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全宗门当猫咪攻略后》 第1章 第 1 章 山海宗位于修真界的一座万米高山之上，它之下的登仙梯连通修真界与凡界，有数千米长。 卫淡竹在晨露初生之时就踏上了登仙梯底部，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裹，腰间悬着一柄黑鞘长剑。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独自一人往山上爬的卫淡竹抬手擦了擦滑落到颊边的汗水，她正要拿出包裹里的水袋，就听到身后声音传来。 “小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吗？上山乏累，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并未理那人，卫淡竹先拿出水袋喝了，收拾好后，她才转过了脸。 此时众人已站在她身边。 看到少女转过来的面容，一众壮汉具是一惊。 少女身上，最摄人心魄的，是她那双赤金色的眼眸，美丽夺目，却冰冷无情。 一如猛禽的黄金兽瞳。 她淡淡看过来，貌若碧空明月，寒山贵竹，整个人好看得如同仙子，超凡脱俗，高不可攀。 原本想要打劫卫淡竹的壮汉们在她的逼视下，罕见地犹豫了。 这少女，似乎深不可测，十分危险。 山海宗是修真界排名第十的上古大宗门，登仙梯时时开放，只要能爬到顶部，就有进行入门测试的资格。 什么人都能上山，就导致了这登仙路鱼龙混杂。 这一伙壮汉，不是求仙者，而是蹲守在山脚蓄意打劫求仙者的强盗。 “你们打不过我，要钱没有，要命你们也不行，请下去吧。”卫淡竹看着强盗们，平静道，“我赶时间。” 众壮汉：？ 他们还没说要打劫啊，她怎么知道的？ 原本还迫于压力犹豫的强盗这下不犹豫了，他们怎能受这等侮辱！ 他们的刀上可是涂了剧毒的，怎么会打不过这小小少女？ 气得涨红脸的众强盗刷刷抽出雪亮长刀，迅猛朝卫淡竹砍去。 卫淡竹脚下未动，右手抽出黑鞘长剑，剑身露在光下，立刻照出一片雪白。 她手腕翻动，剑若纷纷而下的锐利竹叶，与长刀相撞，一片叮叮当当。 众强盗还没看清卫淡竹的动作，手中长剑就被震得脱手，而卫淡竹已收剑，往长阶之上继续走了。 寒意与恐惧后知后觉地从强盗们心底冒出来，他们知道碰到了硬茬，慌慌张张地弯腰捡剑，想逃下山。 却突觉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 黑雾漫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睁眼闭眼并未不同。 是魔雾！ 几级台阶之上的卫淡竹捂住鼻子，但为时已晚。 武力再高强，凡人也终究斗不过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卫淡竹在魔雾中倒在了地上。 众魔族的桀桀冷笑回荡在山林里，他们成群结队，数目上万，虽是低阶魔族，但擒拿凡人，绰绰有余。 卫淡竹和强盗们的身躯被黑雾托起，朝山林的溶洞中掠去。 在山海宗脚下闹事，是魔界的骑脸嘲讽，傲慢示威。 天地分为三界，天庭、人间、地府。 人间又独自分三界，修真界、凡界、魔界。 近年来，魔界与凡界的边界松动，魔族溢出暴乱，这漩涡暗流，已经卷到山海宗了。 “欺人太甚！”万米高山之上，山海宗的议事堂中，一长老怒而拍桌，“我堂堂山海宗，岂是这些邪魔肆意放纵的地方！” 议事堂内人数寥寥，近来三界都不太平，山海宗内多数大能都已带弟子们去应对危机，留在宗门内的人手少得可怜。 一片沉寂之中，一红衣少年忽然从座下走出，拱手一拜。 “弟子愿为宗门分忧，屠尽山下魔族，解救未来弟子。” 少年仅有十四岁，却已长身玉立。 他音色清朗，面若桃花，往那里一站，就是朝气蓬勃的生机与热烈张扬的笑意。 正是这一代的宗门首徒，上山两年就筑基的天才剑修，顾焕枫。 “好，好！”长老大为欣慰，“这些邪魔修为不高，只胜在数目众多，依你之能，屠尽不在话下，只是乏累了些。” “焕枫，就辛苦你去这一趟了。宗门还需人镇守，此时不能走开太多弟子。” “弟子领命。”顾焕枫笑吟吟应下了。 山门大阵前，少年单枪匹马，御剑而出，红衣猎猎，行势迅捷，端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主动请缨，不为功德，只为救人，满心侠气。 而除了宗门首徒，他还有一个隐匿的身份。 顾焕枫，便是两年前，凡界那位舍弃权势，上山求仙的太子。 他是四海八荒一统大帝的唯一一子，天下本唾手可得，他却浑不在意，去往外界。 女帝也并未完全放人，要求顾焕枫十年后下山觐见。 山林溶洞之中，群魔乱舞，火把四晃，在尖利的笑声中，卫淡竹缓缓睁开眼睛。 见她醒了，魔族的狂笑欢呼又高了一度。 “桀桀桀，害怕吗？小姑娘，落到我们手里，你可算完了！” “想要求仙，不如先求魔！求求我们放过你怎么样？” 卫淡竹从脏污的泥水里爬起，动物的悲欢并不相通，她不知魔物何故发笑，只觉得它们吵闹。 十岁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仙侠世界的卫淡竹，今年十四岁。 四年来，她从奇怪的小女孩，变成了奇怪且富有的少女。 她的包裹虽小，里边的宝物却值千万两黄金，她的剑虽外观朴素，却是凡间最好的剑，千金难求。 而购置这些所花费的钱，都是卫淡竹在这四年里凭本事自己赚的。 要是不上仙门，卫淡竹指定能在十年内变成凡界第一富婆。 还在现代时，卫淡竹就是个怪诞天才。 ——不通人情世故，但脑子极其灵光，从小就被送到编程天才班的那类怪胎。 到了仙侠世界，卫淡竹把编程应用到法器中，自己组建了通讯与情报网，搞出了独一份互联网，通过卖情报，赚得盆满钵满，月入百万两黄金。 卫淡竹此番放着凡界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那毫无根基的修真界，任务就是攻略上仙门隐匿身份的凡界太子，让他在十年后娶她为妻。 只因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卫丞相，声泪俱下地哀求卫淡竹去。 唯有和太子结亲，才能救他们卫家。 凡界的广袤大地上，仅有一个女帝王，她统御四海八荒，威势无比。得罪了她，就只剩她儿子能依附了。 卫淡竹倒不是为亲情所动，她只是觉得，这是这个世界分派给她的任务。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笃信科学的卫斗士、唾弃封建迷信的卫淡竹女士，拒不承认自己穿越了。 更不相信这个无视牛顿定律的仙侠世界。 信修仙，不如信她是牛顿的棺材板板。 拒绝三观破裂，就只能强行扭曲对世界的认知。 于是，怪胎天才少女卫淡竹，至今仍坚信自己是仙侠世界模拟器中的AI，或者某款全息游戏的NPC。 一款很新的人工智能。 既然是AI，主程序分派给她任务，接下就是了。 这样的卫淡竹，已经可以被称为疯子。 在仙侠界信自己是AI，就像在现代世界信自己是仙人，都极其荒谬怪诞，是常人所不能理解。 所幸，卫淡竹不需要他人理解，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过得很好。怪则怪矣，只要够强，一切无事。 见卫淡竹居然面无表情，群魔忽觉受了侮辱，怎么会有凡人不怕它们！？ 搞得它们像跳梁小丑。 于是黑雾涌动，群魔决定给这小孩点颜色看看，几个壮汉强盗被黑雾拖着放到卫淡竹面前，火光四溢之间，卫淡竹才看清了，她正被关在铁笼里。 视线收回，卫淡竹就见强盗被按着跪倒在铁笼前，随后咔嚓一声，他们的脑袋齐齐滚了下来，像咕噜噜的大西瓜。 群魔再次狂笑，怕了吧，这下怕了吧！他们可是吃人的魔！ 然而对面寂静让群魔察觉不对，它们低头看去，只见卫淡竹已移开目光，探究地看向铁笼上的锁。 那赤金色眼眸里，别谈恐惧了，真是一丝一毫情绪也无。 群魔出离愤怒了。 在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时，卫淡竹终于大发慈悲道：“你们用法器吓唬我，我才会怕，因为这是我无法掌控的力量。人嘛，都是惧怕未知的。” 群魔觉得很有道理，立即冷笑着祭出许多法器来，一时间魔气乱撞，各显神通，把几个强盗的尸体砍得渣都不剩。 卫淡竹观察许久，又陈恳道：“光是看着，没有实感，我还不够怕，你们让我碰碰邪恶法器，亲身感受一下，我就知道怕了。” 群魔不虞：“这不是要把你放出来？你跑了怎么办？” 卫淡竹大为震撼：“你们身为魔，手段这么陈旧吗？能用魔法为什么要用物理？” 群魔再次觉得有道理，它们立刻朝卫淡竹种下魔蛊，让她不得逃脱它们身边。 卫淡竹只觉脖子一痛，有奇怪的感觉涌入了她体内，眼睛一花后，又似乎没什么异常。 她并不知道，魔蛊确实起效了，但在一个神秘力量的干预下，效果歪了。 此时的卫淡竹还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已经坏掉，人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在她眼里，所有山海宗修士都会变成一模一样的大猫咪。 并且，她用以寻找太子的感应玉符也在魔气影响下紊乱，此时急速调转，指向了山海宗深处，罪人禁地。 卫淡竹爬出铁笼，伸手拿起一个不起眼的棋盘状法器。 等人来救是不可能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等的。 卫淡竹要在三日内到达登仙梯的三分之一，不是谁要求，而是她自己要求。 计划狂魔不能按时完成计划，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真的赶时间。 群魔只见卫淡竹在棋盘上左摸摸右摸摸，像小孩玩五子棋，完全不得章法，立时大声嘲笑。 “小孩，只有魔才能让法器发挥出威力，而你，只是可怜的盘中餐，哈哈哈！” 卫淡竹点点头：“我确实是食物链的一环。” 群魔：？ “你居然还在开玩笑？你居然还不怕？你为什么还不怕！” 黑雾中浮现一张张咬牙切齿的脸，他们此番是来示威，却在区区凡人面前都抖不了威风，这怎么可以？ 这凡人看过了它们的耻辱，不能留了！ 群魔再没耐心，朝卫淡竹发起了致命攻击。 然而，下一瞬，群魔的身体就被无形的力量固定。 卫淡竹从棋盘法器上抬起脸，无辜道：“人只会怕未知的事物，但我会用它啊。” 那法器上放射出丝状的紫光，竟是如蛛网一般，穿透了群魔的身体，将它们钉在了空中。 怎么可能？ 群魔惊惶大叫。 这个凡人怎么可能催动得了法器！？她体内明明没有一丝灵气或魔气！ 而溶洞外，顾焕枫已经逼近了。 开新文啦，求收藏~ 每日晚九点十分更新，v后日更六千，存稿充足，放心追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修仙第一步，引气入体。 但卫淡竹从前不想修仙，只想用法器建互联网。 灵气就像电波，可以构建起通讯，凡界本就灵气稀薄，卫淡竹也无意修炼，便只学了引气，没学入体。 因此，她体内的灵根未苏醒，魔族也以为她是普通凡人。 却不知这是一位能调动灵力的凡界半步器修。 器修与其他修士最大的不同，便是不拼灵力，而拼脑力。 造出工具，用以辅助完成一切。 四两拨千斤，工巧处制敌。 智者得胜。 这棋盘法器在魔族手里只能成为攻击法器，还要依靠魔气或灵气的多寡发挥不同效用，因此见卫淡竹拿了棋盘，群魔心中只有嘲笑，而无半点警惕。 但只要摆弄棋子，形成更高妙的法阵，卫淡竹就能让它发挥出禁锢的作用。 并且只需要调动一点点灵力。 “知识改变命运。”这是科学忠诚信徒卫淡竹的一生箴言。 紫色的蛛网灵光充斥了整个溶洞，卫淡竹将棋盘放置于阵眼处，随后转身从垃圾堆里拔出自己的长剑，朝群魔扫了一眼。 一定还有魔族在洞外把守，不能让它们发现洞内的异样，要速战速决！ 长剑出鞘，卫淡竹飞身而上，她剑势凌厉，出即见血，毫不拖泥带水，一如风起竹林，万叶齐下，切碎稠雾。 她本凡人，但也是受过训练的死士。死士虽不能如修仙者一般高飞，但一点轻功，对卫淡竹而言还不在话下。 而她手中剑，虽来自凡界，却是灵器，这也是它千金难求的原因。 从林间进入溶洞的顾焕枫被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淹没，他不甚在意，脸上笑容依旧，手起剑落，斩下一众魔族。 魔族数量虽有上万，但修为仅到炼气，顾焕枫已筑基，又实力高强，撑得住车轮战。 不过一个时辰，少年就从洞口杀到了溶洞深处，脚踏汇成河流的鲜血，劈碎洞口，背着一片光而来。 少年一身红衣，金纹银纹交错，绣成红金枫林与银白飞鸟，一身华贵，黑带束腰，青玉点缀，秀美清雅。 他眉眼含笑，眼眸明亮，端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一双桃花眼朝洞内望去。 如果卫淡竹还清醒，她会觉得顾焕枫是帅气的。 然而，她的脑子已经坏掉，在魔蛊的干扰下，产生了认知错误。 卫淡竹转身，看向顾焕枫，眨了眨眼。 在她的视角里，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猫从洞外钻进来，和人一样高的身躯毛茸茸的，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非常可爱。 是谁的灵宠吗？ 可爱。 在卫淡竹因为看到巨大猫猫而呆滞的时候，站在洞口的顾焕枫也愣住了。 他怔怔看去，就见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女持剑立于尸山血海之中。 她浑身染血，身躯残破，却脊背挺直。望着人间炼狱，她眼中却无一丝波澜，朝他看过来的目光，有如云中无情的神佛。 在少女眼里，世间万物似乎都无一丝区别，不论是狰狞的尸体，还是齐整的活人。 因为身份特殊，顾焕枫是见过天庭真正的神佛的。 那以万物为刍狗，不分任何高低的眼神，真是一分不差。 真是奇怪，年仅十几岁的凡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眼神呢？ 顾焕枫立时对卫淡竹产生了兴趣。 她以凡人之躯持剑屠遍魔族的样子惊艳壁室，很美。 卫淡竹不知道顾焕枫的想法。 如果她能听到顾焕枫的心声，她一定会立即出口，你想多了。 她和神佛不沾一点边。 那眼神只是她的死鱼眼。 她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早就和尸体一样冷，眼神也和死鱼一样麻木。 死鱼的眼神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开玩笑的，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AI，世界是程序。 而在卫淡竹眼里，顾焕枫才是非常不一般的那个。 她瞧着白色大猫猫走近她，脚步轻盈，姿态优雅，浑身毛茸茸蓬松，看着就十分好摸。 猫猫跳到她身前，对她伸出爪，开口道：“让姑娘受惊了。我是山海宗弟子，顾焕枫，魔族作乱是宗门之过，此番就由我来带你上山，喵。” “出发之前，请让我先为你疗伤吧，喵~” 顾焕枫说话时非常礼貌郑重，自然不会加这么轻浮又黏糊糊的猫叫尾音。 但传到卫淡竹耳朵里，就立刻被她认知成了含着喵喵叫的话语，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顾焕枫一边喵喵叫一边说话，还是她听得懂了猫叫，直接脑内自动翻译了。 卫淡竹神色平静地伸出手，搭到毛茸茸的大爪上。 心中却久违地十分不平静。 她不喜与人有交集，但喜欢灵宠。她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人，要建立联系，也只想没有灵智的小动物。 可她此番上山，却是要一个人爱上她。 对于人类的感情相关事项，卫淡竹一向是不擅长的。 要是太子是一只灵宠就好了。 卫淡竹看着眼前的和太子没半毛钱关系的大猫猫，忽然想道。 卫淡竹不通情爱，要另一个人爱上她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在大猫猫收拢住爪的时候，一个念头在卫淡竹的脑海里越来越强烈。 【要是太子能成为灵宠就好了。这才可爱。】 此时，异变陡生。 卫淡竹的心声忽然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脑海里。 忽然听到卫淡竹的心声的顾焕枫，太子本人：“？？？”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卫淡竹。 卫淡竹刚刚说话了吗？ 她明明没有张嘴，为什么声音却在他脑海里响起了？ 难道卫淡竹入侵了他的神识？可她一介凡人，如何能做到？ 而且，卫淡竹所说的内容…… 顾焕枫立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卫淡竹的一点好感顿时归零，他猛地收回手，有些不解又震撼地看向卫淡竹。 宠物……卫淡竹玩这么大吗？ 但是他没有那种癖好！ 也不能接受被谁控制。 在顾焕枫心中，同时升起的，还有浓浓的警惕。 卫淡竹是来找他的。 虽然她并未认出他就是太子，但他隐匿身份，本就是因为有要务在身，想要找出他的人，无疑都是他的敌人。 只是不知，卫淡竹是哪一方势力派来…… 顾焕枫凝神，想要再听到卫淡竹的所思，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见大猫猫收回手，卫淡竹也不在意。她记得顾焕枫刚刚所说的话，效率一直都是卫淡竹的追求，于是道：“谢谢你，我不需要疗伤，我们这就上山吧。” 带被困的凡人上山是长老的指令，也是山海宗的补偿，纵使此刻顾焕枫心里非常不情愿，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没走出几步，顾焕枫就闻到血腥味渐重，他叹了口气，折返回落后两步的卫淡竹身边。 “姑娘要怎么称呼？你的伤势不轻，还是让我先治一下吧。” 被喵喵叫冲昏头脑的卫淡竹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没有自我介绍。 “我叫卫淡竹。谢谢，但可以一边走一边治吗？” 顾焕枫：“……”你就这么着急？急着上仙门逮我吗？ 顾焕枫没好气地应了声“可以”，就拉住了卫淡竹的手腕。 “我需要渡灵力到你体内驱散魔气，既然想边走边治，只能这样拉着走了。”他本意是想让卫淡竹知难而退，不要着急赶路。 毕竟，一般人被陌生人拽着走都不会好受。 没想到，卫淡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她正遗憾刚刚没有牵住大猫猫的毛爪子，顾焕枫的提议正好。 顾焕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少年脸颊漫上被气出的绯色，他梗着脖子，朝卫淡竹的筋脉里注入灵力，就这么带着人出了山洞。 半刻钟之后，卫淡竹体内的魔气已经驱逐干净，顾焕枫立刻收回手，又将一枚治疗外伤的丹药给她，卫淡竹又道：“谢谢。” 她的道谢听着没有任何感情，非常公事公办，顾焕枫气闷，不觉得自己被感谢了，倒像是给屠夫递刀的冤大头。 少年眉头越皱越深，还是猜不出卫淡竹为什么要找他，又有什么目的。 两人已经回到登仙梯之上，虽然顾焕枫答应带卫淡竹上山，但求仙者必须走过一遍登仙梯，这是宗门的规矩，顾焕枫只能护送。 魔族之乱在上午发生，两人没走几步路，天色就暗了下来。 凡人需要进食休息，卫淡竹的伤在顾焕枫的帮助下已经好全，于是她提议：“我们先在路边扎个营寨吧。我去打点野味。” 顾焕枫有心观察卫淡竹，便只答应而不跟去，只附了一道灵识在卫淡竹身上，想看看她是否会暗中展露什么。 在被卫丞相找回卫家前，卫淡竹当了四年的死士，虽然年纪很小，但各类技能一应俱全，打猎同样是她擅长的。 卫淡竹从背包中掏出一把小型弓弩，飞身上树。 不一会儿，她就以藤兜网，带着一袋猎物回来了。 顾焕枫观察之下，发现卫淡竹没有什么异常，敌意才稍减，就见一只死物被放到他面前。 顾焕枫低头一看，竟是只死状凄惨的老鼠。 顾焕枫：？ 见他面露茫然，卫淡竹道：“不想吃吗？这是给你的。” 猫猫不都喜欢吃老鼠吗？为什么顾焕枫看起来很惊愕？ 从猫猫的毛脸上都能看出惊愕，看来猫猫的情绪相当大了。 顾焕枫不可置信道：“我怎么吃？” 卫淡竹：“生吃呀。或者你喜欢吃熟的，就一起烤一烤吧。” 顾焕枫：“……” 顾焕枫大怒：“卫淡竹，你、你什么意思！我只配吃阴沟里的老鼠吗？”他气得舌头都打了个结。 卫淡竹编的竹网里有好几只兔子，但她居然要他吃老鼠。 明明他帮了治了伤，她居然要他吃老鼠。 愤怒和委屈一齐朝顾焕枫脑门上冲，他的脸涨红了。 卫淡竹摸不着头脑：“你不配吃吗？” 顾焕枫：“……” 他终于不堪受辱，立刻站起来对卫淡竹道：“欺人太甚！卫淡竹，今后就算你入了宗门，我也会与你为敌的！” 卫淡竹的莫名其妙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迎刃而解了。 卫淡竹恍然大悟。 原来顾焕枫在这个修仙模拟器里的定位是和她作对的反派AI啊！ 不是卫淡竹自信，在大数据分析下，她认为拿了穿越剧本的她必定是主角AI。 那么朝主角宣战的强大存在，必定是反派了。 于是卫淡竹心领神会，立刻陪反派AI演起剧本，也站起来郑重道：“顾焕枫，你放心，我也一定会认真与你为敌的。” 那语气，好像要与顾焕枫结拜。 而此时，她的心声再度传来：【可他是猫猫诶，猫猫拳打人真的痛吗？】 顾焕枫：“……” 不是，你有病吧！ 他哪里像猫了？ 他难得感到有些崩溃，为什么卫淡竹这么奇怪？他完全无法看透她，一头乱麻。 阿枫（崩溃脸）：不是，你有病吧！ 阿竹（认真脸）：确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足足跋涉了三日后，卫淡竹和顾焕枫才到达登仙梯顶部。 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凡人，但卫淡竹像个木头一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顾焕枫又碍于门内弟子身份不便与求仙者交谈。 两人竟是沉默了一路，自宣战后没再说过一个字。 对于天性活泼的顾焕枫而言，这可真是个酷刑。 于是当卫淡竹踏上山门大阵前的青石广场，顾焕枫立刻冷着脸走了。 对于跑路的猫猫，卫淡竹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她看到了更震撼的景象。 山门巨大，石雕牌坊足有百米高，上雕着游龙鸾凤，珍奇百兽，玄妙壮观，顶部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上书“山海宗”三个大字，笔法遒劲，似有奥义，动静相宜，宛若活物。 而山门之后，青瓦楼阁与碧山融为一体，百道瀑布挂于其间，似九天银河垂落，雕栏画栋，美如仙境。 这个世界并没有《山海经》一文，但卫淡竹觉得，这就是山海经描绘的怪诞世界。 最大的证据，不是这浩瀚山河，而是从山门里走出的动物。 卫淡竹大为震撼。 她看到了三十几一模一样的、和人一样高的、雪白的大猫猫！ 原来她遇到的顾焕枫，在山海宗里并不是稀奇弟子？ 他们居然一模一样，连喵喵叫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卫淡竹瞪着眼前奇景，失语了。