周沅风把脸凑进她的睡衣上用力闻了闻: “你怎么还用宝宝粉呢。”抱在怀里像个宝宝一样。 “我后背起了一小片湿疹,发起来的时候特别痒。” “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焦虑吧,就是很常见的皮肤问题。” “我能看看吗。” 楚菁荷点点头。 周沅风抱着她在超级小的客厅走了一圈,把她放在沙发上。楚菁荷背过身去,掀起上衣给她看。 很明显的泛红的一片。 “不要摸,越碰越痒。”楚菁荷闷闷地说。 周沅风帮她把衣服拉下来,很心疼地摸摸她的头。 “需要涂药吗。” “不用,每年都会发起来,痒那么一段时间,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没了。”楚菁荷已经习惯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用冷水冲洗后涂一点冰冰凉凉的芦荟胶或是爽身粉。 她坐在沙发里,抬手揪住了周沅风的大衣: “你今晚没什么事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你还没在我这里睡过呢。”我都在你那里睡过好几次了。 “好。” 周沅风半跪在沙发前,眼含笑意地吻住了楚菁荷。 楚菁荷仰起头,她眯起眼睛,看见夜空中一轮圆滚滚的月亮,莹白透明。 她在吸吮中被悬置在空中,心脏怦然跃动,呼吸急促,身体忍不住颤抖。 光是接吻都能够挑起欲望,仿佛这是一个可以放纵的开关,开关开启,就像一只不认识路的夜莺被放出笼子,一切都难以挽回。 “你,去洗澡。”楚菁荷用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脸颊,周沅风大衣都没脱,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灰尘雪花味儿。 周沅风今天很不对劲,很感性,很冲动。 “你呢。” “我都洗过了,还扑了爽身粉。” 周沅风脱掉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楚菁荷靠在沙发上,很欣赏地看着她一层层脱掉衣服,忍不住咬嘴唇,在寒冷的冬天想吃荔枝。 周沅风脱好衣服,楚菁荷和她一起进浴室,找了个花瓶,把这束鲜花花插起来。 这洋桔梗很脆弱,她一边拆开,其中一支花枝断裂,花朵砸进她的手心。 楚菁荷心疼地啊了一声。 她捧着花瓶离开浴室,帮周沅风关上门。 浴室的水声响起,楚菁荷把花瓶摆在桌上,桌上还放着她没洗的咖啡杯和电脑。 她靠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 要不要再争取一下呢。 楚菁荷想。 但现在能开心快乐地在一起的大前提是年后要分开,再争取一下会不会又一次弄巧成拙,会不会打破这种美好。 可在这个过程中,周沅风也并没有很好地理智地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啊。比如没完没了的送东西,比如今晚突然的出现。 如果年后要分开,这些事情其实都很不应该。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看着夜空中飘舞的雪,让冷空气进来,吹冷自己冒昧的想法和冲动。 不要给自己和对方找麻烦,不要做让自己在以后后悔的事。正如上次在海市酒吧表白失败后,她直到今天都在为自己冲动的开口感到后悔。 算了,没必要。 留不住的,得不到的,就当是从未拥有。 等周沅风吹干头发换好睡衣出来,楚菁荷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北城的雪再怎么下也不如北海道的雪那么大,落了这么久都积不成厚厚的雪堆。 周沅风行云流水抱起楚菁荷,带着她往二楼走去。 “我发现你抱女人抱得特别顺手。以前在a国经常抱?”楚菁荷凑在她耳边说。 “没有,别污蔑我。”别没事找事啊。 “那就是回北城之后经常抱?” “也没有,回北城之后我顶多是经常抱狗。” “我好抱还是狗好抱。” “狗好抱,胖嘟嘟又硬邦邦的。你比较瘦,抱起来硌人,像一根刺。”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周沅风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最终确认楚菁荷唯一有点肉的部位就是小肚子。 “怎么回事,把自己养成这样?秋冬忘记贴秋膘了。” “我有好好吃饭,顿顿有肉的那种。” 奈何翻译这项工作太费精力,楚菁荷每天坐在电脑前忙碌,她的极限就是每天翻译八千字,相当于写了八千字的文章。等到交稿时,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经瘦了。 准备工作做足,周沅风要开始动真格的,没想到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 “不行,不行。” “你………” 这么敏感的吗,周沅风感觉自己在玩含羞草。 楚菁荷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种情况,自己可以碰,别人不可以碰。 周沅风的指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她整个人瞬间麻麻地蜷缩成一团。 不可以,不行。 感觉心脏都不跳了,她连忙大口呼吸。 楚菁荷努力放松,又尝试了一次,结果更崩溃了。 她蜷缩在床边缓了许久,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的身体,敏感得像男人的自尊心。” 还没怎么样呢,轻轻一碰就崩溃了。 “没事。只是你反应这么大,给我一种感觉自己在做坏事的错觉。” “呜呜。”楚菁荷把脸埋在被子里,觉得很懊恼。 怎么会这样,完全没办法进行。 这种懊恼的感觉很熟悉,上一次发生在她无法把卫生棉条塞进身体里,她在洗手间试了很久很久,始终都做不到,于是只能用卫生巾。 “………你先别假哭,我还没哭呢。”周沅风说,“那以后你是不是只能做1了。” “我是被迫做1的。”楚菁荷摇摇头,眼里都是无奈的嘚瑟。 周沅风伸手摸摸楚菁荷的腋下,挠她痒痒作为小报复,楚菁荷又一次像个小虾仁一样蜷缩起来。 周沅风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帮她把衣服穿好。 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强求。 “你在想什么?”楚菁荷问她。 “我在想,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她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奔跑。跑到一棵松树下,遇见一只小龙,她说,小龙,你好,我是1。” “小龙说,你是1?我不信。你是自愿做1的吗。” “小兔子说是啊,我一做0,整个人就会蜷缩成一个0,完全没办法控制。” “小龙说,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是被迫做1的,不是自愿的。” 楚菁荷笑倒在周沅风怀里,刚刚那些沮丧和尴尬全都烟消云散。 周沅风下楼去关了灯,躺回到楚菁荷身边。 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楚菁荷的后背,就像在哄小猫咪睡觉。她一边轻拍她,时不时忍不住低头亲她一下。 那天一起去逛街买的御守正挂在楚菁荷的床头,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精神自由。 她注意到楚菁荷床边桌上的阅读器换了新的,之前是黑色的,现在是一台崭新的薄荷绿色。这种礼物也是楚菁荷不允许她送的,太贵重了。 怀中的人呼吸频率渐渐变得规律而安稳,周沅风又低下头亲了亲。 今天不是周沅风的生日,但她忍不住许愿,想在未来的人生中有许许多多这样和爱人相拥而眠的夜晚。 她今天已经冲动地来和她见面了,现在又有了更冲动更不切实际的荒谬想法: 她想和她结婚,她想把她这个人完完全全嵌入到自己的生命中,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 88、一起遛狗 第二天,周沅风醒来和楚菁荷说,自己等下要回姐姐家取昨天买的吃的,顺便把狗接回来。 楚菁荷睡得懵懵的,她靠在周沅风怀里,听着她说话,左耳朵进右耳出: “我和观观昨天买了黑虎虾,还有牛排,牛肉卷,我等下把东西拿回家,你中午来我房间吃饭,好不好。” “你太瘦了,我给你补一补。还有冷冻的薯条和鳕鱼,蓝莓草莓车厘子,我的冰箱估计放不下,你冰箱有位置吗,我放点儿在你这里。” “可以。我冰箱是空的。”楚菁荷闭着眼睛点点头。 周沅风是自然醒的,她已经养成了遛狗人的生物钟,无论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都会早起。 和楚菁荷说了拜拜,她披着大衣回房间去洗漱。 观观昨晚给她发来了好几条消息,她没顾上回: 但愿人长久:“怎么样啊,有没有和你的小女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愿人长久:“不说话那就是了。洋桔梗她喜欢吗?” 但愿人长久:“我回去查了一下,洋桔梗的花又名无刺玫瑰,它的花语是『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但在你面前依然愿意卸下所有防备拥抱你』。” 还有一个寓意不太好,曾流观没有说。 反正以后小风又不会只送这一种花,过于纠结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花好看就行了。 但愿人长久:“今天买的东西记得来拿,太多了,家里放不下。” (比格犬大发雷霆表情 宇宙风:“好的。我收拾一下就回家。” 但愿人长久:“醒啦,快来快来,早餐做多了,给你剩一点。” 宇宙风:“拴q。” 周漾春今天做了奶香松饼,没控制好量,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周沅风来之前,焦糖已经吃了一份剩下的松饼。 香香软软,整个房子都是这个味道。 周沅风到家后,曾流观把剩下的松饼全都给她摆放在盘子里,滴上蜂蜜,又给她洗了一碗蓝莓。 周沅风给这盘子松饼拍了张照,发给了楚菁荷。 楚菁荷还在赖床。她软软地躺在被子里,要醒不醒地听着歌。 除了昨天买的东西之外,周漾春又拿了两个桃溪的新年大礼包给周沅风。要和女朋友一起过年,总要给人家带点东西。 桃溪新年大礼包售价1888,里面有小企鹅联名款床品四件套,睡衣套装和内衣套装,还有毛巾浴巾加一个帆布包,很有诚意。按照观观的意思,周漾春还包了两个红包装进去。 “这么多东西,你打个车吧。别挤地铁了,都挺贵的。”周漾春没好气地说,一天天的,连吃带拿,跟个活祖宗一样。 “好好好,谢谢好心人的施舍。”周沅风发现柜子上有一张老式影楼照。 “这是你们今年新拍的吗?” 周漾春和曾流观都喜欢胶片复古照,两人每年都会去影楼拍两张这样的照片留念。去年穿了老款婚纱拍过一次,今年两人又去拍,把婚纱换成了旗袍。 没有美颜,没有后期,就是两人最真实的样子。对比前几年的照片,看得出岁月留下的美好痕迹。 周沅风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楚菁荷几乎没有拍过这种正儿八经的合照。只有一次,就是成人礼那天到那组拍立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过合照。 “怎么样,好不好看。”曾流观可喜欢这两张照片了,家里没有多余的相框,只能先裸着放。 “好看。” “下周就过年了,你们那个心理咨询机构放假了吗。”无良机构还我快乐小风! “放假,但是春节期间每位咨询师也开放语音咨询服务。” 如果有业务,周沅风大概率还是要接电话。 她担心会有情绪极端的咨询者,她的职业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拉对方一把。 周沅风牵着狗,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路过楚菁荷门口,她轻轻敲了一下门,提醒她自己回来了。 楚菁荷听到了,不仅听到敲门声,还听到周沅风拿着重物气喘吁吁的声音,以及小狗急促的脚步声。 她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床。 洗漱之后,楚菁荷给自己敷了面膜。北城天气很干燥,她上妆都有些卡粉了。 这几天北城的上班族都开始放假,她的房间离电梯近,每天都能听到楼道里有人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声音。 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周沅风在家洗好了水果,正在备菜做饭。 焦糖有点小脏,这几天宠物美容洗澡业务爆满,周沅风紧急预约了一个名额,打算下午遛完焦糖,顺势给它送去洗香香。 楚菁荷来到周沅风家,被餐桌上的丰盛惊呆了。 “你可终于来了。你帮我看着点餐桌,别让焦糖趁机偷吃。” “今天是新年吗,怎么跟年夜饭似的。”楚菁荷围着餐桌走了一圈。 “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你吃的可真好啊,一点都不舍得委屈自己。” 楚菁荷一把抱住焦糖,然后又缓缓松开了手。 嗯……这狗感觉有点臭臭的。 “不好意思,它该洗澡了。”周沅风抱歉地说。她为什么最近口袋空空,因为刚给宠物店充值了洗狗费。 面对这么一桌子美食,楚菁荷从桌下的袋子里拿了一袋旺仔□□糖。 “饭前别吃零食了。”周沅风回头看着她,楚菁荷挑衅般地撕开了□□糖的袋子。 ……… 周沅风猜到她今天肯定没吃早餐,所以这个□□糖是她的第一顿饭。 又不好好吃饭!拿零食当正餐! “你记得吗,你小时候还给我送过旺旺大礼包呢。”□□糖是菠萝味儿的,楚菁荷自己吃了一粒,又顺手喂给周沅风一粒。 “我可太记得了。” 那是周沅风跟着周漾春去登门给楚菁荷道歉,楚菁荷没给她俩开门,两人把礼物放在门口就走了。 最后一道菜做好了,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 “你当时犯了什么错,你还记得吗。”楚菁荷和她翻旧账,笑得眼睛都没了。 “我……我说我爱了不该爱的人,我的心中满是伤痕,我说我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周沅风唱道。 “我那时候太小了,年少轻狂,确实很抱歉。” “这件事之后,我们整个初中阶段都没说过话。”楚菁荷说。 “你那时候应该也不想和我说话吧,我记得你很讨厌我。”周沅风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没有。没有讨厌你。” 楚菁荷摇摇头: “我对你有点好奇,但是又不了解你,也不太擅长和人交朋友,所以我表现出来的态度就被误认为是讨厌。” 她那时候和小姨刚来北城不久,人生地不熟。 唯一发生过联系的人就是周漾春一家,她们一家把房子转租给她们,她和小姨才得以在北城一中附近找到一个赖以生存的小家。 那时候,楚菁荷还在每天晚上偷偷练习普通话。北城这边的方言很接近普通话,口音奇怪的话会被嘲笑。 “哦,原来当时不讨厌我啊。”周沅风笑着说。不仅不讨厌我,还想和我成为朋友,别太爱了。 楚菁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怎么有点阳光就灿烂呢。 “但你发现没有,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旺旺大礼包很贵,长大后发现它其实才三十多块,没想到这么便宜。” “是啊,和生活中的很多东西相比,真的很便宜了。” 比如房租水电,比如打车费,比如买化妆品、衣服包包,还有甜品和鲜花。 这顿饭剩下一多半。 周沅风早上吃了松饼,楚菁荷饭量本来就不大,因此两人把剩下的菜用保鲜膜覆盖在盘子上,保存在楚菁荷家的冰箱里。 吃饱喝足的周沅风捏捏楚菁荷的手,和她交代自己的计划: “我这个时间要去遛狗,你在家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等我?” “我也去。我今天吃太多了。”楚菁荷真得出去走走了。她昨天一天没出门,今天又大吃大喝,暴饮暴食,一点都不健康。 “遛完狗我还要把焦糖送去宠物美容店洗洗,要绕一点路,你也一起吗。” “一起吧。”怎么感觉好像家长送小孩子去幼儿园一样。 “那你回家换个厚点的衣服,昨天下了雪,今天外面有风,很冷。”遛狗的技巧就是多穿点,这是周沅风总结出的经验。 “我们好像还没一起出门遛过狗,就是,特意为了遛狗一起出门。”楚菁荷低头看着焦糖,过去半年,这狗看着胖了不少,像个小花猪一样在她脚边打转。 “那,今天欢迎你和我一起遛狗。”周沅风说着把楚菁荷推进家门,又牵着狗回去给自己加了一条厚围巾。 楚菁荷很偷懒,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长裤和羽绒服,揣上手机就跟着周沅风出门了。 一走出拉拉公寓的大门,她就有些后悔了。 好冷啊。 怎么这么冷。 