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避孕套价格飞涨所以带球跑了》 第1章 算了,不买了 苏木是村里头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录取通知书送到凤凰村那天,鞭炮放得比过年还响,红纸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他揣着那纸通知书,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中土还要转车,哐当哐当,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江州。 进了江州大学,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周围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陌生建筑,还有那些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透着股他说不上来气质的同学,他才真正咂摸出那句话的滋味。 原来人外真的有人,天外真的有天。 凤凰村飞出他这只金凤凰,外面还有更大、更耀眼的梧桐林,栖着羽翼更丰、鸣声更清越的凤凰。 大学宿舍是四人间,不大,塞了四张上床下桌。 苏木的舍友,各有各的精彩。 一个又高又壮,叫刀云,名字听着挺霸气,大家却都喊他肥刀,因为他脸盘圆润,笑起来眼睛眯成缝,一身腱子肉却结实得很。 一个又矮又精瘦,叫狐运聪,外号瘦狐,人如其名,眼神活络,点子多,嘴皮子也利索,总能在考试前搞到些内部资料。 还有一个,跟苏木他们仨画风截然不同,叫江冉。 那真是从头到脚写着高富帅三个字,衣服鞋子全是苏木只在杂志广告上见过的牌子,腕上一块表,据说能抵苏木家好几年的收成。 江冉话不多,晚上很少回宿舍住,据说是家里在江州有房子。 苏木大学四年,都没闲着,多考证,总是好的。证多不压身,到哪儿都多条路走。 所以,除了金融专业要求的那些证书,什么证券从业资格、基金从业资格,大学英语四六级,,甚至不知从哪儿摸到了门路,跑去考了电工证、叉车证,更别提几乎人手一本的驾驶证。 宿舍的肥刀和瘦狐对此啧啧称奇,笑他是考证狂魔。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万一金融那条独木桥走不通,电工、叉车……总有一条能让他有口饭吃。 他们大学学的是金融管理。 当初填志愿时,村里唯一高中学历的远房表叔拍着胸脯告诉他:“学这个,学了这个就是管大钱的!将来进银行,进大公司,发大财!” 苏木自己也懵懵懂懂地信了,怀揣着一个管大钱,发大财的模糊梦想,踏进了江州大学。 结果呢? 家里哪有钱让他管? 别说管了,连他每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父母东挪西借,加上他自己拼命做家教、打零工才勉强凑齐。 总之,磕磕绊绊,总算毕了业。 凭着那一摞厚厚的证书和还算不错的成绩单,加上瘦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个内推机会,苏木挤破头,竟真的进了一家听起来颇为光鲜的投行,虽然是最底层、最忙碌的分析员岗位。 可进了投行,苏木才发现,考证时的那些艰难,跟眼前的工作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每天面对的是堆积如山的行业报告、永远算不完的财务模型、深夜亮如白昼的办公室,还有上司冰冷挑剔的眼神和同事间无声却激烈的竞争。 熬夜是家常便饭,咖啡当水喝。 苏木还是攒了一笔钱。 毕业两年,在这座消费高得吓人的大城市里,他像一只最勤恳也最节俭的工蚁,将每个月那点微薄的薪水,扣除掉房租、水电、交通、必要的生活开销,以及雷打不动寄回老家的那一份后,剩下的每一分每一厘,都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毅力,存进一张从不轻易动用的银行卡里。 数字增长得很慢,像蜗牛爬行,但总归是在增加。 大学室友毕业之后,就真的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各自飘向了不同的方向,再也没怎么聚过。 群里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偶尔转发的一些行业资讯,或者节假日复制粘贴的、没什么温度的群发祝福。 苏木偶尔夜深人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单间,洗完澡瘫在床上,会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已经沉到很下面的寝室群聊。 想说点什么“兄弟们最近咋样?”“肥刀你家跆拳道馆生意好吗?”“瘦猴你又跳槽了?”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总是默默地退出,把手机扔到一边。 更特别的是江冉。 他的头像。是一张拍得很模糊的、天空或者大海的局部,色调冷淡。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苏木有时候会鬼使神差地点开,看着那个头像,想象着屏幕那边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想学瘦猴或者肥刀那样,没皮没脸地发一句过去:“江少爷,在干嘛呢?又在哪里潇洒?” 或者“江总,求带飞啊!” 带着点学生时代的熟稔和玩笑。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江冉大学的时候,对他其实挺不错的。 不是那种刻意施舍的好,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仿佛他天生就有的教养和周到。 小组作业分到一组,江冉总会把最复杂难搞的部分揽过去,或者在他对着某个软件操作抓耳挠腮时,很随意地走过来,三两下帮他搞定,然后丢下一句“很简单,下次教你”。 比如知道他生活费紧张,偶尔一起去校外吃饭,江冉总会以“点多了吃不完”或者“这家店我家里有卡”为由,把大部分账结了,表情还特别自然,让人拒绝都显得矫情。 可江冉这个人,他平日里几乎不发朋友圈,一片空白,让人无从窥探他毕业后的生活。 苏木偶尔实在忍不住,会去翻看他们之间那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 大部分都是节假日。春节、中秋、国庆,有时候是他发的,有时候是江冉发的。 去年一年,苏木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加班加到昏天暗地,更别提主动去维系什么交集了。 瘦猴跟他同在金融行业,虽然在不同公司,但圈子有重叠,平时聊得还算多,主要是吐槽工作、交流些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或者互相推一些可能跳槽的机会。 肥刀则彻底“回归本源”,毕业后直接回了老家,接手了家里那个不大不小的跆拳道馆,朋友圈里偶尔晒晒学员或者健身照,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跟他们这些在金融狗圈里挣扎的,仿佛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天,瘦猴又在微信上跟他噼里啪啦地吐槽行业内的某个奇葩项目,苏木一边敷衍地回着“嗯嗯”、“是挺坑”,一边麻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突然,他语气变得神神秘秘:哎,木头,你听说了吗?江少爷……好像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苏木盯着屏幕,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瘦猴的消息接着跳出来:啧啧,真家里有矿要继承,你说咱们现在去抱他大腿,还来得及吗?混个高管当当? 苏木看着那行字,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却翻涌上来:真羡慕。 他的公司总部在另一个城市,离江州有好几百公里。当初拿到offer时,他还曾有过遗憾,但很快就被找到工作的庆幸和随之而来的生存压力淹没了。 瘦猴本人则一直留在了江州,消息似乎也更灵通些。 瘦猴继续爆料:我还听说,他家里好像给他安排了联姻,对象也是个千金大小姐。我去,这些有钱人,真是一点都不给咱们普通老百姓跨越阶层的机会啊!内部就消化完了! 联姻? 苏木脑子里“嗡”地一声:……那么早结婚? 发出去才觉得,这话问得真傻。 果然,瘦猴很快回过来,带着一种你太天真的口吻:你以为他们有钱人跟咱们似的?还要苦哈哈地攒钱、买房、还完贷款再考虑结婚?人家那是强强联合,资源整合!结婚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签了字的事。 苏木原本就因为连续加班和项目不顺而心情低落,变得更沉,更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电脑屏幕,眼前那些跳动的数字和图表,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令人烦躁的色块。 江冉……真是太可恶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苏木其实毕业之后,没怎么主动跟江冉联系,是故意的。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原因,包括他自己,也常常试图忽略。 江冉那个高富帅,大学的时候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焦点。追他的男生女生,能从宿舍楼排到校门口。 可江冉本人,至少在苏木他们这些室友面前,从未谈过恋爱。 他对苏木……确实挺好的。 那种好,自然,妥帖,不给人压力,却偏偏在苏木那颗因为出身而格外敏感、又因为见识了更大世界而悄然变化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就是这些零零碎碎、在当时看来或许只是室友情谊或江少爷人好的细节,像无声的春雨,一点点浸透了苏木心里那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地。 等他惊觉时,那片荒地上,已经悄然长出了一株不该有的、名为喜欢的幼苗。 不是对朋友的喜欢,不是对优秀同伴的仰慕,而是更隐秘、更汹涌、也更让他恐慌的。 ——心动的感觉。 他被江冉……掰弯了。 这才是他毕业后,不敢、也不知该如何主动联系江冉的真正原因。 他害怕一旦联系,那份被他强行压在心底、试图用忙碌和距离来淡化的隐秘情愫,会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暴露在江冉面前,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得远远的。 结果现在,江冉居然要订婚了。 从消息一向灵通的瘦猴嘴里出来的,苏木又酸又涩。 偏偏祸不单行。 当时他手头跟进的一个项目,出现了不小的纰漏,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作为项目组一员,也脱不了干系。 上司的责骂,客户的投诉,同事或明或暗的推诿,像一张张无形的网,将他裹得透不过气。 苏木只能把那股心酸和憋闷死死压在心底,打起精神,熬了几个通宵,一点点去处理那些烂摊子,写检讨,改方案,低声下气地沟通。 就是在那段焦头烂额、身心俱疲的日子里,公司安排了一次去江州出差的行程。 苏木拿到出差通知时,盯着江州那两个字,愣了很久。心里那潭因为忙碌而暂时沉寂的死水,又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一个灰心失意的男人,想法能有多大胆,就能有多有产。 那些平日里被理智和现实死死压制的念头,在疲惫、挫败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催化下,开始不受控制地野蛮生长。 他躺在床上,望着出租屋的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瘦猴的话,回想着大学时江冉的温柔,回想着自己这两年拼命攒钱却依旧看不到出路的挣扎,还有那份深埋心底、见不得光也永无回应的喜欢。 他想,他这辈子,大概是真的、永远也触碰不到江冉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几百公里的距离,那是整个世界的参差。 江冉要结婚了,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去完成一场完美的强强联合。 而他苏木,不过是江冉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很快就会彻底淡忘的大学室友。 于是,在去江州出差的前一天晚上,苏木将自己那张第二天飞往江州的机票订单截图,给江冉发了过去。 江冉的回复来得不算慢,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语气带着点疑惑。 ——??要我接你吗? 简单的几个字,一个问号,像光骤然照进了苏木灰暗的心底。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打字回复:江少爷,聚聚吧。 于是,出差的那个晚上,他们真的聚了聚。 江冉开车来酒店接他,去了一家环境清静、价格不菲的私房菜馆。地方是江冉选的。 两年不见,江冉更帅了。不是大学时那种带着少年清冽感的英俊,而是沉淀了几分成熟和沉稳,眉眼间的轮廓更加深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养尊处优和良好教养浸润出的从容气度。