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南北》 第一章 《南北南北》 文/北途川 1 “明天你崇南叔叔送你上学,你早点儿起,别让人家等,知道吗?” “嗯。” 可是苏北又睡过头了,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睁开眼看见床头闹钟还差三分钟就指向七点五十的时候,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幸好意识没对她耍流氓,下一秒清醒过来,然后一个熟练的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踢着鞋子往卫生间冲刺。 生!死!时!速! 她住侧卧,房间没有独立卫浴,卫生间在斜对面。 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头睡卷的鸡毛冲出去的时候,苏母隔着客厅看见,一阵痛心疾首,“诶哟我的老天,你慢点儿,别摔了,这腿刚好呢!你瞧瞧你那形象,拍恐怖片都不用化妆的。” 苏北隔着一道门嘟囔,“你是谁,你把我亲妈还回来。” “还贫,快点儿洗完出来吃饭了。” 一阵数落完了,然后才不大好意思地转头跟身边人笑着解释,“让你见笑了,这丫头作息差劲的很。” 餐桌前的男人笑了下,“小姑娘都贪睡,不是缺点。” 苏母呵呵笑了声,把放着切成小三角形的饼的碟子放在他对面,“我们先吃,不用等楠楠,我们家不讲究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儿,你看合不合口味,你要是想吃什么啊,尽管告诉姐,别的不敢说,做饭方面,我可比你姐强了那么一点。” 陆崇南想起自家亲姐那糟心的厨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想,那何止是一点,那估计差着一个马里亚纳海沟,他说,“我不挑食,谢谢慧琳姐。”他夹起一块饼咬了口,点点头,“要是能天天吃到这样的早餐,让我多早起都可以。” 这倒是实话。 虽然很可能是对方教养好的恭维话,但苏母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这边苏北眯着睡眼朦胧的一双眼,噙着牙刷,含混不清地应着母亲的话,探出头想跟她说早餐不吃了赶时间的时候,就看见客厅外的餐桌前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瞬间变了哑巴,眨巴着眼,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默默顺了下自己的卷毛,又不动声色把吊带睡裙往上拉了下。 这形象好像……不太礼貌! 那男人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儿饼,慢条斯理地咬着,因为正面对着苏北的脸,他点了点头,又觉得小姑娘穿得少,他不该盯着看,于是微微垂了眼,礼貌说:“还早,不用那么着急。” 声音真好听,苏北想,然后迷迷糊糊点了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好一会儿,苏北脑子才清醒了些。 她的确是不用着急,因为苏北已经转学了,而且母亲找了个“司机”给她,八点二十五上课,她以前骑自行车要三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所以一般是七点半起床,十分钟可以洗漱完,吃饭也十分钟搞定,然后她可以踩点儿赶到学校。 但是上学期期末出了点小状况,她早上骑车,差点出交通事故,还好她反应快,强行改变方向,躲过了超速行驶的车,但是撞在了大桥的护栏,摔断了小腿,骨折,前几天才把石膏拆了。 苏北家里是双职工,父母都没时间送她去学校,但是也不放心她再一个人骑车去,走了关系帮她转到附近的燕大附中,但公交时间不固定,苏北又是个赖床户,开学一周迟到五天,前几天苏母跟邻居敏姨说这事儿呢,一阵愁眉苦脸。 然后敏姨就帮忙解决了,说她弟弟最近搬来这边住,他的公司就在燕大附中那边,他上班时间是九点,提前一点儿时间走,正好可以带苏北去学校。 苏母怕麻烦人家,毕竟人上班时间是九点,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了。 敏姨问了弟弟的意见,弟弟说可以,于是敏姨就说:“那不如让崇南在慧琳姐你那儿吃早餐好了,你早上多做一份儿他的,正好吃完和楠楠一起走,我也省得给他准备早餐了,哈哈哈。你知道,他们上班的,一直吃外面的,不好吃,还不营养,他巴不得吃家里呢,但是父母去世早,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没办法。就麻烦姐你照顾他的早餐啦!”至于敏姨她自己嘛,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苏母一想,这个好啊,多做一份儿饭对苏母来说简单的很,既方便了别人,也把闺女上学的事儿安排好了。 于是就有了早上这一幕。 他应该是昨天才搬过来住的,本来苏母打算陆崇南搬过来后让苏北去拜访一下,但是陆崇南昨天搬过来后有事又走了,苏北放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苏母就没提,只告诉苏北说:“明早儿你崇南叔叔送你去上学,你记得早点儿起,别让人家等。”为此她还特意调了闹钟,但是…… 但是苏北发誓,她真的睡忘了,不然也不会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在外面横冲直撞。 太毁形象了。 尤其,第一次见面。 对方还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苏北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惊鸿一瞥”,传说中的很牛叉很成功人士的崇南叔叔,应该……才二十多岁? 这和他预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以为对方至少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毕竟敏姨今年近五十岁了,只比母亲小两岁——因为苏北上面有一个哥哥,所以苏母年龄不小了。 这弟弟不该是抱来的吧?年纪这么小? 还是说外面那个不是敏姨的弟弟? 不然又是谁?模样倒挺好,这皮相也太好了吧! 简直是颜狗的大杀器。 苏北一边儿胡思乱想着,一边儿光速洗漱换衣服,顺便拿喷雾把自己一头卷毛给捋直了。 镜子里看着自己终于齐整了,然后才故作淡定地从自己房间出去,在陆崇南对面坐了下来,苏母介绍说:“这是你崇南叔叔。” “陆崇南!幸会。”他点点头,自我介绍,“昨天刚搬过来,早就听我姐说过,邻居家的小姑娘很乖很聪明。”他歪着头看向苏母,“看起来就很乖。”很大人式的谈话,苏北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于是没吭声。 但还是默默愉悦了片刻,就算是掺了水分的夸奖,也是夸奖。 从苏北的方向能看见他的侧脸,唇角带着一点儿细碎的笑意,有点儿勾人。 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跟她脑补的中年大叔形象差太远,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 苏母哈哈大笑,“哪里乖了,就会惹我生气。”但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自豪,苏北从小就让她省心,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还是挺招人疼的,亲戚邻居都夸,学习也好,自己也有主意,从不让她操心。 苏北没理会母亲的“诋毁”,满脑子磕磕绊绊都是敏姨的弟弟也太年轻了,这叫叔叔分明是叫老了,该叫哥哥。其余的没别的想法了。 因为思想分岔,她有些心不在焉,打招呼的时候险些叫成哥哥,还好及时改了口。 “小叔好,”她点点头,确定自己没叫错,“以后就麻烦你了。” 陆崇南摇摇头,“不麻烦。” 他声音很好听,那种低音炮似的嗓音,杀伤力百分百,尤其对苏北这种声控,简直是直取命门。 满脑子都是些七七八八的杂念,她吃饭吃的很不专心,低着头,显得有些沉闷。 苏母以为她没睡好,絮絮叨叨地数落她,“晚上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有那些娃娃啊,你不要鼓捣了,你现在都高三了,时间很宝贵,睡眠不好可不行……” “妈——”苏北打断她,拿出撒手锏,“从高一到现在的二十次考试,我成绩稳定在前三。”说完觉得力度不够,强调说:“年级前三。”其实只有一次是年级第三,其余差不多都是第一,第二都很少拿。 “所以啊——”苏北说,“您就甭管了,我自己有分寸。”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儿江湖气,像个小大人。 陆崇南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苏北成功堵住了苏母的嘴,的确,父母工作忙,她也听话,所以从小就不怎么管她,她虽然小毛病不少,但大体还是个严格自律的人。 苏母摇摇头,一脸无奈地看向陆崇南,“瞧瞧,说一句顶三句。”那语气里,三分怪罪,七分自豪。 “哪有啦妈!”苏北嗔怪,“我在陈述事实。” 陆崇南默默笑了笑,苏北没明白他笑什么,琢磨了会儿,沉默地吃着饭。 席间只有苏母和陆崇南不时的聊着天,说些什么,苏北也没注意听。 苏北吃饭是很快的,多年经验积累,虽然这样很不健康,可她也没办法了。 陆崇南吃饭也不慢,两个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苏母说:“崇南不多吃点儿?” “已经吃好了,谢谢慧琳姐,您厨艺真好。” 苏母谦虚地笑着,“你喜欢就好。” …… “走吗?”他抬头,问苏北。 苏北点点头,转身去拿书包。 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苏母追出来,“路上小心点儿 。” 陆崇南应着,然后替苏北拿书包,挎在右肩上,迈着长腿走在前面。 苏北本想拒绝来着,不过他动作太自然,苏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挠了挠头,又不好意思再拿回来。 苏北跟在他身后,他个子很高,即便矮苏北两个台阶,苏北还是可以平视他,他穿着西装,背着苏北的天蓝色帆布带小熊玩偶的书包,莫名喜感,苏北忽然有种爸爸带女儿上幼儿园的感觉。 顿时囧了起来。 “那个……小叔,我觉得你特别像一种动物。”苏北跟上去,尬聊,她不是太会聊天的人,只能强行找话题,不说话的感觉,好像更尴尬。 “什么?”他微微侧着头,脚步没停,用余光看着她。 苏北清了清嗓子,“特别像长颈鹿。”优雅,温和,没有攻击性。 关键是好看。 所有动物当中,苏北最喜欢鹿。 “为什么这样说?”陆崇南听不大懂,莫名觉得自己可能和小姑娘之间有代沟,于是不耻下问。 苏北笑了起来,眼角微微扬着,“喏,就像那种。”两个人刚好走到一楼,她指了指一楼3-11的门,那家里有小孩,门上面贴着一张卡通长颈鹿身高贴纸,那只长颈鹿戴着圆框眼镜,斜背着一个小包包,看起来又萌又呆。 陆崇南看着那个贴纸,顿时失笑,是他脾气最近变好了么,连小姑娘都觉得他可爱了。 “我很凶的。”他说。 苏北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这笑话有点儿冷。但好歹……是个笑话嘛!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门口了,陆崇南是早上才回来,车子没有开进车库,停在了楼下的临时停车位。 他开了遥控锁,然后帮她打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撑在她头顶,让她坐上去。 苏北本来已经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她有点儿紧张。 她揣着小心脏看他,“小叔,那个,你不用这么客气,把我当亲妹妹,哦,不,亲侄女就行。” 想起自家老哥,每次都是长腿一迈往车里一坐,隔着车窗玻璃吼她,“苏北你麻溜儿地爬上来,属乌龟啊你!”虽然每次她都翻他白眼,有时候生气了还揪他耳朵,但她觉得还是那样自在点儿。 苏北觉得自己像个抖m……还有点儿自来熟……外加点儿厚脸皮…… 陆崇南一愣,笑了,“好。”《 》 第二章 2 从盛世花园小区到燕大附中,全程开车几乎看不见红灯,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 苏北下车的时候,乖巧地和他道别,“小叔慢走!”她有点儿口渴,轻轻地舔了下嘴唇,一路上和陆崇南尬聊,真心辛苦。 他“嗯”了声,“进去吧!我晚上来接你。”他倚着车门的身子,看起来又高又挺拔,路过的学生都侧着头偷偷看他,学校附近很少有人穿西装,穿得这么好看的更少。 他挺沉默寡言的,尬聊的时候虽然挺讨厌,但这会儿倒是显出点儿好处,气场足! 苏北摇摇头,“晚上不用啦,我坐公交就可以。”早上其实也可以坐公交,四站就到了,但是因为时间不是很固定,不一定总能卡着点儿上车,但晚上就没事了,她可以等一会儿,又不担心会迟到。 他说,“顺路。” 苏北最终“哦”了声,说了声,“谢谢小叔!” 然后背着书包往学校去。 路过学生会查岗小分队的时候,苏北凑过去打了声招呼,对方看见万年迟到户竟然没迟到,吓得对了下手表,还以为表出了问题,苏北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扬眉吐气的感觉。 开学一周,苏北迟到了五天,每天早上都被查岗小分队拦在门外,然后通报批评,通报批评! 上周值班的三个人,领头的是纪律部的部长林阳,长着一张面瘫脸,那叫一个铁面无私,有次苏北只迟到了半分钟,可怜巴巴地求了他半天,让他通融一下,他听着她在可怜兮兮地叨叨,全程一个字儿都没说,苏北还以为他心软了呢,结果他最后默默把她名字写在了值班本上,说:“下次不要迟到了!” 苏北吐血。 后来听到广播里的通报批评,她都能自动屏蔽了,作为一个学霸,没别的,就是心理素质过硬。 班主任找她谈话,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晚上学习太累,生物钟调不过来。”班主任心疼地拍拍她肩膀,“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以后不许熬夜了,听见没?”苏北“嗯嗯”应着,第二天还是迟到。 有时候真不怪她,公交有时候早有时候晚,等不及的时候苏北还跑着去学校过,拖着一双病腿,容易吗? 查岗小分队一周换一拨,但今天还是纪律部的部长领头查岗,因为新纳的学生会成员不熟悉流程,他负责带带。 “这不是零班的苏北吗?今天难得没迟到啊!”看着苏北走远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着说了句,旁边的女生应着,“今天也就早了那么五分钟吧!唉,学霸就是□□,我要是天天这么迟到,班主任得把我大卸八块分批寄给我爹妈。” 眼镜男生笑了:“要不人家怎么在零班呢?” 每个学校都有所谓的重点班,燕大附中也不能免俗,但是附中还算好了,只有一个所谓的重点班,文理科各一个,每班五十个人,其余学生都是随机打乱分班的。 而这个重点班就是零班,没有编号,在教学硬件上和普通班级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特殊照顾大概就是每学期有一次公费旅游,算是学校对他们的另类鼓励,一来给他们一些放松的空间,二来公费旅游的地方基本都是各大高校,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激励。 燕大附中在燕北市算是重点中学中的重点中学,所以附中的重点班,实力相当于这个市的金字塔尖。能进零班的人,不是变态就是超级变态。 大家都知道,附中这边是不接收转校生的,但今年偏偏就转来一个,还直接送到了零班,据说她的位置虽然安排在最后一排,但各科老师都会特殊关照一下她能否适应自己的教学方式。 “诶,你说,苏北不该是我们校长的私生女吧?”眼镜男生笑着问。 女生哈哈大笑,“人苏北长得多好看啊,我们校长能生出来这么好看的闺女?” 眼睛男一想,也是。 女生又说:“我觉得她可能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 眼镜男:…… “诶,部长,你觉得苏北怎么样?”女生问身边站着的男生。开学才一周多,几乎每天都迟到,有这么不积极的学霸吗? 林阳单手拿着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还有三分钟预备铃就要响了,所有在预备铃响之后进校的,统统要记在本子上,然后在校园广播里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并且扣除品行分,每人每学期有十二个品行分,违反校规校纪要扣除,做好事会加分,但十二分扣完的话就要面临被教导主任请去喝茶和被请家长的危险了。请家长有多可怕,只要想象一下被父母混合双打的场面就知道了。 “部长?”女生看林阳没什么反应,有些尴尬地叫了他一声,心想,这个部长可真难相处。虽然长得是很帅,成绩也很好,当初进学生会的时候也是她想着近距离接触一下牛叉人物的——林阳也是零班的,所有学霸都有一个属性,就是不喜欢掺和学生会部门的事,但林阳却担了个部长的职,简直是学霸界的一股清流。可真正接触了,忽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太冷淡了。 她说句话都小心翼翼的。 林阳转了下眼珠,视线里一辆黑色的跑车慢慢消失不见,他认得那辆车的车标,奔驰。 他歪着头给了女生半张侧脸,“抱歉,刚刚在走神!你说苏北吗?” 女生这才好受了点儿,有些脸红地“嗯”了声。 “挺好的。”他难得没有惜字如金,解释了句,“高一有两次市九校联考,江坤拿了两次市第二,两次的市第一都是苏北。” 女生倒吸了一口气,最后只吐出来俩字儿——“牛逼!” 非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她的崇敬,江坤怎么说呢!金光闪闪的牛逼人物,附中的至高神,高一的时候,还没有分文理班,整个年级两千来号人,他每次考试都能毫无悬念地拿第一,且完全吊打第二名,能拉开二十分的距离,二十分的分差在重点班里,真的是很恐怖的存在了。 据说这江坤骚包的不行,他不偏科,但相对来说物理是他最强项的科目,每次考试,无论题目简单还是变态,他都能控制在三十分钟高质量答完卷,每次考完试,从来没有人和他对答案,因为容易心态崩。 所以江坤和变态这两个字,是划等号的。 比江坤还变态的人,嘶,可怕! 女生和眼镜男齐齐震惊了几秒钟,然后预备铃响了,林阳堵在校门口,女生和眼镜男一起去蹲墙角,等着抓翻墙进来的大傻帽们!迟到一次顶多扣零点五分加上全校通报批评,但翻墙进出可直接是两分了。 因为,教导主任说,性质极!其!恶!劣! 其实每天迟到是很少的,八点二十五预备铃响,八点半正式上课,纪律部查迟到也只查十五分钟,然后校门关闭,还没进校的就等着班主任过去领人吧! 但今天苏北没迟到,江昆迟到了。 眼镜男和女生抓了个大傻帽过来给林阳交差的时候,顿时有种世风日下的感觉。 学霸们都是怎么了?《 》 第三章 3 江坤是第一次迟到,但学霸迟到也迟到的很理直气壮,在值班本上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学生证一交,就蹬着自行车走了,全程不过半分钟,一个字儿都没说,既没有求情,也没有慌张悔恨,那淡定的样子,和林阳这个面瘫脸有一拼。 “江坤——”林阳喊他。 对方蹬着自己行车,头也没回,只撂下一句,“你敢问一句,我弄死你!” 林阳抿了抿唇,没吭声,只是微微皱了眉头。 女生和眼镜男都是一副“有情况”的八卦表情,奈何林阳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八卦对象,于是憋死也没有问一句。 憋到内伤! 路过零班的时候,俩人隔着窗户还瞥了一眼,零班五十个人,八纵排,六横排,还有一张桌子单独放在最后面,那张桌子上就坐着江坤,那是他的专属位置。 他很讨厌别人打扰他,脾气又大,气死过无数同桌,每次调座位对他班主任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要做无数的工作,才能说服一个小可怜去坐他旁边。 他现在的同桌是苏北。俩人默默为苏北点了根儿蜡,小可怜。 零班那个和稀泥的班主任也就仗着苏北刚转学过来啥都不知道。 此刻零班在上英语课,那是苏北的强势科目,她这时候低着头在刷大学四级题目,没听课。 江坤倒是挺认真听着,下笔飞快地做着笔记,只是眉头却始终锁着,也不知道是有疑问,还是有心事。 “你看,他胳膊上是不是有伤?”眼镜男眼尖看见了。才九月份,天气还很热,刚他还在奇怪,学霸怎么裹着外套,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这会儿脱了才看见,胳膊上好大一片青紫,跟颜料盘泼上去了似的。 女生歪着头也看了一眼,“好像是诶!” 说着,两个人已经过了零班。 “被他爸揍了?” “瞎扯淡,你儿子要是年年拿第一,你舍得揍?” “揍,照样揍,我儿子要是这么欠,我早把他腿打折了!” “还是等你能生出个学霸儿子来再说吧!” “……基因限制,有点儿难度。” “哈!” 苏北在刷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同桌今天有点儿反常。 开学一周,她对同桌这个男生的评价是——躁狂症患者加重症自恋。 特别容易暴躁,解不出来题暴躁,教室里太吵暴躁,有人打断他思路暴躁……各种暴躁!他暴躁的表现是掐眉拨头发乱扔东西。 喜欢一切会反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当镜子来使,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照镜子。 ……苏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葩爱好! 但今天江坤似乎特别安静,刚苏北不小心把笔甩到他那边他暴躁症也没发作。 但苏北没疑惑多久,她刷题的时候不喜欢分心,那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她抛掉了。 一节课下课,苏北把非听力部分做完了,对了下答案,阅读理解又错了一个。 她皱了下眉,咬着笔头看答案解析,正琢磨着出题人又挖了什么样的陷阱给她,忽然笔从齿关飞了出去。 ……江坤把她笔给敲掉了。 苏北眉头皱的更死了,瞪着眼看他,干嘛? “脏不脏!”他锁着眉,一脸嫌弃。 哈?? 苏北一头黑线,心想学霸您管太宽了吧!强迫症还是怎样? 但想想自己同桌的种种奇葩行为,觉得他做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毒不死!没事。”苏北怀着关爱智障的心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低着头,接着看她的题去了。 英语老师夹着讲义绕到教室后面来,弯着腰把手臂撑在桌子上,看苏北的卷子。 上面凌乱地画着一些标记符号,生僻词也做了标注。 “错了一个?” 苏北点点头,有些气郁,“阅读理解,总能掉坑里。” 英语老师李文丽是个中年女人,脾气很大,骂人骂的花样百出,这会儿却难得温柔地解释,“你看,从原文里找对应,是一句长难句对不对?你之所以选c是因为理解有问题,现在重新分析一下句子,把定语圈出来……” 苏北基础扎实,稍微点拨一下就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把错点做了重点记录,打算放学去买本阅读理解的专项练习来做。 李文丽翻了翻她做过的卷子,“其实你水平已经很高了,只是应试技巧还需要再完善,这些靠感觉,多做题自然就有手感,以后一天一张卷子,不用做那么多,你不需要。” 苏北点点头。 “还有,四级题拿来做个拓展就行,少做,出题思路和高考不是太一样,你现在主要还是应对高考。” 这下苏北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头。 “江坤你有什么问题吗?”李文丽看江坤一直盯着她看,问了一句。 江坤别过眼,摇摇头,“没什么!” “你英语弱一点,以后多请教一下苏北。”李文丽不忘督促。 江坤难得好鼻子好眼地“嗯”了一声。 苏北瞧了他一眼,觉得还挺稀奇。 课间操的时候,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然后所有人往操场上去,这十分钟的时间广播就没停过,不是教导主任那带着诡异光芒的励志教育,就是纪律部长在通报批评早上迟到的人。 今天的通报批评里竟然有学神级人物江坤,一群往操场挤的人,顿时低着头开始七嘴八舌。 “哇,学神今个儿是怎么了?” “谁还没有个睡过头的时候!” “扯淡,别拿学神和普通人比。” “八成是十六中的人又捣乱吧!” “……那事儿不是过去八百年了?” “切,暑假我还看见十六中那些人把学神往黑角角里推呢!” “哇!” “哇!!” “哇!!!” “赤鸡。” 十六中? 苏北以前就是十六中的,也算个重点中学,离附中不到两公里的距离,不远不近,两个学校基本井水不犯河水,十六中的校长比较狂,整天给学生洗脑自己学校有多牛叉,加上出了苏北和高三几个变态,导致十六中的人都有点儿膨胀,燕大附中又牛人辈出,看人眼光都带着挑剔,所以两个学校是互相看不顺眼,虽然离得近,也没什么交流。 “诶,同学,问你个事儿,十六中的人把江坤怎么了?”毕竟和母校有点儿关系,苏北随手拉了自己班上一个女孩子,问了句。 好奇,忒好奇了,下课的时候她就看见江坤身上的伤了,像是被什么剐蹭了,好大一片,他连处理都没有处理。 她好心问了句,结果江坤怼了她一句,“写你的作业,管什么闲事。” 日! “我叫梁静。”女孩儿自报了名字,然后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苏北,“这事儿附中的人都知道,说起来还和你有点儿关系……” 苏北一听,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关她什么事儿? 难道自己拿了两次市联考第一,把人得罪了?她知道,有时候两个学校的人有活动的时候碰到一起会互相贬损,十六中的人鼓吹自己是百年老校文化底蕴浓厚,说附中是城乡结合部,附中的人自然是拿成绩回击,但十六中的也不是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单单苏北在联考两次都压江坤一头都够他们吹半天的。 难道因为这个? 不至于吧!学霸心理素质这么差。 苏北也挺搞不懂两个学校的学生是个什么样的奇葩脑回路,为什么这么点儿屁事儿都能掐得一地鸡毛。 她挺不喜欢自己被人拿出去攻击别人的,但是她也不能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 梁静简单解释了两句,苏北大概是明白了。 十六中虽说比起附中差了那么一点,但也算是个重点高中,相比于附中好进很多,所以很多家长把孩子送不进附中就送去十六中,导致很多赞助生,就是成绩差了那么一点,进去后要交高额赞助费的学生。 十六中的分班相对严格很多,都是按成绩排,编号越小的班级成绩越好,最后两个班,几乎都是赞助生,十六中的人戏称为土豪班,班上都是富二代什么的。 土豪班有个相当土豪的帅哥,长得祸国殃民,好多班的妹子都试图泡他,但是很遗憾都没泡到。 因为帅哥是个gay! 多痛心疾首的事,后来很多汉子试图泡他,也失败了,因为帅哥眼光高。 然后,然后重点来了。 帅哥看不上本校的,跑到附中来撩江坤了,且号称要包养他。 作为一个躁狂症患者加直男,江坤不堪受辱,自然是揍了他一顿。 然后土豪又不堪受辱,深刻贯彻了“见一次打一次”这个概念! 江坤和十六中土豪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呼,好血腥! 苏北搓了搓胳膊,有点儿同情学霸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苏北问。 “土豪叫陆嘉林,不是你邻居吗?他放狠话,说江坤要是能考过他们学校苏北,以后就放过江坤,后来不是没考过嘛!” 哦,苏北恍然大悟,陆嘉林啊,敏姨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变成gay了?《 》 第四章 4 怎么说呢,敏姨离婚挺多年了,陆嘉林之前不姓陆的,之前姓个什么苏北也没敢问过,听母亲说离婚的时候闹的挺惨烈,官司打了好几场,最后才把儿子的抚养权要到手里,但陆嘉林是个混世魔王,熊上天,敏姨看见他就脑仁疼,索性把他扔去住校了,一周才回来一次。 苏北是走读生,陆嘉林又比她高一届,所以不常看见他。 但是还算熟悉。陆嘉林经常来苏北家里蹭饭,有时候还霸占苏北的书房,自来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因为大苏北一岁,总以哥哥自居,会弹吉他,会跳街舞。 苏北觉得一个词儿可以完美形容他,骚包! 这么看,倒是和江坤还蛮配! 一个明骚,一个暗骚。 啧。 课间操后,苏北回去就一直盯着江坤看,想看看到底学霸身上除了学习还有什么闪光点是她没发现的,怎么陆嘉林那骚包二百五放着大把的小美人小鲜肉不要,偏偏喜欢上一个躁狂症。 看来看去也没得出个花儿来。 江坤一如既往的躁狂,既没礼貌,又没风度。下课的时候一个女生过来问问题,他拿过来一看,嘴角往下一耷,“这么简单的题都要问,脑子生锈了?” 把人小姑娘气得眼睛都红了。 苏北看不过去,拿过来帮着瞧了一眼,是道数学函数题,不算难,但是算法很复杂,数值又大,一个细节错就全都错了,苏北做过类似的题,基本上全靠耐心,这小姑娘大概是做的心态崩了,怀疑自己思路错了。 “解法没错,一步一步来,别着急。”苏北拿笔在她本子上点了两下,“这里和这里,奇偶函数两次等价交换都出错了。” 江坤不屑地哼了两声。 苏北知道,这种错误在江坤眼里纯属低级错误,犯一次该撞墙那种,但是不是每个人心态都能做到平稳,所以才会有发挥失常和超常。 人走了,苏北埋头在纸上画着,过了一会儿,拿笔捅了他一下,“给你画的速写!”说着把一张五毛钱一本的作业本纸推过去。 江坤歪着头看了一眼,好嘛!生气的大猩猩! 江坤点点头,埋头继续做题,“谢谢夸奖!” 苏北“哦”了声,“不客气!” 至此,苏北完全认为,陆嘉林脑子被门夹了,审美异常。 脑子被门夹了的陆嘉林此时正盘腿坐在十六中医务室的诊疗床上,背上的衣服撩到脖子上,校医拿镊子夹着大棉球给他擦着伤口。 “这背上的伤再深点儿,都能看见骨头了,你这不该是磕着了吧!”校医阿姨瞅着陆嘉林,一脸笃定,“打架了吧?” 陆嘉林弓着腰背对校医,拿手机低头玩着游戏,撇撇嘴,“被疯狗扑了一下,磕石头上了。” “是吗?” “可不嘛!” “编,接着编!” 陆嘉林闷声笑了,“那您还问!” “放心,我不跟你们班主任说。” 校医帮他把背上的伤处理好了,又去处理胳膊上的,脸上的,最后啧啧叹了一声,“我都不用说,你班主任要是看不出来你这打架了,那八成是瞎。” 陆嘉林碰了碰嘴角,疼地缩了下,最后满不在乎地把外套往胳膊上一挽,“他本来就瞎。” “辱骂老师可是不对的啊!” 陆嘉林蹲在医务室门口给小舅发短信。 -舅舅~~~~~ 加了一波销魂的波浪线。 隔了半分钟,陆崇南回了一句。 -没钱。 然后把他拉黑了。 陆嘉林:…… 陆崇南正在吃饭,助理陪吃,看见他快速地点了几下手机,然后又微微撇了下嘴角,立马搁了筷子,敬业地问,“老板,是辰光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崇南摆摆手,示意他吃饭,“不是,吃你的饭。” 助理只好又拿起筷子,还是有些担心,心事重重,但也不敢再开口,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最近公司和辰光科技那边在谈一个项目,细节都已经确定差不多了,对方就是迟迟不松口签合约,老板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着急的吧!昨晚开了一夜的会,早上回去不到两个小时就又回来,比平常早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呢!老板心里肯定也是紧张的。上午见了辰光的负责人,本以为对方这次该直接把合约带上了,但对方表示还要最后考虑一下。 助理越想越心疼老板,明明可以靠脸,偏偏要靠才华,这世道,多艰难。 陆崇南觉得自己助理莫名有种傻白甜的气质,于是破天荒有耐心地解释了句,“我外甥,跑我这儿撒娇来着!” 助理略意外地一挑眉,“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生,上次来公司那个?” 陆崇南很不想承认地“嗯”了一声。 “哇,老板真幸福,一家子基因都好。” 陆崇南筷子抖了一下,“嗯,幸福,特别幸福!” ——才怪! 说着,陆嘉林的短信又过来了,附了两张图片,“小舅,我被人打了,呜呜呜,可惨了,我要是毁容我就不活了。” 隔了一会儿,陆崇南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然后陆嘉林收到一个微信红包。 他搓搓手点了“拆开”,然后里面有……有有五块钱!!! -拿去,舅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抠,太抠了,怪不得没女孩子要你。 -说的好像你有人要似的。 -有啊,肯定有。 -附中那个学霸? -[微笑][微笑][微笑][手动再见] 日,陆嘉林低声骂了句,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江坤的事了似的,早上还被那孙子揍了一顿,他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了。 于是放学的时候,陆嘉林骑着摩托车把江坤堵在了校门口。 他带着十六中的几个男生,几个人靠在摩托车上,看起来特别像是小流氓。 不过这流氓头子长得倒是挺养眼,就是眼窝青着,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喜感。 有些人认出来是十六中的陆嘉林,兴冲冲地跑去叫江坤,结果江坤脸都黑了。 苏北下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问了下状态,于是晚出来了一会儿,到校门就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 江坤已经在活动手指了,陆嘉林边儿上的人默不作声围了过来。 两个人对视着,目光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的。 一副干架的架势。 苏北“哇”了声,“陆嘉林行啊,这是打算用强的了?” 啧啧啧,有霸总的潜质。 她自己还没乐完,那边儿局势已经陡然紧张起来了。 苏北嘀咕的片刻,江坤已经一拳头下去了,陆嘉林一向崇尚文斗,文斗不成再转武斗,这下狠话还没放就被人来了一拳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上他十六中校草的偶像包袱了,上去就是一脚,踹得江坤后退了两步。 江坤好不容易才站稳,然后撸着袖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陆嘉林碰了碰雪上加霜的嘴角,轻蔑一笑,“好巧,我也是。” 苏北“嘶”了声,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 拉架! 校门口打架,这性质何其恶劣,要是被教导主任知道,就算江坤是学神也得记个大过。 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苏北过去先扯陆嘉林,“哥哥哥,文明文明!” 陆嘉林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苏北,愣了片刻,然后江坤一腿又踹上了他腰窝。 完了,苏北闭了闭眼。 “去,边儿待着玩一会儿。”陆嘉林把苏北扔在人群。 然后陆嘉林转身一把揪住江坤,逼得江坤倒退了四五步,最后后背抵在了学校的大铁门上。 “换个地方,别说我欺负好学生。” 陆嘉林这回是真动气了,沉着脸,“咱俩好好清算清算。” 江坤轻蔑一笑,“别介,就这儿呗,换什么地方啊!” “行,行,有种!” 别别别,闹大了影响多不好。 出于人道主义责任,苏北还是打算去拦一下,敏姨要是知道他儿子因为得不到人学霸就堵校门动粗,估计得气死。 “哥,我们还是……”苏北凑过去,打算把陆嘉林拉走,可是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腿上一阵尖利的疼,然后她直接单腿跪了下去。 江坤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根铁棍,没招呼到陆嘉林身上,招呼到苏北腿上了。 疼,疼得灵魂都出窍了。 陆嘉林脸都白了,握着苏北的胳膊,“楠楠,你怎么样?” 陆崇南把车停在路对面等苏北,等了一会儿没等上,听着路过学生在说什么陆嘉林,他就走过来这边看一眼,没想到正好看见的是苏北跪下那一刻。 他皱了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陆崇南顺利地走了过去,然后从陆嘉林手中接过苏北,沉着声音问她,“怎么样?” 苏北看见陆崇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完蛋了,腿又断了。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 第五章 5. 如果,如果上天再给苏北一个机会,她一定麻溜儿地有多远滚多远。 疼,太疼了,谁打架拿铁棍啊,这是行凶吧! 就这一会儿,苏北觉得腿肿了一圈。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调料,和她撞在大桥护栏上的时候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北哭得昏天暗地,一张小脸皱在一起,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虎牙尖尖,陆崇南莫名觉得有点儿像失控的q版大白鲨。 陆崇南是家里最小的,上头有姐姐和哥哥,下头就陆嘉林一个小混蛋,是以从小到大他都不太有哄小姑娘的经历,这会儿有点儿手足无措,只不断拍着她的后背,“我们去医院,不哭了,嗯?” 小姑娘软软的一团,靠在他身上,带着点儿莫名的可怜。 他“嗯?”的一声,苏北心都要化了,可是再好听的声音这会儿都不能带给她安慰了,反而更委屈了,趴在他怀里,拽着他西服领子,依旧哭得一抽一抽的。 不仅身上疼,心里还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就是冬天那地里的小白菜,饱经寒霜侵袭。 命苦。 陆崇南开着车直接带苏北去了医院,临走的时候指着陆嘉林说:“回去再收拾你!” 陆嘉林臊眉耷眼地拨了下头发,想起自己亲妈对苏北比对自己都亲,顿时觉得头大,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北,“楠楠,哥对不起你!” 苏北泪眼汪汪,觉得好像也不能怪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说,只拿手指有气无力地戳了他一下,“那……你要请我吃麻辣小龙虾。” 陆嘉林郑重地点头,“行。” 苏北吸了吸鼻涕,“一个月。” “两个月都行!”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谁反悔谁小狗。” 陆崇南:…… 医院人永远是那么多,停车位都难找,起初痛觉还没那么敏锐,可过了会儿好像神经苏醒了似的,苏北疼得腿都没了知觉,感觉稍微动一下每个神经末梢都在颤抖。 陆崇南本来搀扶着她,看她疼得额头冒汗,最后问了她一句是不是疼的很,苏北轻声“嗯”了一句,然后陆崇南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低声安抚她,“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苏北点点头,觉得很不好意思,认识第一天,就这样麻烦人家。 其实那条腿不动也不是很疼,这会儿她还有精力去害羞那么一会儿,苏北长这么大都没男生抱过她,她哥都没有。所以她这会儿感觉挺微妙的,嗯,就是心跳有点儿快。 主要是陆崇南长太帅了,陆家的基因真的不是盖的,敏姨模样就好看,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美人,陆嘉林完全继承了敏姨的优点,大长腿,五官精致,笑起来迷死一票小姑娘。 苏北作为青春期少女,面对陆嘉林还心跳加速过那么一丢丢。 但陆嘉林和陆崇南一比,就差了一大截了,单单气质上就差了一截。 苏北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小叔胳膊和腹部肌肉的力量,蓬勃的都是成年男人荷尔蒙的味道啊! 不……不能想了,苏北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色眯眯的,这样不好。 不能玷污长辈。 然后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多优秀一青年啊,不去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不谈恋爱,因为接她下学,被迫跑来医院遭罪来了。 罪过,真是罪过。 “小叔,麻烦你了……要不你把我放这儿,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吧!”这时候,还是麻烦亲妈没有负罪感。苏北扯着他西服领子说。 一生病苏北就特别想蒋慧琳女士,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特别好。 陆崇南脚步没停,只低头瞧了她一眼,“不是要当我是亲叔叔吗?有什么不好意思麻烦的。” 苏北:…… 你长得帅你说了算。 陆崇南带她去看了骨科。苏北拆夹板才没几天,其实还没有完全痊愈,这会儿旧伤又添新伤。 然后苏北的腿上又上了夹板来固定,开了药,从诊室出来的时候,陆崇南扶着她的胳膊,她一瘸一拐地走在走廊里,一张苦瓜脸,伤心透了。 “我上上周才把夹板拆了,我……”我怎么命这么苦,走路不利索的日子真的很难受,她上个厕所都困难。 她每天早上一翻身,再也不能一个箭步冲去卫生间了。 陆崇南觉得这丫头挺逗的,刚还和陆嘉林一本正经地讨论要小龙虾呢,这会儿才想起来难过。 反射弧也太长了。 “医生说不严重,三周左右就可以拆了。”陆崇南侧着头跟她说。 苏北觉得,自己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 但还是点了点头。 “饿吗?”陆崇南问她。 苏北点点头,“饿了。” “想吃什么?” “麻辣小龙虾。” 陆崇南:…… 最后当然是没吃成,作为一个病人没资格吃香的喝辣的。 陆崇南最后带苏北去了一家粤菜馆,点了骨头汤,苏北想说骨折前期其实不适合吃骨头汤,但没吭声,怕自己一说该去啃大白菜了。 她不喜欢大白菜,她还是比较喜欢吃肉,没有肉,肉汤也还行。 上次刚骨折那会儿,母亲别提多紧张了,紧张这个,紧张那个,生怕恢复不好,一会儿听说吃这个好,一会儿又听说吃那个不好,最后搞得苏北都紧张了。 苏北觉得,自己这么年轻,身体多好啊,哪用那么紧张。 瞎搞。 陆崇南扶着苏北进了餐馆,服务员看见苏北腿不方便,特意找了个宽敞的座位,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除了骨头汤,剩下的菜都是苏北点的,他只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苏北觉得小叔简直太好了。 嗯,特别好。 汤上来,盛在砂盆里,氤氲的热气升腾着,模糊视线。 陆崇南拿白瓷小碗给苏北盛了一碗,微微倾身,递过来,放在苏北面前。 他像是照顾小朋友那样,苏北觉得有点儿搞笑,又有点儿暖,冲她咧嘴笑了笑。 “诶,小叔,你有女朋友吗?”苏北拿汤匙舀了半勺汤放嘴里,半仰着头问他。 他低着头,在拨动碗里的牛腩,闻言摇摇头,“还没。” 苏北可惜地挑了下眉,“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特别幸福。” 陆崇南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你长得特别好看,声音也好听。”看着都赏心悦目,苏北觉得看着他吃饭能多吃两碗米饭。 陆崇南失笑。 苏北挠挠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肤浅。 “关键是,你人也特别好啊!”苏北补充说,觉得这个理由更充分一些。 陆崇南笑了笑,“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认识他的人都会说陆崇南是伏地魔,夸他人好的,苏北是独一份。 苏北只当他谦虚。 一顿饭吃完,苏北觉得终于从自己是颗冬天里的小白菜的悲愤念头里缓过来了。 九月份,天还很热,陆崇南吃饭的时候把西装外套脱了,去开车的时候苏北接过来挽在手臂上,他让让她站在原地等着,把车直接开到她身边。 陆崇南没开他的大奔,开着一辆威猛的路虎,路虎底盘高,苏北觉得自己爬上去应该有点儿困难,犹豫地站在那里,考虑自己动作如何才能优雅而不狼狈地爬到座位上。 然后陆崇南过来把苏北抱了上去。 她很瘦,个子也不高,他抱她就像抱一只猫,轻轻松松就把她扔副驾驶上了。 苏北:…… 她抱着他的西装外套,觉得自己更像幼儿园小朋友了。 她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的时候,陆崇南已经绕了过来,把手机也递给她,“我刚给你妈打了电话,你自己再跟她讲一下吧!” 苏北点点头,拿手机给母亲打电话,苏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会计,日常就是加班带应酬,这会儿正在和人吃饭,躲在卫生间接苏北的电话,一边儿心疼闺女,一边抱歉地说让她自己在家待一会儿,小心别再受伤,她可能要晚回去一会儿。 苏北叹了口气,赚钱不易,赚钱不易! 离的近,陆崇南都能听见苏母说的话,看她叹气,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想起他姐说过的话,“我要是有个楠楠那么乖的女儿,我可不舍得让她天天自己待家里,她爸妈啊,太忙了,忙得都没时间陪孩子。” 苏爸是船舶工程师,在研究所工作,有时候加班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最近好像承接了一个国家级的项目,保密工作做的很严格,吃住都在研究所,据说电话都被监控着,苏北已经快一个暑假没见过爸爸了。 车子开进小区,陆崇南让她楼下等着,他把车开进了车库,然后回来抱她上楼。 苏北拒绝了,“没事,小叔,没那么严重,可以走路的。” 老式小区,没电梯,四楼,只能一步一步爬上去。 苏北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上挪,陆崇南肩上挎着她的书包,错后一步跟在她身后,也不着急,只看着她,觉得她走不稳的时候抬手扶一下。 苏北是个急性子,平常上下楼梯恨不得一步三个台阶,这会儿却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一急,用力猛了,疼得一抽。 爬了两层,最后还是陆崇南看不过去,抱着她上了楼。 “我待会儿有个视频会议。”他没时间跟她在这儿耗。 苏北脸一红,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他说,“我只是觉得这样效率高一点。” 陆崇南没有放苏北回家,而是带着她去了敏姨家。 “你自己待着,我不太放心。” 苏北想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可转念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的确挺孤独的,尤其这种腿伤不方便的时候。 所以就没拒绝。 他的确是还有工作,把苏北放在客厅就大步去了书房,门没关,苏北能看见电脑前他的身影,白衬衫,妥帖的西裤,腿很长。 妖孽啊,这是。 苏北想把书包拿过来,翻卷子,开始写作业。 可一低头,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本来被陆崇南接过去了,他抱她上楼的时候,又塞她怀里了。 手机塞在外套口袋里,这会儿在嗡嗡地震动。 “小叔,你电话……”苏北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 陆崇南正在调试摄像头,闻言应了一声,“你帮我接一下,没有重要的事让他过一会儿再打。”陌生电话,十个有九个是推销。 “喂,你好!”苏北依言接了。 “崇南……”那边儿几乎同时响起声音,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的声音。 苏北一瞬间就脑补了八十集的狗血言情剧。 不会是……前女友吧? 那边听见苏北的声音,似乎很惊讶,问了句,“你是?” 苏北没回答,只说:“小叔在忙,他说没有重要的事请你过一会儿再打来。”苏北意味深长地冲着书房看了眼。 “是侄女啊!”那边语气和缓了一点,并没有再坚持,只说:“那我过一会儿再打。”《 》 第六章 6 苏北挂了电话,扭头去看陆崇南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在讲话,很简短,音调压着,听不太清说什么。 屋子里其实很静,但苏北莫名觉得不一样。以前苏北还小的时候,父母就很忙,那时候苏北脖子里挂串钥匙,自己开门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父母在工作,哥哥在外地上学,只她自己待着,没事可做,只好写作业,她写作业的时候会把家里的电视、哥哥的音乐播放器、爸爸的收音机都打开,可是没有用,总觉得还是很冷清。别人学习总怕打扰,她不怕,越嘈杂越专心。 其实从小到大,她所希望的,不过是有个人陪陪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像现在这样。 她掏出数学卷子,打算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开始写。 她以前也经常来敏姨家,这里的每一个构造和布局她都很熟悉,敏姨对她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任她在自己家里随意进出,以前回不去家的时候她会在敏姨家的书房写作业,但现在小叔在书房里,她不敢去打扰他,只好待在客厅了。 她看了下表,晚上八点十七分,一张数学卷子的通用时长是一百二十分钟。苏北的时长是九十分钟,一个半小时。 即便这样,应该也写不完,母亲大概九点多钟就回来了,敏姨可能也快到家了。她不喜欢写数学卷子写到最后被打断思路。 她思考了片刻,索性拿出物理习题开始写。 苏北注意力很快集中,时间一分一秒不紧不慢地流淌,她拿笔在纸上快速验算着,这张卷子不难,她打算缩短一下时长,学学她同桌那个骚气的技能,把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以内。 陆崇南的视频会议不长,切线的时候,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歪着头去看客厅,苏北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写题。 客厅的桌子很矮,和沙发同高,她那样趴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想叫她进来书房写,可想到她腿不方便,打算过去把她带过来。 他走过去,回来的急,鞋子没换,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然后到了客厅,客厅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他顿了片刻,转去玄关处换了拖鞋。 再回来的时候苏北还是在认真写题,眉头微微拧着,好像完全没感受到他存在一样。 他挑了挑眉,如果是陆嘉林的话,这会儿该嚷着:“小舅你别晃来晃去的行吗,晃的我眼晕。” 陆行敏会骂他,“就你借口多,你就不能专心点儿?” 陆嘉林会撇撇嘴,“我又不是苏北,写作业的时候打雷都听不见!” “要不人家考第一名,你考一千名呢!” 陆崇南蓦地笑了下,去厨房煮了牛奶拿过来,捏在手上。 他走过去,站在沙发后面,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身看她。 她写到卷子最后一题了,似乎是遇到了困难,笔顿了下来,然后把草稿纸拉过来,飞快地重新列公式,计算。 她字不算好看,因为写字实在太快了。 唰唰唰,笔尖会飞似的。 苏北把笔放下的时候抬头看表,八点四十三。 很好,不到半个小时。 在她对答案之前她需要先去上个厕所。 手撑沙发,直起身,目光随着往上移。然后—— “艾玛!”苏北吓了一跳,因为陆崇南就站在她身后,一手捏着细长的装着牛奶的玻璃杯,一手插在裤兜里,他这会儿衬衫扣子解了两粒,露出锁骨,看起来有点儿懒散,又带点儿性感。 长得好看就是好处多,怎么凹造型都赏心悦目。 苏北捂着胸口,“小叔,你吓我一跳。”然后往后退了半步,解释说:“我……去上个厕所。” 他“嗯”了声,绕过去,把牛奶放在桌子上,“给你的,待会儿喝。” 苏北点点头。 他问:“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 说完就单腿蹦着过去了,一跳一跳的,跟只兔子似的,他忍不住叮嘱了句,“慢点儿,别摔了。” 苏北“哦”了声,乖乖用两条腿走路,因为右腿小腿上着夹板,又不敢太用力,只能很慢很慢地走着,一瘸一拐,一瘸一拐…… 关上卫生间的门的时候,苏北挠了挠下巴,怎么他说什么她都听啊,中毒了是? 再出来的时候,陆崇南已经去卧室换了家居服,浅灰色的棉质长裤,同色t恤,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更显得年轻。 浑身散发的荷尔蒙快要把苏北淹没了。 书上说,人年少的时候,很容易被外表吸引,为那些漂亮的焰火一样转瞬即逝的东西奋不顾身。 可是,谁能不爱那些漂亮的东西。 苏北也爱,所以她这会儿心跳有点儿快。 苏北过去把牛奶喝了,温温热热的牛奶,顺着食管滑进胃里,胃里是暖的,心脏也是暖的。 陆崇南把她叫去了书房,“以后要是到这边来写作业,直接过来书房。我有时候会在这边办公,不过应该不会打扰你。” 敏姨是个文学爱好者,又在杂志社做摄影师,整个人透着点儿文艺,她的书房特别大,两面墙做了嵌入式的书架,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放着几个木艺小爬梯,高处的书要站在爬梯上才能够得到。苏北最喜欢那个飘窗,很大,采光很好,铺着榻榻米,两头放着收纳柜,收纳柜里放着敏姨近来看的书,她说她经常窝在飘窗上看书,看累了就在那儿睡觉,苏北也想试试,可惜没机会。 书房有个很大的办公桌,长方形,一侧摆着电脑,另一侧空着,苏北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空着的那侧,陆崇南在电脑前坐下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幸好书房门开着,不然苏北会觉得很暧昧。 她收了收心,开始写作业。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敏姨经常不回家的,陆嘉林住校,她又是单身,没牵挂。她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候突然就飞境外了,好几天才回来。 她今天也没回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苏北把物理卷子写完,又把数学卷子的大题部分写完,又做了两篇英语阅读理解,然后终于没有东西可以做了,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 苏北觉得自己再不回去不行了。 可是母亲还没有回来。 她第三次提出,“小叔,我回去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这次陆崇南没有拒绝,的确已经很晚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要是再留她,会很奇怪。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他翻出来一张便签纸,写了自己电话号给她,然后把她送到门口,“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苏北点点头,轻声说:“谢谢小叔。” 她关上自家门的时候,陆崇南还没回去,单手插兜,闲散地站在那里,碰上她的目光,还微微点了下头,他说:“晚安。” “晚安!”