楚菁荷瑟缩着往周沅风身后躲去,她在温暖的室内呆了太久,没有心理准备。 “你这件羽绒服好眼熟,该不会是……”周沅风站在她身前,帮她挡住一阵阵袭来的冷风。 “是的,就是高中时穿的羽绒服。” “哇哦,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年冬天都穿同一件衣服。” “怎么了?羽绒服又不是消耗品,一件很好的羽绒服本来就可以穿很久。” 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楚菁荷小时候跟小姨一起节俭惯了,况且这衣服这么多年也没破没旧,干洗之后还和新的一样,她没有理由把它处理掉。 即使楚菁荷后来又有了许多件新衣服,她还是爱穿这一件。 这算是是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件衣服,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穿着这件衣服,感觉自己在世界上有了庇护,可以不用假装冷漠和镇定,可以偶尔崩溃脆弱。《 》 89、啪唧一下 周沅风今天要带焦糖去一个不许小狗进入的公园。 她和楚菁荷把焦糖装双肩包里,超绝不经意地路过安保亭。 “为什么这里不让小狗进入?”楚菁荷问她。她看看四周,这小公园空无一人,很适合带着小狗在这里遛遛。 “上个月还能进,后来被举报,说是影响小孩子在这里游玩,就不让小狗进了。” 周沅风背着胖焦糖走到中心处的草地,把狗放出来: “你看,今天这么冷,这公园一个人都没有,更没有小孩,为什么不能让焦糖在这片空地里跑一跑呢。” “生活在城市的小狗也有点可怜呢。”楚菁荷看着焦糖撒欢儿,看得出焦糖很喜欢这个公园。 “是啊,幸好焦糖不是大型犬。大型犬比小型犬更需要能自由奔跑的空地。” 即使四周空无一人,周沅风也没有松开狗绳。楚菁荷说她也想牵牵小狗,周沅风就把狗绳递给她: “这个一定要抓紧啊,不要松开。” “松开会怎样?” “会撒手没。这么冷的天我可不想在这里喊破嗓子到处找狗。” 听起来后果很严重的样子,楚菁荷点点头,连忙拉紧狗绳。 两人相互搀扶,一直走到公园后门,路面的雪没有清理干净,踩上去很滑。焦糖看到前面的雪地上落着几只麻雀,忽然加速奔跑,楚菁荷被它突如其来的力道打得猝不及防,她下意识抓紧狗绳,就这么被狗拖着向前跑去,在前方的台阶处狠狠摔倒。 看到楚菁荷摔倒的那一刻,周沅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 她急忙跑着追上去,看见楚菁荷坐在地上抬起手,手心和手腕上都和地面狠狠摩擦,污泥混杂着血,皮肤都蹭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牵狗的。”肇事狗围着楚菁荷跑了两圈,表情坦然,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周沅风气得照着它的屁股打了一下。 楚菁荷有点懵懵的,即使摔倒了,她一只手还握着狗绳,她把狗绳还给周沅风,在心里表示以后再也不要遛狗了。 遛狗对人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她没想到一只小狗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大意了。 “除了手,还有哪儿伤到了?”周沅风比楚菁荷还要后悔,她扶着她站起来,发现楚菁荷脚也扭到了,站起来摇摇晃晃。 “没事吧,要不要去附近的诊所看一下。”周沅风担心地说。 “不用不用,真不用,我之前穿高跟鞋摔过,回去喷点药就能好。”楚菁荷摇摇头,一边疼着,一边还不忘安慰她。 周沅风的表情太凝重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周沅风。 “你以前穿高跟鞋怎么摔的。”周沅风问她。 “在东京挤地铁的时候被人推倒了,我双手撑地,差点儿就趴在地上。” “哎呀,没事,真没事,你看我今天穿的平底鞋,就是刚摔的时候会疼一点,等一会儿就好了。” 楚菁荷不是个娇气的人,也不怕疼,她从小就很能忍痛。这只是小小地摔了一下,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骨折,根本不算什么事。 幸亏是平地摔,问题不大。 周沅风又扶着她走了几步,明显感觉楚菁荷走不动,她移动得十分缓慢,单脚用力往前挪步。 “我背你吧。”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还能走。 “你别拒绝我,我现在心里很内疚。”周沅风背过身去,半蹲在楚菁荷面前。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情绪很不好。 楚菁荷于是配合地抱住她,很轻松地被她背了起来。 “我重吗。”楚菁荷有点担心地说。 “很轻。” 周沅风牵着比格犬,背着楚菁荷,从公园后门慢慢往外走。她记得这条路上有一家诊所,应该可以去给楚菁荷处理外伤,只是不知道诊所现在有没有开门。 离开公园,马路上人多了起来,楚菁荷觉得路人的都在看自己,于是害羞地把脸埋进周沅风羽绒服外套的帽子里。 “哎,本来还说出来走一走,现在好了,走不成了。”楚菁荷叹气。 “对不起。” “别老说这句话,我又没有怪你。”楚菁荷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了周沅风一下。 “那怪谁。” “谁也不怪。下雪天路滑,难免会摔倒。” 楚菁荷岔开了话题: “哎,其实这个角度发现你还挺高的,我被你背着都有点恐高了。” “那我再站直一点,还能再高。上面的空气好不好?” “挺好的,很清新。”楚菁荷说着,晃了晃双脚。走了这么一段路,她感觉脚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路过一家店,玻璃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周沅风背着楚菁荷牵着比格,她让楚菁荷拿手机拍下这个场面,楚菁荷照做了。以防万一,她连拍三张。 “哎,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状态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 “你说谁老!”楚菁荷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度。 “哈哈哈哈,别打了,别在大马路上家暴我。”周沅风见好就收,连连求饶。 焦糖不知道她俩这是什么情况,跳起来往周沅风身上凑,也想骑在周沅风身上。 诊所开着,两人进去,先让大夫帮楚菁荷处理手腕上的擦伤,又开了云南白药,给她喷了喷脚踝。 周沅风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上药。 楚菁荷表现得很淡定,好像真的不疼。周沅风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像是要把她的伪装看穿。 真不疼吗?真的吗?我不信。 “你这个伤回去不要沾水啊,等结痂之后会痒,不要挠。” “那我这几天都不能洗手了?” “对,幸亏只是擦伤,摔骨折了就麻烦了。你的脚也是,要静养,这几天路滑,不要再出门了。” 下雪天,医院的骨科门诊最为热闹。 诊所很温暖,在户外待了这么久,两人不急着走,想在这里等到体温恢复。 两人挨在一起,坐在门口处的等候区,看着诊室外人来人往。 一对母女刚好走过,女孩手中拿着一个糖葫芦,戴着帽子和耳罩。她的妈妈穿着貂绒外套,发型和配饰很时髦,一双过膝长靴让人移不开眼。 周沅风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忽然问楚菁荷: “你在东京的家是什么样的。” “我和我妈妈一起住,就是很简单的日剧里会看到的那种房子。但是我们住的地段很好,在市中心,吃饭购物去图书馆查资料都很方便,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公园。”楚菁荷说。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啊。”开心吗,自由吗,有在真诚地做自己吗。 周沅风想起楚菁荷选的那个御守:精神自由。 “好呀。”楚菁荷点点头,亲昵地咬了一下周沅风的耳朵。 好啊。那就好。 “怎么,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就是,担心你在那边生活得不好,怕你坐地铁都被人欺负。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要把你留在北城。 “奇奇怪怪。” 楚菁荷用自己的脚碰碰周沅风的脚。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会成为心理咨询师啊,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找工作这些,找工作可选择的方向太多了,你的姐姐嫂子那么支持你,你完全可以选择更轻松更自由的工作,想做什么做什么。” “嗯……我之前学心理学,就是对人心感到好奇,想要了解人的想法和内心。这种了解通过和人交谈才能实现,” “你本身是想要了解谁?” “我妈妈。” 周沅风皱着眉头说: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和她之间还没有发生过一次很正式的交谈。我们几乎不联系,连春节都不联系。” “如果没有一场甚至更多场交谈,你就无法了解她,也没办法理解过去她所做的那些事,对吗。” 一次谈话怎么够呢。 没有谁做过一次心理咨询就能解决问题的,前几次心理咨询都是在收集信息,只有坚持长期的谈话,心理咨询才会有效。 “也能靠着学到的理论做出一些分析,但最终还是要和当事人聊天才能做到真正的了解。” 周沅风最初接触心理学的时候只是想弄明白许多问题:人真的可以做到情感上和精神上的断亲吗,妈妈对我造成的伤害真的有那么不可原谅吗,人为什么会活得这么扭曲,为什么要在爱一个人的同时深深地恨着这个人。 “不过这种想法和视角很奇怪,好像妈妈忽然变成了一个病人,一个在精神上生病的小女孩,而自己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治疗者,变成了权威的能够支配别人的那一方……但我做这份职业,本质上还是希望每个来求助的人都能更好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你知道有心理医生会在你绝望难过无助的时刻站在你身边支撑你走下去,并且生命是很珍贵又美好的事,这种温暖和信任会把你从偏离的地方拉回来。” “听着有点伟大呢。” “不伟大。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试图用专业知识帮助另外一些人,并且还要收点钱。” 周沅风的咨询价格年后要涨到五百块一小时了。她把这份工作对自己造成的精神损失费也算在内了。 这一年中,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咨询者:痛苦的,对峙的,依赖的,脆弱的,虽然对外求助却又拒绝任何帮助的,试探的,不愿信任的。 周沅风是那个给她们往救生衣里吹气的人,她给她们空气,至于接下来能不能幸存,还要看她们自己。《 》 90、蹬鼻子上脸 这天在公园摔倒之后,楚菁荷一直到新年都没出过家门。 诊所的大夫要她多躺躺,不然脚踝处的扭伤好不了,她每天都记得给自己喷药。 脚受伤之后,loft的不方便之处就显现出来了。 楚菁荷单脚蹦哒了两天,觉得下楼上洗手间实在是不方便,于是让周沅风帮忙把被子和枕头搬到了沙发上,养伤期间就睡沙发。 周沅风和她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每天都自由出入她的房间,密码很好记。 那天在诊所,周沅风得知楚菁荷在东京生活得很好,她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放手。 她很喜欢楚菁荷,很喜欢。 但她也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楚菁荷是要走的。 适可而止,不要沉溺。 周沅风每天会在家做好三餐,带去楚菁荷家和她一起吃饭,饭后聊聊天,再端着盘子回自己的房间去清洗干净。楚菁荷房间的餐具她用得不顺手,刀子和菜板以及锅碗,还是用自己家的更习惯。 周沅风的适可而止就是不再和楚菁荷一起睡觉了。 楚菁荷对她的情绪变化感到习以为常:我懂,那个叫什么人格来着,回避性依赖人格,就是像周沅风这样,贱贱的,不能给她好脸色,你一爱她她就转身要跑。 你就得给她一耳光,她就又开开心心像狗一样扑上来。 楚菁荷不是心理医生,搞不明白这些。 她反正不拧巴,她心思坦荡地喜欢周沅风,爱着周沅风,拧巴的人是周沅风,谁拧巴谁痛苦,谁痛苦谁承受。 楚菁荷的做法是冷处理,等着周沅风自己想清楚。 周沅风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有处理好自己情绪和情感的能力。 手上的擦伤好得最快,结痂之后就可以正常洗手了。虽然诊所医生说建议再忍一周,楚菁荷没有遵医嘱,忍到第三天的晚上就碰了水。 周沅风在这期间和一位咨询者进行了两场线上连线,她在过程中极少说话,大多是提问和倾听。 这位咨询者情况有些特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意出门也无法接受面对面的咨询,因此只能在线上和周沅风聊天。 当人被难以抑制的消极情绪全面控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周沅风想推荐她去更专业的精神科看看,建议她吃药,可女孩却说她不想让自己留下这方面的病例。 她只向能为她保守秘密的人寻求帮助。 周沅风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可她不能露怯,我觉得我无法很好地帮助你,她说不出口。 她只能说,我们都尽力而为。 “你对自己要有信心,你要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怎么才能有信心?” “我的经验是首先要爱自己,建立起正向的思维和信心,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就像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正向的角度来看,你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避免被外界的恶意所伤害,对吗。” “所以我们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你不用为此而讨厌自己,而是要坦诚地接受自己的现状。” “谢谢你,周医生。光是听着你的声音我就感觉很踏实很治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见面。” “会有那么一天的。” 语音连线挂断,电脑屏幕反射出周沅风自己的脸,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怔怔地想: 那你呢,你对自己没信心吗,你不相信楚菁荷会喜欢你喜欢到为你留下来? 可是让喜欢的人放弃原本的生活,为了自己留在北城,这又很自私。 两天前,周沅风又给楚菁荷买了好大一束向日葵,犹豫许久,没有送,留在了自己家。 这束花开得正好,像一把积极向上的小太阳,明亮金黄。房间被这束花照得暖洋洋,和窗外的寒冷灰暗完全不同。 手机上有几条观观发来的消息: 但愿人长久:“小风,明天除夕,今天回家吃饭吧。” 但愿人长久:“我们今天吃麻辣香锅,配菜买了很多,还炖了排骨。” 但愿人长久:“记得带上女朋友和狗一起回来。” 周沅风放下手机,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都说了自己和楚菁荷没结果,观观还是要她把人带到家里去吃饭。 想了想,还是给观观回了一句:“去不了,她遛狗的时候摔伤了。” 但愿人长久:“什么叫她遛狗?你们现在已经发展成一起遛狗的关系了?” 同居了,建立家庭了! 过了一会儿,在观观的怂恿下,周漾春也难得主动给周沅风发来了消息: 梦旅人:“你妈没有告诉你,拽倒人要说对不起~爱人就错过~爱人就错过~” 周沅风没有回复,只觉得姐姐一把年纪没个正形。 周沅风给焦糖往狗盆里倒了点狗粮,先把这家伙喂饱,然后去了楚菁荷的房间。 按照惯例,走到门口先敲两下门,然后自行解锁开门。 楚菁荷家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薰味儿,香薰瓶就放在家门口的柜子上。 桌子上摆着一袋吃了一半的干脆面,楚菁荷正躺在二楼床上看书。 “你怎么又上楼了?万一在楼梯上摔倒怎么办。”周沅风一边上楼,一边不满地说。脚受伤了就不要跳来跳去。 “沙发太小了,躺得不舒服。”楚菁荷放下kindle,和她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啊。 “那你……什么时候要下来你跟我说啊,我抱你下来。” “那就现在吧。” “………” 楚菁荷从床上坐起来,受伤的那条腿搭在床边晃悠着。 周沅风半跪在床边,检查楚菁荷的脚踝。 “挺好,已经消肿了。” “嗯,不疼了。” “今天喷药了吗?” “还没。其实已经不用喷了,都快好了。” “你看,我指甲太长了。”楚菁荷盯着自己的脚趾,又看向一旁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把指甲刀。 然后她转头看向周沅风,眸子湿润发亮,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周沅风在心底里假装挣扎了一下,拿起指甲刀,坐在床边帮她剪脚趾甲。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给女人剪脚趾甲。 小风,13岁的你会想到,自己长大后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楚菁荷打了个哈欠,用受伤的那只脚蹬了蹬周沅风的脸颊,还故意用脚趾在她鼻尖上蹭了一下。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周沅风继续手上的活儿,面不改色地说。 “什么?” “蹬鼻子上脸的具象化。” “以前有人这么对过你吗?”楚菁荷笑眯眯地问她。 “没有。人家是疯了吗?”还是我疯了?我会允许别人这么对待我? “哈哈哈哈哈哈。” 能这么挑衅和调戏周沅风的人也只有楚菁荷了,楚菁荷这人看似一本正经乖乖巧巧,实则很不老实。 周沅风帮她剪完指甲,又给她往脚踝上喷了一次药。 楚菁荷坐不住了,她仰躺在床上,完全就是一滩烂泥。 明天就是除夕,拉拉公寓留宿的人不多,几乎都回家去了。楚菁荷能感觉到这栋楼越来越空,至少她的楼上和楼下都离开了,离开时她有清晰地听见行李箱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公寓群里为数不多的人发起了一起吃饭喝酒看春晚的活动,住在这里的拉拉们还挺寂寞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社交机会。 周沅风拍拍她的小腹,让她翻个身:“我看看你背后那片湿疹。” 楚菁荷顺从地翻身,感受到周沅风掀起她的睡衣,周沅风的手心触碰她的后背,触感很温暖,她忍不住轻颤。 楚菁荷摸起来软绵绵的,手感很好,周沅风经常在感官上发生混乱:光是这么摸一摸就感觉很甜。 “有个事情我想应该和你说一下。”她一边摸一边说。 “什么?” “我姐姐和观观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家吃饭,你想要去吗。” “其实已经邀请过很多次了,之前我都帮你回绝了。但是明天是除夕,我今天应该要回去和她们一起吃饭。” “你要是想去,我们就一起去她们家蹭个饭。你要是不想去,我就给你先做好午餐,然后带着焦糖回去一趟。” 再顺便偷点贵贵的水果回来。 “…………嗯………其实我有点想去。”楚菁荷说。在楚菁荷的印象里,周漾春和曾流观是两位人美心善的姐姐,她愿意去拜年,也愿意和她们一起吃饭。 “为什么?” “我想见见你的家人。” “以前不是见过吗。” “不一样。以前那是你做了不厚道的事,她们和我见面给我道歉,这次是正常地坐在一起吃饭,情景完全不同。”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不想带你回去了。你怎么还和我翻旧帐呢。” 那些事情都是周沅风的黑历史,她不愿再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要一起回家,回家之前,周沅风回房间把桃溪礼盒拿给了楚菁荷。 两个礼盒又大又沉,看不出区别,她把其中一份留给自己。 “这礼盒是姐姐给你的,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这么大一盒。”楚菁荷用双手抱都抱不住。 “嗯,本来打算除夕当天再送给你,但是既然要回家,我就先给你了。” 不然等下她们问起来,楚菁荷说没收到礼盒,周沅风觉得自己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你真没事吗,你的脚还不能走路吧。” “能走。”楚菁荷说着,一瘸一拐地在周沅风面前走了两步。 “咱们又不是步行,咱们打车去,对吧。” 打车就几乎不用走什么路。 楚菁荷当真是很想出门,主动不想出门和被动被留在家的感受完全不同。《 》 91、回家吃团圆饭 楚菁荷先让周沅风带她去了花店,她要给曾流观她们买礼物,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她在家里拿了两台在东京买的一次性胶片相机,打算一起送给姐姐们。 “你要给观观买什么花?”周沅风问她。 “她们喜欢花吗?”楚菁荷向她求助道。 “喜欢啊,鲜花,还有乐高玩具花,都喜欢。” “现在去商场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楚菁荷看了一眼脚边的焦糖。今天带着狗,去商场也不太方便,算了。 花店在春节期间,所有鲜花绿植都涨价,楚菁荷在万花丛中挑了一把雪柳,她推开了周沅风要付钱的手,自己付了钱。 得知妹妹要带女人和小狗回家,周漾春和曾流观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开始收拾家。 太突然了,每次邀请每次都拒绝,这次突然答应了。周漾春拿着春联和福字去门口紧急贴好,曾流观出门去楼下的精品水果店又买了一些水果。 小风这孩子也真是的,要带女朋友回来也不早说。她就淡淡地给曾流观发了条消息:“我中午带楚菁荷回家吃饭,现在已经打上车了。” 曾流观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她把手机给周漾春看,然后找出两套比较体面的新衣服换上,她甚至都来不及敷个面膜。 周沅风和楚菁荷到家的时候,就看见曾流观和周漾春像两个模特一样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迎接。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楚菁荷和周沅风特别不懂事,完全没有为今天的登门拜访做准备,好像真是来吃饭的。(小楚:我真以为就是来吃饭的) 没想到今天还是个见家长的局。 周沅风站在门口欠揍地说:“既然大家都认识,就不需要我来介绍了吧。” 大家都是熟人,熟人见面,不需要客套。 “姐姐们好,我是楚菁荷,是小风的朋友。”楚菁荷懂事地和姐姐们打了招呼。 她今天就就抹了一层素颜霜,又涂了点唇膏,一切从简,连耳环都没戴。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旧的,没有为这次见面特意打扮,现在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哎呀,小楚,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曾流观抓着她的手,替她暖着手。 “记得。”楚菁荷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曾流观还是很漂亮,眉眼间透露着温柔与妩媚。真是应了那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周漾春没说话,对楚菁荷点点头,她们去年过年期间在超市见过一次,彼此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 现在在这见面,两人心里都有点小尴尬。 “我一直说让妹妹带你回来吃饭,说了半年,现在终于……”终于开窍啦!妹妹有女人啦! 周沅风抱着雪柳,熟练地从客厅的柜子上找了一个空花瓶,她拉着楚菁荷到沙发上坐下,让她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小楚妹妹,我给你做奶茶好吗,我会做和奶茶店味道一样的茉莉奶绿。” 观观最近的爱好是做奶茶,她在家复刻了好几种热门奶茶,每次都很成功,今天刚好可以大展身手。 “好,谢谢。” 楚菁荷坐在沙发上,看周漾春和曾流观一起在厨房忙碌,觉得这样幸福的情景让人莫名感动。 她和周沅风刚上初中的时候,周漾春和曾流观就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依旧感情稳定地在一起。 周沅风把花整理好,从洗手间出来,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完全就是一副欠收拾的姿态。 “你能好好坐吗。”楚菁荷忍不住教训她。 “我歇一会儿。”我都回家了还不能歇一会儿吗! “我们打车来的,你有这么累吗。” 周沅风坐起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话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这个家。” 楚菁荷点点头:“这是你们买的房子吗?” “对,之前带你去过的那个房子是租的,方便我上学。” “我考上大学之后,我姐姐和观观就买了这个房子。” 周沅风对这个房子没什么参与感,她当时在京市上学,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又一年。等她回过神来,房子已经被装修得宜居又漂亮,每一件家具都是观观亲自挑选的。 “奶茶好了,麻辣香锅也好了,你俩去洗手吃饭。”周漾春把盘子端上桌,摆好碗和筷子。 四人对坐,两两挨在一起,曾流观正对着楚菁荷,怎么看怎么喜欢:楚菁荷戴着眼镜,长发梳在身后,绑了低马尾,气质清冷斯文,礼貌平静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奶茶,等着姐姐们先动筷子。 好乖好可爱。 曾流观搓搓手,好想对这个小妹妹的脸抓捏揉摸。 她又看看小风,也还行,有点欠揍。 哎,今天周沅风为什么怎么看怎么欠揍,看得她心中一股无名火。 这人吧,单看没什么,最怕做对比。 “今年好热闹。”曾流观忍不住感慨,“前几年小风一直在国外读书,每年过年都不带回来的,每年过年家里都只有我和周漾春。” 今年也是好起来了,小风带了女朋友和小狗一起回家了。 焦糖翻着肚皮躺在曾流观脚边,享受着被女人踩在脚底的快乐。那是做女人的狗才会获得的独一份的快乐。这辈子值了,希望下辈子也能这么好命。 “怎么样,我姐姐做的麻辣香锅好不好吃?”周沅风问楚菁荷。 “特别好吃。” “小楚,你这些年一直都在东京吗?”曾流观问她。 “是的,我和我妈妈一起生活。” “那你们每年过年也是只有你们两个?” “嗯,就两个人很简单地一起吃饭,没什么特别的。” 曾流观给楚菁荷夹了一筷子菜:“小楚,我说真的,你考虑一下我们小风。” “我们小风学历很高,有工作,而且在仙城有房子。” 观观基本已经把仙城的房子给周沅风了,就差一个过户的步骤。 这条件算是还可以了,她得帮小风把女朋友留住。 “好啊,我会优先考虑的。”楚菁荷笑着点点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她早就考虑好了,可惜有人好像没考虑好。 “小风,你呢。”周漾春看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妹妹。人家都这么说了,还在这儿端着呢。 “我也一样,要谈恋爱的话我优先考虑楚菁荷。”周沅风说。 “哟呵,还轮到你考虑上了?”周漾春在桌下踹了她一脚。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考虑上了。你个!小王八!一点都不知道顺杆儿爬,等老婆跑了你就高兴了。 周漾春知道,人在感情中其实没那么多选择。她这些年看着小风成长,小风不停地往上走,不断进步,看了那么广阔的世界,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最终喜欢的人其实就那么一个。 “小风在拉拉公寓也很受欢迎呢。”楚菁荷为周沅风解围道,周沅风有很多人追,有很多女生都在喜欢她。 “但她这么多年带回家来的女生也只有你一个。”观观对楚菁荷说,谁是小风认定的另一半自然不必多说。 她还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她们家在不同阶段所住的每一个房子,楚菁荷都去过了。 “姐姐做饭真的很好吃。”楚菁荷捧着碗,见周沅风没有回应,笑眯眯地对观观说。 饭后,楚菁荷把两盒胶片相机送给了观观,观观打开其中一盒,对着熟睡的焦糖拍了一张。 “是这样用吗?” “对的,这个要全部拍完后洗出来才能看到照片是什么样。” “啊,那你帮我拍一张。”观观把相机递给楚菁荷,坐在沙发上摆好姿势。她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很适合拍照。 楚菁荷帮她拍了一张半身和一张特写,她在心里感叹观观真漂亮,这礼物果然是送对了。胶片相机就是要拍美人,每一张都不会浪费。 “洗出来之后一定很美。”楚菁荷羡慕地说。 “真的吗。”观观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嗯,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很美。”楚菁荷说完有点脸红,和漂亮女人说话,人就会脸红。看到周漾春洗碗盘子走出来,她连忙说: “姐姐,你也一起坐在这里,我帮你们拍个合照。” “好啊。”周漾春说着,随手从地上抱起焦糖,坐在曾流观身边一起合照。 周沅风也凑过来,站在楚菁荷身边,抱着手臂,一脸嫌弃地看着周漾春搂住了观观。 “你们可以亲一下。”楚菁荷拍了一张之后指挥道。 观观扭过头去,亲了周漾春。 “哎,妹妹,妹妹,你帮小风拍一张,要那种大头特写。”曾流观说着,忍不住露出一脸磕死我了的表情。 楚菁荷转过身,指挥周沅风靠着雪柳花瓶站好。 由于要拍特写,她和周沅风离得很近,按下快门后,两人脸都红了。 “你别动,我再拍一张远一点的。”楚菁荷向后退了几步,按下了快门。她第一次觉得拍照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小楚,你站过去,我帮你们拍合照。”周漾春站起身,示意她把相机拿过来。 不了吧,不用了。 楚菁荷在心里说着,又实在是不敢对周漾春说不,周漾春看着很有气场,说一不二,她不敢忤逆她。 于是,楚菁荷站在了周沅风身边。她有些手足无措,正打算把手藏在身后,没想到周沅风牵起了她的手。 “你俩也亲一个吧。”周漾春指挥道。 “哈哈哈哈哈,亲一个,亲一个。”曾流观在旁边起哄,焦糖叼着新的玩具球球在她们脚边跑来跑去。 楚菁荷又害羞了,她下意识往周沅风身后躲去,没想到周沅风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她。 周漾春按下快门,几乎是抓拍,她不确定照片拍成什么样,她在心里和观观一样,为妹妹找到她的小白菜而感到开心,更幸运的是,楚菁荷看上去也一样喜欢小风。《 》 92、和我结婚,买面包有优惠 晚上七点,一家人吃过晚饭,楚菁荷和周沅风打算一起回公寓。 观观很舍不得,相处了一下午,她已经和楚菁荷聊熟了: “你们晚上要走吗,要不留在这儿住一晚吧,家里什么都有。” “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周沅风说。 “那你走吧,你回去睡吧,正好小楚留宿在我们家,在你的房间睡。”观观马上说。 “………” “那个,我还是和小风一起回公寓吧。下次,下次我请姐姐们吃饭。” 楚菁荷不想麻烦姐姐们了,吃了人家两顿饭,住一晚上的话明天还要留在这里吃早餐,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和周沅风在姐姐们的目送下离开家,一起乘电梯下楼,往小区外走去。焦糖被留在周漾春手里,它在周漾春家吃得更好,不愿意跟周沅风回小公寓,大过年的周沅风也不好揍它,只好宠溺地妥协。 夜晚很安静,周沅风和楚菁荷走到小区门口打车,楚菁荷好奇地问她: “我发现你姐姐家好像过年不吃饺子哎,。” 她们晚餐吃了周漾春家祖传的美味牛肉饭,一人一份,周沅风吃了两碗。周漾春和曾流观在餐桌上商量着明天吃什么,最终决定在家吃炸猪排饭。 “饺子啊,包起来很费时间很麻烦,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做起来每个人都很累。” 周沅风回想起来,即使以前在曾婵奶奶家,她们也很少吃饺子。 “而且我们其实也没有很想吃,真想吃就会买速冻的。” “你怕你姐姐做麻烦的菜会很累。”楚菁荷一下就明白了。 “当然,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做饭人的感受。真要特别想吃,最好自己去做,但我自己都懒得做的事,也做不到麻烦姐姐。” “其实你家和我家挺像的,家人之间的相处都很有边界感,没那么随性任性。” “因为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自私的人当然可以在家里理直气壮让其他家庭成员打扫卫生,做饭做菜,享受服务。” 