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想与希冀。 难道山海宗有什么魔力，能让入门弟子都变成大猫猫？ 那她要找的太子，是不是也已成为了猫猫？ 卫淡竹平静无波的心中，终于升起愉悦。 【不能当灵宠的太子不是好太子，太好了，我可以当他的主人了。】 已经跑到宗门内部的顾焕枫忽然一个趔趄。 又是这样的魔音灌耳。 他僵在原地，愈发崩溃。 为什么隔了这么远还能听到卫淡竹的心声？ 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还有……这个人真是太变态了。 顾焕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一次，他不仅听到了卫淡竹的心声，还感受了一股来自她的愉悦的心情。 将他做成宠物放在手中把玩，真的很令她愉快。 顾焕枫冷静下来后，思索了前几次听到卫淡竹心声时的状况。 那个时候，他也感受到了来自卫淡竹的微妙情绪，只是不如这次这么强烈，因此他并未注意。 难道，卫淡竹情绪激烈时，他就能听到她的心声？为何如此？ 顾焕枫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或许，他的神魂出了问题。 必须先远离卫淡竹这个危险源，查清真相。 从山门大阵里出来的众山海宗弟子浑然不知自己在奇怪少女卫淡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多胞胎猫猫，他们对聚集的求仙者们笑着说了些客套话，随后摆出了测试灵根的阵法。 求仙者们依次进入，有喜有悲。卫淡竹因为看猫猫入神而耽搁了几息，就排到了最末。 此次到达登仙梯顶部的共有五百一十七人，测出灵根仅有寥寥八人，灵根资质分为天、地、黄三级，八人之中，地级也仅有两人。 山海宗弟子们并不意外，甚至这一次已算是天赋者多，具备修炼资质者，在凡界本就万里挑一。 因而到了最后一人时，众弟子对卫淡竹已经没有投下多大注意力了。 对于猫猫们的走神，卫淡竹也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在进入阵法研究片刻后，她才将手放置到感应玉石上。 正打哈欠的阵前弟子眼角忽然射入一道极强的亮光，他惊愕地转过头去。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卫淡竹身上。 只见少女手中五行感应玉石亮了两颗，青色与蓝色纯净璀璨，交相辉映，发出绮丽光芒。 竟是水木双灵根，还是天灵根。 四下哗然，山海宗的弟子们更是神色一凛，随后眼中迸射出喜悦。 这是万年才出一个的天才资质！ 山海宗百年来逐渐式微，从修真界第一宗门落到第十，很久没有出现引领整个宗门的大能了。 又由于难以启齿的原因，被修真界众人辱骂为“罪人宗”。 多一个天才，就多一分振兴宗门的希望。 这两年，天才就一连来了两个，弟子们怎能不开心？ 上一个，便是顾焕枫，他是金火双灵根，也是天灵根，短短两年内就从炼气到筑基，比他人少花几十年时间，成为当之无愧的这一辈宗门首徒。 说起来，卫淡竹的灵根与顾焕枫恰好完全相克，水克火，金克木，这两位天才之后如何切磋，真是令人期待。 笑开花的众弟子带领包括卫淡竹在内的九人前往宗门主楼山海殿，测完灵根，便是要拜师了。 上一刻还想着要远离卫淡竹的顾焕枫，此刻就被大师姐撵着耳朵，不情不愿地代替师父，站在了山海殿大堂内左侧。 他们的师父不能亲自来收徒，因为被关了禁闭。 九位新入门弟子在大堂内一字排开，收徒看资质也看天性，从黄级灵根的弟子开始，一一受长老们的询问。 最后，才轮到天灵根的卫淡竹。 当资质过于超群的时候，是无需被师父挑的，而是由弟子来选师父。 山海宗宗主坐于上首，代众长老询问：“淡竹，方才你已听过本门各派功法，可有想跟随的师父？” 宗主是个一头红发的女人，她名为山海，看似为青年，实则已上万岁，正是山海宗的创立者，本身即为上古大能。 山海笑容宽和正气，并未给人压力，卫淡竹看着神情微妙慈祥的宗主猫猫，问道：“请问宗门内谁最强？” 此言一出，众长老都露出些微妙的表情，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奇怪。 “本门最强，是涅槃真人，涅凤。”山海沉得住气，并未露出异样，只遗憾道，“可惜，他此刻不在这里。” “涅凤五百年前犯下大错，被关于宗门内禁闭崖，还有八年，才到释放之期。也正因此，他座下弟子极少。” “淡竹，你若要拜涅凤为师，八年内便只有涅槃峰师姐师兄二人代为教导，修炼之初极为关键，你可要慎重考虑。” “没关系。”卫淡竹神情依旧平静，“我想拜涅槃真人为师。” 山海还未回复，顾焕枫就已按捺不住了。 少年告罪后出列，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含着无奈：“请谅焕枫冒昧，但还请这位师妹慎言。我师父无法亲自来，我得代他阐明本派诸事。” “师父自五百年前受创，神志已有些混乱，且门内师姐志不在修炼，于指导后辈一事上从不多加干预，若师妹拜入我峰，只能由我教导了。” “而我入门两年，从未得到师父亲自指点。”说到这里，顾焕枫都有些挂不住笑。 本只想警告卫淡竹别来沾边，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已开始颇觉荒谬。 山海叹气：“正如焕枫所说，涅槃峰内情况复杂。淡竹，你再考虑一下吧。” 她已尽量委婉，哪里复杂，简直是凄凉得不堪入目啊！ “没关系，我等师父八年后出来教我。而且，既然是顾师兄带我修炼，更要去了。只有和对手在一起，才能进步。”卫淡竹觉得非常合适。 这不就是修仙小说主角的标准成长模板吗？强但疯了的师父，落魄师门，咸鱼师姐，反派师兄，完美，真是太完美了。她作为主角AI，这样运行一定最顺畅。 众长老：？ 顾焕枫：？ 他的笑容终于裂开，面子都不要了，脸色难看道：“我才不要你这个小师妹！” 卫淡竹转过身，看向新鲜出炉的二师兄顾焕枫，眨眨眼道：“八戒师兄真笨。就算讨厌我，你也没有选择权。” 顾焕枫莫名其妙：“我不叫八戒。” 卫淡竹才想起来这个世界没有《西游记》，于是伸手：“v我五十灵石，就告诉你这个外号的由来。” 至此，顾焕枫哪里还听不出来这稀奇古怪的胡言乱语是在逗弄他，当时气得脸红，说不出一句话。 卫淡竹看着气得浑身颤抖、头尾炸毛、胡须抽搐的白色大猫猫，心想：【二师兄真可爱。算了。虽然是坏猫猫，但还是不要叫八戒了，叫猪咪吧。】 被迫听到顾焕枫：？？？ 原来八戒是猪的意思。 更气了。 还有，他不可爱。 顾焕枫觉得自己又受了一次奇耻大辱，却只能兀自咬牙切齿。 他不能暴露自己能听到卫淡竹的心声，只好憋在心里，一口气上不去出不来，脸涨得更红了。 卫淡竹：【第一次看到猫脸红，可爱。】 顾焕枫：！！！ 他气得转身就走。 山海：“……” 心好累，这涅槃峰能不能消停一日？涅凤你个死鬼什么时候出来料理后事？ 为了老友的未来，山海还是不得不压着嘴角的抽搐，对卫淡竹温声道：“既然你已决定，今后便是涅凤的三弟子了。” “你师兄脾气像小孩，就让让他吧，他为人正直且负责，现下虽气不过，但之后定会好好教导你功法，你且放心。” “涅槃峰大师姐名为晓天，终日都在峰内，你去酒坛边，就能见到她。她平日虽不管事，但遇到劫难，她定能保住你。” 哦，二师兄是个傲娇正义人，大师姐是个咸鱼大佬。 卫淡竹翻译完宗主的话后点点头，行完礼，才离去了。 山海宗占地广大，但各峰之间都有简易传送阵，移动十分方便，就算没有顾焕枫带着，卫淡竹也很快独自来到了涅槃峰。 涅槃峰上屋舍众多，但大部分都荒废了，坟头草有三尺高，只有最中央两个屋子有人活动的痕迹，想必就是大师姐和二师兄的房间。 卫淡竹自觉选了相邻的第三个屋子，推门而入。 简单打理后，卫淡竹出门走了一圈，确认四处无人，她才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符。 这便是寻找太子的感应玉符。 卫淡竹以丝缕灵力催动，那玉符便亮了起来，指向西北方向。 并不知道感应玉符已经紊乱的卫淡竹再度出门，跃到屋顶，往西北边看去。 只见涅槃峰的不远处，一座山与四周格格不入，竟在夏日满覆冰雪。 那是山海宗的第二禁地，流放罪人，镇压玄兽的白墟峰。 此时，白墟峰中。 太上忘情老祖，玄冰尊者玄月正将一捧雪挑于剑上。 他看向灰蒙蒙的云层。 天象变了。 下一本同类型文求收藏呀！ 《把男主和反派都当替身后》 林芯声穿越到了一本男主和反派是孪生兄弟的仙侠文中。 作为对男主慕恋痴情却求而不得的炮灰女二，她的任务就是把反派当男主的替身，攻略反派后始乱终弃。 计划去捡反派少年的林芯声却没发现，她错捡了失忆的男主秦一。 按照剧情，林芯声用了没廉耻的魔族禁术入梦术，每夜与少年在梦中抵死缠绵。 少年会在精神上越来越离不开林芯声，直至成为任林芯声折辱的傀儡。 初遇，秦一如无情的云上仙，对林芯声客气而冷淡。 林芯声中了春`药，都被他直接锁进冰牢里 后来，秦一却事无巨细地照顾她洗漱穿衣，连翻书都不许她亲自来，以温柔绵密的网将她死死缠缚。 然而，林芯声不知道，男主秦一从未受到任何术法影响。 一直以来，她的“入梦术”绑定的都是真正的反派秦十。 受到牵引的反派魔尊秦十折返人间寻人。 可为时已晚，入梦术已深入神魂。 渴求林芯声的触碰的秦十只好忍辱化为一只黑猫，尾巴卷住林芯声的脚踝，赤着眼死死盯着林芯声和他的孪生哥哥相拥的躯体。 那时，林芯声看向哥哥的目光满怀爱意，而他得到的，只有虚幻的梦境，与不知从何时而生的无边酸楚嫉恨。 许久过后，昔日冷若冰霜的秦一终于化为炽烈火焰，与林芯声共赴**。 林芯声却挖出他腹中金丹。 林芯声把血泪交融的少年踩进泥里。 “别哭。哭了就不像他了。” “你不过是与我心悦之人样貌相同的替身。” 秦一颤抖地握住林芯声脚踝：“他是谁……？” 林芯声：“你哥哥秦一。” 数日后，被救回宗门后恢复记忆想起自己就是秦一的秦一：？？？ 而在那时，远离两人的秦十的法器独独捕捉到一句话：“你不过是与我心悦之人样貌相同的替身。” 黑猫那长久痛苦的心中陡然涌出阴暗喜悦。 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他。 他磨磨爪子，计划着如何将林芯声带去魔界。 回宗门后，林芯声卖弄功劳，求男主垂怜。 知道剧情的林芯声，等着身为正道之首的男主将她这歹人逐出宗门。 看不透的帷幕内却传来男主声音：“把她关进我房里。” 林芯声：？？？ #男主和反派都觉得我爱他# #其实他们都是替身# #别哭，哭了就不像反派了# #别笑，笑了就不像男主了# #面对双胞胎脸盲很正常吧# 高亮标注： 1、cp：人狠话不多冷艳无情双标杀手女主×精神分裂一半温柔男妈妈一半偏执控制狂男主 2、男主和反派是同一个人的两个分裂切片，双魂会融合，设定和原因文中会具体解释。 3、1v1，H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既然要去禁地，那就急不得，卫淡竹收回感应玉符，打算从长计议。 她还有十年时间，不争一朝一夕。 正如山海所说，顾焕枫虽一时气急离开，但一个时辰后，他就回到了涅槃峰内。 短短一个时辰，顾焕枫想了很多。 他确实没有选择权，卫淡竹从此就是他的师妹了。躲无可躲，不如顺其自然，就近观察。 想来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卫淡竹也没有机会实行什么他无法知晓的阴谋。 调整好心态后，顾焕枫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 于是在敲门声响过后，卫淡竹打开门，就见一只笑眯眯的大猫蹲在她门边。 虽然在卫淡竹眼里，山海宗的所有猫猫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她能辨认出顾焕枫。 因为他笑得格外甜，从猫的毛脸上都看得出沁着蜜糖一样的笑容。 动物做出这样的表情可不容易。 那是真的笑容，还是猫猫的天生微笑唇？ 卫淡竹的思绪就在一瞬之间，在顾焕枫要开口之前，她就顺从心意，闪电般伸出手，捏了捏猫猫的嘴角。 嗯，软软的。好像真的有笑的弧度。 刚要开口就被捏扁嘴的顾焕枫：？？? 他破防了，什么调整好心态，不存在的，卫淡竹这个变态、怪人！ 顾焕枫猛地后退一步，抬手揉了揉嘴角，看向卫淡竹的眼有些发红，纯属一天下来被气的。 “师妹，以后不要碰我。”顾焕枫的语调有些冷。 “嗯。”卫淡竹点点头，她知道大部分猫猫都不喜欢被陌生人摸。 所以刚刚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摸了一把。 幸好，猫猫没有咬人。 见卫淡竹对他的冷语这么平和，顾焕枫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掩饰般咳了一声，才道：“今天是你入门第一天，我带你去领弟子符。” “入门前三年，弟子们必须先修通学，执教堂师父每日上午都会授课，你要按时参加。” “下午，你就回峰来，我教你涅槃剑法。” 此时已是傍晚，漫天红霞洒下，卫淡竹跟着顾焕枫走出主院，才注意到涅槃峰上种着大片红树，如火般烧在枝头。 “二师兄，这些是什么树？”卫淡竹的求知精神一直十分强烈，在凡界时，她从没见过这些像火烧云般的树。 “就叫涅槃树，是凤凰新生时，灵力浸染山林催生的。师父曾于涅槃峰重生，所以才长了这么多。” “嗯。二师兄，你见过师父吗？” “不曾。” “那你怎么能保证教我的涅槃剑法是正宗的？” 顾焕枫：“……” 为什么卫淡竹说话总这么气人？ 直来直去的，像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勉强笑道：“我跟随师父留下来的功法学习，比你多两年经验，指导你入门当然可以。” “入门后，如何修行，靠你自己。” 卫淡竹点点头，指向一株涅槃树梢头：“二师兄，你看，那是大师姐吗？” 顺着卫淡竹的指尖，顾焕枫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女子斜靠在树上，手中握着一坛酒的酒檐，正仰着脸，往自己头上倒。 顾焕枫：“……” “师姐，不要用酒洗头！”顾焕枫脸黑了，他手中掐诀，那坛要倒下来的酒就定在了空中。 躺在树上的晓天目露疑惑，双手扳着酒坛，用力使劲。 看着这一幕，卫淡竹想到有人治手欠的猫时，会把小球用胶水黏在桌上，猫猫就怎么推都推不动了。 “师弟，你又在搞什么鬼？师父都不管我喝酒，你居然敢管我？”晓天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放弃了与酒坛搏斗，朝下望来。 见到站在顾焕枫身边的卫淡竹，晓天的眼睛忽然迸射出亮光。 是真的两束光，从晓天眼里射出来，照在卫淡竹脸上，手电筒似的。 卫淡竹：？？？ 这是她入宗门以来，第二震撼的事了。 “师姐，你冷静一点。”顾焕枫崩溃道，“这样太不雅了。” “啊，抱歉。”晓天眨了眨眼，那两束光便随之消散，她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到卫淡竹身前，笑着伸出盈盈素手，抚摸上卫淡竹的脸颊。 “看到小师妹来了，我情难自已。”晓天满脸红晕，带着一身酒气靠到卫淡竹身上，“淡竹，我的未来就靠你了，你可得好好养我啊。” 卫淡竹看着酒醉猫猫，想了想，在她带太子猫猫回家之前，养一养别的猫猫也没什么。 还有十年呢。 “好。”她点点头。 酒醉猫猫也可爱。 顾焕枫：？ 这两人说的话，他为何无法理解？ “哈哈哈……”晓天纵情大笑起来，“看来，我没选错人。” “师妹，师弟，明天起，我教你们涅槃剑法，师父他老人家教过我几千年，绝对正宗。”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徒留两人在风中凌乱。 “二师兄，你不是说师姐不管我们修炼的事吗？” 卫淡竹看着酒醉猫猫远去的背影，只是在单纯表达自己的疑惑，没想到，身边猫没声了。 她回头，就看到白猫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蓄上一层薄薄的水色。 好委屈的样子。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流泪猫猫头，卫淡竹大受冲击，她完全忘了顾焕枫刚刚警告她的话，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摸了摸毛茸茸的猫头。 忽然被摸头的顾焕枫：？ 心中不快被惊愕取代，他抬眸朝卫淡竹望去。 顾焕枫的眼睛确实很大，眼泪也蓄积得快，就在他抬眸的一瞬，一滴豆大的泪珠就从他的眼眶滑落下来。 “……你，你不用安慰我。”顾焕枫一紧张，说话就会有些磕绊，“我知道师姐从前不教我，是有别的原因，不是瞧不上我。” “嗯。”卫淡竹同样听不懂顾焕枫的话，她只是趁着猫猫低沉，想多摸两把。 顾焕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十几秒，他的眼泪就停了，脸倒是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抬手把卫淡竹按在他头上乱摸的爪子拉下了。 “我们先去领弟子符吧。” 弟子符挂在门籍殿，这里也司掌弟子们的奉例，每月发放五千中品灵石，足够买一样中品法宝，在整个修真界都算是良心宗门了。 “这些灵石是从哪里来的呢？”卫淡竹问顾焕枫。 “器修、丹修炼制的法器丹药出售，剑修、法修出门做任务，都会给宗门带来大量灵石。” “入门前三年，弟子无需做任务，但三年后，每月至少做一次。” “嗯。”卫淡竹思忖，那她在修真界一样能致富，成为修真界第一富婆指日可待。 在卫淡竹与办理弟子符的同门交涉的时候，顾焕枫朝发放奉例的大殿走去。 “顾师兄。”掌管奉例的弟子朝顾焕枫问好。 他年纪比顾焕枫大，但山海宗有一规矩，那就是成为首徒的弟子便是所有同辈之长，因此仍唤顾焕枫师兄。 “向师弟，这月我的奉例能否直接换一件法器？” “当然可以。”向师弟领顾焕枫往仓库走去。 如果弟子多做了任务，奉例就会增加，顾焕枫又长期不来领，他积累的奉例足够兑换仓库里的任何一件法器了。 毕竟，存在宗门公用仓库的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在一件青色法衣前，顾焕枫停下了脚步。 这是仓库里少见的上品法器，制作精美，能防御刀剑，也能抵御魔气侵蚀，使修士在战斗中不被外物扰乱神志。 初见卫淡竹时，她身着一身青衣，是非常漂亮的款式，可惜在那尸山血海之中变得破碎脏污，换了其他衣服后，卫淡竹就不再穿了。 “就这件吧。”顾焕枫对向师弟微笑道。 “啊，顾师兄，这是女款，虽然可以自如缩放，但对男子躯体结构还是不太合适……” “多谢提醒，但不是我穿，送人的。” “啊？噢，噢，明白了。”向师弟不敢多谈，唯恐触及**让两人尴尬。 “不用这么紧张。”顾焕枫好笑道，“我峰来了新弟子，合该给见面礼的。” “这样啊，那确实适合卫师妹。”向师弟大为宽心。 又带着卫淡竹认了上通学课的地方，两人才回了涅槃峰，那件青色法衣也被拿了出来。 “谢谢二师兄。”卫淡竹接过法衣，很稀罕地摸了摸上面的花纹。 此时月上梢头，是该各自回房的时候了，卫淡竹却叫住顾焕枫：“二师兄能再等等吗？我还有事要请教。” 顾焕枫点点头，站在门外等她。 片刻后，推门之声响起，顾焕枫转头，就见卫淡竹已经换下了前两日的衣裳。 此时少女一身青衣，衣裳下摆以银纹绣竹，墨色晕染，如同一蓑烟雨，雾起竹林，外袍越向上越白，襟间是绛紫与藕粉。 她身姿挺拔，气势卓然，如莲如竹，清新脱俗。 顾焕枫有些愣怔地回想起卫淡竹立于魔窟中的景象，但此时少女看向他的目光已全然不同。 彼时，她双目如兽瞳，赤金色眼眸盛不下活的灵魂，无情至极。 然而此刻，她望过来的目光有了神采，清澈单纯，不含杂质，眉眼灵动，如水涤荡。虽然不笑，神情却是温和的。 长剑出鞘，卫淡竹持剑朝顾焕枫行了个礼，道：“二师兄，你能先教教我涅槃剑法的入门要诀吗？我怕明日大师姐教我，我跟不上。” 顾焕枫喉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眼眶也有些发酸，他眨眨眼，生怕自己又失态，半天才扯出一个笑来：“好。” 双剑相交，顾焕枫没使用灵力，认真给卫淡竹讲解涅槃剑法的要诀。 涅槃树之上，晓天终于拿下了那坛被固定在空中半天的酒，笑道：“臭小子，真记仇。” “不愧是那女人的儿子，切开来都是黑的。” “你可别怪我，必须等淡竹来了才行。”晓天将酒倒入喉中，枕在梢头，仰望高空明月。 “狗屁天命……”晓天低低冷笑，“老娘马上给你扬了。” 练到后半夜，两人才停了手。 “谢谢二师兄，我悟了。”卫淡竹收剑。 “那今日就到这里。”顾焕枫笑道，“师妹好好休息。” 卫淡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顾焕枫也回到对面自己的屋里，清理更衣后，他盘坐于榻上，准备入定修炼。 一刻钟后，顾焕枫刚刚进入状态。 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脑海里炸响。 【猪咪可爱，但是现在不会还在偷偷掉小珍珠吧？】 突然被扰乱气息的顾焕枫：“……” 他才没有哭！ 勉强压下羞耻后，顾焕枫再次入定。 【到底有没有哭？好想看啊。】 再度被扰乱的顾焕枫：“……” 这一晚，卫淡竹的心绪格外活跃。 顾焕枫的怒气值也格外活跃。 第二日，卫淡竹刚出门，就看到顾焕枫通红的眼。 【啊这，不会哭了一整晚吧。】 顾焕枫：“……” 顾焕枫再也忍不了，气冲冲朝卫淡竹走去。 第5章 第 5 章 在冲动的支配下走到卫淡竹面前后，顾焕枫就冷静下来了，他绝口不提能听到卫淡竹心声的事，只咬牙道：“昨晚有只小鸟不睡觉，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搞得我也没法入定修炼。” 卫淡竹诚恳提议：“那你可以把它捉来吃了。”听说猫也是很喜欢吃鸟的。 顾焕枫：“……” 实际上，昨夜卫淡竹并非没睡觉，而是睡得很好。那些心声都是她的梦话。 梦里，是一只躲在房间里哭的大猫猫，卫淡竹一直想进去看看。 通学课的授课大堂在奥藏峰上，两人课程进度不一样，到门口就分开了。 卫淡竹算来得早的，她进去时，初学堂里弟子未过半，坐得零零散散，前排更是一人也无。 卫淡竹脚下不停，径直坐到了第一排最中央，左手摆出顾焕枫给她的通学课经书，右手摆出引气入体修炼基础要诀，开始兀自体悟练习。 坐在后排的弟子们见到这一幕，心中升起不详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通学课开始，他们心中不详预感成真了。 只见前三排只坐着卫淡竹一个弟子，她脊背挺直，目光专注到近乎虔诚，满载着对知识的渴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卷王的光芒。 被卫淡竹这样的目光注视，来通学课胡乱念经的师父都汗颜了。 没错，众弟子态度散漫不是因为不上进，而是这通学课就是念经背经，都是些陈年古籍，师父教得枯燥，弟子听得痛苦，从上到下没一个人真心想教想学。 全都是为了山海宗的三年入门听学惯例，众人才不得不走个过场。 然而，这样的课里来了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狠狠学的卷王。 按照惯例，师父讲授半个时辰后，是要考校提问的，往常没人主动回答，都是等师父随机挑人，半死不活地胡乱答了，师父也神志不清地认同胡话并叫人坐下。 没想到，这一日，卫淡竹次次都主动举手，站起回答问题。 