苏北冲他摆摆手,关上了门。 苏北瘸着腿,把灯都打开,电视也打开,摸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那边噪杂着,似乎在唱歌,苏北有点儿难过,又有点儿委屈,差点儿哭出来。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喊了句,带着点儿哭腔,蒋慧琳一下子有点儿慌,一边儿道歉一边儿轻声哄她,“同事离职,吃散伙饭,这会儿出来唱歌,妈妈不好扫兴,楠楠听话,早点儿睡。” 苏北一下子又心软,只说:“那我睡了,灯给你留着,你别回来太晚。” 苏北想洗澡,可是腿伤着没法洗,只好脱了衣服拿毛巾浸了水随便擦一擦。 就算这样,操作难度也很高,她站在浴室的地板上,生怕自己摔个狗啃地,那可能她爬都爬不起来了。 洗澡的时候听见敲门响,她以为母亲回来了,她有时候会把钥匙忘在车里,懒得取的时候就敲门。 苏北草草裹了个浴巾就过去了。 出于谨慎,苏北隔着门问了句,“请问你是?” 然后苏北听见陆崇南的声音,他嗓音依旧低沉而性感:“是我!” 苏北连忙打开了门,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只裹了条浴巾,忙躲到门后,局促地说了声,“对不起小叔,我刚在洗澡。” 陆崇南面上没什么情绪,淡声说:“我姐回来了,她让我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吃夜宵。” 苏北摇摇头,“谢谢小叔,我不饿!” 他“嗯”了声,“那早点儿休息。” 陆崇南主动帮她把门带上了,他其实也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她还是个小朋友,就算是下午抱她去医院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心理负担,这会儿才惊觉,她已经不小了。 至少,发育的很好。 陆崇南蹭了蹭鼻尖,轻咳了声。《 》 第七章 7 苏北回去把睡衣换好,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苏北叹了口气,回自己房间。 把作业整理一遍,然后拿出自己的“娃娃”开始鼓捣。 十一月份就是燕北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奖赛,虽然是市级项目,但有特殊奖励,她想参加,作品还没完成。 别人小姑娘的房间都是毛绒玩具,粉嫩嫩的小玩偶,装饰品又清新又可爱,苏北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大半的空间,放着一个操作台,她的卧室是半个实验室。 苏北曾在这里制作出一整套考试防作弊系统,拿去参加全国中小学生“奇思妙想”物理大赛。 嗯,最后当然是被骂得很惨,后来因为成本太高,性价比低而没有在学校推行,不然苏北就是那千古的“罪人”。 有人买了苏北的专利权,那是她初三的时候,因为设计有漏洞,只赚了四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还是让她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苏北是个科技控,尤其对人工智能感兴趣。 她这次的作品是“对话机器人”,她刚转学,附中那边经费有限,名额上学期已经定下了,高三是江坤去参赛。 苏北和十六中那边沟通过,因为学籍已经转走,她不能以十六中的名义参加,最后是她自己报的名,以个人名义参赛,没有老师带队,没有经费来源,所有一切她要自己搞定,难度很大,但其实也不是没可能。 苏北白天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灵感,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让她脑子更清晰。 所以她总是很晚睡。 还好母亲虽然不太喜欢这些东西,还是没有给她扔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七点半,苏北这次换好衣服才出来的,刚起床脑子不大清醒,她扶着墙,慢慢挪动。 陆崇南还没来,母亲在厨房做饭。 苏北不知道母亲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应该很晚了吧!却还是起这么早给她准备早餐。 其实母亲也很不容易,老爸工作性质是那样,家里的事都是母亲一个人操劳,苏北和哥哥,几乎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 苏北叹了一口气。 陆崇南觉得苏北今天有点儿沉默,送她去学校的时候,她一路上没什么话,似乎在出神。 下车的时候,他帮她提着书包,说:“我送你到教室吧!” 苏北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人单腿蹦着到教室有点儿困难,就点了点头。 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不少人了,但好在零班的人多数都是书呆子,没那么八卦,不然放在十六中,一定一群小姐姐们挥着手呼朋唤友来看帅哥。 这个看脸的世界,帅哥总是那个抢手,陆嘉林那个骚包二百五属性的学渣也有一大票姑娘愿意给他生猴子,嗯,没错,是生猴子,十六中的贴吧上到现在还有一个小美女的求爱宣言,扬言要给陆嘉林生一对儿可爱的双胞胎,一个像她,一个像他。双胞胎这种东西是能控制的吗?太傻,太天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做到想得这么长远的。 苏北连恋爱都没想过。 学习是她的唯一的情人,再多一个她应付不来。 苏北也看脸,她多喜欢陆崇南啊,浑身的荷尔蒙让苏北简直想犯错误。 但她就没想过要给他生猴子这种事。 这种事儿能随便想吗? 嗯,苏北觉得,自己要是跟陆崇南有孩子,孩子一定得随他,颜值高啊,将来也能像陆嘉林一样迷死一票小姑娘或者小哥哥。 额,想哪儿去了。 苏北脸刷地红了,只好低着头。 陆崇南觉得今天苏北很不正常,这会儿脸又红成这样,就问她,“不舒服吗?” 他抬手去摸她额头。 苏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没,没事。”她摇摇头,推着他说:“小叔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他还是那句话,“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就在学校附近。” 陆崇南走后,苏北还是被人问了,是昨天那个梁静,她过来坐在苏北前面的座位上,扭过头来趴在苏北桌子上,脸上闪着八卦的光,“诶,苏北,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啊!” 苏北十分矜持地抬头看了女生一眼,“帅吗?还好吧!邻居家小叔。” 苏北面上表现的很无所谓似的,但心里得意着呢,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瞎得意个啥,但就是觉得得意,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 梁静走了之后,苏北摸着自己泛红的脸,觉得自己也是个闷骚。 不过比不上江坤就是了。 说起江坤,他今天又迟到了,第一节上课的时候,苏北看着空着的位置,挑了下眉,学霸可真任性啊! 到了第二节的时候,任性的学霸才姗姗来迟,他今天又挂彩了,整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像是掉进燃料缸里了似的。 他脸色很臭,本来就长得凶,这会儿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的,苏北都不敢和他说话了。 他刚把书包塞进桌洞里,班主任就过来叫他了,“江坤,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学霸面无表情地出去了,教室里噪杂了一会儿,有人说早上又看见陆嘉林和江坤打架了。 两个人怎么总能碰到一块儿啊! 苏北就纳闷儿了。 而且,陆嘉林不是住校吗? 江坤笔直笔直地站在班主任的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唇抿得紧紧的。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沈峰,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脑袋,整个人透着点儿温善。他是整个高三组最斯文的班主任,不会骂人,不会高声说话,也就显得有那么点儿没有攻击性。 “最近怎么总迟到?”他推了推眼镜,连质问都显得没有杀伤力,“还有——”沈峰指了指他的脸,“打架了?”他昨天还听说江坤在校门口和十六中的人对峙,本来还不相信来着。 江坤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不知道怎么说,眉心拧成一条川字,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我听说……”沈峰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不清楚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想的,是闹着玩,还是真的性取向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是前者,还可以处理,但是后者的话,沈峰觉得情况就有些严重了。 江坤脸色蓦地沉下来,沈峰忙收了话,转言道:“我听说了一点儿,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老师说。”沈峰殷殷期盼地看着江坤,希望能听到点儿他的想法,但江坤只是抿了抿唇,“没什么,我自己可以解决。今天车子坏了,下次不会迟到了。” 沈峰失望地“哦”了一声,但也觉得这种事即便告诉他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顶多是和他的父母沟通一下。 这些孩子,都已经十七八岁了,不再是小孩,有些事情或许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会更好一点儿。 最后,他只强调,“现在,更重要的是学习,能明白吗?” 江坤“嗯”了一声。 江坤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第二节已经下课了,苏北瘸着腿去厕所,两个人迎面撞上。 江坤看了她一眼,问她,“要我帮忙吗?” 苏北吓了一跳,学霸今天转性了哦?“没事。我自己可以。” 他没吭声,苏北单腿蹦着去上了厕所,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江坤靠在厕所外的墙上,似乎在等她! 苏北觉得自己不好这么自恋,于是冲他点点头,慢慢往教室挪。 他依旧没吭声,只错后一步跟在她身后。 苏北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苏北觉得真不怪她自恋,学霸这行为很反常啊! “你不会是怕我摔了吧?” 到教室的时候,苏北终于忍不住问了他,“因为昨天的事?” 所以补偿呢这是? 他不吭声,苏北就知道是了。 她想了想,挺认真地告诉他,“这不怪你,我是自己硬凑上去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早点儿处理清楚你和陆嘉林的关系吧!老打架也不是事儿啊!” 苏北以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情商可以想象到这是一种怎样纠结的感情。 我爱你你不爱我,我追你你拒绝我,你不爱我我就要毁了你,就算你毁了我我也不爱你只会恨你,我宁愿你恨你我也要纠缠你…… 哎呀,苏北莫名觉得好虐啊! 她忽然就有点儿同情学霸了,学霸就像是被霸道总裁盯上的小可怜。 苏北觉得陆嘉林太混蛋了。 江坤的脸色变化了好几遍,最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北拍了拍他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我懂,我懂!” ……懂个屁! 江坤觉得自己怎么就说不清了。《 》 第八章 8 江坤觉得很郁闷,相当郁闷,这种郁闷一直纠缠着他,从认识陆嘉林的第一天起。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可是对谁都没法说,只能死死地咽在肚子里。 江坤又变成了凶神恶煞的阎王脸,苏北怕怕地离他远了一点儿,努力往课桌角上缩,恨不得在中间隔出个真空带。 阎王江沉着脸,眉头拧成大大的川字,凶神恶煞地问她,“我很可怕吗?” 苏北忙摆手,“没没没,不可怕,我就是觉得……这边儿比较凉快!” 你凶不凶你心里没点儿那什么数吗? 苏北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可偏偏有人往枪口上撞,还是上次的小姑娘,拿着习题集过来问问题,“江坤,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吧!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江坤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拿过来看了一眼,依旧抛出一句能把人毒死的话来,“你要是不动脑子,别人给你讲一百遍都没用。”他说这话,配上他那表情,苏北觉得那姑娘好坚强,都没哭。不过脸色也不好就是了,上次小姑娘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苏北还以为她天生有一根比较不那么敏感的神经呢! 可真想不开,为什么非要来问江坤呢! 苏北弱弱地说:“要不……我帮你看看?” 谁知道,那姑娘看着苏北,突然就怒目起来,“不需要,要你装好心!” 苏北:……!!!? 江坤眉头皱得更死了,还带着点儿愤怒,“陈雅婷,你别太过分了!” 叫陈雅婷的小姑娘火力全开,连他都怼了,转头,拿手指着他,“江坤,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是让你羞辱我的,我就是想陪你说说话,谁特么爱学习啊!就你这变态爱学习。我就是想陪你说说话而已,你自己憋着,迟早把你自己憋死,你爸妈离婚了你就不活了是吗?……”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叉着腰,喘气,死死瞪着江坤。 江坤拍桌子站了起来,“陈雅婷!”他个子又高又壮,俯视着陈雅婷,带着点儿强烈的压迫感,有那么一刻,苏北都觉得江坤要打她了,可最后他只是警告似的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转身往教室外面走。 陈雅婷追出去,“你要去哪儿?快上课了!” 江坤很冷酷地吐了一个字,“滚!” 嗯,信息量有点儿大呢!苏北歪着头愣了好一会儿。 陈雅婷被江坤吼了两声,气得两条麻花辫都要翘起来了,回过身来开始砸江坤的东西,桌子上的书,桌洞里的书,统统都扫到地上,小笔帽都要从桌子缝里抠出来扔地上。 扔着扔着连苏北的东西都扔了。 苏北只好提醒她,“诶,同学,冷静,冷静!” 陈雅婷冲着苏北恶狠狠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倒还是……挺会活学活用! 苏北:……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有人看不下去了,过来声讨陈雅婷。 梁静也过来了,扣住陈雅婷的手,“你自己送上去让人羞辱的,怪谁呢?这会儿又冲谁发疯呢?苏北人招你惹你了,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陈雅婷大力甩开她,“关你什么事!” 梁静扇了她一巴掌,“啪!”世界都安静了。梁静鼻孔朝天,不屑看她,“不管我事,看不过眼。”梁静个子很高,长着一张御姐脸,一看就有大姐大的气质。 陈雅婷反手就是一巴掌,梁静反应快,躲开了,那一巴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顺势落在了苏北脸上。“学习好了不起啊,凭什么人人都护着你。” “啪!”世界又安静了。 苏北沉默了两秒,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水逆,怎么就坐着站着都躺枪,这是什么体质啊是。 苏北缓缓站起身,她动作很慢,慢的让人没有防备,因为下一刻她突然按着陈雅婷的脖子,把她按在了桌子上,陈雅婷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带出一声沉闷的响。 “过分了你!”苏北沉着声音,面上难得带点儿怒气。 那架势看起来有点儿可怕,陈雅婷竟觉得有点儿不敢吭声,什么都没说,悻悻走了。 上课铃正好响了,其他人也都回了座位上,看着苏北的目光带了点儿不可思议。 苏北转校过来没几天,统共也就一周多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文气的小姑娘,性子软软糯糯的,说话温和,没有学霸惯有的那种傲气,谁去向她请教问题都会耐心回答。 没想到,性子硬起来也挺可怕的。 就像一只猫,你看它永远是眯眯眼毛茸茸的模样,惹恼了也有尖利的爪牙! 江坤其实没有走远,梁静在屋里摔他东西的时候,他其实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茫然地看着外面。 树木深绿着,花谢了,云朵大片大片,天空高而广阔。 微风吹着,夹杂着一丝凉爽,和三分未尽的暑热。 他心中有愁绪,被一点一点,逐渐放大。 他知道陈雅婷摔他的东西,他不想管,她摔够了自然就停了。 他也听见梁静扇陈雅婷耳光,女人们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他不想去思考这其中的原由,于是冷眼旁观着。就像父母之间,他们吵架,打架,冷战,他永远都是冷眼旁观的那个。不明白为什么,也就无从劝阻。冷漠吗?只是不知所措。 最后看见陈雅婷一巴掌扇在苏北脸上,那一刻有愤怒,没来由的。 他想都没想就往教室去。 最后是苏北按着陈雅婷脖子按在桌子上。 他脚步蓦地顿了一下,没上前,就那么看着。 人群散了,苏北端端正正坐好,掏出课本,眼神却迷茫着,似乎在出神。 江坤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歪着头看了苏北一眼,他想她应该很难过,女孩子总是会敏感细腻一些,对于无端的指责和攻击,多少会委屈吧!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要安慰人的想法,可还没开口,苏北却先安慰了他,她低声说:“嗯……那怎么说呢,爱情让人盲目,学霸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要是不喜欢人家,还是说清楚吧!你老是骂人家,也不太好。” 江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问她,“你不生气吗?” 苏北“啊?”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笑了下,“生气啊,我不是还手了吗?” 江坤“嗯”了声,没再说话。 上自习的时候,陈雅婷千里迢迢传来纸条,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串,苏北扫了一眼,大致总结出了中心思想,就是“对不起!” 嗯,把一句对不起写得这么九曲十八弯也是不容易。 苏北看纸条的时候,江坤就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她,大概是觉得陈雅婷又搞什么幺蛾子。 苏北只好冲他笑了笑,“道歉呢!” 江坤这才扭过去头。 “我和江坤是邻居,从幼儿园就一起上学,到现在,十几年了。我小时候特别黏他,他走哪儿我都跟着,那时候他对我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后来上中学,开始分班了,他成绩好,一直在尖子班,我成绩很不稳定,努力了就上去,贪玩了就掉下来,为了能和他一个班级,我拼命读书。我以前学钢琴学舞蹈,我爸妈对我要求不高,说只要考个差不多的大学就好,或者去上艺校也挺好,可我为了他,钢琴和舞蹈都没再学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他这个人除了学习好也没什么好的,大概鬼迷心窍了吧!他以前就不是很热情,但是也没这么冷淡,去年爸妈离婚后才变得这么别扭的,我就是着急,看不得他这样,他最近总是打架,我怕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理会,还很抗拒,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早上不是针对你,就是发邪火,我太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 苏北看完了,把纸条收在文具盒里,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万恶的爱情啊! 爱情是战争,苏北就是那战争里的炮灰。 放学的时候,陈雅婷主动走过来,“苏北,你腿不方便,我扶你下楼吧!”她声音很温柔。 这是示弱了。 苏北觉得自己如果不接受就太小气了,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啊,谢谢你!” 江坤却站起了身,“不用,我带她下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离远点儿吧!”陈雅婷冷漠地说着,看都没看江坤一眼。 江坤冷哼了声。 梁静路过,把陈雅婷和江坤从苏北身边隔开,“还是算了吧!你们都离远一点儿,免得再让人苏北遭受无妄之灾。我送她下楼。” 苏北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国宝,特别珍贵那种。 受宠若惊之余,还有点儿那么恐怖的感觉,可别再出幺蛾子,苏北觉得自己最近体质有点儿变态。 “要不,我们一起走?”苏北觉得自己比班主任更会和稀泥!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然而很快,苏北的困境就解开了,陆崇南在教室后门冲苏北招手,“楠楠,走了!”他站在那里,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却自带光圈似的,苏北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发光了。 苏北忙抱起书包,冲身边几个人说:“不用麻烦你们啦,我小叔来接我。” 苏北屁颠屁颠地挪过去,陆崇南把她书包接过去挎在肩上,扶住她的胳膊,“慢点儿!” “你怎么到教室来了啊,小叔。”苏北后腿地问着。 “人多,你下楼我不放心。”他声音淡淡的,带点儿莫名的暖意。 苏北咧嘴笑了起来,“你比我妈还能操心!” 陆崇南愣了片刻,操心吗?好像是有点儿操心过度。 又不是自家小孩。 他“嗯”了声,“大概最近……父爱泛滥吧!” 父……父爱? 苏北踉跄了一下,被陆崇南眼疾手快地扶稳了,看她走个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他很嫌弃地看着她,“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苏北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就当给他泛滥的父爱一个宣泄口。 要多做好人好事。 他蹲下身,苏北趴在他的背上,他两手挽在苏北的膝弯,稳稳地站了起来。 苏北觉得他个子真高啊,她趴在他背上,感觉视野都开阔了。 他的背宽厚有力,苏北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摒除邪念。 他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没事,呼吸一下上面的新鲜空气!” 他被她逗笑了,苏北也跟着笑,问他,“小叔,你多高啊?” “一米八七吧!” “……我觉得我需要跳起来才能摸得到你的头顶!” 陆崇南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感觉,于是扯着唇角笑,安慰她,“不用跳起来,我可以低头。”《 》 第九章 9 以前,陈雅婷都会等江坤一起走,并不真的跟他一起,而是两个人坐一趟公交,18路,车到站,他上去,她跟在身后,18路永远很多人,她挤在人群里,有时候连江坤的身影都看不见。但下车就能看见,他步子永远很大,昂着头往前走,目不斜视,她跟一路他都不会扭头看一眼,这让她觉得既懊恼又安心。 懊恼自己总做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傻事,安心他永远那么骄傲,永远昂着头,永远也看不见她的傻。 今天她没有等他,兀自出了校园,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对司机说:“鹿尾街,把我放东口就行。” 司机说了声“好嘞”,然后车子发动,她看着窗外,景色快速地往后退。学生们分散着挤去公交车站,或者被家长接走。 她坐在出租上,没有拥挤,没有噪杂,也没有他。 她第一次享受了败家的乐趣,也是第一次不用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生怕他那样大步走,一不小心就找不到。 嗯,挺爽的。 今天的18路人更多,江坤手拉着扶手,仗着身高优势往后看,没有熟悉的两尾麻花辫,脑海里是今天她生气地砸他东西的画面,十几年来,第一次。 他想,以后终于清静了。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在鹿尾站下车,而是在前一站就下去了,去书店,买资料。 新华书店门口,林阳像是等了许久似的,脚踢着石子,百无聊赖,看见他,才敛了神,“江坤……” 江坤歪头看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买资料啊,你也来买资料?” 这不废话吗? 江坤“嗯”了一声,推门往书店去。林阳跟在他身后,“你今天去我家吧!反正你家里也没人” “不去。” “听说你跟陈雅婷吵架了?” “嗯。”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我就说她喜欢你嘛!” 江坤没答话。 “你今天见你同桌的那个小叔了吗?” “见了。” 林阳觉得和江坤说话总是那么费劲,他直接说了重点,“他是陆嘉林的舅舅。” 江坤这才有了点儿反应,蹙眉,偏头看林阳,“舅舅?” “是,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我请我爸去打听了下,陆嘉林的舅舅叫陆崇南,学计算机的,自己创业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二十四岁那年公司就挂牌上市,可第二年就退市了,好像是被合伙人骗,市值缩水了百分之八十,你妈妈原先给他做顾问律师,前前后后合做了近半年,期间认识的李元博,你妈妈不可能不知道李元博就是陆崇南的姐夫,所以……我觉得这事发展成这样,也不怪陆嘉林恨……和你妈,你要是是个爷们儿,就别闹了,其实我觉得,陆嘉林挺可怜的。” 江坤抿着唇不说话。 可怜?谁不可怜。 林阳追着江坤,一直追到教辅区,还试图说服他,“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至少李元博是先离婚再和你妈结的婚,你妈也是先离婚再结的婚,总比……”总比婚内出轨要强。 可这话林阳说不出口,很多事情旁观者看来也就那么回事,身处漩涡的人才了解其中的痛苦与挣扎。 江坤面无表情,林阳口干舌燥,最后放弃了,“算了,你自己考虑,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 出去的时候,江坤忽然问:“陆家,很有钱吗?” 林阳看着他,点点头,“特别,特别有钱,你无法想象的有钱。所以李元博和陆行敏离婚才闹得那么凶,我听我爸说李元博从陆行敏那里卷走了不少钱。” 江坤点点头,走了。 - 附中附近有个高新科技园区,林木深深,高楼林立,几栋大楼建的气势恢宏。 陆崇南开车带苏北进去,高科技园区相当的高科技,进各个门都要刷脸,非园区工作人员会被人脸识别系统自动识别,好在陆崇南的权限很高,不然苏北应该都进不去。 “跟紧我,待会儿别乱跑。”他交代。 苏北“哦”了声,忽然觉得自己挺给他添麻烦的,他还没下班,抽空去学校接的她。 “我是老板,没人查我的岗。”路上的时候,他解释说。 可苏北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车子在一栋大楼前停下来,陆崇南带苏北上去。 他的公司跨了四五六三层楼,他的办公室在六楼,苏北进去的时候,陆崇南的助理迎上来,“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陆崇南神色微凝,偏头问他,“出什么事了?”他扶着苏北,走的很慢,助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助理摇摇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岑小姐来了。” 陆崇南陡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久才沉着声音说:“她来做什么?” “代表辰光科技来谈合同,他是对方律师团代表。” 助理捏着一把汗,不敢告诉他,又不能不告诉他。 苏北觉得气氛怪怪的,女孩子先天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岑小姐有故事啊! “你带她去我办公室。”陆崇南吩咐助理,然后捏了捏苏北的脸,“去写会儿作业,下班了我带你回去,嗯?” 苏北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沉甸甸的情绪,不敢吭声,只“嗯”了一声,跟着助理往办公室去。 他的办公室很大,宽敞,简洁,现代感十足。 助理把苏北领到办公室的会客区,“妹妹,你在这边儿写作业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 苏北点点头,说:“谢谢!” 助理出去,过了会儿端了杯牛奶过来,放在苏北面前,笑着说:“我说小姑娘爱喝果汁可乐什么的,老板非要我送牛奶过来,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成别的。” 苏北的确不太喜欢喝牛奶,但好像小叔很喜欢给她喝牛奶似的,昨天在敏姨家,他好像也倒了牛奶给她,还是热的。 很像照顾小朋友啊! ……大概他真的是父爱泛滥了。 苏北摇摇头,“牛奶就可以,谢谢你啊!” “妹妹客气了。” 助理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戴一副金属框的眼镜,脸圆圆的,看起来有些呆,一句妹妹倒是叫的很甜。 苏北默了片刻,觉得自己大概看起来真的很小。 都把她当小朋友来着。 学霸的特殊技能就是随时随地可以切换学习状态,苏北把书本和笔掏出来,很快就进入学习状态。 陆崇南交代过助理,没事不要进去打扰她,导致她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一个人进来过。 陆崇南自然也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透过办公室玻璃墙的百叶窗看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只有灯火通明,苏北觉得坐的有点儿久很难受,想出去走走,可想起陆崇南说不要随便乱跑,又不太敢,犹豫着,最后只走出办公室,助理就在外面办公,看见她,问:“妹妹怎么了?” 苏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发,“我想去卫生间!” “这样啊!”助理站起身,“我带你过去吧!”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会议室,陆崇南站起身,和对面的人倾身握手,短暂的触碰,收回,面上的表情清淡而冷漠,他说:“很遗憾,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对面的女人站起来,表情沉肃,“崇南,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再仔细考虑一下。” “抱歉,岑小姐,我们有自己的考量。”他语气冷漠更甚,似乎很不满对方试图干预他的想法。 岑墨眉头皱起来,没觉察到他的冷漠和抗拒似的,依旧试图说服他,“辰光让了三个点的利,我觉得,这对你们现在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选择,你为什么非要拒绝?” 陆崇南声音沉下来,再次强调:“岑小姐,我说了,我们有自己的考量。抱歉,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让助理送你们回去,很晚了,我的员工们也需要下班休息。” 七点十分,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那好吧!在我回去交差之前,如果陆总反悔,我们还可以继续。”她温柔的眼神看着他,饱含深意。 陆崇南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微微点头,“慢走!” 会议室的门打开,辰光的人率先出去,岑墨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人,可忽然就觉得陌生的很。 她眼眶发热,迅速地别过了头,对身边的人说:“抱歉,我想去趟卫生间,可以带我过去吗?” “可以,岑小姐,这边请!” 陆崇南站在走廊尽头,天已经黑了,外面一片晦暗,远处街灯星星点点,不分明。 他在抽烟,一身落寞,助理走过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和辰光的合作掰了,前前后后磨了近半年,最后还是吹了,公司近两个季度的状况就很不好,这次是和辰光合作开发新项目,如果合作成功,那么即将有一批大订单,没想到最后对方派了岑小姐过来谈最后的合作,是故意膈应老板还是怎样? 搁他身上他都不一定能接受,别说老板那样骄傲的人了。 “老板……”助理走过去,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提醒他,“已经很晚了,您要不要收拾一下下班?那个小姑娘是上高三了吧!学习应该很紧,您要不带她去吃饭呀!还是我帮您定餐厅?” 陆崇南这才想起苏北,于是掐了烟,问助理,“她人呢?” “我刚刚带她去了卫生间,应该还没出来。” 陆崇南点点头,往那边走。 “你下班吧!” 岑墨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陆崇南在外面,单手插兜,低头在看手机。 心脏像是蓦然停跳了,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让她心跳加速。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陆崇南了。 可是她已经把他弄丢了。 “崇南……”她走过去,站在离他一步的距离,仰着头看他,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却还是要仰着头,这个男人,她注定只能一辈子仰望。 陆崇南冲她点点头,表情很淡,“岑小姐。” “崇南,是因为我吗?”她轻咬着下唇,“所以拒绝和辰光合作?” 陆崇南笑了下,“不是。” “我不信,你们和辰光谈了大半年,而且对方还让了三个点的利,你们没理由要终止合作。”她表情倔强,又带点儿委屈,“我知道我不好,是我害你公司差点儿破产,我那时候没办法,我知道我是个罪人,可我……崇南,这三个点的利润,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为了这三个点的利润,已经把自己卖给辰光,未来三年她都要无偿为辰光做事。 陆崇南打断她,“岑墨——”今天,他第一次叫她名字,郑重而严肃,“你还没有重要到我需要专门为了你放弃两千万的合约。” 一句话,凉到骨子里,岑墨突然笑了,“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再也没办法在他面前多待一秒,怕眼泪猝不及防,连告辞都没说就走了。 人走了,陆崇南靠在洗手台上,点了一根烟,对着女厕所门口的方向说:“出来吧!” 苏北探出一个脑袋,举手声明,“小叔,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她也想出来来着,这不是怕打扰他们吗? 陆崇南看她那狗腿的小模样,蓦地笑了,吐了一口烟圈,对她说:“站外边,等我两分钟。” 于是苏北站在外面走廊上,看着他抽了一支烟。 他眉头微微锁着,沉默又安静地吐着烟圈,整个人看起来寂寥又落寞。 苏北觉得整颗心都揪着,好像过去抱抱他是怎么回事? 他迈着两条大长腿过来的时候,苏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满含同情地说:“小叔,你要是伤心的话,我可以把我肩膀借给你哦!” 陆崇南愣了片刻,笑了,抬手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揉了下,“太矮了,靠不上去,等你再长高一点儿。” “……扎心了,小叔,别这么残忍嘛!给留点儿面子……”《 》 第十章 10 苏北问过陆崇南,“小叔,那个女孩子以前是你女朋友吗?” 她记得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再也没有话了。那时候是晚上,苏北妈妈又加班了,她窝在敏姨家的书房里看书,敏姨在客厅看电视,书房门关着,他就在她旁边,不到半米的距离。 他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指指她的卷子,“专心点儿。” 苏北“哦”了声,竟就乖乖去写卷子了。 其实苏北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比如为什么分手呀! 可是据说有点儿情商的人都不应该去追问别人前任的事情。 这话是陈雅婷说的,苏北后来莫名奇妙就和陈雅婷还有梁静做了朋友。 那次梁静打了陈雅婷一巴掌,陈雅婷又打了苏北一巴掌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三个人梁子算是结下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不到一周后,三个人已经可以手挽着手去上卫生间了。 女生间的友谊总是来的又快又奇葩。苏北也有点儿想不明白,起初只是陈雅婷为了补偿苏北每次下课都要问问苏北要不要上厕所,需要的话她陪着她去,轮到她值日的时候,也会帮她做,梁静起初总是和她作对,让陈雅婷离苏北远点儿,别祸害人了。 有次梁静说话重,刺到陈雅婷了,陈雅婷就趴在课桌上哭,哭得昏天黑地,旁若无人,一边哭一边吐苦水:“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可我只是想弥补一下,我做错什么了?” 梁静表面上强势的很,可其实骨子里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面上表现的不情不愿,却还是去道了歉,然后两个人才算互相原谅。 苏北充分展现了自己和稀泥的本事,一边儿哄这个,一边劝那个,最后左拥右抱,把两个人都圈怀里了。 有次梁静问她,“你为什么会喜欢江坤啊?虽然成绩好,但是脾气那么臭。” 陈雅婷低了头,“你不要骂他,我会很难受,虽然我已经决定再也不喜欢他了。” 梁静对她这别扭的想法表示分外不能理解,“你就是没遇上更好的,遇上更好的,你就不会喜欢那个毒舌男了。” 陈雅婷生气地说:“你再骂他,我就哭给你看。” 梁静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 后来苏北偷偷问过江坤,“你喜欢过雅婷吗?” 江坤蹙了下眉,没有回答。 苏北就想,大概爱情就是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小叔闭口不言,江坤也绝口不提。 陈雅婷也是,不能说,一说就控制不住情绪。 - 转眼,苏北的腿就可以拆夹板了,那天是周末,苏母本来要带苏北去医院的,可是临出门的时候,又接到了公司的电话,临时被叫去加班。 “楠楠乖,等妈妈下午回来再带你去。” 苏北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等母亲走了,她拿了钱包,自己打车去医院。 那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本来十月份就可以拆了的,但是愈合情况不是很好,就拖到了十一月。 那天起初是晴天,后来突然阴沉下来,到医院的时候就下了雨,雨水绵密,冷空气突然而至。 苏北先去做了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医生把固定的夹板给拆了。 苏北活动了一下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走路。 苏北没带伞,打了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她中午才能回来,她就没说自己在医院,坐在医院大厅里玩手机游戏。 等雨停! 然后苏北看见了江坤,他穿一身黑色休闲装,戴着口罩,从楼梯上走下来,隔着噪杂的人群,苏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诶,江坤……”苏北喊了声。 江坤顿住了脚,目光投过来,看见苏北,愣了片刻。 苏北已经起身往他那边走过去,“好巧啊!”她打着招呼,低头的时候不小心看见江坤手里的报告单,她视力挺好,看见末尾一行字,“诊断结果:中度抑郁症”。 苏北脸上的愕然藏不住,“你……” 江坤把报告单往口袋里一塞,别过眼,转移话题说,“你腿好了吗?” 苏北原地跳了跳,“都好了呢!”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 后来林阳也过来了,手里拿着药,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看着单子,走到身边的时候才看见苏北,苏北穿的很单薄,嘴唇微微泛着紫,只一双眼,清清透透,看起来分外单纯和无辜。 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怪让人羡慕的。 林阳冲苏北点点头,“你来拆夹板?” 苏北“嗯”了声,“你陪江坤来看病吗?” 林阳看了一眼江坤,说:“对啊!” 苏北有点儿奇怪,为什么江坤看病他爸爸妈妈不来陪着,让林阳来陪呢? 虽然苏北记得陈雅婷说过,江坤和林阳他们三个是一个小区的,从小玩到大。 会不会是江坤的爸妈还不知道他生病了? 雨还是没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江坤和林阳问苏北要不要走,苏北说,她等人,让他们先走。 她不想说自己回不去。 谁知江坤和林阳也在大厅等着,说要等一个检查报告,下午才能取出来,雨下这么大,索性不打算回去了。 苏北坐在他们身边,久了就挺尴尬的,三个人闲聊,基本都是苏北和林阳说话,江坤话很少。 苏北偷偷给陆崇南发消息——“小叔,江湖救急啦~” 他发了个“?”过来。 苏北就说:“我来医院拆夹板,下雨,回不去了,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啊?我妈妈加班去了。”是周末,小叔应该没上班吧? “如果你忙就算啦,等一会儿可能就雨停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无聊。”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苏北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叔我爱你哦,比心心! 苏北配了一个嘟嘴飞吻的表情包。 他回说:“狗腿子!”《 》 第十一章 11 苏北是个小狗腿,每天热衷于花式拍陆崇南的马屁。然后安心当个小跟班,他走哪,她跟哪。对苏北来说,小叔之于她,就像是哆啦a梦之于大雄,他总是能满足她各种各样的或潜藏或外现的愿望。 后来他公司上上下下三层楼的人几乎都认识她了,他们会说:“老板那个小姑娘。” 公司上上下下都是技术宅,一个个理工科的尖子生,表达关怀的方式就是花式给苏北讲题,苏北起初还礼貌地配合一下,后来干脆表明:“我自己可以的,你们不用费心照顾我……功课。”对于苏北来说,最难的反而不是女生们闻风丧胆的数理化,最难的是英语,她的语感很差。 可这一帮技术宅们,英文不见得比苏北强多少,唔,当然要除去小叔啦,他是哆啦a梦,什么都会的。 后来连陆崇南都来替他回绝,“人数学年年都满分或者近满分呢,你们上学的时候考过满分吗?瞎凑什么热闹。” 一群人感叹着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是个学霸,一边儿表示老板可以提前把合约签了,这可是储备人才的好机会啊! 陆崇南挨个儿把人数落了一顿,“别哄骗未成年少女啊!” 未成年少女苏北表示,自己都十七岁了。 可十七岁对陆崇南来说,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有那么一瞬间苏北特别想长大,如果再年长十岁……就好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陈雅婷就嗤笑,“那你是不知道成熟女人对于年龄的恐惧,老了多可怕啊,会长皱纹,会变丑,还会没人爱。”陈雅婷像是一个久经情场的女人那样说着。 “为什么没人爱啊?”苏北不明白。 “因为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恨不得自己的情人永远十八岁。” 她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很哀伤,她说:“李元博就是那样出轨的,李元博你知道吗?就是陆嘉林的爸爸。他喜欢上了江坤的妈妈,和陆嘉林的妈妈离婚了,江坤的妈妈和江坤的爸爸也离婚了。江坤的妈妈今年才三十多岁,比陆嘉林的爸爸整整小了十七岁。”所以,她得出结论,“江坤的妈妈没有陆嘉林的妈妈有钱,也没有陆嘉林的妈妈有气质,她唯一比陆嘉林的妈妈优秀的只有年轻和漂亮。” 苏北“哇”了一声,快被绕晕了,寻思了一会儿,惊讶地合不住嘴。 敏姨搬来盛世花园小区住的时间并不久,约莫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苏北记得是冬天,搬家那天苏北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出来,她出去看,就看见敏姨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放客厅放,门开着,工人进进出出,敏姨穿着风衣,戴一顶呢料的圆顶帽,长发从帽子边沿铺展下来,尾端带着些微的卷曲,她声音带着温和的腔调,听起来让人觉得亲切。 在她说出自己年龄之前,苏北从来没想过她已经有四十七岁了。 那天陆嘉林像万千熊孩子那样,抱着手机坐在楼梯口打游戏,对母亲的繁忙袖手旁观,他打的是一款最近很火的手游,手指快速地点着屏幕,嘴里不时嘟囔着,“诶诶,大哥大哥我错了,别追我。”“嘿嘿嘿,追不上,放狗咬你。”“卧槽,射手别抢我红啊!” 妥妥一网瘾少年的形象,没有一点儿高三生的苦大仇深样儿,本来今年六月份的时候就是高考了,但失败了,八月份又去了复读班,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都教导她,“你不要跟你嘉林哥学。” 苏北那天去帮了忙,后来敏姨为了表示感谢就送了点心做礼物,苏北妈妈听说谭记的点心很贵,后来又回了一大盒大闸蟹做还礼,这样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苏北妈妈是个老文青,年轻的时候还给杂志社写过诗,奈何后来做了两个孩子的妈,生活重担压下来,就少了很多风花雪月的心,她和敏姨简直是一见如故,后来交往就越来越多,两家熟悉到可以互相蹭饭的地步了。 当然,基本都是敏姨和陆嘉林来蹭苏母的饭。 但敏姨会在另外的方面补偿,她很会买东西,出去旅游出外景什么的都会带很多好看又别致的小礼物给苏北还有苏北妈妈。 苏北一直觉的,敏姨是中年女性中活得很潇洒又精致的那种女人,人生中唯一不太完满的就是生了个不太上进的儿子,但陆嘉林除了贪玩和不求上进,本质但还是不算坏的,人长得又精致,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伤心事。 苏北好像有点儿明白陆嘉林和江坤为什么总是打架了。 两个家庭破裂的孩子互相迁怒罢了。 离婚的遍地都是,从互相埋怨到互相嫌弃,再到互相翻脸,似乎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苏北的亲戚也有好几个离婚的,或者好聚好散,或者互相翻脸,闹得腥风血雨,最后不过是“不合适”三个字。 苏北以前觉得离婚并没有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可突然挺为敏姨难过的。 也挺为陆嘉林和江坤难过的,突然之间,天地色变,幸福像泡沫破碎在虚空,该有多难过。 苏北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陈雅婷说,“江坤好像生病了,我那天去医院,正好看见他。” “你说抑郁症吗?” 苏北点点头,有些惊讶,“你知道了?” 陈雅婷撇了撇嘴,“江坤故意拿那样的报告单给他妈妈看的,可是他傻不傻呀,破镜难重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明白?他妈妈都和李元博领证了,就算是心疼他,会为了他再离一次婚吗?” 苏北沉默了,继而唏嘘。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怀着一种微妙的同情和心酸,导致她对这个躁狂症同桌格外宽容,他发脾气都顺着他,摔东西就帮他捡起来。 班主任简直是老泪纵横,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在第一次月考之后的大排位的时候,把苏北又放在了江坤身边。 苏北有泪哭不出,陈雅婷安慰她,“就当为民除害了,除了你,谁受得了他那臭脾气。” 苏北吸着鼻涕问她,“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坐同桌?” 陈雅婷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越想靠近就越往后退,你不懂。” 苏北“哦”了一声,的确是不懂。 苏北觉得,喜欢就是靠近啊,就像她喜欢小叔,就越想和他在一起,每一次见面都忍不住笑,不见的时候就开始期待。 苏北十一月份参加科创大赛,拿了一等奖,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陆崇南就坐在下面,他是特邀评委,双腿交叠,高冷而孤远,只她上台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他才露出一丝笑意,冲她点头,苏北就笑,在台上笑得眉眼弯弯。捧着奖杯,跟个傻狍子似的。 回去的时候,他公司的人调侃他,“诶呀,老板你那一脸老父亲一样的笑容真是可怕呀!” 他高兴,请全公司的人去吃饭。 一群人欢欣鼓舞。 陆崇南打电话恭喜她,问她要不要来吃饭。 苏北问他,“有麻辣小龙虾吗?” 他在那边笑,“是有多好吃?值得你天天念叨。” 苏北嘟囔,“好吃,特别特别好吃……唉,你不懂。” 陆崇南被逗笑了,他包了一个酒店的整层,人没有麻辣小龙虾,他特意叫人送了两份过来,然后去接她。 他的总监还在调侃,“哎呀,老板,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待遇。” 他说:“你还是别想了。” 苏北来之前都不知道这么多人,一个公司一百来号人,全在了。 陆崇南带她进去,手扣在她的后颈,像是带着小朋友参观大猩猩一样,“今天人多,都是一群小狼崽子,你待会儿坐我边儿上,不用理会他们。” 苏北默,有这么诋毁自己员工的老板吗? 苏北跟几乎熟悉的人打招呼,然后乖乖跟着陆崇南,他走哪,她去哪,最后吃饭的时候就坐在他边儿上。 苏北从小生活的单纯,说得不好听点儿叫无知,家里人都很少教她人情世故,所以她连餐桌礼仪都不是太懂,但主位她还是分得清的,陆崇南坐在主位上,他的旁边苏北可不敢坐,默默退到最边儿上,后来还是陆崇南把她揪过来。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他说。 老板都这样屈尊做“自己人”了,其他人忙狗腿地表示,“对啊妹妹,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没那么讲究。” 苏北这才安心坐下来。 席间助理把麻辣小龙虾拿了过来,盛在瓷盆里,满满一大盆,陆崇南正和公司的人在聊天,偏头套了个手套在手上,开始剥虾。 苏北看得直流口水,想自己剥,被他打了一下手,“别动,等着。” 于是苏北就一边流口水一边看他剥虾,他手指很灵活,剥虾又快又轻松,跟苏北每次跟虾大战似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白嫩的虾仁一个一个放在苏北的盘子里,苏北忙星星眼开始日常拍马屁,“小叔你好厉害!” 他笑着,眉眼里是难掩的温和,“马屁精!” 吃瓜群众看得发笑,“是我单身太久了吗?竟然吃什么都觉得是狗粮,啧!” 苏北埋头吃虾,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怎么有种……好暧昧的感觉?《 》 第十二章 12 苏北晚上做了梦,梦见自己追着小叔叫爸爸,他本来大步往前走着,忽然回了身,把她一把抱了起来,苏北发现自己变小了,像婴儿那么大,被他放在肩头,她抱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喜欢我吗?” 苏北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就醒了。 凌晨四点钟,天还没亮,苏北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爬了起来,开灯。 屋子亮了,闹钟咔哒咔哒,苏北问自己:“你是不是傻啦?” 苏北白天难得犯困,顶着一双熊猫眼,别提多难受了。 “你昨晚做什么了?困成这样。”课间操的时候,陈雅婷问她。 苏北摇摇头,“失眠。” “兴奋的失眠?我还以为你们学霸不会因为拿一个省级奖激动呢!” 苏北抿了抿唇,激动,谁拿奖会不激动,苏北只是个普通的学霸,不是那种天纵奇才的学霸,可也不至于激动得睡不着,她失眠是因为……苏北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可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没到中午呢,她就坦白了,说昨晚梦见小叔了,梦里她奶声奶气地问:“你喜欢我吗?” 梁静拍了下她的脑袋,“行啊,苏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闷骚。” 苏北躲过了她的手,“我发誓,我没企图心。” 梁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陈雅婷最后一语盖章,“苏北,你喜欢陆崇南。” 苏北脑子里一阵霹雳,最后舔了舔嘴唇,“别,别瞎说。” 有些事情,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失控,苏北觉得自己失控了,陈雅婷笃定的话时不时响在她耳畔,“苏北,你喜欢陆崇南。” 小叔叫他吃饭,她把水洒在桌子上了,他一边问她是不是笨,一边帮她把袖子上的水擦干,她脑子里有个小人儿说:“苏北,你喜欢陆崇南!” 陆嘉林请她去吃麻辣小龙虾,她带了一份给小叔,回去的时候,跟着陆嘉林去他房间叫他,看见他趴在床上睡,衣服撩到腰际线以上,露出精瘦的腰,一边默默流鼻血,一边儿脑子里有个小人儿说:“苏北,你喜欢陆崇南。” 