要感激地对待家庭成员的劳动成果,不要辜负,这是姐姐和嫂子从周沅风加入这个家开始就一直在告诉她的道理。 总要有人买菜洗菜切菜,总要有人清理做饭后沾满油污的灶台,总要有人倒掉每天的垃圾,总要有人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 “那你,最近每天都给我做饭,你会觉得很麻烦吗。”楚菁荷后知后觉地说,她隐隐觉得周沅风在点自己。 “那没有,饭做出来我自己也要吃,而且每次问你想吃什么,你都说随便随便随便,特别不挑。”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觉得你阴阳怪气的水平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因为我已经无法判断这是好话还是责怪了。” “那你的汉语能力还是退化了,你学太多语言了。”周沅风继续阴阳怪气地说。 “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心理咨询师吗,你就这样和你的患者说话?” “你是我的患者吗,你来过几次,给我送过几次咨询费?” 周沅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在夜风中垂眸看她: “再说了,心理咨询师又不是讨好咨询师,并不会说好听的话来让患者觉得满意和舒服。” “那你现在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你跟谁学的?”楚菁荷问道,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这一面的周沅风。 “基因里自带的。观观说我姐姐也这样。” 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和姐姐很像,性格特点和心理特点都很像,周沅风在心里感叹这种基因的连结。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人在成年后变得越来越冷漠恶毒,染了一身戾气。 “今天你姐姐好像没怎么说话,我无法判断你这句话的真假。而且我觉得你姐姐人很好,我初中的第一个眼镜就是她花钱给我配的,我一直都很感恩她。” 楚菁荷说: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说法,就是像你这样的家庭,家里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是资源竞争关系,感情不会好。” 当然也有可能很好啦,楚菁荷经常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火山女士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如果火山女士还有别的孩子,她可能不会那么丝滑地原谅火山女士,也不会和她修复关系。 楚菁荷在下午的聊天中得知观观竟然也有妹妹,亲生的,只是观观和那个小女孩从不联系。观观说,她也喜欢妹妹,只要不是亲生的妹妹她都喜欢。 观观的原话是:“我不是那种能和别人分享父母的人。” 周沅风想了想,对楚菁荷说:“对啊,真正爱孩子的人只会要一个孩子,专一很重要。但不是每个人生孩子都是为了爱孩子,她们有很多自私的小心思。我和我姐情况很特殊,我们两个的父母没有偏爱谁,他们谁也不爱,所以我和我姐姐关系就转变成了彼此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为对方着想的亲人。” 周沅风在遇见周漾春之前的经历、遭遇、细节一直被她深深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楚菁荷。或许有一天,她会和楚菁荷说,但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独立的课题,也没有和过去的伤痛和解。 她不是一个能和别人坦诚地敞开心扉的人,所以她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心理治疗师。 除了自己,她谁都不能完全相信。 网约车来的很慢,北城的街道很空,再也不会堵车,仿佛这才是这座城市本来的样子。 楚菁荷和周沅风在后排落座,周沅风手里还拎着一箱草莓,观观一定要她们拿回去分着吃。 “你说,这个时间,有氧小面包还会有肉桂卷吗。”楚菁荷把脑袋靠在周沅风肩上,轻声说道。在姐姐家热闹地聊了快一天,她有点困了。 “你想吃?” 楚菁荷点点头。她忽然很馋肉桂卷,想买来当早餐。 “明天面包店好像不休息,上午我去店里搜刮一下。”由于生意过于好,有氧小面包今年过年不打烊。周沅风刷到了游静央发的朋友圈,回馈新老客户,春节期间现烤面包全部八八折。 “谢谢谢谢。”楚菁荷双手抱拳,对她做了几下拜拜的手势。 “你买和我买,价格真的不一样吗?” “对啊,这就显现了人脉的重要性。你要是和我结婚,以后买小面包也是个位数价格,终身有效。” “明白,我会和你结婚的。”楚菁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为了吃面包,牺牲这么大?”周沅风心里一惊,瞬间张大了嘴巴。 你是不是也有点太好骗了,你可长点心吧楚菁荷,现在社会上都是坏人,你可别因为两个面包就被人骗走了。 “没有牺牲,我是自愿吃面包的。”楚菁荷笑着说,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周沅风不接她的话,她也没办法。 她还要怎么做,还要怎么主动。 她在心里偷偷叹气。 明天就是除夕。 算算时间,她在去年这个时候回到北城,已经在拉拉公寓住了快一年了。下个月,小姨的离婚官司就要开庭了。 算起来,她在拉拉公寓的租约也要到期了。 下一步要怎么办呢,退房,告别,黯然离场,就这么夹着尾巴回东京去找妈妈吗。 周沅风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楚菁荷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担心周沅风会和别人谈恋爱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周沅风这么难追,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即使再喜欢,再多的爱意和耐心都会被她的态度慢慢消磨殆尽。 “明天你怎么安排?”楚菁荷问她。 “没有安排,和往常一样,在家看书看电影,做饭吃饭。”周沅风说。 “那我们一起吧,我不想一个人。”楚菁荷又主动了一次。 幸好周沅风没拒绝她:“好啊。” 两人一起回到公寓,走出电梯,站在楚菁荷的房门前,楚菁荷靠着门对周沅风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沅风。” “嗯?” “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又是带我见家长,又是陪我过年,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周沅风摇摇头。 楚菁荷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忽然改了主意: “那算了,我……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过年了。” “为什么?”周沅风有点摸不清她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她们不是很早就一起约好了要一起过年的吗。 “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人想一想。” 比如,要不要继续追周沅风,年后要不要续租拉拉公寓的房子,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回东京。 除了直接的表白,还有很多次试探,楚菁荷几乎可以确定,周沅风并没有要和自己在一起的打算。 人都要脸。 楚菁荷是脸皮很薄的人,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她很受挫。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希望就像海面上的泡沫,明明灭灭,周沅风带她回家,给她介绍自己的家人,又给了楚菁荷一种虚假的希望。 楚菁荷被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虚假的希望所伤到了。两人在一起相处,开心的时候是真开心啊,没有回应的时候也是真伤人。 拿起和放下都是一瞬间的事,痛苦的是在这两个阶段中间摇摆不定。 既然这么勉强,那就算了吧。《 》 93、退房 新年假期结束,周沅风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她有半个月几乎没见到过楚菁荷,过年期间,她几次去敲楚菁荷的家门,楚菁荷都没搭理。 楚菁荷把家门密码改了,很明显,就是不欢迎周沅风的意思,周沅风试了几次都解锁失败,很快就明白了楚菁荷的意思。 周沅风坦然地接受了楚菁荷的态度转变,她有心理准备,她从和楚菁荷相遇的那天起就在做和她分开的心理建设,等事情真正发生时,也不至于毫无心理准备。 这是她在成年后养成的自我保护机制,不要让任何突如其来的分别伤害自己。她养的植物死了,她只是叹气着把植物和土壤丢进垃圾桶,留着花盆,等下次养新的。 周沅风在带着焦糖散步的时候想,如果是现在,焦糖立刻马上从她的生命中离开,去汪星也好,走失也好,她都能接受。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论多糟糕的事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够从她的生命自里剥除,有些比较容易,有些很困难,她都能一点点处理和消灭掉所有依恋。 这次遛狗没能走太远,周沅风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没有手机就相当于没有钱包,没有钱包就真成了大马路上的homeless了,她几分钟后带着焦糖往回走,她要回家确认下手机到底是没带还是丢了。 电梯门打开,周沅风刚好碰见拖着快递驿站借来的小拖车的楚菁荷。 拖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都快和楚菁荷一样高了。 周沅风下意识就要帮她,楚菁荷却自行拖着小车往电梯里走去,拒绝了她的帮助。 周沅风问她:“hello?你这是?”要搬家? hello你妹啊。楚菁荷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直接按下了电梯关门键。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听见周沅风牵着狗出门了,照道理不会再碰面,她才拖着这箱东西出门,没想到还是在电梯口撞见了。 小姨的离婚官司终于结束了,楚菁荷昨天刚和小姨一起吃了饭,庆祝她顺利离婚。 小姨的麻烦处理好了,楚菁荷还找了上门威胁服务,特意去警告那个男人全家,防止他们以后再来骚扰小姨。 上门威胁服务的负责人是个女孩子,很年轻,姓江。她和楚菁荷见了一面,了解了事情的起因,两人签了个合同。合同内容是货拉拉跨省搬家服务,楚菁荷付了第一笔钱,还以为要过一段时间才需要补尾款,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小姨的前夫摔断了腿,手机摔得粉碎,在空无一人的烂尾楼里躺了三天,终于被好心人发现,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 医生问他身上的外伤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报警,他却连连摆手,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服务很到位,难怪这么贵。楚菁荷支付了尾款,和江小姐说了谢谢。 江小姐回复她说:满意您再来。 不了不了。人一辈子搬这么一次家已经够够的了。 和小姨吃过饭,楚菁荷买了一张回东京的机票。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这段时间,周沅风一直都没有主动来联系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静静听着周沅风按密码锁,连续两次解锁失败,就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周沅风比她想象中要更快放弃。 一整个春节,楚菁荷都在生病。 从姐姐家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发低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吃药也压不住,只能慢慢好。她没心情处理感情问题,连小说都看不进去,头很疼,在家浑浑噩噩地睡过了整个假期。 楚菁荷在拉拉公寓的租约还有几天就到期,她不打算续租这套房子,离电梯口太近,很吵,谁出门谁回家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被迫从她们的聊天中知道了很多八卦和秘密。 拉拉公寓有出租的储藏室,楚菁荷决定先把自己这些东西放在储藏室。 原本是回家取钥匙的周沅风再也没了遛狗的心情,她在沙发上的靠枕后面找到手机,点开公寓群,果然看到了消息: “大家好呀,我是4003号房间的新租户,明天搬家可能会有点吵,先跟住在四楼的姐妹们说一句打扰啦。” 楚菁荷竟然今天就搬走了吗。 好你个楚菁荷,你又说走就走,你又不和我好好告别。 她气急败坏地在航程app里输入楚菁荷的身份证信息,查看她的航班。 果然,明天上午十点,北城机场t1航站楼,北城飞东京。 周沅风坐在沙发上,焦糖穿着胸背叼着球球站在门口,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 她捂着心脏缓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牵着狗出门,敲了敲楚菁荷的房门。 无人应答。 楚菁荷的东西不多,她的全部家当就是两个大纸箱,一起存放在拉拉公寓的储藏间。收拾好东西,她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就拖着行李箱离开。 离开之前,楚菁荷先去路口处的发廊剪了头发。 本身打算在新年之前去剪头发,结果摔伤了以后又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就耽搁了。头发太长了,连鲨鱼夹都夹不住了。 她没有特意选什么造型工作室,选了小区门口最普通的理发店。 理发师是一位阿姨,她问楚菁荷有什么要求,楚菁荷说没要求,随意发挥,剪短点就好。 “小姑娘,怎么这个时间拖着行李箱,要去赶车啊。” “对,我要离开北城了。” “哎哟,今年是怎么回事,年后拉拉公寓有好多人都退租了。” “真的吗?” “真的呀,空房子前所未有的多,我都想申请试试了,可惜我没有颜值和学历。” 楚菁荷笑了。 剪头发时,她摘了眼镜,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她不知道阿姨给自己剪掉了多少头发,也没看见牵着狗路过理发店的周沅风。 周沅风在找她。 周沅风猜测楚菁荷应该还没走远,于是在公寓附近寻找,试图拉住她当面问个清楚。 楚菁荷问理发的阿姨:“她们都是为什么退租?” “分手呀,分手的最多。”阿姨手里有拉拉公寓的一线八卦来源,通讯录之间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此恨绵绵无绝期。 “拉拉公寓的情侣很少有在一起两年以上的,你呢,小姑娘,你也是分手才走的?”阿姨问她。 “我啊,我都到不了那一步。”女人都没追到,更不要说分手。 楚菁荷摇摇头。 “你带着行李是去哪里啊?”被女人伤透了心后要离开这座城市回老家? “我去工作,等工作回来要换一个新房子。” 楚菁荷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退租高峰期申请新公寓。 既然有这么多人都退租,这次总能给我分到一个位置好一点的房间了吧。她又点开双人公寓的申请表,不知道周沅风现在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呢。双人公寓比单人公寓多一个阳台,客厅和卫生间也更宽敞。 “好了,妹妹,你看看这个新发型喜不喜欢。” 阿姨收起吹风机,看着楚菁荷戴上眼镜,等着挨夸。 楚菁荷没想到阿姨给她把头发剪这么短,发梢微微卷曲,几乎快要扎不起马尾了。 她张了张嘴,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怎么给我剪成失恋后的发型了? 