师父：“你说得对。” 卫淡竹：“是吗？可我觉得这个答案不够完善，师父你有什么头绪吗？” 师父：“……” 提问者变成了卫淡竹，师父毕竟是资深前辈，还是能就这枯燥的经文说上一二的。 下一次，依然如是。 一早上过去，师父汗流浃背，眼前发黑，梦回被师祖狠狠鞭打学经的悲惨童年；卫淡竹精神抖擞，求知欲愈发强烈；座下弟子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干巴巴经文还能解出花来。 倒挂在大堂顶端横梁上的顾焕枫：“……” 依顾焕枫喜动的性子，这一潭死水的念经课，他是一点也听不下去，次次都是进门后将自己的一傀儡放在座上，就用隐匿身形的独门秘法溜出来，上山下河，去哪都比听经文好。 这一次，他照旧去瀑布边捉了鱼，吃罢才忆起今早气头上时，忽悠卫淡竹通学课很重要的事。 于是折返回来，跃到梁顶，想看看卫淡竹是不是被捉弄到了。 却见卫淡竹狠狠卷死了所有人。 顾焕枫心情复杂。 日中已到，念经终于结束，卫淡竹却还目光灼灼地盯着通学课师父。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卫淡竹不会要问出那个最可怕的问题吧？ 所幸，直到师父宣布下课，弟子们起身散去，卫淡竹也没有询问师父今天为什么没有布置作业。 亦觉逃过一劫的师父走到门口，正要回自己峰里逍遥，就听到身后清冽的少女音响起：“大师父，请稍等。” 被这声音折磨了一早上的大师父：“……” 他嘴角抽搐，转过身，勉强笑道：“是淡竹啊，还有何事？” “大师父，你今天还没有布置作业，请单独跟我说吧，我也单独交给您。” 大师父大为震撼。 刚要离开的顾焕枫：“……” 他心中简直要尖叫了。 卫淡竹果然是变态吧！ 于是下午晓天放下酒坛，来到师弟师妹面前时，对顾焕枫的眼神感到相当疑惑。 这小子为什么怜悯地看着她？有病吧？ 一个时辰后，晓天逃了。 落荒而逃。 咸鱼支棱起来要教学，也依旧是咸鱼。 晓天本觉得，今日教半个时辰就够了，先配合涅槃剑法心诀学引气入体，调理内息就可以。 修炼一事，急不来，她也不想劳累太久。 虽然他们师姐妹弟相称，但晓天是年龄大于卫淡竹和顾焕枫上万倍的老人了，老人家嘛，精力总是稀少的。 却没想到，卫淡竹听一句就能冒出十个问题，还个个有理，并非无理取闹，不得不答。晓天讲解着讲解着，头都要炸了。 卫淡竹就像一块海绵，迫切地想要汲取水分，但晓天只是一条咸鱼啊！再蹭，她身上稀薄的水彻底干了，就要死了啊！ 躲进洞府里的晓天终于知道顾焕枫那个极其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洞府外，卫淡竹索命鬼一样的声音还在传来：“师姐，师姐？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再说一个吧！” “师妹，你走吧，卷王和咸鱼在一起是没有活路的，我们不合适！”晓天抓狂道，“对了，你去找师弟，他一定愿意陪你上进！” “好吧，师姐，你不要怕，明天我给你带小鱼干。” “嗯嗯嗯。”晓天只想把卫淡竹这尊大佛送走，一连串应下了。 顾焕枫在卫淡竹身后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卫淡竹转头，他有些矜持地压平了嘴角，等着卫淡竹来求他陪她练剑。 卫淡竹看了看眼前莫名开始昂首挺胸的大猫猫，不明白他忽然在显摆什么，只当他是想撒娇了。 于是卫淡竹心领神会，走过去摸了摸大猫猫的下巴，手指轻柔地拂过。 【猪咪这样抬头，一定是想被我摸下巴了。】 顾焕枫：“……？” 他猛地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二师兄，你怎么了？不喜欢这样吗？”卫淡竹疑惑道。 猫猫不都喜欢被摸下巴吗？而且他们已经算相熟了。 “不喜欢。”顾焕枫终于回神，他脸上漫上绯色，一时顾不上陪卫淡竹练剑的事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轻浮、变态！顾焕枫懊恼不已，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能凑近卫淡竹了。 怎会有女子总这样动手动脚？顾焕枫脸上一阵热，烦躁极了。 又气跑了。卫淡竹看着顾焕枫的背影，思索道，看来猪咪真的是一只特别容易炸毛的猫猫呢。 是夜，涅槃峰的三间小屋内，只剩下卫淡竹一人。她观察了一下，见远处也没有灯火，想来二人一个在洞府一个在外边，就放下心来，朝涅槃峰外走去。 下午顾焕枫被气走后，卫淡竹就仔细研究了山海宗的地图，摸清了去白墟峰的最隐蔽路线。 她要想办法进去，找寻太子。 规划路线，是卫淡竹最擅长的事之一。 白墟峰是宗门禁地，从山脚到山顶，山道上都设有结界，并派弟子轮值把守。 今夜轮值的弟子，刚好包括顾焕枫。 少年一身红衣，手提一盏天灯，橘色火光照亮红金衣摆，枫叶花纹层叠而动，在夜中显得分外漂亮。 他凝目远视，容色沉肃。在执行任务时，若四下无人，顾焕枫半数时候是冷着脸的，妖魔鬼怪见了，会心生畏惧。 但卫淡竹不是妖魔鬼怪，也看不到顾焕枫的真实模样，她只瞧见一只白色大猫猫蹲在山间。 卫淡竹眼里，猫猫们都是没有穿衣服的，顾焕枫不出声也不笑，卫淡竹就认不出他了。 此番前来，卫淡竹并不是要直冲禁地，而只是为探索结界，好找出应对之法。 卫淡竹用了自己造的隐藏气息的法器，将自己控制在了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安全范围。她闭目感受了一下此地的灵力流动，脑中浮现出一路来的各类屏障，一个大阵的雏形就在她脑海中缓缓勾勒出来。 不宜一下探索过多，今日记录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站住！” 卫淡竹还没来得及反应，白色大猫猫就跳到她面前，随后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听他语气，卫淡竹终于认出来，此猫是二师兄。 不怪卫淡竹不谨慎，只是在这白墟峰上，早已被顾焕枫布下了更深的探测结界。 比卫淡竹更先一步，顾焕枫才是第一个想踏入白墟峰禁地的弟子。 为此，他筹划了两年，初来乍到的卫淡竹没有发现，此处的灵流格局已经与常态大为不同，刚刚学会引气入体的卫淡竹极难察觉。 不知其中真正关窍，卫淡竹只当自己的隐匿法器出了问题，好在发现她的值守弟子是熟人，让她有理由搪塞。 “我打听到二师兄今夜在这里值守，所以来找你。”卫淡竹抬头看向大猫猫，诚恳道。 “找我干什么？”顾焕枫不解。 “今日惹你生气了，我来道歉。”卫淡竹目光平和清澈，在月光下如潺潺溪水，不含杂质。 “师兄，你原谅我好不好？今后我一定不摸你了。” 顾焕枫微愣，他没想到卫淡竹会半夜不睡觉，孤身赴禁地，在这黑梭梭的山路里走，只为来和他道歉。 “我……我没有生气。”顾焕枫声音有些发涩，“夜深露重，白墟峰常年寒气外溢，你刚引气入体，抵抗不住的，快回去吧。” “嗯。”卫淡竹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包小鱼干。 “师兄，你拿着吃吧，值勤很累，多补充点能量正好。” 竹叶印花的青油纸包着一小包鱼干，揭开一点，就有香味逸散出来。顾焕枫当着卫淡竹的面吃了一只，笑道：“多谢。” “那我走了。”卫淡竹转身下山，顾焕枫目送她离开。 正要感动，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本来要给师姐的，猪咪又不想要我养。唉，我的小鱼干，白做了。】 顾焕枫：“……” 卫！淡！竹！ 顾焕枫气得咬碎了口中死不瞑目的鱼头。 再被她哄成功一次他就是狗！ 预收二求收藏~ 《三个老公都要杀我证道》 我叫川悦，我穿越了。 现在坐在我前边的，是某点杀妻证道文的男主。 他被我虐身虐心仍忠诚相守，直到我无恶不作的魔头身份暴露，他不得不含泪匡扶正义，杀妻证道，把我神魂囚于冥界。 坐在我左边的，是绿江杀妻证道文的男主。 他被我死缠烂打成亲，却觉醒无情道心，杀妻证道后又追悔莫及，火葬场烧了九十九章才把冰冷破碎的我从冥界追回。 坐在我右边的，是某棠杀妻证道文的男主。 他为了玩乐娶我，腻了之后杀妻证道，却又怀念我的滋味，竟是追到冥界，毫无廉耻之心地和鬼王一起对我做不可言说之事。 没错，他们那可怜的妻子都是我= = 世界融合，虽然剧情仍未发展到结婚，但我已订婚，有了三个命中注定的杀我证道的老公。 还将有第四个和我一样是死人的鬼王老公，简称死鬼。 我不想死，也决计不能容许这绿江不允许的剧情出现，一边敷衍走剧情一边筹谋开溜。 幸好三个男主那其貌不扬的狗腿路人甲下属也融合成了一个，我立马拉拢他，共谋逃婚大计。 *** 心血来潮伪装身份容貌，当个路人下属，却忽然被川悦拉住，还忽然听到她的心声的鬼王：？ 要逃婚？还脚踏三条船？ 而且，此人是他未来的老婆？ 他贵为冥界之主，却将和那天上仙君二夫共侍一妻？ 有趣。 那就不妨陪她玩玩。 鬼王一开始只把川悦当玩物戏弄。 可渐渐地，他却应验了命运，动了真心。 然而，当他满心希冀，朝川悦袒露身份。 川悦惊了。 川悦怒了。 她跑了。 再一次。 正要追川悦，却被三个仙君堵上门寻仇的鬼王：“……” 上天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 食用指南：CP是鬼王，1v1H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涅槃峰上，日及梢头。晓天的第二次涅槃剑教学结束，她看向卫淡竹：“师妹，配合涅槃剑心诀，你尝试一次引气入体吧。” 地上铺着蒲团，卫淡竹点点头，盘腿坐下，默念心诀，调动感知，牵引四周的灵力。 早在凡界时，她就能感知并调动一些灵力，那时，她以己身为牵引灵力的工具，现在，她则要把自己当容器，将灵力纳入丹田之中。 一刻钟之后，卫淡竹的丹田内传来融融暖意，灵力流遍四肢百骸，筋脉得到滋润，让卫淡竹浑身为之一轻。 瞬息之间，卫淡竹感到了天地环境与自己产生了奥妙的联系，她似乎和天地融为一体，伴清风而动，在其中翱翔，又似乎裹于蛋壳内，却触碰到了天地边界坚硬的表面。 这是她和主程序联结度提升了吗？ 卫淡竹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关于AI那一套理论的三观。 但此刻的感受，让原本对修炼不感兴趣的卫淡竹立即改变了想法。 她要修炼至最高境界，届时，随着和世界的联结度加深，她的各类权限也会增加吧？ 灵力运转过一个大周天后，卫淡竹睁开了眼睛，就见晓天惊叹地看着她，站在一旁的顾焕枫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怎么了？”卫淡竹问两只猫猫。 “师妹，修炼第二天就成功引气入体，自涅槃剑法诞生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晓天喜笑颜开，再次感叹自己的好眼光。 涅槃剑法并不只包括剑术，它是一套完整的修炼功法，从提升自身境界，到剑术、体术，一应俱全，修炼到最后，人剑合一，剑道便是修士毕生之道。 这剑法威力极大，贯通天地大道，达极境即可以人之躯涅槃重生，是天下独一门的奇法，横跨阴阳，肉身成神。 但一切皆有筹码，此剑法极难，修炼起来进境比其他功法慢数倍，并且从古至今，仅有一人练成极境，那便是他们的师父涅凤。 若一般功法一月可做到引气入体，那么相同修士以涅槃剑法修炼，就要花费数月。 可卫淡竹做到引气入体仅用了两天。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天才。 “嗯。”卫淡竹应下了晓天的夸奖，并没有自谦或反过来恭维。 “那么从今日起，你便是入了我门。涅槃峰有一规矩，入门后要在筑基前打造一把剑，算是初入仙途，对剑道的叩问。” “师妹，你会炼剑吗？” “会。”卫淡竹是自学成才的器修，互联网她都能搭，炼剑更是操控自如。 “好。”晓天的笑容愈发真切了，不用教卫淡竹炼剑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炼剑之时要凝取天地精华，涅槃剑法修的道是沟通天地的大道，所以炼剑的地点也需选好。” “师妹，待你有了主意，就告诉我们，师父不在，就由师姐师兄为你护法。” “嗯。大师姐，二师兄，我可以看看你们的第一把剑吗？”卫淡竹的眼里带上了希冀。 “我的不行。”晓天笑道，“年岁太久，已经烂了。” 卫淡竹转向顾焕枫。 被盯视的少年默默后退了一步，才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生怕卫淡竹摸去似的。 顾焕枫才筑基，这剑仍是他常用的剑，剑身雪白，印有如云绯色火纹，使剑更利放血。褐色剑柄上烙着金色枫叶花纹，上系一红色剑穗，迎风而动。 “此剑名为‘灼浪’。”虽然心中仍对卫淡竹有气，但顾焕枫还是认真介绍道，“是在问情谷锻造的。” “为什么要在问情谷？”这是卫淡竹也知道的地方。 问情谷位于凡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植被茂密，百花盛放，是天下人都爱去踏春的地方，也是定情圣地。 “情系天下也是情。”顾焕枫眸中微动，他笑道，“师妹或许不知道，上古时候，问情谷是凡界最惨烈的战场。” “正是因为伏尸百万，人之骨血滋润土地，才有后世无际繁花。” 卫淡竹想了想，道：“原来那些花是尸斑。” 顾焕枫：“……” 他刚想说那些花是告慰英灵，为何卫淡竹总能说出坏气氛的怪话？ 冷不丁又被气一下，顾焕枫收回剑，不出声了。 “大师姐，二师兄，我想好要去哪里炼剑了。”卫淡竹浑然不觉顾焕枫的不悦一般，立刻转了话题。 “哦？这么快？说说为何。”晓天饶有兴趣。 “二师兄情系天下，这么满心热忱的人，在白墟峰都不免觉得冷。我要炼天下至寒之剑，所以去白墟峰。” “剑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凝川’吧。” 听卫淡竹说话的两人具是一愣。 这话乍一听似乎十分有哲理，仔细一想又十分没道理。 顾焕枫是人，在白墟峰当然会觉得冷啊！ 但若硬往深奥的方向去理解，以顾焕枫此等心性都畏惧于白墟峰的风雪的威力，那里也确实是全修真界最寒冷的死境，若要炼天下至寒之剑，选白墟峰正合适。 顾焕枫的心情则更为复杂。 为什么……炼第一柄叩问道心的剑，这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联系在一起？ 昨夜，他只说卫淡竹受不住白墟峰的寒冷，卫淡竹却注意到了他也忍得痛苦吗？ 他和卫淡竹交集尚未深，卫淡竹竟如此在意他…… 顾焕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只道：“去白墟峰，不是我和师姐愿意护法就可以，那里是宗门禁地，必须得到宗主许可，且绝不可能多待时日。师妹，你可想好了？” 卫淡竹没两人想得这么多，这理由，当然是她胡诌的。 至于提到顾焕枫，也是顺着他的话现编而已。 她只是想去白墟峰。 她的攻略对象，凡界的太子殿下，就在那里啊。见不到人，她要怎么攻略？ 于是卫淡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去白墟峰。” 次日，三人拜见宗主山海。 听完卫淡竹的叙述，山海陷入了沉默，似是在犹豫。 实际上，她已经同意了，只是做做样子。 既然晓天也跟来了，山海当然会答应一切要求。 因为这代表着晓天的意愿。 “我可以答应你们，但白墟峰不仅是宗门禁地，也是修真界禁地，除了我宗弟子，还有他人看守。”山海叹道，“最多七日，七日后，你们必须离开。” “弟子明白。” “好，那就依你们所求，一月后，准许你们上白墟峰。”山海赐予了他们打开白墟峰结界通道的令牌。令牌只能起效七日，七日后便会粉碎。 从此，卫淡竹过上了极其规律的生活，上午去通识课学念经，下午向晓天学涅槃剑法，随后与顾焕枫练剑。晚上则去收集炼剑所需的材料。 不过，在最后一步却犯了难。 虽然炼剑的理由是胡诌的，但卫淡竹炼剑的心还是真的，作为一个有四年工作经验的器修，卫淡竹对剑的材料选取十分讲究。 近来，修真界非常不太平，山海宗有令，筑基以下弟子不得出山门，以免被其他宗门的人猎杀。 然而，许多材料在山海宗的山川河流里难以寻到，最后的办法，便是去采石堂兑换。 采石堂弟子专做外出采集之事，但山海宗器修本就不多，采石堂更是常年人手不足，库存也告急。 兑换机会人人平等，但在供不应求的状况下，就意味着要看采石堂长老心情。 “陶长老，我一次都还没有换过，按照宗门规定，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的，不如现在就给了吧。” 卫淡竹站在采石堂门前，向门内的陶长老讲道理。 “别人也还没换过，怎么就给你？”陶长老捋了捋自己长长的白胡子，笑眯眯道，“孩子，现在给你，我手里堆着的三百八十一张兑换符可怎么办哟。” “陶长老，你就明说吧，要怎么才能给我？”卫淡竹诚恳道，“生意人，都懂得。”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陶长老佯怒道，“我可从来不做生意，要不是山海阿姐安排，我才不坐这破堂子里给你们这些孩儿分石头呢。” 卫淡竹说了一个时辰，嘴皮子都要磨起火了，陶长老还是油盐不进，笑呵呵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听见，让人疑心是不是老了耳背了。 当然，卫淡竹是看不见陶长老这老爷爷的样子的，她只觉得长老猫猫太地狱乐子人了，她本就不太懂人情世故中弯弯绕绕，面对此类人一向没辙。 在凡界时，卫淡竹还能用暴力或金钱向地狱乐子人们换来自己想要的，但在山海宗，她打又打不过，陶长老又不愿受贿，卫淡竹真是彻底没办法了。 卫淡竹转身离去，背影萧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阿不，还是要还的，卫淡竹可不会就此放弃。 正当卫淡竹冥思苦想解决办法的时候，身边路过的一位师姐似乎看不过去她那小可怜样了，提醒道： “卫师妹，若是别人来，陶长老就不会那么难说动了，还是因为你从涅槃峰来，他才诸般拖延。” “歧视出身是不对的。”卫淡竹立即义正言辞道，随后压低声音，悄悄问师姐猫猫，“所以涅槃峰做错了什么？” “不不不，”路人师姐失笑，“不是因为讨厌你们，而是他太喜欢顾师兄了，想等你请顾师兄来看望他这老头呢。” “二师兄是他孙子吗？”卫淡竹恍然大悟。 路人师姐：“……” “也不是，”师姐嘴角抽搐，“反正你请你顾师兄来，就知道了。” 卫淡竹谢过路人师姐，转头就到涅槃峰的一处瀑布下。 她知道顾焕枫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 冲瀑布练功嘛，卫淡竹懂得。卫淡竹对顾焕枫的修炼日常没兴趣，这是她第一次来瀑布边找他。 于是，当看到岸边的景象，卫淡竹愣住了。 顾焕枫若有所觉，他转头，看到卫淡竹后，脸上表情比卫淡竹还要惊愕数倍，随后惊慌失措、恼羞成怒、磕磕巴巴道： “别、别看我！” 第7章 第 7 章 月色下，少年只着一件雪白里衣，河水浸湿了他全身，在肌肤上贴出片片湿痕。 平日里，顾焕枫都以一红金发带竖起马尾，干净利落，此时他的长发却披散着，黏在他苍白的脖子上，蜿蜒过清瘦的锁骨。 少年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眼尾带着红痕，眼泪仍旧正从细密的下眼睫边不断滑落。 他的神情痛苦，看起来十分可怜、脆弱。 卫淡竹是看不到这活色生香的场面的。 她只见白色大猫猫立在河边，全身毛发都打湿了，整只猫都缩水了一圈，湿哒哒惨兮兮，圆圆的脑袋又变成了非常可怜的流泪猫猫头。 怎么又掉小珍珠了？ 卫淡竹疑惑不已，难道是修炼走火入魔痛哭了？ 直到她移动视线，朝猫猫的爪中看去。 看到了一条死状凄惨的鱼。 岸边还有十几条死状更凄惨的鱼。 死不瞑目，仰望星空。 卫淡竹：？ 为什么一边杀鱼一边哭呢？ “二师兄，你怎么了？”卫淡竹问道。 顾焕枫不愿回答，垂眸低声道：“别看我。你快走。” 脚步声远去，顾焕枫松了口气。 他弯下腰，缓缓将自己沉进水中，洗去一身的血味与腥气。 夜中的水流与白日不同，从深处泛出沉厚的暖意，温柔地抚摸上溺水之人的躯体。 月光从水面上透下来，顾焕枫仰望着粼粼银色波光，放任自己沉落到水底。 好想变成一只鱼…… 就在这谁也看不到的水中，随着浪涛远去。 心中燥热灼烫的火在沉静之水的安抚下渐渐冷却，顾焕枫的意识也随着越发模糊。 就在他的双目将要彻底闭上时，身后的水流忽然变了方向。 顾焕枫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冲到他的脊背与后脑上，随后眼前天旋地转，身前水流尽褪，夜风吹上他离水的肌肤，带来一阵凛冽的寒意。 顾焕枫头晕眼花地爬起，就见自己被托于水柱之上，而一道青色身影站在岸边，手中掐诀。 “师兄，你不要想不开啊！”卫淡竹大声道，“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顾焕枫：“……” “师妹，你先放我下来。”他捏捏眉心，心累道，“我没有想不开。” 他想起来了，卫淡竹是水木双灵根，就算藏到水底也躲不过她的。 “骗骗师妹就算了，不要骗自己。师兄，你这个年纪，怎么在水里睡得着的？”卫淡竹面无表情，将通学课师父的精髓尽数学会了，念经道，“青少年有心事，就要说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 顾焕枫：“……” 在他多次保证后，卫淡竹才把他放下，并递了一大块毯子过来。 “我会去水诀。”顾焕枫这么说着，还是接过了毯子。 在毯子落到他手上前，他已用法术烘干自己，在接过后，他就把毯子反盖到了卫淡竹脑袋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要看我。”他的嗓子微哑。 他重复了三遍，卫淡竹也就听话了。毛毯子盖在她头上，将她半个人都兜在暖融融的织物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穿好外衣的顾焕枫在河边坐下了，卫淡竹也凑过去，坐在他身边，像一个毛毯小帐篷。 “师兄，你为什么哭？”卫淡竹直白问道。 “……我不忍心杀……鱼。”顾焕枫垂眸道。 实际上，他的任务是杀人。 顾焕枫不忍心杀人。 顾焕枫上山求仙，并非是为了得道长生，也并未放弃太子的身份。 实际上，正是因为他是太子。 正是因为他不仅是人界太子，也是三界太子，才奉天帝之命，潜入山海宗内，等待时机，诛杀三界罪人。 无情道祖玄月，狐族余孽独孤惑，叛徒魔尊咒神，还有…… 凤族前族长，涅凤。 他那素未谋面的师父。 “枫儿，诛杀罪人，是为三界太平。此事只有你能做到，我知你生性纯善，但你谨记，这是必要的惩戒与牺牲。” 天帝的话被刻在顾焕枫的神识里，让他忘也忘不了。 他的母亲，天帝渊，正是如此坚决与心狠。 年仅十四岁的顾焕枫承受不了这么重的罪业，可天帝之命不得不从，顾焕枫只得想办法克服心中的不忍。 不知为何，杀鱼和杀人会给他一样的痛苦，所以为了消除心中障碍，顾焕枫日日杀鱼练习。 “我的心魔因此而生，为了堪破心魔，我得每天杀鱼吃鱼。”顾焕枫捂着眼睛道，“在干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内心必须保持平静。” 但前几日，顾焕枫破功了。 因为卫淡竹。 