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和西裤,没有打领带,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显得随意又矜贵,过来抱他。 苏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近乎炫目的悸动,甚至想抓住身边随便什么人,指着江冉说:你看,他多帅。 整顿饭,苏木吃得食不知味。他看着对面言谈举止无可挑剔的江冉,听着他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近况,感受着两人之间那种看似熟稔实则隔着一层的微妙距离,心里那个阴暗而大胆的念头,疯狂滋长、缠绕。 他决定,就今晚。 他要跟江冉睡一觉。 趁江冉还没去见什么世家千金,还没在订婚协议上签下名字。 至少现在,在法律和道德的名义上,江冉还是单身。 江冉显然对苏木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全程一直在看着苏木:“小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工作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肥刀和瘦猴都叫他木头,只有江冉叫他小木。 苏木说:“哎呀,没事,大家都这样……行业常态,常态。” 饭吃到最后,苏木心跳如鼓。他借口说要出去买包口香糖,拐进路边一家便利店。 他在货架前徘徊,目光最终落在那一排花花绿绿的小方盒上。 靠! 他盯着上面的标价,心里暗骂一声。欺负他没性//生活是吧?怎么现在避孕套这东西这么贵了?比他印象里的价格涨了不少。 苏木是个对生活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人。 算了,不买了。 他一个男人,而且他跟江冉身体健康,不需要。 他就买了一盒口糖回到了包厢。 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算了,不买了的决定,后来才闯下了怎样一个大祸。 偶们江少是温柔欧巴型。 小木头:[爱心眼]真帅 男的硬怀,昨天写了一点,今天继续写了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算了,不买了 第2章 睡了 江冉点的菜,满满一桌子,竟然全是苏木喜欢的口味。 糖醋小排色泽红亮,松鼠鳜鱼炸得酥脆,连那两道清炒的时蔬里,都特意叮嘱厨房多放了些提鲜的糖。 苏木喜欢吃甜,这事儿肥刀和瘦猴在大学时就拿来笑话他,说一个爷们儿,怎么那么偏爱甜丝丝的东西,跟个小姑娘似的。 苏木也不反驳,只是憨憨地笑。 他虽说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皮相却生得白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怎么经受过风吹日晒。 父母心疼他,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家里地里的活,宁愿自己咬牙多干些,也舍不得让他下地,只一门心思盼着他好好读书,跳出农村。 苏木也确实争气,从小到大,学习就是天大的事。 课本和习题集,几乎占据了他少年时代的全部记忆。直到考上大学,来到江州,见识了这外面的广阔天地和参差世界,他才渐渐明白,原来学习好,在有些人的人生里,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甚至可能……连点缀都算不上。 江冉见苏木出去一趟回来,便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苏木却摇了摇头:“江少爷,我们……喝点酒吧。” 江冉:“你酒量不行,喝了又难受。” 他记得大学时,有一次班级聚餐,苏木只喝了两杯啤酒,脸就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趴在桌上半天缓不过来,还是他帮着送回去的。 苏木心里那股酸涩又翻涌上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酒量差,以前喝一点就上脸头晕。可是工作这两年,在投行那个大染缸里,他不知道为了项目,为了客户,为了应付领导,硬着头皮挡了多少次酒。 吐过,醉过,在洗手间抱着马桶狼狈不堪过,第二天爬起来,头疼欲裂还要继续对着电脑敲模型。 酒精这东西,沾得多了,身体好像也渐渐麻木,甚至……被逼着练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量。 他听着江冉那句自然的“你喝了难受”,心里阴暗地想:你都这么关注我,记得我酒量不好,知道我喝了会难受……那你怎么……还不喜欢我呢? 苏木不再看江冉,直接抬手,对守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扬声道:“服务员,给我们来一打啤酒。” 江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酒很快就上来了,黄澄澄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苏木给自己倒满一杯,又给江冉倒上。 他看着对面江冉那张在柔和灯光下愈发显得清俊优越的脸:“江少爷,听瘦猴说……你要回去继承家业了?恭喜啊。” 江冉端起酒杯,没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闻言:“瘦猴?” 苏木点点头。 江冉“嗯”了一声:“家里是这么打算的,在外面历练了几年,觉得还是回去帮忙比较好。” 他目光落在苏木脸上,眼神里似乎有某种苏木看不懂的、更深的东西一闪而过:“你呢?在那家公司,做得还顺心吗?要是……要是觉得累了,或者想换个环境,可以考虑回江州发展,这边……机会也不少。” 苏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还可以吧,就……那样,混口饭吃。” 可内心深处,那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秒变一张生无可恋的、苦大仇深的比格犬脸,无声地咆哮着:还可以个屁! 简直就是一坨行走的、散发着恶臭的狗屎! 每天被上司当成人肉沙包和甩锅对象,被同事当成升职路上的垫脚石和潜在威胁,做的项目不是坑就是雷,赚的钱扣掉房租水电所剩无几,发际线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这次出差,表面上是让他跟进一个重要客户,实际上,苏木心里门儿清,就是那个看他越来越不顺眼的上司,找个由头把他从眼前支开,眼不见为净。 美其名曰锻炼,实则就是流放。 苏木刚进这家投行的时候,也是怀揣着一腔热血和傻白甜的憧憬。 大学室友们关系那么好,肥刀憨厚,瘦猴机灵,连江冉那样的高富帅都对他挺照顾,这让他天真地以为,社会虽然复杂,但未来还是充满希望,人与人之间,总还是有些真诚和温暖的。 可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 什么未来可期,什么温暖真诚,全是狗屁! 这个行业,或者说这个世界,对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来说,就是贱人满堆! 推卸责任时比谁都快、甩锅技巧炉火纯青的领导;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抢功劳时绝不手软的同事;还有那些永远算不完的数字、改不完的模型、应付不完的客户…… 每一天,都像是在泥潭里打滚,浑身沾满了甩不掉的黏腻和疲惫。 他有时候会想,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被生活反复捶打之后,变得麻木,对一切都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正常的吧? 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地运转,不再有喜怒哀乐。 可更多的时候,心底深处那股属于年轻人的、微弱却不曾彻底熄灭的不甘,又会像小火苗一样窜起来,灼烧着他的心脏,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该这样?凭什么他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泥淖和别人的垫脚石? 江冉很认真地说:“你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很努力,考证,学习,做兼职……苏木,我相信,像你这样努力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这话说得恳切,没有半点敷衍或客套。 苏木听得心头猛地一颤,鼻子瞬间就酸了。 现在……只有江冉还记得他的努力了。 他甚至,都有点不忍心去睡他了。 “江少爷,别光说这些了,来,喝酒!” 他仰起头,将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和更多的燥热。 苏木放下杯子,用手背胡乱抹了下嘴角,眼睛因为酒精和情绪的冲击而显得湿漉漉的。 “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苏木的确有些打退堂鼓了。 酒精没有完全麻痹他的良心,反而让江冉那句到哪里都会发光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放大。 他看着江冉那张在灯光下愈发显得清俊温和、眼神里甚至带着纵容的脸,心里那点阴暗的、趁醉行事的念头,像被阳光照射的雾气,开始迅速消散。 江冉对他这么好。记得他的喜好,点他爱吃的菜,关心他的身体,安慰他的疲惫,甚至记得他大学时的努力。 而他呢?他心里揣着的是什么?是利用这顿饭,去实施一场自私的、带着毁灭性质的告别仪式?用一场混乱的关系,来祭奠自己无望的暗恋,同时也可能……彻底玷污江冉对他的这份好。 真是个自私的同性恋。 苏木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只想着自己的心酸和得不到,却完全没考虑过江冉的感受和可能的后果。 万一江冉不是弯的,万一他觉得被冒犯、被恶心到了呢?万一……这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呢? 算了。 苏木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 不睡江冉了。 这少爷……太好了。好到显得如此卑劣和不堪。 他甚至有点遗憾地想,要是江冉大学时,能稍微坏一点,像某些纨绔子弟那样,仗着家世好,对他颐指气使,那他此刻,或许就能心无愧疚地、理直气壮地睡他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在恩将仇报。 他做出了决定。 这顿饭,就是他和江冉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会在自己的泥潭里继续挣扎,而江冉,会去继承他的家业,娶他的门当户对的妻子,走上一条与他再无交集的、光鲜亮丽的人生轨迹。 今晚,就让他任性最后一次,借着酒意,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然后……彻底告别。 于是,酒意和决绝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苏木彻底放开了。他不再克制自己,任由身体被酒精带来的眩晕和放松感支配。 吃到后面,他几乎整个人都软绵绵地趴在了江冉怀里,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卸下所有防备的小船。 他脸颊贴着江冉质感昂贵的衬衫面料,能闻到上面干净清冽的淡香,混合着一点酒气。 他抬起头,眼睛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湿漉漉的,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泪眼汪汪地看着江冉近在咫尺的下巴和喉结。 “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想你……” 他抽了抽鼻子,语无伦次,“毕业之后……我……我想联系你……好多次……” 江冉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苏木,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醉得一塌糊涂、胡言乱语的人,眼神很深,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木的后背,声音比刚才更柔和,带着诱哄:“那你怎么不联系我呢?” 苏木用力摇了摇头,头发蹭在江冉颈侧,痒痒的。 他闭着眼,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喃喃道:“不能……不能联系……你是大少爷……我……我就是个穷打工的……我们……不一样……” 他说着,眼泪真的掉了下来,滚烫的,浸湿了江冉一小片衣襟。 江冉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他只是保持着那个搂抱的姿势,任由苏木在他怀里发泄着积压的情绪。 过了很久,苏木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带着叹息的……笑声? 很模糊,他醉得厉害,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江冉没有把苏木送回酒店。他结了账,半扶半抱地将已经醉得脚步虚浮、意识模糊的苏木弄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开进一个环境清幽、安保森严的高档小区,停在地下车库。 江冉扶着苏木进了电梯。 