冬天第一场雪,堆了有脚踝那么高,她放学边走边和梁静陈雅婷扔雪球,手和脸冻的通红,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缠在她脖子里,苏北脑子里有个小人儿说:“苏北,你喜欢陆崇南。” 苏北开始不敢见他,之后很长时间里,苏北一靠近他就会不自在,会担心自己脸上有没有东西,担心衣服有没有穿规整,担心自己会不会说了傻话。 总之,纠结矫情的简直要魔怔了。 作为一个学霸,为了不让自己分心,她总是躲着他,可是不见面会怀念,偶尔做题的间隙,跑神的片刻,他的身影会不自觉地冒出来,他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他冷峻却不冷漠的眉眼,他其实真的很凶,会板着脸训员工,说话不留情面,公司的小年轻们都不敢和他对视,说老板身上的气场有两米八,扫射过去,遍地尸体。 苏北听的时候哈哈大笑,只当是笑话,因为小叔对她来说就是小叔,是会给她剥小龙虾的小叔,每天送她上学下学的小叔,为了培养她英语语感,特意帮她找外教的小叔,会在冬天把围巾给她戴的小叔。 她的小叔。 “简而言之,你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名叫暗恋的深渊。”陈雅婷再次盖棺定论。 苏北一脸垂头丧气,“糟糕的是,我还不敢表白。” 梁静向来是个耿直的姑娘,闻言说:“喜欢就去追,追不上就先睡,睡完了最好一招中,生个娃,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娶不娶,让他看着办。” 苏北目瞪口呆:“……静静,你脑洞真大。”集齐七个狗血桥段,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陈雅婷乐不可支,“诶哟,可以试试嘛!霸王硬上弓,带感。” 苏北脑补了一下画面,朝着两个人一一打过去。 梁静连连求饶,“开玩笑嘛!说真的,表白吧!” 苏北低了头,“他会觉得我是开玩笑的。” 陈雅婷附和,“何止如此,他要是知道自己悉心照料小侄女,结果被惦记上了,剩下的,就只剩疏远了。” 苏北想象一下小叔疏远的画面,莫名心里难受。 梁静问:“为什么呀,你不是说男人都喜欢漂亮年轻的女人吗?” 陈雅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那是一般男人,她小叔是那种一般男人吗?” 苏北果断摇头,“不是。”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没有第二个。 两个人酸倒牙地看着苏北,“完蛋了,苏北,你没救了。” 年少的爱情来得坚决而义无反顾。 苏北终于明白陈雅婷当初说的那句“越想靠近就越退的远”是什么意思了。 害怕,恐惧,怕他不喜欢自己,又希望他喜欢自己,怕自己情绪暴露,又怕他不知道。 这种感觉,真的是……要命啊! “苏北,绷住,千万别说,说了就完了,你看,你现在是高三啊,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说了也白说,他就算喜欢你也会打消你念头让你好好学习的对不对?”陈雅婷说。 苏北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忍住,难受的时候就听听情歌,苏北作为一个古董级的跟不上潮流型的学霸,终于也会唱情歌了。 高三一整年,有三件事改变苏北的一生,第一:遇见陆崇南,第二:与梁静和陈雅婷做朋友,第三:和江坤做同桌。 第一件事让她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数学题一样有一个完美且简洁的答案,饶是她学习再好,面对突如其来的爱,她还是束手无策,她甚至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概率几乎为零,年龄,学识,都是差距,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看见他就开心,看不见就失落,思念如影随影,哪怕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面。 第二件事让她明白,友情可能是一种没有现实价值的东西,但是确实无价的。苏北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因为她学习太好,自我管控能力太强,她永远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喜欢被打乱,日子过得刻板却也井井有条,可人生总是充满惊喜,陈雅婷和梁静就是她的惊喜,她们可以相约去考燕大,一起为了保送名额奋斗,互相鼓励,互相帮助,一起哭,一起笑,生命变得厚重而坚实,这种感觉,苏北以前从来没有过。 第三件事让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遗憾充斥人生的每一个角落。江坤本来有希望保送燕大的,甚至有希望冲击清华北大,但是后来,他没来考试,班级群里老师连连叹气,到处问有谁知道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不来考试了。 没人知道。 连陈雅婷都不知道,苏北保送进了燕大,陈雅婷和梁静估了分,进燕大应该也没问题,考完陈雅婷就哭,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能考燕大,燕大对她来说和江坤一样,都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可是为了江坤她咬着牙学自己不喜欢的数理化,做那些该死的练习题,可是到头来,最该万丈荣光的人,此时不知所踪。 “找不到,哪都找不到,他爸爸都找不到她。你说他是不是智障,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脑子被驴踢了呀,不就是爸妈离婚吗,离婚了就不能活了吗?他好好的学业,说毁就毁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苏北连连点头,“对,有病。”一边点头,一边说她,“你说人家自己的人生,想自么样就怎么样啊,你生什么气,你是不是也傻?” 陈雅婷点头,“我也傻,我就是个傻叉!” 那是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聚在包厢里,喝了一点儿啤酒,一个个起初闹腾,笑啊,疯啊,互相表白啊,互相吐槽啊,最后抱头痛哭,这一年的殊死搏斗,有热血,有青春,有不可磨灭的印记,而他们,一起战斗过,意义非凡。 苏北也喝了酒,一瓶啤酒,半杯鸡尾酒,从来没喝过酒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要飘起来了,天旋地转,但是脑子是清醒的,就是走路不太利索。 沈峰把所有人一一装车送回家,苏北抱着自己包坐在ktv门口的台阶上就是不走,眯着眼,大着舌头说:“我要等我小叔来接我,他不来接我我不走。” 沈峰一阵头大,就问她:“你给你小叔打电话了吗?” 苏北乖巧摇摇头,“没有呢!” “那他怎么来接我?” “小叔是……哆啦……哆啦a梦,他什么都知道。”苏北已经开始意识犯浑了,好想睡觉,好困啊! 沈峰没办法,只好哄着苏北说:“老师给你小叔打过电话好不好?你知道他手机号码?” 苏北坐直了,“知道,我会背呢!” “好,那你给老师背。” “13……”苏北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不能告诉你,嘻嘻嘻!” 沈峰:“……”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终于把苏北的手机骗到手,又骗她把手机解锁,他说:“我打个电话就还给你。” 陆崇南赶来的时候,苏北已经歪着头快要睡着了,沈峰也困得不行,看见有人来接苏北,就点了点头,“快带她回家吧!很晚了。” 陆崇南冲沈峰颔首致意,“麻烦老师了。” 沈峰走了,陆崇南蹲下身,把苏北抱起来,苏北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嘻嘻嘻,我就知道小叔你会来。” 陆崇南笑了笑,低头看她,“傻不傻。”《 》 第十三章 13 苏北后来一直回忆,回忆自己散伙饭那天小叔来接她之后,她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又不敢直接去问陆崇南。 陈雅婷还调侃她:“诶呀,多好的机会,霸王硬上弓啊!” 苏北一边儿挺着胸脯骄傲地说:“小叔不是那样的人。”一边又心里发毛,总觉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也没喝多少的酒,怪只怪她酒量太差。 苏北一直寻思着找机会问一问,可小叔很忙,公司在冬天的时候被一家p2p平台收购,虽然公司结构什么的都没变化,但是被控股了,陆崇南就失去了决策权,当时好像还有很多人惋惜,苏北听小叔的助理说过两句,当初要是和辰光合作,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潜台词大概叫做——红颜祸水! 苏北不明白这些,也没有过问过,印象里小叔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没有为此表现出一丁点的难过和焦虑,苏北也摸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他这么厉害,无论怎样都会很好的,苏北坚信。 最近听说,陆崇南要脱离出来,独立上市了,与原先的公司从收购与被收购的关系也变成了合作关系。 其中弯弯绕绕,苏北也不懂,更没听他说过。 苏北只知道,他最近经常加班,有时候很长时间都不回来。 苏北很想见他,控制不住地想,有时候半夜会梦见他,梦里苏北大胆很多,追着问他,“小叔,我喜欢你呀,你喜欢我吗?” 他有时候会揉她脑袋,有时候会抱抱她,有时候会低声叫她“楠楠”,可是从来没回答过她。 高三结束的暑假,冗长而无聊,苏北花了一个月考了驾照,可还剩两个月的时间,爸爸工作忙,妈妈总加班,小叔也要上班,一想到自己还要在家里窝两个月就觉得好无聊。她想去毕业旅行,苏北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离开过燕北市。而且一个人待着真的太容易想入非非了,她需要让自己大脑充实起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没有人陪她。 “我找了工作,假期在我舅舅的面包店上班,已经答应了,反悔不好。”陈雅婷抱歉地说。 梁静也推辞了,“不了,花销太大,我受不了。等我有钱了再陪你出去。” 倒是陆嘉林嚷着,“哥陪你啊,哥带你去浪迹天涯。” 被敏姨一巴掌拍回去了,“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不够给人添乱的。” 苏北摩拳擦掌地想试试,跟陆嘉林两个人窝在客厅看旅行攻略 “去北京吧,我还没去过首都。”苏北说。 陆嘉林摇摇头,“首都有什么好去的,哪哪都是人,挤死你,就你这小身板,淹没在故宫浩荡的人海里,我都找不到你。” 暑假正好是旅行旺季,哪哪都是人。 连燕北市的几个三a级景点都聚了不少的游客,上次苏北路过看见还有不少跟团旅游的人,导游们拿着旗子,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大队的人,在人群里艰难地冲锋,活像灾难片现场。 苏北一想这个就怂了,“有没有人少景美的地方啊?” “那当然有,可遇不可求,甭想了。” 苏北不甘心,陆嘉林就打算先带她去隔壁市转了转,隔壁市是个旅游城市,景点多如牛毛,以古镇闻名。不过就是近了一点,一提到旅行,苏北就觉得该去远一点的地方,什么西藏啊,内蒙啊,云南这些地方,来一场洗涤灵魂之旅。 陆嘉林嗤笑,“洗涤灵魂,哈哈哈,鸡汤看多了吧你?” 苏北不理会他的嘲笑,没有一点儿美好的幻想,人生多无趣啊! 最后苏北还是答应先去隔壁市,下午就出发。 和爸妈打了招呼,两个人各自回去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带了些日用品就出发了,打算在那边呆一个星期左右。 两个人坐动车过去,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出站坐出租直达订好的酒店。 “我定了套房,里面有两个房间,我们一人一间,那边风气不好,骗子很多,房间没了,要是定两个房间,只能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坐在出租上,陆嘉林一边儿低头在手机上搜罗附近的美食,一边儿跟苏北说。 苏北平常乖宝宝做惯了,父母一直给她灌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思想,所以她其实是有点儿害怕一个人出去的,所以才一定要拉个人来陪她。 这会儿陆嘉林说什么她都连连点头,“都行!” “你带运动鞋了吗?”陆嘉林看着她脚上的矮跟小凉鞋,忽然问她。 苏北摇摇头,“没有。”苏北比任何小女孩都像变成女人,暑假跟着陈雅婷和梁静出去逛商场,买了好多以前都不敢买的衣服,裙子啊,高跟鞋啊,但是买了也不敢穿出去,总觉得像个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小女孩,只敢在镜子面前秀一秀,她想出来玩儿就是想去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太多熟悉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之前是什么样子,她尽可以让不一样的自己展现出来。 所以…… 所以苏北带了裙子和低跟的小凉鞋。 运动鞋,不存在的。 “那你带了什么鞋子?”陆嘉林问她。 苏北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没什么底气地说:“还有一双……和这个差不多,不是就一周吗?” 陆嘉林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抬头跟司机说:“先去附近的商场。” 然后带苏北去购买鞋子,买了一双运动鞋,还有一双平底帆布鞋。 “丫头,你这是去约会,不是去玩儿,出来得走多少路,你这小脚丫子是不想要了吗?” 苏北作恍然大悟状,她其实对玩儿没什么概念,就是单纯地想换个不一样的环境去看看。 除了运动鞋,陆嘉林还帮她带了防晒和一套休闲装,“酒店就在古镇服务区,我们明天先在古镇逛一逛,我查了,那边不大,你明天可以穿裙子,但是最好穿平底鞋,不会太累。太阳很大,出门前记得涂防晒,回去把你这小脸晒黑了,我妈得打死我。” 苏北连连点头。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苏北看着小行李箱里自己的两套裙子和洗漱用品,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智障。毫无准备。这和在学校完全是两回事,在学习上,所有人都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对她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因为无论多难的题到她那里总会有办法,她像个大型题库一样,近乎无所不能,有时候连老师都甘拜下风,遇上棘手的题目还要先和她讨论一下。 可在玩乐和某些常识上,苏北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超级小白。 陈雅婷晚上九点钟下班,苏北十点的时候给她打了视频。 “工作累吗?”苏北靠在床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还行,不算累,你这是在哪啊?”陈雅婷刚洗完澡,一边儿擦头发一边儿探究似的看了看她周遭的环境。 苏北把镜头左右晃了晃,给她看,“酒店啊,我出来玩儿了。” “你自己啊?”陈雅婷还记得她想出去玩儿来着。 苏北摇摇头,“没,跟陆嘉林一块儿,我俩下午过来的。”正宗意义上的说走就走的旅行,说起来真的还是挺冲动的,没有计划,什么都没有,匆忙看的攻略几乎都是白看的。事实上她都不知道看什么攻略,只看了点儿景点介绍啊,防骗技巧啊!像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她都不知道。 来一个到处都是山的地方玩儿,连平底舒适的鞋都不带,简直是智商堪忧。 但是陈雅婷关注的可不是这个,她关注的是——“你……跟陆嘉林?就你们两个?” “对啊,只有他闲着。”苏北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没有人比陆嘉林更闲更无聊。 “你爸妈同意了?”陈雅婷几乎震惊地说。 “我跟他们说了。” “……叔叔阿姨心真大。” “什么?”苏北一脸懵逼。 “孤男寡女的,一起出去旅行,你不觉得这很暧昧吗?” “暧……暧昧?”苏北重复了一遍,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被她一说,刹那间有股异常别扭的感觉贯穿全身。 “陆嘉林比你大一岁,你十八,他十九,都是容易犯错误的年纪啊!”陈雅婷越想越可怕,忍不住叮嘱他,“晚上你们两个别单独待在没人的地方,千万别喝酒,要是他想做点儿什么,你一定要严正地说‘不’,不要怕伤他自尊,听见没?” 苏北狠狠咽了口唾沫,被她说得有点儿害怕。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婷婷,你这也……太夸张了。” 陈雅婷叹了口气,心想,这单纯的傻孩子,于是问她,“你跟你小叔说了吗?” “他很忙,我还没告诉他。” “说,现在就说,告诉全天下你跟陆嘉林出去了,听见没?” 陈雅婷也知道,两家离那么近,父母关系又那么好,陆嘉林要是想做点儿什么实在是心理压力够大,可无奈陆嘉林这厮风评实在是太差,保不齐控制不住自己做点儿什么禽兽的事呢? 防患于未然啊,防患于未然。苏北那样单纯的小丫头,指不定一哄骗就从了。 苏北挂了电话,虽然觉得陈雅婷杞人忧天,还是颤颤巍巍地拨了陆崇南的电话。 “小叔——”《 》 第十四章 14 酒店,庆功会散场,踏过旋转门的时候,陆崇南松了领口,把外套脱下来,挽在左手臂,人群渐次走出来,一一和他告别,他点着头,把人全部送走,尔后疲惫感兜头袭来,他忍不住掐了掐眉心,助理在一旁温声问他,“老板,您没事吧?” 他摇摇头,酒店的泊车员帮他把车开了过来,拉开驾驶门,恭敬立着,他抬步过去,助理又问:“要不要我送您回去啊?” “不用,忙你的去吧!”他挥了下手。 助理狗腿地应着,“那老板您开车小心。” 陆崇南“嗯”了一声,打火,启动,油门缓缓踩下去,汇入车道。 倒车镜里,小助理还在原地勾着头挥手,像个吉祥物。 他弯了弯唇,莫名想起小姑娘来。 她也是这样,傻乎乎的,但并不让人讨厌。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他在寂静的车厢里慢慢酝酿出笑意。 然后想起,他好久都没见过她了。 上次见她还是六月中旬的时候,她们班级聚会那晚,她喝了酒,坐在ktv门口的台阶上不走,嚷着要他去接,他的老师在电话里这样说。苏北清醒的时候总是很乖巧,很听话的那种小女孩,没想到喝了点酒倒是倔强的很。 他失笑,本来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又换了衣服出门,径直开车过去,远远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抱着包,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他的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对他说:“快带她回家吧!很晚了。” 他点头,道谢。 老师拦了一辆出租就走了,他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会儿,她睫毛垂着,眼睛半眯,意识似乎不大清明,像是极度困乏,却又强打着精神。 他轻声叫她,“楠楠?” 苏北睫毛动了动,嘴角慢慢咧开笑容,那一瞬间的惊喜表情,像是一朵花倏然绽放,流光溢彩。 他唇角也跟着上扬,没来由的。 苏北站起身,摇摇晃晃,似乎是找不稳重心似的,又坐了下来,仰着头看他,两只眼睛像是冻过的葡萄,清亮,蒙着冰雾。那眼睛慢慢弯起来,傻兮兮地看着他。 他看她半天都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便知道她是真的喝傻了,只好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她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怀里,嘻嘻地笑着,“我就知道小叔你会来。” 哦?这么肯定的吗? 他笑,低头看她,她还在奋力地往他怀里钻,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衬衣上,笑容浅浅,乖的不像话。 “喝了多少?”他问她。 她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一点点呢!” 他笑,“我又不骂你。” 下车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他抱她上楼,敲了门,等了三分钟,没人来开,她妈妈应该是还没有回来,他低头问她,“楠楠,钥匙呢?” 苏北睡得死死的,他只好自己动手找,翻着她的包,从里面翻出一片卫生棉,翻出几片创口贴,翻出润唇膏,就是没翻出来钥匙,他想了会儿,没去摸她的口袋,抱着她去了对面。 把她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却依旧是没什么意识,径直往卫生间去,出来又乖巧地窝在沙发里,没有闭上眼,盯着同样坐在沙发上的他若有所思,他也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弯唇笑了,掐了掐他的脸,“不疼呢,梦!” 他失笑,好笑看着她,“所以呢?” 她忽然扑进他怀里,像小鸟投入山林,带着欢悦,乖巧的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从他胸口的地方传出来,“小叔,我好喜欢你呀!” 很轻的一句话,轻飘飘落在耳畔,他觉得自己意识忽然也有些混沌,没任何动作,没抱住她,也没推开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一瞬间有很多念头在闪烁,模糊着,看不清。很久之后他才低头去看她,她已经闭上了眼,睡着了。 他苦笑,暗叹自己想多了。 陆崇南开着车,路过商场的时候,看到还在营业,就把车开了过去。 他进了一家玩偶店,女店员热情地招呼他,“欢迎光临筑梦屋!先生,买礼物吗?” 他点点头,“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给小姑娘挑一份生日礼物。” 店员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女朋友吗?”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默默感叹了一句,好帅的男人啊,气场也足,不知道他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佳人。 他把衣服从左臂换到右臂,摇头说:“不是。她还小,今年刚好十八岁。” 店员点点头,“是成人礼呀!” 陆崇南“嗯”了一声。 店员笑道:“成人礼的话其实女孩子可能更希望成熟一点的礼物,比如裙子啊,高跟鞋啊,或者口红啊什么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认同。 店员噗嗤一声笑了,“真的,不骗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男朋友送了我一双高跟鞋,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意义非凡。” 陆崇南若有所思,最后挑了一只很大的兔子玩偶,很长的耳朵,抱着一根胡萝卜,表情呆萌。 他把兔子放进后备箱,驱车回家。 回到家,倒头就睡,他想明天先把玩偶送给她,成人礼,还是另备吧! 连日的疲惫让他很快入睡,再醒来是晚上十点,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没睁眼,摸了手机,按了快捷接听键,然后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苏北的声音传进来,惊慌失措的一声,“小叔——” 他立马折起了身,“怎么了?” 那一瞬间心提着,像是被她攥在手心,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语气来回颠颤。 她不说话,他“嗯?”了声,那颗心提得更高,像一根绷紧的弦,但凡知道她真的出一丁点事,就要断了。《 》 第十五章 15 苏北一开口,才觉得自己语气怪怪的,都怪雅婷太煞有其事啦,搞得她也神经兮兮的。好像一副真的要被侵犯的样子似的。她怀疑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吓人,小叔的声音都变了。 真是罪过啊! 她忙抓了抓头发,不大好意思地回说:“没,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刚刚在睡吗小叔?”她小心翼翼地问,没有主动提和陆嘉林来玩儿的事。 忽然觉得挺不应该的,陆嘉林虽然有些浑,可骨子里并不是那种很轻浮的男孩子。而且是她硬拉着人出来的,怎么能这样防备呢? 苏北随口胡诌了一句,“刚刚看了个恐怖片,吓死我了。” 夜色沉沉,星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带着细碎的,闪烁的光辉。 陆崇南没开灯,靠在床头,一边是耳朵里苏北后怕似的喃喃絮语的声音,一边是寂静而沉寂的夜色,绷紧的心弦倏忽瘫软下来,他沉沉舒了一口气,缓慢说:“没有。” 苏北“哦”了声,带了点儿心疼,“你又加班呀?”这么晚了。 陆崇南觉得心口那方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微微泛着痒,他低声轻笑,“不希望我加班?” 苏北顿时噤声,好像被撞破了莫大的秘密一样,羞耻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钻出来,默默深呼吸,对着电话听筒说:“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还好,”他含混过去,有了工作的人,又有几个是清闲的,习惯了,加班也就没那么可怕,只是小姑娘还躺在温床上,对什么都一惊一乍。 “刚刚看了什么?害怕成这样。”他转了话题,从床上下来,开了灯,光倾斜而下,他沐浴在这一片明亮里,从衣镜里看到自己的脸,那唇角勾着一点笑,细碎的,不易察觉。 苏北大脑飞速转了会儿,事实上她从来不看恐怖片,所以搜刮了片刻也没从大脑里搜刮出一丁点有用的信息,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呢,我在酒店,无线电视里自动播送的,我无聊看了会儿,本来觉得不害怕的,看着看着就觉得好恐怖。”苏北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顺带也告诉了他自己在酒店。 嗯,也算完成任务啦! 小叔果然抓住了重点,沉着声音问她,“酒店?” 那语气,苏北莫名觉得心里咯噔地一下,好像被老爸抓到去开房的小姑娘,满心的惊慌失措。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啊! 苏北一边儿鄙夷自己,一边儿捂着心脏说:“我和嘉林哥出来玩儿呢!在临市,过两天就回去了。”她特意叫了声嘉林哥,多正经。 陆崇南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好转多少,问她,“就你们两个?” “跟家里交代了吗?” “住在哪儿?” 他连声问着,一字一句都带着点儿不愉。 苏北察觉到了,更觉得忐忑,跟爸妈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只能颤颤巍巍地回答,“嗯,住在瑶湖酒店……”正说着,陆嘉林在门外叫她,“楠楠,刚买的水,你放哪儿了?” 苏北恨不得把陆嘉林嘴捂上,可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门口呢,鞋柜上。” 苏北再次把话筒放在耳朵上的时候,就听见小叔沉沉的声音,“一个房间?” 陆崇南已经走到了厨房,把电水壶插上电,过了一会儿,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觉得有点儿口渴,只好先从冰箱里找水喝,中间的一层,摆了满满一格子的饮料,果汁,可乐,酸奶,苏打水……是他早先放进去的,小姑娘总是不喜欢喝白开水,牛奶也不愿意喝,一开冰箱就找饮料,他总是叮嘱她,少喝些饮料,可最后还是买来备着。 这会儿他手顿在那里,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中间逡巡,却似乎失了焦距,看不清,找不到,耳朵里是陆嘉林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楠楠,刚买的水,你放哪儿了?” 然后是苏北有些无奈又埋怨的声音,“门口呢,鞋柜上。” 手还在一瓶苏打水上顿着,他像是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转身,靠在了冰箱上,问她,“一个房间?” 印象里似乎苏北和他最亲近,比对陆行敏都亲近,而对陆嘉林,生疏地近乎冷淡。两个人性格差太多,陆嘉林似乎也不太喜欢和苏北在一起,太沉闷,没有共同话题。 怎么突然就一起去玩儿了? 他也曾年少过,知晓那些懵懂的情绪,知晓那些浪漫而天真的情怀,他甚至能明白,小姑娘可能是恋爱了。 她在那边支支吾吾,好像犯了莫大的错误,期期艾艾地跟他解释,“是套房,我们一人一个房间,嘉林哥说这边儿乱,订不到挨着的房间,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不放心。” 一口一个嘉林哥,他竟不知,两个人已这样亲昵。 陆崇南“嗯”了一声,脑海里思绪翻飞,一瞬间情绪膨胀万千,又散化成丝,纠缠着每根神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躁萦绕在心头。 他不敢再多说,匆匆一句,“早点儿休息。”就挂了电话。 小姑娘不是没分寸的人,怎么就轻易跟成年男人单独出去,他想她大概是真的恋爱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难受?好像从小养到大的女儿,突然要被臭小子带走的那种不快和愤怒。 冰箱还开着,吹出的冷空气扫在他的脖颈,一片冰凉。他从里面摸出一瓶可乐,拧开,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穿过胸膛,却压不住那里疯狂涌动的燥乱。 水壶的水开了,呜呜鸣叫着,他却似乎没有听见,陆行敏在书房整理文件,在长久的呜呜声中探出身子,转身去了厨房,把开关给按了,一边嘟囔着要换一个能自动跳电的电水壶,一边儿扭头去看自己弟弟,问他,“你这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陆崇南缓慢地抬了头,魂不……守舍……吗? 他把剩下的半瓶可乐也灌下去,对着陆行敏摇了摇头,“没事。” 一点儿事都没有,就是刚睡醒,可能脑子不大清醒。 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可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苏北盯着挂断的电话愣了好久,尔后慌乱和害怕接踵而至,胸口胀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恨不得提上行李,这一刻就回去。 只要他没有不开心,就好了。 小叔生气了,他很少这样子直白地挂她的电话,一定是生气了,这念头在脑海里一直转啊转的,转得她难受又难过。 这夜她失眠了,睡不着,可能昨夜吃的东西不合适,又或者水土不服,再或者只是情绪的低落让身体的免疫力都降低了,一整个晚上都在腹泻,隐约还在低烧。 天亮的时候,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哭了起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在驱动,就是觉得有点儿难过。 过了会儿,敲门声响了,大概是陆嘉林来叫她,苏北正在刷牙,吐出牙膏沫,快速地漱了下口,然后擦了下手就去开门,一边走一边嘟囔,“陆嘉林,我觉得我今天可能不能出去玩了,我好像有点儿发烧,要不要你先自己转转,我去医院……”挂个号。一句话没说完,她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除了陆嘉林,还有—— “小叔?”苏北叫着他,手已经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胳膊,触感是真实的,昨夜睡不着,恍恍惚惚也不知是做梦还是在思考,总觉得他就在眼前,板着脸,没什么情绪,似乎在生气,那模样,看得苏北一颗心揪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他板着脸,没什么表情,苏北就觉得害怕。心脏被什么反复揉捏一样,闷得喘不过气。 “小叔。”她又叫他,带着试探。 那一声,含着委屈,她眼眶都隐约泛了红,听得他心一揪,只弯着身子,低头去探她额头。 她很少生病,一生病就带着病来如山倒的架势,上次生病也是这样,整个人无精打采,像只可怜的病猫,他忍不住去抚摸它,给它安慰。“怎么发烧了?”他问。 那声音,带着他没察觉的温柔缱绻,落在苏北耳畔,更是催泪的药,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接着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哇”的一声,让陆崇南顿时手足无措。 弯着身子,平视她,他说:“不哭,我带你去医院,嗯?”他伸手给她擦眼泪,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 苏北抽抽噎噎地问他,“你不生气了?”闷了一整夜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楞,旋即反应过来,顿时苦笑,“我没生气。” 如果生气,也是气他自己。《 》 第十六章 16 如果时间倒回到昨晚,你会看见一个吹逼少年的翻车血泪史。 起先,陆嘉林躺在床上,一边看临市旅游攻略,一边儿开着微信群在跟一群损友打嘴炮,心情还是很明媚的。 [十六中颜值担当]:陆哥,浩子说你诸葛亮我区王者段最烂,要跟你单挑,来不来?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输了脱裤衩,陆哥来单挑! [睡美男]:来单挑! [白雪王子]:来单挑! 陆嘉林悠悠地叹了口气,弹过钢琴的灵活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着字。 [林深时见鹿]:哥忙着呢,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游戏,高考考了几分?不是哥说你们,没一点儿上进心。 下面一溜儿的省略号,还有整齐的——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滚! [睡美男]:滚! [十六中颜值担当]:滚! [白雪王子]:滚! 陆嘉林这货高考走了狗屎运,一个文科渣渣,在试卷上瞎几把写,然后竟然瞎逼逼了五百分,最后报考燕大一个一本冷门专业,还被录取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之不可理喻。 他们这一群人,考得好的不好的都在预料当中,唯独陆嘉林是个叛徒,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偷偷开了外挂。 可想想也不应该啊,以陆嘉林那二逼指数,脑子大约处于史前未开化状态,开了挂也很难考上燕大,虽然只是一个全系只有三个人的超级冷门专业。 后来他们才知道——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行了,要不是人苏北给你补课,你估计只能考个二百五,瞎嘚瑟啥。 [林深时见鹿]:嫉妒使你们丑陋~ [睡美男]:呕! 这销魂的波浪线,实在是太浪了。 然后当然他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十六中颜值担当]:来单挑,哥分分钟教你做人! [睡美男]:来单挑! [每天都被自己帅醒]:来单挑! [白雪王子]:来单挑! [林深时见鹿]:…… 激将法吗?很好,他接受。 陆嘉林进游戏,开房间,拉陈正浩进去,solo五局后—— [林深时见鹿]:唉,还是得哥教你做人~ 几个人又吹了一会儿,陈正浩气得吹胡子瞪眼,非要再来一局。 陆嘉林唉声叹气,一脸遗憾又臭屁地说:“别闹,哥在度假,明儿个还要带妹子出去玩呢!唉,你们这些没妹子的人是不会懂的。” [十六中颜值担当]:你确定是妹子,死基佬? [睡美男]:八成是你老年痴呆臆想出来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都被自己睡醒]:哪个妹子这么想不开。 是时候让你们知道哥是怎样一个人物了。 陆嘉林“低调”地晒了几张照片,一个是酒店的照片,还有苏北的几张背影照。 [林深时见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别怪哥不告诉你们,实在是怕你们太嫉妒,毕竟像哥这样优秀的人太招人恨。 一张照片是商场的时候拍的,只有一个侧脸,苏北脸很小,很上镜,侧脸的角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恬静乖巧。一张是酒店拍的,只有一个背影,是苏北在开窗,那时候天还没黑下来,光线还很好,夕阳斜斜地打进来,苏北周身像浮了一层碎金,格外好看,陆嘉林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他以前都不怎么注意苏北,小丫头长得倒是挺好,但也不算是惊艳,尤其配上一张好学生的脸,怎么都让人亲近不起来。但也不算讨厌,只是陆嘉林从小就不大喜欢跟女孩子打交道,总觉得娇气,不好哄。 陆嘉林最近才觉得,这丫头蛮有趣。 有趣,是一个男生对女生的好奇的开始。 几张图一发,几个人开始花式嘲讽他,问他哪偷来的图,忒不要脸。 直言他一个直男的拍照水平怎么可能这么好。 这倒是实话,作为一个自拍都能把自己颜值毁一半的直男,摄影技术不是一般的烂了。 可这几张照片,简直是自然不造作,有种鬼斧神工的美。 苏北的颜值就算没露脸也能拍出来十二分。 陆嘉林自然得意啊! [林深时见鹿]:唉,爱情赐予我力量。 下面自然是一排被深深恶心到的“呕!” 陆嘉林开了群视频,画面里一阵闹腾,看着他真在酒店,顿时开始挤兑他。 “不是吧陆哥,你这够骚的啊,这么快就把人领酒店去了?” “诶哟我的天,辣眼睛辣眼睛!” “敢不敢给我们看看嫂子,不该是你自己自导自演自嗨吧?哈哈哈。” 陆嘉林哪能让他站着怼啊,装逼不装到位,都对不起他十六中颜值扛把子的名号。 “这能随便让你们看吗?一个个的,都不害臊!”说着往外去,“让你们听听音就行了,别说哥瞒着你们,改天把红包都备好啊,给嫂子的见面礼要厚,这都是哥的脸,懂吗?别不懂事,唉。” 几个人强忍着揍他的冲动,伸长了脖子去看屏幕。 陆嘉林敲了门,装逼装的很到位地问着:“楠楠,刚买的水,你放哪儿了?” 他戴着耳机,这时候摘掉了一边,苏北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门口呢!鞋柜上。” 哎呦,妹子的声音啊!群里一瞬间炸了锅似的闹腾,嬉闹声吵得他耳膜都要破了,他勾了勾唇,做最后的装逼准备,“哥看片多年的经验就要在今晚付诸实践了,你们不要太羡慕我,好了,跪安吧!孩儿们,为我摇旗呐喊就够了,别的就不用说了。” …… …… 挂了视频,陆嘉林吹着口哨去洗澡,瑶湖酒店的套房,贵是真的贵,倒也算宽敞舒适,唯一的缺点就是隔音不太好。他都能听见隔壁苏北洗澡的声音,听得人怪心浮气躁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十六中颜值担当]陈正浩小崽子,刚刚在直播solo局,也不算什么正式的直播,围观的大多都是十六中的人,上到毕业多年的师兄师姐,下到准高一新生小学弟小学妹,围观了这一场惨绝人寰的solo,陈正浩五局五输,弹幕里全是“哈哈哈哈哈心疼小老鼠,全程被碾压。陆哥666!” 最后实在是意难平,换了随机匹配对手在直播,打算找找面子,一边儿在直播里扯淡,一边和陆嘉林他们聊着骚,顺便黑一波陆嘉林,以报刚刚游戏之仇。 “哥一边儿打游戏一边儿给你们男神团聊天啊!……聊什么?聊点儿不能聊的事儿,比如你们的帅气逼人的陆哥今晚在把妹啊!……不信?哟,人都把姑娘带酒店去了,良宵苦短哟,对了,贴吧那个要给你陆哥生猴子的可以省省了,那妹子比你漂亮。……嗨,别不服气,你浩哥亲自认证,品质有保障。……照片当然是不能给你们看啦,哥是那么没有节操的人吗?以后你陆哥带着出去你们自己看,要是一夜情啊,你们就当不知道。……别哭啊妹子们,你们陆哥就是这么渣的,对,超级渣,喜欢他不如养狗。……来来来,我接个视频,给你们看看你们陆哥有多骚包哈!” 如果可以更巧合一点,那么就是刚好陆崇南之前因为陆嘉林的缘故加过陈正浩的企鹅号,陈正浩把直播视频完整切过去吐槽陆嘉林这个不要脸的臭嘚瑟,陆崇南这夜失眠,正好翻到了视频,于是陆嘉林接收了来自小舅的“问候。” 他洗完澡出来,手机上已经有了来自小舅的七个未接来电,吓得他赶紧拨了回去,立正稍息,正经站好,毕恭毕敬地问:“小舅,您有事?” 陆崇南骨子里是那种极其残暴的人,如果用女生们常看的那种小说来形容,就是有种“温柔的暴君”这种气质,他温暖人的时候,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要是想收拾谁的时候,那绝对是寒风苦雨,冰雪雷暴! 小舅很少有一口气打七个电话的时候,他暗暗琢磨自己是不是又做啥事了,想来想去也就是偷偷把苏北给带出来没告诉他。 说起来陆嘉林就奇了怪了,为毛他一亲外甥,地位还没一邻居家小姑娘来得高,小舅对这丫头简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地步,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苏北是不是小舅送到邻居家的,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小舅的私生女。 不过这么混蛋的念头最终还是被他掐灭在脑子里,就算他不相信小舅的人品,也该相信科学的,小舅十岁的时候,大概生不出来闺女。 他这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的,陆崇南已经开了口,语气沉沉问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不明所以,战战兢兢,“洗澡呢小舅,怎么了?” 日,要尿了,低气压怎么这么强,难道真是他把苏北带走小舅不高兴了? “洗澡?”陆崇南语气更沉了。 他心虚地“啊”了一声,脊梁骨发冷。 “然后呢?” “睡觉啊!” “睡觉?” “啊。” “和谁?” “我自己啊,还能和谁?……不是,你不会认为我和苏北……吧?可别,我要是敢,我妈非宰了我不可。”陆嘉林似乎终于抓住了重点。 陆崇南简单地“嗯”了一声。 陆嘉林真要尿了,小舅这语气神特么让人害怕。 陆崇南半天没说话,最后问他房间号,陆嘉林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然后日常去刷空间,然后就看到陈正浩那小子作死发了视频,然后就看到小舅他竟然特么的点!了!个!赞! 日,好特么害怕。吓得他怂逼地去评论底下解释,说自己开个玩笑,妹子是亲妹子。 忐忑着,想着第二天负荆请罪去找小舅解释来着,他就是装个逼,装个逼怎么就这么难。 三个小时后,你猜怎么着?他在睡梦中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小舅的声音,“跟前台交代一下,我上去找你。” 他觉得自己大概在做梦,或者就是没睡醒,等他一脸懵逼地开了房间门的时候,他就看见小舅站在他的面前,一脸寒霜,面无表情,径直进了房间,吓得他腿软心跳,跟自己真做了亏心事似的。 小舅进了他房间,左右看了会儿,似乎没看出来有什么做过坏事的痕迹,然后才坐了下来,打开手提电脑,似乎要办公,他朝他一抬下巴,“睡吧!” 这,这特么还能睡着吗?被他这浑身上下的冷空气冻得异常清醒。 他讪讪地坐下来,忍不住又解释了句,“小舅,那视频,你别信啊,就是哥们儿一群吹牛逼,玩儿呢!” 陆崇南不说话,只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他更忐忑了。 陆崇南把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调整好了发到助理的邮箱,接下的一周本来事情就很少,他索性全推了。 等他忙完,发现陆嘉林还坐在那里愣着,“不睡?” “睡不着,心口疼。”陆嘉林随口答了一句。 “哦,这可不能大意,明天我叫人送你回去,好好养病。”陆崇南凉凉地说。 陆嘉林:…… 啊?就这么回家了?《 》 17-20 第十七章 17. 陆崇南说:“我没生气。” 苏北才不信, 一路瘪着嘴跟在他身后出了酒店,他腿长, 走路带风,苏北跟着跟着几乎要跑起来, 又不敢叫住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被数落, 被训斥, 就算他骂她一顿也好,不要不说话就行。 苏北最怕他不说话,沉默着,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有那么瞬间觉得, 他是那个沉默冷酷的陆总,不是她的小叔叔。 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就是,有次数据出错还是怎样, 从他出电梯一群数据工程师就跟在他身侧做着汇报,他步子很大, 径直往会议室去,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都快要跑起来了,他沉着脸,旁人又不敢抗议,苏北远远看着都替他们捏把汗。 现在轮到她了,她更怂, 连话都不敢说。 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怎么就一股强烈的负罪感在心口一直绕啊绕的。 出息! 陈雅婷总说她:“你跟个孩子似的,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有没点儿出息!” 没出息,一看见他,什么出息都没有了。 苏北从小就是个挺有主见的女孩子,学习没让父母督促过,做什么决定自己都能合适拿捏,有时候亲戚都会说她早熟,有主意。 可自从认识陆崇南后,苏北觉得自己忽然又变成了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这个大人,什么都想依赖,他一不开心,天都塌下来了。 苏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别人都是越来越成熟,她怎么还逆生长起来了。 那些隐藏的喜欢又在心口咕嘟嘟地冒着泡,满得快要溢出来了,苏北想,一定是她太喜欢他了。 可是怎么能喜欢他呢? 太自不量力了。 光是十年的年岁差横在眼前,都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不嫌他老,她只嫌自己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不能帮助他,总会给他添乱。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苏北特别想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把脸贴在的背上,跟他撒娇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可这念头,真是奢侈啊!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 苏北在这边儿兀自想象着,一瞬间像是走过了寒暑秋冬,又甜蜜又忧伤,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出息啊!苏北。 打住,不能再想了。 陆崇南的路虎就停在酒店外,是他冬天新换的车,苏北陪他去提的车,也是第一个霸占副驾的人。 他那个耿直又可爱的小助理总说:“妹妹,你可真是好运啊!我们老板的副驾上,除了你就没坐过别人。”还告诉她,有次公司聚会,他们公司的女总监想蹭老板的车,老板直言:“你可以坐后面,家里小姑娘对香水过敏,沾点儿味道她会不舒服,抱歉。” 这话简直是万能推辞语,后来都没人敢往副驾驶上坐。 于是那个位置成了苏北专属的宝座。 她默默爬上去,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还放着她以前吃剩下的水果糖,她剥了一颗放嘴里,草莓味儿,想了想,又剥了一颗,递到陆崇南嘴边。 她看着他,不说话,默默示好。 他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从她脸上刮过,带着细微的电流,苏北整个人都麻了。 还是举着,固执地等他吃,或者等他说不吃。 僵持了片刻,他微微低头,从她两指间咬过那颗粉色的半透明的糖果,裹在舌下,嘴唇碰到她的手指的时候,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细微的动作被沉默和静寂放大无数倍,苏北觉得脸在发烫,说不出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他。 他以前不吃糖,也不喜欢甜食,可是这次他没拒绝,苏北就想,他是不是不生气了? 可他依旧不说话,于是苏北也不吭声。 她脸越来越烫,只好微微偏了头,目视前方,放空大脑。车子缓缓启动,平稳驶出去。古镇在山上,离市区有至少四十分钟的车程,盘山路弯弯绕绕,两米宽的路,有对头车的时候,一辆车必须退到应急车道停下来,另一辆车才能过去。 苏北目光紧紧盯着山路,心惊胆战。 来的时候坐小型班车,她和陆嘉林坐在车后座,脑袋凑在一起玩儿游戏,他教她玩手游,告诉她玩法,教她怎么放技能,她操纵着一个骑鱼的叫做庄周的英雄,一扭一扭地往前冲,第一次玩儿的时候,直直地往人防御塔下冲,脸贴塔,死了,队友射手骂她智障,她愧疚得不得了,然后陆嘉林帮她打完了那局,他手速快,技能放的又好,硬生生把一个辅助英雄打成了输出英雄,期间还替苏北回骂了那个射手。 苏北渐渐来了兴趣,研究了一路的游戏,都没注意到自己走了什么路。 这会儿没事可干,目光只能盯着前面,路况复杂,导航语音播报一直在响。 “前方30米急转弯,请减速慢行……” “前方20米急转弯,请减速慢行……” …… 苏北听得心脏突突直跳,手攥紧了安全带,生怕一不小心连人带车翻下去。 如果连累他出事,她在九泉之下也会再哭死一次的。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着,路途漫长而沉默,没人说话,困意席卷上来,最终她头一歪,靠在车窗玻璃上睡了。 陆崇南在余光中看见了,默默把车速放缓了一些,力图平稳。 对面有车过来,他提早停在了路肩,对面车过去之后,他却没有动,只歪着头看苏北,小姑娘睡的沉,没醒来。只是不知道是睡得不安稳,还是心里难过,眉心微微蹙着,白皙的小脸上透着些许委屈的味道。 他失神,想抽根烟,忍住了。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从昨晚到现在,哪哪都是不正常的。 苏北忐忑的样子,他又何尝看不见,可一想到她跟男生一块儿出来,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的傻乎乎样子,又觉得气愤。 其实不应该的,他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跟一个小姑娘赌气。 他的确没气她,怎么会气,他气自己,反常的让人焦躁。 昨夜失眠的时候,他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能想明白,因为明白,更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对方才几岁,他怎么动了这念头。 可感情这事,若能自控,世上又怎会这么多痴男怨女。 车子重新驶出去的时候,陆崇南已经做了决定。 不能动,至少不是现在。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位停下来,陆崇南叫她,“楠楠,醒了。” 苏北听见他的声音,一双眼唰地睁开来。 他去探她额头,还是烫的。苏北脸憋得通红,急匆匆说:“我想上厕所。”然后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还好腹泻不是很严重,能自控,她一溜儿烟去了卫生间,在汹涌的人群里挤出一片天地,顺利解决。 出去的时候,陆崇南还在车前,靠在车门上抽烟,其实他很少抽烟,每次抽烟都是有烦心事,就像那次在公司,他前女友代表辰光去和他谈判,他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让苏北站在外面等他,沉默地抽了一支烟。 现在呢?也有烦心事了? 因为自己吗? 苏北不确定,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重要,很多时候,苏北在他面前都扮演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的形象,而他出于成年人社交需要和对乖巧小女孩的关爱一直照顾她,那其中掺杂了几分喜爱,但也远不至于让他为她烦心。 苏北想起他刚刚在酒店,下楼的时候,他沉着声音跟陆嘉林说:“待会儿有人来接你,收拾一下东西,别乱跑。” 错身而过的时候陆嘉林语重心长地对苏北小声说:“妹,我小舅可能最近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脾气不正常,你多担待!哥先走一步,改日再带你出去浪。” 苏北听得不明所以,下意识觉得是因为自己小叔生气了,可仔细想想,她能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一瞬间,苏北脑子里想了很多,瞎琢磨,一会儿觉得他在生她气,一会儿又觉得他不是在生她气。 完了,没救了。 苏北一闭眼,大有就此昏死过去的念头,怎么纠结成这样。 陆崇南已经看见她,掐了烟,朝她走过来,“走吧!” 苏北又变成了小跟班,跟在他脚后,这次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苏北刚刚好能跟上。 “小叔,”苏北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他扭过头,看他,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每一寸肌肤。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整个收进眼底,陆崇南觉得,喉咙有点儿紧,胸腔那个地方凶猛地跳动着,像发了疯的野兽。 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去抱抱她,告诉她,“我没生气。” 怎么忍心生气。 终究是,忍下了。 “嗯?”他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要人命的性感,苏北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这声音,一颗心突突地跳着。 她说:“你吃了我的糖,不能生气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了点儿可怜的祈求的意味,又近乎撒娇。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说:“下次不要跟小男生单独出去,不安全。” 苏北心想,可是那是你亲外甥啊,可面上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叔说的都对。 