她上白墟峰找他，向他道歉，给他小鱼干，他本心中欢喜，却听到小鱼干原是给晓天准备的，卫淡竹此番给他，还觉浪费。 大起大落之下，顾焕枫心绪不稳，又正进行着他最厌恶恐惧的吃鱼活动，立时心魔复苏。 之后几日，顾焕枫强忍不适去瀑布边杀鱼，却没调理过来，还是在今天痛苦到哭了。 顾焕枫当然没有告诉卫淡竹他的真正身份与真正心魔，也没告诉卫淡竹他是因为她，心中才起了波澜。 卫淡竹只听到他因为不忍杀鱼产生心魔，大为震撼。 作为一只猫吃不下鱼，和作为一个人吃不下饭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猪咪也不愿吃老鼠，看来不是她搞错了，而是她遇到了猫中大佛。 “二师兄，你要不要去修佛道？”卫淡竹认真道，“他们连蚂蚁都不杀。” 顾焕枫：“……” 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二师兄，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帮我，我就帮你调理。”卫淡竹信誓旦旦，“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早就和石头一样冷，很有经验。” “现在你下不了手杀鱼，就不要勉强自己，你看着我杀，既对抗了心魔，又不会让自己过于难受，岂不正好。” “你要我帮你什么？”顾焕枫没有拒绝。 “我想去采石堂要些材料，可陶长老一直不松口，一位师姐跟我说，你去才管用。” 顾焕枫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带你去。” “嗯，那就约好了。”卫淡竹对今夜的收获十分满意。 顾焕枫起身，卫淡竹也起身，脑袋上还盖着毛毯，像布毯幽灵一样坠在他身后。 涅槃峰山路崎岖，夜中视线昏暗，卫淡竹刚刚引气入体，还没有散发神识的能力，在一个转弯时，卫淡竹绊到草丛中的石子，踉跄了一下。 这时候，一只干燥温暖的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少年手腕清瘦，却很有力量，掌中生着练剑而磨出来的微茧，修长指节穿梭过卫淡竹的指尖，随后与她的肌肤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轻易就稳住了卫淡竹的身形。 轻轻的笑传来：“师妹，你不用一直披着毯子。现在可以看我了。” 他的心情比起刚才，显然好了许多。 顾焕枫不是沉溺于痛苦的人，他的情绪来去都快，此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笑意。 卫淡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扒拉下了自己头上的毯子，仰头看向他。 看到大猫猫脸上又露出了她熟悉的蜜糖一样的笑容，卫淡竹也开心起来。 情绪波动之下，卫淡竹的心声传到顾焕枫脑海里。 【猪咪真好哄。猪咪真可爱。】 顾焕枫：“……” 他苍白的脸立时漫上绯色，手中也如触电一般，倏然放开了。 手中落空的卫淡竹遗憾，怎么这么快就收回去了，她还想多摸摸猫猫的肉垫呢。 “夜深了，快回去吧。”顾焕枫慌张道，他收回手，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异常窘迫地往山上走去。 卫淡竹将毯子披在身上，抬脚跟上。 【猪咪上山的背影也好可爱。】 顾焕枫加快脚步，如同身后有索命鬼一般，近乎落荒而逃。 竟是跟前几日的晓天一模一样。 果然，小师妹克师兄师姐的传言不是假的。 第二日下午，顾焕枫带着卫淡竹去了采石堂。 远远看见一抹鲜艳红色近了，陶长老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满脸褶子都如菊花一般绽开。 “诶唷，阿枫啊，你可算愿意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陶长老，哪里的话，焕枫一直想来，只是前几日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围着转。”顾焕枫快步走过去，笑得灿烂。 陶长老喜笑颜开，立时把兑换材料的柜台关了，领着顾焕枫和卫淡竹来到采石堂的后院。 卫淡竹看了一圈，就见院子里摆着几具稻草扎的马儿，地上也滚落着许多布做的球。 院里有一颗大银杏树，此时是夏日，却不知为何银杏树满身金黄，金色小叶片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甚至没过了小腿肚，看上去就很适合打滚。 大概是用法术使得叶片不腐，存了相当多日子。 “陶长老，还是选和从前一样的马儿？”顾焕枫笑着问道。 “当然！我就不信这良驹真斗不过你！”陶长老声音洪亮，那不服气的劲，像个小孩子。 接下来，卫淡竹就目睹了两只大猫猫飞身到两匹稻草马儿上，那马儿在灵力的催动下跑起来，争夺散落在地上的布球。 两猫上蹿下跳，一会儿骑马，一会儿上树，一会儿落在草地里打滚。 满院银杏叶被灵流带得飞起，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卫淡竹看得津津有味。 显然，拼灵活性，长老猫猫还是斗不过猪咪，不一会儿收集的球就少于猪咪了。 不过，猪咪开始放水，一边放水，一边对长老猫猫好一顿夸。 顾焕枫夸得天花乱坠，卫淡竹跟他相处了半月，第一次知道他的嘴这么甜，于是目光也不由得频频往他身上去。 【猪咪真是好会撒娇一猫猫。啧啧，为什么在我面前只是傲娇呢？】 顾焕枫脸上的甜笑扭曲了一瞬。 卫淡竹还有心情看他笑话，也不看看这次是为了谁！ 院中两人终于斗罢，顾焕枫输了，故意的。 陶长老露出揶揄目光，顾焕枫立即会意，走到陶长老身边，低下头，任老爷爷拍拍他的脑门。 卫淡竹承认，她有些嫉妒了。 【要是猪咪也对我撒娇就好了。】 顾焕枫：“……” 他脸上发烫，忽然感到强烈的羞耻。 一定都是卫淡竹的错。 要不是她在这看戏，顾焕枫是从不会对自己撒娇的行为感到不齿的。 第8章 第 8 章 一番玩闹之后，陶长老这老顽童十分满意，很痛快就把卫淡竹要的材料拿了出来。 “陶长老，这次我师妹学会了，下次她就能一起玩儿了。”顾焕枫接过材料，微笑道，“焕枫不才，任务时常无法快速完成，师妹来陪你，和我来是一样的。” 卫淡竹点点头，表示自己堪当重任。 陶长老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是许久未见你了，才请阿竹带你来，也不是故意为难丫头。” 两人道谢离去，经此一事，卫淡竹在顾焕枫身边走的时候，多留意了些四周，果然发现宗门内所有猫猫见了顾焕枫，眼里都会产生明显的喜悦。 “二师兄，你好受欢迎啊。”卫淡竹问道，“是不是对他们，你都很会撒娇？那能不能一样对我？我也想要你对我撒娇。” 顾焕枫脚下猛地顿住，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卫淡竹，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想想就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若说刚才顾焕枫只是脸颊微热，现在则是红透了，巨大的羞耻冲击下，顾焕枫反倒奇异地冷静下来。 “不能。”他梗着脖子道，“你是师妹，我是师兄，应该你对我撒娇才对。” 卫淡竹一脸认真道：“我不会，师兄能不能教教我？” 看到了顾焕枫如何解决乐子人后，卫淡竹觉得这个技能真的太有用了，她必须学会。 “……你自己领悟。”顾焕枫快要说不下去了，他深呼吸，让自己不至于急火攻心，晕厥过去。 所有炼剑的材料都收集完成，还有几日，就到了和山海约定好的上白墟峰的时候。 在进入禁地前，卫淡竹还得完成答应了顾焕枫的事。 夕阳西下，卫淡竹和顾焕枫一起来到瀑布边。 杀鱼的时候到了。 卫淡竹思索了一下，要破除心魔，至少别让场面变得太令人反胃，那样，顾焕枫只会更排斥。 于是卫淡竹打算拿出她的独门绝技。 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是假的，但做了十年的饭，打了四年的猎是真的。 卫淡竹不仅是个训练有素的死士，还是优秀的猎人，资深的厨子。 不论在哪个世界，卫淡竹都是一人过活，她的生存技能从小就点满了。 “师兄，我不仅会表演庖丁解牛，还会表演庖丁解一切。”卫淡竹抽出腰间黑鞘长剑，“你放心，以下场面全年龄向，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血腥暴力。” 剑身雪白，卫淡竹在河边弯腰，挑起水，挽了个剑花，黄昏下，水珠闪耀，如星子般美丽。 “这把剑虽来自凡界，但它也曾名动天下。其名——狩刀。” 听到这个名字，顾焕枫眸光微动，他确实听过狩刀的传说。 乱世中，曾有一屠夫以大刀护卫北斗七城，他立于城墙之上，在北斗七星阵中奔波，奋战七天七夜，刀下亡魂无数，以凡人之躯，将战线硬生生又向后拖延了七日。 最后，失去神狐庇佑的七城还是不敌魔族，屠夫也轰然倒下。他的大刀被挚友匠人捡走，再度锤炼，历经数年，方成灵器。 大刀化为长剑，但为了悼念故人，仍以刀为名。 “这剑是我挥斥千金买下的，匠人告诉我，他并非被我的钱财打动，只因我答得合他心意。” 那日，匠人问卫淡竹：“姑娘要此刀何用？” 卫淡竹未加思索，就回答：“打猎。” 匠人一愣，随后大笑道：“姑娘是否能为我做一桌好菜？就用此刀。” 当卫淡竹复刻出屠夫生前最拿手的一桌菜，并供奉给她不在此世的亲人后，匠人就把狩刀给她了。 那一桌菜里，藏着屠夫的全部刀工、武艺，最重要的，还有那颗为亲友布膳的质朴热忱之心。 只有怀着一样的心，才能与这依托屠夫执念而生的灵器共鸣。 以守护之心，行狩猎之剑。 黄昏之下的瀑布折射出炫目虹光，如七彩琉璃，映着金紫霞光的河流蜿蜒而去。 低诉过去的话音远去，顾焕枫看着卫淡竹的赤金色眼眸，忽然觉得那双瞳一如河上夕阳，透出安宁与暖意。 河水蔓延上岸，温柔地拂过卫淡竹脚底，她踏到河上，步步生莲，手中长剑舞动，斩破湍流，抽刀断水。 鱼本游于水中，而当水随剑动，鱼群也随之跃到空中。瀑布之下，惊涛乍起，卫淡竹身形潇洒，穿梭于水幕中，一如凌空竹叶，轻盈锋利。 人剑合一，挥洒自如，惊涛落下之时，也是鱼群跨越水门之瞬。 青色竹筒早已置于河边礁石之上，墨色鱼群落雨般坠下，于空中被剑气悉数分解。 当落到竹筒之中，鱼群竟是皮肉悉数绽开，剔透肉片与淡红纹理缕缕舒展，摆成一串莲花，点缀于青竹之上。 这套剑法并不止为了好看，鱼的最终模样，也将是卫淡竹敌人的最终模样。 练成这一套剑术，花了卫淡竹四年。 原本，卫淡竹是要用它来杀掉自己曾经的主人的。 ——凡界王朝的候王，广王顾遇。 当顾遇再度叫卫淡竹表演剑舞，卫淡竹就会在顾遇放松警惕、洋洋得意之时杀了他。 不过，在她杀人之前，卫丞相就把她接回家，替她烧了广王府，杀了顾遇。 于是这套看似表演实则致命的剑法，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原本卫淡竹就会轻功，现在有灵力做支撑，她便更轻松地完成一套狩术，修长劲瘦的身躯落回岸上，收剑入鞘。 浮光跃金，照亮了顾焕枫专注的眉眼。他自然能察觉到这剑术的玄妙，和当中透出的些许无可奈可的表演。 这是与卫淡竹本人格格不入的沉重构思，但却被她以最潇洒锐利的剑法盖过了一切愁绪。 而当他的注意力落在人与剑上，对绽成莲花的鱼投射的关心就没有那么多了。 沉在神魂之中的心魔很安静，似乎也在与顾焕枫一同观赏着这一场完美的猎杀。 若是被戮之人如那鱼一般被精心赐死，倒也算是愉快—— 顾焕枫回过神，打住自己变得有些怪异的思绪，而卫淡竹在他沉思之间，已经托着竹筒靠近了。 “二师兄，要吃吗？” 少女手中奉着鱼的尸体，声音清冷，眸光沉缓，却莫名透出一股平静的疯狂来。 顾焕枫被蛊惑般伸出手去，卫淡竹却忽然后退一步。 “还是吃熟的吧。”卫淡竹眨眨眼道，“要是有寄生虫就不好了。” 【猪咪这么爱哭，肯定很娇气，还是别挑战这么粗野的生鱼片了。】 顾焕枫：……？ 他一点也不娇气！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有些奇异的紧绷气氛就散了，顾焕枫用火灵根生火，卫淡竹从储物戒里拿出锅碗，两人开始一起做饭。 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后，修士就不需要进食了，但两人都不排斥食欲，也都会烹饪。 顾焕枫虽为太子，但从小便被天帝要求往全知全能方向发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因此他的厨艺也算上佳。 最后，一锅奶白鱼汤出炉，另有一盘鲜香微辣的烤鱼，一盘金黄舒展的松鼠鱼，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两人正要动筷，就听头顶传来女子谴责之声：“好哇，你们在干嘛？野炊居然不叫我？阿竹，说好的养我呢？” “大师姐，是你自己躲着我，而且我每天都有给你做小鱼干。”卫淡竹抬头，无辜道。 “好好好，是我错了。”晓天跳下树来，在卫淡竹和顾焕枫身边都摆了一壶酒。 “桂花酿，你们小孩也能喝的，不醉人。”晓天笑眯眯道。 夕阳彻底沉落，三人在夜风中小酌，桂花酿虽不醉人，但还是令顾焕枫有些昏沉。 不过，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有酒掩盖，吃鱼带来的恶心感变得微弱许多，顾焕枫嘴角翘起，笑容浅淡。 也或许是因为身边之人…… 顾焕枫刚抬眼，就见卫淡竹也在看他。 【猪咪醉了吗？那是不是可以趁机摸他了？我还没有摸过猫猫的肚皮。】 顾焕枫瞬间吓清醒了。 ……差点忘了，卫淡竹是变态。 顾焕枫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红扑扑的，他盯着卫淡竹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你可以摸我的脑袋。 但是他和自己说好了，如果卫淡竹要摸他的头，他绝不会躲开。 仅限今晚。 算是答谢卫淡竹帮他抑制了心魔。 可直到吃完所有鱼，卫淡竹还是没有对他伸出手。 三人一起走回涅槃峰山顶的建筑群，该到各自回房的时候了。 晓天和卫淡竹都各自走开，顾焕枫却站着不动。 他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卫淡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当院子里只剩下顾焕枫最后一人，他又恼羞成怒起来。 哼，是卫淡竹亏了，他一点也不遗憾。 气罢，顾焕枫也回房打坐了。 几日时光很快过去，终于到了三人和宗主山海约好的上白墟峰的日子。 顾焕枫打头阵，晓天殿后，卫淡竹作为小师妹，被两人护在中间。 拿着山海给的开阵令符，层层禁制在三人面前打开。 铺天盖地的寒气压来，三人却都穿着单薄的夏日衣服。 不是他们不畏寒，而是白墟峰的寒气来源于被镇压的百万玄兽，寒气是他们的怨气和灵力共同作用下透出来的，任何衣物都防御不住。 因此，与其穿上笨重的冬衣，不如轻便出发。 晓天的境界深不可测，也从来不叫旁人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她的修为，抵御这寒气绰绰有余。 顾焕枫是筑基期，在这样的风雪中已感到骨血僵硬，筋脉凝滞。 刚到炼气期的卫淡竹，更是行动都变得缓慢。 “先找到一处山洞打坐，我教你们如何抵御这特殊的严寒。”晓天当机立断道。 两个小孩应下了，爬到半山腰时，终于见到一处较大的岩洞。 刚进入洞内，卫淡竹就怀中一热。 感应玉符发出了信号。 她要找的太子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我感觉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卫淡竹对两人道。 “好。”咸鱼大师姐对休息向来都没有任何意见，而顾焕枫心中有别的打算，对此更是求之不得。 于是各怀心思的三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安营扎寨。 篝火升起，卫淡竹和顾焕枫在晓天的指导下进行调息，以特殊的方法运转灵力以御寒。 见两人学会，晓天大手一挥：“好了，师姐我要睡觉了，有危险再叫我。”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答，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莲花状的芥子空间，浮光过后，晓天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只留一朵莲花静静飘在空中。 “师妹，我去四周勘察，避免有玄兽埋伏。你先休息，夜间不要离开大师姐。”顾焕枫拿起灼浪剑，看向卫淡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嗯，我会听话。”卫淡竹巴不得他立刻走，因此言语也变得乖巧许多。 顾焕枫一愣。 她会听他的话…… 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补充道：“我很快回来。”说罢急匆匆走了。 山洞里变得安静，只剩下篝火燃烧出的噼啪轻响。卫淡竹静坐一会儿，估计晓天已经睡着后，才起身。 她也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狩刀，往山洞深处走去。 愈往深处走，怀间感应玉符的热度就越高，这意味着卫淡竹离太子越来越近了。 山洞中一片黑暗，为了不惊动其他存在，卫淡竹并未点灯。 入门一月，她已修炼至炼气三层，五感大大提高，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万物轮廓，于是便在一片寂静中沉默无声地走着。 大约走了一里地，这长长的隧道才到了尽头，眼前有光落下，卫淡竹从洞口爬出，就见一轮明月悬于头顶。 风雪变得更为严酷，卫淡竹打了个激灵，往前方看去。 她后退一步。 因为她发现自己正立于高山之巅，悬崖边缘。 而当卫淡竹转头，入目的也是一片白茫。 她身后的洞口在瞬息之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顶凹陷出的奇异盆地，和一湾清澈的天池。 那天池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平静无波，却也不凝冰，像一面镜子般，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而湖边正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只满身是雪的大白猫。 卫淡竹取出怀中的感应玉符，玉符上的纹路尽数指向前方。 那就是她要找的太子。 回去的路消失了，卫淡竹却一点也不惊慌。 她的任务就是攻略太子，其他的，出岔子了也无所谓。 雪积得很厚，这里的寒气是山洞里的百倍，就算运转了晓天教她的功法，卫淡竹的行动也变得滞涩无比。 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卫淡竹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太子猫猫所在的方向走去。 卫淡竹感到自己走了一里地，实际上她已经跨越上百里。那道隧洞并非人人可进入，其中含着直通白墟峰峰顶的阵法。 是太上忘情老祖，玄冰尊者，玄月的专用道。 而卫淡竹之所以能跨越，是因为她身上带着玄月认可的信物。 在天池边打坐的玄月早就察觉到了远处的动静。他被流放至此，既是被关押，也是在此镇守玄兽封印。 他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墟峰，从卫淡竹三人进入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他们。 原以为只是些和往常一样来督察勘测的弟子，玄月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孩子居然来到了山顶。 那她便是带着他故人的信物而来了。 是哪位故人？找他又有何事呢？ 见卫淡竹步履蹒跚，凝视许久的玄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隔空在卫淡竹身上点了点。 一股暖意笼罩了卫淡竹，她浑身一轻，滞涩感尽数消失。视野中，远处的猫猫对自己伸出了爪，卫淡竹顿时信心大增，觉得太子猫猫也对自己有兴趣，走过去的脚步愈发快了。 与此同时，天池的另一头，松林之中。 一红衣少年凭空滚了出来，趴进雪地里。 顾焕枫咬着牙起身，刚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玄冰尊者，以及…… 卫淡竹！？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焕枫惊疑不定地跃到巨大的古松之上，从覆雪的枝丫间，朝远处的两人看去。 他调理气息，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和卫淡竹不同，顾焕枫并非误打误撞来到山顶，而是顺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而来。 他奉天帝之命诛杀罪人，也并非毫无助力，白墟峰内的地图与各类阵法的分布，天帝早已给他。 万年过去，虽有变动，但仍有迹可循。 而顾焕枫隐匿身形的秘法有天帝的神力相助，即使是化神期的玄月也不能察觉到顾焕枫的靠近。 冷静下来之后，顾焕枫就注意到了卫淡竹动作的顺畅，看来玄月帮助了卫淡竹调理内息。 在他的情报中，玄冰尊者修无情道，为人冷酷至极，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会如此帮助卫淡竹？ 莫非……他们认识？ 卫淡竹到底是什么人？ 顾焕枫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另一头，卫淡竹浑然不觉正被第二人注视，她走近“太子猫猫”，心中有些欢喜。 确实如她所希冀的那样，太子也是一只大猫猫，太好了。 虽然痛快地接下了攻略太子的任务，但卫淡竹对于情爱、婚约之事一窍不通，更没兴趣去做。 若太子是一个人，她还需模拟出对待人类恋人的样子，将自己打造成恋爱模拟器AI。 但太子是一只猫猫，卫淡竹就可以用真正的自己去与他交往了。 卫淡竹从不轻易亲近人，但她很喜欢亲近动物。 养人，她不愿意，但养猫，她甘之如饴。 人和猫有生殖隔离，更不用做男女之事，卫淡竹只需做个铲屎官，还有猫猫可以摸，简直不要太完美。 天池边打坐的玄月满头满脑都是雪，他已在这里待了七日，如同池边树林中的松柏，一动不动，任雪亲吻。 一如天上明月，玄月的长发与眼瞳都是银色的，细长柳眉下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眸，却因形状是圆圆的杏眼，所以不显得寒锐，只显冰清玉洁。 在卫淡竹的视角里，就是大猫猫圆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原来太子是呆萌猫猫？ 