苏木虽然醉得厉害,但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帮忙的意识,他努力睁开迷蒙的眼睛,盯着电梯按钮面板上那些数字,手指晃来晃去,试图去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来帮你按……几楼……” 可他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摇摇晃晃,像个笨拙的企鹅,怎么也瞄不准那个小小的按钮。 江冉防止他摔倒,然后另一只手,越过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准确地按下了楼层。 电梯平稳上升。 苏木似乎终于放弃了帮忙的企图,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心地交给了身后支撑着他的江冉,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 这一睡,就有些不得了。 苏木因为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巨大,加上心事重重,时常整夜整夜地失眠,生物钟早已紊乱。 所以即便昨晚醉得不省人事,又在陌生的环境和……剧//烈的运动消耗后,他还是在凌晨天光未亮、房间里依旧一片昏沉静谧的时刻,猛地醒了过来。 不是自然醒,更像是身体某个部位传来的、清晰而陌生的酸痛感,强行将他从疲惫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体下方某处传来的、不容忽视的钝痛和……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胸前横着一条沉重而温热的手臂,肌肤相贴,能感受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和呼吸时胸膛的微微起伏。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一丝极淡的、灰蓝色的天光从缝隙渗入,勉强勾勒出身侧男人熟睡中依旧显得优越的轮廓线条,是江冉。 苏木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昨晚那些破碎的、模糊的、带着酒精和情//欲色彩的片段,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默片,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脑海。 江冉滚烫的呼吸,落在他皮肤上的亲吻,那些压抑不住的、从他喉咙里溢出来的。 还有江冉那双平时总是平静无波、昨夜却染上深沉欲色、紧紧锁住他的眼睛…… 他怎么……那么……不知羞耻! 还主动贴上去,勾着人家的脖子,哼哼唧唧…… 苏木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朵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圣母玛利亚! 他在心里哀嚎,昨晚那点酒精加持下的勇气和告别的悲壮,此刻全化作了无地自容的羞耻和恐慌。 他真把江冉给睡了。 不,严格来说……是江冉把他给睡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真的发生了! 和他原本计划的睡一觉南辕北辙,却又殊途同归。 苏木僵在床上,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试图将江冉那条横在他胸前的手臂挪开。 动作轻得像在拆除一枚炸弹。 好在江冉似乎睡得很沉,呼吸依旧均匀。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条手臂的桎梏,苏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滑了下去。 脚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双腿却有些发软,牵扯到身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没站稳。 他顾不得许多,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光线,在床边凌乱的地毯上胡乱摸索着,捡起一件看起来像是自己昨晚穿的衬衫。也可能是江冉的,管不了了,飞快地套在身上,遮住身体。 然后,他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摸索着爬出了这间弥漫着暧昧气息的卧室,来到外面宽敞的客厅。 光线稍微亮了一些,足以让他找到自己散落在沙发旁的裤子和手机。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拿起手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他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可江冉家小区实在太大了,凌晨五点,光线昏暗,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才勉强找到了大门的方向。 出了小区,天边才泛起鱼肚白。 苏木站在路边,被凌晨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叫了一辆网约车。 回到自己出差入住的、狭窄却熟悉的经济型酒店房间,苏木反锁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才仿佛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全感。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身体各处残留的酸痛和不适,以及脑海里不断闪回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像个闯了大祸又不知如何收场的孩子,彻底陷入了自闭状态。 就在他脑子一团乱麻,试图理清这荒唐一夜的后果和接下来该怎么办时,被他攥在手里、一直没敢看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屏幕上跳动着的,赫然是“江冉”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苏木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条件反射地把手机甩出去。 他盯着那串不断跳动、仿佛带着无声质问和追索的数字,脑子彻底变成了一锅煮沸的浆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什么理智、思考、应对策略,全被煮化了。 只剩下一个荒谬的念头在翻滚:江冉昨晚不是……弄的是他屁股吗?怎么感觉……把他智商也给一起干没了? 恐惧、羞耻、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对峙的恐慌,压倒了一切。 在电话铃声执着地响了十几秒,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刻,苏木像是终于被这铃声逼到了绝境,做出了一个堪称鸵鸟的、极其幼稚却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措施。 他猛地抬起手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按下了红色的拒接键。 然后,苏木手指颤抖着,点开微信,找到江冉那个冷淡的头像,拉黑。再翻到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再次拉黑。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自己则重新缩回门边的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苏木想,他还是让大少爷身上沾上了他这个穷打工的吻痕。 江少爷其实以前没下手,今天是真的被小木头可爱到了,结果一醒来,老婆没了。 小木头:……我罪该万死,我要下地狱[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睡了 第3章 不该吊控制大脑 苏木神情恍惚,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在机械运转。 宿醉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身体某处残留的、陌生而隐秘的酸痛感,更是不时地提醒着他昨晚发生过什么。 脑海里反复闪回的,是江冉家那奢华却冰冷的房间,是混乱中交错的呼吸和体温,是清晨的狼狈逃离时,以及……手机屏幕上江冉那不断跳出、又被他狠心拉黑的号码和名字。 但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混乱和崩溃而按下暂停键。 他依旧得强打起精神,去见约好的客户。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人皮肤发紧。 客户是个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木的鼻尖,声音因为激动而格外尖利。 “……骗子!你们就是一群骗子!之前跟我保证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稳赚不赔,收益率至少百分之十五!现在呢?啊?才过了多久?亏了快百分之三十了!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要告你们!告你们投行欺诈!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 苏木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 客户的怒骂声嗡嗡作响,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到,却无法在脑子里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客户见他这副魂不守舍、毫无反应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吗?一点尊重都没有!我要投诉你!投诉你们整个项目组!” 苏木说出官方套话:“先生,请您冷静。投资……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市场波动,谁也无法百分之百预测,合同上,相关的风险提示条款,您也是确认并签署过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客户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苏木的鼻子:“风险?我投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风险?!现在亏了就拿风险来搪塞我?你叫什么名字?啊?让我看看你的工牌!陈木?还是苏木?我要记住你!第一个就告你!” 苏木。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客户口中被这样充满恶意地喊出来,苏木的脑子又是一阵眩晕。 可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却像幽灵般,猝不及防地钻进他混乱的脑海,是江冉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和又有点慵懒的语调,不是在喊“苏木”,而是更亲近的、带着点调侃和无奈的…… “小木。” 江冉以前偶尔会这么叫他。 不是经常,可能是在他犯傻、或者做错什么事的时候,江冉会微微蹙眉,用那种“拿你没办法”的语气,叫他一声“小木”。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江冉不是他在江州认识的任何一个普通朋友或同学。 江冉是他在这个远离家乡凤凰村、繁华却冰冷的大城市里,最在意的人。 是那份深埋心底、不敢言说、却支撑着他度过许多艰难时刻的隐秘光亮和温暖。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一抹带着温度的色彩。 可现在,这抹色彩,被他亲手涂抹得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冉今早醒来,发现自己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狼藉和昨夜荒唐的痕迹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震惊?厌恶?困惑?还是觉得被冒犯、被戏弄? 不过,说句题外话江冉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生涩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蛮横,跟他平日里性格不太像。 可比起身体上的疼,更让他窒息的是,他知道,无论江冉醒来后是何种心情,他们之间那点维系了多年的友谊,从昨晚他踏进江冉家门的那个瞬间,或者说,从他发出那张机票截图开始,就已经…… 彻底结束了。 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如此不堪和混乱的方式。 他最初的筹谋,确实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实现了。 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甚至想哭。 