她看着镜子,左看右看,感觉有很多柔软的特质都随着发型变化消失了。 也好,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新发型。 楚菁荷付了钱,拖着行李去路口打车。 明天公寓就有人入住了,她决定今晚住酒店,她订了一个离机场很近的平价酒店,凑合一晚。 楚菁荷接了一个商务晚宴的翻译工作,地点在东京的一家酒店宴会厅,她回东京后打算紧急去租一条晚礼裙。 她一点点计划着时间,等工作结束,再陪火山女士住一周,她再考虑回北城。 至于周沅风,楚菁荷还在气头上,等她忙完手上的工作再回来解决她。 周沅风正带着狗在楚菁荷的房门口凌乱,北城的冬天还没有结束,仿佛今天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 她和小时候一样,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是给观观发去消息:“楚菁荷好像要走了。” “啊?她要回东京?”观观大吃一惊。 “对。我碰到她在公寓搬家,把所有东西都从房子里清空了。” “啊?!”观观大吃两惊!“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吗?” “明天。” “你去把她追回来!” “她不会为了我留在北城。”周沅风斩钉截铁地说。 “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有问过她吗,不要间接的试探,而是明明白白地问她。” “而且你自己到底想好没有,你们两个到底要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如果只是朋友,你就没必要去打扰和挽留。” “你那么喜欢她,这么多年都只喜欢她,真的能接受在未来的人生中和她分道扬镳吗。” “万一她比你想象中更爱你呢。” 周沅风看着这句话,觉得自己有些胃疼。 她靠在楚菁荷的房门口,又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明知道没有回应,她却还是这么做了。 曾流观有些泄气地放下手机,她记得小风小时候是个很勇敢的宝宝,现在却在这件事上一直逃避。 人长大了就会变得胆小懦弱,瞻前顾后。 她的小风现在就像是自己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松口。《 》 94、机场赛跑 楚菁荷在酒店办理了入住,等她洗好澡出来,发现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周沅风终于想起要联系她了,只可惜净说些没用的话: 宇宙风:“你明天要走了吗。” 宇宙风:“你已经走了吗。” 宇宙风:“你今天住哪儿?” 楚菁荷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她去浴室把头发吹干,现在这个中长发显得人特别可爱,白净乖顺,看着好像大学没毕业。 哎,成熟女人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如果有的选,楚菁荷还是想成为曾流观那样妩媚的女人。 酒店有些冷,楚菁荷把空调暖风打开,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被子里,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忍心,给周沅风发了一个小兔子生气的表情包。她检查好闹钟,安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是工作日,周沅风在loft二楼醒来。 她几乎一夜没睡,把自己这段时间和楚菁荷在一起的时光想了个遍。那些见面,那些拥抱和亲吻,都美好短暂且珍贵。 少年时期的感情太过遥远,好多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她记得那时自己和楚菁荷之间有过许多相处和对话,现如今全都忘了。难怪人们说要写日记,要记录下来当下的感受,防止自己忘记。 她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忘记,她那么聪明,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记。 周沅风迅速洗漱,给焦糖喂饭,在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这个时间楚菁荷该出发去机场了,国际航班是不是需要早一点到机场。她好像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办好登机牌应该很快就能进去了。 她给焦糖穿好胸背,系好牵引绳,一人一狗走出拉拉公寓。 冬天已经快要结束,昨天深夜,北城下了一场春雪。 焦糖的小狗爪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周沅风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可爱的场面而变得轻松起来,她关注了楚菁荷的航班信息,从起床开始,手机app就不停地给她推送出发提醒,搅得她心神不宁。 焦糖在雪地里打滚儿,她也没拦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楚菁荷要走了。 我要去机场送送她吗。 她纠结地沿着路走,走到宠物洗护店门口,发现店主已经开门了。 “啊,焦糖,你好啊,你跟着你妈妈去工作啊。”店主正拿着拖把给店里消毒,她和站在门口的焦糖与周沅风打了招呼。 “今天的洗狗已经预约满了吗?” “没有哦,还有两个宝贵的名额。” “那我把焦糖留下,刚好我有点事。” “好的,您慢走。” 离开宠物洗护中心,周沅风临时请了一上午假,加速朝着地铁站跑去。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样,她想和楚菁荷道别。 开往北城机场方向的列车刚好经过,周沅风又等了一班车。 上班早高峰时期,地铁站人很多,周沅风困难地伸出手臂,拿着手机单手给楚菁荷发去信息: 宇宙风:“我们在机场见一面吧,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东京有雨:“来得及吗。” “来得及。” “如果只是聊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你想清楚了吗?” 楚菁荷等待这场交谈等待了太久,次次都避重就轻,次次都失望,到现在为止已经不在心底里有所期待了。 “想清楚了一多半。” “你现在在哪儿?” “在去机场的路上,还有二十分钟。” “那你来找我吧,我剪了头发,你能在人群中找到我吗。” “我试试,应该能。” 呵呵,说话很严谨,一点都不讨喜。 楚菁荷放下手机,排队安检的队伍很长,她只给周沅风留出两分钟的交谈时间,等到那时,她要踩着时间走快速通道进去才能赶上飞机。 楚菁荷戴上耳机,点开一首藤井风的歌,《okay,goodbye》。 这首歌在说goodbye,曲调却是欢心雀跃还带点小开心,很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这是一次开心的、值得期待的离别。 人类的情感真复杂,有各式各样的相遇,也有承载着不同情感的离别。 周沅风和一群拖着行李箱的人一起到达机场,她根据航旅app的提示,往国际出发跑去。 她的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身影,心里却很是忐忑:她不确定楚菁荷有没有在这里等她。 或许还是来晚了一步。 一个长发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和楚菁荷很像,周沅风把视线收回来,又朝着安检口走去。 不远处,一个靠在纪念品商店门口的身影吸引了周沅风的注意。中长发,穿着灰色大衣,脚边放着一个帆布包,包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很沉。 周沅风大踏步朝着这个身影走去,她伸出手,打算从身后一把抓住这个出逃的小兔子。 没成想晚了一步,楚菁荷像是早就感知到她的出现,提前一步拎起帆布包,大步向前跑去。 周沅风连忙跟着她跑了起来。 楚菁荷在前面跑,周沅风在后面追。 在周围旅客震惊的目光中,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地绕场一周。 楚菁荷的靴子有点高跟,她在前方的大柱子前停下,转过身去,得意地看着周沅风: “我赢了。” “你赢了。” 周沅风累得跟个狗一样气喘吁吁,她本来从地铁出来就一路跑,现在又跑了一圈,停下来时腿一软,差点给楚菁荷跪下。 等她调整好呼吸,指了指楚菁荷手里的登机牌: “你……你这次走,什么时候回来。” 还回来吗燕子。燕子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楚菁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我回来吗。” 周沅风点点头。 “那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到机场接我吗。” 周沅风又点点头。 “你要以什么身份来接我。”楚菁荷等着她的答案。如果只是以朋友、老朋友、好朋友的身份,楚菁荷真要一气之下就不定回来的票了。 周沅风迟迟不说话,楚菁荷催促道:“快没时间了,我要进去了。” “楚菁荷。” “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为彼此的家人,就像我姐姐和观观一样,成为彼此的依靠,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不想让你留在北城,你在东京有很好的生活,劝你留在我身边很自私。” “我今天,不对,我昨天,我想了一晚上,决定今天还是来见你一面,我想无论怎么样,我们也应该好好告个别。” “所以你就是为了来和我说一声再见,才大老远跑到机场的吗。” “最差的情况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想试试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会为了我留下来。” 周沅风艰难地开口了。 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赌一把。 你不会。你不会。你不愿意。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为了你,留在北城吗。”楚菁荷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沅风。 “那你先说,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留在北城,你是我养的比格犬吗。” 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我凭什么留下? “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对不起了观观,你现在和曾婵奶奶一起排第二了。 周沅风在心里默默道歉。 一个女人一旦爱上女人就会变得很坏。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楚菁荷问她。 “我们是……那我现在和你表白,你会答应我吗。”周沅风问道。 “你试试看啊。”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嗯……楚菁荷,我喜欢你,就像焦糖喜欢狗罐头一样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想和你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亲密的伴侣,你愿不愿意原谅我之前那些不礼貌不成熟的犹豫的疏远行为,我很后悔,真的很对不起。”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楚菁荷一边说,一边往安检口走去。她要来不及了。 “你说了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拜拜。”楚菁荷拿着登机牌找了工作人员,对方拽着她就要往最前面的紧急受理窗口跑去。 “拜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周沅风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 “下周。”楚菁荷说着,转身和她摆摆手,随手给她比了个心。 听到这个答案,周沅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靠在机场的大柱子上,拿着手机,给楚菁荷发去消息: “赶上飞机了吗。” 过了十几分钟,她收到了楚菁荷的回复:“赶上了,险些就错过。” “刚刚忘了问你,你这次回东京是为什么?” “有工作。”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抛弃,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你已经把拉拉公寓的房子退掉了,下周回来怎么办?” “我打算住女朋友家,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愿意收留我呢。” “我我我!我愿意!” “不说了,我飞啦。” 宇宙风:“亲爱的!你慢慢飞!” 宇宙风:“对了,你的新发型真好看,刚刚忘了夸。” 宇宙风:“拜拜,女朋友,到了东京记得替我和你妈妈问好。” 宇宙风:“我感觉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宇宙风:“我上地铁了。你刚刚在听什么歌?落地之后分享给我。” 宇宙风:“我先给你分享我的今日歌单,今早醒来我一直都在听这首藤井风的《okay,goodbye》。” 飞机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楚菁荷换回之前在东京使用的手机卡,她一条条看着这些信息,脑海里浮现出唯一的想法是:这大概就是在世间和我唯一契合的灵魂。 楚菁荷随手点进周沅风的朋友圈,看到她更新了背景图: 那是除夕前一天,楚菁荷和周沅风在观观家拥抱的照片。《 》 95、番外:回姐姐家 结束了工作,楚菁荷比原定时间推迟了一个月才回北城。东京到了热闹的樱花旅游季,火山女士留她一起去喝酒赏樱。 她和火山女士有一个赏樱的秘密公园,两人在下午出门,先坐电车,又换乘巴士,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公园靠近乡下,人烟稀少,楚菁荷和火山女士可以在长椅上一边吃饭团,一边看着樱花随风纷纷落下。 火山女士不做饭,这饭团是在公园门口的便利店买的,楚菁荷又选了一个酸奶和一个布丁。 两人穿着大衣,沿着河畔慢慢走。 “你真的不需要我在北城给你买房子吗。”火山女士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小姑娘回东京那天换了新发型,工作结束晚上到家时吓了她一跳。 这么多年都没剪过短发,忽然剪了头发,她还以为楚菁荷又被女人甩了。 “真不用。我现在和女朋友在公寓租房就挺好。” 楚菁荷摇摇头,可能是在东京有家的缘故,她并没有一定要买房的执念和不安。 有退路的感觉真好。 “我会每年回东京工作的时候顺便来看你的。”她对火山女士保证道。 “……你就不能专程回来看我吗,一定要顺便吗。”火山女士笑着问她。 “回来工作的话可以报销机票。”自己回来的话就有点贵了。 “我发现你越长大越抠搜了。”火山女士吐槽她。 “我这叫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你赚的钱都花哪儿去了?” “存起来了。” “你就像个小仓鼠一样。” 等楚菁荷回到北城时,周沅风又出差去沪市参加心理学相关专业的研讨会讲座,两人没能第一时间见面。 楚菁荷的航班在深夜落地北城,她本想着要不要去投奔小姨,又担心这么晚回打扰到她休息。 她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外走,正在犹豫到底是回拉拉公寓直接输入密码进入周沅风的房间,还是在酒店住一晚,还没等她考虑好,就在接机的人群中看到曾流观和周漾春。 曾流观看到她,连忙向她招手:“妹妹,这里。” “小风让我们来接你回家。” “回你们家吗,不不不了,太麻烦了。”楚菁荷没想到姐姐们竟然来机场了,她瞬间觉得特别抱歉,现在时间很晚,马上就要过零点。 “小风说你的公寓已经退租了,你就先跟我们回家,明早小风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回公寓啊。”