雪都落满了脑袋，也不知道拂开呀。 卫淡竹在玄月身前站定，探究地看着他，玄月也注视着少女，等待她带来故人的信息。 两人都不紧张，反倒是站在树上观望的顾焕枫紧张了起来。 在他得到的情报里，玄冰尊者修炼无情道到至境，不仅心冷如万年不化的冻川，更是对人厌恶至极，最恨人近身。 入仙门之前，玄月就杀了全家老小，包括生他养他的父母。入仙门后。万年过去，玄月也不曾拜师收徒，他自行领悟天地大道，成为无情道祖。 数十年前，玄月终于收了第一个徒弟，想来对徒弟也并无多少师徒情谊，多半只是为了传承功法。 可那徒弟仅仅是在玄月入定修炼时稍微近身，就被玄月杀了祭剑。 徒弟年仅十岁，无辜懵懂，就这么葬身在了师父剑下。 卫淡竹已经离玄月非常近了。 顾焕枫心跳越来越快，他紧紧盯着玄月，眼前似乎出现了玄月拔剑瞬杀卫淡竹的景象，洁白雪地变得一片红。 卫淡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的行为有多么危险？ 在越来越鼓噪的心跳声中，顾焕枫手心出汗，他下意识将手覆到灼浪剑上，那是即将迎击的姿态。 他似乎不明白，一旦玄月出剑，就算他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上前迎击，下场仍会和卫淡竹一般，成为剑下亡魂。 卫淡竹没有养过猫，但在发现山海宗全都是猫猫后，她就连夜购置了《养猫实操指南》拜读，研究了怎么接近陌生猫猫。 首先，要对猫猫释放友好信号——眨着眼看它，切记不能一动不动地盯着。 然后，在猫猫允许靠近后，可以投喂猫猫一些食物。 卫淡竹在玄月面前低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盘用锦盒装好的小鱼干，熟练打开，随后轻轻放倒了玄月面前。 玄月：？ 顾焕枫：？ 玄月的脑子慢慢转动，难道，这小鱼干里有什么玄机，故友要给他带的东西藏在其中？ 于是已经万年不曾进食的无情道祖迟疑地伸出手，拾起一块小鱼干。 他仔细打量，无药也无毒，无灵力，也无魔气，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小鱼干。 见猫猫拿起了她给的食物，接受了她的示好，卫淡竹大感放心，可以进行第三步了。 摸摸让猫猫觉得舒服的地方。 在玄月还在垂眸研究小鱼干的时候，卫淡竹趁他不注意，当机立断伸出手，快狠准地摸上猫猫的圆脑袋。 玄月：？？ 顾焕枫：？？ 惊愕过后，焦急就从顾焕枫心底升起。完了，卫淡竹要被打飞了！ 他心中压抑霎时爆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拔出了灼浪。 然而，在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顾焕枫的身体僵住了。 只见玄月伸出手，宽大手掌圈住了卫淡竹的细瘦手腕，缓缓将她的手从头上拿下。 顾焕枫瞪大了双眼。 卫淡竹居然没有被打飞……玄月还主动触碰了她？ 可怎会如此……情报里不是说玄月最不喜人接近吗？ “小友何故如此？”玄月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怒，真如坚冰般剔透不化。 “咪咪，你头上落了雪，我帮你扫扫。”卫淡竹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胡扯。 第四步，给猫猫起个昵称，多多呼唤，拉进和猫猫的关系。 卫淡竹想不出什么昵称，但全天下的猫都会被叫做咪咪，在街上叫一声咪咪，就会有十只猫回头，想来这个称呼最万无一失，她便这么叫了。 玄月：？ 他不叫咪咪。 玄月看向卫淡竹的目光中，带上了更多疑惑。 第10章 第 10 章 “咪咪是谁？”玄月发问，他的声音如冰下溪水，清冽动听，也含着醇厚的威压。 但无论怎样的声音，在卫淡竹耳朵里都是一模一样音色的喵喵叫，毫无威慑力。 “可以这么叫你吗？”卫淡竹绝不放弃《养猫实操指南》中的任何一步，比起自我发挥，卫淡竹更相信前人指导，她向来是个经验主义者。 “咪咪，尝一尝我做的小鱼干好不好？我的厨艺很好，这绝对是国宴等级的美味。”不等玄月拒绝，卫淡竹就自顾自地想要继续投喂。 玄月眨了眨眼。 为何……他感觉这小弟子，有些傻傻的。 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虽然不确定是否就是那位故人，但能来到白墟峰顶的，绝不会是他的敌人。见卫淡竹的目光愈发恳求，玄月沉默地将小鱼干放进嘴里，仔细嚼碎。 他已上万年没有吃过东西了。需要好好回忆进食的步骤。 玄月已经放开了卫淡竹的手，见猫猫收了她的贿赂，卫淡竹更不可能打退堂鼓，她再度伸出手，摸了摸玄月的耳朵。 随后，将手指头伸了进去。 玄月：“……？” 他沉默地看着举止怪异的卫淡竹，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把手指伸进陌生人的耳孔里。 绝对没有。 玄月作为化神期修士，身体极致洁净，没有任何污秽，因此卫淡竹此举，也不可能是给他掏耳朵。 卫淡竹哪里知道一个动作就暴露了她是个脑子坏掉的傻子的事实。 她只是看了《养猫实操指南》里的指导，学会了按摩猫猫耳朵要从内到外。她也确实没有给人掏耳朵的特殊癖好。 于是寂静之中，玄月还是决定用神识探查一下卫淡竹的脑子，看看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看，玄月就皱了眉头。 卫淡竹的脑内，竟埋着魔蛊。 原本想仔细询问卫淡竹是被谁派遣而来，又为何而来的玄月改变了念头。 山海宗是正道仙宗，对魔丝毫不容，山门大阵上镌刻着除魔法阵，宗门内部更是处处设了驱魔令。 但凡携带魔气，都会触动各处阵法，更别提体内携带着魔蛊。 然而，被种下了魔蛊的卫淡竹又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此处。 她的到来本身，就代表着一道极其不详的讯息。 山海宗内部出现了叛徒，篡改了所有法阵，宗内所有修士也被下了迷障。 群体性迷障必定由大阵导致，叛徒是个登峰造极的法修，修为必定为化神期。 就连宗主山海也无法堪破，那么敌人的修为便不会在山海之下。 白墟峰虽在山海宗境内，但本质上是全修真界共有禁地，内部法阵与灵流与外部并不互通，因此玄月不会受任何山海宗的阵法影响。 看来，宗内至少还有另一人发现了卫淡竹身上的不对劲，才将她引来白墟峰，以此提醒玄月。 那人也必定是他的故人之一。 只有炼气期的弱小无比的卫淡竹多半只是多方势力博弈中被利用的棋子。 理清其中关窍之后，玄月就选好了对待卫淡竹的方式。 小孩儿体内的魔蛊不是玄月所能祓除，与其说出事实，令她惊慌失措又无能为力，不如就顺着她。 而且，故人的小辈，也是他的小辈。 “咪咪，咪咪？”卫淡竹伸手在玄月眼前晃了晃，“在走什么神？小鱼干好吃吗？我可以叫你咪咪吗？” 玄月静静看她片刻，随后道：“好吃。可以。” 闻言，卫淡竹眼里蹦出了些许轻松的神采。 见小孩殷切地看着他，玄月终究还是捡起了第二根小鱼干，缓慢地咀嚼起来。 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卫淡竹就走到他身边，将他身上的雪向他身后尽数扫了下去。冰晶浮泛在夜空中，闪亮如星尘。 有了玄月的灵力笼罩，卫淡竹的身体在寒风中也是温暖的，她的手掌拍在玄月身上，温度透过素白的衣裳，贴上玄月发冷的血肉。 玄月心中一声长叹。 他这死人一样的躯体，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活人的体温了。 几万年来，自从他的双亲死后，也再没有人以非敌意触碰他。 卫淡竹是第一个。 他的故友们各有各的怪癖，并不会如此。 其他人更是视他为洪水猛兽，不论是在他成为罪人前，还是他成为罪人后。 玄月那凝冰般的银色眼眸中，透出些许松懈之意。 温暖，总是会让人昏昏欲睡的。 白墟峰占地广袤，其下镇守着百万玄兽，玄月需时时刻刻以灵力灌注入阵法中，使之不被撼动。 一旦封印阵法出现异样，便是玄月的失职，他会受到更多惩罚，使被流放的时间成倍压下。 玄月已经很疲惫了。 给猫猫扫完雪后，卫淡竹就支起了一柄青色的大伞，挡在他头上。 她不再说话，也不问玄月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并坐在寒潭边。少女也坐下了，她不触碰到玄月，只陪着他，静静地看着这风雪。 白墟峰上的雪并不是从云中落下的，而是从地里涌出、从空气中凝结而出，因此，在山顶便能看到白雪伴明月的奇景。 有另一人陪伴的安宁久违地轻抚在玄月心上，他缓缓闭上眼，任自己沉落在黑甜的梦境中。 见玄月睡了，卫淡竹也闭目打坐起来。 白墟峰顶虽严寒无比，但灵力也充裕非常，在这里吸收灵气的速度是在其他地方的数倍。 从骨子都透出卷王气息的卫淡竹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有了玄月的灵气护持为她抵御风雪，卫淡竹便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中。 一夜过去，月落日升，玄月睁开了双眸，就见身边小孩正拿出一盒盒小鱼干。 玄月：“……小友，我无需进食。” 稍作思索，玄月就知道卫淡竹又是叫他“咪咪”又是给他吃鱼，是把他当成了猫了。 这是魔蛊的作用之一吗？ “我叫卫淡竹，你也可以叫我阿竹。”卫淡竹积极提议，让咪咪也以昵称唤她。 “阿竹，这些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我存在你这里，下次来拿。”卫淡竹目标明确，她就是要多多来攻略对象身边，为此怎能不留下再来的借口呢。 “咪咪，你知道怎么下山吗？我师兄师姐还在等我。” “稍等。”玄月伸出素白修长的手，片刻后，一只冰做的铃兰状小铃铛就出现在他手中。 “你拿着此物，回到最初到达山顶的地方，便能见到来时隧道。” “好。”卫淡竹将小铃铛接过，系在了狩刀的剑穗上。 纯黑刀柄上配着青色剑穗，此时多了一朵银白小铃铛，使这柄剑像真开了一枝花一般。 玄月这才注意到狩刀中特殊的灵力波动。 “北斗大阵……此剑，可是来自七星城？” “是。咪咪去过？” “嗯。”玄月眼中流转过片刻哀思，他不欲多谈，再度闭目不语了。 又困了？卫淡竹看着大猫猫，发现了他不仅呆萌，还常常处于省电模式，似乎总是很累的样子，像那些总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慵懒猫猫。 于是卫淡竹也不再打扰他休息，拿着他给的信物，原路返回。 来找咪咪的事，卫淡竹并不打算瞒着师兄师姐，是他们带她来，她也该说清楚自己去哪里鬼混了。 思索着如何不透露她的任务而说清楚，卫淡竹脚下不停，回到了半山腰的山洞中。 黑暗再度淹没了卫淡竹，知晓这条道路是安全的之后，卫淡竹对黑暗的戒心下降了许多，因此，她也没有发现从她身后靠近的人。 直到手腕被猛地攥住，卫淡竹才霎时反应，她后退一步，狩刀出鞘，却被迅速格挡，压力之下，卫淡竹背后贴上岩壁，两剑相撞出蜂鸣之声。 正要再反击，对面声音传来：“师妹，是我。” 第11章 第 11 章 闻言，卫淡竹卸了力，顾焕枫察觉到她的退让，也收回灼浪，左手却仍牢牢攥着卫淡竹的手腕。 黑暗之中，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卫淡竹听到了顾焕枫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他剧烈的心跳。 虽然都是十四岁，但顾焕枫比卫淡竹高一个头，此时卫淡竹一手握剑，一手被顾焕枫压着，竟是被他笼罩在了身形与岩壁之间。 “二师兄，你怎么了？”卫淡竹有些意外顾焕枫也进入了这条隧洞里。 “我看到你上了山顶，那里是罪人所在之地，你为何去找他？” 少年声音微哑，压抑着庞大的情绪。 顾焕枫等待着卫淡竹的回答。 虽狩刀已不在防守的状态，但灼浪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进攻。 玄月是他的敌人，是他必须杀的人。 卫淡竹是他的师妹，虽然怀着不知名的目的上山找他，但至今仍未暴露归属势力，顾焕枫也就不会动她。 可昨夜，顾焕枫亲眼看着卫淡竹与玄月同坐于天池边，气氛亲密，卫淡竹还给了玄月她亲手做的小鱼干。 无论情报是不是真的，玄月能容许卫淡竹这样亲近他，那便说明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黑暗之中，顾焕枫的眼底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他不希望卫淡竹和玄月真的有关系。 他不想杀了卫淡竹。 少年的掌心滚烫，身后的岩壁却是冰凉刺骨的，冷热交替之下，被紧密拢住的卫淡竹有些不适地打了个激灵。 察觉到卫淡竹的细微颤抖，顾焕枫心中也一颤，他不由得略微放松了指节。 是把她攥疼了吗？ 卫淡竹思索了一下，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能不吓到顾焕枫。 为何去找咪咪？ 总不能直言不讳她要拐走猫猫吧？拐卖猫口听起来实在太吓人了。 于是卫淡竹委婉道：“因为我想把咪咪带回家。” 顾焕枫：“……？” 已经被“咪咪”这个称呼冲击了一夜的顾焕枫已经对这丧心病狂的昵称麻木了，此刻，还是卫淡竹的整体发言更惊世骇俗一些。 “带回家？”顾焕枫艰涩道，“你想、想……”他难以启齿，“为什么？因为他很好看吗？” “可他修的是无情道，”顾焕枫崩溃道，“你们是不可能成家的啊！” 十四岁，还是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的年纪，此时若是如顾焕枫一般，礼义廉耻之心甚重，对此类话题更是天然感到避讳羞耻。 极寒风雪之中，顾焕枫没有玄月的帮助，以筑基之体硬生生抗了一夜刺骨寒意，也想了一夜卫淡竹可能身负的阴谋诡计。 跟随卫淡竹进入隧洞的一路，顾焕枫更是思考了无数次，要是卫淡竹真的是他的敌人，他该如何应对，要是不得不杀了她，他又该如何自处。 唯独情爱一事，顾焕枫没有想过半个字。 此时这话题一被抛出来，顾焕枫的思绪立时尽数凝滞了，惊愕与羞赧从他心底一齐漫出。 “师妹，你……你不要想不开。”顾焕枫甚至不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必须先叫卫淡竹打消这个念头。 “无情道？这也不妨碍咪咪和我回家。”卫淡竹莫名其妙。 猫猫不是向来对铲屎官都很冷漠无情吗？ 一个给摸一个给吃，交易达成就可以了。 早在上白墟峰之前，卫淡竹就想好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根本没见过师父涅凤，但在这个世界里，涅凤也算是她第二个爹了。 那么晓天就是她姐姐，顾焕枫就是她哥哥，他们都是猫猫，对另一只猫猫要被她带回家的事，应该就像娘家人见要多个外人似的。 这事确实需要好好解释。 于是卫淡竹跟顾焕枫说她如何偶然进了这隧洞，又如何见到天池边的靓影，又如何捡到了咪咪，咪咪显然也想要跟她回家。 顾焕枫：“……”且不说卫淡竹如何想，他是一点也看不出玄月有跟卫淡竹回家的意愿。 “你真的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想要带他回家的？”顾焕枫心乱如麻。 “嗯嗯。”卫淡竹飞速承认，其实她并没有这么想，是顾焕枫先说了，她才顺着他的话讲了。 “天下好看的人千千万万，你还小，不要鬼迷心窍。”顾焕枫渐渐找回思绪，说话也硬气起来，“比如我就比他好看。师妹，他是罪人，不是良配，你冷静一点。” “不，我就要他。” “……” 劝说无果，顾焕枫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于是转换思路：“那你带我去见他。我相信他会判断什么是更好的选择。” 卫淡竹这样的心思就像玩闹，玄月是绝不可能答应卫淡竹的，而七日后，卫淡竹就要离开白墟峰了，自此就会和玄月再无牵扯，卫淡竹的性命也再无忧虑。 既然如此，不如就借卫淡竹莫名和玄月打好的关系，让卫淡竹将他引荐到玄月面前。 顾焕枫拜入山海宗后，筹谋两年，本就是为了进入白墟峰，找寻玄月，取得他的信任后，进行刺杀。 他特意选了涅凤为师，也因为涅凤为玄月的旧友，在他靠近时，玄月不会全面警惕。 原本顾焕枫想多做观察再行动，没想到卫淡竹先取得了玄月的信任，他与卫淡竹师出同门，再分别拜访，就显得刻意了。 卫淡竹警觉：“为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你要和我抢咪咪？” 顾焕枫：“……？” “我没有。”顾焕枫不理解卫淡竹的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 殊不知，顾焕枫所说的“玄月会判断什么是更好的选择”，指的是和卫淡竹成家一事，玄月会识得利弊。 卫淡竹却以为顾焕枫所说的是让玄月在他们师兄妹二人之间选择。 “你总是更讨同门喜欢。”卫淡竹指控道，“你一去，咪咪一定会选你，就和陶长老一样。” “师兄，你都被这么多猫猫喜欢了，咪咪就让给我吧！” 顾焕枫：？？？ 他终于回过味来，脸上有些发烫：“我没有想和你抢，也没有更讨人喜欢。” 比如你就不喜欢我。 可卫淡竹已经听不进去了。 早在上宗门的时候，她就立下了顾焕枫是反派AI，是她的对手的刻板印象。 而进入隧洞，找到咪咪算是她的奇遇和任务，顾焕枫偏偏在这个时候拦住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不论顾焕枫如何花言巧语，他的目的必定是和她作对，那就是抢走咪咪。 卫淡竹大彻大悟，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一切。 见少女越说越魔怔，顾焕枫百般解释都无用，他火气也上来了。 “对，我就是要和你抢，你敢不敢堂堂正正和我比？” 第12章 第 12 章 虽然急火攻心，顾焕枫也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任务——前往玄月面前，取得他的信任。 “好啊。”卫淡竹满意了，看吧，顾焕枫放出了反派经典狠话，这果然就是顾焕枫的真正目的，是主角和反派必须经历的斗争。 “咪咪一定会更喜欢我的，胜负终会见分晓。” 说完经典主角宣言，卫淡竹就结束了主角AI模拟器的运行，下一秒，她就转了话题。 “二师兄，我们快出去吧，在这隧道里说话这么久，师姐醒来看不到我们觉得我们死了怎么办。我答应了要养她的。” 顾焕枫：“……” 他现在才联想到，难道卫淡竹说要养晓天，和要带玄月回家是一个意思吗？ 卫淡竹未免也太花心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顾焕枫心中郁闷，终于松开了卫淡竹的手腕，跟在她身后，走出隧洞。 由于握得太久，卫淡竹的衣袖上都留下了淡淡的湿痕。 筑基期的修士已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顾焕枫的目光落到卫淡竹的手腕上，视线时不时缠绕上那道湿痕。 不知为何，他感到那湿痕有温度似的，总会烫到他的视线，又让他忍不住去看。 或许，是因为这天地太寒凉了吧。 眼前落下光亮，当两人走出隧洞，晓天已经在篝火边烤鱼了。 见两人出来，白衣女修懒懒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道：“说吧，昨晚去哪鬼混了？衣服怎么搞湿的？” “师姐，我要养第二只猫，你不会生气吧？”卫淡竹坐到晓天身边，诚恳问道。 顾焕枫：“……” 晓天嗤笑一声：“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他又打不过我，也抢不过我。到时候饿肚子的只有他。” 卫淡竹大感欣慰：“师姐真是深明大义。” 晓天哼道：“才知道？师姐我啊，可是天底下胸怀最宽广的人。也不看看我的名字里带着什么。” “师姐，你真好。”卫淡竹在晓天身边坐下，抱住她的手臂。靠在毛茸茸的酒醉猫猫身上，卫淡竹心中开心。她和晓天讲了误入隧道、遇到咪咪的事。 “我想好去哪炼剑了，就去咪咪待着的寒潭边。那里比山下冷多了，应该能炼出至寒之剑。” “也好。”晓天笑道，“咪咪一片冰心，由他来指点你更为适合。” 在一旁听着的顾焕枫：“……” 为什么师姐你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肉麻的称呼？ 这两人真的知道山顶上那位是谁吗？ 这么一想，顾焕枫又释怀了。 她们不一定知道。 玄月被流放是修真界都知道的消息，但被流放的地点却是个秘密。 卫淡竹亲近玄月，只是见色起意。 昨夜，玄月也不曾向卫淡竹介绍过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而晓天虽有可能认识玄月，但此刻还没见到人，晓天大概只当在山顶待着的是个不知名罪人。 所以这两人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活了上万年的无情道祖、杀人不眨眼的玄冰尊者称为“咪咪”。 在卫淡竹的带领下，三人一起进入了隧洞，跋涉不久后，头顶透下天光，他们迎着风雪，来到了白墟峰之巅。 听到脚步声，玄月睁开了眼睛。 三张面孔中，竟有两张他认得。 一是他昨日见过的卫淡竹，二是他万年前就见过的晓天。 “见过前辈。”晓天朝玄月行了个礼。 她这毫不意外的态度，让顾焕枫微愣。原来晓天早就知道山顶之人是玄月？ “原来是涅凤的弟子。”玄月也站起来，朝三人行了一礼，他朝向晓天道，“许久不见，晓天姑娘。你隐匿了面容，昨日我的神识才未认出你。无法先一日得重逢之喜，甚是遗憾。” 虽说了这些话，可玄月的面上平静无波，语调也清冷无情，一点看不出来“重逢之喜”和“甚是遗憾”。 “我本不想打扰前辈休息，可我家师妹想来天池炼剑，这才叨扰。”晓天笑吟吟道，“师父被禁足，无法教导弟子，师妹唐突之行，还请前辈宽谅。” “无妨。我知阿竹是好孩子。” 此声“阿竹”一出，晓天和顾焕枫的神色都同时变得微妙起来。 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玄月看向顾焕枫。 顾焕枫上前一步，正要介绍自己，想给玄月留下个好印象，就见卫淡竹更快窜上前，语气铿锵道： “咪咪，这是我师兄，他也喜欢你。但我比他更喜欢你，你不要跟他回家，好不好？” 顾焕枫：？？？ 玄月：……？ 晓天：噗。 晓天痛苦憋笑，看着顾焕枫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又看着玄月面露呆滞，神思恍惚，憋笑得更辛苦了，愈发遗憾涅凤怎么还在禁足，这里可是有天大的乐子可以看啊！ 玄月终于从几万年没受到过的冲击中回神，觉得这两个年龄不到他万分之一的小孩就是在胡闹。 于是他也呵斥：“胡闹！” 竟是难得叫人听出了些情绪。 卫淡竹神色愈发郑重：“我不是胡闹，我是认真的。咪咪，今天我也做了小鱼干，你尝一尝，就能尝出我的一片真心。” 玄月：“……” 闻言，他立即想起，卫淡竹的脑子出了问题，是个傻孩儿。 思及此，他的神情就缓和下来了，看向卫淡竹的目光带上了看傻子的怜爱。 不能跟傻孩儿一般计较。 于是他转向大概是个正常人的顾焕枫，问：“你找我有何事？” 