客户还在对面喋喋不休,咆哮着什么起诉、赔偿、身败名裂。 苏木越想越觉得无路可走,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感情和事业上,都一败涂地。 在客户震惊而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苏木忽然猛地抬起双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客户:“…………” 滔滔不绝的怒骂戛然而止。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对面这个刚才还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年轻投行职员,此刻却捂住脸,肩膀颤抖,压抑呜咽。 一时竟愣住了,张着嘴。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没把他怎么样呢?怎么自己先崩溃了?现在搞金融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差了吗? 客户:“……你哭什么?” 他被苏木这突如其来的、无声却更显崩溃的哀恸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木被他这一问,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用力地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有些粗鲁,眼眶和鼻尖都擦得通红。 “我……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朋友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客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你在开玩笑吗的荒谬表情,刚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又隐隐冒头,声音也提高了些:“你朋友没了算什么?啊?我钱没了!几十上百万!那是真金白银!能比吗?” 苏木一本正经道:“钱能买到朋友吗?如果钱真的能买到江冉……我肯定……把命豁出去,都要拼命挣钱……去把他买回来……” 客户被他这番话噎得半晌没出声,他上下打量了苏木一番,这个年轻人眼圈通红,头发也有些凌乱,西装皱巴巴的,可那张脸…… 确实生得白净清秀,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刚出社会没几年、还没被完全磨去棱角和天真的小青瓜。 他咂了咂嘴,语气复杂地评价了一句:“你还……挺性情的。” 苏木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是彻底豁出去了:“要投诉你就去投诉吧,随便你!工作没了……就没了,反正我连他都没了,我……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客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家那些都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叫恋爱脑。你倒好,为了个兄弟,在这儿哭天抢地,工作都不要了……你这算什么?兄弟脑?” 苏木听到兄弟这个词更难过了:“可惜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侮辱了兄弟这个词,他大学的时候……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客户这种在商海沉浮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利益算计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一段兄弟情崩溃痛哭,不知怎的,心里那点因为亏损而激起的怒火和戾气,竟慢慢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唏嘘和感慨。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掏心掏肺、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兄弟,后来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渐渐走散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跟一个已经陷入情绪崩溃、显然无法正常沟通的小青瓜继续纠缠下去,既浪费时间,也显得自己没气量。 又想起自己账户里那些亏损的数字,生气归生气,但理智告诉他,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眼前这个小职员,市场风险谁也预料不到。 “算了,算了,真是,你回去吧,今天这事儿……我懒得发火了。” 他当然知道苏木就是他领导推过来让他撒气的。 说完,他不再看苏木,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文件,一副谈话结束,你可以滚了的姿态。 苏木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赦免中反应过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机械般地、踉踉跄跄地,对着客户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像一抹游魂似的,飘出了会议室。 客户叹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没叹完。 苏木手指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然后,又像个忘了东西的小学生一样,默默地地飘了回来。 客户正准备起身离开,见他去而复返,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还有完没完”。 苏木没敢看他,只是低着头,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支工作用的签字笔,又顺手从桌角抽了张便签纸。 “霍总,这是我们项目组领导的新手机号。微信同号,您如果还有任何问题,或者想投诉,欢迎随时骚扰他。” 客户:“…………” 说完,他又对着客户微微欠了欠身,这才真正转身,拉开门。 出了客户公司那栋冰冷的写字楼,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苏木单薄的西装里,让他打了个哆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的短信。 苏木麻木地掏出来,划开屏幕。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苏木,你在哪里?回我电话,昨晚的事我们当面聊聊。 是江冉。 别提昨晚了。 苏木简直想当场抱头哀嚎,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捏着手机,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飞快地锁上屏幕。 就在这时,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几下。这次是微信消息,来自瘦猴。 瘦猴消息向来灵通,看来是知道他来江州出差了。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木头!听说你来江州了?真不够意思,也不提前说一声! ——见一面?老地方? ——在忙?看到回话啊! 苏木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和跳脱的语气。他吸了吸鼻子,回复:对,来出差,刚忙完。 瘦猴几乎是秒回:定位发我!我来找你!必须见一面!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一家他们以前常去的连锁咖啡馆某幸见了面。 瘦猴还是老样子,只是穿得要正式不少,头发也打理得精神了些,眼角眉梢还是那股子机灵劲儿。 他一见到苏木,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夸张:“我靠,木头,你昨晚……见鬼了?还是被吸血鬼吸了精气?这脸色,这魂不守舍的样儿!” 苏木点了一杯最苦的美式:“……差不多吧。” 瘦猴凑近了些,盯着他脖子狐疑地看了几眼,又想了想:“你真跟江少爷见面了?怎么样?是不是又帅出了新高度?他今早还给我发消息呢,问我有没有联系你,挺着急的样子。” 一听到江少爷三个字,苏木仿佛条件反射般,某个隐秘部位的酸痛感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地挪了挪坐姿,脸上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 瘦猴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感慨起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说江冉,家世好,长得帅,脑子聪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现在还直接回去继承家业……简直了,老天爷追着喂饭吃!更气人的是,他性格好像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这哪儿是人啊,简直是完美模板!”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无非是各自的工作、行业八卦、还有肥刀在老家开跆拳道馆的趣事。 瘦猴试图留苏木住一晚。 “哎,木头,你这次出差不是明天才回吗?今晚再住一晚呗,去我那儿!我那出租屋虽然小,但收拾得还行,咱们好久没彻夜长谈了,来个二人小世界,我请你吃火锅。” “不了,我改签了机票,今晚……就回B市。” 瘦猴见苏木去意已决,语气里带着点遗憾和哥们儿间的嘱咐:“行吧行吧,你这趟来得跟打仗似的。下次,下次一定得好好聚聚,把肥刀也叫上!保重啊,木头,回去了别太拼,看你这脸色……唉。” 和瘦猴分开后,苏木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候机大厅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断播报着航班信息,苏木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手机震动起来,是领导的来电。 他接起电话,没等对方开口,就听见领导带着明显不悦和质问的声音传了过来:“苏木,怎么回事?霍总那边怎么会有我新换的手机号?还直接打到我这儿来了!语气冲得很!不是让你去处理安抚的吗?你到底怎么跟他沟通的?” 苏木不说话。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前面承受所有的怒火和羞辱,而这个只知道下达命令、出了事就甩锅的领导,却能置身事外,现在还反过来质问他? 在对方语气越来越不耐烦、准备继续追问时,苏木极其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他需要做一个了断。 不止是对工作,更是对……江冉。 原来单方面失恋也是这么痛苦。 他重新点开手机,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敲字。 ——我会忘了那晚的。 ——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发送。 苏木盯着屏幕上那两行字,眼眶又开始发热,在心里,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充满疼痛青春文学色彩的语调,对自己说。 再见吧,江冉。 再见吧,我那还没开始就彻底终结的、无望的暗恋。 再见吧,我逝去的青春,和我那卑微又可笑的爱。 不过屁股是真有点疼,江冉该不会也是处//男吧,苏木真的很怀疑。 而此刻江冉正拿着手机,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苏木发来的那两行回复,后悔了,当时不该吊控制大脑。 苏木好像有些接受不了。 小木头青春疼痛中,致我逝去的爱 江少爷:憋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可以做了[无奈][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不该吊控制大脑 第4章 这事儿天知地知,他知,江冉知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 空姐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体贴,目光在苏木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停留:“航班已经结束了,我看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不用了,谢谢。” 苏木愣了愣,像是才从某个遥远的梦境里被强行拽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连带着脖颈和耳后的皮肤也灼热异常。 自己好像……发烧了。 苏木昏昏沉沉地走下飞机舷梯,晃得他头晕目眩,脚底下像是踩着厚厚的棉花,深一脚浅一脚。他拖着小小的登机箱,机械地跟着人流往前走,脑子像是灌满了隔夜的浆糊,又沉又黏,运转迟缓。 