第十八章 18. 他一笑, 苏北觉得世界都亮了。阳光撕裂云层,大地回春, 身体每个细胞都化成精灵小人儿翩翩起舞。 一颗沉重的心忽然轻飘飘的,仿佛能直飞云端, 然后在云朵堆里打个滚、跳个踢踏舞。 躁动,太躁动了,苏北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强迫自己冷静, 再冷静! 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嗯,冷静不下来。 她摸出手机, 给陈雅婷发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陈雅婷的消息就过来了- 疯了?- 抒发一下情绪,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躁动。 陈雅婷发了个惊恐的表情- 不是吧,难道陆嘉林一晚上把你搞定了?我天…… 哪儿跟哪儿啊!- 不是,你想什么呢!陆嘉林已经回去了……我小叔过来了- 哦, 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春心荡漾啊!多好的机会, 孤男寡女身处异地,要是再住一家酒店,晚上随随便便敲个门,多好的制造奸情的机会- ……- 加油,我为你摇旗呐喊,等你睡了小叔, 走上人生巅峰。 睡……苏北一把关了手机,总觉得那字带着温度,烫得她两眼冒火星。她想了想把小叔压身下的画面,顿时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太刺激。 不能想啊苏北,太轻浮。 陆崇南扭头看她,“怎么了?脸这么烫。” 苏北热血直冲脑门,一张脸更红了,躲过他探查的手掌,低声说:“可能是还没退烧。” 别摸了,再摸要烧着了。 他不明所以,揉了下她的脑袋。苏北觉得自己想变成小猫,想伸着脖子让他给挠下巴。 医院人总是很多,挂号,排队,摩肩擦踵,到处都是嘈杂喧闹,小叔其实是个很怕吵的人,苏北总怕他不耐烦,想让他回车里待着,“小叔,我自己可以的,等拿完药我就去找你。” 他按着她的后颈,和她一起排着队,闻言扯着唇角笑了下,“瞎操心,去那边儿坐着。” 他轻轻推了她一下,那语气带着“我在这儿,轮不到你操心”的意味,苏北“哦”了声,听话走过去,在蓝色塑料排椅上坐下来,看着他,唇角一直往上扬,怎么都控制不住。 这哪像一个病人。 去看了内科,做了检查,没什么大事,就是水土不服,医生开了药给她,叮嘱她注意饮食。出来的时候,苏北还嘟囔,“这么点儿距离,怎么就水土不服了。” 燕北和临市,中间也就隔了两个小时的动车车程吧! 气候差别也并不是很大,这样都能水土不服,也是神奇。 陆崇南没说话,只把药拿出来,一一看看过去,确认了用法用量后,带苏北去吃了饭。 清粥小菜,异常清淡。 已经近中午,只他们两个人坐在粥店里,相对吃着,周围寂静无声。只有穿着橘黄制服的店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笑,隔得远,听得模糊,更衬得两人之间安静。 苏北一勺一勺喝着白粥,目光微微上抬,偷偷看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的发顶,头发短而凌冽,苏北很想摸一摸,看是不是硬的;能看见他的额头,饱满;往下是眉毛,剑眉,斜向上挑,浓而深,透着凌厉;眼睛微微垂着,看不清瞳孔,只能看见小部分的眼珠,偏棕色,不说话的时候那眼神总显得冷漠,可笑起来那双眼又透着说不出的温柔;还有长而浓密的睫毛,那睫毛比苏北都长,带着天然的卷翘,如果不是那长相过分凛冽,一定会显得女气,可偏偏,长在他身上,就让人觉得刚刚好;山根也饱满,衬得鼻梁直而挺。其实他的长相偏凌厉,五官线条分明,可苏北总觉得他周身浮着一层柔软温暖的气息。 苏北偷偷看他,觉得甜,特别甜,甜到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糖罐,看他一眼就觉得这世界充满了粉红泡泡。 他专心吃着东西,苏北以为他看不见。 片刻后,他却忽然开了口,“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尔后抬头,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苏北吓了一跳,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来着。她眼神飘了会儿,无处安放,最后又回到他身上。 四目相对,他的脸完整地落入她眼里,怎么有他这样的人,身上每一根线条都是苏北喜欢的模样。 她不说话,近乎屏气,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眼神一定发虚,可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他眼底慢慢染了些许的笑意,“我吃饭很好看?” “啊,”苏北这会儿脑子是停止运转的,只顺着他的话“嗯”着,他眼底的笑越法明显,苏北羞愤地垂下脑袋,佯装认真地吃着饭。 他已搁了筷子,这下换他去看她。不同的是,苏北偷偷摸摸,他却毫不掩饰,苏北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就在头顶,仿佛带电,苏北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却不敢抬头回看他。 这不公平啊! 太不公平。 苏北吃的很慢,一下一下仔细地咀嚼,陆崇南看着她,没半分不耐烦。 苏北以前吃饭是很快的,总是赶时间,后来得了胃疼的毛病,最严重的一次疼得浑身发虚,额头冒汗,他手拧着胃,躬身把头抵在桌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滴在地板上,散开水花,混着汗水,连成一片小水泊,苏北觉得快死了一样。 那时候刚刚吃过午饭,没有回家的人只能趴在教室里午休,教室里人很少,最后还是同样中午不回家的陈雅婷发现她不对劲,打电话给小叔,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陆崇南几乎不到十分钟就出现在了教室,他把她捞起来,看她疼得脸色发白浑身冒虚汗,顿时蹙了眉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据后来陈雅婷描述,“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现实版戏码,帅,太特么帅了,看得我肾上腺素激增。” 他是霸道总裁没错,可惜——“那你见过胃疼到面目狰狞涕泗横流的女主角吗?” 陈雅婷一副“您节哀”的表情拍了拍苏北的肩膀,“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顶多丑了点儿。” 丑了点儿…… 苏北差点儿“哇”地一声哭出来。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他开车向来很稳,那天却意外开了快车,路过两个无人的路口,直接红灯闯了过去。 看医生,吊瓶,苏母来之前是他在陪她,不时低声跟她讲,“疼了告诉我,别不吭声。”他声音真好听啊,苏北觉得那是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 她本来可以忍,但看见他莫名变得娇气,眼泪蓄满眼眶,随时随地给他表演掉金豆。 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叮嘱一句,“慢点儿吃。” 而现在,苏北已经养成一种条件反射,看见他,吃饭绝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她吃东西很小口,像猫咪,一点一点的吞咽,模样说不出的乖巧。还有点儿可爱。 他看着,莫名笑了。 他一笑,苏北抬了头去看他,被他训斥了一声,“吃饭,别看我。” 苏北:…… 苏北立马有低了头,乖得跟个孩子似的,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又忍不住心口发甜。 一个暗恋少女的日常,完全就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颠簸,心情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的。 下午的时候,陆崇南带她去市区转了转,临市的确很乱,交通几乎都要瘫痪,交警在路口维持着秩序,还是有骑电动车自行车的来回乱窜,别提多嚣张了。 车子乌龟似的爬,不停堵车,车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间或还夹杂着泄愤似的怒骂。 车里却是安静的,苏北轻声和他说这话,问他怎么会过来。 他沉默,很久都没说话,苏北以为他不想说,于是转了话题,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反问,“不想我陪你?” 苏北猛摇头,意味太明显,惹他低笑。 为什么会过来,他没回答,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答案太惊心动魄,他自己都无法承受,又怎么敢说给她听。 因为路况不好,也没做准备,苏北身体又不是太舒服,于是两个人都没了逛的心情。 “先回去吧!明天再出去转。”他说。 苏北“嗯”了声,行李都在在古镇的酒店,两个人驱车过去,下车的时候苏北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到了房间抛下一句,“我先睡一会儿”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苏北口渴,起身去找水,没开大灯,只壁灯昏黄的亮着,她在吧台前,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水壶里,插上电,口干舌燥,想着先喝一口凉的,还没送到嘴边,瓶子就飞了,一转眼,小叔就在身后,卡在吧台的入口,高大的身子笼着她,苏北觉得眼前是暗的,看不清他表情,只觉得这场景暧昧。 他说:“别喝生水。”声音很低,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苏北“嗯”了声,看见他背光的脸,笼在阴影下,看不清晰,却更撩人,苏北莫名想亲他,吞了口唾沫,忍着。 不能冲动。 第十九章 19. 可能年少的心更容易冲动, 想挣脱一切,想奋不顾身, 那灵魂还稚嫩、还鲜活,从不会畏惧。 当苏北抱住他的时候, 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壮举,那些涌动的情愫在一瞬间荡起又平静,只有他的心跳, 异常清晰地跳动着。 她没说话, 怕惊扰了这梦境一般的现实,怕击碎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 他的怀抱有种温和宽厚的力量,像温柔的泥沼,苏北只想往下陷。 你拥抱过一个人吗?比如妈妈, 那怀抱是温暖的, 带着阳台被单上浓烈的阳光的味道,你会忍不住眯上眼睛,等着阳光穿透眼睑, 在瞳孔里映照出一片模糊而温暖的红。再比如你的女朋友,她有纤瘦的胳膊, 那怀抱显得单薄,是柠檬一样清新的感觉,带着年轻和鲜活,你会忍不住想笑。 你拥抱过你的爱人吗?和拥抱任何人都不同,呼吸发窒,心脏快速而激越地跳动着, 他身上有一种让你安静又疯狂的力量,你会忍不住箍紧双臂,和他的心脏贴的更近。 陆崇南也没说话,思绪翻涌,辨不清头绪。 不忍推开,又不敢拥抱,任她柔软的手臂在他腰上环绕。 那一圈仿佛被火烧过,烧灼感一直蔓延到心脏。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 那是深夜的时候,苏北又发烧了,躺在床上嘤咛,浑身火烧火燎的难受,她起身,出去外面把医生开的药拿出来,把退烧药合在一起吃了,水刚灌下,他房间的门就开了,依旧只开着壁灯,他的目光隐在晦暗不明的光里,益发显得深邃。 他问她,“怎么了?” 苏北小声回他,“好像又有点儿发烧,我找点儿药吃。”大半夜,她不想他担心,含糊地说着,“没事,小叔你睡吧!” 昨夜他本来说要再开一间房,不过很巧的是没有房间了。 苏北当时还松了一口气,可这会儿心提着,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怕远离,也怕靠近。 因为会忍不住幻想,越靠近越想占有。 苏北对大多数的东西占有欲都很弱,唯独对他,很强烈。 他只穿了一件酒店的浴袍,上身领子开的很大,能看见他胸前肌肉的纹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苏北一颗心随着那步子细微地发着颤。 他矮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把衣服穿上,我们去医院。”他声音很果断,没半分犹豫,就像他做任何决策,从不会畏缩和犹疑。 是苏北喜欢的他的样子。 但大半夜,又是在古镇,一想到那个又窄又绕的山路,苏北就一个劲儿的摇头,“没事,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低声哄她,“听话,去换衣服。” 苏北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屈腿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不想去。”她语气带着祈求,“等天亮,好不好?” 他拗不过她,喂她喝了点儿水让她回房间睡,“开着房间门,让我能看见你。”他蹙了下眉,觉得这说法不太妥,可也顾不上那么多。 大概是药物作用,虽然浑身难受,但苏北很快就睡着了,他却睡不下,隔一会儿去看她一眼,苏北睡得不沉,都能感受到,印象里只有妈妈会这样,生病的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隔一会儿就要来她房间看看,探探她的额头,给她盖一盖被子,那些爱意,从很多很多细枝末节传递给她。 恍惚的时候,苏北莫名有一种想法,他也是喜欢她的,除了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爱和关怀,应该还夹杂着一点或许很浅淡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这想法在苏北脑袋里绕一圈,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着。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苏北从迷迷糊糊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她没睁开眼,呼吸放的很轻,装作熟睡的样子。 陆崇南照旧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他松了一口气,把问酒店前台要的温度计拿过来,想了想,没叫醒她,轻轻掰开她的嘴,放了进去。 怕她不小心翻身把温度计打了,他守在她边上,就坐在床头的位置。 这距离很亲密,地点也很暧昧。 她大概是觉得热,毯子被她踢到一旁,她只穿了件长T恤,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只露出小腿,和半截胳膊,她皮肤很白,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出来,那一头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更衬得露出的那片颈子白而纤细,仿佛一把能握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有一瞬间,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并不是很自信。 他眼里有潜藏的欲望,他能感受到。 量体温这五分钟的时间,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闭上眼,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很安静,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可苏北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样子,那样清晰,包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感觉让人安心。 爱是一件奇妙的事,会在心脏涌出巨大而磅礴的力量,绵密的情绪一层一层叠加着,直到心脏再也无法负荷,然后坦白,或者彻底埋葬。 苏北想,如果哪天她再也藏不住自己的喜欢了,她会坦白,还是埋葬? 他把温度计从她嘴里拿出来的时候,苏北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看他深邃的目光,看他不经意蹙起的眉毛,看他削薄的唇线。 看一眼就好。 暗恋着的心,总是很容易满足,看一眼就能开心好多天,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心跳,会忍不住微笑。 陆崇南仔细看了温度计的刻度,37.2℃,烧退的差不多了,他一颗心放了下来,替她盖好毯子,便起了身。 他起身的细微动作苏北感受到了,心脏莫名有种空落慌乱的感觉,她猛地睁了眼,叫住他,“小叔……” 他顿了下,回头,轻声说,“睡吧!已经不烧了。” 苏北轻“嗯”了声,“你也早点儿休息,你半宿没睡了吧?”他反复在她房间进出,拿冷毛巾给她敷,给她擦手腕和手心,给她量体温,像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以前苏北问他小叔你怎么这么好,他笑着说可能父爱泛滥。 苏北不信,现在更不信了。 他或许也喜欢她,这念头一瞬间胀满大脑。 他轻声说:“不碍事,睡吧!” 苏北直起了身,说口渴,跟着他去外面,两个人在吧台前站定,他把矿泉水拧开倒进水壶里,给他烧水喝。 他已经换了休闲装,棉质长裤,t恤,柔软的布料,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柔和。 苏北很享受他照顾她的感觉,可到底不忍心,说:“小叔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他依旧是那句话:“不碍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苏北那颗被绵密情绪反复叠加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 屋里很安静,壁灯很暗,苏北没去开灯,他也没开,两个人都站在吧台前,他靠着,苏北趴着,身子交错,看不见对方的脸。 太静了,苏北受不了,开始跟他讲话,絮絮叨叨的,语调很轻,“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为了我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爸爸特别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见到一次就算很好了。我记得七岁那一年,半夜我发高烧,下暴雨,我哥在学校,我爸爸在做保密项目被隔离,家里只有我妈妈,她出去拦出租车,可外面别说出租车,连过路车都没有,那时候我们刚刚搬到盛世花园,隔离住的还不是敏姨,我们谁都不认识,我妈急得直哭,最后给我披了一件雨衣,背着我往医院去,中南路那边被水淹,水深到膝盖,我妈一边哭一边背着我淌水,我在她背上也一直哭,她听见我哭就不哭了,还安慰我说,一会儿就到了,到医院的时候,我身上是干的,我妈身上已经湿透了,那时候是盛夏,他浑身冰凉。” 她缓慢地叙说,陆崇南侧耳听着,一字一句,仔细收近耳朵,装在心里,那个名叫苏北的房间里。 记忆被打开,往事扑面而来,苏北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冗长而沉闷的夏季,“我妈妈觉得特别委屈,人生好像除了我和一大堆的家务事,什么都没了,丈夫好像个隐形人,任何关键的时候都看不见他,我出生他不在,我生病他也不在,母亲独自承受九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承受暴雨里带我去医院的绝望,那段时间他们闹离婚,闹得特别凶,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哭得昏天暗地。” 他温声提醒她,“这不是你的错。” 可惜那时候没人告诉她,她笑了笑,看着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我爸答应了,我妈又不离了。” 那时候都说妈妈是为了她和哥哥才选择不离婚的,她就害怕啊,总怕哪天自己不听话,妈妈就真的走了。 小时候心很小,只装得下妈妈,妈妈笑她就开心,妈妈不开心,她就难过,喜怒哀乐,全随着妈妈。 “后来我都不敢生病,感冒发烧自己偷偷去看医生,每次吃饭都逼自己吃多一点,免疫力能好一点儿。后来我真的不怎么生病了,我妈也回去上班了,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喜欢慢慢往上爬的成就感,可我小时候总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个时时刻刻陪我的妈妈,但我不敢说,我怕她纠结,不开心,然后又要离婚。” 苏北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们都说我很听话,可其实我也有叛逆的时候,只是别人的叛逆都表现在外面,而我是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叛逆?”他顺着她的话,低声问了一句。 苏北偏过头去看他,“我那时候会偏执地想,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就离婚算了,谁都不要为了谁活着,那样多累。我妈妈总是加班,我爸爸干脆就长久地住在研究院,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就已经上大学了,一年只寒暑假回来一次,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都会很难过,觉得自己不被爱。” “很多人爱你,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他说。 苏北抬起眼,看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大脑缺氧,呼吸不畅,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北眼睛一一眨不眨,怕错过什么,可其实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水壶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对冒着泡,他伸手按掉,目光也随着偏过去,那无声的动作,像一种难堪的拒绝,苏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虽然能够预料到会是被拒绝,可拒绝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痛心,好痛啊,那颗心酸涩的能拧出汁液来。 苏北想,那就彻底一点吧! 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苏北真的感受到了时间停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钟表定格,灯光下的微尘都悬浮不动了。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了却她青春最美好的幻想,从此回到现实。 陈雅婷总说,太浓烈的爱,都得不到善终。年少的暗恋,总是来势汹汹,可到头来,大多无疾而终。 苏北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悲壮的情绪来,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爱一个人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好累啊!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那语气里含了太浓烈的难过的情绪,让他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 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向来冷静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最复杂的程序和算法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觉得这样难解过。 小姑娘满含希望地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啊,可他说出不出口,他比她更明白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 苏北,喜欢我吗?真的喜欢吗?你分得清是哪种喜欢吗? 我的小姑娘,你太年轻了,年轻地让我害怕。 你太鲜嫩,像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朵,我怕碰一碰就会伤害你。 我不忍心,也不敢。 苏北还抱着他,两条纤细的手臂绕在他的腰上。 她的呼吸很轻,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无尽蔓延,他想让沉默化解这难解的谜题,可片刻后,他觉得胸口的地方湿了一片,是她的眼泪。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娇嫩的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他微微退出来,让她换气,跟他说,“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他会失去理智。 你瞧,他发了疯,你要他怎样收场? 第二十章 20. “后来呢?”陈雅婷问她, 苏北把奶茶拢在手心,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呆呆地说,“后来他让我去睡觉, 我就去睡了。” “没发生别的?” “没有,你想什么呢!”其实发生了一点儿,但她不好意思说。 “然后你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苏北又点头。 陈雅婷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瞧你那出息!”尔后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他就没说点儿什么?” 说倒是说了,苏北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说让我仔细想想清楚。还说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陈雅婷摇摇头,默默叹了口气, 拍着她的肩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节哀, 节哀。” 苏北皱着鼻子,差点儿哭出来,扯着她的胳膊泪眼婆娑地问:“婷婷, 你说,真的没机会了?” 陈雅婷温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委婉地告诉她,“搁成年人的词典里,这招叫做——冷、处、理。” 苏北肩膀一下子垮下去,太扎心了。 她这会儿坐在陈雅婷舅舅的蛋糕店里,午后,正是店里最安静的时候, 太阳热烘烘地烤着大地,肆虐的热浪翻过大马路往店铺里灌,空调呼呼不停地吹着,和热浪殊死搏斗。 冷风吹得苏北脖子凉凉的,她转了身,离空调口远一点。 陈雅婷去后厨给她做草莓甜点,隔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和她说着话。 “他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来着?——‘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太浅显了,就是说在那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女人去撩拨他,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北挪了位置,看不到陈雅婷的脸了,她自然也看不到苏北的脸,于是没瞧见苏北脸上那浓重的失望和悲伤混杂的表情。 “他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陈雅婷兀自说着,“别在深夜对他示好。你说,这不是拒绝是什么?话说他也太混蛋了,亲了又不负责。” 是这样吗?是夜色给暧昧披了霓裳,所以让大脑无法抗拒? “可他不是轻浮的人呀!” “这和轻浮不轻浮没关系,本能反应。”陈雅婷啧啧两声,“不过你真应该庆幸他定力够好,没当场把你办了。”陈雅婷把草莓甜点做好,拿出来,把勺子塞进去,推到苏北面前,“要我说,我要是个男的,你这样的小可爱送到嘴边,我是舍不得不吃的。” 她捏了捏苏北的脸,肉肉的,满满都是胶原蛋白,那张脸真是老天爷青睐,白皙,近乎剔透。 像皮薄肉厚的小馄饨,感觉咬一口,一定是鲜香四溢的。 苏北没心情和她玩笑,敷衍地勾了下唇角,埋头吃甜点,奶油包裹着草莓化在舌尖,甜意却达不到心底,只剩下细微的酸,在胸口四处冲撞。 陈雅婷看她情绪不对,便不再和她聊陆崇南的话题,“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过两年,保准你连陆崇南三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苏北瘪瘪嘴,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转了话题,商量着开学需要带的物品,从指甲钳到秋冬装,事无巨细,最后还拿便签纸一条一条列了下来。 忙碌让大脑暂时忘了陆崇南,可一旦安静下来,脑海里反复辗转的,还是他。 太磨人了。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地铁上,想起那天晚上。当时觉得心脏都快要飞出来了,他宽厚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没有一分现实的感觉。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他胸膛那么硬,嘴唇又那样软,他呼吸喷洒在脸颊上,把她脸都烧红了。他手掌覆在她的腰背上,那一片仿佛有火在燃烧。 夜色浓郁,灯光晦涩,感官却清晰无比。 她没接过吻,他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卷进来的时候,苏北下意识想逃开,可他没给她机会,勾着她的舌头缠绕,吸吮,舌尖是麻的,心是痒的,灵魂在颤抖,她从没想过,接吻也有千百种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她不会换气,他引导了几次没成功,索性松开她,很短暂的片刻,苏北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他却再次覆上来,没有第一次那样缱绻温情,带着攻城略地的凶猛,他身子贴她更近,深深地压向她,苏北仰着脖子,看他弯腰弯得辛苦,勾着他的脖子踮了踮脚,她听见他的轻笑声,那笑声带着愉快,和蛊惑,苏北浑身酥麻。 再后来?再后来苏北感受到了他眼底的热切,隔着薄薄的柔软的布料,他的欲望毫无可藏之地,那一瞬间苏北的心跳已经不能用狂乱来形容了,最慌乱的时候,那心跳反而是没有的,世界一片静寂,时间顿住了一样。 只他滚烫的身体,清晰地烙在胸口,无法忽视。 如果他要,她会不会给?脑子里有个小人儿在问。 会的,苏北片刻便给了自己答案,整个世界都想给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灵与肉,她愿一并奉上。 可最后,他只是笑了声,带着自嘲,“你看,你眼前的男人没什么不同,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他松开她,拉开一臂的距离,他的表情重又恢复清淡,握着水壶柄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害怕吗?” 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心还跳着,魂魄还未归位。 沉默片刻,他说:“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清楚,苏北,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他垂眸看她,目光深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 他说:“去睡吧!” 苏北这会儿大脑还是混沌的,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说什么她只照做,喝了水,混混沌沌往自己房间去。 片刻后,他也回了房间,苏北听见他在洗澡,水声一直持续了半个多钟头。 苏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顶着熊猫眼和他吃了一个互相沉默的早餐,然后他们去逛古镇,他请了当地的导游带着,两个人几乎没什么话,一觉醒来苏北就怂了,不敢问他是怎么想的,只等着他开口,可又怕他一开口,就是拒绝。 一整天都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玩的并不尽兴。 一颗心都是忐忑。 晚上的时候她说:“小叔,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没问她哪不舒服,大概也明白只是借口,他说:“好。” 两个人回酒店收拾东西,下楼,开车,车子驶出盘山路上了高速的时候,苏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就算尴尬,多待两天也好,只怕回去后,两个人再也没了在一起的借口。 其实她早有预感,预感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可就是自欺欺人地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哪怕那机会是万分之一。 她去找陈雅婷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亲耳听她分析,还是觉得心梗一样。 苏北哀哀地叹了口气,忽觉前路渺茫。 回家,上楼,陆嘉林笔直地站在门口,看见苏北上来,目光像几千瓦的探照灯一样,锃亮地射过来,旋即笑了起来,“好妹妹,帮哥一个忙。给你敏姨说两句好话,让她放我进去吧!” 原来他被罚站,似乎是夜不归宿。 苏北低声说了句,“活该呀你!” 陆嘉林也不生气,只笑,“唉,妹妹,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苏北一脸惊恐,“你……”跟女朋友在外过夜呀?怪不得要挨训,太荒唐了。 “想什么呢!朋友失恋,我陪他借酒浇愁呢,这不,喝多了回不来了!” “失……恋?” “嗯,你说扯淡不扯淡,一个考了南方,一个考了北方,那姑娘说不想异地恋,就分手了。” “那的确,很伤心了。”苏北点点头,莫名有种心有戚戚的感觉。 只是人家还有分手的机会,她还没牵过他的手。 苏北垂了垂眼眸,敲了门,敏姨在里面说:“在外面好好反思,再敲门剁你手。” 苏北说:“敏姨,是我。” 下一刻,门开了,敏姨笑着说:“楠楠啊,你别管他,让他自个儿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苏北扯着敏姨的胳膊撒娇,“嘉林哥都成年啦,夜不归宿虽然不太好,但您就原谅他一次吧!” 好说歹说,敏姨才应了,陆嘉林摸了把苏北的脑袋,“谢谢妹妹。”然后高高兴兴回房间了。 敏姨低声吐槽了他两句,扯着苏北进来,“来,楠楠,阿姨烤了西饼,进来尝一尝。” 苏北对敏姨的厨艺很不自信,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她跟在敏姨的身后进门,下一秒却看见他,笑容却忽然收敛了起来,对着客厅的方向,乖手乖脚地站好,低头叫了声,“小叔好。” 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着台,闻言“嗯”了一声,淡声说,“过来坐。” 敏姨还笑,“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跟他打什么招呼,不理他,这几天跟得了躁狂症似的,哪哪都不正常。”说完嗔怪了他一句,“别板着脸,吓到楠楠了。” 她还以为是他表情太冷淡,所以苏北才这么客气的。 苏北听话地坐到了他边儿上。 他没说话,苏北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 敏姨把西饼装在盘子里端过来,请苏北吃,苏北咬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她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看他没动,递了一块到他嘴边。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咬进嘴里。 “好吃吗?”她轻声问他。 他“嗯”了声,“挺好。” 苏北死了一般的心脏,仿佛又有了复活的迹象。 《 》 20-30 第二十一章 21. 这颗心啊, 太容易沉沦了。 苏北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回想白天的见面, 两个人挨得很近,并排坐在沙发上, 他个子高,苏北觉得偏一下头就能靠在他的肩上。 苏北喂他吃西饼,手要举得很高, 她吃一个, 就塞一个给他,苏北不说话,只把西饼递到他嘴边,她等他说不想吃了, 可到最后他也没说话, 她喂,他就叼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 也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坐在她身边, 可苏北莫名觉得被他搅乱,一颗心仿佛混沌的春水,波澜四起。 敏姨在厨房忙,出来的时候看见,还一脸的惊讶,“崇南你不是不吃吗?” 他轻飘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还可以。” 敏姨摇摇头, 嘀咕着,“你最近是受什么打击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你怪怪的。”敏姨又回了厨房,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他抿着唇,说:“没有。” 苏北歪着头看他,默默想,是因为酒店的事吗? 他在烦恼? 她不知道,他表情太滴水不漏,苏北什么都看不出来。 后来整个暑假,苏北很少再看见小叔,听敏姨说,他最近很忙,总是天南地北地飞,有次苏北和陆嘉林相约打游戏,陆崇南打视频过来,陆嘉林游戏打到一半,着急忙慌地把iPad扔给苏北,“妹妹妹,接一下。” 苏北看着那个请求视频通话的按钮,心脏蓦地狂跳,紧张而慌乱,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绿色的按钮。 画面里跳出他的脸,就一瞬间,苏北就安定了,怔怔看他,一颗心被情绪胀满,小声叫着他,“小叔……” 画面抖了一下,他有片刻明显的愣怔,似乎是没想到会是她,低声“嗯”了一声,“快开学了吧?” 苏北点点头,“还有半个月。” “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你那边……是晚上吗?” 他在街头走着,把镜头偏了一下,给她看,“嗯,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你呢?” “这边还是早上,我妈今天走得早,敏姨留我在这边吃饭。” “跟她说不要逞能,叫外卖。” 苏北倏忽笑了,“敏姨听了会伤心的。” 他也笑,“总比食物中毒要好一点儿。”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苏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手指紧紧地抠着平板的边缘,太用力,后来手指都是麻的。 陆嘉林游戏打完了,顺手把平板接过去,看了苏北一眼,疑惑说:“热吗?脸这么红?” 苏北一下子觉得耳朵都要烧了,偷偷去看屏幕,陆崇南垂着脑袋,似乎在笑,她故作镇定地说了句:“好像有点儿。”然后就找了个极其蹩脚的借口溜了。 出了门,她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还砰砰跳着,苏北想起自己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拿了一等奖,老师说要她代表全校做演讲,小学的时候她们是没有这个环节的,那是她第一次,站在三千新生面前,手抖得拿不住演讲稿,心跳和现在,不相上下。 后来苏北慢慢就习惯了,每年都是她,看着万千人,也能像空无一人一样坦荡和自然。 后来老师夸她,越来越淡定了。 可哪里淡定,这会儿隔着屏幕,看他一眼,她就觉得心跳不受控制。 那天她和陆嘉林玩了一天的游戏,窝在沙发上,脖子疼手疼腰疼,陆嘉林跟她说:“要不要出去玩儿会儿?” 苏北一直很沉闷,朋友很少,也很少出去疯闹,闻言思考片刻,说:“好啊!” 多接触一下新事物,或许就不会总想着小叔了。 婷婷不也说,时间是良药。 “会溜冰吗?” 苏北摇摇头。 “那会桌球吗?” 苏北还是摇摇头。 “……”陆嘉林索性不问她了,“算了,不会我教你。” 他嘱咐她去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别穿太好看,大晚上的,哥可不想你被一群小崽子盯着看。” 苏北去换了一身运动服,纯黑色,长裤,T恤,银色的字母图案,看起来更显得她皮肤白,身形纤瘦。 两个人坐出租,直接往酒吧去,苏北是拒绝的,到了门口又说自己不想去了,大约是父母从小观念的灌输,苏北总觉得这地方透着股不正经。 “没事,走啦,一朋友家开的,里面不乱。” 苏北最后才勉强跟着走了进去。 陆嘉林说的不乱,也只是没有打架斗殴罢了,里面还是很多寂寞的年轻人,等着午夜时分猎艳。进门就有人朝着苏北吹口哨,被陆嘉林警告了一句。 陆嘉林跟人交代,“你让人盯着点儿,这我妹妹,别哪根葱哪根蒜都往前凑。” “放心吧,自家地儿,怎么着也不能让妹妹在这儿被骚扰。” 酒吧灯光很暗,DJ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穿过舞池,到了包厢,才稍稍安静一些。 苏北直觉得头疼,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陪陆嘉林出来玩儿。 他这疯闹的性子,能去什么正经地儿。 推门进去,里面早有人在等,看见陆嘉林,起身过来勾着他的背,“最近忙得很啊陆哥,都不见你出来了。” 陆嘉林拂开他的爪子,“忙?一点儿都不忙,就是不想出来罢了。家里有我妹妹陪我打游戏,看着赏心悦目,比看你们这些糙汉子脸开心多了。” 对面那个正是那天在瑶湖酒店跟他视频扯皮的陈正浩,闻言撇撇嘴,转头跟苏北说:“妹妹,给你个忠告,离他远一点儿,近墨者黑啊,瞧瞧这不要脸的劲儿。” 苏北知道陆嘉林哪是忙,这段时间敏姨管他严,他不敢出来瞎跑罢了。她还这会儿还深切怀疑,陆嘉林这厮就是为了拿她打掩护才把她拽出来的。 她看着陈正浩,礼貌地笑了下。 陆嘉林推着她的背,跟屋里人说,“我就不介绍了,我妹妹苏北,你们有谁不认识的?” 曾经十六中的学霸啊,十六中的人,怎么可能有不认识她的,年年优秀学生代表都是她,上台发言的频率太高,想不认识都难。 “这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认识你,也认得妹妹啊!”陈正浩向来油嘴滑舌,张口就来。 苏北有点儿不适应,礼貌地跟众人点了头。 陆嘉林挤兑他,“收起你那一套啊,我这妹妹是老实人,听不来你扯淡。” 陈正浩一拱手,“我的错,妹妹随意一点儿哈。” 包厢里摆了桌球,墨绿色的底子,球杆随意地搁在一旁的架子上,陆嘉林开球,弯腰,出杆,嘭一声,有球落袋的声音,苏北跟在陆嘉林身边,几个女孩子也围过来,一边捧场地叫好,一边热情地跟苏北打着招呼,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作为女朋友跟着男友过来凑热闹,至于谁是谁,苏北是认不得的,只觉得有一点儿羡慕,女孩儿们都穿得很漂亮,妆容清淡,苏北和她们一比,就跟个小女孩一样。 几个人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苏北沮丧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苏北,我已经二十八岁了。”那晚夜色浓郁,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是觉得她太小了吗? 苏北恨不得自己能年长十岁,可该死的,她还不到十九岁。 这晚苏北学打桌球,陆嘉林教她动作,苏北学的有模有样,动作标准,充分展现了一个学霸超群的领悟力。 陆嘉林看得叹为观止,与有荣焉似的夸耀着。“我这妹妹啊,太厉害,将来找男朋友都难啊!” 苏北听得心一颤,球杆迟迟挥不下去。 她脑子在想陆崇南,如果男朋友是陆崇南,会怎样?其实他有些想象不出来,他在她这里就像一场梦,梦是美的,也是虚幻的,她追求着,可从未想过拥有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想起那次科创大赛,他就坐在台下,那一刻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站在台上,目光却只在他一人,开心,喜悦,那时还不懂,就觉得他在台下,就好像特别让人安心。 下台的时候有女孩在讨论他,说今天的评委,有一个好年轻好帅气啊!另一个答,可不是嘛,呈元科技的老板呢,二十四岁公司就挂牌上市,你说厉不厉害?当年要不是他合伙人搞他,他公司市值现在能达到九位数你明白吗? 苏北觉得,他那样厉害,她又如果去比。 苏北频频失神,陆嘉林问她,“不舒服吗?” 她说没有,“小叔他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嘉林愣了下,大概是不明白苏北怎么突然把话题扯到小舅身上的。他说:“没说,八成不会太早。”说完摇摇头,“你说你怎么老想着他啊,我小舅这个人又闷又无聊的,话都不乐意说。唉,不过说起来,他对你倒是好的很。”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对了,那天你生日,小舅不是不在家吗?他说买了礼物,忘记给你了,在他车里,让我拿给你,等回去吧!” 苏北那天生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父母没有给她过生日的习惯,成人礼也没有过多的表示,两个天生就不浪漫不重形式的人,自然也没有惊喜给苏北。 那天陈雅婷自己做了蛋糕,梁静下厨,陆嘉林叫了点儿外菜,几个人过了一个没什么惊喜可言的生日。 那天苏北一直看着手机,想着小叔会不会记得她生日呢?可等啊等的,一整天都没等到,又失望又难过,可还是安慰自己,小叔那么忙,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这会儿知道他给她准备了礼物,心里又生出些希望。 “是什么啊?”她面上淡定地问着,心里却波涛汹涌。 陆嘉林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期待,他这个人真的,没什么浪漫细胞,我长这么大,每年生日都是包红包给我,毫无新意。” 因为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礼物,苏北就期盼着,迫不及待想回家去,可陆嘉林他们玩了桌球,玩纸牌,打完纸牌叫外卖,吃完东西又说去溜冰消食。 呜呼哀哉。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到门口苏北就提醒陆嘉林,“我的礼物。” 陆嘉林哎呀了声,“都叫你别期待了,你这么热切,我真怕你失望啊!” 他不是迟钝的人,顿了片刻忽然说:“妹妹,你不该是喜欢我小舅吧?”从小到大,喜欢小舅的人,夸张点儿说,估计能从长城头排到长城尾了,全天下的女人好像都是肤浅的看脸下菜的,仅剩的那几个不看脸的,也会被小舅的才华折服,所以好像小舅属于通吃那一类男人。 苏北好像被噎住了似的,被这夜风吹得直咳嗽,却没有反驳。 陆嘉林本就是随口一问,看她反应这么大,顿时惊呆,“还真的?” 后来,苏北轻“嗯”了一声。 是的,喜欢他,特别喜欢,觉得今生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那种喜欢。 陆嘉林好半晌没说话,苏北以为他不忍心打击她,自嘲了句,“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自量力?” 陆嘉林其实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闻言摇了摇头,啧啧两声,“我好像终于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突然被我小舅赶回来了。” 啧,感情他是个炮灰啊! 苏北“嗯?”了一声。 陆嘉林忽然笑了,作为一个炮灰,他决定发挥余热,郑重其事地看着苏北,“你表白了吗?” 苏北觉得挺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古镇的时候?” “嗯。” 联想到从古镇回来小舅那反常的表现,他更加确定了一个问题。小舅他也——春、心、荡、漾了。 只是大概,苏北还当局者迷。 “他接受了,还是拒绝了?” “他……没有明说。” 陆嘉林就知道,于是拉着苏北说:“其实我觉得吧,我小叔是个闷骚,我教你个独门秘诀,保管治他。” 苏北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语气特别像个大忽悠,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什么?” “冷落他,对,相信我,狠狠冷落他就对了。” 苏北:“……”这是什么馊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嘉林哥哥要报仇了: 歪,小舅……我最近很烦恼,你给我出个主意吧!就是苏北啊,她好像情绪很差,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大概失恋了……也不知道哪个混蛋,连这么可爱的妹子都要伤害。……不过还好,她说她已经放下了,我打算追她,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小舅你觉得怎么样? 感觉今天还挺肥。我去发上章的红包~ 第二十二章 22. 苏北后来见到了那个礼物, 一只雪白的巨大的兔子玩偶,抱着一根胡萝卜, 两只耳朵特别长,毛茸茸一大只。 装在一只特制的手提箱里, 安安稳稳放在他车的后备箱。苏北抱着上楼,到了房间才小心拆开了,陆嘉林发微信给她, “我猜是玩偶对不对?” 苏北“嗯”了声, 发图片给他看- 兔子,可爱吗?- 可爱,倒是很适合你。 哪里适合了,苏北偌大的房间, 竟没有地方可以摆它, 长这么大,苏北第一次收到毛绒玩具。这么……少女心……的东西。 最后转了半天,苏北选择把她放在床头, 让它坐在那里,端端正正地卖着萌。 一想到严肃冷酷的小叔在玩偶店里挑礼物, 最后抱了一只兔子去收银台,那颗心就忍不住荡漾,唇角的笑,如何也收不住。 苏北仔细拍了一张照片,想着给他发过去,告诉他礼物已经收到了, 她很喜欢。可最后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发送,最后那张图片发在了朋友圈。 配上字:谢谢。 还有她一只手出镜,比了个“521”的手势,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又或许,他都不会去看。 苏北删删减减很多次,最后只发了这么两个字。她原本想说得更多,可总觉得说出来矫情,也怕他如果没别的意思,话太多了,万一让他看见了,会觉得尴尬。 最后苏北把自己的脸埋在兔子肚子上,哀哀地叹气。 没救了,没救了。 发个朋友圈也能纠结这么多。 陆嘉林很快评论了句:下次哥给你买个更大的,让你抱着睡,跟哥一样温暖。 苏北觉得一阵恶寒,回了他一个黑乎乎烧焦脸的表情。 陈雅婷和梁静在下面诶呦喂地调侃陆嘉林,问他要不要脸。 那天苏北生日的时候,陈雅婷和梁静是加过陆嘉林微信的,也不知道陆嘉林这是什么本事,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倒是个真真切切自来熟的性子。 梁静说:“我知道这牌子,时代广场那边的一家原创玩偶店,叫做筑梦屋,哇,上次看中一只小丑鱼,竟然要四位数,我的天,吓得我揣紧了我的钱包。” 筑梦屋,苏北默默记下了。 “我怎么觉得,你小叔是把你当闺女养呢?”陈雅婷啧啧两声,“我收回我的话,这特么怎么能没戏呢,这上上下下都是戏啊!” 苏北一一看过去,静默地笑着。她没有回复,直接敲了小群过去消息,怕回了评小叔看见尴尬。庆幸微信有个非好友不能查看对方回复的功能,不然要他看见,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可是她不知道,家对面可是住着一个“通敌”的内贼,转头就觉得贼好玩儿地把陈雅婷和梁静的评论给小舅看- [图片][图片]小舅,你每年发给我的红包加起来还没有一只兔子贵,我不管,我受伤了。 陆崇南大约在忙,没回复,他兀自自言自语着- 唉,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丫头可爱- 小舅你说,我是不是恋爱了?- 肯定是的- 我看见她啊,心就砰砰地跳- 不管了,我要追她,俗话说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追不上都没天理。你看,连她闺蜜都说你待苏北像闺女,陆爸爸,你帮我去刷个好感呗?- 小舅,给个主意呗,你说写情书会不会很没新意?算了,不能搞,我这字太飘逸,吓着她怎么办- 听说她最近失恋呢,好像表白被拒绝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机会?- 小舅~~~~~~~~~你去哪个窑子逛了,怎么还不回消息。 那边陆崇南正是中午,约了朋友吃饭,因为是重要的合作人,他看到消息是陆嘉林发来的,便没有理会,任他在那边自言自语。 吃完饭,和人一起出餐厅的时候,他才漫不经心地翻出来,指尖轻滑着屏幕,一一去看。 只片刻,目光便凝了起来。 然后去翻朋友圈,果然看见一个小时前苏北的动态。 很简单的一张图,很简单的两个字。 他心蓦地被攥紧,仿佛隔着茫茫一个大洋,能看见小姑娘窝在床上拍照片发动态的神情,一定是皱着眉,反反复复敲打,最后才犹豫着写下两个字。 她向来这样,太敏感,所以总是思考很多,内心波涛汹涌,落在面上,却是轻飘飘一句。 他盯着瞧了很久,因为只有陆嘉林一个共同好友,所以他只能看见陆嘉林的回复:下次哥给你买个更大的,让你抱着睡,跟哥一样温暖。 下面是苏北的回复,一个黑乎乎烧焦脸的表情。 身边人看他突然出神,忍不住问,“Lu?” 他回过神,微微点头,把手机塞进口袋,沉声说:“没事。” 只是眉头,却不经意地蹙着。 回酒店的时候是助理开车,他喝了点红酒,后劲上来,有些头晕,于是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脑子里却是陆嘉林的话,一字一句,魔音灌耳。 他向来聒噪,做事又三分钟热度,说过的屁话太多,他都懒得听。 可这次,却让他觉得异常烦躁。 过了会儿,他忽然睁眼,开口说,“帮我订回去的机票。” 车里过分地安静,助理听见声音的时候,反应了片刻才知道是老板在讲话,于是应着,“是,老板。