然而，玄月万万不能想到，他这怜爱傻子的眼神，让顾焕枫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顾焕枫在震惊之下，完全明白，不，完全误会了，觉得玄月就是吃卫淡竹这一套。 于是能屈能伸、卧薪尝胆、为义献身·顾焕枫立刻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计划，硬着头皮顺着卫淡竹的话讲道： “正如师妹所说，我喜欢您！但我不会争风吃醋，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会和师妹一样对您好的！” 玄月：？？？ 第13章 第 13 章 在晓天因为终于憋不住而爆发出的狂笑声中，玄月再度呵斥道：“胡闹！” 卫淡竹也骂顾焕枫：“你不要脸！明明是我先来的！” 高压之下，顾焕枫仍不屈不挠，虽然面上已烧得如同黄昏红霞，也仍梗着脖子道：“师妹是一片真心，我也对尊长一心孺慕、敬重爱戴，请尊长谅解焕枫难以自抑之情。” 他这话，又把“喜欢”二字模糊了去，收回到不冒犯前辈的分寸。 一心孺慕，敬重爱戴。 这八个字，让玄月激荡之心平静了下来，沉到深不见底的陈年旧忆之下。 他的心魔里，那十岁的小孩笑了一下，下一瞬，就又躺在了血泊中，了无生息。 玄月回过神来。 曾经，他的徒弟，也对他这般说过。 玄月面上愠色尽去，他垂下眼睫，长叹一声。 “你们既是涅凤弟子，便也是我之后辈，所求所愿，是我之责。” 玄月到底是活了上万年的老人，不再纠结于直白到夸张的童言童语——十四岁，在他眼里还是奶娃娃——而是转回最初的话题，道：“若要炼剑，便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玄月走近天池，玄月立于湖边，伸出手去。刹那间，寒气凛洌，风雪改向，柔水凝滞，白丝生长。 一念之间，冰封千里，浩瀚无声。 这撼动山河的壮阔景象映在卫淡竹眼中，激起了片片涟漪。 她的气质沉静了下来，赤金眼眸中情绪尽褪，空似琉璃。 在沉浸到一件事中时，她往往都带着这样无情无心的眼神。 无我，方能堪破万境。 冰面易滑，但行走于其上的四人都步履平稳。一刻钟后，玄月在天池中央停下，手中起阵，风雪又生，笼罩住四周。 “涅槃剑法炼第一柄剑，是叩问道心。”玄月道，“涅凤不在，无法为你立涅槃幻境，就暂且用我的办法吧。” “阿竹，打造好剑胚后，你要走到这风雪中，再走回来。风雪覆灵，你须从中找寻你之道心，用以祭剑。” 说到“祭剑”二字，玄月纤长银白的眼睫动了动，竟是透出些许悲意来。 “是。”卫淡竹领命，她从储物戒中拿出炼剑炉，顾焕枫助她生火，晓天助她起风，真火舔舐上玄铁的漆黑之躯，卫淡竹举起墨锤，重重砸下。 “铛——铛——铛——”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震动耳膜，卫淡竹神情专注空灵，如同寺庙僧侣，在敲那上古洪钟。 日落月升，剑胚方成。 卫淡竹起身，拜别三位亲友后，转身朝风雪中去。 顾焕枫看着她无悲无喜的神色，与毫不留恋的背影，再度想起了初遇那一日。 这段日子，她看似有些变了，实则没变，只是朝他展露了有情的那一面。 她灵魂的底色，仍是不留众生的极致澄澈。 顾焕枫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若不是先拜了涅凤为师，卫淡竹应该很适合修无情道吧。 风雪淹没过卫淡竹，她循着心迹，渐渐踏入旧忆构成的幻境之中。 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泊油路。卫淡竹手中提着一个小蛋糕。 今天她十岁。 蛋糕是天才编程班的老师发给她的，小小年纪，卫淡竹就有了编制，参与到了高新项目的研究中。 老师是教授也是她的老板，会给她工资与福利，包括生日蛋糕。 是福利，而不是礼物。 卫淡竹没有爸爸妈妈，出生后就被孤儿院收养，被发现是天才儿童后，就被转到了天才福利院。 她是天才，也是怪人。 是与世隔绝的人。 是没有家，也不知去哪里过生日的人。 福利院的小天才孤儿们都和卫淡竹一样性情奇怪，孤僻自闭，不太说话，也不交朋友。 于是卫淡竹提着蛋糕出来，想到街上找一只小猫过生日。 小猫很好，只要给它吃的，它就会给她摸摸脑袋，也会陪她玩一会儿。 就一会儿，不会太久，也无需太久。 卫淡竹在泊油路边看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它的眼睛黑溜溜的，看到卫淡竹，小猫就亲切地对她喵喵叫，它似乎有微笑唇，看起来像是在对她甜甜地笑。 卫淡竹跟上了它，小白猫没有让卫淡竹摸到，它往前跳跃，走走停停，不时回望卫淡竹，好像在带路。 卫淡竹一路走到她上的天才学校，推门进了项目实验室，就看到小白猫钻进了脑机里。 那是虚构世界模拟器的连接设备，很重要，也很脆弱，会被小猫的爪子刮坏。 于是卫淡竹放下蛋糕，爬了进去，想要抱出小白猫。 可或许是卫淡竹凑过来的样子太可怕，小白猫的爪子拼命划拉。 “滋啦——” 电线断了，卫淡竹失去了意识。 实验事故发生了，一位十岁女孩丧命，天才学校为此停课了一天。 阳光透过竹叶，细细碎碎地照在卫淡竹的身上，她长长的眼睫微颤，随后，一双眼眸睁开，眸色是异样的赤金，如巨蟒的黄金兽瞳。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广王顾遇非但没有害怕，还笑了起来。 “小乞儿，与其在这竹林间风餐露宿，不如同我回广王府，寻个住处。” 卫淡竹看着陌生的人类，陌生的服饰，陌生的世界。 她眨眨眼，想道。 她好像在虚构世界模拟器里。 作为项目工作人员之一，她见过用户的操作界面，有各种选项，有道具背包，也有登出键。 但卫淡竹眼前什么高科技的痕迹都没有。 更没有登出键。 ——她不是用户。 那她是什么？ 在思索过几遍顾遇的话后，卫淡竹恍然大悟。 她被主程序发布了任务。 她是其中的一组程序。 但她却有了思想。 那么，她便是人工智能。 ——已经进化出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顾遇。 那双赤金眼眸在苏醒之初，仍带着鲜活的情绪——孩童的懵懂、遇见生人的惊讶警惕、饥饿与伤痛带来的忧虑难过。 可在短短几息之间，所有的情绪都如潮水般褪去了。 小女孩就像忽然变成了个空壳木偶般，生机全无，漂亮的眼眸也变得如同死去的琉璃。 瞬息之间，卫淡竹“杀死”了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修仙界哦，没有AI什么的，是阿竹自己认知错误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产生了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要么被主程序格式化，要么，反过来侵蚀掌控整个主程序。 这是卫淡竹学习过的知识。 所以在收集到所有数据，具备掌控主程序的能力前，卫淡竹只会做一个完全服从的AI，毫不犹豫地执行世界给她的指令。 卫淡竹跟顾遇回了广王府，成为了广王府死士卫队中的一员。 死士的任务是杀人。 但卫淡竹年纪小，又没有武功，所以暂且不负责杀人。 她是流浪孤儿，不会被查到身份，于是就当了广王府死士卫队的秘密送信小童。 有教头来传授武艺，卫淡竹就认真学习，有信要送，卫淡竹就用轻功潜入各处，既送了信，也安插了她自己的机关。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卫淡竹研究了这个世界的通讯体系。这里有一种叫做灵力的可以运转通讯符的介质。 从此，卫淡竹自学成器修，独立搭建了仅有她一个管理员的阴影通讯网络，将她送过信的地方都做成端口。 两年间，卫淡竹就凭自己一人，成为了凡界最大的情报机构，通过卖消息月入万两黄金。 于此同时，卫淡竹也在苦修剑术。 学习，掌控，然后——反噬。 她买了狩刀，练了狩术，在主人顾遇要她表演剑术的时候，一次次模拟着杀掉顾遇的场景。 等杀了顾遇，已经在暗中彻底掌控广王府的卫淡竹，就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广王”，新的发布任务的人。 在死士卫队里，她拥有过很多同伴，也送走了很多故人。 每当同伴死去，她就会在他们的坟前放一朵白色的小花。 死士们很团结，因为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最高效的办法。 与此同时，他们也极度残忍，放弃同伴毫不手软。 因为这也是保证生存的最好办法。 他们之间有情也无情，相利时尽力维护，相害时你死我活。 卫淡竹早已放空了自己的心，看着一切的惨状，她的目光始终空茫无尘。 这样极致的超脱心境，让广王惊讶，也愈发感受到卫淡竹的威胁。 不会恐惧的狗，是会咬主人的。 卫淡竹感受到了广王的杀意，但是没有关系。 在她被抹杀前，她会先杀了广王，杀了给她发布任务的存在。 学习，掌控，反噬。 可惜，在卫淡竹动手前，卫丞相一把火烧了广王府。 他接她回家，说她是走失的女儿，又说——求她上山，找到太子，让太子娶她为妻，救卫家。 卫淡竹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犹豫。 新的任务出现了。 新的程序要开始运作了。 学习，掌控，反噬。 没关系，卫淡竹会完成任务，运行到一切结束，然后，将已被她了解透彻的世界掌控、吞噬。 卫淡竹身处命运的湍流之中，被裹挟着前进。 她是水中的鱼儿，抵抗不了千钧重的洪流，只好随水摆尾，顺流而下。 而当她历遍千万里，她便会长成水中游龙，跃水而出，倾吞山河。 她要看清水纹玄妙，她要掌控湍流伟力，并踏于其上。 她要凝冰千万里，冻结住这裹挟她的命运，随后——将之彻底粉碎。 从意识诞生于这个世界之始，卫淡竹就从未有过犹豫。 她的目标清晰、坚定，她的灵魂从未动摇。 她对世界的认知或许怪异，她所理解世界的角度或许也完全错误，但那又如何？ 她终将掌控世界。 因此，早在上白墟峰之前，卫淡竹就下意识说出了代表着她道心之剑的名字。 ——凝川。 万里山川，也不过她手中一瞬。 白墟峰上没有晨露，只有霜华。 朝阳初生之时，风雪之中，顾焕枫见一个人影从迷雾中近了。 当看清她手中捧着的东西，不仅是顾焕枫，另外两人也露出了惊讶至极的神色。 就连玄月，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眸。 那是…… 青蓝色的光芒刺破晨曦的幽暗，卫淡竹手中，乍一看是跳跃着一团蓝色的火焰。 但若再仔细端详，就会发现，那不是火焰，而是一颗心。 一颗无形无质，如冰雾般的心。 “剑心。”玄月讶然道，“天地之间至锋至锐之气凝结而成，可斩万物，裁断天命。” 这是堪破大道后，神魂与天地灵气相连，凝出的至纯之物。 有史记载以来，剑心在世间仅出现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化神期修士在飞升前大有所悟，才得到的大道至宝。 可卫淡竹才十四岁。 这样诞生时日不长的小孩，居然也能拥有堪破大道的心性吗？ 与玄月纯粹的讶然不同，晓天的眼里迸发出的，还有极致的喜悦，似乎她期盼着这日子，已有亿万年。 而顾焕枫的感受与两人完全不同。 望着那团蓝色的火焰，顾焕枫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干渴。 既渴望着吞噬它，也渴望着被它吞噬。 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它。 即使知道它对他而言很危险，他也许会被至寒之锥贯穿，也许会被无穷冰火焚烧，也许会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但怎样都好。 只要能与它融为一体。 这危险的幻想，在卫淡竹将剑心投入到剑胚中时戛然而止。 顾焕枫如梦初醒，他愣怔地看着卫淡竹，心跳剧烈到疼痛。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喘息，缺氧让他眼前发黑，指尖颤动。 热潮短暂地席卷他后迅速褪去，顾焕枫的冷汗湿透了他的里衣。 这样的渴望没有任何道理。 剑心是主人神魂的一部分，他人无法吞噬，也无法夺取。 有谁会渴望吃掉他人的神魂？ 就算是什么都吃的魔，也不会吃神魂。 一种未知的恐惧从顾焕枫心底升起。 ——对自己的恐惧。 他……到底怎么了？ 无人察觉到顾焕枫的异常，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卫淡竹的剑上。 炼剑已到了最后一步。 蓝色冰雾扑到剑胚上，卫淡竹举起手中墨锤，以剑心为火，倾尽全力锤炼。 “铛——铛——铛——” 如同晨钟响起，宣告黑夜的终结、天光的到来，剑胚上的暗沉尽数褪去，在冰火中涤荡，一如水洗。 清晨的第一束光洒下，照在剑身上。雪白剑身微动，映出卫淡竹赤金色的纯净眼眸，剑刃处蔓延开青蓝色水纹，到剑尖又交织成冰花状，霜华淬锋，铮亮凛冽。 “凝川。”卫淡竹举起长剑，指向漫天风雪，却不攻击，只任雪花轻轻落于剑上。 触及剑刃的雪花瞬息碎裂，落于剑身的雪花晶莹不化。 “上品灵器。若你飞升，它自成神器。”玄月道，“此剑既已注你剑心，便是本命剑，此生以它相伴大道，足矣。” “恭喜师妹。”晓天大笑道。 “恭喜师妹。”顾焕枫收起混乱心绪，一起道贺。 他为卫淡竹开心。 她天资聪颖，想必也成长飞快，就算卷入了和玄月有关的事，只要争取足够的时间，她就有机会保住自己，不至于丧命。 “谢谢大家。”卫淡竹收起剑，发表获奖感言，“我能走到今天，全靠家人们支持，今后我也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家人们的期望。” “离我们下山还有四日。”晓天看向玄月，“前辈，你曾身负剑骨，这世间唯有你登过剑道至境，剩下一点时日，能否指点阿竹和阿枫一二？” 第15章 第 15 章 “阿枫也是个天才少年，我这庸才指导不了多少啰。这厢晓天就代师父他老人家谢过了。” “晓天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我知你想让二子多学些，又怎会拒绝。”玄月摇摇头。 “只是夜中我需全神贯注于封印大阵上，而这白墟峰顶寒气过盛，三位在夜中就下山歇息吧。” 三人都应下了。 修炼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玄月身为涅凤万年知交好友，对涅槃剑法也知之甚深，辅以他自己的剑术心得，石子都能被点成金，更何况是卫淡竹和顾焕枫这两个极有天赋的人。 短短四日，两人剑术都大有进益。而晓天，就躺在她自己的芥子空间里睡大觉，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咸鱼本鱼向来不屑于装操心。 这些天，卫淡竹倒是没有再做任何攻略的事，也不再给玄月送小鱼干了。 她练剑时全神贯注，白日里休息小憩时也异常沉默，眼神空洞，不知在发什么呆。总之，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 顾焕枫比卫淡竹更活泼些，他向来嘴甜，但面对玄月也守着分寸，只每日照常问候，并不多言。 这二人，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要比谁更讨玄月欢心的事。 直到第四日。 太阳落山之时，一天的剑术指导结束，此番一别，就不知何时能与玄月再相见了。 晓天带着两人向玄月郑重道了谢，也道了别，玄月点点头，祝三人今后一切安好，也代他在八年后问候关了五百年终于出禁闭崖的老友涅凤。 晓天应下了，刚要带两个小孩走，就听卫淡竹道：“我实在不舍，我要跟咪咪说悄悄话，大师姐，二师兄，你们先下山吧，我随后就跟上。” 晓天没什么意见，顾焕枫竟也不阻拦，两人就这么离开了白墟峰峰顶。 玄月：“……” 对于小孩，他真的有些应付不来。 所幸，卫淡竹留下后，也没做什么怪举动。她对玄月道：“咪咪，我知道你一直很累，今夜你照例好好打坐休息，我就陪陪你，什么也不做，天亮就下山。” 玄月大感宽慰，点点头，到天池边兀自打坐了。他入定前，还不忘在卫淡竹身上施加一道灵力，助她保暖，不至于被白墟峰峰顶的夜中极寒冻僵。 而在玄月闭目后，卫淡竹就从怀中拿出一可涂写的法器，飞速演算起来。 这四日，她一直在不停不断地推算。 白墟峰内内外外都布下了许多阵法，外部阵法卫淡竹早已勘测过，数目有三十之多，而进入封内后，阵法数目更是翻了倍。 器修和法修都学阵法，两者不同的是，法修的阵法不会很复杂，阵法的效力大多取决与设阵之人的灵力与修为。 而器修则专攻复杂阵法，为的就是做到四两拨千斤，能用工具绝不用灵力，靠脑力取胜。 这世上数量最少的修士种类，便是器修。毕竟，聪慧也是天赋的一种，而要将自己的聪慧精确发挥到自己想要成就的领域上，更是难上加难。 而大成的器修，只要足够有钱，买得起材料，就会比同修为的法修强数倍。 并且能做到越级破阵，百无禁忌。 卫淡竹就是有钱且聪明的器修，确切地说，不论是在上一个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她都是智商最高的几人之一。 只是，她大多数时候只把智商运用在研究上，是较为纯粹的技术员。所以在日常中并不显得十分聪明。 五个时辰后，卫淡竹的演算终于全部完成，白墟峰所有大阵交汇的阵眼，终于被她推算出来了。 卫淡竹看了玄月一眼，见猫猫还在打坐，立刻收好法器，迅速往阵眼处奔去。 卫淡竹还没有学会御剑飞行，好在她在凡界时，本就练得一手好轻功，入仙门后，辅以灵力，前进的速度更快，竟也能与御剑飞行没多大区别。 而半山腰三人所搭的营寨内，顾焕枫睁开眼。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天亮之后，就是他们离开白墟峰之时。 在那之前，一定要留好自由出入白墟峰的通道。 要取得玄月的信任，短短四日的相处是绝对不够的。 直到现在，玄月对他们以礼相待，只是因为他们是他友人涅凤的弟子，要做到使玄月信任他到能被他刺杀，还需更长的相处。 因此，顾焕枫绝不可能乖乖离开。他已在白墟峰布了两年的阵，只要从内部预设好的阵再布下关节，就能与外界的隐秘传送阵相连了！ 蒙蒙夜色中，顾焕枫御剑而出，直往阵眼处去。 于是，快到阵眼时，顾焕枫就从空中看到了在树梢上跑的卫淡竹，那动作比猴子还灵活。 顾焕枫：“……” 他就知道！ 这几日卫淡竹异常安静，绝不是因为她放弃了，而是在筹谋着什么。 顾焕枫不知道卫淡竹是怎么找到阵眼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要做的事，和他没有什么分别。 阵眼所在处是一片毫不起眼的灌木丛，卫淡竹走入灌木丛中才发现这灌木比她还高，一进去，就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了。 对这样天然的隐匿效果，卫淡竹十分满意，她拿出怀中法器，正要解开数个大阵的禁制，以布下自己的传送阵。 却在这个时候，卫淡竹的后衣领传来一阵拉力。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像小猫一样被拎着后领提起来了。 “猪咪！”卫淡竹恨恨道，“你又来捣乱！” 顾焕枫：“……” 第一次听到卫淡竹明着念出这个外号，看来卫淡竹真的很生气。 像是特意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卫淡竹的心声携带着淡淡的怒意传来： 【臭猪咪臭猪咪！坏猫猫！我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喜欢外面的猫猫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什么要阻拦我和咪咪私会的脚步？】 【不行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我决不能功亏一篑！猪咪为什么那么爱吃醋？是不是小醋坛子转世成的坏猫猫？】 顾焕枫：“……”他才没有吃醋！ 不仅卫淡竹急，顾焕枫也急，他的阵法成型也需要一个小时，他需要赶紧拉走卫淡竹。 顾焕枫不希望卫淡竹继续掺和进和玄月有关的事里了。 怕卫淡竹破坏了他在外部设下的阵法格局，顾焕枫才眼疾手快提起了她，防止她做出干扰。 就在顾焕枫准备和卫淡竹交涉的时候，卫淡竹先一步出声了：“师兄，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只是要打开一条连通的路，你放心，见者有份，下次来见咪咪，我带你一起，我们各凭本事讨咪咪欢心。” “这不合规矩。师妹，你不要因贪心酿成大错。”顾焕枫的语气严肃起来，“白墟峰牵扯甚大，你会丢了命的！” 见顾焕枫油盐不进，卫淡竹只好用最后的办法了。 她新学的，对付顽固猫猫最有用的一招，还是顾焕枫用陶长老一事言传身教的。 于是卫淡竹腰肢一曲，翻身上顾焕枫悬在空中的剑。 在顾焕枫反应过来之前，卫淡竹就猛地抱住了顾焕枫。 她用柔软的鬓角蹭蹭顾焕枫的脸颊，恳求道：“师兄师兄，你就让让我好不好？” 不就是撒娇吗？她也会！ 顾焕枫：！！！ 第16章 第 16 章 顾焕枫的头脑一片空白。 此刻他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没法想，如同被下了定身术般，彻底僵在剑上。 少女的鬓角生了许多乌黑的碎发，毛绒又柔软，肌肤的暖意透过那些碎发，贴到他的脸颊上。 顾焕枫只觉那一小块肌肤烧起来了似的，从脸颊一路烫到他的心里，战栗传遍全身，他的手原本揪着卫淡竹的后衣领，此时却触电般陡然松开了。 就是现在！ 在顾焕枫还在应激僵直的时候，卫淡竹飞身下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法器插进阵眼里。 这下，什么阻拦都来不及了。 顾焕枫终于反应过来，他懊恼气急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收了剑跳下来，查看卫淡竹布下的新传送阵。 幸好，至少还有顾焕枫担心的一件事没有发生。 卫淡竹在演算时，把顾焕枫在外部布下的隐秘阵法也一起算进去了，没有造成冲突和大紊乱。 也正是有顾焕枫做的前期准备，卫淡竹的运算量小了一倍，让她轻松一些。 这下叫卫淡竹开了传送阵，就不能阻止她来见玄月了。 顾焕枫心中焦躁达到了顶峰，又因为卫淡竹刚刚对他行了唐突之事，他无法立刻好好面对卫淡竹，只得红着脸，沉默地站在一旁生闷气。 “二师兄，我们回去吧。”阶段任务完成，卫淡竹的焦虑一扫而空，她神清气爽道，“我说话算话，下次来找咪咪，我一定带着你。” 顾焕枫：“……” 他不理人了，扭头就走。 “二师兄，我刚才撒娇的水平怎么样？还有改进的空间吗？”卫淡竹拉住了顾焕枫的衣袖。 “没有。”顾焕枫的脸颊依旧红着，他咬牙切齿道，“以后不许对我撒娇了。” 天要亮了，走路回去已经来不及，顾焕枫没头没脑地地在雪地里走出了十几步，才想起来要御剑。 他挥动手臂，才发现卫淡竹还拉着他的袖子。 “师兄，你要御剑回去吗？带飞我一次好不好？”未防他拒绝，卫淡竹补充道，“要不是你拦我，我还赶得及自己回去的，这是你的错，你要负责。” 顾焕枫：“……” 他们两人此刻既已成了共犯，丢下卫淡竹只会让晓天察觉不对，给顾焕枫自己也添麻烦。 “好。但你不许摸我，也不许乱动。”顾焕枫再三强调，“就这样拉着我的袖子。” “我一定不干扰你驾驶。”卫淡竹答应。 