回到那个位于老旧小区,他没有开灯,摸索着把箱子丢在墙角,整个人就脱力般倒在了单人床上。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 苏木费力地掏出来,眯着被高热蒸得视线模糊的眼睛看。是瘦猴发来的微信消息。 瘦猴:兄弟,你刚刚脖子上怎么青了那么大一块?跟被人揍了似的,光顾着唠别的,忘了问你,那是被什么毒蚊子咬了吗?看着怪吓人的。 苏木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一片暧昧的、边缘已经有些发紫的瘀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扎眼。 苏木脑子里嗡地一声,热度似乎又攀升了几分。 什么蚊子能咬出这种形状和颜色?那是吻痕! 是江冉不知轻重吮吸啃咬留下的吻痕。 他虽然没什么丰富的性经验,但也清楚地知道,眼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来势汹汹的高烧,跟昨天在江冉那个豪华却冰冷的公寓里,那场近乎失控的纠缠脱不了干系。 身体像是被过度使用后发出抗议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疼,尤其是隐秘部位那种难以启齿的、火辣辣的肿痛感,即使隔着衣料摩擦也清晰可辨,不断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与激烈。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简洁,却让苏木本就烧红的脸颊温度骤升。 陌生号码:[图片] 是几种消炎药的外包装照片。 陌生号码:记得去买,别硬撑。 陌生号码:还有,虽然没见血,但我看过了,应该会肿,自己注意。 看过了那几个字,惊得苏木手机差点滑落。 是江冉。 陌生号码:你冷静几天,我再来找你。 苏木将这个新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他盯着天花板上那盏积了灰的吸顶灯,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点荒谬感的疑问:江冉家里……难道是开营业厅的吗? 怎么总有那么多用不完的手机号,像打地鼠一样,拉黑一个,又冒出来一个新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疲惫和高热带来的眩晕感淹没。苏木闭上眼,喉间溢出难受的轻哼,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并不柔软的被褥里。 苏木已经没有力气出门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倒杯水,额头抵在冰箱冰凉的金属门上缓了好一会儿,在外卖软件下单,付款,然后手机脱手掉在枕边。 苏木平时倒不怎么生病,身体底子还算可以,感冒发烧都少有。 这次却像是把积攒了许久的虚弱一次性全爆发了出来,来势汹汹。 药终于送到了,塑料袋窸窣作响。里面有退烧的,有止痛的,还有一管小小的、需要外用的消炎药膏。 好不容易收拾完,他重新躺回床上,药效混合着身体的疲惫,让他昏昏沉沉,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漂浮。 就在他快要陷入沉睡时,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短促的信息提示音。 他费力地睁开眼,摸过手机。是一条新消息,又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我昨天好像太用力了。 苏木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一股混杂着恼怒的情绪,猛地窜了上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冉这个人……说话这么骚。 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找到拉黑选项,又按了下去。 一个念头,突兀地跳了出来:江冉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但是不太可能。 大学时代,有一次,苏木碰巧撞见过一个男生向江冉表白。 那个男生苏木认识,是隔壁学院的,当时风头很盛,公认的系草。 长得是真好,肩宽腿长,五官立体分明,打球的时候尤其引人注目,笑起来阳光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痞气,气质简直了。苏木自己参加过篮球社,跟这位系草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不错,觉得对方性格爽朗,球技也好。 那天,江冉过来等他。 江冉自己不喜欢打篮球,嫌对抗太激烈,容易出汗,他更喜欢网球那种更讲究技巧的运动。 苏木训练结束,换了衣服出来,没在往常碰头的地方看见江冉,便沿着体育馆后面的小路找过去。小路旁边有一小片竹林,僻静,平时少有人走。 然后,他就看见了。 系草背对着他的方向,站得笔直,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江冉则面对着他。距离不算远,苏木能清楚地听见系草有些发紧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关注你很久”、“觉得很特别”之类的话。 江冉一直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等系草说完,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然后,江冉才开口,那种介于礼貌与疏离之间的冷淡调子。 “不好意思,”他说,没有任何躲闪或尴尬,“我跟你……大概不是一类的。” 不是一类的,不就是不喜欢男人吗? 在遇到江冉之前,苏木从来没有,或者说,从未觉得有必要,去对自己的性向这种问题进行什么深入的思考。 他一直是个挺安分的孩子。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地读书,成绩不错,是父母和老师眼里那种省心的学生。 以前上的中学,算是他们县城重点。班里自然不是没有早熟或者心思活络的同学,男生们聚在一起,偶尔会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交流些偷偷弄来的、带着马赛克或者暧昧封面的资源,电脑课上也有人趁着老师不注意,飞快地切到某些不该打开的网页。 苏木撞见过几次,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吵闹,甚至有点无聊。 那些被刻意展示出来的、直白又粗糙的感官刺激,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他脑子里每天盘算的,英语语法点还有哪些没记牢,下一次模考怎么把理综分数再往上提个十分。 他的世界,被习题集、分数线和未来某个模糊但正确的大学专业填得满满的,容不下别的。 后来上了大学,自由的时间多了些,但惯性使然,他依然循规蹈矩。 选课的时候,他原本想选个轻松点的体育项目,比如太极或者瑜伽,结果那天学校的选课系统抽风,网络卡得厉害,等他好不容易刷进去,热门的课程早就被抢光了。 剩下的选项里,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一个国际标准舞,苏木对着屏幕愣了几秒,硬着头皮报了名。 他肢体不算特别协调,更别说要跟一个陌生人近距离配合跳舞,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把这事当玩笑跟江冉提了一嘴。 谁知江冉听了,没说什么,转头把自己早就选好的网球课给退了,然后利索地报上了和苏木一样的双人舞。 一般这种热门的课程都是选满的,苏木加不进去,江冉就只有退了陪他。 动后来瘦猴和肥刀知道了,那两人挤眉弄眼地起哄,用夸张的语气调侃:“哟,咱们江少爷这是霸道总裁附体了?为了小木头连最爱的网球都不要了?狠狠宠爱陪伴是吧?” 直男之间的玩笑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荤素不忌,带着点粗粝的亲昵。 但谁也不会当真。 就这样,江冉成了苏木的舞伴。 上课的时候,他们要学习基本的华尔兹、探戈步伐。 起初苏木很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总是踩到江冉的脚。 江冉倒是很有耐心,一遍遍带着他走基本步,手臂怎么摆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江冉接触得太多了,上课时要搭着肩膀,扶着腰,呼吸相近,视线交错,课后有时也会为了熟练动作,在没人的舞蹈教室或多媒体大厅角落多练一会儿。 江冉为了将就他,自己主动承担了需要更多旋转和跟随技巧的女步。江冉身材比例极好,跳女步时姿态居然也很舒展漂亮,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的利落感。 直到某个平常的夜晚。 苏木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情节,没有特别清晰的场景,只有一种强烈的、挥之不去的感官记忆,江冉的嘴唇,带着温热的、真实的触感,压在了他的唇上。那感觉太真实,以至于他在梦里心跳如擂鼓,惊醒时,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他坐在床上,愣了很久。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梦里残留的温热触感和悸动,像潮水一样,一遍遍冲刷着他惯有的认知。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自我厌恶,只有一种迟来的、缓慢浮出水面的恍然大悟。 他的性向,可能确实……有点问题。 当时临近学期末,为了完成期末作业,要求每对舞伴录制一段完整的舞蹈视频上交。 苏木和江冉跳的是华尔兹,选了一首经典的慢三拍曲子。就在学校那个老旧的、铺着暗红色木地板、窗帘半旧的多媒体大厅里,用三脚架架着手机录的。 灯光不算好,甚至有点暗,手机画质也一般,但拍出来的效果,却意外地有种朦胧又和谐的感觉。 视频里,苏木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江冉则是一身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 音乐流淌,苏木在江冉的引领下旋转、滑步,虽然动作说不上多么专业精湛,但胜在自然流畅,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和肢体配合,在略显模糊的画质里,显出一种莫名的契合。 不知是谁,大概是班上哪个爱热闹的同学,随手把这段视频传到了校园内部的社交网站板块上,标题写着“期末舞蹈课作业,这对哥们跳得还挺有感觉哈”。 本来这种帖子很快就会沉下去,但或许是因为江冉在学校里本身就有点知名度,家境优渥,长相出众,气质冷淡又独特。 再加上视频里两人配合的确不赖,帖子竟然被顶了起来,有了些点击和回复。 苏木自己刷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评论了。 大部分是跳得不错、配合默契之类的话,但其中夹杂着几条画风不太一样的。 抛开性别不说,这氛围感绝了…… 别说,这俩站一块儿还挺配的。 路人表示嗑到了(小声)。 苏木一条条翻下去,看到还挺配那几个字时,有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窃喜。 他抬起头,看见江冉也正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蹙着,表情说不上是生气,但绝对算不上愉快,凑过去一看,他也刷到了那个帖子。 苏木:“要不……我去私信发帖的那个人,让他把视频删了吧?” 江冉闻言,转过脸看向他:“你不介意吗?” 苏木:“还好吧,我觉得……挺逗的,网上不就爱瞎起哄嘛。” 江冉又看了他一会儿,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那没事,不用管了。” 视频最终没有被删掉,但那个话题也没有再发酵。 只是苏木心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江冉是不是对别人也这么好?会不会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室友,是同学,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才有的客气? 可他对同样关系不错的瘦猴和肥刀,似乎就只是寻常的哥们儿相处,打游戏互坑,吃饭AA,偶尔互相带个饭,从不见江冉有半分额外的、超越界限的体贴。 就这样,在反复的确认与自我否定中,苏木暗恋了江冉好几年。 一开始,是有些自卑的。 觉得自己普通,成绩在这里来不算拔尖,家境平平,性格也不算多么活泼有趣。 后来,毕业了,工作了。 现实的社会将许多校园里模糊的东西变得格外明晰而锋利。 江冉起点就是许多人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平台。 而苏木自己,按部就班地找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朝九晚五,挤地铁,在格子间里为了一个项目加班到深夜。 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未完全断绝,偶尔也会约着吃饭,但话题渐渐从校园趣事、未来理想,变成了各自工作中遇到的琐碎烦恼或无关痛痒的时事新闻。 会看到江冉提到某个并购案,或是下周要去哪个国家出差,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随着年岁增长、境遇分野,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苏木有时会生出一种迟来的、近乎幼稚的懊悔。 