我早说了,这边的事不大,根本不需要您费心跑过来。” 他微微垂眸,低声说:“事无大小,刚好我也闲着。”也不知在向对方解释,还是向自己解释。 助理听了听,觉得这真不像是他们老板说的话,若是以前,他铁定是说:“这么屁大点儿事都要我出面,都是吃干饭的吗?” 老板啊,最近脾气出奇的好,也不骂人了,也不拍桌子了,没事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扮演出神美男子,还叫人怪不习惯的。 陆嘉林睡一觉醒了,发现小舅还没回他,于是不要脸地又去刷存在感,蔫坏蔫坏地笑着- 小舅,你还没从窑子逛回来?好啊你,一出门就放飞自我了是不是?你们这些腐朽的资本家- 连你外甥的终身大事都不管了是不是?- 我昨晚梦见苏北了,她冲我笑了,笑得我都不舍得醒过来了,嗷嗷嗷,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陆崇南那边是晚上,陆嘉林料定他还没睡,这会儿应该也没事,于是锲而不舍地骚扰着他。 果然,不到一刻钟,陆崇南就不堪其扰,回了视频过来。 “你认真的?”陆崇南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没来得及擦,眼神隔着屏幕射过来,仿佛都带着冰冻效果。 陆嘉林装作没看见,揪着心口说:“可不是嘛!你听听我这心跳,都快山崩海啸了哇!” 这鬼斧神工的成语水平可谓是相当的辣耳朵,陆崇南却连嘲笑他都没力气,只垂了眼说:“别去招惹她。” 陆嘉林挑了眉,无辜发问:“为什么?” “扼杀在萌芽,免得你受伤害。”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受伤害啊,万一我俩成了呢?到时候亲上加亲,多好啊,反正我妈那么喜欢她,你也喜欢她,带回来做陆家的媳妇儿,岂不完美?” “就算是陆家的媳妇儿,也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我媳妇儿,难道是你媳妇儿啊?”陆嘉林入戏太深,接着就反驳。 “嗯。” 陆崇南冷声吐完这一个字,便掐断了视频。 陆嘉林原地品味了一会儿,骂了声:“卧槽!” 这真特么有戏了。 他早有准备,特意录了屏,兴冲冲把这段视频转给苏北- 哥这演技,简直是影帝级的,世界欠我一个小金人啊!拿走,不谢,妹你好好品味一下我小舅的话,别太激动。记着哥教你的独门秘诀,能不能拿到主动权,就看你表现了。 苏北也刚睡醒,看了好几遍,反反复复停在小叔那句话上,“就算是陆家的媳妇儿,也不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媳妇儿,难道是你媳妇儿啊?”“嗯。” 他两句对话太快太严肃,苏北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反反复复听,最后趴在兔子身上,“嗷”了一声,然后在床上打滚,滚了好几趟,才觉得自己能稍稍平静下来。 她咬自己的手,疼得眼泪汪汪。 这不是梦,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儿真实的感觉? 苏北强忍着才没有打电话过去直接向他确认,没想到他却先打了视频过来。 苏北把床滚得一片狼藉,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看见视频下意识点了接听,可下一秒才觉得自己形象堪忧,坐直了身子,偏了偏镜头,快速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低声笑了起来。 苏北去看他的脸,看得一阵恍惚,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小叔……” 他抬头看她,“嗯?” 简单一个字,刮在心口,细微的痒。 “想好了吗?”他问她,“那天在酒店,我跟你说的。” “什么?”苏北不明所以。 他轻声叹气,“就知道你没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效率略低,码字码到现在…… 前途一片光明啊有木有?我去发上章的红包~ 第二十三章 23. 苏北努力回想着, 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他说: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清楚, 苏北,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北那时候点了头, 其实只是大脑短路,下意识附和他。 可其实她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 除了隐隐的拒绝, 她想不出别的。 苏北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刚刚看了视频,心里有了点儿底气,她终于敢开口, “我知道, 你嫌弃我年纪小,可我知道什么是爱……我分得清。”她顿了顿,凑近屏幕, 轻声开口,那语气认真而郑重, “小叔,我爱你。” 我为你心潮起波澜,为你患得患失,为你辗转反侧,为你彻夜不眠,如果这都不叫爱, 那么算什么? 她语气很淡,就好像微风拂过湖面,透着点漫不经心,却没一分不是认真的。 陆崇南顿时失了言语,隔着一个屏幕看她,她穿着睡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件吊带睡裙,露出锁骨到脖颈大片的肌肤,那肌肤是雪白的、柔嫩的,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仿佛杏仁的味道,像在酒店的那一晚。 或许是沐浴露的味道,又或者是洗发水的味道,抑或者,是润肤乳的味道,他分不清,只觉得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味道像是催情的药,撩拨着每一根神经,挑战他为数不多的耐力。 尤其后来,吻到情动时,她仰头一副任需索的样子,有那么一刻想要不管不顾,可他做不到。 终究还是觉得,她太小了。 怕她后悔,怕她受伤。 这会儿看,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嘻嘻笑着的小姑娘,是个已经成年的女孩,眉目含情,眼波流转,红唇微启,一张一合地开口说着话。 我爱你,说出来不过三个字,轻飘飘一句,却重若千钧。 沉沉压在胸口。 他不自觉吞了口唾沫,去看她,胸口那处,情绪起起伏伏,很多话涌上来,又褪下去,最后他只说:“楠楠,你若考虑好了,我们交往试试?” 苏北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声音太轻,轻得近乎低喃,她只好凑近了他,摆出一副要仔细再听一遍的架势,他低声笑着,也凑得更近些,“等我回来。” 离得近,像在耳语,他嗓音真好听,苏北心口又在跳,这次却笑了,“好。” 他要她明白什么?到最后苏北也没来得及问,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在躁动,想呼喊,想尖叫,可大清早,她什么也不敢,只咧着嘴,拿兔子捂住脑袋,闷声笑着。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得没有一丝力气了,然后才安生了,大刺刺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然后又咬了自己一口,疼得眼泪汪汪,脸上却满是笑意。 苏北激动了,不淡定了,好像世界一下子变明亮了,又好像一下子变梦幻了。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小叔他……真的真的答应了? 这是假的吧?是假的吧? 不,是真的。 哇,竟然是真的。 不行了,太激动,苏北换了运动衣,出去晨跑,在寂静的早晨发了疯似的在路上狂奔,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那股激动劲儿,还是缓不过来。 她从臂包里摸出手机,蹲在大马路上给他打电话,他刚接起来,她就迫不及待叫了声:“小叔?” 他“嗯”了声,在深夜睁着困顿的眼,温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轻声说了声,“没,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没有真实感,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好像是一场梦,梦醒来,他就会不见了。 想确认一下,再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 他沉声笑着,像在调侃她的孩子气,苏北脸发红,没话找话地说:“对了,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小叔。”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 苏北想起自己发在朋友圈的动态,也不知他看见了没有。 应该是……看见了吧? 苏北蹲在地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扯着路边的野草茎,太阳温吞吞爬出来,照在脸上,额头渗出汗珠,手心更是一片湿。 紧张,太紧张了。 后来,苏北匆匆抛下一句,“小叔,我真的,好喜欢你。”便不好意思地掐断了,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刻,好像连烈日当空都变得可爱起来。 回去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他那边……好像是深夜来着? 顿时又是懊悔,咬着手指,恨不得让自己蠢死算了,肯定是,打扰到他休息了。 …… 苏北这天一直在笑,眉眼总是弯着。 去陈雅婷打工的蛋糕店里的时候,陈雅婷不时看她一眼,最后甚至摸了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苏北趁她不忙的时候,悄悄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我和小叔……在一起了。” 陈雅婷一边把烤好的饼干装在盒子里,一边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隔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刚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没有,你没听错。” 陈雅婷捏了捏自己的脸,“我天……” 苏北看她震惊到原地转圈圈的样子,心想自己早晨还算是淡定的,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塞给陈雅婷,“请你吃糖。” “你又表白了?” “没……不算吧!” “所以他提出来的?” 苏北“嗯”了一声,无比确定,“是他提出来的。” 陈雅婷剥了一颗奶糖咬在嘴里,隔了好久才慢慢把这消息消化了,喃喃说:“我再也不乱出主意了,真的,姐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霸总,话说他不会觊觎你很久了吧?不然怎么这么急着宣誓主权。” 觊觎……她? 苏北不敢想,但总归不会讨厌便是了。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说实话,她到现在还是懵的。 那股飘在半空的不真实感,直到看见他的那一刻才蓦然消散。 那是晚上的时候,苏北白天一整天都陪着陈雅婷,婷婷她舅妈生小baby,舅舅一直在照顾舅妈,店里缺人手,所以才会叫陈雅婷过去帮忙的。 苏北在家里没事,就过去帮陈雅婷的忙,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就是过去陪着说说话解闷儿。其实她自己在家也挺无聊的,不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跑去敏姨家跟陆嘉林打游戏,她现在游戏水平突飞猛进,有时候连陆嘉林都啧啧赞叹,称学霸的脑子就是和常人不一样。但老玩游戏也挺累的。 晚上九点下班,苏北就待到九点,舅舅开车送陈雅婷和苏北回家,先送了苏北,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来,苏北躬身说再见,陈雅婷在里面朝她挥手,“阿北再见!” “婷婷再见,舅舅再见!” 苏北爬楼梯,一边琢磨着明天去逛街的事,一边儿盘算着小叔回来了要不要给他一个惊喜,见面她该说什么?怎么相处,越想越觉得忐忑,仿佛初次见面。 脑子里正模拟着,抬头就看见楼梯拐角处的他,他靠在那里,低着头在看手机,不,这会儿在看她,眉眼含着笑意,微微偏着头,目光笼在她身上。那张脸,苏北看一万遍都会有一万遍的心跳加速。 “小叔……”她声音太飘了,真的太飘了。 整个人都飘着,她忍不住搓了搓脸,给自己找一点真实感。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走过来两步,“陆嘉林说你晚上大概九点十分左右到家,我就想着出来碰碰运气。” 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在外面等…… 苏北仰着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他走得近了,离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俯身说着话,“下午三点钟到的机场。” 三点钟,天呐,回来都六个小时了,苏北莫名生出些幽怨,“你怎么不告诉我啊!”说不定她就能早一点儿看见他了。 离得太近,她紧张,连声音都放得特别轻。 陆崇南揪着她手,轻轻握了下,低头,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不想表现的太急切,怕把你吓跑。” 楼道的感应灯早灭了,两个人细微的交谈声并没能唤醒它,黑暗中,苏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仿佛在笑,浑身散发的荷尔蒙强烈地笼在她身上,苏北呼吸一口仿佛都能呼吸到暧昧的气味,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烧着了。 可也不舍得破坏这氛围,待在他身边,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我还怕,你跑了呢!”苏北突然幽怨地说了句。 他轻咳了声,感应灯亮起来,他的脸变得清晰,苏北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笑,他说:“我?你在这里,我没处跑。” 作者有话要说:  文短,全文下来也就十几二十万字,纯撒糖,每天来磕点儿糖多好,求不养肥~ 过两天我可能闲,会多更,所以完结指日可待。 我去发上章红包,么~ ↓↓↓推荐一下我刚挖的预收坑,求仙女宠爱,这篇完结会更~不会做传送门,专栏最上面第一篇就是哦~ 文名:《灯火夜未眠[娱乐圈]》 简介:抠脚死宅女编剧×五讲四美真男神 作为一个不甚出名的十八线小编剧,明玥有大把时间挥霍,比如去网上写段子赚点儿外快什么的。 偶尔也磋磨点儿小言情,写些亲亲抱抱嘿嘿嘿的限制级剧情。 不用看投资方的脸色,放飞自我得很欢快。 后来。 周政烁捏着她的作品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灯暗着,他从后面慢慢贴上来,咬着她的耳朵叫宝贝儿……” 明玥风中凌乱,当场石化在地。 就见他摸了把鼻尖,偏头认真地问:“你喜欢……这样?” 明玥:“……” 第二十四章 24. 这些天, 过得像梦一样,梦里陆崇南带她去吃饭看电影, 偶尔也带她去公司,她依旧是从前那个小跟班。 但毕竟, 是不一样了。 至少,以往他不会把她抵在楼道里亲。 又是晚上,两个人去看了一部老片子。 苏北以前也去看电影, 小时候跟哥哥。哥哥这个人大大咧咧, 没什么情调,最爱的就是科幻片,动作片之类的,每次有新片上映, 都要第一时间去看。 那时候盛世花园小区过两条街就有一个电影院, 离他学校近,每次去都能看见不少熟人,哥哥觉得一个人去看电影多少有些难为情, 就老是哄苏北一起去。 他没交女朋友之前,苏北没少跟着去, 那时候苏北还小,约莫上小学的年纪,对那些实在不感兴趣,但又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就跟着,苏栎惯常买一大桶爆米花塞她怀里, “吃不完不许嚷着走,听见没?”明明是有求于人,还恶狠狠地威胁她。 苏北懒得和他计较,就抱着一颗一颗吃啊,吃到不想吃,就歪着头睡觉,睡醒来看两眼,有时候倒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苏北虽然不是很喜欢哥哥看的电影,但还是很喜欢电影院的,灯光暗下来,只有屏幕的光在闪烁,身边的人互相看不清,在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沉浸或者走神,就像在另一个世界走了一趟,那感觉还是很好的。 后来哥哥谈恋爱了,也开始看别的片子了,但是他每次都带着女朋友去,苏北就没再和他一起去看过电影。 苏北那时候就老是问苏栎,“为什么你这么热衷和女朋友去看电影啊?” 他说:“你不觉得黑漆漆的地方,很容易培养奸|情吗?” 苏北就“咦”一声,骂一句,“变态啊你!” 他得意晃着脑袋,“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 上中学之后,苏北就不常去电影院了,没人带她去,她也不喜欢一个人去。 倒是高三那样紧张的时候,和陈雅婷梁静一块儿去看过电影,新上映的爱情片,满屏都是高颜值的鲜肉和小花,看着还是很养眼的。 虽然零班都是些学习好的学生,但架不住全天下少女都有少女心的时候,梁静那时候特别迷一个男明星,在电影院里一脸花痴,又哭又笑,陈雅婷一脸看透红尘的师太样子,对她这行为表示了由衷的鄙视,苏北还好,只疑惑说:“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 梁静捧着一颗粉红少女心两眼放光地说:“他不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信仰。” 为了他,梁静还报考了新闻系,说毕业了要当记者,说不定以后就能见到他了。 也不知这奇怪的理论是从哪里听来的。 有时候甚至痛心疾首地表示为什么自己没走艺术生的路,说不定就能考个电影学院,当他小师妹了。 苏北对她这凶猛的失智一般的想法表示不能理解,估计她爹妈听见也要气死。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燕大新闻系分数线特别高,最后几个月梁静头悬梁锥刺股,终于还是考上了,第一个志愿第一个专业,比录取线高了十三分。 而苏北是保送到燕大计算机系的,陈雅婷没什么喜欢的专业,她习惯跟着江坤的脚步,可是突然,江坤原地不动了,她就不知道脚步往哪迈了,最后和苏北一样选了计算机。苏北是保送上去的,没参加高考,据说今年数学特别变态,但是陈雅婷考了143分。 “有一半是他的功劳,我以前最讨厌数学。”分数出来的时候,陈雅婷笑着说。苏北从那笑中读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小心翼翼问了句,“人找到了吗?” 陈雅婷摇摇头,“不知道,他爸搬走了,他妈早就改嫁了,我往哪儿打听消息去。” 苏北点点头,有点儿心疼陈雅婷,以前总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这样要死要活,可真正爱了,就觉得做什么好像都不奇怪了。 如果要是小叔突然不见了,她大概是会疯的。 无数前辈证实,时间的强大能抹平一切,再重要的人到最后都会变成过往云烟消散,但是身处漩涡的人依旧会迷失在那漩涡一般的过往里,找不到通往未来的路。 哦,扯远了,刚刚在说电影来着。 燕北市的茗山大街,新开了一家时光影院,三楼有几个小影厅,每天晚上八点会播一些老片,称为怀旧专场,今晚播的是一部很老的恐怖喜剧。 陆崇南带苏北去附近吃饭,吃完饭出来随便逛着遛食,然后就顺便进去坐了坐。 厅很小,摆了三排的高背沙发座,座位与座位之间几乎隔得严实,像是小隔间,座位很宽,两个人能一起坐进去,但稍微有些挤,所以两个人挨得很近。 陆崇南今天去上班了,还穿着西装,他脱了外套,苏北帮忙抱着,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几乎腿挨着腿。苏北穿着裙子,他穿着长裤,空调开着,苏北只觉得冷,就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他似乎发现了,很自然揽住了她的肩,苏北就整个靠在了他怀里。 苏北脑子里一直在想苏栎的“高论”,黑漆漆的电影院,的确适合发展点儿奸|情啊! 陆崇南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给她,苏北抱着,但刚吃过饭,实在也吃不下,只偶尔往嘴里填两颗,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片子很经典,搞笑的地方很搞笑,可恐怖的地方也是真恐怖。 后来,屏幕彻底暗下来,然后突然又亮了,哐哐哐,镜头三级跳,一步一步拉近,然后死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画面里有尖叫声,隔壁的座位上也传来尖叫声,苏北胆子小,强装的镇定也土崩瓦解了,虽然没有像隔壁小姐姐一样喊得惊天动地,但还是死死地把脸埋进他怀里,再也不抬头了。 陆崇南觉得好笑,低声哄她,“乖,不怕!” 都是伪科学,苏北安慰自己,可也架不住神经异常绷紧,这能自己控制得了吗? 苏北扯着他的袖子,怂得不要命地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哪能错过这机会啊,只觉得她这样子又好笑又好玩,于是拍了拍她的背,一本正经说,“免费场,我们白白占了一张票,中途出去,也太辜负影院的心意。” 好像也是,于是苏北点了头,“那我趴一会儿,完了你叫我。” 耳朵里还是那音效,恐怖兮兮的,苏北越发不敢睁眼,趴在他怀里努力屏蔽外界,只觉得这电影怎么这么长,最后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还是是被隔壁小姐姐的尖叫声惊醒的,整个人一激灵,却失手打翻了小桌子上的可乐,满满一杯,苏北一口没喝,全撒两个人身上了,苏北低声“啊”了声,只觉得自己闯了祸,忙掏出纸巾给他擦,胳膊上、腿上,苏北拿纸去压。 她手压在大腿根的位置,为了能擦干净,还使劲压了两下,然后停了两秒才觉得不大对劲,脸腾地红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急忙松了手。 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低声笑了,也没说什么,没管自己,只拿了纸巾给她擦,她身上没多少,只胳膊上一点,他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着。 苏北呼吸越来越不稳,强装着镇定,“我没事,你自己……擦一下吧!”苏北觉得自己脸发烫,手也发烫,再不敢动他。 他弯着唇,抬头撩了她一眼,缓慢说:“害羞?” 苏北她,彻底烧着了。 一直到回家,她脸上的云霞都没褪,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里面外面,全都熟透了。 他却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脸上始终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苏北隐隐约约觉得他在笑话她,愤愤然,上楼的时候爬的飞快,只想快些回家去,好缓解这该死的说不上来是害羞还是什么的闹心情绪。 可奈何他腿长,到最后也没能摆脱掉他,刚一到三楼拐角就被他捞了过去,反身将她抵在墙上。 然后低头,熟练地吻上去。 呼吸渐渐紊乱,身体发软,她抱着他的腰,只怕自己站不住就太丢人了。 他终于对电影院的事发表了评价,说:“没什么,多几次,就习惯了。” 多几次…… 就习惯了…… 苏北飘着回去,琢磨了一下他说的话,又躺床上打滚去了。还……还要多几次?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觉得邪恶地想得多了。 后来说这么一件乌龙事的时候,陈雅婷还笑话她,“天呐,我的小姑娘,你这也太纯情了,我家上初中的小妹都比你奔放。” 梁静也附和着点头,“可怜你家小叔啊,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要吃素吃到什么时候。” 看这架势,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陈雅婷委婉问她,“你家小叔……就没有表现出点儿……需求?” 需求…… 苏北吞了唾沫,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说:“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可话虽这样说,苏北却记心里了,毕竟小叔二十八岁,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有需求也很正常吧? 如果,如果真到那一步,苏北觉得,自己是不会拒绝的。 大概因为琢磨得太频繁,苏北晚上做梦还梦到过两个人那什么什么,白天看见他的时候,脑子自动回放,差点自燃当场。 他凑过来摸她额头,“不舒服?” 苏北只能面不改色地握住他的手,摇头,“没,好得很,就是有点儿热。” 他提醒她,“楠楠,今天22°,大风降温。” “哦。” 求不拆穿好吗? 第二十五章 25. 九月一号那天, 苏北去报道。 这么重要的时候,爸妈总算还表现出了一点重视, 一起请了假,送她和她的行李去学校。 燕大在郊区大学城里, 离市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开车过去,隔了两条街就能感受到人山人海, 几个学校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儿开学, 所以相当热闹。 沿街都是卖生活品的小摊,大二大三甚至大四的学姐学长站在摊位前,高声呼喊着:“童叟无欺啦!”“买棉被送枕头。”“开学两折,全场两折, 错过等一年啊!” 高声喧哗中, 充斥着浓浓的近乎忽悠的热闹味道。 苏北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两个人闲 聊着, 谈论大学城这边的变化。 苏北一个人坐在后面,低着头和小叔聊着天。 他似乎在忙, 回消息并不及时,苏北有空还往窗外探头看两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来自大学的新鲜空气,感觉像是一脚踏进了自由国。 据说大一课很少,那她有空的时候岂不是可以随时去找他? 再低头的时候,就看见小叔回她- 防火防盗防师兄, 有事打电话给我,注意安全。 来自小叔的殷殷叮嘱,苏北噗嗤一声笑了,手指翻动,回他——- 放心,师兄们看不上有夫之妇,我长得还是很安全的- 毕竟没有什么李小姐半夜敲我房门,也不招桃花。 陆崇南回了个六个点,表达无语之情- 还没完了是不是? 苏北纵然很想再调侃他两句,奈何有贼心,没狗胆,于是放弃了。 只是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前几天的事,自己偷着乐。 大概是一周前,那是苏北和陆崇南暑假最后一次见面,苏北老琢磨着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于是那些天总躲着他,陆崇南约了她几次她都借口推掉了,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打死不出去。 拒绝得多了,小叔语气也沉了,“反悔了,嗯?” 苏北很少见他沉着声音跟她说话,于是吓得都不敢吭声了,只小心翼翼问了句,“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 然后挂了电话。 苏北就觉得心里跟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总觉得不是滋味。 可那会儿脑子不好使,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来哪里出问题了,越琢磨越难受,决定打电话回去问问清楚,可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是他那个小助理在接,公事公办地说:“抱歉苏姑娘,老板在开会。” 哪那么多会要开,可他这样说,苏北也不好质疑,只说:“那,你让他开完会给我回个电话。” 助理满口应着,可苏北等了两个小时也没接到电话,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他生气了,可又不知道他生什么气。 以往都是他哄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苏北也没忘记过,他本不是好性子的人。 对她耐心用尽了吗? 陈雅婷总说:“交往一段时间,就会明白对方都是普通人,会有一大堆的毛病,如果能接受对方的毛病呢,恭喜你们,能做对儿恋人,不能接受了,趁早好聚好散,否则到最后要么就是互相磨合出默契——这是好结果,要么就是矛盾不断激化,越来越糟糕,最后互相变仇人。” 苏北并不想和小叔积累什么矛盾,她想和他走得更远,更远。 远到结婚生子,远到白发苍苍,远到岁月迟暮,时光尽头。 于是苏北很慌,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临中午的时候,苏北求母亲多做了份午餐,她装进食盒,跟小助理说,“开完会先不要让他去吃饭,我一会儿过去。” 助理应下了,看着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办公的老板,感觉莫名其妙,明明没开会,为什么要撒谎?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老板和小姑娘交往的人,起初只是惊讶,看老板的眼光都变了,没想到向来稳重的老板,在感情上这么草率,当然,也有说的难听的,只说老板心血来潮,想玩儿玩儿。 后来风言风语,传得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板交了个小女朋友,才十八岁。 “诶呀,我们这些社会爬的老油条了,哪里还有什么浪漫情怀,找对象哪个不是挑挑捡捡,家世、背景、性情什么什么的,一条一条比着挑,老板什么身份,什么才干,他再与世无争,也不至于找个大学生处对象吧,疯了吗?” “你看老板前女友,人长得多标致,还是大律师,据说家境也好,如今想吃回头草,老板都不要,会要一个大学生?” 那人下结论,“所以啊,肯定是玩玩,哪能认真啊!” 可助理总觉得,玩弄小姑娘的感情,忒不地道,原本还不大相信,可现在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对面坐着一个混账。 衣冠禽兽! 小助理兀自在心里骂着,平常那些恭敬崇拜之情,早扔到地沟里去了,只恨不得把人拖黑巷子里打一顿。 可谁让人家是老板,掌管能不能给他发工资以及发多少的大权,于是即便肚里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温声说:“老板,苏姑娘说让您先别吃饭,她待会儿要过来。” 老板大爷样儿抬了下头,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面色不太好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头又低下了,继续签着文件。 落在小助理眼里啊,那就是妥妥的负心汉对单纯小姑娘的不耐和嫌弃的表情,于是愤愤然在心里又骂了老板一百遍,紧接着又提醒,“老板,晚上有宴会,要苏姑娘陪着去吗?” 老板又拧了眉,一脸不悦的表情,“这种场合,要她去做什么?” 看看,看看,这简直不要太混蛋。 助理默默为小姑娘掬了一把泪,唉,所托非人,所托非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斯文败类的无情资本家啊! 交往怎么说也有小半月了,却几乎不带小姑娘露面,这金屋藏娇的手法,怎么看都是养小情人不打算长久的做派。 败类,斯文败类! 小助理心底愤愤,出门看着什么都不顺眼,一遍一遍打电话给前台,问:“苏姑娘到了吗?到了通知一声。”只盼苏姑娘到了之后,他先下去提点一二,委婉透露一下,就算自己日行一善了。 前台揣摩了一会儿,以往苏姑娘都是自由来去,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从没人拦着,今天怎么还特意打电话来问? 最后兀自下了结论——老板不想见女朋友! 瞧瞧,才几天,就腻了吧? 苏北是老板女朋友这事,虽然没正式公开过,可自从老板从国外出差回来,带苏北过来公司,俩人之间就明显不一样了。 有一次还有人撞见老板和小姑娘在天台上亲。 呈元科技占了上面三层,直通天台,为了物尽其用,天台摆了铁艺桌椅,放了盆栽,不忙的时候,都可以上去坐坐,一些员工中午不回去吃饭,吃自己带的便当,想躲个清净,也会上去。 那天刚下过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按说那时候是不会有人去天台的,到处湿漉漉的,也没处可坐,可策划部的小王把戒指丢了,四处找找不到,想起自己在天台溜达过一圈,就顾不得上班不上班了,趁着部长不注意,偷偷溜到天台去找戒指。 该死的,也不知道谁把门锁了,小王回去又拿了备用钥匙,然后才好不容易进去了。 可刚上去台阶,冒出一个头,就看见高大的盆栽树后,自家老板正把小姑娘压在椅背上亲,两人身下是老板的西装,垫在身下坐着。 老板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捧着小姑娘脸亲的样子霸道而专情,浑身上下蓬勃的荷尔蒙简直要熏瞎已婚少妇小王的眼睛。 过了会儿,小姑娘微微挣扎了下,嘤咛着说:“喘不过气啦。” 老板一脸嫌弃地低声训了句,“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小姑娘嘟囔了句什么,老板低声笑了。 小王入职两年,从没见过老板笑得那么大地回春过。 下一秒,小王也顾不得去找戒指了,红着脸,悄悄把通往天台的门关了,退了回去。 刚回到岗位上,就憋不住,绘声绘色地把阳台上的场景描述了。 “没想到,老板也有热情似火的时候啊!” 老板的桃色八卦啊,如星星之火,很快就燎原了。 所以小助理以为没几个人知道,实在是没道理,公司上上下下三层楼的人,怕是没人不知道了吧? 只是大家都暗自揣摩着老板的意思,不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暗暗都觉得这关系难长久。 年龄差十岁,段位更是差了天地,能长久? 于是前台接了电话,很肯定地以为老板不想见女朋友,暗暗同情了一把小姑娘。 苏北那天进公司就接受了一波前台同情的目光,进办公室之前又接受了一波助理同情的目光,助理还偷偷跟她说:“老板性子冷,苏姑娘别太难过……说实话,刚刚老板没在开会。” 以前小助理都是一口一口的妹妹叫着,自从苏北跟了老板,都没人敢喊了,谁敢占老板便宜啊! 苏北觉得莫名,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连她自己都觉得,小叔大概是不想要她了。 第二十六章 26. 苏北捧着食盒进去的时候, 小助理先敲了门,“老板, 苏姑娘来了。” 以前苏北进门都是直接推门进的,他说她不必请示和通报。很多时候他都在忙, 苏北自己推门进去,然后就去边儿上坐着,写写作业, 看看书, 并不打扰她,他忙完了,自然会领她去吃饭,或者回家。 今天这架势, 苏北越发忐忑。 里面陆崇南说了声“进”。 苏北听着那口气淡的很, 也辨不出来喜怒,忐忑着进去了,脑子里思索着这些天自己干过什么不好的事。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 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她听什么,夸张点儿说, 就是要放火,苏北估计都是那个在后面扇风那个的。 难不成是自己太听话了?所以他厌烦了?没新鲜感了? 苏北发挥了一个理科生难得的想象力,把事实扭曲了八百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她一脚踏进去,小助理体贴地关了门,小叔还在办公桌前办公, 看见她进来,只抬头瞧了一眼,就说,“先自己玩儿。” 苏北举了举食盒,“我带了午饭给你。” 他早上还在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公司离家虽不远,可他日程总是很多,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往往吃个饭他就要赶回去了,有时候临时有事,连饭都吃的匆忙,苏北不想给他添乱,加上最近别扭,就下意识回绝了,思来想去,也就这个可能惹他不高兴了。 虽说觉得自己话说得很自然,语气也很好,可除了这个也没有能让他生气的地方了。 可自己都送午餐过来了,他都没表示点儿欢喜,难不成又不是? 苏北像个揣摩主子心思却不得要领的小丫鬟,满满都是挫败感,可他呢?仍淡定地签着文件。 骨子里那点儿犟脾气也上来,苏北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就出去了。 可到底也没舍得真走,在公司转了一圈,去了天台,这会儿还没下班,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就是有点儿热,大遮阳伞都遮不住的热,苏北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可傻子也是有尊严的。 于是她有尊严地坐着,像个赌气的小媳妇儿。 可她不知道,她的大丈夫此时正别扭着,心情像是扭了八股的麻花,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这些天苏北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觉得身体流窜着无数挫败感,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烦躁。 今日上午他打电话,问她中午想吃什么,他晚上有宴会,下午没什么事,就想着中午带他去吃饭,下午再带她出去转一转,可打过去电话,她只说:“我懒得动,改天好不好?” 被连番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他总觉得她最近在躲他,可并不知道为什么,语气硬邦邦地问了句,“反悔了,嗯?”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借口挂了电话。 “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清楚。苏北,我今年二十八岁了。”那天晚上,他就说过。他怕她不明白,又怕她明白,只含糊问她明白吗?她点了头,那眼里却是茫然,他松了一口气,又揪着一口气。 他选择她,比她选择他,要艰难得多。 失眠,睁着一双眼看黑漆漆的夜,她的影子在每个大脑空隙里钻,笑着,哭着,闹着,喊着:“小叔……”她抓他手,扯他胳膊,委屈地扑到他怀里。 心口痒,痒得难耐,又想起亲吻时候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处似乎还压着一个柔软的唇瓣,像甜蜜的樱桃,他吞下去,香甜四溢。 小腹有火在烧,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长这么大,只谈过一次恋爱,大学的时候,三年,他那时候忙着创业,两个人不常在一起,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自己还有女朋友。那时候情侣颇多,看着别人亲热,有时候会莫名觉得自己天生属于那种冷情冷性的人,不喜欢腻歪,就连她过来找他,只开了一间房,他都会再开一间,保持基本的礼貌和规矩。 现在想来,不是他自控力强,只是不是对的人。 可他从没想过,能让他失控的人,是个小姑娘。 有时候他会问自己,是错觉吗? 不是,不是错觉,从临市回来,他试着离她远一点,刻意避着,但离得那么近,总有碰上的时候,那天陆行敏收拾陆嘉林,把他关在外面思过,他在屋里坐着看电视,忽然听见敲门声,她软糯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过来,“敏姨,是我。” 他背蓦地直起来,像是被人点了穴。 他听见她在外面跟陆行敏撒着娇,他听见她在笑,下一秒她进门,看见他,却立马收敛了笑意,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叫了声,“小叔。” 她那样拘谨,就好像两人重新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第一次见面都没有那么拘谨,他低声说了句,“过来坐!”心里五味杂陈。 她便听话地坐了过去,不敢挨他太近,又不敢离太远,端端正正坐在离他一拳头远的地方,最后还是他故意换了个姿势,两个人才挨近了。 腿挨着腿,他觉得她紧张地快要背过气了,却没把腿收了,她更是不敢动。 那一刻,说不上什么感觉。 后来陆行敏端来西饼,他不喜欢吃那玩意儿,上面放了蔓越莓,又甜又酸,她尝了一口,认真说:“挺好的。” 然后呢?然后她塞了一个在他唇边,他又想起那天在车里,他也是这样,固执地把一颗糖塞到他嘴边,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他受不了那眼神,带着一点点希冀和祈求,他微微低头,从她两指间咬过来,嘴唇碰上她手指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往回缩一下,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可小兔子胆子并不小,明明害怕,下一次还是会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再次凑过来。 那天吃了多少小饼干,他没数,大概比他长这么大吃的都多,他依旧不喜欢那味道,却也忽然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她后来要走,他送她到门口,开门无声,两个人都没说话,感应灯暗着,他站在门口,她站在门外,一个在灯光里,一个在阴影里,她的面色晦暗不清,似乎有话跟他讲,可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小叔晚安。” 他点头,说:“晚安。” 有些人,见一面,就能扰乱心神,那段时间,连神经粗的能跟光缆比的姐姐都看出来,他不正常。 整天念叨他,是不是公司出事? 没有,公司好的很,倒是他,像是中了魔。 他没法,只得逃更远,连不需要他出面的国外谈判,都是他去,在外面,一待就是月许,他没忘记她生日,只是不敢关心,不敢给她念想,也不敢给自己念想,他在等她想清楚,想明白,等她淡了,忘记了,她还那样小,正是感性和冲动的时候,她能头脑发热,他却不能。 如果再年轻十岁,他大概会不顾一切,可毕竟,他不年轻了。 那天他正走在夜晚街头,华灯初上,橱窗里看见一条裙子,粉皮掐腰,忽然就想起她,她腰很细,不盈一握,穿上肯定好看,这么想着,就走了进去。 刷卡,签字,他买下来后,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名义送。 ……补生日礼物? 送裙子,太奇怪了。 这么想着,不由觉得好笑,大概是真疯了。 然后想起,他的兔子还没送出去,于是打视频电话给陆嘉林,他以往都是直接拨电话,简单,快捷,可那天却拨了视频,总听陆嘉林说他和苏北在一起,或许他只是潜意识想看看她。 但没想到,她真的在,画面显出来她的脸时,他有那么片刻的愣怔,然后如往常说着话,面上平静,心底波澜四起。 她还是很安静,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说话声音细细的,那声音刮在心口,是痒的。 陆嘉林在玩游戏,就打发她来接,她一直在看陆嘉林,问他:“好了吗?” 他以为她不想接视频,便不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默着,气氛安静。 后来陆嘉林终于把电话接过去了,顺便看了苏北一眼,疑惑问她,“热吗?脸怎么那么红?” 陆崇南抬头去看她,她离屏幕远,又背着光,看不真切,只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好像有点儿。”然后迅速跑开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 他身上好像有条线,就牵在她手里,逃得开吗?逃不开! 后来说:“苏北,如果你考虑清楚的话,我们交往试试吧?” 他看见她唇角绽开的笑意,觉得即便到最后,不是最好的结果,他也没什么可后悔了。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姑娘,她比你小十岁,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陆崇南最担心她受委屈。 也担心,她少年心性,来得快,去得快,爱与不爱,都是儿戏,他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 二十八岁高龄的大叔敏感而脆弱的心思,苏北是不明白的,她还在天台晒着三十度的大太阳,努力维持着傻子的尊严。一边儿生气他莫名其妙,一边儿又怕他赌气不吃饭,偷偷打电话给小助理,问她,“你们老板吃饭了吗?” 老板?小助理偷偷看了眼老板黑着的脸,低声说:“没有,您走之后,他脸色更差了。” 小助理觉得,自己有点儿看不透自家老板了。 看见人了不高兴,看不见人了,还不高兴! 于是低声又说:“要不苏姑娘您还是回来吧!估摸着老板想和您一起吃。” 他正在办公室里帮老板整理文件,因为是苏北的电话,所以才请示了老板,得到许可才接了电话,接老板女朋友的电话,既然被老板知道了,自然不能偷偷摸摸地接,只稍稍挪到了窗前,看老板正专注批文件,于是就低声说了几句实话。 他怎么会想到,他们老板也有傲娇别扭的时候,一边装模作样看文件,一边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他终于绷不住,冲助理招了手,“拿来。” 小助理吓了一跳,不大明白老板上一秒还在专心工作,下一秒就问他要手机的操作是怎么来的,愣愣递了上去。 苏北刚听完助理的话,不知道电话对面已经换了人,谁还没点儿脾气呢!于是她很有骨气地回了句,“他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然后就听见对面一声不悦的,“嗯?” 苏北秒怂,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陆崇南都气笑了,问助理,“她人呢?” 助理哪知道,摇头,不知道苏北说了什么,竟然把老板都逗笑了,老板这人整天面无表情一张脸,都不带表情的,这一笑,笑得小助理把斯文败类啊衣冠禽兽的词儿,全抛脑后去了,就觉得老板一笑,这公司的灯光都亮了几分,映得老板那种脸,越发帅气逼人。 他自告奋勇说:“我去问问。” 出门问了一圈,才听人说:“我好像看见她上天台去了。” 回来一汇报,老板就起了身,提着食盒去了天台,跟助理说:“有点儿饿,我去把饭吃了,有事憋着,别叫我。” 助理“哦”了声,就见老板状似慢悠悠,实则大步地往天台的方向去了。 苏北还在上面晒着三十度的大太阳,四十五度望天空,很忧伤地觉得:怂,太怂了。 明明是他先生气来着,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受他冷落,还不能发发脾气了吗? 苏北生气了就鼓着腮帮子,跟条金鱼似的,他上了台阶就看见她拿手机磕着椅子,一下一下仿佛手机惹了她似的。 心里那一点儿不快,转瞬就烟消云散,陆崇南只觉得她这样子稀奇的很,想笑,又忍住了。 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说:“要是不想要这个手机,我帮你换新的?” 苏北才不要花他钱呢,穷学生也是有尊严的,她闷声说:“我手机好着呢!” “那你这么对它?”他一本正经地说。 还恶人先告状来了!苏北鼓着腮帮子瞪他,瞪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说什么,又别过了头,他这下终于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去亲她唇角,苏北奋力反抗,他便武力镇压,最后自然是苏北败阵,城池尽失,他吃干抹尽,微微一笑,“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他嗓音本就好听,如此温声说话,苏北完全招架不住,但还是努力撑着,装模作样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拿着腔调问他:“你错哪儿啦?” “不知道,但你不开心,肯定是我的错。” 哟哟哟,还会说好听话了。 苏北忍不住,也笑了,开始吐槽他,“我今天进公司前台那个姐姐就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进你办公室之前,你助理也同情地看着我,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惹你生这么大气,我一颗心七上八下,你还冲我冷脸,我……”苏北词穷,做了总结陈词,“很吓人你知不知道?有话不能好好说!” 陆崇南愣了片刻,暗骂自己混蛋,两手从她腋下穿过去,苏北身体一轻,下一刻便被搁在了他腿上,苏北怕有人上来,便挣扎着下去,他箍着她,不松手,只说:“我锁了门。” “天台你家的啊?”这么霸道。 他说:“可不是嘛!” 无耻啊! 他捏了捏她下巴,质问她,“最近为什么老躲着我?这么快就厌烦我了?” 苏北想起他电话里那句,“反悔了,嗯?” 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咧开一口大白牙,靠近他,“小叔,你不会是……怕我不要你了吧?” 苏北只是调侃他,没想到,他倒是承认地快,认真地“嗯”了一声,问她,“你会吗?” 苏北心一跳,低头亲了他一下。 他早便知道了答案,得她一个吻,面上更添笑意,拉她过来,加深这个吻。 两个傻瓜顶着三十度的大太阳,亲得脸都红了。 他照旧调侃她,“害羞?” 苏北瞪他,“热的。” “热你还爬上来待这么久?” “晒太阳,补钙。” 他唇角笑意更是益发明显,“哦!” 第二十七章 27. 你能想象吗?一个二十八岁高龄的大叔, 在天台玩了一个小时的他女朋友的……头发。 苏北坐在他腿上,从害羞到麻木, 到最后都忍不住翻他白眼了,“小叔, 你幼稚不幼稚啊?” 男人幼稚起来,二十八岁和八岁,没差。 他握了一把她的头发, 编成辫子, 又散开,然后重复。 张开嘴的时候,苏北就挖一勺米饭给填他嘴里。 吃饭吃了一个小时了,都是苏北一口一口喂的, 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母性光辉, 全程只说一句话,“啊,张嘴!” 巨婴吃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 苏北顿时松了一口气,把头发从他手里拿过来, 利落地扎了个马尾,他两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她,苏北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拿过来手机当镜子,看自己的脸, 没花没脏,于是问他,“你笑什么?” 他凑过去,在她颈窝里细细密密地啃着,“你脖子很漂亮!” 苏北:“……” 痒,她躲开了,自己看了看,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哪里漂亮了! 尬夸? 懒得理他了,苏北从他腿上下去,好好坐在椅子上,陆崇南这次没拦着,只顺势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 苏北个子小,于是就半个身子靠在了他怀里,太阳晒得人发昏,苏北闭上眼,说:“小叔,我好困!” “睡吧!”他说。 他一直没动,苏北闭着眼,于是过了会儿真的睡着了。 这天中午,所有想去天台晒太阳的人都被通往天台的小铁门拦在了外面,有人问老板助理,“老板呢?” 助理摸了摸鼻子,“天台和他女朋友吃饭呢!” “哦,怪不得。”那人恍然大悟,于是奔相走告,“老板和小女朋友在天台腻歪,大家有点儿眼力见!” 这一腻歪,腻歪了三个小时。 “我的天,还没下来?” “不会今天突破尺度了吧?” “我靠,露天啊!” 小助理默默思考了会儿,痛心疾首,老板他,真是个衣冠禽兽! 苏北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阴沉下来,乌云压顶,好像马上要下雨了似的。 陆崇南依旧维持着原姿势,低头在看手机,而苏北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他怀里,头搁在他两腿间,面朝内,睁眼就看见他的皮带扣,闪瞎眼。 苏北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流氓呢,真会挑地方躺。 木然地直起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陆崇南却看着她,似笑非笑,于是苏北可耻地脸红了,这下总不能再说自己被太阳晒的,于是别过脸,不看他。 陆崇南有心逗她,掰过她的脸,看着她,笑问:“做了什么流氓梦?脸红成这样!” 苏北脸被他箍着,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只觉得灵魂在燃烧,尔后色心贼胆,戳了戳他的大腿,“是你在想什么流氓事吧?” 他倒是脸皮厚,面不改色地点头,“可不是。” 苏北心突突地跳,天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她紧接着说了一句,“你……要不要试试?” 苏北怀揣着一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彻彻底底把小叔给惊着了,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最后把她捞进怀里,低声说:“该是你,跑不掉,不用这么急着献身。你还小,有些事,不急。” 他倒是想,可总归,下不了手,怎么着也得过两年再说。 苏北挺了挺胸,反驳说,“不小了……”说完又觉得这动作和这话配一起怪怪的,补充说:“我说年纪。” 他低头看她胸口,了然说:“的确是不小!” 苏北脸通红,瞪他。 他笑:“我也说年纪。” 这话没法谈了,最后苏北跑了下去,陆崇南慢悠悠跟在后面,摸了把鼻尖,有些心猿意马。 那天如果到这里,还算是平淡寻常的一天。 重头戏在晚上,是一场非正式私人宴会,陆崇南原本不打算带她去,她毕竟只是个学生,不适合接触太多社会上的弯弯绕绕,于是他去之前,把苏北送回家了。 没多久,苏北打电话过来唉声叹气,“我爸妈又不在家。” 所以她又是独自一个人。 他只问:“晚饭怎么吃?” “待会儿去外面随便吃点儿好了。”语气满满都是黯然。 他沉吟片刻,说:“我让司机去接你,过来陪我参加宴会。” 苏北不想去,“那种场合,不适合我吧?” 陆崇南只说:“司机大概十分钟后到,我让他带衣服和鞋子给你,换好过来。” 那件粉皮掐腰的小礼服裙子,他终于找了个合适时机送了出去。 苏北换好,然后踩上高跟鞋,顿时觉得自己成熟了两个度,只是走路略困难。 她在电话里依旧打退堂鼓,“小叔,这鞋子太高,我走不动路啦!” 他无语,“才四厘米。” “啊?我觉得有十厘米。” “你眼神不好。” 最后自然还是去了,他穿着一件很正式的西装,看起来更添几分俊朗,也显得气场更冷了。 苏北挽着他的胳膊进去,一路上紧张地牙齿直打颤,看着他从容和人打招呼,更觉得自己跟他,差的不仅仅是年纪,是阅历和见识。 她几乎不说话,他走哪,她跟哪,逢人点头微笑,倒也不算太狼狈。 不乏有好奇的人过来攀谈,微微打量苏北,问陆崇南:“陆总,这位是?” 苏北满腔都是慌乱,挺直了背,尽力笑得得体,生怕给他丢脸。 他笑,直言:“我女朋友。”大大方方。 有相熟的人过来攀他背,“哎呀,你这万年光棍,终于谈了女朋友呀!定下了吗?” 他不多说,笑道:“私定终身算吗?” “老头子不催?你看你堂哥,人像你这么大,儿子都三岁了。” 他淡声道:“不急。” 