灼浪剑出鞘，长剑足以站下两人，顾焕枫先一步踏上悬于空中的剑，卫淡竹也随之飞身而上，姿态轻盈。 灵力托举着剑在空中飞行，掠过风雪，御剑的速度比以轻功赶路更快，卫淡竹感受着风刮在脸上的锐利触感，心中升起一股乘风而去的畅快。 这就是脱离大地的感觉。 等她学会了御剑飞行，她要绕着山海宗飞十圈。 在朝阳再度升起的前一瞬，两人回到了半山腰的洞口，晓天快起床了，而两人身上却落了雪，晕开一片湿痕。 “师兄，我还不会用祛水诀。”卫淡竹又拉拉顾焕枫的袖子，“师兄，帮帮我好不好。” 顾焕枫炸毛了：“都说了不许再对我撒娇了！” 卫淡竹莫名其妙道：“我没有在撒娇。” 顾焕枫：“……” 他沉默地施了祛水诀。 不多时，晓天就从芥子空间里出来了，她神情无异，似乎没有发现两人昨晚干的好事，轻松愉快地带两人下了山。 回到涅槃峰后，卫淡竹又开始了上午上通学课，下午随大师姐二师兄学剑，晚上打坐修炼的日常，只是多了一项活动——偷偷上白墟峰。 七日之后，睁眼就看到卫淡竹和顾焕枫跪在眼前的玄月：“……” “若被发现，你们会和我一样被流放。”玄月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冷冰冰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旁人知。”卫淡竹信誓旦旦，“咪咪，你放心，我的技术很好，不会留下痕迹。” “你们找我，又有何事？”玄月也不再多劝诫，似乎就是一副冷心肠。 “咪咪，你自己一个在这里很孤单，所以我来陪你。”卫淡竹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呢？”玄月看向顾焕枫。 “焕枫也怀相同心绪。”顾焕枫行礼，脸上有些微红，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但仍觉羞耻，“请尊长见谅。” 玄月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们。就在顾焕枫在玄冰尊者那无情的目光中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的时候，卫淡竹转头对顾焕枫道：“二师兄，咪咪又在发呆了，我们走吧。” ……发呆？ 顾焕枫疑惑地看向玄月，就见他对卫淡竹的话语无动于衷，那眼神空茫茫的，与其说是无情，不如说是有些呆滞了。 顾焕枫：“……” “去哪里？”于是顾焕枫便跟着卫淡竹起了身，果然玄月的眼眸还是一动不动，早已神游天外。 他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勾出一个小小的笑来。原来传闻冷若冰霜的无情道祖，是这样有些呆愣的人么？ “咪咪天天坐在天池边，风餐露宿，这怎么可以。”卫淡竹严肃道，“他将来可是要跟我回家的，不能再做野猫了，必须习惯家猫的起居！所以我要去建个猫窝。” 顾焕枫：？ 爱好变态想想就行了，你非要这么大声说出来？而且玄月必定能听见。 顾焕枫转回头去看玄月，就见他仍在发呆，似乎充耳不闻。 顾焕枫：“……” 常常因为不够变态和他们格格不入。 但秉承着自己是在场最后一个正常人的良心，顾焕枫还是出手阻拦：“建正常的屋子就好，别干奇怪的事。” “猫窝有什么不正常的？”卫淡竹据理力争，“人的屋子只有人喜欢住，咪咪又不是人！” 顾焕枫：？？？ “慎言！”顾焕枫皱眉，有些急了，“就算你把尊长当……当亲近之人，也不可如此不尊重。” “二师兄，你为什么拦着我，是不是嫉妒我的聪明才智？”卫淡竹警惕道，“打压对手的恶性竞争是不可取的，怕我更得咪咪喜欢的话，你自己去建另一间屋子就好了，我们堂堂正正地比。” 顾焕枫：？ 你的聪明才智？ 你可太聪明了！ 而不远处的玄月终于回过神，他的声音飘过来，恍恍惚惚：“不用两间屋子，一间即可。我无需遮挡，你们来住。” 之所以发呆这么久，是玄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个小孩也许不是胡闹。 觉得他孤单，来陪他。 倒像是涅凤会说的话。 这些天来，玄月一直在想卫淡竹三人上山，是否真的只为炼剑。 第17章 第 17 章 白墟峰是流放罪人的污秽之地，就算要炼天下至寒之剑，也不是上佳选择。 至于大能指点，那位晓天姑娘，可比他深不可测许多，她名义上是涅凤的弟子，实际上并不只如此。 教导卫淡竹和顾焕枫二人，凭晓天自己，也绰绰有余，甚至无需涅凤帮忙。 并且，几日过去，玄月终于想起了卫淡竹和顾焕枫给他的独有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涅凤的气息。 两个小孩身上，带着涅凤的羽毛。 这至纯之力，恐怕是涅凤最珍贵的三根尾羽之二。 这也是让他们得以穿越通向山顶的隧道的信物。 那么三人这一行，也带着涅凤的意愿。 无情道祖怕孤单，需要陪伴，听起来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可实际上，确是如此。 玄月的心魔，也来源于此。 数十年前，他犯下大错，弟子死于非命，他也被剥离剑骨，流放至白墟峰，以全部灵力镇压玄兽。 他修为已到化神期，却因瓶颈不得寸进。 而剑骨剥离后，他已一身残破，心魔渐长，病骨支离，在原本漫长的寿元近前，他恐怕会先一步从内而外自毁而亡。 不到两年。 他只剩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若不祛除心魔，收回剑骨，玄月的日子已可以望得到头， 他的心魔因早夭的弟子而起，那孩子的笑颜与死状，日日在他脑海中缠绕。 涅凤被关于禁闭崖，却能知天下事。 二人昔日好友皆死伤离散，若说这时还有谁想救玄月，便只有涅凤了。 虽猜出了眼前之事或是涅凤的一片好意，但玄月已下定决心，不与二子多言心魔与剑骨一事。 他不想让更多孩子因他而死了。 他们愿意来陪陪他，他已甚是宽慰。 这样，到了临死前，他所见的，也不只有那空茫无际的孤寂风雪了吧。 “我们来住？”卫淡竹接过玄月的话，“不行，咪咪，你也要住！” “只建一间的话，二师兄一定会与我从早斗到晚，很累的。”卫淡竹义正言辞道，“咪咪，我可以答应你，但我都牺牲这么大了，你也得答应我，和我们一起住。” 顾焕枫：“……我不与你斗。” 玄月最终还是拗不过卫淡竹，比起固执来，卫淡竹可是天下第一档。 协议好后，卫淡竹和顾焕枫就开始动工了，未免争吵，他们直接让玄月挑了张房屋样式，照着建起来。 修仙者能以灵运物，卫淡竹是器修，顾焕枫学识渊博，建造也颇有造诣，他们建起一间屋子，可谓是毫不费力。 唯一需要多奔忙的，是建造的木材。 白墟峰气候异常凛冽，寻常木材不适合用在这环境中。既然要新建屋子，就要建最好的，这是两人的共识。 找寻了几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白墟峰山腰处，一株参天古树前停下了。 卫淡竹更精于器物材质，这木材是她指定的。 “镇龙木，好气派的名字。”顾焕枫手中掐诀，一柄锋锐无比的大斧就从他手中凝出。 “金灵根还可以凭空捏这些啊。”卫淡竹认真看着，“二师兄，你金火相生，应该很适合做器修。” “我……没有时机钻研。”顾焕枫的笑容中含着些微苦意，“手中所持，皆为杀人兵刃。” 大斧足足有十米长，在灵力的运持下，朝镇龙木五人才能环抱的树干迅猛砍去。 却在这时，异变陡生。 顾焕枫脚下雪地忽而张开以血盆大口，口中长着那株镇龙木，也环生着无数尖利巨齿。 “师兄！小心！”看着顾焕枫被血盆大口吸进去，卫淡竹脸色微变。 什么丑虫子，居然要吃大猫猫？猫猫这么可爱，怎么下得去嘴的？ 卫淡竹纵身一跃，也跟着顾焕枫一同跳入了深渊巨口中。 白墟峰的玄兽，都镇压在覆盖地面的阵法之中。 但阵法薄弱处，玄兽可无限接近地面。 如同水中垂着灯的大鱼，玄兽朝地上伸出一根诱饵，就能引得猎物在它口上落足，随后撕裂地面，将盘中餐吸入。 玄兽并非生物，而是天地污浊之气凝成的恶灵，会吸食一切灵气与生机，被吞入玄兽口中，若久困不出，必死无疑。 在地面出现裂口之时，顾焕枫就立刻运转灵力想要飞上空中，可惜脚下传来吸力太大，他支撑不住跌落下来。 见另一个身影也跟着跃下，顾焕枫立刻吼道：“别过来！出去！” 可卫淡竹根本不听他的。 玄兽的口中是一片混沌空间，卫淡竹跳下后，竟踩到了实处，稳稳落地。 “二师兄，咪咪说过，他看守着这里的封印。我们被吸进来了，他一定能察觉的，或早或晚。” 卫淡竹至今不知道玄月叫什么，又是什么身份。 在她的认知里，玄月就是她要找的隐匿身份的太子，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假名和假身份，所以一概以咪咪称呼，并不多问。 但玄月待在白墟峰的理由，她还是明白的。 “无需我去求救，所以跟你一起进来。”卫淡竹平静道，“不用担心我们被一网打尽。” 顾焕枫攥紧了手中的灼浪剑。 他不是这个意思。 灼浪剑柄发烫，他的心绪也激烈异常。 他不是责备卫淡竹不去求援。 他只是…… 只是什么呢？ 顾焕枫微愣。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心脏中升起，他好像明白那是什么，又不敢、也不能承认。 在卫淡竹跟着他跳下来的那一刻，他的担忧瞬息间达到了顶峰，让他急得红了眼。 不是担忧他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忧卫淡竹因此受伤。 与之而生的，还有一丝隐秘而卑劣的喜悦。 她来救他，毫不犹豫。 压下心中混乱情感，顾焕枫强迫自己凝神到四周危险：“即便如此，也需撑得到他来。师妹，你只有炼气期，而这玄兽的力量堪比元婴期修士，切不可大意。” 卫淡竹自然而然地走到顾焕枫身边，和他背对背站着，她的目光也异常专注：“当然，我还有事没做完呢，不会先死的。” 混沌之中，无数尖利的牙齿与触手般的软体朝他们缓缓逼近，如同大型捕食者在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前的蛰伏。 “涅槃剑法第三式，可还记得？”极致的紧绷气氛中，顾焕枫居然露出了笑容。 “记得。”卫淡竹回忆道，“二人成阵，攻守相宜。” 顾焕枫继续道：“你剑势凛冽有余，缜密不足，就当前锋吧，我来护卫。” “好。” 凝川与灼浪同时出鞘，二人并肩作战，剑法同源互补。 察觉到带着冰火两重杀意的剑气，玄兽的口器也同时发起了攻击，闪着寒光的獠牙一拥而上。 玄月（疑惑）：这是怎样的心情…… （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是孤寡老人。 关爱留守猫猫，人人有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剑与牙相触，发出震耳蜂鸣之声，卫淡竹剑势凌厉锋锐，出鞘即见血，顾焕枫剑法灵活迅捷，滴水不漏，为卫淡竹做补的同时护卫二人。 一攻一守，浑然天成。 一开始，他们的配合还有些生疏，让敌人寻得了破绽，在身上刺开一道道伤口。 顾焕枫于暗夜中行走多年，虽贵为太子，却几乎日日刀尖舔血，对于受伤一事，早已习惯。 但看着卫淡竹身上也被划开一道道伤口，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蔓延开一阵阵温热，顾焕枫心中怒意与恐惧却如大火燎原，无法止息。 ……他只是在生气自己送卫淡竹的法衣被划烂了。 只是这样。 盛怒之中，顾焕枫的头脑运转得越发快，手中剑势也愈发缜密，最后几乎做到滴水不漏地护着卫淡竹，不让她再受一点伤。 而卫淡竹在玄兽牙齿眼花缭乱的攻击中，神色也愈发淡漠，凝川劈开利齿，寒霜刺破血肉，攻势愈猛，竟以炼气修为，与元婴期的玄兽做到僵持。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相互交付后背，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渐渐体味出战斗的酣畅淋漓，与相携对敌的快意来。 涅槃剑法，本就为凤凰相舞，自死而生，唯有在血与火中，才能与同伴至亲至密，融为一体。 然而，一个筑基期与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无论多么顽强，都与元婴期存在着巨大的沟壑。 灵力渐渐耗尽，卫淡竹先一步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顾焕枫立刻扶住她，两人均是剧烈喘`息，相顾无言。 怎么办？ 玄月还没来，而他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师兄，我本有很多灵器，但玄兽体内四处混沌，灵气乱流，一旦使用，不但不能发挥原本功效，还会伤了自己。” 卫淡竹艰难爬起，再度举剑，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倒下。 “不过，实在拖不下去，把它们当炸药也并无不可，只是要赌赌运气，看我们是残几条腿，还是断几颗牙。” 顾焕枫看着卫淡竹的赤金色眼眸，就算战斗到这个地步，她的眼里也一丝一毫情绪都没有，澄净到诡异，如同木偶娃娃的琉璃眼。 从前，顾焕枫只觉得卫淡竹是无情之人。 但此刻，他似乎明白了，她不是无情。 她只是个疯子。 “不用这样。”顾焕枫忽然笑起来。 战斗之中，顾焕枫赤红的发带断了。此时他长发披散，脸颊带血，狼狈无比。 但那笑容却是灿烂无暇，不含阴霾，甚至透着甜意，如阳光下的蜂蜜。 “我还有杀手锏，只是不方便你看。”顾焕枫垂眸看向卫淡竹，声音温和，“你可以闭眼吗？” 卫淡竹点点头，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点光芒在顾焕枫额心亮起，他抬手结阵，金红交错的鳞片状光芒就环绕成球体，包裹住二人。 玄兽的利齿和触手般的舌头一碰到那光芒，就被火燎般缩了回去，并再不敢上前，趴伏如同瑟缩小兽。 与方才凶恶的模样大相径庭。 少年形貌不变，眉眼间却透出些浩瀚的天威，与他漂亮的五官结合在一起，一如神明。 顾焕枫不仅为凡界太子，也为三界太子。此事，只有天帝渊知晓。 他与世上所有人不同，有着三重神魂，人、神、鬼，皆是他。 当他在某一界时，他会封印其他神魂，只为任务隐匿身份，而不是被迫。 危急之时，无人之处，他自不必再遮掩。 ——卫淡竹听他的话闭了眼，不算外人。 白墟峰顶，于天池边打坐的玄月睁开了眼睛。 封印有异动，一玄兽的力量忽然暴涨，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 漫天寒流逆转，玄月踏于空中，分辨片刻后，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玄兽的腹中，卫淡竹只觉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住了自己，随后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到了她眼睛上。 少年的手修长宽大，能单手将卫淡竹的双眼拢罩，略微粗糙的茧抵着她薄薄的眼皮，触感分外清晰。 很奇异的，经过一番混战，顾焕枫的手上却没有血腥味，而是带着淡淡的枫叶清香。 一如他的红衣，不是血染，而是枫林交绘，惬意到能让飞鸟停栖。 他特意用了除尘决，保证自己干净后，才去触碰卫淡竹的。 当然，在卫淡竹的意识里，不是什么少年在碰她，而是一只巨大的猫爪按到了她的眼上。 猫猫的肉垫，带着一点枫叶的香味，让卫淡竹联想到了枫叶染的彩色糯米饭，香香的，软软的，糯糯的，很好吃的样子。 于是卫淡竹也这么想了。 【猪咪的手好软。可以咬吗？】 顾焕枫：“……？” “不许胡思乱想！”他耳根漫上绯色，恼羞成怒道。 “我没有胡思乱想。”卫淡竹一脸正直，“师兄不想让我看到独门功法，我懂得。” 顾焕枫：“……” 谁说这个了？ 就在这时，玄兽的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哀嚎，似乎正经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两人都明白是玄月来了，顾焕枫立时封印起神格，变回了筑基期修士，而卫淡竹在顾焕枫拿开手后睁眼，目光立刻往他手上走，一副很想咬的样子。 顾焕枫：“……” 头顶忽然劈开一道亮光，两人抬头看去，就见玄月站在玄兽的巨口边，目光平静地朝下望来。 “我已杀了它，阿竹，阿枫，你们出来吧。” 从口部被劈开到玄兽停止动弹，不过短短一瞬。当顾焕枫和卫淡竹从巨兽口中脱出，才看到它的身躯已被上百冰锥刺穿，如被冰做的荆棘缠绕。 “咪咪，你好厉害。”卫淡竹立即夸奖。 玄月点点头：“多谢。” 而顾焕枫心中变得凝重些许。 玄兽虽是怨气集成的混沌之兽，但身上有类似心脏的致命弱点。 玄月本刺穿那弱点就可以了。 他却刺了上百冰锥。 虽早知道玄月有入魔前兆，但看着他以平静神情做出如此暴虐举动，顾焕枫心中还是阵阵发凉。 不必要的攻击，是发泄。 玄月心中的黑暗，压抑不了多久了…… 带两人回到白墟峰峰顶，玄月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身体，发现并无重伤，只是失血力竭后，便又自顾自到天池边打坐。 而松林边，两人起了争执。 “师妹，今日我们灵力都已枯竭，不宜再运转灵力搭建屋子，先休息吧。”顾焕枫将被砍下的镇龙木挪到一边，卫淡竹立时抓了个空。 “不行。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搭房子，明天做衣服，后天制猫粮。”卫淡竹坚持道，“我一定要按时完成。” 顾焕枫不从：“没人催你，随机应变不好吗？” “不好。不能按时完成计划，我今夜就不睡了。”卫淡竹还是把镇龙木夺了去，她抽出剑来，“师兄，你硬要阻拦我的话，就把我打败吧！” 顾焕枫：“……” 他哪里忍心这个时候跟卫淡竹打架？ 于是只得忍气吞声地和卫淡竹一起建起了屋子。 月上梢头，玄月听松林边没了声，神识扫过，就见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摊在雪地里，卫淡竹的脚搭在顾焕枫的胸膛上，竟是都累得晕了过去。 玄月：“……” 而房子已建好了大半。 他缓缓踱步到两人身前，凝视许久，唇边忽然扬起笑意。 傻傻的，但确实可爱。 玄月以灵力托起两人，将他们放进屋子里，又给两人布下了一道灵力防寒。 只是他年岁太大，没注意十几岁的小孩已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孩了。 于是，他也未察觉将两人贴在一起摆着有什么不妥，只觉这样更适合取暖，就像野兽会把幼崽堆在一起。 第二日，顾焕枫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卫淡竹沉睡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占满了他的整个视线。 第19章 第 19 章 当顾焕枫封印神格后，他便是真正的凡人修士。 筑基期修士虽修为不是顶尖，但灵力也颇为深厚，而那玄兽却能将灵力都吞噬消耗殆尽，非常厉害。 在耗空灵力的状况下，即便是已经过筑基淬炼的身体，也再撑不了多久。 更别谈卫淡竹这练气期的小师妹了。 昨夜顾焕枫多次提议先打坐休息，恢复灵力，卫淡竹却像个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坚持一定要在午夜前建好房子。 玄兽没把顾焕枫整崩溃，反倒是卫淡竹这样固执到强迫的行为让顾焕枫筋疲力竭。 最后是怎么累晕过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隐约想起，在他倒下的时候，身边也传来了重重的扑地之声。 所以在看到卫淡竹的脸时，顾焕枫只一阵恍惚，以为他们还在雪地里。 他心情平静、神色也平静地坐起。 随后，就看到了自己正坐在床上。 而卫淡竹躺在床上沉睡着。 他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被子，也盖到了卫淡竹身上。 顾焕枫滚下了床。 连滚带爬，惊慌失措。 如同数十个炮仗在他脑海中同时炸响，顾焕枫僵坐在地上，眼睛瞪着前方，思维极其缓慢地转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半刻钟后，顾焕枫才彻底回神。 这是他们昨夜盖的屋子，床是从卫淡竹的储物戒里拿的，被子是从他的储物戒取的。 应该是玄月见他们躺在雪地里，怕他们受凉，才将他们搬到了屋内。 两人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衣裳的撕裂昭示着他们经历了一场与玄兽的恶战的事实。 顾焕枫剧烈的心跳，被他极其艰难地压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现在就离开，卫淡竹也不会发现他们曾同床共枕过的事。 只有他一人知道，便是没人知道。 玄月不算，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此事。 顾焕枫精通人心，自然很快明白玄月是怎么想的，他已活过上万年，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自然无需注意什么男女大防。 顾焕枫也不该在意。 他们只是晕倒在了一起。 这样说服着自己，顾焕枫走到房门前，将手搭上木门，就要出去。 可僵硬片刻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站在床边，弯下腰。 少年伸出手，将被自己掀乱的被子轻轻调整，尽数盖到卫淡竹身上，并小心抚平皱痕，让床上的景象看上去，就是从头至尾只有卫淡竹一人在睡。 清晨的光从窗沿里透下来，落在卫淡竹恬静的睡颜上，照亮了她洁白脸上的细软绒毛，或许是被子里很暖，卫淡竹的脸颊上也泛出淡淡的粉色，她的脸蛋，看上去也很暖。 顾焕枫只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就被烫到般移开视线，他的脸也是红的，从耳根到眼角都漫上了云霞般的绯色，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也漫上了浅浅一层水光。 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是快急哭了。 调整好一切后，顾焕枫就无声无息地离开，只是关门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该在意的。 可他这一番故作掩饰，再也欺瞒不了他自己。 他很在意，在意到心绪不宁，连入定都做不到。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顾焕枫没有离开屋子，现下，他也无心情面对玄月，便独自坐在屋子的大堂里。 苍白的天光中，坐于窗边的顾焕枫弯下脊背，他手中凝出一根金属长针，锋锐无比。 少年的脸背着光，常常带笑的脸上显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冰冷木然，他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将那长针刺入自己的左手手心。 