早知道……早知道会陷得这么深,还不如趁当时还在校园里,彼此的身份都还单纯,物理距离也最近的时候,不管不顾,先下手为强。 哪怕被拒绝,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至少……曾经试过,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悬在半空,进退维谷。 苏木在家躺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他去了公司,他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直属领导就踩着锃亮的皮鞋,板着脸走了过来。 领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头紧锁:“苏木,你昨天怎么回事?我给你发的消息一条都没回!项目进度还要不要跟了?胆子肥了是吧?不想干了?” 周围有几个同事悄悄抬了下头,又迅速低下,假装忙碌。 这种当众的、带着羞辱性质的斥责,苏木已经经历过太多次。 以前他会低头,会道歉,会忍着不适,解释自己可能没注意手机或者身体不舒服,然后接下更多不合理的工作,听着那些年轻人要多锻炼、公司给你平台是看得起你之类的、空洞又压人的大饼和说教。 但今天不一样。 那份迟来的、对自己生活的审视,让他不想再继续这种消耗。 苏木抬起头,平静地迎着领导恼怒的目光,甚至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从随身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封早就打印好、签了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工整地写着辞职信三个字。 他把信放在桌面上,指尖推过去。 “没错。”他说,“我就是不干了。” 苏木真是受够了。 受够了那些永远只停留在口头上的期权和未来,受够了毫无意义的加班和随时可能甩过来的黑锅,受够了这种不断被否定、被贬低、被当成廉价燃料压榨的窒息感。 再这么下去,他怀疑自己不止是情绪出问题,恐怕连激素都要彻底失调了。 领导瞪着他,脸色从惊愕转为铁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挽回场面或者威胁的话,但最终只是憋出一句:“你……你想清楚了?现在就业形势可不好!” 苏木没接这话茬。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好几年的保温杯,一本翻旧了的专业书,一个有些掉漆的U盘。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正站在了三贷之外,至少在这一刻,他拥有了辞职的自由。 离职也没那么简单,也没想象中那么激烈,苏木已经被这份工作折磨得一点发火的心力都没了,还得做交接,人事跟他谈完,就是更上一级别。 确认他去意已决,而后同他做交接。 苏木那天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找到一家自己收藏了很久、但因为觉得贵一直没舍得去的餐厅。 是一家口碑很好的日式烧鸟店,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他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了一桌子想吃的确烤得焦香冒着油光的鸡肉串,肉质鲜嫩的提灯,热气腾腾的茶泡饭,还有一小壶清酒。 没没有考虑预算,认真地享用美食,庆祝自己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泥潭里,主动跳了出来。 晚上回到家,是他爸妈打来的视频电话。屏幕上出现两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寒暄了几句。 “木木啊,最近……找没找女朋友啊?”苏妈的声音带着试探。 苏木握着手机:“……没有呢妈,我现在……还不考虑这些。” 妈妈絮叨起来:“可以考虑了,但是一定让妈妈先知道好吗?不能像现在有些年轻人那样,乱来。可不能……不能进行婚前性//行为,知道吗?乱搞关系也不行啊。” 他爸妈简直开放得不像个农村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可惜你们儿子,已经做了。 不是和什么女朋友。 而是和一个男人。一个叫江冉的男人。 不过这事儿天知地知,他知,江冉知。 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屏幕又猝不及防地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又来自江州的陌生的号码,给他发了事后小常识,让他不要吃辛辣,清淡饮食,又说他好像没给苏木清理,他生病没有? 苏木想,江冉好像一直在复盘。 ——你到底有多少个号? 发送。 几乎是在下一秒,回复就来了,速度很快,仿佛对方一直盯着手机在等。 ——这是我秘书的,我今天让我认识的人分别去营业厅,帮我新办了三个号。 可恶,苏木想,现在多好几个人知道了! 未来小孩:还有我也知道的。 江少爷:我大学都勾引成那样了,某个人还以为我们好兄弟呢,完全没开窍,早知道直接艹一顿。 小木头:不好意思,刚吃了一顿油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这事儿天知地知,他知,江冉知 第5章 ……我要当爸爸了,啊不,妈妈了 苏木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最新的陌生号码,犹豫了那么一下。 要不要拉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指却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动了起来,点开,选中,拉黑。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加入黑名单提示,有点无语。 主要是……这两天拉黑江冉的各种号码,实在是拉习惯了,手指都形成了惯性。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面倒在床上。 不理解。他完全不能理解江冉现在这一系列操作的用意。 如果说是后悔,是歉疚,那正常人的做法不应该是郑重地道歉,然后给彼此时间和空间冷静吗?或者干脆彻底消失,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没发生过。 可江冉偏偏不。 他像癔症发作一样,换着号码发消息,内容……还是复盘那天晚上的事。 苏木都不想回忆,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往脸上涌。 那晚的细节,他根本无法去完整地回想,偏偏越是想逃避,那些碎片化的画面越是在夜深人静、意识模糊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反复播放。 一开始……确实是他主动的。 他勾着江冉的脖子,身体贴上去,自己那副样子,简直……挺欠…… 但江冉也不是个东西。 他没推开,没制止。 然后就那么……生生把他给…… 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一起上课,一起逃过无聊的讲座,一起在深夜的烧烤摊上吹过牛,分享过彼此最幼稚也最真实的烦恼和梦想,那么多年的交情,就他妈败在江冉那一下……不,不止一下。 是那混乱、仿佛没有尽头的一整夜上。 畜生。 苏木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可骂完之后,又想也许……江冉那天也喝多了?酒精上头,加上自己那副不知死活的邀请姿态,才导致了这场彻底的失控? 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得通。 辞职的事,苏木没敢告诉父母。 对于他父母那样一辈子生活在村里,见识不多,思想朴实的人来说,辞职这两个字,几乎等同于不稳定、没着落、要出大事。 他们含辛茹苦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儿子养大,让他好好念书,跳出农门,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是公务员、教师、医生,或者进个大公司,旱涝保收,体体面面。 只要他敢说辞职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别想清静。电话会从早响到晚,内容无非是是不是受欺负了、是不是犯错误了、外面工作那么难找,你怎么这么冲动、赶紧回去跟领导认个错……等等之类的。 各种担心、焦虑、甚至带着责备的关心。 苏木离家已经好几年了。 即使辞了职,他脑子里也从未闪过回凤凰村这个选项。 太奇怪了。 无缘无故,好好的,突然从大城市跑回村里去,这在乡亲们眼里,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就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他打算,先找一份清闲点的工作过渡一下。 不图高薪,不图发展前景,只图个暂时安身立命的地方,有点收入维持基本生活,不至于坐吃山空。 最好是那种不用太费脑子,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的活。 这对于打工小皇帝苏木来说简直轻而易举的事。 然后,苏木在一家便利店找到了工作。 应聘过程简单得过分。 店长是个中年大叔,看了眼他的身份证和学历证,虽然完全用不上,问了句能上夜班吗?我们这二十四小时营业,夜班缺人,苏木点了头,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工资不高,但对他现在只想过渡一下的状态来说,足够了。 工作内容也简单,收银,理货,看店,保持整洁。 夜班。 从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很多人嫌昼夜颠倒,嫌冷清,嫌不安全。 苏木一个大男人,倒没什么好怕的。 城市深夜的街道,比起办公室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明枪暗箭,反而显得纯粹许多。 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白炽灯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将不大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与外头沉沉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结界。 苏木穿着印有便利店Logo的深蓝色围裙,站在收银台后面,看着玻璃门外偶尔疾驰而过的车灯,或零星走过的、步履匆匆的夜归人。 扫描商品,装袋,收钱,找零,整理被顾客翻乱的货架,补上空的泡面架和饮料柜。 动作机械,重复,不需要思考。 大脑像是被清空了,前所未有的空闲。 空闲得……甚至有些陌生。 以前脑子里塞满了数据、项目进度、领导的脸色、客户的刁难、下个月的房租和绩效。 现在,这些都没了。 只剩下收银机单调的嘀声,冰柜低沉的嗡鸣。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从一场漫长的、令人窒息的马拉松里突然被拽了出来,丢进了一个安静得过分的空房间。 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那空茫就变成了一种近乎奢侈的放松。 有半夜三更晃荡进来,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身上带着廉价烟草和酒精味道的小混混,买几罐啤酒,或者最便宜的香烟,付款时眼神飘忽,手指上或许还沾着劣质纹身的墨水痕迹。 也有行色匆匆的外卖小哥,头盔都来不及摘,冲进来,目标明确地直奔某个货架,抓起一盒花花绿绿的避孕套,啪地拍在收银台上,喘着气扫码支付。 苏木扫完码,把东西装进小塑料袋递过去时,随口问了句:“这……来得及吗?” 那小哥接过袋子,带着点黑色幽默:“谁知道呢?看那哥们儿的战斗力能不能坚持到我过去。” 说完,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夜色里,电动车的尾灯在街角一闪而逝。 苏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收银系统里刚才那盒避孕套的价格,忍不住啧了一声:“这玩意……现在涨价涨得也太贵了吧?” 旁边货架上正在整理饮料的另一个店员,也是个打零工的学生模样,听见了,探头过来接话:“贵?贵就对了,贵,才能让一部分不舍得用这钱的人……说不定就省了,然后一不小心,造个娃出来。” 苏木愣了一下,随即被逗得笑出了声:“这也太心大了吧?这玩意儿才多少钱?养个娃又得多少钱?” 几个月后的苏木想给当时哈哈哈大笑的自己一巴掌。 苏木在便利店上夜班,日子过得像钟摆一样规律而平静,让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这天夜里,手机在收银台下面,贴着大腿的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亮着,显示的是一个归属地为江州的陌生号码。 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僵在屏幕上方,愣是没敢去划那个接听键。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很久,终于停了。 屏幕暗下去不到两秒,又亮了起来,这次是短信提示。 苏木点开,简单直白的一句话跳进眼里:你辞职了?你躲我辞职了? 