观观先一步挽住楚菁荷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出租车的指示牌方向走去。 “走吧,焦糖也在家。”周漾春跟在她们身后,她真服了周沅风,自己的女朋友自己不接,还要姐姐接。 她和周沅风认识了这么多年,周沅风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让人讨厌。 “不了,我还是回拉拉公寓,我回小风的房间就好。”楚菁荷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还在推脱着。 “小风的房间什么吃的都没有,跟个贫民窟一样,冰箱都是空的。”观观摇摇头,让她别做傻事。 “对,你就别客气了,我俩来都来了。”周漾春说着,给周沅风在家庭群里发了个人已接到。 楚菁荷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错觉,连忙拿出手机,找周沅风算账: 东京有雨:“姐姐们来机场接我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宇宙风:“你们见到面啦。我跟观观说好了,今晚你睡我房间。” 宇宙风:“俺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惊不惊吓? 东京有雨:“哈哈,吓死。” “你这个航班延误三小时,时间太晚了。”周沅风一直都在关注着楚菁荷的航班动向,她这趟航班原本晚上九点就能到北城。 东京有雨:“那有什么的,比这更晚的航班我都坐过。” 宇宙风:“不一样。” 宇宙风:“你现在有我了。”你的强来了。 宇宙风:“你以后可以把名字改了。” 东京有雨:“改成什么?” 宇宙风:“北城有雨。” 楚菁荷低着头,一直在看手机,边打字边笑,连车来了都不知道,完全就是在热恋中的模样。 周漾春帮她把箱子安置在后备箱,主动坐在副驾,让观观和小楚坐后排。 等楚菁荷后知后觉注意到观观在看自己,这才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机,露出一个抱歉的苦笑:斯密马赛,我失态了。 “你这耳环很漂亮。”观观假装没看到她刚刚的嘴脸,指了指她的耳朵。 “耳环是找妈妈的。” 楚菁荷今天戴的耳环是一对四芒星,火山女士的首饰有满满一抽屉,在家里的时候,楚菁荷和她共用所有首饰。 楚菁荷这次回东京可谓是不虚此行,刚好赶上火山女士换手机,楚菁荷继承了妈妈替换下来的手机,不用再买新的,又剩下一笔钱。 “你饿不饿啊,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不饿。” “嗯……肉桂卷你吃不吃?冰箱里有,小风说你喜欢吃。”现成的,拿出来直接吃。 “谢谢姐姐。” “别客气。” 楚菁荷跟着姐姐们轻车熟路地回到家,焦糖见到她后特别兴奋,激动地蹦跳,周漾春像按小猪一样按住它,另一手捂住狗嘴,防止它深夜werwerwer。 楚菁荷把行李箱在客厅摊开,幸好她这次给姐姐们带了伴手礼,有四盒生巧,四盒饼干,还有两个sousou的帆布包。 观观跟小楚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拆礼物,周漾春给她俩热了两杯牛奶,把肉桂卷放进烤箱嘀了三分钟。 “我知道这个包,这个很火是不是,好像是去旅游的必买品。”观观爱不释手。 “对,花纹是我选的,姐姐喜欢就好。”小楚乖巧jpg。 “当然喜欢了,你上次送我们的那个风铃我也好喜欢。” 周漾春把一杯牛奶递给观观,催促她快去睡觉。观观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周漾春,捏捏楚菁荷的小脸: “太晚了,我真得睡了,你自己在这儿吃点东西,跟焦糖慢慢玩儿吧。” “晚安。” “晚安。” 楚菁荷目送观观和周漾春一起回房间,她低头看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全是零食,她要带回拉拉公寓和周沅风一起分享。 她也去餐桌上喝了牛奶,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双腿,慢悠悠地吃掉肉桂卷,焦糖赖赖唧唧翻着肚皮,在一旁陪着楚菁荷。 家里很安静,或许是还没和周沅风见面,楚菁荷并没有那种回到北城的实感。她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又去把杯子和小盘子清洗干净,客厅很明亮,周漾春给她留了大灯,楚菁荷直到这时才开始认真地观察这间房子。 房子不大,但是住在这里的人有在认真生活。厨房用品都有使用痕迹,岛台处有一个咖啡角,摆着两台咖啡机和磨豆机,还有做咖啡用的各种工具。 阳台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盆栽架,沙发旁的落地灯温柔地亮着,一旁的双人躺椅也很旧了,看得出一直在用。 楚菁荷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去浴室洗了澡,这次她一眼就看到了吹风机。等她准备好要睡觉时,感觉天都要亮了。 她一路小跑着赶去周沅风的房间,上次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她只站在门口往里看了几眼。她麻溜地关灯,钻进被子,感觉这被子和床单都是新的。 小房间里家具清简,书柜空空,看得出周沅风的东西都留在了仙城的房子里。 焦糖跟着她一起进屋,卧在地板上,这个时间很不对劲,小狗的作息全都乱了。 楚菁荷听着小狗的呼噜声,忽然觉得很感慨:十几年前,她和周沅风第一次相遇,她和小姨搬进周漾春之前的出租屋,她那天晚上就睡了周沅风的床。 她在那个小房间度过了有点难熬的中学时光,然后离开,兜兜转转,她仿佛又回到原点。 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一件事:人生从此分成遇见她之前和遇见她之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经过漫长的时间,又从朋友很自然地过渡到恋人,她几乎算是更新了她的生命。 在分开的那段时间,根据世人的经验,她们的生命中都会发生许多新的相遇和心动,就像春天的樱花一朵接一朵地盛开,等花朵随着风雨落尽也不会觉得可惜,第二年春天还会有新的开始。 经过实践,楚菁荷和周沅风都意识到,那些经验并不准确。她们都只要生命中唯一的一场春天。 想到这里,楚菁荷有点感性,红着眼睛给周沅风发去一条消息: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喵喵喵。” 放下手机,她就沉沉睡去,连楚菁荷自己都没发现,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失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然好了。 周沅风在第二天早上到达北城机场,她这次出门参加项目研讨连行李箱都懒得带,就背着一个双肩包。 她一路埋头快步走,选择坐地铁回姐姐家。 今天的安排是先把焦糖和老婆接回公寓,下午去上班,晚上再和老婆一起吃饭。 上午十点,她用钥匙打开家门,发现家里只有周漾春起床了。周漾春已经遛狗回来,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餐。 “怎么我一做饭你就回来?” “这就叫亲姐妹的心灵感应,心有灵犀。”周沅风放下双肩包,光着脚轻轻回房间,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朝思暮想的人。 楚菁荷昨天睡得太晚,迟迟醒不来。 一开始,她在睡梦中还以为是焦糖上床了,于是伸手拍了拍,想要让它下去。 可这手感摸着不太像狗,有点像人呢。 她迷迷糊糊睁开一点点眼睛,往近凑了凑,就闻到周沅风身上的香味儿,混杂着一股北城的春天特有的灰尘气息,闻得出是刚从外面回来。 周沅风吻她吻得好急,有一种饿惨了的感觉,楚菁荷没睡醒,有一半的精神还在梦中,很被动,毫无反击之力。 “你亲起来好香。” “你这个是什么味儿的漱口水,我尝不出来。” “桃子和薄荷的混合口味。” “你要上来和我一起躺会儿吗。” “好。” 楚菁荷往里挪了挪身体,让周沅风也躺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她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周沅风已经不在她身边。 她能听到客厅传来聊天的声音,还有小狗把玩具球咬得吱吱响的声音。 楚菁荷懵懵地坐起身,点开手机,看到周沅风清晨在赶飞机的路上给她发来的回复: “汪汪汪。”《 》 96、不为人知的小春 楚菁荷和周沅风在拉拉公寓的单人小房间一起生活了两个月,等周沅风的租约到期,两人一起申请了双人公寓。 双人公寓的房子贵了很多,条件也更好,楚菁荷和周沅风分摊了房租,在下班时间拉着小拖车搬了家。观观本来还说要来帮她们搬家,被两小只拒绝了。 周沅风的原话是:“快别来了,都是搬东西和各种脏活累活,我怕你俩闪了腰。” 拉拉公寓群在春末的时候又热闹起来: “什么?周医生怎么忽然搬去双人公寓了?周医生有女朋友了吗?” “什么?周医生被人拿下了?” “周医生女朋友是哪个啊?何方神圣?有人见过吗?” “是刚在一起吗?还是早就在一起了?” “肯定不会啦,谁会和刚在一起的人同居,应该已经感情稳定了。” “可是我看周医生每天都是一个人遛狗,独来独往的。” “我有周医生好友,她的朋友圈背景是和女朋友的合照,早就官宣了。” 有人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楚菁荷几乎把脸全都埋进了周沅风怀里,长发披肩,看不清长相。 周沅风和楚菁荷都没在群里说话。 搬了新家后,第一个难以适应变化的小动物是焦糖,它经常在回到小区后拉着周沅风往单人公寓方向走去,周沅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彻底让小狗把回家的方向矫正过来。 楚菁荷也有点恍惚,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和周沅风正儿八经地住在一起,她依旧觉得不太真切。 新公寓家具齐全,楚菁荷和周沅风商量之后,换了新的餐桌和椅子。楚菁荷选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横跨整个客厅,一半用来吃饭,另一半放着电脑和咖啡杯,作为工作区。两个区域的中间摆了一个花瓶隔开。 周沅风清晨在这张桌子上吃好早餐,牵着焦糖去上班,楚菁荷睡醒后下楼,大部分时间都戴着眼镜坐在这张桌子前忙碌。 书桌上摆了厚厚的字典词典和笔记本,楚菁荷觉得这大概就是最理想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不需要和陌生的人类相处,她更喜欢和各种语言各种风格的文字打交道。 周沅风每天到了心理咨询室,都会给楚菁荷发个消息说一声。等楚菁荷醒来时,也会给她发个小表情。 春天结束,楚菁荷年前翻译的书稿出版了。 编辑寄来几本实体书,她随手送给周沅风一本,周沅风把书放在床边,每天睡觉前都要看几页。 她总是很忙,有时回家后还要加班做病例分析,几乎没有完整的、成块儿的时间来看书或是做自己喜欢的事。 楚菁荷也很忙,她在搬家后出差了两次,去京市的大学讲座担任翻译。在出行前,她才开始收拾几个月没动过的行李箱,翻出了给周沅风带的礼物。 “我的天哪我都忘了,之前给你带了礼物。”她跪坐在地上,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沅风。 “什么?”周沅风伸手接过,小心打开。 “一颗珠子串成的项链,是糖果琉璃珠。” “什么时候买的?” “嗯……我从东京去北海道上学的第一年,当时很不习惯,很寂寞,每天都心情不好。我还以为我的人生都要在那种不快乐的情绪状态中度过了。” 当时是初冬,楚菁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机走进了一家琉璃产品商店。 店里的珠子每一颗都不便宜,各种样式,这珠子让她想起在仙城时周沅风给她买的那串手链。那串手链断了,她能留下的只有一颗珠子。 楚菁荷选了一粒青蓝色的珠子,想象着周沅风戴上时的样子,又给自己和火山女士各选了一颗。 这颗青蓝色珠子跟着她一直到了东京,被她收藏在抽屉里。这次回家路上她就惦记着这件事,特意把珠子找出来,又去商场配了白金的链子,一起带回了北城。 “真好看,我要天天都戴。” “会不会很像小孩子才喜欢戴的东西?”楚菁荷有些担心地问她。 “不会啊,小孩子买不起吧。” “那可不一定,现在的小孩儿都可有钱了。” 周沅风把珠子还给楚菁荷,背过身去,示意她帮自己戴上。 楚菁荷的手顺着她的脸颊轻轻往下,按下项链的卡扣,戴好后还不忘摸摸周沅风的下巴。 “我在想,下个月,天气热了,我们去办个游泳卡吧。”楚菁荷提议道。 “你想去游泳吗?” “嗯,我现在唯一的运动就是下楼取外卖,和呼吸。” 楚菁荷把脸埋进周沅风的怀里: “但是我不想一个人游,你陪我吧。” “好。”周沅风答应着,想当初她和楚菁荷还是在游泳馆遇到的呢。 她那时真没想到楚菁荷竟然在北城。 两人短暂地抱了一会儿,楚菁荷继续收拾东西。桌上面对面放着两台电脑,看上去一模一样,她把其中一台装进电脑包,周沅风一回头,连忙说: “哎,你装错电脑了,这是我的。” “啊,真的哎,咱俩的电脑是不是同一时期买的,现在早就更新换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楚菁荷连忙拿出来,周沅风的电脑和她的电脑看上去一样旧,一看就是长期在用。 “我的电脑是我妈妈当初来北城见我,给我买的见面礼,你的呢?”楚菁荷问她。 “我的是曾婵奶奶给我买的。”周沅风把楚菁荷的电脑拿在怀里掂了掂,感受一下重量。 “不过……我是自己在奶奶房间的书柜最下层找到的。奶奶当初提前买好,应该是想等高考结束后送给我,可惜没等到。” 曾婵奶奶在周沅风高三上学期就买好了苹果全家桶,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专业词,找店员小哥帮忙,选了当时能买到的最新款:一台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再加一个平板。 这三样东西周沅风一直用到现在,其间换过一次电池。 仙城的家对周沅风意义非凡,住在姐姐家的那几年,她每天都在盼着自己长大,快一点变成大人,快一点拜托父母的控制,不想再给姐姐添麻烦。 而在仙城的家中,在曾婵奶奶面前,她可以安心做小孩。 “哎,话说,你还记得以前那个房子吗。就是那个凶宅。”楚菁荷问她。 “记得。”那可是周沅风在北城的第一个家,也是楚菁荷在北城的第一个居住时间较长的小家。周漾春和曾流观也都对那个房子有些惦记,每次回到那附近,两人都会进小区遛一圈,抬头看看窗户。 “我听说好像卖出去了,被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买下来了,好有实力啊,年纪轻轻就有房子了。” 这房子自从楚菁荷搬走后就没人租住,这么多年一直空着。有孩子的家庭很忌惮这样的房子,很多打工族在网上看到这个房子之前发生的事,即使房租压得再低也不敢租住,更不要说买下来。 “你听谁说的?” “观观和你姐姐。” “………你们三个聊天不带我?”周沅风真是无语了。对啊,这种八卦消息,除了从观观那里听说,还能从哪里知道呢。 “那你又不在群里说话,也不看群消息。我们就在群里聊的,你但凡往上翻个一千多条消息就能看见了。” 自从楚菁荷进了相亲相爱一家人家庭群,这个群就变得有点吵,总是震动,很影响工作。周沅风在无奈之下把这个群也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她一边翻着群消息一边问道:“那女孩,这么有钱,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演员。不过不是她本人买的,好像是她经纪人来签的合同,她只负责打钱。” 据说成交的特别顺利,对方就是奔着这个房子来的,中介小哥还给她准备了好多套更好的房源,对方看都没看,直接指定了这套凶宅。 “那个女演员好像不在国内发展,长期生活在澳洲。我还在国际电影节上见过她呢,当时我在会场负责翻译。” 行李收拾完毕,楚菁荷瘫坐在沙发上,把脚搭在焦糖身上。 火山女士打来语音,她随手接了起来: “怎么样啊我的小宝,和恋人同居的日子是不是很幸福?” “啊,是啊,蛮好。” 楚菁荷瞬间脸红了。 火山女士的声音很嘹亮,在一旁的周沅风也听到了。 “她在家吗?”让她过来。 “就在我旁边。”楚菁荷对周沅风勾勾手,示意她快来。 “hello,小风。”火山女士看着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周沅风和楚菁荷穿着情侣睡衣,两人看起来柔软可爱又般配。 “阿姨好,我是周沅风。” “我知道,就是你把我女儿拐走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太喜欢楚菁荷了。”