苏北在边儿上听得心情颇黯然,忽然意识到,他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她至少要上四年的大学,她原本的规划中,研究生也是要考的。 四年加上三年,毕业她都二十五岁了,他呢?他那时候三十五啦!她倒觉得三十五不老,可万一他家里催呢,给他安排点儿相亲对象,万一他要是等不了…… 苏北顿时感觉到完全有可能,心烦气躁。 然后默默在心里盘算。她今年十八岁,法定婚龄是二十,再过两年,小叔三十岁了,那时候她就是哄着骗着也得把证给先领了。 但就是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两年后她还在上学,爸妈肯定会觉得她太小,考虑婚嫁太早,要是爸妈反对怎么办? 那就把户口本偷出来? 太混蛋了,爸妈会打死她的。 算了,打就打吧!一顿打换一个小叔,值了。 苏北一晚上都在盘算这事,好不容易宴会结束,苏北愕然发现,小叔他醉了,因为好不容易带了女朋友的缘故,被人强行灌了不少酒。 他眼神迷离,虽然看起来依旧腰背挺直,没有丝毫东倒西歪的架势,可反应已经特别迟钝了,苏北问他,“小叔,我们怎么回去啊?”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凑近她,“嗯?” 可不是醉了? 最后苏北摸出他钱包,找出身份证和钱,去宴会酒店楼下的大厅办了入住,打算等他酒醒再让他回去。 在前台的时候,碰上宴会的人,是个女孩子,苏北有些印象,知道她姓李,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和气。 第一印象让她对她毫无防备,于是对方问:“你们在七楼?” 苏北点了头。 “好巧,我也是,明早一起吃饭吧?我请客,附近一家餐点挺不错的,酒店吃多没意思。” 苏北摇摇头,“不了,谢谢,我送他上楼,待会儿就回去了。” “啊?你不住这里?” 苏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夜不归宿,她妈妈会担心的。 苏北后来回想,大概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她说自己要回家,但后来实在不放心,又回来了,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她很忐忑,跟陈雅婷通风报信,让她伪造一下自己去她那里过夜的消息,然后跟母亲说太晚了不想回去了,在同学家睡下了。 床很大,苏北占据很窄的一个边,不敢靠他太近,怕自己控制不住扑了他,毕竟他现在那样子太性感。 他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还自己洗了澡换了睡袍,只是意识总归不大清晰就对了,洗完澡倒头就睡,空调开着,苏北怕他着凉,给他盖了被子,结果都被他踢走了,睡袍松散地滑下去,露出他精壮的上身,整天抱抱亲亲,苏北也知道他身材好,可知道和看到完全是两个概念。 苏北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再不敢看他 闭着眼,好不容易入睡,却听见他电话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去看,他已经抓过来调了静音,接着睡。 苏北困意浓重,又闭了眼,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北是不知道的,倒是喝醉了的小叔起了身,但大概是意识还不太清醒,不知道自己在酒店,直接把门打开了。 外面是李小姐,温声问:“听说陆总喝醉了,现在好些了吗?” 总归是睡了一会儿,苏北路过药店还买了解酒药给他吃,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一点,看着眼前的人,大致明白了些什么,冷着声音说,“请问有事吗?” 李小姐声音柔媚,嗔怪道:“关心一下,陆总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苏北霎时清醒了,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卧槽?大半夜的,这位李小姐,你想做什么? 苏北几乎是一秒从床上翻了下来,正准备杀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小叔冷淡的声音,“这恐怕不好,我家小姑娘没那么大肚量。” 李小姐倒是很贴心,小声说:“陆总说笑了,您不说,我自然是不会说的。”说着,媚眼如丝地看着陆崇南。 陆崇南饶是见惯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挑了下眉,正欲开口,里面传来苏北的声音,嘟囔说:“谁啊?小叔,先让我穿上衣服再进来好不好?” 李小姐身体一僵,笑容都凝固了,就见陆崇南嘲讽地笑了下,“抱歉,真的不方便。”尔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手关上了门。 苏北又气成了金鱼,鼓着腮帮子指责他,“招蜂引蝶!” 陆崇南爬上床,捞着她的腰抱过来,搁在自个儿怀里,又是哄又是逗的,最后才消了气。 苏北被他逗笑,自觉很丢脸,于是抱被子躺倒翻身,不理他了。 他也躺下来,抢她被子,两个人你拉我扯,最后终于滚到了一块儿。 气氛突然安静,苏北吞了口唾沫,感觉马上就要擦枪走火了。 苏北跃跃欲试,他却偃旗息鼓,抱着她,哑声说:“别动!” 苏北后来脑子抽,嘟囔了一句,“憋死你算了。” 他却笑了,“算不了,回头都记在你账上,以后慢慢还。” ……无耻! 第二十八章 28. 那天, 苏北问她:“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女孩子总是敏感,太容易以为自己被爱, 但也害怕是错觉。 有人说爱和性难分,喜欢就会不自抑, 可他似乎,自控力太强? 他揉了把她的头发,笑说:“为什么这么问?” 苏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羞耻又别扭, 但还是闷声开口:“你都不碰我。” 偶尔亲吻,拥抱,也有情动,但都是压抑的, 克制的。 她才不信他说的什么狗屁她还小, 一点儿都不小了,已成年,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她不是很保守的女孩子, 也和他委婉提过。 苏北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比他还主动,这主动让她感觉很丧气。 这么没魅力的吗? “如果你像我这样的年纪, 可能会更明白些。”他不想说,他二十八岁高龄,还像十几岁男生的那样,对爱情迷惑而不安。 不确定,到处都是不确定。 可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和她解释, 他抱她在怀里,单纯地抱着,低声跟她说:“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你还这么小——不是年龄,是意识和圈子。 “你还是很感性的年纪,看不到很多矛盾和冲突,我有时候恨不得自己年轻十岁,陪你一起疯,爱也好,恨也罢,就算最后分手,也可以坦然。但毕竟,我不是十几岁,你也不可能一夜长大,你和我之间,差距总是在。 “苏北,你想过吗?可能有一天,你会遇见更喜欢的人,我不敢碰你,怕你将来后悔。 “你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而我在你生命里能占据怎样的位置,我不知道,我希望你快乐,你幸福,我希望就算最后不在一起了,你可以毫无顾虑。” 苏北转过身看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怎么开口,于是怔怔看他,“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遇见更好的人,不会移情别恋,言语这么苍白,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信服力。 苏北不是没有想过,年龄,家庭,事业,见识,甚至财力,处处都是矛盾。 但苏北从小到大骄傲惯了,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努力得不来的东西,她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信两个人没未来。 可现在听他这样说,才觉得,自己考虑的还是太少。 她一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中,她是最弱势的那一方,他处处比她厉害,无论是哪一方面,苏北都比不上,于是惶恐,害怕,甚至渴望通过更亲密的关系来弥补种种缺失。 可这一会儿,苏北忽然觉得,他其实才是弱势的那一个。因为年长,所以心理负担更重。 的确,她还年轻,未来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也会遇见更多的人,或许比他更优秀,或许比他更合她心意,如果到那时候她走了,他失去的,比她更多,反正她还小,大不了就是爱错了人,顶多也就重新来过,可他已经快过而立了,怎么经得起折腾? 他看她脸色苍白,以为她吓到了,于是轻轻捏她脸,安慰她,“我这样说,其实很冠冕堂皇。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只希望我爱的人,可以永远爱我,属于我,为此我可以等待,可以蛰伏,可以创造一切条件。 苏北楞楞看他,便听他又说:“我不碰你,不是我多能忍耐,我等你考虑清楚,你是爱我,还是非我不可。而且,我还要讨好你爸妈,让他们把宝贝女儿交给我呢,要是知道我欺负你,他们还怎么信任我?” 苏北张了张嘴,想开口,被他堵住,“别急着回答我,想清楚,我不用听,感受得到。” 那晚苏北以为自己会失眠,其实没有,她睡的很好,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就一天一天过下去,总有一日到白头。等到那一天,或许苏北可以告诉他,“这辈子,就是非你不可。” 唔,如果他不变心的话。 他会吗?苏北不知道,只期盼他能等一等她,她可以跑得快一点,总有一天能追得到他。 到学校了,苏北终于回过神来,笑了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害怕,想跟他更亲近一些,有更紧密的关系,可现在也大概能体会他的想法了。 其实她并不担心什么李小姐张小姐王小姐的,陆崇南的脾性,就算她不全了解,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笃定,也是一种幸福。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母亲不知道什么凑了过来,问她,“跟谁在聊天啊?” 苏北下意识扣住了手机,咧嘴一笑,“没谁。” 但凡家里有孩子的,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人精,苏北反常不是一天两天了,蒋慧琳把她扯住,认真问她:“谈恋爱了?” 这无缘无故笑得这么贼的,一看就不正常。 苏北支支吾吾,照旧打哈哈。 蒋慧琳越发语气温和,“跟妈说实话,我又不怪你。”那语气,颇有中年八卦妇女的风范。 苏北可不敢确定她会怎么想,才不吃她糖衣炮弹。 父亲也在一旁呵呵笑,“是啊,我们楠楠都是大姑娘了,谈恋爱又不丢脸。” 苏北脸红着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肯定答案,却是没说是谁,拖着行李箱往学校去。 车子开不进去,三个人步行往里走,苏北难免又被拷问,问她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 比起那些大学也限制谈恋爱的严厉父母,自家爹妈真的算是宽容了,可苏北也拿不准,毕竟小叔比她大了不止三五岁,而是年长十岁。 万一父母不同意?苏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还是再等等再坦白吧! 等她有点儿底气了。 苏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越急越急不来。 她含糊说:“他,特别好,哪哪都好。” 母亲拍了拍她的脑袋,“什么就哪哪都好了,也不害臊。” 苏北吃痛,还是努力辩驳,“就是哪哪都好啊!” “胳膊肘往外拐的。”见她抵死不说,两人也没强求,只说:“学习还是最关紧的,别耽搁了。” 苏北拍拍胸口,“我你还不放心吗?” 母亲笑骂她:“一点儿都不谦虚。” 苏北撇撇嘴,“我这是自信。” 她说得到,又不是做不到。 父母笑笑没反驳,毕竟苏北还是很有主意的,长这么大,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苏北也是很感激的,长这么大,自己想做的事,即便父母不是很理解,也很少强行管制她,只要她想做的,基本都能如愿。 高三的时候苏北其实有两条路可以选,保送是一条,参加高考是一条,老师给的意见是她可以正常高考,附中只有保送燕大的名额,而以苏北的成绩,可以试试参加高考冲击清华北大,苏北几乎没犹豫,选择了保送,因为苏北有参加燕北科创大赛,且拿了一等奖,照以往惯例,是可以直接保送燕大计算机系或者数学系的,这两个都是苏北喜欢的专业,而正常参加高考,苏北英语发挥不稳定,清北说实话,有些勉强。 所以最后苏北的考虑是,直接保送,省却许多心。 老师当时还劝了她,说可惜了。 苏北和父母提过,谁家的父母不想儿女能考个清华北大,然后说出去也特别有面子,虽说燕大也不错,可终究是不一样。 父母也劝她,说:“如果有希望,还是拼一拼吧!” 苏北坚定,“我觉得保送对我来说更好。” 父母最后也没说什么,尊重她的选择。有次苏北听见父母聊天说:“我们都老了,孩子们以后还是要靠自己,路怎么走,老大和楠楠,都不是没谱的人,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我们养他们这么大,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他们以后过得舒心罢了。何必自己再给他们添堵。” 从这一点来看,苏北都觉得父母不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所以她觉得,父母接受小叔,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北和父母在学校转了转,然后和陈雅婷梁静碰了面,就跟父母告别,“爸妈再见,你们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搞定。” 爸妈殷殷叮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钱不够了跟妈说,听见没?” 苏北连连点头,“知道啦!” 不管成年没成年,在爸妈眼里,她永远是个孩子。 让人烦恼,又暖心。 苏北陈雅婷找到计算机系的大本营,拿着通知书和各种琐碎文件,然后领了一大堆的东西,终于算是报到完毕,拆开装着宿舍门禁卡的信封,封条上写着宿舍楼号和房间号,苏北和陈雅婷对了对,然后一击掌,“哇,一个宿舍!” 缘分啊! 两个人去宿舍放行李,四人间,另外两个已经到了,一个长得很帅气的短发姑娘,一个长卷发软妹子,倒都是很和气,见了苏北和陈雅婷,礼貌地打了招呼,尔后自我介绍。 帅气妹子酷酷的:“你好,方夏。” 软妹子说:“我叫云朵。” 软妹子的名字也软,说话甜甜的,脸上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苏北和陈雅婷也各自做了介绍,然后就算是认识了。 之后为期半个月的军训,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奠定下来。 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突然看见某人前女友的话。 是个女孩子都会在意对象之前的女人是怎样的,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漂亮还是不漂亮,最重要的是,和自己比怎么样! “我们找个地儿坐坐吧!喝杯咖啡怎么样?”那个叫做岑墨的女士说。 苏北是在教授办公室碰见她,她来找法学院的一位女讲师。 真是缘分,不,孽缘。 “抱歉,我待会儿还有课。”苏北下意识推辞,并不太想去。 “那就等你上完课,我今天都有空。”她语调温和,面上笑意未减一分。 苏北发现自己在这位女律师面前找了个愚蠢的借口,于是只好答应下来,“下午五点半,后街星巴克,可以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学时间会很短哦~开始大跨越啦,然后就可以嘿嘿嘿了~ 我得看看车速,决定要不要发在微博上…… 好久没开车,不知道车技如今怎么样了。 第二十九章 29. “前任找现任, 来者不善?”陈雅婷啧啧两声。 苏北趴在桌子上,瞥她, “您能不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吗?” “我就是好奇,你说陆崇南的前任是什么样啊?” 陆崇南是个怎样的人?陈雅婷印象挺深, 搁远处看,觉着挺温和,凑近了, 发现那人浑身都是冰碴子, 光看那眼神都能让人局促一整天。 陈雅婷有时候挺不明白的,苏北怎么把人拿下的。 这事儿,真玄幻。 “漂亮,优雅, 知性, 大方,据说是个律师,也是燕大毕业的, 高材生,手下偌大一个律师事务所, 特厉害。”苏北毫不吝啬夸奖。 “你这还长起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陈述事实。”苏北直身,一摊手,“况且,她好是她好,我也不差。” 陈雅婷觉得苏北变了, 以前多小白兔一人啊,一下子都变得气势起来了。 “你现在很狂嘛姑娘。” “小叔说,妄自菲薄也是一种变相的盛气凌人,做人要客观。” “……” 扯了一会儿皮,苏北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临走的时候,陈雅婷问她,“要不要换身衣服,打扮一下?” 苏北低头看了看自己,牛仔裤,板鞋,长外套,很学生妹的打扮。 素出天际了。 今天岑墨穿了什么?苏北没注意,似乎是套装,黑白色调,简约大方,印象最深的是那张脸,裸妆,很精致,浑身上下透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和气场。 苏北想了想,摇摇头,“不要,太刻意了,搞得好像我很在意她似的。” 陈雅婷没好气地哼了她一句,“说得好像你不在意似的,坐立难安了俩小时了吧你!” “我只是在思考她找我到底想干嘛。” “你要不要给你老公汇报一下?” 苏北被她一句老公说的一赧,摆摆手,“别,万一被虐了还被他知道,多惨啊!” 陈雅婷接她刚刚的话,“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前任找你肯定没好话啊,比如,一:我怀了他的孩子,你离开他吧!” 苏北一秒入戏,用一种沉痛的表情看着她,“不,他爱的是我,孩子你还是打掉吧!” “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是一条生命啊!是我和他的骨肉。” “您要是实在想生下来的话,那就随你吧!实在养不起的话,我和崇南可以帮你养,你放心。” 陈雅婷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阿北你变坏了,太毒了你。” 苏北骂了她一声,“亏你想得出来,狗血剧看多了吧!” 尔后又问她,“二呢?” 还演上瘾了。 陈雅婷清清嗓子,“二:苏小姐,我觉得你和崇南之间的差距很大,我并非说你配不上他,只是毕竟你还小,过于天真,这么和你说吧!如果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最终受伤的还是你。” “那么岑女士,你想表达什么?” “和他分手,分手费要多少,你随便开。” 苏北弯唇一笑,“如果不是知道您和她之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恐怕会以为您是他母亲……管这么宽。” 陈雅婷不屑一笑,“我和他之间只是误会,他爱的还是我。” “岑小姐,您的脸有——”苏北撑圆了双臂,“这么大!” 陈雅婷扯着苏北大笑,“你真的学坏了。” 苏北抱着自己杯子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我刚刚百度来的。” “你百度了什么?” “手撕前任十八式。” 陈雅婷一脸黑线,“别这么血腥,说不定人家只是想找你喝喝咖啡聊聊天呢?” “别,我好不容易学来的。” 苏北满怀着学以致用的热心去见了岑墨。 雄赳赳,气昂昂,颇像一个上战场的女战士,可看见对方安静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一腔热血顿时变凉。 这是小叔曾经爱过的人。 单单看起来,就觉得是很优秀的人。 苏北算是见过她一面,那次在公司卫生间,听过她说话。 后来在公司,有人也跟苏北说过这个女人,但没人敢细说,只说:“当初公司跟她律师所合作,她也算是合伙人,老板很信任她,但是她为了钱,泄露了公司机密,公司损失惨重,后来公司退市,老板那一阵很颓,不过最后也没告她,就那么放过她了。” 短短几句话,过往狼藉,历历在目。 是很爱吗?所以就算做了多过分的事,都不愿追究? 苏北隐隐的,觉得嫉妒。 这世界上,最惹人厌的就是前任。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好,我叫岑墨,是至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和崇南以前是……朋友。”苏北落座后,她便合上了书,微笑着自我介绍,“中午看你看见我的反应,应该是对我有些印象。”她说话很客气,也很温柔。 苏北点点头,没有否认。 苏北喝不惯咖啡,要了一杯野莓汁,两个人坐在那里,颇有些诡异,如果没有陆崇南,他们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人。 “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找你吧?”岑墨声音温柔地开口,面上依旧是笑着。 “洗耳恭听。”的确,她好奇,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她大可以毁约,毕竟她和她素不相识,即便放了她鸽子,又怎样? “如果我要你离开崇南,你会怎么说?”她看着苏北,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意味。 还真是这么狗血的剧情吗? 苏北眼角抽了抽,虽然自己一身学生妹打扮,且素面朝天,但她并没丝毫自卑和慌乱可以展示给她看,闻言只笑了笑,“我会说,您没资格要求我做任何事。”苏北脑子里还能想到更刺耳的话,可她不愿意说,她不愿在她面前表现的太刻薄,而让她觉得,小叔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岑墨忽然笑起来,眉目舒展开,颇为开怀的样子。 苏北这才明白过来,她在开玩笑。 她说:“我见过你三次,第一次在一家餐厅,我最先看见崇南,想过去打招呼,走近了一点,才看见他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你看起来年纪好小,我想,大概是他亲戚的小孩,我记得我有次打电话给他,他没接,是他小侄女接的,我想应该就是你。” 苏北“嗯”了一声,“是我。” “但你们很亲密,我看见他捏你的脸,一脸宠溺的样子,我当时想,这是崇南吗?他向来不是个热情的人,冷冰冰的,总带点儿拒人千里的感觉。” 这一点,苏北并无太大感触,他对她,始终都不算冷淡,但还是附和了一句,“是,别人都这么说。” “但他对你不一样。” “我对他也不一样,我是个很被动的人,但对他很主动,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总会有一个人颠覆你的世界,让你做不可能的事。 岑墨点头,“对,他爱你。”她脸上是一种回忆往昔的表情,尔后感叹,“我以前总觉得,他那样的性子,不会爱上别人。” “事无绝对。” 岑墨笑了笑,接着说,“我第二次见你是在电影院,那天我和朋友去看怀旧专场,我们是中途才进去的,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们,但是你们应该是没看见我。我看见他抱着你,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她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牵手的次数都很少。”她重复了一句,“他总是冷冰冰的。” “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苏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前任面前为自己男朋友辩解。 “不不不,只是,你是例外。”岑墨眨了眨眼,那样子有些调皮,“我第三次见你是崇南带你去参加晚宴,那天我也在,不过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岑墨微微摇头,笑道:“说实话,我嫉妒。”她那笑意,带着三分认真,和三分玩笑,还有几分别的情绪,苏北看不清楚。 “好了,不说了,再说就要失态了。”岑墨微微笑了下,“我不想在你面前丢脸。这是我最后的日子了。” 深深爱过,失去过,才能体会那种痛楚,他那样冷淡,却对一个人能温柔到极致,更可恨,那人不是自己。岑墨有时候会觉得后悔,如果当初她没背叛他,就算不咸不淡和他处着,或许到最后两个人也能顺利结婚。 或许…… 每想一次,心句抽疼一次。 只是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她当时只恨他寡淡,不能像寻常男朋友那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客气理智得让人觉得悲哀,最后狠狠伤了他,看他痛苦失望的样子,终于痛快了,可最后,还是后悔。 她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说明来意,“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他已经卖掉了公司,打算陪你去读书,最近应该在准备你们学校的明年三月份的博士生春季考。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他似乎是打算给你个惊喜,我也是偶然才得知,不过我提前告诉了你,这惊喜就没有了,算是我最后一次报复他吧!” “都说是我欠他,其实他欠我更多,不过现在,两清了。” 苏北一脸呆滞。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还有一更,来一辆碰碰车…… 第三十章 30. 天气日渐转凉, 冷风和雪落下的那天,是腊月里的第一天, 那天很冷,北风萧萧, 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在半空中飘荡,吸一口冷气,肺都要冻上了。 冬日里第一场雪, 来势汹汹。 “阿北, 今晚有化妆舞会,你去不去?” 苏北窝在床上,抱着电脑,揣着暖宝宝, 闻言惊叹, “这么冷的天?” 是疯了吧! 陈雅婷笑着,“这样才刺激啊!艺术系来了不少人呢,全是俊男美女, 去不去?” “不去,”苏北答的铿锵, “老寒腿都要冻出来了,哪有心情欣赏美人儿。” “诶呀,在大礼堂,有暖气,冻不死你。”陈雅婷生拉硬拽的,硬是把苏北扯去了。 说是化装舞会, 其实就是个大聚会,学生会组织的,外联社拉了不少投资,所以租来不少服装,下午的时候陈雅婷去领了两套回来,一套古装,名字叫红色妖姬,当然是很艳丽很妖艳啦!一套cos服,是陆嘉林原先教苏北玩的那一款游戏里,一个叫做孙尚香的英雄的衣服,看起来很是清凉。 苏北看着那露腰露腿的衣服,只觉得一阵寒风穿体而过,最后咬牙选了那套布料相对多些的红色妖姬。 穿好后一照镜子,苏北差点两眼一昏。 “这……也太暴露了吧!” 陈雅婷以为她怕冷,“外面裹件长羽绒服,到那儿脱掉就好了,那边二十几个暖气,全开着呢!开大会都没全开过,冻不着你,放心吧!” 苏北幽怨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更清凉,顿时息声了。 陈雅婷凑过去看她衣服穿出来的效果,扯着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遍了,愕然惊叹,“从没发现,你发育得这么好。” 苏北穿衣服相对保守,且喜欢宽松遮得严实的衣服,所以那挺拔的胸啊,纤细的腰啊,还有浑圆的臀啊,简直都是暴殄天物一样,遮全了。 可这套红色妖姬,简直就是祸国妖妃的标配,该露出来的都露了,美不胜收。 陈雅婷伸手抓了抓苏北的胸,唔,坚挺而柔软,兀自嘟囔了句,“便宜陆崇南了!” 苏北茫然状“嗯?”了一声,片刻后却自行领悟了,红着脸追着她打,“流氓呀你!” 陈雅婷一边躲,一边还不忘调侃她,“我流氓?你老公八成更流氓。” 苏北终于追上她,朝她屁股啪啪两声,以牙还牙。陈雅婷哎呦躲着,尔后又凑近了,“你俩那什么了吗?据说他那个年纪,更饥渴……有没有啊?” 苏北一跃而起,一掌拍她脑门上,“有你个头。” 陈雅婷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颇有兴致地问她,“到底有没有啊?猛不猛?” “没有没有没有!”苏北往床上一钻,窝在被窝里再不出来了,羞得满脸通红。 其实是有一次的,苏北也不知道算不算。 那天苏北去问他读博的事。 他有自己的公寓,原先说是装修还是怎样,所以才去姐姐家借住,他给了苏北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那天她直接过去了,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那天他正好加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苏北早等不下去,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崇南开了灯,换鞋,脱去外套,茶水间倒了杯水,出来的时候,才看见沙发上一个小小身影,入秋天凉,她抱着毯子缩写,看起来像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儿。 他顿时叹气摇头,也顾不上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抱了她去卧室。 苏北向来睡觉沉,抱着她去卧室,她也没醒,他伸手把她外套脱了,盖好被子给她。 他洗了澡,在客厅睡下了。 苏北睡醒是半夜,约摸凌辰刚过的时候,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他卧室睡着,也知道必然是他抱她进来。 只是左看右看,没看见他。 苏北起身去找,就看见他委屈地在窝在客厅沙发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一样。 苏北过去叫他,“小叔……”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和迷离,他问,“怎么不睡?” “你去卧室睡吧!” 这样睡,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碍事,去睡吧!”他挥手,企图赶她走。 苏北非拖着他往卧室去,“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你还怕我非礼你呀?” 可怜他鞋子都没穿,就被苏北拖着往卧室去。 苏北把他往床上一甩,帮他摆好体位,盖上被子,“睡吧!” 若是这样一闹腾,还能睡得着,就奇怪了。 陆崇南开始审问她,“我记得你昨晚有课。” “公开课,逃一节不碍事。”苏北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问他读博的事的,她自然也是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去考博士生,可又怕自作多情,于是扭捏了会儿,采用迂回战术,“我今天见了岑墨……” 他蹙了眉,凛声道:“她主动找你?” “也不算,碰巧碰上的,她说请我喝杯咖啡,我就去了。” 他敲她脑袋,“你是傻的吗?她要你去就去?”那语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能见吗?” “不是,只是没有必要。” 苏北梗着脖子和他吵,“谁让她是你前女友啊!我好奇,我自卑行不行?我怕自己不去显得多懦弱啊。我就是懦弱,看见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觉得你眼光越来越差了。”苏北掐他腰,不轻不重地出着气,虽然没道理的很,可就是觉得都赖他。 干嘛要有前女友啊,还这么漂亮,这么优秀! 她那点儿力道,不痛不痒,可他还是配合地躲着。 瞧她吃醋还是蛮有趣的,炸毛的猫一样,四处乱挠,虚张声势的很。 苏北看见他那虚假而浮夸的演技,更觉得生气,变本加厉欺负他,两个人在床上扭打。 ……最后结束在他突如其来的亲吻里。 苏北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他身下,他坚硬的胸膛沉沉压在她胸口,唇瓣被他吸吮研磨着,苏北呼吸渐渐带了点儿喘,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背。 他拍她屁股,“还闹不闹?” 话出口,才觉得两人暧昧到极致,想推开,已来不及,她一个眼神 过来,他便沦陷,只捏着她的下颌,更深地吻去。 苏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体有个小人儿在叫嚣着要他。 于是迎合着,于他,自然是蚀骨的折磨。 这样的夜,情欲很容易被勾出来,苏北的衣服被褪下的时候,她毫无知觉,只有若有似无的激情在周身游荡,每一分摩擦都能带起火。 她叫他名字,不是小叔,是“崇南……” 低声呢喃着,他只觉骨头都酥了。 他的唇滑到她的背上,细细密密地吻着,好像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只有眼前人才能填满,他抱她,揉捏她,摩挲她,不够。 脱去衣服,靠得更近些,还不够。 粗喘声越发急促,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不见,亲吻,抚摸,她渐渐难耐,哀求似的靠近,叫他名字。她眼镜像是盈了一汪春水,荡漾着吞没他的心。 他身下早已硬挺而胀然,在她身上摩擦着,热度惊人。 她满身握上来,惹得他倒吸气。只觉得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可胀感,愈发清晰,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 尔后又忍不住笑,嗓音沉沉,“宝贝,你这样,我真控制不了了。” “谁要你控制啦!”苏北连声音都软了。 “哦。那我……进去?” 唔,这让人怎么回答。 “你……进啊!” 好蠢的对话,惹得两个人都笑了。 身下湿了一片,微微发着颤。她嘤咛可一句。 他低声喟叹,只叹自己,太高估自己的自控力。 他终于挺身而入,被紧致包裹着,挤压着。 “太紧了……”他说,只能试探着往里进。 苏北觉得特别疼,就好像……就好像她小腿断的那两次,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那一处,疼的灵魂都出窍了,她忍不住咬他肩膀,弓着腰,低声呜咽着。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他终究心疼她,不愿意再继续,缓缓退了出来,抱着她低声安慰。 缓了好一会儿,苏北咬着牙说:“再试试?” 那脸上的表情,太过于视死如归。 他不由觉得好笑,继而叹气:“算了,以后再说。” 苏北瞧见他犹自挺拔的某处,只懊恼自己太不坚强,刚刚怎么就哭成那样。 他起身往浴室去,“我去解决一下。” 苏北闷声“嗯”了句,后来跟上去,在浴室门口探了一个头,“要不要我帮你呀?” 他眸色渐深,苏北自觉内疚,主动过去。 “这样?” “……嘶” “太用力了?” “没有……” 他俯身,在她耳边诱哄,“宝贝,往下握,再快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碰碰车……《 》 30-40 第三十一章 31. 现在回想, 其实也不是那么疼,大概是她太紧张了。 苏北窝在床上, 漫不经心地回想着,那些细节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像细小的蚂蚁一样,慢慢啃噬着她的神经,痒痒的, 麻麻的。 苏北有些心猿意马, 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试试。 可这事怎么说出口呀!苏北犯了难,只觉得那天自己真是有勇气,到现在回想都觉得羞耻地脸发红。 对那天的印象, 只剩下……手酸! 唔, 太羞耻了,苏北把被子蒙在头上,躲进被子里。 宿舍已经没人了, 陈雅婷参加了社团,这会儿应该是去会场布置了。 方夏和云朵相约去吃火锅了, 这样冷的天,倒是很适合去吃火锅,热气腾腾的红油汤锅,吃到汗津津的时候,走在漫天雪地里也不会冷。 苏北这样想着,仿佛浑身也暖洋洋的, 于是就这样睡着了。 再醒来是陈雅婷在叫她,激动地扒着床栏叫她的名字,“阿北阿北阿北……” 苏北混沌睁开眼,去拍她的手,“干嘛呀,吓我一跳。” 她只笑,“你猜晚上的舞会谁会来?” 谁会来?无非是哪个系的系草,陈雅婷自从开学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搜罗各式美男了,可苏北有小叔了,其他的花花草草都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并不感兴趣。 只听陈雅婷说:“陆嘉林啊!他是我们学校的,你不会忘了吧?” 苏北“啊?”了一声,还真是忘了,他学那什么专业,苏北连名字都记不太清,特别冷门,全系三个人,真是难为他那躁动不安的性子了,从不敢迟到早退,不然一抓一个准。 “他来做什么?”苏北直了身,披上外套从床上爬下来,“我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陈雅婷在椅子上坐下来,笑得暧昧,“当然是来看你的啦!” 苏北踢了她一脚,“你别笑得那么暧昧,我将来是要做他小舅妈的。” 陈雅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虽然陆嘉林比她大了一岁,可也不妨碍她做他小舅妈啊! “我听说她之前看上外语系的系花来着,那姑娘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吗?”苏北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是啊,我正想告诉你呢!陆嘉林最近情伤呢!不知道谁告诉系花陆嘉林是个gay了,把他和……”陈雅婷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停顿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把他和江坤的事说给系花听了,系花可能太笔直了,气得不得了,不仅和他分手了,还打了他一耳光,说他恶心。” 苏北才不管陆骚包和系花的恩恩怨怨呢,苏北只是悲伤地看了陈雅婷一眼,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提起江坤,她还是会突然沉默。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可苏北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其实过去很久了,真的很久了,久到苏北总是会忘记,忘记陈雅婷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叫江坤的人。 陈雅婷本来觉得没什么,有些人来过,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藏在心里,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忘记了,可记忆翻搅上来,依旧如刀子一样,剜心戳骨,痛不欲生。 可她能忍啊,就当做,从没认识过他。 就好了。 可苏北这样一看她,她就想哭,在幸福的人面前,悲伤被放大无数倍。她真羡慕苏北啊,有一个人那么爱她,好像那么多的阻碍都不存在似的。 她真的哭了出来,猝不及防的,苏北眼睁睁看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扭曲出哭意,大颗大颗的眼泪转瞬就砸了下来。 苏北一瞬间几乎反应不过来,陈雅婷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痛哭声从臂弯里传出来。 “婷婷……”苏北手足无措地握住她的手腕,低喃了句,她从小就不大会安慰人,碰见人哭的时候恨不得抱着人一起哭,这会儿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真的,不敢听见他名字,不敢想起他,阿北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她声音抽抽噎噎地传出来,从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样矫情。从小到大,江坤就很少给她好脸色,总是板着脸教训她,不是嫌弃她笨,就是嫌弃她烦人,她拼命读书,不敢离他太近,又不愿离他太远,那时还小,从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卑微,只是喜欢他,所以愿意做任何事。 有时候他看她一眼,她就心跳急速,他给她一个笑脸,能欢喜好几天。 这样喜欢他,怎么会这样喜欢他! 苏北把抽纸一张张抽出来给她,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安慰的话,“山水有相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见了呢!缘分这事,谁说得清。” 不过短短几分钟,陈雅婷便止了声,破涕而笑,“谁要和他相逢,最好一辈子不见面,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见才好啊!” 她立了最毒的誓,往后最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苏北见她笑了,也露出一个笑意,可心里还是沉甸甸,后来看婷婷她毫无异样了,才慢慢松了口气。 苏北是不敢再提江坤,转了话题,和她聊着学院里的一些趣事。 晚上终于到了,陈雅婷又变得精神奕奕,早早拉着苏北换衣服,宿舍的暖气烧了一天了,可还是让人无法鼓起勇气脱去棉衣,穿上那么轻薄的衣服。 可既然都决定要去了,苏北只能咬咬牙,去换衣服,红色的纱裙裹身,繁复的带子系好,苏北在镜子前又看了一遍,再次打退堂鼓,“我可以不去吗?” 穿成这样,怎么见人啊! 陈雅婷把长长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字字铿锵地说,“不、可、以!我挑衣服挑的容易吗?” 两个人仔仔细细化了妆,苏北不会弄,还是陈雅婷帮她搞的,祸国妖妃妆,苏北朝着镜子里笑了笑,感觉下一秒就要去跟纣王撒娇,祸害他去烽火戏诸侯了。 陈雅婷捏着她的下巴啧啧赞叹,“漂亮!” 也不知道是夸自己化妆技术呢,还是夸苏北呢! 晚上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两个坐着穿梭车去大礼堂,脚脖子冻得直抽搐,苏北尽力缩着,好让衣服能裹住脚踝,下车的时候,哆哆嗦嗦地吐槽,“到底是谁想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活动呀!” 陈雅婷咯咯笑,“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待会儿见了他,记得臭骂他一顿。” 苏北顿时没话了,学生会组织部部长是林阳,林阳好像特别适合这样的工作,以前高中的时候就是纪律部的部长,刚进大学就进了学生会,后来好像组织部部长因故被革职,临时选用了林阳,据说他是近十年,唯一一个在大一刚入学就担任部长一职的人。 苏北经常去图书馆借书,他也经常去,总是能看见他,有时候他会提前帮她占个位置,也算有点儿革命友谊,苏北可不敢骂。 两个人从后门进的,门口立着两个穿黑色巫女服的人,给进去的每个人发道具,苏北领了一个蒙脸的纱巾,半透明的红色轻纱,跟她的衣服倒是很相配,苏北觉得这个还蛮好,脸一档,总算没那么羞耻了。 陈雅婷领了一个黄金面具,只能挡住眼角处的那四分之一的脸,看起来倒是很帅气的。 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简直跟进盘丝洞了一样,两个人穿的还算正常的,吸血鬼、蜘蛛侠、法老王、哪吒、朋克青年、蛇女……简直囊括中外,贯穿古今,应有尽有。 这就是个大型cos现场吧! 动漫社的人更是惹眼,扮相惊人,一群人拉着他们在拍照,新闻部的人甚至背着专业的相机过来,看见有趣的就拍过去。 舞会当然是吃吃喝喝唱唱跳跳,还有很多有趣的小游戏,游戏还有积分,能赢礼品,外联部拉来的赞助不少,所以经费充足,奖品丰厚,陈雅婷想要一套古风书签,于是两个人就去玩游戏赚积分。 她们玩的游戏都很简单,成语接龙啊,对歌啊,苏北只记得最后一关是邀请在场任何一位男士跳一支舞,这舞必须符合自己今天扮演的角色。 苏北哪会儿跳舞啊,可刚刚一关陈雅婷淘汰了,两个人积分目前加起来还不够兑换奖品,半途而废多亏啊!其实大学氛围挺轻松的,扭扭捏捏的惹人讨厌,苏北就大大方方去寻了,陈雅婷在背后出着馊主意,“那个美国队长,哇,身材好好诶。” 苏北觉得自己穿这衣服和美国队长跳舞很奇怪吧! “那个吸血鬼伯爵,特别帅!” 也不行。 苏北四处乱看,企图找陆嘉林那小子,好歹认识,不至于那么别扭。 可苏北找了半天没找到,眼看着快过时限了,忽然一个人拍了她的肩膀,苏北扭头看,是林阳,他今天扮作波斯王子,戴着金色的卷毛发套,腰间配着弯刀,戴了一副绿色的美瞳,仔细看,还挺好看。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苏北一下,迟疑地叫了声,“苏北?” 苏北的妆挺浓的,且极妖艳,又戴着遮脸的纱巾,也难怪他会迟疑了。 苏北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忽然眼一亮,扯着他说:“帮我一个忙?” 陆嘉林今天来得晚,一进场就看见苏北和林阳在跳舞,小姑娘长大了,陆嘉林总觉得她长高了些,发育也更好了,胸是胸,腰是腰,身体比例很好,所以显得腿很长,此时穿得跟个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似的,妩媚得不像话。 陆嘉林简直觉得闪瞎狗眼,揉了好几下眼才问陈雅婷,“我没看错吧?” 陈雅婷得意自己的杰作,挑眉问,“是不是特别美?有没有被迷到?” 陆嘉林摆摆手,“这可不敢乱说,我小舅非挖我眼不可。”说到小舅,陆嘉林忽然咧嘴一笑,掏出自己的手机,开了相机,“我得给我小舅看看他媳妇儿。”说完得意地笑出了声,“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苏北喝醉了,蹲在礼堂门口嚷着小叔不来接她就不走。陆崇南只好再次把她扛回家了…… 第三十二章 32. 苏北抱着装书签的木盒子给陈雅婷的时候, 颇有些得意的神色,“瞧, 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积分还有余,陈雅婷仔细挑了挑, 给苏北挑了一支玫瑰,簪在她的胸前,“这也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不许取下来。” 戏精, 都是戏精,两个人哈哈大笑,抱做一团。 这样热闹的场景,到处都是吃的喝的玩的, 原本连最不想来的苏北也有些乐不思蜀了。 到处钻着, 到处找乐子。 有人过来拍照,苏北就摆了一个造型,笑眯眯给人拍, 冲那男生嚷着,“拍好送我一张呀!” 小哥哥被她那妩媚的笑意晃了眼, 脸都红了,满口应着。 陈雅婷在那儿捅苏北的腰,“小妖精!” 苏北犹自迟钝着,“啊?”了一声,陈雅婷只自己乐,也不告诉她。 林阳就在一旁看着, 看着苏北扯着陈雅婷在会场里四处走,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她今天真美,脸上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圣光,让他觉得恍惚。 恍惚还是高三的时候,初见她的人,总会觉得她冷冷的,可其实她内里是很温和很热情的人,你对她好一分,她会十分还给你。 林阳第一次听说她啊,很早了,早到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其实是在一个学校的,但班级隔的远,三年,竟从未见过面,只是总听人说,苏北怎么怎么样了,她又拿了第一名,她在大赛中获了奖,她把自以为是的数学老师反问的哑口无言,听得多了,好像这个人,他认识了许久一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第一次面对面见她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虽然那天他和她只说了一句话。 他抱着值班本,认真而严肃地问她,“班级,姓名!” 她尴尬地冲他笑了下,小声却清晰地对他说:“零班,苏北。” 很寻常的对话,他曾经很多次对每一个迟到的人说过,可这样例行公事的话语,在那天仿佛都有别样的意义。 他记得很多细节,记得那天清晨夹杂着暑热的微风,记得她额头冒出的汗珠,记得小声却清晰地话语,记得自己砰砰的心跳,像是不属于自己了。 那天是很明媚的天,校园门口不知名的花树开的灿烂,粉紫色细碎的花瓣随着风纷纷扬扬往下撒,撒得满地都是,有几片飘过来,卧在她绒绒的发梢,他静静看着,看着,时光都慢了。 如果她抬头,一定能看见他眼里的热切。 但她没有。 幸好她没有。 她总是迟到,有时候过了八点钟,他的目光就会忍不住飘向校门外,一直飘,飘到马路对面,飘到公交站点,11路来的时候,她就会从上面跳下来,然后他能看见她飞奔的身影,太阳穿透她的胸膛,散射出万千光线,在她飞扬的发梢开出金色的花朵,她像一只长足的海鸟,掠过海平面,就要着陆了。 他看着她,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 她会丧气地指指自己,“还是我。”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因为他就是在这里等她。 等她说一句话,等着对她点一下头,这一天,就这一次,他有勇气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这机会,多难得。 白天他是没机会和她说话的,她总是有很多题要做,她总是很认真,像她这样优秀的人,还是要不停地战斗,为那万恶的高考,不过或许她不是,她对待学习就像对待吃饭喝水,认真而自然,不像他,一边憎恶,一边强装笑脸。 如果整个班级不算江坤和苏北的座位,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近右窗的位置,其实离苏北很近,可他从未主动和她说过话,但他总体把头扭向左侧,装作出神的样子,用余光去看她,大多数时间,她在埋首写题,有时她会咬笔头,像个孩子一样,江坤会忍不住骂她——他大概有强迫症。 很多人会去问她题,她那样优秀,从来都优秀,每一届的老师都会喜欢她,对她夸夸其谈,最严苛的老师,都会忍不住对她展露笑脸。 她永远都是淡定而从容的,她从来不敷衍,所以从来不畏缩,他记得他们的数学老师是个脾气特别臭的老头,即便在零班,每次他提问,所有人都会低下头去,因为他的问题总是刁钻而古怪,但苏北从来不会,她依旧是那样清淡而坚定的目光,如果老头让她站起来,即便她不会,也会说不自己的想法,有一次老头骂了半个班的人,最后她站起来,清晰而坚定地说:“这道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少了一个变量,题目是错的。” 老头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扫视全班,“看见没有,这就是差距。” 她总是那样,自信而从容,每次他被那些难缠的题目搞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就偏头看看她,只看一看她,就能平静下来。 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 缠绵的情丝紧紧包裹着他,欢喜和忧愁都与她有关,他总是喜欢看她,看一眼就觉得满足。 他知道她保送燕大之后,把自己的高考志愿也定在燕大,那对他来说有点儿困难,但她在那里,便给了他无穷的动力。 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开心地笑了,喜悦盈满心脏,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哪怕这一切,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真傻啊,太傻了,可就是愿意傻下去。 林阳就站在那里看苏北,像一个王子在看他的公主,公主无忧无虑,王子便觉得开心。 苏北扯着陈雅婷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林阳还站在那里,他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北想,他大概是没有找到同伴,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苏北感激他刚刚帮她,于是拍了他的肩膀,笑说:“那边在即兴表演,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 “好……好啊!” 他们挤过人海,到舞台那边去,这其实也是一个游戏,随机抽一个开头场景,然后编一个故事演下去,看看谁演的精彩。 这样的场合,当然是怎么恶搞怎么来啊! 苏北和陈雅婷捧腹大笑,陆嘉林在一旁翻白眼,林阳也在笑,因为苏北在笑,所以他便觉得开心。 四个人看得好好的,然后外语系的系花出来了,她扮演林黛玉,和伏地魔演一段爱情故事。似乎是网络的段子,被拿来做题目。 周围人都在叫好,因为伏地魔是哪个学院的院草,俊男美女,自然惹人注目。 系花娇羞地笑着,陆嘉林忽然沉着脸拂袖而去,苏北刚说了一句,“这系花长得就是好看。” 一转眼陆嘉林就不见了,陈雅婷歪歪头,无声开口,“情伤呢!” 哦,苏北晓得,男男女女谈恋爱,有些人分手了是会难过得要死要活的,可苏北没想到陆嘉林这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也会闹情绪。 三个人追了上去,苏北扯住陆嘉林,问他,“诶,别难过啊!” 苏北又没经历过情伤,竟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安慰,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有调理师在炫技,我们去喝几杯怎么样?” 陆嘉林被苏北生拉硬拽地过去了,四个人围在小桌子前,调酒师是个浪漫的卷发男人,一双笑眼看起来格外讨喜,他嘴巴也甜,看苏北漂亮就多给了她几杯酒。 陆嘉林虽然还沉着脸,可看见这场景忍不住说了句,“别瞎打主意啊,这花啊,有主了。” 调酒师眯着眼笑,“那真是可惜了。” 苏北被闹得脸红,只招呼说:“喝酒喝酒!” 被子叮当碰到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痛快!”陈雅婷说。 陆嘉林就数落她,“你是不是个女孩子呀!” “我是不是女孩子你看不出来吗?” 陆嘉林嘴巴永远那么损,上下一打量,“还真看不大出来。” 陈雅婷是个挺辣的妹子,闻言挺着胸说,“那是你瞎!” 苏北忙去劝和,“干杯,干杯!”然后拉着林阳说:“你也喝呀,一起喝。” 林阳一激动,一口喝了一满杯,辣得两眼含泪,直咳嗽,可心里却是愉悦的。 苏北就笑他,“你不会喝干嘛这么猛啊!” 他也笑,尔后又喝,和她碰着杯。 他们总共喝了也没多少,度数又不高,谁也没担心会醉。 谁知到最后,还真有人喝醉了。 陆嘉林和陈雅婷正兴高采烈地谈论恋爱经呢,可一转头,就看见苏北抱着酒瓶子在那儿大着舌头嘟囔什么。 林阳想拍拍她的背,她制止了,嘟囔着,“不能碰我,小叔……会生气。” 喝醉了谁也不能碰她,小叔说。 