江冉认为苏木辞职是为了躲他。 我靠! 苏木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惊恐。江冉……真的杀到B市了?还找到了他之前的公司?他去公司找他了?那他会不会……已经堵在自己出租房楼下了? 不对,江冉应该不知道他现在具体住哪儿……吧?可转念一想,又没那么确定了。之前江冉给他寄过生日礼物,地址是他当时租的房子。 天呐,放过他吧,非要这样穷追不舍,究竟什么事,非得见面讲不可?!隔着手机说清楚不行吗?或者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木现在真的佩服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睡江冉? 如今只要一想到可能再次见到江冉,苏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原地蒸发算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没再打电话,就一个问号。 苏木:……我没在B市。 几乎是在消息送达的瞬间,回复就来了,快得像是一直等在屏幕那头:那在哪? 苏木:我总之不在B市,你……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苏木真的不好意思。 羞耻,难堪,窘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隐秘的慌乱。他不想面对,不想回忆,更不想被这样步步紧逼地提起。 苏木忽然觉得,他妈之前电话里那句叮嘱,简直说得太他妈对了,他现在就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乱来的后果。 他不是那种能玩得起、放得下的人。 骨子里还是那个循规蹈矩、瞻前顾后的苏木。 一夜情也好,酒后乱性也罢,这种超出他掌控范围、打破既定关系模式的意外,他根本消化不了,更没有那个能力和魄力去处理后续这一地鸡毛。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冉的……不依不饶。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你就那么不能接受吗? 苏木看着这句话,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 他想,重点不是能不能接受啊,问题是……如果江冉真找上门来,当着他的面,开始复盘那晚的细节,然后再来一句:“我们那晚虽然睡了,但就当是个意外,以后还是好兄弟,对了,下个月我婚礼,你会来的吧?”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苏木就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种荒唐又残忍的可能性给掀飞了。 他真的会原地爆炸,碎成一片片,拼都拼不起来。 那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他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只想让江冉别再问了,别再找了。 陌生号码:去哪了? 苏木:旅游。 陌生号码:多久回来?我一定要当面见你的。 他抱着侥幸心理,开始拖延:两个月后吧。 给出一个模糊又足够长的时间。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新消息弹了出来,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的意味:去了哪里旅游?西藏吗?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去吗? 那是之前大学苏木说过的,那个时候他们有同学自驾去西藏,苏木那个时候得忙着做兼职。 江冉说可以自驾带他去,苏木一边感动说好兄弟,说去西藏一定要跟江冉一起。 苏木:去了月球。 陌生号码:……给我带点土回来。 平静,自然,甚至带着点顺着他的胡话往下接的、一本正经的荒谬感。 苏木看着这行字,足足愣了有十几秒。然后,都化为了一个简单而熟练的动作。 他点开那个号码,找到拉黑选项。 无他,唯手熟尔。 他需要平静。 苏木随口胡诌自己去“旅游之后,没清净两天,麻烦就接踵而至。 先是瘦猴,那家伙大概是听到江冉提起,或者是从什么别的渠道知道了苏木辞职的消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夸张得不行:“我靠!木头你真辞了?够快的啊!说走就走,挺潇洒嘛!” 瘦猴在那头啧啧称奇,完了又兴致勃勃地追问:“你真去旅游了?快,发几张照片来给哥们儿眼馋眼馋!让我也感受感受自由的气息!” 苏木那会儿正站在便利店收银台后面,趁着没顾客的间隙讲电话。 发照片?他上哪儿去弄旅游照片?P都来不及。 他只好含糊地应付:“哎呀,风景这东西,自己眼睛看看就得了,懒得拍,拍了也是占内存。” 瘦猴又调侃了几句,但也没再深究,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 可这头刚应付完瘦猴,另一头的骚扰却变本加厉。 江冉换了新的陌生号码,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不再执着于复盘那晚的事,也不再追问他在哪儿,而是开始……给他发各种旅游指南。 内容详尽得令人发指。 陌生号码:高原反应初期症状及应对措施(附图)。 西藏紫外线强烈,防晒霜SPF值需50 以上,建议每两小时补涂。 进藏前一周停止剧烈运动,避免饮酒。 昼夜温差大,必备冲锋衣或羽绒服。 …… 一条接一条,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他说什么,江冉就信什么?还信得这么……煞有介事? 他烦躁地拉黑了这个新号码。 可没过半天,又一个陌生的、归属地显示为江州的号码发来了新消息,内容是一张截图,上面是某个小众但评价不错的抗高反药物。 苏木终于忍不住了,崩溃地回复:你到底哪里弄来这么多号?! 那边回复得很快:我家亲戚的,还继续拉吗?我已经借到我三姨妈了,我大姨和二姨那儿还有备用的。 苏木:“…………” 苏木:……大哥,我服了,我不拉了,行了吧? 消息发出去,一个简单的ok表情发了过来。紧接着,是下一句:把微信重新加上,给我发定位。 苏木看着这句话,刚刚升起的那点休战念头瞬间烟消云散,飞快地回复:……不。 江冉这个家伙,家里明明在给他安排联姻,是个即将有未婚妻甚至妻子的人,现在这样穷追不舍算怎么回事?难道……睡了他一次之后,食髓知味,就想把这种混乱的、可耻的、不见光的关系继续下去?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时满足**、又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隐蔽的消遣? 苏木父母从小教育他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能乱搞关系。那晚的酒精和冲动已经够离经叛道了,他绝不能让自己陷得更深,变成那种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然而,这一个月,他身体确实有点不对劲。 说不清具体哪里,就是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恶心反胃,尤其是在闻到某些油腻食物的气味时。 胃口也变得奇怪,以前对零食兴趣不大,现在却总想着吃点酸的、辣的,或者一些口感特别的东西。 他归结于是辞职后的作息紊乱,加上夜班辛苦,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便利店新到了一批货,都是些比较重的箱装饮料和矿泉水。 他像往常一样帮忙卸货、搬进仓库。搬了几箱之后,就觉得后腰有点不对劲,酸胀得厉害,像是扭了一下。 他当时没当回事,觉得休息一下就好。 可第二天,那酸痛非但没减轻,反而更明显了,连带着小腹都有种隐隐的坠胀感。 店长是个中年大叔,看他搬货时龇牙咧嘴的样子,硬是把他按住了,非要他去医院看看,别是伤到了筋骨。 苏木拗不过,加上自己也确实不舒服,就去附近社区医院挂了个号。医生检查后说没伤到骨头,可能就是肌肉拉伤,让他注意休息,别干重活,开了点外用的膏药。 苏木老老实实养了一段时间,腰是不怎么疼了。可他站到体重秤上一看,愣住了。 数字比之前重了好几斤,还是在很短的时间。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肚子,以前平坦紧实的小腹,现在似乎……有了点柔软的弧度? 这不可能啊。 他是不易胖体质,成年后几乎只维持着一个数字,怎么可能会突然长胖?而且胖得似乎还……挺集中? 他心里有点发毛,上网搜了搜一个人突然胖了是怎么回事。 弹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有人说可能是压力肥,有人说可能是水肿,还有人说……可能是某些疾病的征兆,或者更严重的…… 苏木看着屏幕,不是吧?难道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这段时间的不舒服、胃口变化、还有这莫名其妙的长胖…… 他越想越慌,再也坐不住了。第二天请假直接去了市里一家三甲医院,挂了内分泌科。医生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开了几张化验单,让他去抽血。 抽血的过程很快,针尖刺入皮肤的刺痛感很轻微。苏木拿着几管装着暗红色血液的试管,心里七上八下。 等结果的时候格外漫长。 他坐在医院冰凉的塑料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病人和家属,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可能都想到了。 终于,叫到了他的号。他走进诊室,把化验单递给医生。 那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挺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她接过单子,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数据和指标。看了很久,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表情有些微妙。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木脸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苏木一看她这个反应,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医生……什么结果?您……您直说吧。” 女医生又看了一眼化验单,声音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平静,却又因为内容过于离奇而显得有些怪异。 “嗯……根据报告上的数值显示,”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再次落到苏木脸上,吐出几个字:“你怀孕了。” 哦。 苏木拍了拍胸口,劫后余生地想。 原来是怀孕啊。 不是生病。 不是肿瘤,不是激素失调,不是什么绝症。 等等,是……怀孕! 苏木反应过来,脑子嗡的一声。他张了张嘴,只是呆呆地、茫然地看着医生。 苏木:“……我要当爸爸了,啊不,妈妈了?” 宝:木头爸。你再这么干下去,我快没了。 小木头:……[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江少爷:昨晚做了个梦,起来查,居然是胎梦,有谁想害朕。 上一章改一下,原来一个人一个月之内只能办一张卡,谢谢指正,我去修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我要当爸爸了,啊不,妈妈了 第6章 男子生孩子的 苏木:“……医生,是不是看错了?我……” “我是男的。” 男的,怀孕。 这组合听起来简直像本年度最离谱的洋葱新闻头条,荒诞到连标点符号都透着浓烈的诡异意味,苏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整蛊节目的拍摄现场。 医生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质疑,推了推眼镜,带着点科学面前人人平等的镇定:“化验结果很明确,当然,为了完全确认,我建议你再去做一个腹部B超。” 苏木浑浑噩噩地被护士领着,躺上了冰凉的B超检查床。 耦合剂黏腻冰凉地涂在肚皮上,探头压上来,在屏幕上滑过。 他侧着头,能看到旁边显示器上模糊晃动的黑白影像。医生操作着探头,在某处停下,指着屏幕上一团小小的、并不清晰、却隐约能看出轮廓的阴影,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恭喜。 “你看,孕囊在这里,发育得还不错。恭喜你,其实医学上也有男性产子的罕见案例,虽然比例极低,但并非天方夜谭。所以你这种情况,从医学角度来说,不用过度担心,定期产检,注意营养和休息就好……” 恭喜? 苏木看着那团模模糊糊的阴影:“有没有可能……医生,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个瘤子?” 医生摇了摇头:“不可能,B超影像结合你的血检结果,你就是怀孕了,先生。” 你就是怀孕了。 苏木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护士是不是在叫他,全都听不见了。 “哎!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木费力地掀开眼睛一条缝,入眼是医院的天花板。 视线渐渐清晰,他看见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正关切地看着他,见他醒来,明显松了口气。 “你终于醒了!”护士的声音带着庆幸,“那个在你昏迷的时候,你手机响了,显示是妈妈,我看响了很多次,怕有什么急事,就……帮你接了,听到不是你接的,你妈妈特别着急问怎么了,我只能说这里是医院。” 苏木刚清醒过来的脑子还有些迟钝,只是茫然地看着护士。 “然后阿姨问你情况,我看你一个人晕倒在这里,情况又……又这么特殊,觉得还是得告诉家属才行。所以……我就简单说了下你在医院,身体有些特殊状况,需要家人过来,阿姨很着急,问是什么状况,我……我没敢细说,只说需要当面讲,他们……他们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父母……知道了?正在赶来? 他们来了之后,要怎么解释?说他一个男人,怀孕了?因为跟另一个男人酒后乱性,怀了孕? 护士看着他骤然失神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哎,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又要晕过去,” 苏木:“……暂时还没晕,让我冷静一下,不过还是谢谢你。” 护士见他情绪似乎稍微稳定了些,便松了口气,叮嘱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按铃叫我。” 苏木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B超屏幕上那团模糊的阴影,一会儿是医生的话,一会儿又是父母的脸……最终,他还是鼓起残存的那点勇气,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摸出手机,给他妈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是高铁运行时特有的、有节奏的轰鸣和轻微的摇晃声。 苏母的声音传过来:“小木!我和你爸上高铁了,已经开出好远了!别怕啊,不管什么事,等着爸爸妈妈!我们很快就到。” 听着母亲那熟悉的声音,苏木鼻子猛地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好吧。” 他想起了当初嫌贵没买的避孕套。 想起了店员调侃,贵就对了,贵才能让一部分不舍得用的人说不定就省了,然后造个娃出来。 原来……涨价,是为他这样的人涨的? 他脑子里已经很难把什么医学罕见案例、体内特殊构造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了。 自己这阵子,上了那么久的夜班,作息颠倒,三餐不定,有时候累得连饭都懒得吃,还搬过重货……这么折腾,肚子里这小东西居然还能顽强地活着,没出什么岔子? 苏木心里莫名地佩服,这小家伙,还真是……继承了他那打不死的小强体质。 生命力有够顽强的。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又是陌生号码。 这次发来的是:高原地区必备药品清单及服用方法。 苏木心里那股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和荒谬感,又猛地窜了上来,还混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暗的怨气。 他盯着屏幕,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江家那么有钱……现在私生子不是也能继承财产了吗?要是让江家知道……他肚子里这个…… 算了,他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 他想也没想,手指带着发泄意味地,再次点下了拉黑。 世界清静了不到五分钟。 手机屏幕,又亮了。 又是一个崭新的、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 发来的消息:你现在才醒吗? 可不是才醒,他已经被肚子里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吓得魂都快没了。 苏木:别给我发了,我暂时不是很想想到你。 消息发送出去。 那边沉默了很久,也没有回复。 这还是苏木第一次,对江冉说出这么重、这么直白地划清界限的话。 从大学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 他们之间有过兄弟般的默契,有过争吵冷战,有过疏远别扭,甚至有过那场荒诞到极点的、彻底打破一切界限的混乱夜晚。 可无论哪一次,苏木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我暂时,不是很想想到你。” 他是个有自主行为、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尽管这负责的范畴,眼下被强行拓宽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未曾想过的、匪夷所思的领域。 但他潜意识里,还不想、也不愿意因为这件过于离谱、也过于……难以启齿的事情,去主动联系江冉。 苏木虽然心情不佳,可胃口……却出奇地好。 中午,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慢吞吞地挪到医院食堂。 他点了一大碗卤肉饭,浓油赤酱的卤肉浇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旁边还配了颗卤蛋和几根翠绿的青菜。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埋头,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旁边座位是个看起来四十来岁、面色有些灰败但眼神还算清亮的大哥,也穿着病号服,面前只摆着一小碗清粥。 他看了苏木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搭话:“小兄弟,看你这么瘦,这么能吃,年纪轻轻的,面色……也还行,怎么了这是?伤着哪儿了?” “肚子里……长了个……” 他本来想说玩意,又觉得对生命的不尊重,临时改口,“……小东西。” 他含混地带过,反问道:“大哥,你呢?” 那大哥听了,露出一个有点豁达又有点认命的笑:“还能怎么?癌症呗,查出来了,说是早期,还能治,治不治得好,谁知道呢?” 他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寡淡的粥:“管他的,能活一天算一天,该吃吃,该喝喝,愁也没用。” 苏木愣了一下,心里那股因为自己那点破事而生的惊惶和自怨自艾,忽然被冲淡了许多,他由衷地说:“大哥,你这心态……真好,真的,心态好,肯定没问题,一定能治好的!” 大哥笑了笑,说那借你吉言,没再多说,低头慢慢喝他的粥。 苏木也收回目光,望向食堂窗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窗外院子里,有穿着病号服被家人搀扶着慢慢散步的老人,也有抱着新生儿、一脸喜气匆匆走过的年轻父母。 医院这地方,真神奇。 他想。 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同时盛放着生命最蓬勃的新生,和最无可奈何的逝去。 所有极致对立的情绪和状态,在这里被压缩、碰撞、并存。 有人在这里获得新生,有人在这里直面终结。 苏母赶到病房的时候,苏木正捧着一小瓶护士姐姐好塞给他的酸奶喝。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是讨喜。 辞职后这些日子,不用再面对办公室的压抑和没完没了的加班,苏木的气色反而比之前坐在格子间里时好了些,脸颊上有了点血色和肉。 病房门被推开,苏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沉默的苏父。两人都是寻常的农村人打扮,衣服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褶皱,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以及更浓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急切。 苏母的目光一落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像是稍微落了地,可随即,一股后怕和怒气又涌了上来。 她几步走到床边,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苏木的肩膀和胳膊上拍打了好几下。 “你!你真是……吓死我们了,接到电话说你在医院,还说什么特殊状况,我和你爸魂都快没了,一路上心就没定下来过!” 苏木被母亲拍得缩了缩脖子,酸奶瓶差点没拿稳。 他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和父亲紧锁的眉头,瞬间被更深的愧疚淹没,他小声嘟囔,带着点讨饶的意味:“……对不起嘛,妈,爸,你们……吃饭了没啊?从家里过来,好远的。” 苏父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 他没有先问病情,反而提起另一茬,语气严肃:“电话里护士也没说清楚,就说你怀孕了,你不是答应过,谈了朋友要跟我和你妈说吗?那个人……他现在人在哪儿?” 苏木心头一紧,他垂下眼睛:“……分,分了。” 苏母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之前电话里的叮嘱,忍不住数落:“我就说,让你不要这么随便,才谈了多久?就……就发生关系了?现在好了,弄出事情来了吧?你知不知道多伤身体,多……” 她看着儿子的脸色,后面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心疼和无奈,化作一句,“……对不起嘛,妈也是担心你。” 苏木把头埋得更低,像只鸵鸟:“……我才更对不起嘛,让你们担心了。” 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苏父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认命般的感慨:“哎,这下好了,说什么都晚了,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生米煮成熟饭? 苏木听着父母这一来一去的对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他们好像完全没有对他一个男人怀孕了这件事,表现出应有的、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觉得他疯了的态度? 反而像是在……责怪他乱搞关系、不小心弄出人命,这反应,怎么跟寻常父母得知女儿意外怀孕似的? 苏母注意到了儿子脸上的困惑,她沉默了片刻,走到床边,拉过苏木没拿酸奶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些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却很温暖。 她看着苏木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释然:“小木啊,本来……这事儿,我是想等你再大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可是你爸非不让,说怕你知道了……心里有负担,跟别人不一样,又说你这个木脑子不知道什么能谈上恋爱,到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其实……小木,我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男子生孩子的。” 苏木:“…………” 他捧着那瓶酸奶,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 我们苏家,都是男子生孩子的。 苏木不可置信看向他爸:“……那我也是我爸生的?” 苏爸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傲娇地偏过头。 所以他爸实则是他妈,他妈实则是他爸。 [狗头]不要深究细节,反正男的生孩子。 我把上章的专业主语改一下,以后能稳定日更了,明天可以上第一个榜了,耶耶耶。 小木头:……震撼。 江少爷捧着手机心碎:老婆以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重话[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男子生孩子的 第7章 回村的诱惑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因为避孕套价格飞涨所以带球跑了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7章 回村的诱惑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8章 苏木,你就是在玩弄我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因为避孕套价格飞涨所以带球跑了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8章 苏木,你就是在玩弄我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9章 等我抓到你,我就再干//你一次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因为避孕套价格飞涨所以带球跑了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9章 等我抓到你,我就再干//你一次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