周沅风坐在楚菁荷身边,一脸无辜又直白地说。 “喜欢就一定要拥有吗,你很霸道。” “谢谢夸奖。” 楚菁荷捂着嘴笑着看到火山女士翻了个白眼。 “等冬天放假的时候,你带小荷和你姐姐一家一起来东京吧,我带你们去泡温泉,喝酒,吃和牛。” “啊,谢谢谢谢。家里住得下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去了以后,是每一顿都吃和牛吗。” 火山女士又翻了个白眼,也被她这个死样子逗笑了。 “你俩的嘴唇怎么都肿了?刚刚亲了?” “没有,我们刚刚一起吃了螺蛳粉!”楚菁荷连忙澄清,今天真没亲,虽然早晨的时候亲了,现在都晚上了。 “好了好了,你俩好烦,拜拜。”火山女士说着摆摆手,就要挂断电话。 “到底谁烦!”楚菁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气鼓鼓地放下手机,感觉自己和周沅风被妈妈调戏了一顿。 “你妈妈这人挺有意思。”周沅风搂着楚菁荷,两人一起靠倒在沙发上。 “我也很期待你们见面。”《 》 97、顶天立地 在夏日的黄昏,楚菁荷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裙从公寓出来,沿着周沅风平日里遛狗的路线一路前行。 清晨和傍晚是一个城市在一天中最好的两种时光,她一边走,一边透过橱窗看着路过的每一家店铺。 一年过去,这条街上的商铺有一半都换成了新店,以前的美甲店变成了花店,还有一家烟酒超市也变成了火锅店。 天气太热,楚菁荷把头发梳成马尾,一个春天过去,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点。 路过冰激凌店,里面有两个穿着北城一中校服的女孩正在分享同一杯冰激凌。北城一中的校服已经换了款式,女款夏季校服从之前锋利的衬衫领变成了现在这样可爱的小圆领。 这两个女生专门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吃冰激凌,应该是不想在放学后遇到同学或熟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楚菁荷不敢看多看她们一眼,生怕打扰了两个小女生的快乐放学时光。 再过去一条街,就是周沅风工作的心理咨询机构。 楚菁荷推开门,刚好撞见前台妹妹下班。 “姐,你来找周医生啊。”妹妹拎着包正准备出去,她给楚菁荷让开,让她先进。 楚菁荷点点头,算是谢谢她。 “今天确实有点晚,姐姐你坐在那边稍等一会儿啊。我先走了。”妹妹和她摆摆手,就迫不及待地下班了。她已经加班半小时了,再不走就不合适了,这份工资不值得她继续加班。 按照机构规定,她应该要等周沅风的咨询结束才能下班,但她偏偏不要。看不惯就换人,大不了开了我。 “拜拜。”楚菁荷笑着看着她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门口,她走到等候区,靠着沙发坐下,看着窗外的天色从黄昏过渡到夜晚。 这家心理咨询机构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女性,房间里有一股很淡的清新的花香,等候区的白沙发和桌子一层不染,大理石地板洁净得可以照出影子。 其她心理咨询师都下班了,只有周沅风在加班。 楚菁荷觉得这地方的香薰绝对有问题,她进来没多久,就感觉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好像那些紧绷的防范的意念全都被击碎,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的秘密和痛苦倾诉出去。 周沅风的诊室门开了,一个穿着性感的短发女孩背着包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冷漠,看不出情绪。 等她离开,焦糖也哒哒哒哒地从诊室里跑出来,目标明确地飞奔到楚菁荷怀里。 “咦?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你在里面闻到我的味道了?”楚菁荷一把抱住不安分的小狗,凑近闻了闻。 小臭狗,该送去洗澡了。 不一会儿,周沅风脱下白大褂,关了电脑关了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诊室。 她在关电脑时才看到楚菁荷发来的消息,猜测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楚菁荷看着周沅风要死不活地朝自己这边走来,她把胖焦糖丢一边,张开双臂,接住这个可怜的加班狗。 “我好累。”我感觉我有点死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楚菁荷环抱着她,透过衬衣,摸得到她背后清晰的肩胛骨。 “这么工作我能不瘦吗,哪有人每天都在工作的,我简直不是人。” “你想吃什么?”楚菁荷想了想,这附近几乎没有能让小狗进店的餐馆。她和周沅风大概率要打包回家吃。 “什么都行,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牛。”周沅风奄奄一息地说。好饿好饿,好累好累,幸好今天楚菁荷来接她回家了,不然她肯定是要死在这儿了。 “你身上痛不痛啊?”楚菁荷依旧用手掌摸着她的肩胛骨,突发奇想地问道。 “痛啊,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疼。” “你这不是脑力劳动吗?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体力劳动似的。” “精神状态和情绪会影响人的生理状态,很累以及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体也会跟着疼痛。” “你看过那个小说没有,就是有一位女士在某天发现自己这里忽然开始疼痛,每天都疼,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长出来一双翅膀。”楚菁荷给她讲今天自己看的短篇小说,其中就有这个故事。 “如果我长出了翅膀,我的心理咨询费将涨到一千八一小时。合照的话还要另外加价。”周沅风毫不犹豫地说。 我要大卖特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 “那我们去吃饭吧宝宝,我快饿瘪了。” “焦糖,过来穿胸背。”楚菁荷招呼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比格犬,焦糖现在戴的项圈已经更新了,刻了主人的微信号,如果走失可以很快联系到主人。 她感觉焦糖真是胖了,之前很合身的胸背,现在穿着有点紧。 “我觉得要给焦糖换一种狗粮了,你这样带它去体检,肯定好多指标都不合格。” “会吗。” “当然会了,你等下次去洗狗的时候问一问有没有低脂犬粮,要选牌子好一点的。” 楚菁荷牵着狗先一步出门,周沅风关掉所有灯,锁门,然后拉下卷帘门。 她经常最后一个离开,因此卷帘门的钥匙就留在了她这里。楚菁荷经常吐槽她:搞得好像你才是这里的老板一样。 “等我以后发达了,我就要出来单干,开一家自己的心理咨询室。” “那你不就更没时间休息了吗,到时候抱着被子和狗直接住在办公室算了。”怎么不忙死你呢。 两人一路走到麻辣烫店,还是老规矩,周沅风牵着狗在门口站着等,楚菁荷去里面选菜,打包带走。 楚菁荷选了两人份的菜,还点了方便面,这家店晚上生意火爆,她和周沅风经常下班后一起来这里打包一份麻辣烫,然后带回家,两人坐在餐桌上喝着冷饮慢慢吃。 麻辣烫做好了,楚菁荷拎着餐盒袋子走出来,两人份的量很沉,她经常很担心走着走着袋子会破掉。 “我拎着吧。” “我拎,你牵着狗,万一摔坏了,咱俩就没有晚饭了。” 周沅风牵着楚菁荷的手,她能摸到手腕处的一道小小的疤痕。冬天的时候,楚菁荷被焦糖拽倒,伤口好了之后就留下了一点小疤,颜色很浅,看不太出来,要仔细摸才能摸出来。 两人就这样伴着夜色往家走去,周沅风觉得自己好像在充电。只要和楚菁荷在一起,她的那些疲倦和烦躁就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安定与宁静。 “你今天这副耳环很好看。”她看看楚菁荷今天戴的小耳环,楚菁荷平时不爱买别的饰品,就喜欢买耳环。 “拼夕夕上五块钱买的,怎么样,是不是物超所值。” “完全看不出只有五块,被你戴出了五百块的感觉。” “唉,我打算等九月份过生日的时候,再去商场买一副雪花耳环。你还记得我之前那副耳环吗,后来丢了一只,只剩单只了。” 楚菁荷一边碎碎念,一边心疼道: “可贵了,当时是在金店买的,没想到后面那个耳堵那么松,居然会掉。” “你明天还来接我下班吗?”周沅风忽然问道。 “不一定。这种好事哪能天天有。”楚菁荷说。 “哈哈哈,你明天要是还来,说不定会有好事花生。” “什么好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 楚菁荷没把这番话当回事,因此第二天也没去心理咨询机构接周沅风回家。 等周沅风牵着焦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晚餐。天天吃麻辣烫也不太健康,大多数时候还是要自己做饭。楚菁荷和周沅风分工明确,周沅风负责做早餐,楚菁荷负责做晚餐。 周沅风在门口给小狗擦了脚,迫不及待地和楚菁荷抱了抱。 楚菁荷穿着睡衣拖鞋,被她抱得双脚离地。按照惯例,抱抱的同时还要亲亲,周沅风吻出她刚刚喝了芭乐汁。 “你今天怎么没来接我。”一吻结束,周沅风质问她。 “你已经三十岁了,已经长大了,也该学着自己回家了。”楚菁荷今天忙着做饭,懒得在饭前出去散步: “你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什么话?” “你说,楚菁荷,你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告老师了。” “哎呀,哎呀,你怎么还翻那么那么古早的旧账呢。”周沅风哭笑不得地狠狠亲了她的脑袋一下。 “我记性好着呢,你对我做过的事我都记得。” “好好好,你都记得。” “那你摸摸我胸口的口袋,看看里面有什么。” “哎哟,今天怎么主动求摸摸啊。”楚菁荷把手伸进她胸口的口袋,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 她用两根手指夹出来,瞬间老脸一黑: 这不是我丢失的半只雪花耳环吗。 她生气地瞪着周沅风,等着她解释。 “这是我捡到的。”周沅风坦诚又无辜。 “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偏偏被你捡到了。”楚菁荷才不信呢。 “可说呢,我们俩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一个博士生说什么天注定会不会太荒谬了。” “我本来没打算还给你的。我以为你回东京后肯定不会回来了,所以想私自藏一点属于你的东西在身边。” “但是你现在留在北城了,我决定大发慈悲地把它还给你。”周沅风说着,仔细把耳环戴在楚菁荷的左耳。 “你真是,你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坏蛋。”楚菁荷对此夸赞道。 “快去洗洗手吃饭吧,我今天做了菠萝烤鸡翅和铁板豆腐,你闻出来没有。” “闻出来了,有老婆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 98、温泉旅行 在下雪的季节,周漾春一家去赴约,火山女士开车带着她们去山里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温泉度假。 焦糖被送去北城的一家小狗幼儿园,周沅风考察了环境之后,给它办理了寄宿。 这里的温泉都是不穿衣服直接下水,曾流观还特意带了泳衣,完全没用上。 没想到才刚见面就要和亲家坦诚相见,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火山女士笑容满面,已经提前在水里等着大家了。 周漾春和曾流观几乎是小跑过来着入浴,这里是室外的温泉,泡在温热的水里,透过白茫茫的雾气,可以看到一副寂静美好的雪顶山水风景画。 楚菁荷和周沅风来得最晚。两人在房间里做了坏事,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缓了半天,这才若无其事地裹着浴巾来泡汤。 “哎哟,你俩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仨个都快被煮熟了。”火山女士调侃道。 “我俩只是先洗了澡,浪费了点时间。”楚菁荷嘴硬地解开浴巾,发现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 喂,太冒犯了吧,大家。 楚菁荷被看得脸红了,她慌张地背过身去,用鲨鱼夹把长发盘起,然后迅速下水。 一年过去,她又留回了长发。 “小楚,你是不是一直都有在游泳啊,身上的线条和肌肉好明显好漂亮。”曾流观羡慕地说。楚菁荷的身材比例很好,双腿和手臂修长。 “没有没有,我只有夏天游泳了,秋天和冬天几乎都躺在家里。”温热的水流让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楚菁荷靠着身后的温泉池坐下。 她在秋天的时候着凉,感冒了好久,当时观观不放心,去她们的公寓给小楚又是送药又是送吃的,完全把她当作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动物一样照顾,搞得楚菁荷特别不好意思。 “那我呢,我每天遛狗,无论雨雪风霜还是下冰雹,都能在路上看到遛狗的我,我的双腿也有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周沅风在一旁攀比道。 “你也还不错啊。”火山女士欣赏地看着她:“等下我要喝一点梅子酒,还有谁要喝。” “啊,又喝梅子酒。我和你说,我妈妈春天的时候在超市买了一袋青梅,和冰糖一起放在密封罐里腌制,一个月后就变成浓缩的梅子露,超级甜,要加冰水才能喝下去。” 楚菁荷和周沅风吐槽道: “放在冰箱里存了快一年,根本喝不完。” 她都快喝出心理阴影了。 周沅风没受过这些毒打,从温泉里乖乖举起手:“我可以喝。” 火山女士满意地点点头,一扭头看见正在拌嘴的另外一对小情侣: “泡温泉是不是对皮肤好啊,我感觉我的肌肤都变得闪闪发亮。”曾流观在一旁问周漾春:怎么样,看得出来吗?有区别吗? “那要泡很多次才能看出效果吧,你今天才只泡了一会儿哎。”周漾春严谨地说。 “哪有一会儿?都已经很久了。”曾流观瞪着她,大胆!敢当着妹妹们的面对我大不敬。 “好吧,那你再泡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年轻二十岁呢。”周漾春说着,发现温泉池里有月亮的倒影,用手轻轻触碰水面,月亮就融化了。 “年轻那么多啊,那是什么时候?回到我们刚认识妹妹的时候。” “话说妹妹小时候跟现在可真是天差地别,当时每年过年,我们……” 她忽然沉默了。 那时候外婆还在,观观每年都盼着回仙城过年。 今年在异国他乡过年,观观抬起头,看着冬夜里的月亮,忽然想起小风在外面读书那些年,每年过年都会拍一张月亮的照片给她。 观观知道,她也在想外婆。 “哎,话说你小姨为什么没有一起来过年?”周沅风问楚菁荷。 她们在年前还和小姨一起吃了饭,小姨离婚后整个人漂亮了好几个度,穿着红色的大衣,烫着长卷发,容光焕发地请两个小姑娘吃了湘菜,把周沅风辣得半死。 “啊,我小姨去年冬天就已经来过了,和咱们今年走的是一样的旅游行程,她今年就不想来了。” 楚菁荷说着,伸手把周沅风的一缕头发拨弄到耳后:“而且她前不久刚考了驾照,她攒钱买了个便宜的车,自驾去旅游了。” “好潇洒,我明年也要考驾照。”周沅风说。她好后悔上大学那几年为什么每个假期都去旅游,那时候就应该把正事办了。 “快点考啊,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呢,草原,大森林,沙漠,等你考了驾照,我们也一起去自驾游。”观观拍拍手,她早就想坐房车出游了。 晚餐在温泉酒店吃寿喜烧,五个人穿着同样花色的浴衣围坐在榻榻米上,说好要和火山女士一起喝梅子酒的周沅风此时此刻正在痛饮可尔必思。 “怎么样,好不好喝。泡完温泉就要喝可尔必思才过瘾。” 饮料是楚菁荷在酒店的自动贩卖机买的,她抢先一步给姐姐们也买了饮料,目的就是防止火山女士又抱着酒壶拉着所有人大喝特喝。 “这个是正宗的寿喜锅吗?闻着好香。” “快尝尝跟你们在北城吃的有什么不一样。我还点了烧鸟。”火山女士兴奋地搓手手。 “太多了妈妈,又吃牛肉又吃烤鸡肉串,吃太多晚上睡觉会不舒服。”楚菁荷好言相劝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我的酒呢?” “我没给你点。” “阿西——” “今晚不要喝那么多!” “今天过年,我高兴!过年怎么可以没有酒。” “高兴也不可以喝那么多!你看我不在的这一年你都把自己喝胖了!姐姐送你的裙子你为什么不穿,是不是腰围穿不上。” “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为了你的健康等过完年回去你就要清淡饮食,戒烟戒酒。” “你看,外面好像有野猪。” “不要岔开话题。”