嗯,她记得的。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要去找陆崇南,我……我小叔。” 天啊,十几度的鸡尾酒,苏北这个菜鸡,陈雅婷啧啧了两声,赶紧跟上去,问她,“阿北,你去哪儿?” 苏北转头,“我?我回家呀!” “回哪?” 苏北嘻嘻笑,偷偷趴在陈雅婷耳朵上,“我去找我小叔,喝酒了,不能乱跑。” 陈雅婷哭笑不得,“你还知道喝酒了不能乱跑呀!” “嗯,小叔说,不能乱跑。” 陆嘉林乐呵呵在一旁拍照录像,“苏北,你告诉我,你找我小舅干嘛!” “我找他……”苏北突然捂住嘴巴,狠狠瞪了陆嘉林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得,还不算傻。 她拉住陈雅婷,嘻嘻笑说:“我才……不告诉他呢!谁……谁也不告诉。” 陈雅婷看了表,都九点钟了,这会儿去打扰人不好吧?她想了想,决定把苏北给扛回宿舍,让她好好睡一觉再说。 陆嘉林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小舅一个上班族,折腾一宿明天也够呛。 三个人披着羽绒服出去了,可走到门口苏北就不走了,蹲在礼堂外的台阶上,嚷着等小叔来接她。 谁劝都不听,生拉硬拽她就下嘴咬,死活要等小叔来接她。 陈雅婷没辙,只好让陆嘉林给他小舅打电话。 陆崇南沉吟片刻,只说:“我马上过去。” 这夜风雪交加,鹅毛似的雪片纷扬着往下落,陈雅婷和陆嘉林穿的少,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发抖,林阳说:“你们回去吧!我在这儿照看苏北就行。” 陈雅婷不放心,可陆嘉林把她扯走了,“就苏北这固执劲儿,你还怕她跑丢不成?”说着冲林阳挥了挥手,“谢了兄弟!” 人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苏北坐在台阶上,檐外的雪花飘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昏黄的路灯光打过来,变成一抹温暖的背景。 林阳想帮她把雪花摘掉,可他看着一片一片雪花落上去,又融化,始终不敢抬手,只说:“苏北,地上凉,我们去屋里等好不好?” 苏北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小叔会找不到我。” “那你往这边过来点,雪都落在你身上了。” 苏北忙摆手,“不要紧,不要紧!” 她那呆呆的傻傻的,又莫名乖巧的样子,让他心跳变得那么快,他终于鼓起勇气抬手,他想摸摸她的头发,借着替她拂去雪花的借口。 他手还没落下,苏北就站起了身,兴高采烈地说:“啊,他来啦!” 林阳心虚地缩回手,“没人过来。” 苏北固执地说:“有,我听见他车的声音了。” 果然,下一刻,车子就拐了个弯,直直开到台阶下,学校是禁止外面车进来的,也不知他怎么开过来。 林阳看见苏北兴高采烈,一蹦一跳地扑过去,他心揪在一起,上前一步,生怕她跌倒了,可是迎面过来的男人,稳稳地抱住了她,低声呵斥,“怎么又喝酒了?” 苏北好似终于觉着冷似的,瑟瑟缩在他怀里,嘻嘻笑着,“一点点,就一点点哦!” 每次都说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喝成了这个样子? 陆崇南无奈叹气,只揉着她冰凉的手说:“先去车上。” 苏北看见他,顿时变得无比乖巧,麻利地钻上了车。 陆崇南忽然回了头,看着林阳,目光疏冷而礼貌,他点头说:“谢谢你照看她。” 林阳木然开口,“没事,应该的。” 他看着风雪交加的夜,被路灯染黄的雪,还有车里的人,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再抬手拂去她发梢的雪了。 青春泡在幻梦里的心,浮浮沉沉,终于挣扎着上岸了。 他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缓缓笑了笑。 陆崇南把苏北好不容易弄回了公寓,先把她塞进去了被子里,然后把暖气调高叮嘱她躺好暖一会儿,便先去洗了澡。 可苏北哪里肯安生,一会儿看不见他就去寻,开了浴室的门,钻进去一颗脑袋,楞楞看了一会儿,“呀,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陆崇南咬着牙把她拎了出去,“你是流氓吗?” 苏北又钻进来,回答他,“我是呀!” “再进来我就把你按在浴池里打屁股。” 苏北忙捂住自己的屁股,“不要,不要。” 陆崇南觉得好笑,冲她招手,“过来,我给你洗澡?” 苏北连连后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手好酸!” “手酸?” “啊,好酸的,酸了好几天。” 陆崇南终于明白了,好笑地瞅了她一眼,终于把她捉了进来。 苏北乱踢乱咬,“你身上都是水!” 他干脆把她淋湿了,苏北懊恼地瞪他,“你干嘛呀!”忽然又想起来这衣服是借的,“这衣服还要还回去的。” 苏北急急忙忙把衣服脱掉了。 这个呀,可不能弄坏了,赔不起,赔不起! 陆崇南就看她在那儿脱衣服,露出光洁圆润的肩膀,挺拔的胸,浑圆的臀,还有笔直而纤细的腿,他看得眼神渐深,终于把这罪魁祸首按在墙上。 瓷砖微微泛着凉,她一哆嗦,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他,“你干嘛?” 话刚落,他的吻便落下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唇瓣,还有胸前大片的地方,苏北被他亲的痒,咯咯直笑。 笑得浑身发软,只好抱住他的脖子。 他诱哄似的问她,“想做吗?” “啊?做什么?”苏北迷迷糊糊。 他仍旧亲着她,火热而激烈,用膝盖挤开她的腿,托着她的臀,让她跨坐在他大腿上。 他抚摸她,从上到下,仔细而缓慢地揉捏着。 苏北开始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有点热,还有点别样的感觉,她害怕地抱住他,紧紧箍着他的腰。 他在她耳朵边轻呵气,说:“做’爱啊!” 苏北灵台似乎清明了一瞬,哦,要再试试。 再试试好啊! 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 苏北凑上去亲他,捏着他的命脉,学着书上说那样,轻轻地捏着,揉着。 她问他,“是什么感觉呀?” 他低喘着,眸色渐深,胀大的欲望已迫不及待,他低唔了声,已顾不得多话,喘息着,在她那方试了试,湿润的液体涌动着,他摩挲片刻,寻着入口把渴了许久的宝贝送进去。 “唔,想把你吃干净的感觉。” 他托她臀,缓缓送了几下,依旧是紧致的,温暖的,有狂烈的冲动在叫嚣,他觉得不够,还不够,可还是先问她,“疼吗?” 苏北摇摇头,“不疼诶!” 不疼呢! 他终于忍不住,猛烈冲刺了几下。 第三十三章 33. 浴室那一次, 甚是潦草。 他总怕她疼,也怕瓷砖太凉。 他仔细给她清洗了, 抱着她去卧室。 苏北觉得挂在他身上甚好玩,双腿勾着他的腰, 来回扭动着,脑袋偏着,贴在他胸膛, 轻轻呵着气。 “哪儿学来的?”他嗓音低沉地问她。 苏北喝醉了, 看不出他眼底的危险,只咯咯笑着,仰着脖子,轻轻咬他喉结, 好玩儿似的。 他火气未消, 又添新火,低头便噙住她的唇瓣,手托着她的臀往上提, 苏北颤颤地“唔”了声,低声“嗯”着。 她觉得有东西在自己大腿根蹭着, 蹭着。 呃,进来了一点,还动了动。 她身体发软,沉沉往下坠。 他的手又托着她的屁股往上提,扶着胀大到极致的欲望填到心心念念的那方洞穴。 苏北觉得软软的,又硬硬的, 她似乎能感受它强烈的脉动,凶猛地顶着嫩壁往里钻,她身上起了一层战栗,忍不住“嗯呃”出声。 “宝贝,放松点儿,你咬得我动不了了。”她那未经人事的领地,过于紧致。 苏北眼神迷离,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他胸膛,她随着他的步伐颠颤着,只觉得难耐极了,她说:“我没有咬你呀!” 他低声笑着,亲她耳垂,“我说……那里。” “哪里?” 他惩罚似地往前顶了下,“笨蛋!” 苏北被他撞得两眼发昏,好涨呀!苏北觉得自己快被涨破啦! 她呜呜地叫着,“小叔~” 他漫不经心地“嗯”着,专注身下的动作,只问她,“疼吗?” 苏北轻轻摇头,不疼,可是好难受呀! “唔,小叔,轻一点儿~” “嗯?”他轻笑,恶作剧似的退出了些。 它出去的时候,苏北又觉得心里空空的,于是她夹紧了双腿,让自己不要滑下去,她往上窜,像只调皮的猴儿。 “呜呜呜,你别走呀~” 陆崇南被她搅得浑身血液翻涌,眼底也充着血,只觉得今夜她像个妖精,是来折磨他的。 他大口喘着,走两步便顶她一下,苏北难耐地嘤咛着,刚到床边,便呜呜咽咽地泄了身。颤栗过来,浑身虚脱,乖乖趴在他颈窝。 他一下子把她压在床上,埋进去,沉沉喘着气,缓着。 卧室暖气烧得很热,空气暖烘烘的,苏北躺着,睁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骨碌碌看他。 那眼里像蒙了水雾,点点碎光。 过了会儿,她又笑嘻嘻,叫他“小叔”,他累,不应她。 她又叫,“崇南~~~” 他终于去看她,问:“干嘛?” 苏北酒量甚浅,喝了一点就像傻了一样,只一个劲笑,咯咯地笑,像只聒噪的鸟儿。 “再笑打你屁股了啊!” 她被他压下身下,还是努力把手塞到屁股下面,摇头说:“不要,不要!” 她微微抬头,讨好似的啃他的嘴巴,小舌头在他嘴巴里搅来搅去。 她觉得使不上力,推着他,“你躺下去呀!你都压了我好久了,我要去上面。” 他挑眉,笑眼看她,依言翻身。 床陷下去,身下是绵软的被子,身上是娇嫩的身躯。 她是真的软啊,浑身像是面团,又滑,又嫩,他捏着,揉着,那白皙的皮肤就开始泛着红。 她被他捏得直哼哼,发狠咬他脖子,使劲咬着,他倒吸气,咝着声,伸手打他屁股。 苏北眯了眯眼,无师自通地跨坐在他腰身,慢慢坐下去,将他直挺的凶器埋在身下。 他眼底泛着红,扣着她的腰身压下去,让两个人结合的更紧密。 …… 外面风雪肆虐,而屋里,却是一夜暖香旖旎。 苏北再醒来是天早已大亮,雪还未停,窗外是一片茫然的白。 苏北眨了眨眼,陆崇南已不在身边,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慢慢的,意识回笼,昨夜疯狂的画面一齐涌上来。 苏北低“啊”了声,一下子把被子拉过头顶。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陆崇南听到声音,进了卧室,看她在被子下面拱着,走过去把她脑袋扒拉出来,“醒了?” 苏北不敢看他,抓着被子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他低笑了声,拿了她的衣服过来,跪在床上给她穿衣服。 苏北躺尸,任他动作,他亲了亲她发红的耳朵,笑说:“昨晚不还嚷着要在上面吗?这会儿害羞了?” 苏北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脚丫子踢他,“你流氓!” 他握住她脚腕,依旧笑着,“嗯,我流氓。” 第三十四章 34. 后来苏北一直想, 她大学时候总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她把自己彻底交给了他。 二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 在校门口看见蒋慧琳女士。 那天飘着雪,雪花碎片似的纷纷扬扬落下来, 落在蒋慧琳女士大衣的毛领子上,落在她冷漠的眼角,和发根泛白的头顶。 她站在那里, 像一尊无畏而圣洁的雕像, 让苏北莫名觉得有点儿慌,至于慌什么,她那时只是觉得自己害怕母亲会阻拦她和小叔在一起。 很久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苏北才想明白, 她那时害怕的, 只是母亲会为难陆崇南,也害怕,他会放手。 她知道甜蜜是人生最难得到的东西, 它总是转眼就消失,转眼就变质。 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 也很独立,她从不让父母操心,所以更害怕自己会失败。 但没有人永远是不败的,她也不能保证陆崇南一定会娶她,她也不能保证最后他们真的会修成正果,所以她有些慌乱。 爱是大事, 不可轻率。 但她已经轻率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那雪纷扬着落在三个人之间,却毕竟挡不住视线。 苏北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讷讷叫了声,“妈,你怎么来了。”她嘴角吐出一片白雾,朦胧地飘在眼前,转瞬就散。 蒋慧琳女士轻轻抓住她的手,缓慢而镇定地开口,“昨晚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妈等你很久了。”她目光笼在苏北身上,尔后凝落在她的脖子上,那里浅浅的布着些红痕,她是过来人,不会不明白。 苏北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知道母亲已经发现了。 可母亲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目光变得有些让人难琢磨。 苏北想,母亲真是难得的淡然,她总是爱唠叨,很小很小的事都会絮絮叨叨好久,也爱生气,一点儿看不惯的地方都会生气地骂人。 可今天她真镇定呀!像一个护犊的老母鸡,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虽然没说话,但杀气已尽显。 苏北感觉到另一股恐慌。 天呐,这该怎么办? 陆崇南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上前一步,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慧琳姐”,而是叫了声,“蒋老师。”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改口了,蒋慧琳不仅在公司做会计,周末也在培训机构做培训老师,她这样说的时候,陆崇南就顺势叫了她“蒋老师!” 蒋慧琳起初并没多想,只是现在才觉出不对。 那是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应该是九月份。 哦,所以从那时就开始了?她打量了他一眼,以前只觉得,他年轻能干,教养很好。 可这会儿,只觉得他荒唐可恨。 苏北扯了扯母亲,“妈,我们去附近咖啡店坐坐吧!这儿太冷了。” 母亲说:“好啊!”然后又去看陆崇南,“崇南也来吧!” 他不敢不从,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这么惶惑不安。 三个人沿着校门口宽阔的街道往北门口去,北街小道,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 “这雪下得真大。”苏北没话找话。 母亲轻声“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苏北小时候,那时候她那么小,总是很乖,可其实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明白,她那乖巧里,藏着倔强和固执。 苏北是个顶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就算九曲十八弯,要绕八千里路,也是会走到底,很多时候她都能达成所愿,因为她虽然面上看起来很容易妥协,也很好说话,可其实她是个能把曲线救国用的极致的人,于她来说,没有不可以做到的事。 她很少去管束苏北,因为苏北很像年轻时候的她,内敛而骄傲,浑身的自负都刻在骨子里,从不会妥协。外人看不见,自己最明白。 蒋慧琳兀自思考着,很快便看见一家星巴克,陆崇南推门,等着她先进去。 她瞧了他一眼,他对她笑了下,那笑有些不自然,但还算大方得体,他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 其实他要是能和楠楠在一起,倒是挺好的,如果他再年轻几岁。 既然被发现了,苏北索性坦荡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扯着母亲说:“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三个人进了咖啡店,围坐在窗边一张小圆桌前,母亲坐正了,才对苏北说:“你说吧!” 苏北舔了下嘴唇,觉得这事真不好开口,尤其是刚刚被捉住自己夜不归宿的时候。 她还未开口,陆崇南却忽然对苏北说:“楠楠,先去给阿姨买点儿吃的。” 苏北瞅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母亲的话,“妈等你很久了。” 那应该很早就过来了,苏北竟没想到,她是否吃过饭。 蒋慧琳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苏北,于是也说:“随便买点儿什么就好。” 苏北应了一身,起身去了。 她有点儿担心,担心母亲会说不好听的话给小叔,虽然母亲平日里并不是刻薄的人,可毕竟非常时期,母亲的表情又那么难看,她说不好。 所以跑得很快,她觉得自己从离开到回来,不过是十几分钟,可再回来的时候,小叔已经不见了。 她这下真的有点儿慌,“妈,他呢?” 母亲语气平静,“有事,先走了。” 苏北才不信,坐在母亲身边儿,哭丧着脸问她,“你骂他啦?” 蒋慧琳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骂他?” “……” 母亲深深看了她一眼,“要骂,我也是骂你,你有没有点儿分寸?” 苏北撇撇嘴,“我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做主,这件事妈你就别管了。” 母亲脸色沉下来,“长大了,翅膀硬了,所以妈妈多余了是吗?” “不是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妈从来不反对你谈恋爱,是的,你大了,有自己想法了,可你也得考虑一下实际……” 苏北打断她,“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世上没什么是有定数的,没道理相差十岁就不能恋爱,妈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如果这辈子要结婚,我肯定是要嫁给他的,如果不能嫁给他,这辈子我都不会幸福,不会开心。”苏北赌气似的说着。 可是一句一句,都是心里话。 蒋慧琳气得要打她,“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呢?” “你说的没道理,我自然是不听。”苏北反驳她。 两个人不欢而散,苏北不想和母亲吵架,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欠妥,借口自己有课,让母亲先回去了。 苏北出了星巴克的门,就迫不及待地找手机给小叔打电话,她想问问他,母亲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她真害怕他生气啊,害怕得手都是抖的。 可忽然想起来,自己手机掉了,应该是昨晚就掉的。 所以母亲才会打不通她电话吧! 怎么就这么惨,再拖一段时间,等她毕业了,等两个人关系更安稳一点儿,那时候即便母亲反对,也不会反对到哪里去吧! 怎么就这么背! 她几乎是跑着回了宿舍,手机没了挺不方便的,她没带现金没法坐校园穿梭车,也骑不了共享单车,从北门到二区学生公寓,苏北连走带跑走了半个小时,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推开门就问,“婷婷,见我手机了吗?” 陈雅婷正笼着暖宝宝缩在床上看视频,闻言看了她一眼,“哦,对了,在林阳那里,昨天你喝醉,他在那儿照看你,怕你把手机掉了帮你拿着,结果你走的时候他忘记给你了,昨晚还打电话给我说呢!他说待会儿帮你送过来。” 苏北放下心来,问陈雅婷要了手机给小叔打电话,那边没有接,苏北以为他是生号拒接,忙发了条短信,“我是苏北。” 他还是没有接听,苏北不知道他怎么了,急得眼泪差点掉出来,然后他的短信终于过来,“楠楠,给我点儿时间。”- 什么时间?-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你不要听她的…… 可苏北发了几条,他都没有再回复。 苏北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寒,咬着下嘴唇给母亲打电话,劈头盖脸问她,“妈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母亲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让他先不要联系你,你好好学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她终究是露出大家长的威严来逼迫她,苏北只觉得整个人都难受透了,她红着眼,一句一句说,“好,妈妈,你要是想让我和他分手,我可以分手,但这辈子您甭想我嫁人了,绝无可能,我说到做到。” 两个人争执数次,谁也说服不了谁,母亲始终觉得陆崇南年纪和家境和她不合适,两个人的未来十分不明朗,苏北始终觉得合不合适要看两个人,和那些外在的无关。 两个人算这样杠上了,苏北再也没有去和小叔联系,答应给他时间,也不愿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就这样一直拖到春节的时候,苏北考完试回家过年,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没有求情,也没有服软,她想,时间能说明一切。 她从来都是这样固执,蒋慧琳又怎么会不知道。 家里像往常一样,准备年货,购置东西,忙碌而喜气,苏北不愿意在这样欢乐的节日里给家里添堵,她一句也没提过陆崇南。 哥哥回来了,把嫂子也带回来,一家人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开心准备过年。 直到年夜饭的时候,有人敲开家门。 苏北去开的门,一推门就看见陆崇南,他那么高,站在那里像座小山,苏北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恍惚觉得像是在梦里,她强迫自己不去找他,她强迫自己给他时间,那天之后她几乎没有联系过他,可其实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他在笑,眼神温柔,苏北却差点儿哭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把脸埋在他胸口,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呀?” 他笑,低头看她,“来娶你呀!” 第三十五章 35. 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吧! 停在这喧嚣欢腾的年夜。 停在漫天碎裂的焰火声中。 停在他温柔的笑靥里。 她的心砰砰直跳, 虽然知道他不过是玩笑,可恍惚间, 仿佛她的就要披上白纱,和他共度余生了。 真美好啊, 她在这一刻强烈的觉得,语言是这世界最大的奇迹。 它予以听者无穷的想象空间和强烈的感染力。 苏北震撼而感动,恨不得扑死在他怀里。 当然, 这就有点儿恐怖了。 苏北忽然笑起来, 推着他出去,把他按在墙上,踮脚吻了上去。她这动作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甚至于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唇瓣那么软, 温暖而带着浅淡的从室外带来的未消的凉意, 沁凉如薄荷,带着透人心脾的穿透力,苏北无法抗拒, 只好先舔为敬。 门虚虚关着,声音透过狭窄的缝隙清晰地传出来, 屋里电视机隐约在响,是春晚喜庆的歌舞,母亲在厨房和嫂子一起准备年夜饭,油呲着锅底,嗞嗞地响着,哥哥和爸爸的谈话声音那么近, 仿佛就在耳边。 这不是个适合做些偷偷摸摸事情的地点和时刻,但苏北已控制不住想念。 分别本不难挨,难挨的是未知的未来和杂草一样疯长却不得不拦腰砍断尔后更加猛烈生长的思念。 如果说苏北有足够的定力去忍住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那一定是在说谎,她不过是害怕给他太大的压力,让他索性抛弃她一走了之,即便她知道他不是那样轻率和凉薄的人,可人世间的事,谁又说得清。 而她又那么舍不得。 可现在他来了,只单单站这里,苏北就有了无穷的信念。 陆崇南有片刻的呆愣,缓过神的时候,唇角挂了些笑意,低声说:“我爸妈待会儿过来。” “啊?”这下换苏北愣了。 他敲了敲她脑袋,“和你妈妈说过了,今天来拜访。”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苏北讷讷说,这消息过于震撼,她只差一个立正稍息挺胸抬头的动作了,胸腔憋过来一阵慌乱,她恨不得回房间去洗个澡化个妆穿一身像样的衣服再出来,可她知道来不及,于是特别想找个缝隙先躲进去。 他有片刻的懊恼,低头揉着她脑袋,解释说,“怪我太紧张,一心想早日安抚阿姨,忘记和你商量。” 苏北摇摇头,抬头看他,他眼底有笑意,有独属于苏北的温柔,这会儿添了点儿懊悔和愧疚。 他说他太紧张,苏北觉得好像自己听错了一样。 “你……紧张?” “不可以吗?” “呃,就是觉得不可思议。”苏北是真的没见过他紧张,他的小助理总是说:“我们老板没别的,就是淡定。” 他被她表情逗笑,又揉了下她脑袋,“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有很多的缺点,你要看清楚,如果我把你娶回家了,就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他低头看她,“明白吗?他可是个精明的商人。” 苏北莫名被他这番话逗乐,又在他唇间吻了一下,看他措不及防下愕然的样子,才笑着拉他进去。 这夜过得特别特别像是梦,她带他进屋,父母和哥哥嫂子都表现得毫不意外,只说:“崇南来了?快坐。” 他把礼物奉上,和哥哥爸爸寒暄着,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微笑,得体而稳重,爸爸似乎很喜欢他的谈吐,不住夸奖他,哥哥只偶尔插几句话,他比陆崇南要小三岁,拿不起哥哥的架子,于是很不满地扯着苏北说:“我不喜欢年龄大的。” 苏北翻他一眼,“又不是要你嫁给他,你瞎操什么心。” “哟,你害不害臊,这就想着嫁了?” “……不是你初中时候逮着人小姑娘在墙角亲的时候了,那时候也没见你害臊。” 苏栎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狠狠捂住她的嘴,“你再大点儿声,让你嫂子听见,我就把你八岁还尿床的事讲给陆崇南听。” 苏北瞪大眼,“你敢!我那时候是生病。我这里还有你初恋的照片,你信不信我给嫂子看。” “我有你小学的绘画本,你记得你画的裸男有多辣眼?” “那是大卫!” “你把人jj画得有胳膊那么粗。” “你思想肮脏……我有你高中文艺汇演的光盘,还记得自己跳兔子舞舞的雄姿吗?” “……” 两个人互相贬损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苏北气呼呼地要揍他,两个人险些打起来,最后还是从厨房出来的母亲把苏北拎走了,扭过去还骂着苏栎,“你瞧瞧,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幼稚不幼稚?” 苏栎捏着他女朋友的手,冲苏北做了个鬼脸,苏北一个白眼差点儿翻过去。 这一闹,苏北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时刻提防着苏栎,免得他去陆崇南身边曝她黑料。 陆爸爸陆妈妈很快就过来了,敏姨跟着一块儿过来,苏栎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去接啊!” 苏北赶紧跑过去,从伯父伯母手里接过礼物,低头叫了声,“伯父伯母好!”因为紧张,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第一次见陆爸爸和陆妈妈,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以前听陆嘉林说过,两个人在国外居住,很少回国,这次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回来。 都是很和蔼很亲切的人,摸了摸苏北的头,“真漂亮,这是楠楠吧!还是第一次见。”陆爸爸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苏北,陆妈妈递过来一个礼物盒子,“新年快乐!” 苏北从来没笑得这么腼腆过,“新年快乐,谢谢伯父伯母。” 陆妈妈依旧是笑眯眯,“真乖!” 苏北本来还怕他们不喜欢她,神经紧绷得赶得上第一次全校演讲那会儿了,这会儿看见陆妈妈脸上温和的笑意才稍稍放松了点儿。 蒋慧琳迎上去,“辛苦你们亲自过来了,我和他爸爸本来说是过去拜访的,崇南非拦着。” 陆妈妈亲切地抓住蒋慧琳的手,“这是我们应该的,崇南是个好孩子,我就想,他喜欢的女孩子啊,一定很优秀,今天一看见,我就觉得亲切。” 蒋慧琳眯着眼笑,“哪里,楠楠她有一大堆毛病,以后还是要崇南多担待,崇南确实是个好孩子,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我整日工作忙,前些日子,多亏他照顾楠楠。” “他年长些,照顾是应该的。” …… 以下省略无数互夸内容,苏北听得脸都红了,反复自省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好。 两位母亲聊得热火朝天,那边两位爸爸还算正常,聊些工作上的事,倒也热络。 哥哥和嫂子自觉插不上什么话,去厨房忙去了。 全场最沉默的倒属于苏北和陆崇南,坐在一旁只笑,像两个闪闪发光的吉祥物,被两家长辈一句连一句地夸着。 年夜饭终于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聊天,敏姨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过来了,带着陆嘉林一起。 陆嘉林进来就冲苏北挤眉弄眼,凑到她身边低声说:“诶哟,小舅妈~” 碍于长辈都在,苏北也不敢揍他,恶狠狠笑着,“以后再收拾你。” 蒋慧琳笑着说:“诶呀,今天我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是我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了。” 都……一大家子了? 苏北和陆崇南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又各自别过了头。 熬到十二点,互相说了“新年快乐”,然后陆妈妈和陆爸爸才回去,敏姨领着回了对面,今晚大概在那边住下了。 苏北熬了一个晚上,凌晨才躺到床上,然而却毫无睡意,她掐掐自己,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疼痛却提醒她,是真的。 太真的。 她把自己胳膊都掐紫了。 她眼泪汪汪地盯者天花板,却咧着嘴笑了。 燕北市过年这几天不禁烟火,窗外焰火不停地炸裂,喜庆而热闹,苏北总觉得它吵,甚至无数次吐槽这奇葩的规定,可这会儿连这搅人清梦的声音都觉得异常可爱。 铺天盖地都是祝福消息,苏北握着手机一直刷消息,最后还是忍不住去骚扰他。她这会儿实在是有点儿激动过头- 小叔,你睡了吗?- 还没。 她看着那两个字,脑海里能自动脑补他说这话的语气,然后就忍不住笑。 她问他——- 这算是……见家长吗? 他发了语音过来,声音里都是笑意,“我爸妈很喜欢你。” 苏北又在床上翻滚,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最近,是在忙这个吗?- 嗯,谢天谢地,是个好结果。 这结果,何止是好。苏北甚至从来没想过能有这结局。 她那时听他说给他点儿时间,以为他是要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吓得整个人都慌了,不敢吭声,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什么都没了,她甚至都不敢去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就怕他一开口就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 而现在,好像一切都变明朗起来了- 小叔,谢谢你。 这句话,她用语音说。 他也用语音,嗓音低低地萦绕在她耳边,仿佛耳语,他说:我爱你。 所以愿意为你做一切,哪怕这段关系脆弱得一击就碎,我也努力让它坚韧。 后来他把公司卖掉的时候,他的设计总监兼合伙人问他,“这值得吗?” 他说:“对我来说,很值得。” “博士并不影响你的公司,你可以一边读博,公司这边我来帮你照看,你完全没必要抛弃它。” “但我需要重新把自己回归到一无所有的状态,这对我来说对她来说可能都会更舒服一些,我不想自己站在一个随时可以颠覆这段感情并全身而退的位置,我需要和她肩并肩。” “你真是疯了。” “一辈子就一次,也算值得。” 第三十六章 36. 这些事, 苏北是不太清楚的。 他只对她说:“我从一开始就研究仓储机器人,后来几经起伏, 如今再往前走,已经很艰难, 即便做得再优秀,也没有成就感了。充充电也好,以前我早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不算心血来潮。” 这话也不算假。 他创业的契机很简单, 年少傲气,不满于只读些死书,很早就开始跃跃欲试地实际做些事情,那时候国内物流行业才刚刚起来, 快递行业还停留在各种人工支配下, 体系也很不完善,他那时便做过预测,未来行业发展下, 相关配套产业的发展是很明朗的,仓储和物流运输还有配送, 都是很好的创业点。 也做过实地考察,那时物流体系还很不成样子,当然,相比现在来说。 那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才打算做仓储这个方向,起初其实是仓储管理系统, 大批量的货物入库和出库,如果靠人工,是非常费力的,他是学计算机的,惯性思维会往这方面考虑,那时候大数据概念被广泛传播,许多非行业人士也会就此侃侃而谈,他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时候很多研究团队都在做这个方向,大浪淘沙,非生,即死。 他组了团队,花了三年的时间,做出一套优化算法,虽说算不上行业内遥遥领先,但至少是张王牌。 说起来很老套,最后算法被人盗用,抢先注册了专利,是岑墨从中运作,她曾是他最信任的人,就算刨除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也拿她做最好的合作伙伴,她是个优秀的律师,也是个很优秀的算法工程师,她对这个公司的付出并不比他少,只是后来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他无从得知,人心复杂,很多事情实难理解,他问过,她只说:“不想看你那么累,后续很烧钱,也很费精力,你的身体扛不住。” 他那时候是生病了,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也不是他不做这些,就不会生的病,所以他觉得她这言辞实在敷衍。 且不论她说的对还是错,只是她这样想,就太不了解他了。 两个人若变成这样,就没必要再在一起,所幸他和她之间,牵扯甚少,断起来也干干净净。 分手那天,两个人坐在茶座,他第一次见她哭得那样狼狈,她痛骂他,“这三年,你又何曾当我是女朋友?” 其实这些年,他拿她做合作伙伴更多些,严厉有之,关怀有之,但总归,缺乏了点儿温情。 他心有歉疚,说实话,他不是个合格的男友,所以后来,他也无心去追究,那专利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有她一部分,他只是觉得心寒,她一句也没有和他商量,公司百来号人,最艰难的时候都是这些人陪着他们,从未说过放弃,她只一念之间,所有人失去最赖以自豪的东西。 她最后把卖算法的钱留下自己的一份,其余全部交给他,他一分没留,给员工发了工资和福利,那时他一无所有,好在还有人支持他,他们开始研究仓储机器人,依旧是资金短缺,他拿自己的钱补空缺,后来终于有了起色,但还是步履维艰,没有资金,就像鸟儿没了翅膀,便是雄鹰,也无飞天的能力,和蝼蚁无异。 这时候辰光抛来橄榄枝,意欲合作,开出的价码很诱人,有以前要好的合作方来通风报信,说其实是岑墨从中斡旋,私人填补了大量的资源去弥补辰光的损失。 如果这是最后一根稻草,若是岑墨蘸了自己的血抛来,他怎么可能去握。 他从来不愿去欠任何人情。 也无意再和她纠缠,所以他拒绝了。 再后来,公司被一家电商平台收购,他的团队还可以存在,并拥有独立决策权,但毕竟有寄人篱下之感,很多地方会受限制。 之后成功上市,他花了很大工夫才把公司独立出来,个中复杂,他也无意和苏北解释。 创业之事,每个人为的都不同,对他来说,自我价值的实现占有很大的比例,而现在,这个方向已无法满足他的野心,很多时候放弃一个原本已经打拼出天下的领域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其说是他为了苏北,不如说是苏北给了他勇气更准确。 苏北虽然惋惜,也信了,起初还会担忧,可后来只剩下喜悦和期待,若是他考上了,他们便成了校友,可以时常见面。 三月份他参加考试,她比他还紧张,坚定地扛着科学主义大旗的她,也难免迷信,转了一条大大的锦鲤给他,被陈雅婷和梁静嘲笑了一整天。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实在是多余,以他的水平,完全不会有压力,一切按部就班地来,都在他规划之内。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他休了一段时间的假,九月份和他一同入校,他的博导是个脾气很暴躁的老头,对他却好很多,毕竟他这么优秀,布置下去的任务完成的都很出色。 苏北有时候会去他们工作室看他,他每天就跟退休老人似的,喝着茶敲着电脑,锻炼身体,加上吃饭睡觉,除此之外,没别的事。 不过他平常也不轻松就是了,他的老板——哦,他们管博导叫老板,苏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老板总是有很多苛刻的要求,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骂人,尤其是看见有人犯低级错误的时候,就像是写数学卷子第一道送分题就做错的时候你数学老师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分分钟要打人一样。 苏北挺害怕他的,每次见到他都乖乖叫他“陈院士”。 她起初不大敢去找陆崇南,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好撞见陈院士来监工,她站的笔直大气都不敢出,老头看她站在陆崇南身边,颇意外地挑眉问他:“这位是?” 他揉了揉脖子,笑说:“我女朋友。” 老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苏北,打量得苏北浑身发毛,最后他只说一句,“不错。” 都说陈院士是个炸药桶,其实他也没那么凶,就是……严谨吧!对学术很较真,所以有时候就显得有那么点儿吹毛求疵。 其实他人还是很好的,毕竟他是对苏北说过:“以后常来玩儿”的人。 苏北没事的时候就往工作室跑,就在学校,人工湖旁边的别墅里,本来是学校给院士配的住所,但老头不喜欢住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窝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把别墅腾出来做工作室。 大概一些厉害的人看起来是比较怪,很难用常理来理解。 后来苏北在那里做免费劳动力,陆崇南的几个师兄和师弟都认识她了,有时候会调侃她,“崇南他小媳妇儿来了?” 苏北起初还会脸红,后来就直接笑着回,“是呀是呀!” 反正陆崇南是个很护短的人,他总是默不作声地收拾他们。 据说这叫做腹黑,苏北倒是喜闻乐见。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就出去玩,做学生最开心的事就是有很多假期,国庆的时候,苏北还和他两个人去北京,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最失策的事,人山人海啊人山人海,苏北说自己没去过故宫,于是去看,两个人早上七点就去了,苏北在线买了票,在午门前长长长长长的队伍里等着进去,到处都是人,他生怕她那小小的身躯被汹涌的人群挤没了,全程握着她的手。 好不容易进去了,更是人挨着人。 半途歇脚的时候,有眼神儿不大好的老太太和他们寒暄,问陆崇南:“带女儿出来玩啊?” 他在一旁乐,笑眯眯说:“对啊,您呢,自己来?” 老太太笑着说:“我就住边儿上,没事儿进来遛个弯儿。” 苏北在一旁掐他的手心,他也不恼,聊完天,还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上去,笑着说:“宝贝,走了。” 两个人站起来,苏北只到他肩膀,气势上顿时弱了下去,十分不满地踢他小腿,“你瞎说什么呀!” 对于她的小动作,他从来是不会还手的,只笑着看她,仿佛真是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苏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往往生着气生着气,自己先笑了。 假期过得并不是很愉快,被人海大军冲撞得没了一丁点儿诗情画意,当时走的时候苏北是失望极了,坐飞机回去的时候,她坐在窗边,整个人趴在小窗子上看外面滚滚的白云,闷闷不乐。 只是后来回忆的时候,苏北想起很多细节,才觉得甜到让人忍不住微笑。 其实重要的不是去玩儿了什么好玩儿的,重要的是谁陪着你去。 苏北适应能力很差,走到哪儿都水土不服,刚到北京的时候就上吐下泻,可还是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他出门总会随手带着药和保温杯,从不让她喝饮料。 他在北京有同学,不知道怎么知道他要去,非要为他接风洗尘,他熬不过对方的热情,应邀去赴宴,苏北自然是跟着去。 那天有不少人,他毕竟是个优秀的人,优秀的人人脉自然是很广的,他也是个讲情义的人,讲情义的人当然不乏朋友,很大一个包厢,人都要坐满了,苏北很少见过这样的场面,家里父母都不喜欢让她去参加宴会什么的场合,所以她不太应付得来,全程都在微笑,笑得脸都僵硬了,他握着她的手,一一跟她介绍,尔后会跟对方说:“这是我女朋友,苏北。” 他总是很认真地介绍她,从不会让人有什么误会,也不会让人做无端的猜测。 有人端起酒杯,笑说:“我敬小嫂子一杯!” 苏北正要端起来喝,他便接了过去,抱歉地说:“她不会喝酒,一杯倒,我替她敬你。” 有女孩子在那边调侃,“崇南哥你要不要护这么严实啦!” 他笑笑,也不反驳。 第三十七章 37. 陆崇南护着苏北, 是真的护,大学四年, 她的事,他都亲力亲为。 实习的时候她年轻不懂事和人呛起来, 之后一直被针对,对她工作吹毛求疵,是他给她了换了新的实习地点, 一把手去教她。 她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被他保护得太好了。 “要不你别管了, 实习生做不好,被人骂几句也很正常。” 他说:“很多时候受委屈是难免的,但能不受的委屈,我又何必让你去受。” 苏北觉得啊, 小叔他用心实在太险恶了, 他对她这么好,以后她怕是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苏北到毕业工作还是一团孩子气, 天真又傻气。 好在她的老板是他,总不怕她被人欺负。 他博士毕业, 带着苏北回了原本的公司,挂在名下成立了一个研究室,物流 +人工智能,这次投入点在快递末端投递方面。 按照传统的快递投放方式,主要是依靠人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 快递员都活跃在物流末端投送的舞台,各大电商平台的成功和持续活跃,让快递行业发展迅猛,尤其每年购物狂欢节的时候,经常出现各大快递公司爆仓的新闻,每当这个时候,人工就会显得非常吃力。 快递会被无限期拖长,等上半个月也是常有的。快递小哥奔波在一线,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可还是很吃力。 经常能看到取个快递像赶集一样。 每个人看见快递小哥都会两眼放光,每天都双眼绿油油地盼星星盼月亮,盼快递。 速度和效率方面,很是需要革新啊。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安全,安全投放。 之前出现过冒充快递员上门行凶的新闻,虽然是个例,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之后就出现了快递代收点,既方便了家里无人快递员无法投递的情形,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安全度。 再后来出现了无人机投放快递,不需要人亲自去取,确认地点后,可由无人机亲自把快递投放在家中阳台或者院子,但是毕竟有很多限制。 如果是封闭式的房子呢?没有院子,没有阳台,无人机根本无从下手。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其实并不方便,但毕竟是个很好的思路。 再后来就出现了自助式投放点,像自主贩卖机一样的设备,可以随意设在楼下,只能投进,取出却需要联网确认信息,无人机可以把东西投送进去,然后等待买者回家的时候自己去取。 再后来大家连这两步路都不愿意走了,希望可以把快递送到自己家门,随时随地随时。 我买的东西,当然是越快见到越好。 于是就出现了新一轮的技术革新。 苏北和陆崇南他们第一代做的就是这样一种设备,可以与无人机实现对接的人工智能技术。 做一个不太恰当的解释,每个人家里一定会有的东西一定是门,如果门是智能的呢?一个门相当于一个智能机器人,他能和无人机实行对话,并且能够和你的手机实行实时连接,只要你的手机有网络,就可以实时监控它。 假如无人机把你的快递送到了,它首先会和你的门实行互相身份识别,以确认收件者,如果两方信息对上号了,你的门就会实时传递信息给你,提供准确的信息,向你询问是否需要开一部分入口,以让你的快递准确投放。 你点了确认,你的门可以智能扫描你的快递大小,开合适的入口给快递,这个入口并不是你的门打开了,而是一种智能开合,从中间缓缓向四周推开,无人机准确投放后,入口会迅速关闭。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每时每刻都会盯着手机,你的快递到的时候,或许你正在忙,你可以做一些必要设置,比如当无人机和你的智能门进行对话的时候,信息确认即可打开通道入口,或者加上一些附加条件即可自动打开,或者你确认你随时可以接受到信息的话,你可以选择必须人工确认,而无人机可以等你十五分钟。 准确来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释的,但大体就是这样一种系统。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成本问题,一扇这样的门,它的价格自然不会太便宜,而且,它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十分复杂。 不过,创业就是这样,不断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直到达到一个最优解,或许永远也不会最优解,于是就永远有新的追求。 苏北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对技术的追求比陆崇南更甚,经常会为了一个算法问题和他起争执。 他在技术方面是个不会妥协的人,她也不需要他在这方面妥协。 所以争吵对他们来说,是很寻常的。 但除了这方面,他对她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哪怕他要星星要月亮,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下手。 于是公司的人就经常看到,两个人前一秒还在会议室吵得不可开交,下一秒又能手挽着手去食堂吃饭。 这也算是一大奇景,起初大家还会为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关系忧心忡忡,后来都已经毫无感觉了。 不过他们插不上嘴就是了。 如果说老板是个变态,那老板娘更是个变态,计算能力已经达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普通人很难跟上两个人的思路,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总是火力全开,各自脑子都会自动变成计算机,其余人就只能各自嗑瓜子了。 按说姜还是老的辣,但苏北之所以比老板更变态,是因为,她和老板吵架的时候,只有老板可以反驳他,其余人反驳的话,会被老板怼的怀疑人生的。 太可恶了,不过大家都爱她,毕竟老板娘怼老板的时候,看起来特别让人觉得爽快。 老板他平时实在是太高高在上。 倒不是他有多傲慢,而是他太强悍,又太冷淡,所以总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苏北的存在,就好像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苏北看起来很不像话,她总是直面杠老板,有次陆崇南真的生气了,说她冒进,又固执。 两个人论法两小时,最后各自冷战起来。 团队新来的高材生是个很傲慢的才女,对于这场吵架,对苏北产生了很浓厚的愤恨。 至于也什么有这么浓烈的讨厌,大致可以归类为同性相斥吧! 毕竟优秀的人不是惺惺相惜,就是互相看不过眼,而那姑娘大概很崇拜陆崇南,所以对苏北尤其讨厌。 她刚刚加入团队,用一般思维来看的话,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苏北实在是被惯坏的孩子,任性又讨厌。 “老板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有次吃饭的时候,她义愤填膺地说。 团队里的人不多,大家都很好相处,早就习惯了,于是劝她说:“老板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呀!” “我替老板感到不值得。” 那人笑了笑,“你看得多了就明白了,其实老板娘人挺好的。” 才女冷淡地“呵”了一声,很不认同。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自觉不自觉地针对她。 于是她成为了唯一一个会在老板和老板娘实力呛声中插嘴的人,但毕竟是才女,过硬的实力让她有资格插上嘴,苏北虽说爱和陆崇南争执,但也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才女说,她便听着,尔后反驳,或者接受。 陆崇南也是惜才的人,能和他互怼的人不多,才女勉强算是一个,于是两人争执变成三人争执。 才女越发骄傲,也越发目中无人,有次开会,她和苏北又因为一个技术点争执了起来,她说不过苏北,于是恼羞成怒地攻击她,“你每天除了会秀你的智商还会什么,每次都是你问题最多,大家都要配合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仗着是老板女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里是一个团队,不是你一个人的。”说完还觉得不解气,补刀说:“我就不明白了,老板到底喜欢你什么,成天就会给他添麻烦。” 最后两个人自然被拉来了,如果是技术性的问题,苏北还可以吵两句,但吵架她可就不会了,于是气得直哭。 那天陆崇南不在,等他回来的时候,苏北已经平复了情绪,也没对他说什么,但他还是知道了,把才女叫去,问她:“你似乎对苏北很不满?” 才女觉得有些委屈,竟也掉了眼泪,“是,我很讨厌她,她实在是太固执了,每次就她问题最多,无理取闹,说到底……还是您对她太纵容了。” “我纵容?” “是,我觉得她配不上您,每次她和你吵架,我都会觉得很心疼。” “可我不觉得这是吵架。” “她总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您。” “我并不觉得。” “我真的看不过去。” “我不明白,她对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 为什么?这话要是接下去,就很难堪了,她咬着唇,闭了嘴。 最后,老板和才女解约了,甚至赔付了大笔的违约金。 陆崇南说:“她是我女朋友不假,但也是我最得力的帮手,我从来不觉得她和我争执有什么,甚至是必要的。既然您在这边儿呆的并不开心,我们还是两散吧!” 才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最后只骂了两个字,“昏君!” 陆崇南反而笑了,“就算是吧!” 第三十八章 38. 陆崇南才不是昏君, 顶多是个有原则的昏君。 诚然,他的原则总在苏北这里打个折扣。 才女走的时候, 只有一个人去送她,她兀自愤愤不平, “迟早陆总甩了她,谁会娶这么个女人。” 送她的是团队少有的女孩子,闻言笑了笑, “你不知道吗?我们老板和老板娘, 早就结婚了诶!” 才女愣了会儿,“他疯了吗?” “老板娘二十岁就领证啦,老板求婚啊,可浪漫了, 不过至今没举办婚礼就是了, 好像是老板娘怕麻烦。”女孩儿亏得脾气好,只感叹着:“你是不明白,我们老板有多迁就老板娘, 要是有个人这么宠我,我早就上天了。” 才女表情更难看了, “真是好手段。” 女孩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起初还觉得对方是气头上口不择言,可这会儿只觉得她让人厌烦,于是皱着眉说,“……其实我觉得您更过分,至少我们老板娘只会为了技术上的问题争吵, 那只是她急了,她私下里却是没一点架子的,对我们都很好,更不会说那么过分的伤害人的话。” 然后唯一来送她的女孩儿也转身不管她了。 才女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哭着走了。 嫉妒使人丑陋,往后很多时候,她都会记得这句话,谁都有嫉妒的时候,只是表现在脸上语言上甚至行为上,就实在太难看了。 她第一眼就看上了陆崇南,那是进公司的第一天,像所有偶像剧剧情里演的那样,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她的心就砰砰直跳,好像被命运击中一样无法自抑。 可是他怎么有女朋友呀!还那么小,刚刚大学毕业吧? 越观察就越觉得苏北差劲,并且生出强烈的不满情绪。 其实概括成一句话可以叫做——我处处比她优秀,但站在他身边的为什么不是我。 嗯,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上大学的时候,苏北时不时会收到一些挑衅,最后都可以概括成这句话。 她都已经习惯了,毕竟小叔他实在是优秀,越长大越发现,自己年少的时候真的有勇气。 敢于挑战不可能。 苏北以前还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危机感,后来都麻木了,大有一种,你们随便嫉妒,他要跟你们走了算我输的架势。 这些年,陆崇南一直是那个片叶不沾身的人,总觉得小姑娘爱胡思乱想,他从不给她胡乱猜测的机会。 苏北很骄傲,这骄傲是他给的。 这次之所以会赶才女走,大概也是出于更长远的考虑,毕竟一个时时刻刻觊觎自己上司还意图中伤上司心上人的人才,实在是让人担忧啊! 所以苏北也没有拦着,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她心里都明白,他是为了她。 为了表扬他的细心和保护,苏北这天晚上表现得特别好,她上了大学有练瑜伽,身体本来就软,后来更是软的可以随意捏塑似的。 苏北洗了澡,穿了一件他的衬衣出来,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晃动着去找自己的睡衣,她记得自己是放柜子里的,可是不见了。 “崇南,我睡衣呢?”她扭过头去问。 他本来正在看书,可眼下有更好看的,他哪里还能看的下去书,于是眼底泛热,走过去,不动声色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指在衣柜里胡乱拨弄,“我找找。” 他吹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朵边儿上,痒痒的,苏北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在他怀里来回蹭着躲,“痒。” 