长针贯穿手掌，穿出来的半截沾满鲜血。顾焕枫脸上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只是双眸愈发空洞，像是蒙了一层灰，口中抑制不住地低低喘息。 被长针贯穿的左手微微颤抖，顾焕枫咬着牙，缓缓攥紧了左手，更强烈的剧痛传来。 很痛。 他已经很痛了。 可为什么，脑中的逾矩念头仍未停歇？ 日上三竿之时，卫淡竹才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爬起，脑袋还有些发蒙，就听到窗外传来的叮叮当当敲打声。 木窗被推开，一个脑袋探出来，卫淡竹发髻散乱，睡眼朦胧地看去，就见大猫猫在院子里鼓捣。 “师兄，怎么不叫我一起干活？”卫淡竹跑到顾焕枫搭好的亭子边，端详木凉亭和亭边的花圃。 修整得非常漂亮。 “怕你累晕。”顾焕枫笑着道。 “师兄，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卫淡竹看着面带微笑的大猫猫，那笑容依旧灿烂，却少了许多甜意。 他的笑不是发自内心。 “没有不开心。”顾焕枫收回视线，目光掠过自己疤痕愈合的手心。那里粘上了泥土，更看不出发生过什么。 “比起搭屋子，师妹不如先想想怎么应付通学堂大师父。”顾焕枫笑着道，“今日你可是缺席了。” “师兄不也缺席了？”卫淡竹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锄头，“你不担心吗？” “我有傀儡替我去上课。” “我也不用应付。”卫淡竹拿起锄头，续着顾焕枫的进度继续整理花圃，“通学课没人想上，大师父也不怎么在意到课率。” 听她这么说，顾焕枫倒是有些意外了。 依照卫淡竹从前的种种表现，她该是个非常死板、守戒律，也非常爱念经的人才对。 “现在照顾咪咪才是我的最优先计划。其他计划作废也无所谓。”仿佛知道顾焕枫在疑惑什么，卫淡竹自发解释道。 “还有，虽然我要完成自己的计划，也不想让别人跟我一起受苦。”卫淡竹没有抬头，目光仍专注地落在凝满冰碴的草地上。 “师兄，你的手受伤了，休息一会儿吧。” 顾焕枫微愣。 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我没有受伤。”他拒不承认。 “师兄，你昨日捂住我眼睛的，也是左手。”卫淡竹将一朵蓝铃花移植进土坑里，“现在我可没有闭着眼睛。” 顾焕枫：“……” “已经愈合了，不碍事。” “那就一起干活吧。”卫淡竹抬起头，看向顾焕枫，她嘴角露出了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正午的天光撒下来，落到卫淡竹脸上，刹那间，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涨，她的眼角眉梢都是融化的暖意，比雪花更清透瑰丽。 顾焕枫怔怔地看着她。 相识两个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卫淡竹笑。 原来她不是没有表情的冰冷木头人…… 而是这样温暖。 第20章 第 20 章 日日哄各路人的顾焕枫不会不明白，卫淡竹在哄他。 他微微红了脸，拿起另一把工具，闷头干起活来。 卫淡竹也不取笑他突然的羞赧，只是在除杂草的时候，不时侧首打量他两眼，她嘴边的笑容早已如清晨露水般消失，但眼里还带着些笑意。 一个时辰后，两人合力把最后一颗灵木栽进花圃的角落，一座带着小院的三房屋舍就建好了。 玄月在两个小孩的极力要求下还是住进了主卧，夜幕降下，卫淡竹和顾焕枫向他告别下山，玄月点点头，以灵力护送他们到山脚。 白墟峰顶再次陷入了寂静，耳边叽叽喳喳的争执讨论声消失，玄月却忽然觉得凄凉起来。 他坐在床上思索片刻，想起了这是怎样的心情。 他仍未登仙，尚有家人时，每当亲朋看望他片刻后离去，他也是同样的心情。 在凡界，他也如同此时一般，被囚于一隅，禁制缠绕，不得脱身。 难道真是大限将至了么…… 玄月摇摇头，自己怎么回忆起万年前的光景了。 从建好屋子起，卫淡竹和顾焕枫每隔几日就来找玄月，他们声称一定要照顾好他，事事争着表现。 卫淡竹给玄月送上一雪白大貂御寒，顾焕枫就呈上一上品火炉取暖。 卫淡竹给玄月做一桌全鱼宴，顾焕枫就摆一行全鸟宴。 卫淡竹给玄月讲奇闻轶事，顾焕枫就给玄月讲笑话相声。 这下卫淡竹也震惊了：“师兄，你居然会讲单口相声！” 顾焕枫哼了一声，神气道：“只要想学，就能学会。” 他幼时被天帝渊扔到勾栏做任务，小小孩童除了卖笑逗乐，别无它法。 他笑得灿烂，心中作何所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于早前要玄月指导练功一事，两人已不再问，全然抛在脑后，上山做的都是与修炼无关的事。 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十分卖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是要利用你，而是真心照顾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玄月都感怀在心，认真受了二子的好意。 但他终究还是受不住了。 两人连泡茶都要斗个高低，玄月无言地以灵力扶正差点被摔碎的茶碗，沉默片刻后，问道： “阿竹，阿枫，你们说实话，今年到底是十四还是四岁？” “十四。”卫淡竹毫无羞愧地阐述事实。 顾焕枫却是听出玄月的些许责备，微微红了脸，心中气愤。 都是因为日日和卫淡竹待在一处，他才变傻的！平日里他都是弟子中最聪明的那个，怎会看起来像四岁。 “好了，阿竹和阿枫各泡一杯，我都喜欢。” 见玄月把茶喝了，顾焕枫走到他身边，垂首道：“尊长先时传授修炼之道，令焕枫受益良多，心中亲近难以自抑，日日为您泡茶是我之幸。既然茶尚可入口，尊长能再夸夸我吗？” 说罢，他笑起来，一副乖孩子的孺慕姿态，令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卫淡竹站在一边，瞪着顾焕枫说不出话。 她忘了，猪咪最会撒娇讨欢心了！就连陶长老这么顽固的人，都会被猪咪哄得服服帖帖。 卫淡竹危机感大增，也上前一步，蹲到玄月手边，义正言辞道：“尊长先时传授修炼之道，令淡竹受益良多，心中亲近难以自抑，日日为您泡茶是我之幸。既然茶尚可入口，尊长能再夸夸我吗？” 她学着顾焕枫撒娇，一比一复刻，说的话都分毫不差。 说罢，还大逆不道地拉起玄月的手，放到了自己脑袋上，强行摸摸头。 顾焕枫：“……” 玄月：“……” 这下，顾焕枫比卫淡竹更震撼了，他心中火气和莫名的郁气涌上，脸也气得微红。 一半是气卫淡竹学他，一半是忽然看到自己撒娇的样子，感到羞愧。 “学人精……”顾焕枫咬牙切齿道，“不许学我。” 卫淡竹不为所动：“二师兄本就负责教导我，师妹不懂人情，师兄要多多教我才对。” 一阵热血上头，情绪极度激动之时，顾焕枫说话总会有些磕绊：“你……你！可是，可独独撒娇，不能学我！” 卫淡竹不解：“为什么？” 顾焕枫脸更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不许就是不许。” 玄月看着两人拌嘴吵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卫淡竹新奇地看向他：“咪咪，你原来会笑呢。” 顾焕枫也感到意外，不过，并不算很大。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已明白，玄月并不是传闻中冰冷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之人，相反，他性情平和，心中宽容。 用卫淡竹的胡话来说，就是有些呆呆的，但亲人。 此刻见他笑了，顾焕枫只觉得，恐怕他心结有所松动。 不常笑之人的笑容，却让顾焕枫回想起了前几日卫淡竹的笑脸。 那时卫淡竹的笑，令他愣怔，此刻，他却没有相似的惊艳心情。 而卫淡竹看到呆萌猫猫终于笑了，深感宽慰，立即分析起是什么逗得咪咪开心了。 结合起她和顾焕枫做的事。 难道，咪咪喜欢人对他撒娇？ 此时玄月的手还被卫淡竹拉着放在她头上，卫淡竹观察了玄月两眼，就转转脑袋，用头顶蹭蹭玄学的手心。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手下乱蹭，带出痒意，玄月嘴角笑容更大了些。 在卫淡竹眼里，玄月是猫猫，殊不知在玄月眼里，卫淡竹才真的像猫咪。 猫咪来找人撒娇的时候，也会用头顶蹭蹭人的手心，还会抬眼观察，猫猫祟祟。 看着这一幕，顾焕枫心中却涌现出些许不悦来，他脸上笑容微僵，眉头也缓缓蹙起。 然而，还没等顾焕枫理清自己的心绪，他的不悦就被另一层惊愕取代了。 卫淡竹也猛地站起。 只见玄月神色微变，他躬下身，剧烈地咳起来，口中涌出一股股殷红鲜血，霎时漫过了他的指间，沾染他的白衣与皑皑雪地，绘开一片红梅。 “咪咪！你怎么了？”卫淡竹立刻扶住玄月。 玄月摇摇头：“旧伤罢了，无须在意。” “我在意，告诉我哪里痛好不好？我去找药材。”卫淡竹神色坚定，她的猫猫不能出事，她要在十年后带回家的！ “尊主，请勿逞强。”顾焕枫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您于我有恩，伤病之事，焕枫断不能坐视不管。” 口中说得关切，顾焕枫心中却想着，要摸清楚玄月的弱点，好暗杀他。 这样的卑劣与不堪，让顾焕枫心中阴暗潮湿的部分生长，他加倍地厌恶自己，心魔也缓缓涌动起来。 看着目光灼灼的两人，玄月叹了口气，还是摇摇头。 “你们走吧，明日起不要来找我了，我要闭关调息。” “咪咪，你不说，我就不走。”卫淡竹一把抱住了玄月的手臂，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甩不开也撕不下，玄月不忍对她动粗，更拿她没办法了。 只有这个时候，顾焕枫才感谢卫淡竹的执拗。 “咪咪，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可信任吗？”卫淡竹眼眸中有些失落，“我给你做了这么多小鱼干，建了屋子买了貂皮大衣，还不能算一个好……好人吗？” 第21章 第 21 章 她神情哀切。 【小猫咪，这还拿不下你？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好的主人吗？】 顾焕枫：？ 他无言地看向卫淡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那些污言秽语？ 而听此一言，玄月的脸上也出现了动摇。 “咪咪，你不说，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最后一定会说的，所以现在就说了吧！”卫淡竹的神色郑重到像要英勇就义。 玄月：“……” “胡闹！”他斥责，“不可说要死的话，你还年幼，时日方长，怎能如此轻视性命？” “我错了。”卫淡竹从善如流，“所以咪咪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顾焕枫适时插话：“尊长与师父相识，师姐也为您的故人，想来他们早已知晓尊长病况。” “我和师妹已与您有了千丝万缕的缘分，若有何事，也早已深陷其中，您不必担心连累了我们。” 他短短一言，就把玄月真正的担忧点了出来。 玄月怕自己身上的麻烦沾染到他们身上。 但顾焕枫也点明了另一件事——他们最亲近之人也是玄月最亲近之人，本就身在局中，谈何脱身？ 若卫淡竹和顾焕枫执意想知道，去问晓天和涅凤，甚至山海，一样能得到答案。 此事的主动权，在卫淡竹和顾焕枫，而不在玄月。 玄月看着顾焕枫，此子聪慧，精于世故，却心如明镜，也行事果断。 有他这样懂得周旋之人在，令他稍为心安。 卫淡竹锋芒毕露，心性坚定，却如寒冰化剑，过刚易折，顾焕枫和她在一起，刚好互补相携，不至于令他们将来陷入无可挽回的险境之中。 于是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与心绪。 僵持之中，终究是玄月败下阵来。 “阿竹，你放开我吧，我和你们说便是。” “你们可知世上有剑骨一物？” 两人均点点头。 “剑心是人之心，贯通大道，却终为己身。”玄月目中露出怀念之色，“而剑骨不同，它是天命所承，掌管三界善念。” “剑骨化天剑，只斩恶不斩善，因此，也可鉴明善恶。善人就算被天剑贯穿，也毫发无损。” “持剑骨之人，天地中只有一个。只有我死了，才会出现下一个身负剑骨之人。” “但数年前我犯下大错，被抽离剑骨，它被封印于北斗七城。”玄月叹息，“我则被流放到这里，身躯残缺，剑道凝滞，心魔盘踞。这副身体七零八碎，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怎会如此？”顾焕枫讶然，“以您的修为，就算剑骨剥离，也不该影响寿元。” 天帝渊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才派顾焕枫来杀玄月。 “正是因为剑骨。”玄月垂眸，霜雪般的睫毛凝出淡淡愁绪，“虽被剥离，它仍是我的一部分，北斗七城中不知为何有魔气常年缠绕，日日浸染之下，剑骨已快要被反噬碎裂。” “无人去查魔气一事吗？”卫淡竹问。 “自我向宗主阐明此事，修真界仙盟年年派人去查，可一无所获。北斗七城一副安居乐业之景，只有我能感受到缠上剑骨的魔气。”玄月也不知此间谜底。 “是不是只要祛除剑骨上的魔气，咪咪你就没事了？”卫淡竹神色已恢复平静，还有救就好。 “不是。”玄月闭眼，“还需将剑骨带回，修补身躯之中的筋脉与灵台，否则裂痕无可缝补。” “好，我去把剑骨拿回来。”卫淡竹毫不犹豫。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 玄月和顾焕枫都没想到，卫淡竹会如此果断地说出这句话。 “万万不可。”玄月睁开眼眸，“我为三界罪人，剑骨封印于北斗七城，也为弥补我的过错，代替被我损毁之至宝，镇守北斗大阵。” “取出剑骨，你便会犯下一样的大罪。” “镇阵之宝，我可造第二个。”卫淡竹丝毫没有被吓到，“只要是人工造物，就不可能做不出复制品。” 此话张狂无比，卫淡竹却不觉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面上依旧稀松平常。 “至于什么大罪，不被发现就不是罪。就像我们来找咪咪，也没第四人知道。”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玄月心中震动。 卫淡竹仅仅和他认识不过一月，就要为他违逆三界，北斗七城的七星阵更是上古器修设下，三界至今无人能解。 为何……卫淡竹要为他做到这一步？ “阿竹，我知你关心我，但此事万万不可。”玄月压下心绪，面上严肃起来，“天地秩序，天帝掌管，一旦你成为罪人，无论多强，都会沦为阶下囚，如我一般！” “我曾是修真界最强的修士，可再利的剑，也斩不断天威。” “咪咪，你别担心。我不会被发现的。”卫淡竹也神色认真，“既然每年都会派修士下山去调查北斗七城，那这一次便让我去。” “并且，要论隐匿形迹，凡界无人能比我做得更好。”说完，她竟是转身就走。 卫淡竹从来都是效率至上的人，现在咪咪还接受不了这个决定，她留在这里，也是徒劳拉扯，不如立刻下山，早做准备。 要带猫猫回家，得保证猫猫活着才行。 顾焕枫也同玄月拱拱手：“尊长，我同师妹一起，你且放宽心。” 他也立刻转身离开，追上卫淡竹的背影。 玄月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如冰雕般在雪地里坐了三个时辰。 随后才缓缓有了动作。 一枚玉简从他手中显现，这是涅凤从前给他的，一生只能用一次的求救灵器。 这灵器可瞒过天帝，是生死线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赤色玉简缓缓亮起，片刻后，一道散漫的声音从玉简中响起：“玄月？几万年了，你终于要死了？” 玄月凝重道：“不只是我，你的两个徒弟也危在旦夕。” 涅凤：“……？” 而涅槃峰中，顾焕枫终于追上了卫淡竹，于院中拉住她的手腕。 “师妹，你不要再深入此事了，我代你去，你就待在宗门里等我，好不好？”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告别玄月时顾焕枫面色如常，心中却黑浪翻涌，不比玄月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卫淡竹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就这么喜欢玄月吗？ 为了和他成家，不惜成为三界罪人？ 顾焕枫心中发痛，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卫淡竹走入歧路。 他不想让自己的剑下亡魂，多一个卫淡竹。 一想到卫淡竹粉身碎骨的模样，他就浑身发冷，胃部痉挛。 被拉住的卫淡竹回过头来，看向顾焕枫。 第22章 第 22 章 “为什么要替我去？”卫淡竹警惕起来，“二师兄，如果你也要讨咪咪欢心，一起去就是了，我们公平竞争。” “恶性竞争是不可取的！与其打压竞争对手，不如好好提升自己。”卫淡竹开始使用通学堂大师父的念经技能。 顾焕枫：“……”为什么卫淡竹总能往与常人不同的方向理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次，顾焕枫决定好好解释。 “剑骨一事牵扯甚广，其中是你绝不可忤逆触犯的力量，一旦深入，九死一生。” “我……” “我很担心你。”最后一句，顾焕枫说得艰难，“所以不想让你去。” 真奇怪，明明他对众人卖好、撒娇都绝不忸怩，也毫不羞耻，可一旦面对卫淡竹，就连真心关怀之语，他都难以启齿，说出这句，已耗费他全部力气。 卫淡竹安静了下来。 她就这么任顾焕枫拉着她的手，神色平和，反倒是顾焕枫，越来越不安忐忑。 片刻后，少女清冽的声音才在院中响起：“谢谢你，师兄。但我一定不会出事，你放心。” “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卫淡竹忽然压低声音，悄悄道。 顾焕枫：？ 她手腕翻转，竟是反过来握住了顾焕枫的手腕，将他往她的房门带。 木门开启，卫淡竹将顾焕枫拉进去，关门前还朝外张望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样子。 被拉进屋的顾焕枫目光死死落在窗户上，不敢乱看。 “师兄，你在发什么呆？”卫淡竹伸手在顾焕枫眼前挥了挥，让顾焕枫的视线跟随她素白的指尖落下。 “你看这个。”卫淡竹将一物在顾焕枫眼前展开，目光有了合乎礼数的落点，顾焕枫才松了口气。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地图。 注视片刻后，顾焕枫眸中流露出些许惊愕，又被他很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沉肃。 这是凡界十四州的地图。 此图比顾焕枫看过的任何一份都要详细，因为上边施了术法，灵光流转，当神识触碰到地图，凝神想去，源源不断的讯息就会涌入观者的识海中。 是上品灵器。 “这是我的情报网。”卫淡竹把地图收了起来，“在凡界，只要我不想，没人能抓住我。” 顾焕枫沉默不语。 “师兄，现在你不担心了吧？” “我更担心了。”顾焕枫抬眼，“你不该给我看的。不该……如此信任我。” 他脸上没了丁点笑意。 “这是你的秘密，现在却被他人知晓。” “师兄不是旁人。”卫淡竹也回望着他，“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么？那我们就是同伴了。” “难道师兄想害我？”卫淡竹眨眨眼，“你不会。你只会担心我。” 顾焕枫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焕枫明白，卫淡竹不是真的傻子，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卫淡竹在邀请他。 她在共享她的秘密。 也在试探。 顾焕枫心绪翻涌，没有立时作答。 早在卫淡竹上山之时，顾焕枫就开始了对她身份的调查。 可他一无所获。 这很不寻常。 毕竟，顾焕枫背后的力量横跨三界。 可他就是找不到卫淡竹的身份，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 顾焕枫也没有一日不思索，为什么他能时而听到卫淡竹的心声，卫淡竹又为什么上山来找他。 ——虽然卫淡竹至今没有任何找他的实际行动，而是貌似**熏心，鬼迷心窍，心血来潮地在和貌若天仙的玄月纠缠。 还要为了带玄月回家不惜做三界罪人。 而今夜，卫淡竹终于朝顾焕枫展露她身份的冰山一角。 凡界的情报局不止一个，顾焕枫也得到属下传来的讯息，近年来，出现了一股横框十四州的势力。 那势力了无痕迹，不可追查，又手眼通天，近乎任何消息都能探到。 这势力有一个唯一可识得的标志，那便是印于信纸上的青色蛛网。 刚刚卫淡竹给他看的地图，就有一样的标识。 能拿到此物，卫淡竹在那势力中的地位必然不低。也难怪他追查不到她的身份，想必她已做了多重掩饰。 而此刻，卫淡竹就这么把她的秘密暴露在顾焕枫面前。 她在问。 你要成为我的同伴，还是敌人？ “若我真要害你呢？”顾焕枫抬眸。 房中灯火静静燃烧，映在顾焕枫眼里，晃开一抹赤红，衬得他的眉眼分外深沉，不似平日的明媚。 “你要害我，便是我的敌人。”卫淡竹注视着他道，“我会击败你。” “那就请师妹手下留情了。”顾焕枫微笑起来。 “我也会去北斗七城，但与你目的不同。师妹自己多加小心。” 他没有再多言，只沉默地走出房门，转身，轻轻阖上。 在他要关上的前一秒，卫淡竹平静的声音传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 “好。” 顾焕枫关了门。 回到自己房中后，顾焕枫的笑意就顷刻褪去。 说了这样的话，表达了拒绝，他自然没有选择成为卫淡竹的同伴。 但，也没有选择成为她的敌人。 顾焕枫垂下眸子。 此事，他本该向天帝禀报的。 可他没有。 甚至在看到卫淡竹的秘密后，他只想转身就走。 他明知卫淡竹在触犯罪业，而他本身，就是天帝最快的一把刀，最深入敌方腹地的一双眼。 他却选择了知情不报，并警告卫淡竹远离他。 他在包庇卫淡竹。 顾焕枫过去的十几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忤逆天帝。 那是天道化身，是三界秩序，是他的母亲，他的孕育者和授业者。 他本该听话的。 然而，直到此刻，顾焕枫才发现，自己居然会意气用事至此。 他无法深思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也不敢深思。 大逆不道，有违天命。 顾焕枫盘腿而坐，闭上了眼，面露痛苦。 不看，不听，不说。 不知晓。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抑制体内再度涌动着嘶吼的心魔。 至少，他知道了，卫淡竹不会死。 至少，他会看着卫淡竹，不让她做出真正的荼毒三界之事……若她真能造出阵眼灵器，取走剑骨，也并无不可。 这样就好。 而另一边的卫淡竹也在叹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