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曾流观和周漾春举起手中的可尔必思,笑着碰了碰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额头碰额头,她俩本来也想喝点酒,但是楚菁荷不让喝,她俩不敢造次。这小姑娘训人真有一套,小风以后有福气了。 “你俩怎么又低着头偷摸聊天。”周沅风不满地说,又在说什么什么悄悄话呢。 “你不也喜欢和小楚聊天吗。你每天和小楚聊天开心吗?”周漾春说。 “我和小楚聊天可不仅仅是开心那么肤浅。” 周沅风做作地摆摆手: “和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人聊天,就好像在给大脑喂跳跳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获得了新的刺激。” “小楚呢,你和小风聊天也是一样的感觉吗。”周漾春问小楚。 楚菁荷摇摇头:“那没有,我就是很肤浅的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火山女士没轻没重地只定了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摆了三张双人榻榻米,所有人晚上都睡在一起。 “不好意思,我妈妈是侄女,她觉得女孩子们睡在一起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吃饱饭回到房间,楚菁荷特别不好意思地跟姐姐们道歉。 原本应该给姐姐们订一间独立的房间,在办入住的时候她就去前台问过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温泉酒店这个月每天都是满客。 “哎呀,没关系,温泉旅游季,这边的房间应该很难订吧。而且有那种女生宿舍的感觉,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观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很喜欢这种老式的日式旅馆,况且火山女士很豪气地给她们付了机票钱和酒店钱,她不挑。 “是啊,晚上还可以一起聊聊天,只是可怜了你和小风,这个期间应该是没机会有快乐的生活了。”周漾春在一旁打趣地对楚菁荷说。 她现在的新爱好是招逗妹妹的女朋友。 楚菁荷红着脸走开了。 中年人说话就是这么没轻没重。 “哎,我带了胶片相机,我们要不要找酒店的老板娘帮我们在雪地里拍几张合影。”火山女士拿着相机,对着周沅风拍下一张照片做实验。 周沅风清楚地看见她手抖了,这张照片洗出来肯定是糊的。她眨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啊,我要拍。”观观马上跳起来,拿出化妆包就开始找口红。 “姐姐,快帮我也涂一点。”楚菁荷连忙凑上去,把自己的唇膏递给观观。 “我帮你涂吧。”周沅风在一旁说。 “才不要。你根本就不会涂,上次就是你帮我涂,结果我的嘴就好像偷吃了猪油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观观笑得手抖,她缓了半天,才稳住手上的动作,帮楚菁荷小心地涂了涂。 “好啦,这下就漂亮了。” 火山女士推开房间后面的推拉门,夜晚的雪下得好大,好像那种杀人凶手会在山里潜逃的戏剧性的夜晚。 楚菁荷去酒店大堂找老板娘说明情况,老板娘听说她们要拍照,于是给她们找出一把烟火棒。 “要一边放烟花一边拍照,这样更好看哦。” “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 老板娘和火山女士很熟,两人以前经常一起去找牛郎,那时候老板娘还没有继承温泉旅店,火山女士也没有这么有钱,还在东京漂泊。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楚菁荷给每人分了一只烟火棒,几人在温泉池前站好,背后是落了雪的青山。烟火棒点燃,曾流观忍不住开心得惊呼道: “哇,好漂亮!还有小星星!” “好漂亮,像你一样。”周漾春在旁边接话道。 “快看镜头,不要光顾着调情!”火山女士摆了个姿势,提醒大家已经要拍照啦。 “爱我这个烟火棒怎么比你们的烟花要更小啊。”楚菁荷对比姐姐的烟花,觉得自己这支烟花棒好像受潮了。 “我跟你换。”周沅风说。 “不换,你这个也有点小。” “那我们把这两支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很大的烟花了吗。” “好聪明。哎,快看镜头。” 楚菁荷抬手,帮周沅风把头发上的雪花拨弄掉,她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 “没什么,只是忽然又想到了我的个性签名。”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全文完————《 》 【全文完】 第98章 温泉旅行 在下雪的季节,周漾春一家去赴约,火山女士开车带着她们去山里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温泉度假。 焦糖被送去北城的一家小狗幼儿园,周沅风考察了环境之后,给它办理了寄宿。 这里的温泉都是不穿衣服直接下水,曾流观还特意带了泳衣,完全没用上。 没想到才刚见面就要和亲家坦诚相见,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火山女士笑容满面,已经提前在水里等着大家了。 周漾春和曾流观几乎是小跑过来着入浴,这里是室外的温泉,泡在温热的水里,透过白茫茫的雾气,可以看到一副寂静美好的雪顶山水风景画。 楚菁荷和周沅风来得最晚。两人在房间里做了坏事,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缓了半天,这才若无其事地裹着浴巾来泡汤。 “哎哟,你俩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仨个都快被煮熟了。”火山女士调侃道。 “我俩只是先洗了澡,浪费了点时间。”楚菁荷嘴硬地解开浴巾,发现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 喂,太冒犯了吧,大家。 楚菁荷被看得脸红了,她慌张地背过身去,用鲨鱼夹把长发盘起,然后迅速下水。 一年过去,她又留回了长发。 “小楚,你是不是一直都有在游泳啊,身上的线条和肌肉好明显好漂亮。”曾流观羡慕地说。楚菁荷的身材比例很好,双腿和手臂修长。 “没有没有,我只有夏天游泳了,秋天和冬天几乎都躺在家里。”温热的水流让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楚菁荷靠着身后的温泉池坐下。 她在秋天的时候着凉,感冒了好久,当时观观不放心,去她们的公寓给小楚又是送药又是送吃的,完全把她当作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动物一样照顾,搞得楚菁荷特别不好意思。 “那我呢,我每天遛狗,无论雨雪风霜还是下冰雹,都能在路上看到遛狗的我,我的双腿也有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周沅风在一旁攀比道。 “你也还不错啊。”火山女士欣赏地看着她:“等下我要喝一点梅子酒,还有谁要喝。” “啊,又喝梅子酒。我和你说,我妈妈春天的时候在超市买了一袋青梅,和冰糖一起放在密封罐里腌制,一个月后就变成浓缩的梅子露,超级甜,要加冰水才能喝下去。” 楚菁荷和周沅风吐槽道: “放在冰箱里存了快一年,根本喝不完。” 她都快喝出心理阴影了。 周沅风没受过这些毒打,从温泉里乖乖举起手:“我可以喝。” 火山女士满意地点点头,一扭头看见正在拌嘴的另外一对小情侣: “泡温泉是不是对皮肤好啊,我感觉我的肌肤都变得闪闪发亮。”曾流观在一旁问周漾春:怎么样,看得出来吗?有区别吗? “那要泡很多次才能看出效果吧,你今天才只泡了一会儿哎。”周漾春严谨地说。 “哪有一会儿?都已经很久了。”曾流观瞪着她,大胆!敢当着妹妹们的面对我大不敬。 “好吧,那你再泡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年轻二十岁呢。”周漾春说着,发现温泉池里有月亮的倒影,用手轻轻触碰水面,月亮就融化了。 “年轻那么多啊,那是什么时候?回到我们刚认识妹妹的时候。” “话说妹妹小时候跟现在可真是天差地别,当时每年过年,我们……” 她忽然沉默了。 那时候外婆还在,观观每年都盼着回仙城过年。 今年在异国他乡过年,观观抬起头,看着冬夜里的月亮,忽然想起小风在外面读书那些年,每年过年都会拍一张月亮的照片给她。 观观知道,她也在想外婆。 “哎,话说你小姨为什么没有一起来过年?”周沅风问楚菁荷。 她们在年前还和小姨一起吃了饭,小姨离婚后整个人漂亮了好几个度,穿着红色的大衣,烫着长卷发,容光焕发地请两个小姑娘吃了湘菜,把周沅风辣得半死。 “啊,我小姨去年冬天就已经来过了,和咱们今年走的是一样的旅游行程,她今年就不想来了。” 楚菁荷说着,伸手把周沅风的一缕头发拨弄到耳后:“而且她前不久刚考了驾照,她攒钱买了个便宜的车,自驾去旅游了。” “好潇洒,我明年也要考驾照。”周沅风说。她好后悔上大学那几年为什么每个假期都去旅游,那时候就应该把正事办了。 “快点考啊,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呢,草原,大森林,沙漠,等你考了驾照,我们也一起去自驾游。”观观拍拍手,她早就想坐房车出游了。 晚餐在温泉酒店吃寿喜烧,五个人穿着同样花色的浴衣围坐在榻榻米上,说好要和火山女士一起喝梅子酒的周沅风此时此刻正在痛饮可尔必思。 “怎么样,好不好喝。泡完温泉就要喝可尔必思才过瘾。” 饮料是楚菁荷在酒店的自动贩卖机买的,她抢先一步给姐姐们也买了饮料,目的就是防止火山女士又抱着酒壶拉着所有人大喝特喝。 “这个是正宗的寿喜锅吗?闻着好香。” “快尝尝跟你们在北城吃的有什么不一样。我还点了烧鸟。”火山女士兴奋地搓手手。 “太多了妈妈,又吃牛肉又吃烤鸡肉串,吃太多晚上睡觉会不舒服。”楚菁荷好言相劝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我的酒呢?” “我没给你点。” “阿西——” “今晚不要喝那么多!” “今天过年,我高兴!过年怎么可以没有酒。” “高兴也不可以喝那么多!你看我不在的这一年你都把自己喝胖了!姐姐送你的裙子你为什么不穿,是不是腰围穿不上。” “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为了你的健康等过完年回去你就要清淡饮食,戒烟戒酒。” “你看,外面好像有野猪。” “不要岔开话题。”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曾流观和周漾春举起手中的可尔必思,笑着碰了碰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额头碰额头,她俩本来也想喝点酒,但是楚菁荷不让喝,她俩不敢造次。这小姑娘训人真有一套,小风以后有福气了。 “你俩怎么又低着头偷摸聊天。”周沅风不满地说,又在说什么什么悄悄话呢。 “你不也喜欢和小楚聊天吗。你每天和小楚聊天开心吗?”周漾春说。 “我和小楚聊天可不仅仅是开心那么肤浅。” 周沅风做作地摆摆手: “和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人聊天,就好像在给大脑喂跳跳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获得了新的刺激。” “小楚呢,你和小风聊天也是一样的感觉吗。”周漾春问小楚。 楚菁荷摇摇头:“那没有,我就是很肤浅的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火山女士没轻没重地只定了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摆了三张双人榻榻米,所有人晚上都睡在一起。 “不好意思,我妈妈是侄女,她觉得女孩子们睡在一起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吃饱饭回到房间,楚菁荷特别不好意思地跟姐姐们道歉。 原本应该给姐姐们订一间独立的房间,在办入住的时候她就去前台问过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温泉酒店这个月每天都是满客。 “哎呀,没关系,温泉旅游季,这边的房间应该很难订吧。而且有那种女生宿舍的感觉,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观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很喜欢这种老式的日式旅馆,况且火山女士很豪气地给她们付了机票钱和酒店钱,她不挑。 “是啊,晚上还可以一起聊聊天,只是可怜了你和小风,这个期间应该是没机会有快乐的生活了。”周漾春在一旁打趣地对楚菁荷说。 她现在的新爱好是招逗妹妹的女朋友。 楚菁荷红着脸走开了。 中年人说话就是这么没轻没重。 “哎,我带了胶片相机,我们要不要找酒店的老板娘帮我们在雪地里拍几张合影。”火山女士拿着相机,对着周沅风拍下一张照片做实验。 周沅风清楚地看见她手抖了,这张照片洗出来肯定是糊的。她眨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啊,我要拍。”观观马上跳起来,拿出化妆包就开始找口红。 “姐姐,快帮我也涂一点。”楚菁荷连忙凑上去,把自己的唇膏递给观观。 “我帮你涂吧。”周沅风在一旁说。 “才不要。你根本就不会涂,上次就是你帮我涂,结果我的嘴就好像偷吃了猪油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观观笑得手抖,她缓了半天,才稳住手上的动作,帮楚菁荷小心地涂了涂。 “好啦,这下就漂亮了。” 火山女士推开房间后面的推拉门,夜晚的雪下得好大,好像那种杀人凶手会在山里潜逃的戏剧性的夜晚。 楚菁荷去酒店大堂找老板娘说明情况,老板娘听说她们要拍照,于是给她们找出一把烟火棒。 “要一边放烟花一边拍照,这样更好看哦。” “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 老板娘和火山女士很熟,两人以前经常一起去找牛郎,那时候老板娘还没有继承温泉旅店,火山女士也没有这么有钱,还在东京漂泊。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楚菁荷给每人分了一只烟火棒,几人在温泉池前站好,背后是落了雪的青山。烟火棒点燃,曾流观忍不住开心得惊呼道: “哇,好漂亮!还有小星星!” “好漂亮,像你一样。”周漾春在旁边接话道。 “快看镜头,不要光顾着调情!”火山女士摆了个姿势,提醒大家已经要拍照啦。 “爱我这个烟火棒怎么比你们的烟花要更小啊。”楚菁荷对比姐姐的烟花,觉得自己这支烟花棒好像受潮了。 “我跟你换。”周沅风说。 “不换,你这个也有点小。” “那我们把这两支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很大的烟花了吗。” “好聪明。哎,快看镜头。” 楚菁荷抬手,帮周沅风把头发上的雪花拨弄掉,她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 “没什么,只是忽然又想到了我的个性签名。” “你是我新奇的无尽宝藏,是拂去所有枝叶的百分百现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在八月底九月初就完结了,她俩是我笔下相对更贴近现实的一对小情侣,两人会为了要不要在一起这件事而纠结很久,犹豫不决。 可能追更的朋友觉得很着急,一直在想为什么还不在一起。因为作者觉得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小风和小楚也都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在一起。可以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她们的生活会被在一起这件事影响、改变,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两个人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实验,最终小楚用自己的离开轻轻刺激了小风,让小风下决心问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题。 相信自己被坚定地爱着也一样需要勇气来确认,没有勇气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