这一蹭不打紧,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往小腹涌。 最后衣服自然是没找着,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上,捉住她的手压在衣柜上,低头便亲了上去,她身上还是半湿的状态,春色撩人。 直吻得她浑身发软,气喘吁吁,嘤咛叫着,“小叔……”他才罢休。 她已经很少叫他小叔了,让人听到不像话,可意乱情迷的时候,她还是改不了口。 他低声笑着,抱着她往床边儿去,两个人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的腿就势缠绕了上来,脚尖点着他的腰,轻声问,“这姿势可以吗?” 他眼底的红更甚,决意不辜负老婆的厚爱,十分卖力地解答了姿势问题。 苏北第二天扶着腰起床,连踢了他好几下,哼哼唧唧地起了床。 早饭是他准备的,苏北虽然厨艺还算过得去,但他基本不让她下厨,总担心她把厨房给烧了。 虽然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苏北还是挺高兴的,反正她做菜还不如他好吃,苏北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哄他去做饭,为此无节操无底线。 家里请了家政阿姨,一般都是阿姨煮饭,他难得动一回手,苏北就觉得弥足珍贵。 这天早上他熬了皮蛋瘦肉粥,粳米熬至软烂,入口即化,皮蛋的味道刚刚好,很鲜,不至于腥,苏北整个胃都被唤醒,眯着眼说:“老公你太好了。” 他淡淡“嗯”了声,知道她不过是随口哄他的套话,眉眼仍忍不住添了笑意。 苏北吃饱餍足,也就不计较他昨晚折腾得她腰酸背痛的事了。 吃完饭他带她去公司,苏北坐在副驾驶上,恍惚觉得又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在上高中,也是这样每天早上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他总是冷冰冰的,话很少,她就总是拼命找话题,偶尔他答一句话,或者对她笑一下,她能开心一整天。 大概有些人,你见他第一眼就想讨好,因为你心底知道,他开心了,你也会开心。 苏北跟在他屁股后头去了公司大楼,一群人上了电梯,有个年轻男人盯着苏北一直看,最后笑着说:“这妹妹看起来很面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陆崇南脸都黑了,盯着那人看了一眼,“是吗?要不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太太脸盲,分不太清。”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那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怪不得我觉得熟悉,原来是陆总的女朋友。”其实他不大认识陆崇南,这幢办公楼里有好几家公司,他和他们不是一家,只是偶尔听说过,呈元科技的首席算法工程师苏北,千万别惹,他男人护短得很。 这会儿看见面前人的表情,几乎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陆崇南扯着唇角很勉强地笑了下,算是回应。 苏北倒是乐不可支,出了电梯还在笑。 笑着笑着忽然顿了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神色一凛,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苏北摇摇头,趴在他耳边说,“完了,昨晚你好像,没戴小雨伞。” 陆崇南哭笑不得,也趴在他耳边说,“宝贝,上周你不是说过吗,想生个小孩,戴小雨伞怎么生小孩。” “有吗?” “嗯。”他一本正经地忽悠着。 苏北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说过来着。” 他闷声笑着,傻瓜! 然后之后一天苏北都在琢磨小孩的事,信誓旦旦地说,“说不定我能生个双胞胎诶!” 他不忍打击她,只点头,“要不我们先把婚礼办了?” 苏北猛摇头,“已经举行过了不是?” 苏北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出国补蜜月,在当地教堂举办了一个只有神父见证的婚礼。 回国后他打算补一个更盛大的,苏北拒不从。 “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苏北才不要办婚礼,想到这里,她不禁再次感叹了一下自己年少的勇气,她那时候哪会考虑什么家境的问题,只知道他家是有钱人家。 但她也不知道他家那么有钱,她跟着他回了一趟他老家,顿时都吓呆了,庄园式别墅,院子有几千平,平常的养护费用得多高啊!苏北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深切诠释了土包子进城这个句子的含义。 陆爸爸陆妈妈是很好脾气的人,看见苏北亲切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她当亲生女儿看,最喜欢给她买衣服买吃的买护肤品,那价格,苏北看一眼都要昏厥,赚了钱之后她很不孝地没有第一时间给父母买礼物,而是先孝敬了陆爸爸和陆妈妈,她受之有愧啊,总怕自己把幸福透支了。 他家办婚礼得多大啊?苏北原先打听过,敏姨嫁给李元博的时候,前前后后总消费达到九位数,苏北不敢想,想想都要窒息了,没办法,即便嫁给有钱人,她还是个土鳖。 等她以后赚钱了,娶他好了。 还是这想法比较靠谱。 陆崇南哪懂得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她怕麻烦,不厌其烦地劝她,“不用你操心,我来办。” “别,我害羞,到时候那么多人,我一定会挺尸的。” “你脑子在想什么。”陆崇南哭笑不得。 苏北撒娇卖萌打滚,好不容易糊弄了过去。 如果不是领完了证,陆崇南都要怀疑她想悔婚了。 后来苏北真的怀孕了,婚礼的事就算彻底搁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七八章? 本书又名#一生宠爱##陆崇南和苏北,一生的故事# 第三十九章 39. 苏北知道自己可能怀孕那天还在加班, 总觉得胃里难受,干呕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吐出来。 陆崇南要带她去医院,她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可能晚上吃东西不合适,一会儿就好了。” 她全然没有多想。 最近老是这样, 她觉得估计是项目压在头上, 精神太紧张了。 她这样说,陆崇南也没坚持,吩咐了秘书去倒杯水过来。 过了会儿,果然不大难受了, 可是喝了杯咖啡, 又开始干呕。 去洗手间待了会儿,只吐出些酸水。 回来的时候,陆崇南皱着眉, 已经开始拿外套和钥匙了。 “穿件衣服,我们去医院。” “真没事, 什么也没吐出来。”苏北不想去,扯着他胳膊撒娇。 “走吧,别叫我担心。”他揉了把她脑袋。 尔后忽然想到些什么,问她,“你上次来那个……是什么时候?” “嗯?” 苏北愣了下,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呆住了。 她例假向来不太准,所以从来不记日子,仔细想想,好像将近两个月没来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他一问,她就明白了,怔怔看他,“好像缺了一个月没来……” 最近实在太忙,她完完全全给忽略了。 他把外套披上,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在座位上,“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你去哪儿啊?” “药店。” “要不我去吧!” “乖乖待着。” 苏北心里砰砰直跳,一瞬间思绪万千,再无心工作,索性托着脑袋在那儿发呆。 如果……如果真的是…… 苏北无数次计划过,之前还嚷着要给他生双胞胎,那时候兴冲冲的,可到头来却紧张得要命。 她伸出手,手心都是汗。 她想起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她记得有一次忽然想到陆嘉林的追求者在贴吧上喊着要给陆嘉林生猴子的时候,她还在琢磨着要是和小叔生了宝宝会怎么样。 她那时候想,将来宝宝一定要随他,大长腿,五官出色,简直为社会谋福利。 那会儿真是不害臊啊,苏北现在想起来还想笑,傻傻的,对未来毫无概念,整日天马行空地想。 就像小时候纠结考清华还是考北大一样,有种无知者无畏的嘻哈精神。 年少的时候,无数次设想过两个人的未来,可现在都实现了,恍惚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梦,太美好。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口像是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样,快要融化了。 陆崇南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递到她面前,“去测一下。” 若是仔细看,能看见他的手在抖。 紧张吗?还是激动?他说不出来,面上平静得很,心里却掀着狂风巨浪。 苏北把袋子扒拉开,看着里面的验孕棒吞了口唾沫,“要是……不是呢?” 刚刚还在害怕自己有了,这会儿又害怕自己没有。 她都搞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情绪了。 他被她那诚惶诚恐的表情逗笑,低声说,“不是的话,我只能再接再厉了。” 苏北掐了一把他的腰,不大好意思地抱着东西去了卫生间。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吧,他坐立难安地等着。 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脸憋得通红,对他伸了两根手指,“两条……红线。”她急匆匆把说明书扔给他,“快帮我看看,是还是不是。” 她手剧烈抖着,已经拿不住说明书了,薄薄一张纸片,不过几行字,她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却连不成整句的话。 他蓦地笑了下,站起身把外套给她披上,“不用看了,我知道。去趟医院,我们做个详细的检查。” 她这才发现,他早已穿戴整齐,手里不仅拿着她的衣服,还拿着她的包包和车钥匙。 竟是早有所料的样子。 他握着她的手,一路带着他往电梯口去。 整层楼都在加班,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忙碌而安静。 “陆总,带太太去医院啊?”有人听说苏北身体不舒服,于是问了句。 办公区很多人在忙碌中抬了头,苏北不好意思得很,把半张脸埋在衣服领子里,往他身边蹭了蹭。 陆崇南难得在工作场合表现得和颜悦色,含笑回了句,“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您路上小心。” 那人还纳闷,去医院还这么开心? 直到第二天听说老板娘准备休长假才明白过来,这去医院能笑出来的,除了怀孕还能有别的吗? 苏北连着加了十多天的班,虽然陆崇南在她头顶罩着,不至于让她很累,可是她也不敢放松,这天早上起来早早便醒了,起来的时候,他却一把把她按回了床上,“再睡一会儿,今天不用去上班。” 她是首席算法工程师,很多东西都要她亲自来做,于是拍了他一把,“别闹啊!” “听话,乖。”她亲了他一下,把她塞进了被子里,裹成了一个粽子,只留她一颗脑袋在外面,一双大眼正骨碌碌看他。 她好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是个孕妇了,昨晚在医院里的一系列检查都像是在梦里进行,她浑浑噩噩,脑袋发懵,只跟着他,宛如一个尚无意识的孩童。 医生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就在耳畔,她努力听着,可仿佛得了认知障碍,怎么都无法把医生的话完整地解读出来,只抓着他,一遍一遍戳他腰,“你帮我记住。” 他无奈地对她笑着,“好,我记着呢,你别掐我腰。” 她忙把手拿开,可还是紧张,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掐上去。 回来的时候他给她看,都紫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丢人啊! 苏北把脑袋也埋进被子里,依稀记得医生说她现在不稳定还是怎么的,叮嘱她多休息。 他怕她憋着,把她脑袋又扒拉出来,跟她说:“我叫了阿姨过来给你做早餐,待会儿记得下去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回来带给你。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随时都可以。” 苏北点点头,又问他,“我不去上班真的没事?” “我是老板,你操什么心。” 对哦,苏北冲他挥挥手,“老板再见!” 他笑了笑,“你要是实在在家无聊,等满三个月再说。” 苏北彻底过上了米虫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他回来就陪她去散步,或者陪她去逛街散心。 苏北孕吐很厉害,几乎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他请了三四个营养师在家里照看她饮食,她说想吃什么,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当做第一要事来办。 后来干脆把工作腾出来,给自己放了大长假,专心在家陪她。 苏北这准妈妈当的很轻松,孕检时间都是他记着,然后带她过去,他亲自和医生交涉,必要的事情才由她做。 家里多了很多关于怀孕啊胎教啊育儿的书,都是他在看。 需要买的东西,她要用的时候,基本他都已经备好了。 苏北当然也有操心,只是发现某人做起来得心应手,而自己笨手笨脚的时候,傲娇地做了甩手掌柜。 他总是笑称自己在养猪。 苏北听见就踢他咬他骂他,“你才是猪!” 他又哄她说:“好好,我是猪,你是猪太太。” 她生日那天他还送她一个七百克的纯金卡通猪摆件,底下还刻着她的名字,她气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抱她在腿上,哄她说:“就算是猪,也是价值千金的猪,猪宝贝。” 苏北哭得更厉害了,抬手就要打他,他也不躲,只笑着握住她的手,苏北就动不了了。 她身子很笨很笨,行动很不便,甚至早上都是他在帮她洗脸,毕竟—— 她怀的可是双胞胎啊,她那么瘦的身子,拖着两个宝宝,容易吗? 苏北以前总嚷着给他生双胞胎,可真的是双胞胎的时候,她又发了愁,太辛苦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叶公好龙”。 “都怪你!”苏北一想起来就踢他。 他也不反驳,“嗯,都怪我。辛苦了,宝贝。” 苏北其实一点儿都不辛苦,辛苦的都是他。 她知道。 可是就喜欢看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苏北觉得过得真的太快了,肚子像是吹气球一样大起来,后来她都要扶着腰走路。 她记得是五个月份去体检的时候,肚子就跟人家七八个月的那样大了,她还很生气地掐陆崇南,“我不活了,都胖成这样了。” “没事,很可爱。” “可爱个鬼啊,睁眼说瞎话。” 苏北一脸仇恨地看着他,小眼神窜着火苗,“你休想再骗我生孩子。” “好好,不生了。” 她的主治医生给她做B超,起初还温声和她闲聊着,后来突然一脸凝重。 她吓坏了,脸色都白了,颤着声音问:“怎么了,医生?” “我们发现了五只宝宝的手。” “五只……手?” “您别太担心,以之前做的检查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医生怕吓到孕妇,转而和陆崇南说了情况,然后苏北就被带去做了其他检查。 出来的时候苏北腿都被吓软了,惶恐地问着陆崇南,“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吞了口唾沫,一脸“你说我扛得住”的表情,委实让人心疼。 陆崇南也刚刚回过神来,掐了下眉心,安慰她,“没事,别想太多,我在呢!” 苏北趴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敢说。陆崇南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仿佛给一只病弱的猫儿顺毛。 医生会诊完,正好看见她趴在他怀里的样子,。 刚刚还听她和陆崇南拌嘴,这会儿又见她这幅样子,不禁失笑,“别担心,我们已经确认,肚子里的孩子是三个,不是残疾,有一个宝宝被挡在了后面,加上心音弱,之前一直没发现。” 苏北这下更傻了,抬头看医生,又看陆崇南,“他说什么?” 陆崇南也还没消化,低着头看她,认真说:“他说你怀了三胞胎。” 苏北哇地一声又哭了,“完了,真成猪了。” 一窝还三个。 作者有话要说:  唔,完结综合征又犯了,码字焦虑…… 第四十章 40- 人生三则- (一) 苏北最后生了三个男孩子。 同卵三胞胎, 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很好区分。 老大是当初莫名被忽略的那个小宝宝,可能在肚子里就被欺负, 生出来就身娇体弱,可把苏北愁坏了。老二特别皮,颇有他表哥陆嘉林的熊孩子气质, 也不知道是像了谁。老三很高冷, 倒是随了陆崇南,很小的时候就一脸严肃,怎么逗都不大笑。 三个大宝贝六岁之前,都是陆崇南亲自在带, 家里没有请保姆, 陆妈妈和苏妈妈不放心,亲自过来照看,所以最后生了个三胞胎, 苏北却还算清闲。 三个宝贝的名字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四个人抱着词典,慎重选了两天, 尔后由陆崇南亲自拍板的结果,老大老二老三分别叫做陆逸凡、陆逸辰、陆逸阳。 (二) 一下子有三个宝宝是很幸福也是很辛苦的事,别人都是一孕傻三年,苏北是一孕傻十年,三个宝贝记事后甚至还能目睹母亲大人日常犯蠢的稀奇画面。 陆逸凡小朋友记事尤其早,四岁左右的事差不多还能记起一些, 他从小身体不好,四岁的时候还在喝奶粉,每次都是爸爸帮忙冲,可偶尔也有爸爸忙的时候,就不得不由妈妈代劳了,妈妈每次都会挖着奶粉挖着奶粉,忽然就忘了自己挖了几勺,有次甚至冲泡好,她自己端着奶瓶咕咚咕咚喝掉了,他曾十分愕然地问爸爸,“妈妈在做什么?” 爸爸会温柔地揉他脑袋,一脸同情地告诉他,“你妈妈把脑子忘在产房里了,我们要体谅她。” 有次他在外面玩儿,爸爸妈妈下班回来,妈妈看见他,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对爸爸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这么冷的天,怎么让宝宝自己待在外面呀!” 爸爸表情一言难尽地说:“这好像……是你儿子!” 妈妈愣了片刻后,然后扑过来,用一种可怕的热情抱住他,“呀,儿子!” 可怕,太可怕了! 他淡定地把脸从妈妈怀里挪出来,对爸爸说:“爸爸,你告诉我产房在哪里,我要帮妈妈把脑子拿回来。” (三) 苏北的工资攒了十几年,几乎没怎么花过,后来一看,呀,带上奖金和分红,都小千万了,她合计合计,决定履行之前的承诺,给陆崇南一个盛大的婚礼,她偷偷摸摸地准备着,联合所有人瞒着陆崇南。 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的时候,他一大早醒来家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保姆都不在,她留了字条给他,“亲爱的,穿好衣服下楼,司机会带你来找我哦!” 他自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兀自笑了,“搞什么?” 他穿好衣服,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是一枚戒指,他给她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她前段时间说看上了一个定制款的婚戒,他特意了下,就买了。 司机果然在楼下,看见他,满面笑容地说:“先生,太太说让我先带您去吃早餐,您想吃点儿什么。” “随便,她呢?” “太太说,先保密。” 他忍不住笑了,“多大的人了,还玩儿这个,幼稚不幼稚。”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司机难得没有那么拘谨,嘟囔了一句,“太太那性子,还不是您惯出来的呀!” 他笑了笑,倒是没有反驳。 他去吃了饭,然后司机带他一路往城南去,最后上了高速,最后的目的地竟然在瑶湖景区,司机把车停好,递给陆崇南一个盒子,他打开来,是一个领花,他系上了。 有个年轻的男孩子凑上来,问道:“请问是陆崇南陆先生吗?” 陆崇南点了下头,“我是。” “请跟我来,陆太太在大厅等你。” 酒店大厅,这会儿布置的十分精致辉煌,苏北穿好婚纱,竟莫名有点儿紧张,问陈雅婷,“我的妆没花吧?” 陈雅婷白了她一眼,“没花,没花,你都问了七八遍了。” 苏北一瘪嘴,“我紧张嘛!” “都一大把年纪了,你紧张个屁啊!” “文明,文明!” 陆崇南一路上来,见着不少人,对着他笑得暧昧。 大厅在三楼,到了二楼的时候,梁静在那里站着,笑意盈盈,“陆总,阿北要我先蒙上你的眼睛,你不会介意吧?” 他终究还是好奇,“她要做什么?” 梁静咧嘴一笑,“我带您先去换衣服,您上去就知道了。” 她拿了一段红绸,踮脚要给他系,他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蒙上眼,梁静扯着他的袖子,“跟我走哦!” 她带他到二楼的一间屋子,招呼了人过来,立马有人给他换衣服,梁静在门外嚷着,“看好陆先生,别让他把眼睛上的布条拿下来。” 衣服不好穿,十多分钟才穿好,他出来的时候,梁静又扯住他袖子,“我们要上去了哦!” 上楼,四周十分的安静,进大厅的时候,他好像踩在了地毯上,软绵绵的。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也听不出什么动静,也无从判断她想做什么。 梁静塞给他一个东西,“拿着。” 好像身边换了个人,应该是个小孩子,扯着他的裤子,带着他往前走。 最后终于站定,有人踮着脚把他眼上的蒙布拿下来,他双眼恢复清明,一眼就看见眼前的人,凤冠霞帔,此时正笑意盈盈看他。 掌声蓦然雷动,欢呼声,笑闹声响做一团,他侧过头,才发现,下面坐满了人,他刚刚走过长长的红毯,苏北就在他边儿上,手里是绣球,扶着他一路过来的,是陆逸辰小朋友。 陆逸凡和陆逸阳小朋友帮妈妈拖着长长的外衣衣摆。 尔后司仪在说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她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状,开心有之,羞涩有之,骄傲有之。 很正式的仿古婚礼,来的都是至亲好友,他从愕然到微笑,最后只低声说:“谢谢夫人,终于让我盛装出嫁。” 苏北咯咯地笑,“十里红妆,相公,我攒钱娶你很辛苦的。” 他笑,“有劳夫人,晚上我一定好好表现。” 婚礼结束后,自然是不允许再回燕北了,所有来的嘉宾都被安置在酒店住下,旅游淡季,酒店空荡荡的,经理很高兴,附赠了一个大大的蛋糕给新人做点心。 苏北吃了一大块奶油,腻得发慌,嚷着撑到了,去喝水。 他们住的还是套房,喝水的小吧台,还是当年那个,她一转身,他便搂住了她的腰,像第一次那样,深深吻上去。 苏北发着颤,调侃他,“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呀?” 他笑了笑,“嗯。”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戴在她手上。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完结&番外 第41章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一) 41.-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 (一) 苏北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是兔子玩偶, 其实兔子玩偶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礼物,是一枚钻戒。 那件玩偶她保存了三十几年, 然后终于寿终正寝,要扔掉的时候, 陆崇南忽然说:“先别扔,拿过来。” 然后拿剪刀剪开玩偶肚皮,取出了那枚戒指, 果然还在。 上面刻着两个字母, L&S,陆,苏。 几十年前的款式,谈不上多漂亮, 却有一种古朴的庄严。 他勾唇一笑, “当时想送给你,就是怕吓着你。” 他记得自己在玩偶店挑礼物,年轻的售货员对他说, 送给女孩子的成人礼,要意义重大。 什么样的礼物, 才算意义重大? 他没想好。 玩偶刚买没多久,她和陆嘉林便去瑶湖旅游了。 后来他过去,把陆嘉林支走了。 后来想想,大概是吃醋吧! 在酒店,她对他表白,拥抱他, 他们第一次亲吻,是他主动的,在那样昏惑暧昧的光影里,他陡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肾上腺素激增,情难自控。 他对她有感觉,却又却步,总觉得她还小,什么都不懂,爱情是什么,她分得清吗? 明知道划清界限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可竟觉得不甘心。 回去的时候,每天都在自我煎熬。 想远离,却又忍不住靠近。 他有次路过珠宝店,只是随意走进去,脑海里想起她纤细的手指,他想戴钻戒一定很漂亮,他就站在那儿挑,专注而认真。 导购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最新的款式,试探地问他挑给太太还是女朋友,问他是要订婚还是做纪念礼。 他才忽然意识到,送戒指是个什么意味。 或许他潜意识是想和她走到最后的。 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再也没有年少的那种无所畏惧的精神,考虑事情,会反复考量和推算。 但这世上的事,有那步棋是能保证万无一失的。 他最后还是定了一款对戒,刻上字,最后也没送给她,塞到了玩偶的肚子里。 三十多年后,他才重新取出来。 “你看,冥冥之中。” 相遇的人会相遇。 我们还是要在一起。 (二) 陆崇南和苏北被苏母撞见那天,陆崇南和她有十分钟左右单独的相处时间。 苏北去给母亲买早餐。 陆崇南看着苏母说:“我很抱歉,但我对她是认真的。” “我相信。”苏母点点头,“但她还小。” “我明白。” “你不明白,做父母的,其实很怕孩子受伤害,如果她今天是和任何一个男孩子谈恋爱,我都不会阻拦,她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但崇南你不行。” “因为年纪?” “不是,你太优秀了。不是我女儿配不上你,你们处在人生中不同的阶段,会有很多矛盾。” “矛盾本就是人生常态。而且,您不能替她决定人生不是吗?不见得她不在我这里受伤害,就不会在别人那里受伤害。况且,我不会伤害她。” “这种事怎么能保证?” “当然不能保证,所以您怎么能保证,我和她没有未来?” “我是觉得……” “这样,您看行吗?您现在不过是担心她是一时冲动,担心我不能从一而终,您给她时间,也给我时间,我可以和她保持距离。就当我们打个赌,如果这段时间她放弃我,或者忘记我,我再不会去打扰她。” 很幼稚的一种行为,但他已无更好的办法。 “多久?” “您定,如果您反悔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和她断了联系那段时间,苏北闷闷不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变得不开心,变得内敛,笑容都很少了。 蒋慧琳和他谈过两次陆崇南的事,她态度坚决,“我想和他在一起!”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我现在就想和他在一起。”她说。 蒋慧琳和她理论过多次,向来听话的她却意外的强硬。 苏父劝她,“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你总不能替她做一辈子决定。” 蒋慧琳最终妥协,打电话给陆崇南,“我不说什么,就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严肃说:“我爸妈想见见您和叔叔,如果可以,他们想把婚定下来。” “你认真的?” “当然。” “今年一起过年吧!先不说定不订婚,我们一家人见个面也好。” “听您的。”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  短呀么小啊 枯坐一晚上,只得二三字,悲之,哀之! 已废,大家可以去隔壁看看,那篇灵感挺好。 《绯闻33天》娱乐圈文。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二) (三) 化装舞会那晚, 苏北喝醉了,陈雅婷和陆嘉林走后, 林阳陪着她站在礼堂门口等陆崇南。 苏北手里握着手机,一遍一遍戳屏幕, “小叔怎么还不来?” 她醉眼朦胧,手指也哆嗦着,戳了好多下, 屏幕也没能划开。 林阳伸手, 温声说,“我帮你打电话给他。” 苏北就递过去,兀自嘟囔着,“谢谢啊~” 他只帮她拿着手机, 并不打电话给陆崇南。 和她闲聊着, 听她喝醉酒絮絮叨叨的声音,内心无比满足。 他希望那个人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能和她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凑在她身边, 差一点点就亲到她额头。 可陆崇南还是来了,苏北像是个喜悦的鸟儿,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说:“小叔来了。” 他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没有人。” “真的,我听到他车的声音了。” 果然,不过片刻, 陆崇南的车就转过弯,开了过来。 她从高高的台阶上奔下去,飞扑到他怀里,蹭着他的胸膛,寻找着温暖。 她抬头冲陆崇南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你终于来啦!” 他声音里含着责备,“怎么喝这么多?”那脸上动作上却满是宠溺。 苏北比了个小手指,“一点点,就喝了一点点哦!”她目光狡黠,是少见的灵动。 陆崇南对林阳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她。” 林阳摇摇头,手里还握着她的手机,但是他没有叫住陆崇南,他在想,如果明天苏北来要,他们两个就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虽然这样的想法卑微的可怜,还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 那晚苏母打电话过来,林阳没有接,过了一会儿才回拨过去,说:“苏北手机落在我这里了……她这会儿应该喝醉了,阿姨您可以打电话给陆崇南,他把苏北接走了……今晚应该不回宿舍了,在外面住。” 其实哪有那么巧苏母正好过来逮住苏北和陆崇南,不过是有人用心良苦罢了。 苏北从来没往这上边想过。 直到有一天,林阳在图书馆叫住她,对她说:“苏北,我有话对你讲。” 苏北觉得莫名,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天林阳对苏北表白了,苏北委婉地拒绝了他,“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陆崇南吗?”林阳问。 苏北点点头,“对!” “这是拒绝我的借口吗?你们明明已经几个月不联系了。” 他坚定地认为是苏北为了拒绝他才想出来的托词,每天给苏北制造着浪漫和惊喜,认认真真地追着她,只是苏北反应慢,总是get不到林阳的点,十分认真地只想和他做点头之交。 这事后来自然被陆崇南知道了,他这个人,面儿上什么都没有,却是个十足记仇的人,后来林阳到他公司求职,他直接把人简历抽了,“这个不要。” HR.问他,“这么漂亮的简历你都不满意?” 他说:“他长得丑。” HR十分郁闷,“颜值挺高的啊!” 他一个眼刀过去,对方立马改口,“仔细看,确实有损公司形象。” 这事儿,苏北到最后也不知道, 不然够她笑话他一年,哪有人吃这种陈了八百年的飞醋。 作者有话要说:  临床见习,这两周会比较忙,这篇灵感本来就不好,一忙就更没灵感啦,悲伤到哭泣!我就不一点一点放了,周末把剩下的一齐放上来哈! 笔芯。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三) (四) 上大学那会儿, 陆崇南在念博士,他有一个师妹是个正儿八经的白富美, 爸爸是连锁超市的老总,妈妈是制药公司的代表, 还有个做科研的哥哥,有这样的身世,自身性格还很好, 不骄不躁, 温和有礼。 她似乎很爱和陆崇南说话,每次和他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他们总是很多话题可以聊,苏北吃醋极了。 因为他们聊的东西,她竟然很多都听不懂。 师妹在国际学校上的中学, 会两门外语, 英语和德语,更生气的是,陆崇南那变态也会德语, 师妹就好像找到了密码一样,有时候甚至会和陆崇南用德语交流, 苏北本来就听不懂,这下更是听不懂了。 苏北告诉自己,不能小家子气,可还是觉得生气。 师妹和他说笑她生气,师妹约他吃饭她生气,师妹和他说外语她更生气, 就好像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说悄悄话一样让人生气。 苏北吃醋了。 但是她不说,她只是默默地冷落他,吃饭不叫他,也不去找他,下课就窝在宿舍里看剧或者去实验室做实验。 然而陆崇南那头猪竟然毫!无!反!应! 苏北觉得这事儿大了。 她又忍不住跑去他们工作室,心里默默念,“陆崇南,我就为爱折这一次腰。” 结果过去的时候,小师妹正靠在陆崇南的桌子上和他说话,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可人。 他们用德语交流,旁若无人,苏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陆崇南好像很开心。 苏北走过去,敲敲他的桌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陆崇南对师妹说了句,“稍等。” 然后跟着苏北出去了,他个子那么高,俯视看她,苏北顿时觉得气势弱了一半,指着他,“你矮一点儿。” 他笑着,弯腰,平视她,“怎么了?” 苏北觉得好委屈哇,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揪着他的衣领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以前苏北看电视剧的时候,每每看到这种情节都要吐槽一番,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这样的话。 他揉她脑袋,“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呢?” 他故意顿了一下,苏北的心就跟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跌下去,一下子又荡起来,她气得要打他,却还看见他在笑,恶劣得很。 “到底怎么了?”他凑过来,贴着她的脸问她。 苏北脸憋得通红,到底也没问他师妹的事,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她踩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他后来买了花哄她,好大一束玫瑰,火红火红的,直接送到了她宿舍,苏北吐槽了一句,“烂俗!”可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但还是不理他。 直到后来,苏北才知道,那个师妹不是师妹,其实是个漂亮师弟。 陆崇南才不会告诉她,两个人用德语交流的,都是关于她的事情。 师弟:“师兄,你女朋友好可爱,想亲。” 陆崇南:“如果你腿想要我把你腿打折的话。” 师弟:“师兄,我可以带她去看电影吗?” 陆崇南:“你觉得呢?” 师弟:“我觉得可以。” 陆崇南:“哦,我觉得不可以。” 师弟:“诶,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小北今天很不高兴?” 陆崇南:“大概是觉得你太吵了。” 师弟:“怎么可能,我这么可爱。” 陆崇南:“……滚。” 师弟:“我们打赌吧,你再不理她,她这次一定会和你分手。” 陆崇南:“那你一定输了。” …… 他没解释,是觉得她吃醋的样子挺好玩儿,气鼓鼓的,像只领地被侵犯的猫,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后来苏北知道师妹是师弟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她已经忘记,当初还是某人误导她的。 唔,真可恶。 (五) 大概人都有很多面,苏北起初觉得陆崇南是那种看起来冷冷的,实际却很温暖的那种人,后来才发现,陆崇南是个坏脾气的资本家,他训斥下属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以至于很多人看见他都会莫名皮紧,明明和大家年龄差不多,甚至比一些员工还要年轻些,却总是让人生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发现他是个很腹黑的人,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实际却一肚子坏水,总是一本正经地逗她,她还每次都相信。 苏北记得有一次他打电话过来,是晚上,他在电话里低声说:“宝贝,来救我。” 以前他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有大胆的女孩子去搭讪,大多是学校的,他是个原则感很强的人,一点儿暧昧都容不得,以前在商场,碰上这样的事情,他往往可以一句两句话给打发了,毕竟他身份和脾气摆在那里,别人不会那么不识趣。 但在学校就不太一样了,很多都是小姑娘,年纪还很小,他不大懂得怎么委婉去表达拒绝,所以每次都会交给苏北来解决。 苏北很乐意,一把慧剑斩情丝,人称灭绝师太。 其实大多女孩子都是抱着对美丽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而陆崇南,除了年龄大些,很符合一大部分女孩子的审美,英俊,高大,话少,专情,最关键的是,他在专业上还很厉害。 女孩子喜欢他,就像喜欢任何一件美好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达不到爱的地步,想要靠近也是人之常情,普通的接触苏北也不会很反感,但总归也不会太开心就对了。 只是有些女孩子很固执,喜欢一样东西就想要得到,不管那件东西属于谁,这就让苏北很不开心了。 苏北接到电话就颠儿颠儿地去了,去之前还化了个妆,穿了一件新衣服,寒冬腊月天,她咬咬牙,穿了一件大衣,踩着一双长筒靴就去了。 陆崇南给的地址是一个私房菜馆,苏北还纳闷,聚餐怎么选这种地方。 结果一到那里,十几个学院老师坐在桌子前,目光汹汹地看着她,苏北却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顿时石化当地,“教……教授好!” 陆崇南扯着她笑着跟周围人介绍,“这是我太太,苏北。”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领了证,几个教过苏北的教授还很惊讶,“崇南,你这很贼啊,这么早就把人小姑娘拐回家了?” 陆崇南笑着:“趁着她小,赶紧骗走,不然长大就不好骗了。” 几个老师哈哈大笑,一个女老师对苏北说:“诶,小姑娘不要穿这么少啦,冻坏了,多心疼人。” “我……”苏北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好受教地点点头,“我下次一定多穿点儿。” 他们只是普通出来吃个饭,主要是聊事情,学校筹建新的研究室,想要陆崇南跟着做。 苏北也插不上嘴,全程只埋头吃。 吃完饭,陆崇南带着她回去,出去餐厅的门,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苏北踢他,“你还说,我都快被我们学院教授的目光给烧着了,那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啊!完了,以后全学院的老师都知道我是你老婆了。” “不好吗?”他笑。 苏北撇撇嘴,“一点都不好,你那么变态,老师知道你是我老公,一定会拿我和你比的!” “这么没自信?” “才不是。”苏北别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意难平,掐着他的腰说,“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和学院老师在吃饭?” 他笑意更深,告诉她了,她还能来吗? “这么多老师在,我紧张。”他笑得真诚。 苏北白了他一眼,“编,接着编。” 他会紧张才有鬼了。 苏北不知道,那时候因为他太优秀,学校不少老师会有意无意地介绍家里的晚辈给他认识,他不胜其烦,索性一劳永逸地解决。 他希望,给她最纯粹的爱,不要掺杂任何让人不愉快的因素,为此,他可以毕生去努力。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四) (六) 岑墨来找过陆崇南, 他还没考去燕大读博士的时候。 “崇南,我不赞同你卖掉公司。” “这和你无关。” “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岑墨温柔的眼神里写满痛楚, “你忘了我们为了它付出多少了?”没日没夜呕心沥血,那些艰难地在地上爬的日子, 依旧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陆崇南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眼前这个女人曾是他的爱人,曾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可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 她撒手就不要了,造成的创伤很长时间内都无法修复,可她如今还在说:“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 可他最后只是冷静地告诉她,“你卖掉它的时候, 也该想想, 这里有你的心血。” 岑墨眼眶发红,“我那时候没有办法,我妈妈逼我结婚, 可是我们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你那时候太拼命了, 我想你休息一下,可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所以你就把它卖了?”陆崇南蹙着眉看她,“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公司百来号人的意见吗?你没有,你不敢问,因为那是无数人的心血和夜以继日的辛劳堆积出来的。岑墨,人不能太自私。” 所有的欠下的债, 总有偿还的时候。 她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人只能往前走,水不会往回流,碎掉的镜片,不会重圆。 岑墨垂目:“崇南,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知道我活该,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我在偿还,那次和辰光的合作,是我一力促成的,我知道我能做的很少,但我真的在弥补了。”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陆崇南淡声说着。 她从后面抱住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请自重。” “苏北不适合你,她太年轻,心性不稳,很容易变心。你已经三十岁了,不适合这样不稳定的爱情。” “那是以后的事。而且,无论适不适合,她都是我女朋友,至少现在是,请你尊重她。” “你就那么喜欢她?” “不是喜欢,是爱。” 岑墨总觉得自己很优秀,她有着很好的学历,不俗的相貌和谈吐,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得到,不能得到的,也会有更好的等着她。 可后来很久之后她再来回忆,这辈子,她再也没遇上比陆崇南更好的男人。 她很羡慕苏北,甚至嫉妒,她有时候甚至想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恶毒女人一样,设计陆崇南,然后拍张所有妻子都会愤怒的照片给她,然后狠狠出一口恶气。 可是不是她不敢,是她没有机会,陆崇南就像个虔诚教徒一样,只信奉苏北一个神,其余的妖魔鬼怪没有机会入他眼过他心,他清心寡欲,只为她欲火滔天。 很久之后岑墨还和苏北有联系,她有时候会和苏北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苏北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恶意和提防,就算是岑墨,她也没有多少防备心。 岑墨有时候会暗暗觉得她傻的天真,可又觉得心酸。 因为这天真都是陆崇南惯出来的,他给她的安全感太多,所以她才可以毫无顾虑。 (七) 苏北一直想再要一个女儿,但是陆崇南不同意,怎么都不肯要二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苏北在床上抱着他脖子,恶意勾引挑逗他。 他被她撩拨得倒吸气,却还是不忘做好安全措施,他说:“过几天我去做个结扎手术。” “难道你不想要个小公主吗?” “万一又是个小男孩呢?” 苏北想了想,那家里就四个小男孩了啊,好可怕,“可万一是个小公主了呢!” “生男生女都一样。”陆崇南板着脸教训她,“什么年代了,怎么能有性别偏见呢!三个宝宝已经够操心了,再多一个,会很累的。” 苏北嘟囔着,“好像是哦!” 陆崇南才不会告诉她,从她进待产室到出来,他经受了多少煎熬,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承认,她害怕。 陆崇南比陆行敏小了近二十岁,爸妈生完陆行敏之后,其实还怀过一胎,也是三胞胎,最后生的时候难产,一个都没保住。 之后他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这件事,每每想起都会痛哭失声,怀胎十月,所有的期盼和美好祝愿在一瞬间碎裂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痛。 所以两个人近四十岁高龄才又有勇气生陆崇南。 他知道苏北怀孕的时候就紧张,后来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更加紧张,再后来知道是三胞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了,一边是欣喜如狂,一边是紧张害怕,每天晚上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她安安稳稳睡在身边,然后才能再次入睡。 她进产房的时候,他在外面坐立难安。 他申请进产房陪着,但苏北不愿意,她说太丑了,威胁他如果他进去了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最后没有进去,站在外面,漫长而难捱的等待。 她生产很不顺利,医生几次拿着单子要他签字。 苏北永远也不知道,他那一刻是何等的揪心,眼眶瞬间变红,他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又无助。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八) 苏北坚定地扛着科学主义大旗,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小小的小女生情节的迷信。 相信星座,相信流星会帮她实现愿望。 那年狮子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流星数达到100,他耐不住她磨,托人去向专业人士打听,找了最佳观看地点,在山上,两个人开着越野车,带了帐篷和相机就过去了。 苏北等得都要睡着了,一遍遍问他,“会有流星雨吧?” 他也不清楚,“可能吧!” 等啊等,最后真的来了,起初只有一两颗,优雅地划过夜空,然后慢慢多起来,苏北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地乱叫着,激动地跳起来手舞足蹈,“流星,真的有流星雨诶!” 她合上掌,低下头,虔诚地许愿。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微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乱他心。 苏北许完愿,过来扯住他,“快来许愿呀!” 他摇摇头,“不要,我是科学主义接班人。” 苏北冲他撇嘴,“真煞风景!你就不能哄我开心呀,许愿让我越来越漂亮。” “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还是不要许了。” “滚滚滚!” 他忍不住笑。 苏北没看见,她摆弄相机的时候,他在她身后,虔诚地合上掌,郑重许愿,“希望我们白头到老,我可以死在她之后。” 她那么爱哭鼻子,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九) 陆崇南每年带苏北去外面游玩一到两个月,给她散心。 苏北不喜欢去国外,她的英语向来不太好,上学那会儿应付考试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天分,她口语差的要命,虽然也能开口,但比起陆崇南标准的发音,多少显得有点儿土,所以她不大喜欢去国外玩儿。 倒是国内,几乎各种地方都去了个遍,到后来苏北都不愿出去,没什么新意。 他们金婚那一年,苏北却说:“我想去趟故宫。” 这次淡季去,那天人出奇的少,大约是天气太冷,又下了雪。 苏北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还是鲜嫩地像花骨朵的年纪,那时候有个老太太把他们误认为父女,苏北还很不开心,她总希望和他是最般配的一对,别人看一眼就觉得登对的那种。 可这么多年,好像很少有人觉得他们登对,苏北像个顽皮的孩子,而他永远沉稳,永远冷静自持。 偏向苏北的人会说他年纪太大了,不配她。偏向陆崇南的人会说,她太过于年轻幼稚,配不上他。中立的人,也只能说一句,开心就好。 她永远不是那个最般配他的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只有他,他宠她自始至终。 一年一年,春夏秋冬。 他们永远在一起。 然后终于,她成了最般配他的那个人。 她逛累了,陆崇南弯下腰背她。 她说:“你能行吗?” 他温柔地笑,“试试就知道了。” 大雪纷飞,盖在琉璃瓦上,笼在高墙之间,八十岁的陆崇南背着七十多岁的苏北,缓慢地行走着。 像这一生,踽踽而行。 把最不可能,变成无可挑剔。 (十) 苏北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三岁高龄,她生了一场病,日渐消瘦下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苏北也选择不接受介入治疗。 “你知道的,我最怕痛。”她对陆崇南说。 他点头,“好。” 三个孩子就在身边,温柔地叫她,“妈妈!” 她觉得这一辈子很完满,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死了,就不要下葬了,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我顺着海呀,可以去很多地方,就自由啦!” 陆崇南点点头,“好啊。” “崇南,你不要难过,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够本啦!” 他依旧点头,“好,不难过。我很快也就去陪你了。” “瞎说什么呢,你还要替我抱增孙呀!” “年纪大,抱不动了。” 她咽气的时候还在和他说笑,脸上犹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宁静而祥和。 他也在笑,看她慢慢垂下的手,凑过去亲吻她的脸颊。 可他怎么能不难过,合上她双眼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捂着脸,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哭得像是个孩子。 他想,我终于如愿以偿,活到你死之后,可最后才发现,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阿北,好走啊!”他哆嗦着手去摸她脸。 斯人已逝,来世可期。 下辈子,我们依旧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前几张章已经算是番外了,但我想毕竟是日常文,关于他们那些琐碎的事,就一起在正文里呈现吧! 小叔和苏北,幸福地过完了一生,也祝所有的仙女们,拥有幸福完满的人生。 感恩陪伴,你们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接下来还有配角的番外,目前暂定写陈雅婷和江坤,淡淡的忧伤的调调,有兴趣可以看一下。不喜欢看配角我们就下本再见啦!新文开了《绯闻33天》,狗血酸爽甜虐风,感兴趣可以去瞧哦~ 大家有想看谁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我酌情动笔~ ☆、番外 等风来,等花开 1. 再遇见江坤, 是十年后,陈雅婷代表公司去参加竞标会, 偌大的会厅,来来往往都是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比十年前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身黑西装, 显得异常挺拔。 茫茫人海, 相遇真不容易,从分别到重逢,竟花去十年的时间。 可她甚至不敢上前打个招呼。 只停住脚步,遥遥看他, 眉目间有恍惚的神色,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他刚走的那些年, 她总是幻想人潮街头,一转身就能看见他, 盼望来盼望去,全是失望。 如今真的看见,全没有料想的欢喜之色,只剩下茫然。 他偏头和人在说话,西装挺括,身姿挺拔, 眉目依旧是清朗的,带着一点儿独属于他的傲气,站在人群里,分外打眼。 她以前幻想过无数次他长大后的样子,却哪一种都不是现在他的样子。 印象里,他是个傲骨铮铮的人,锋芒凌厉。那时年少傲气,目光都是朝上的。 叫人恨,又叫人喜欢。 一晃眼,竟十年了啊! 两个闺蜜已相继嫁人,一个嫁给爱情,一个嫁给生活,过得都很好,唯独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个人,说不上为什么,别人问,她只说是没遇见合适的,心里却知道,就是觉得没心思罢了,没心思去遇见什么人,没心思再为了一个人掏心掏肺,曾有一个叫江坤的少年霸道地横在她整个儿的青春里,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也不是没人追过她,或许也短暂的心动过,只是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最终也没能让她松口答应。 时隔十年,只远远看他一眼,她就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放下过他。 他跟荣盛的副总一起来,几番寒暄,最后被人引入座。 陈雅婷自个儿是老板,领了下边儿两个部门经理过来的,因为失神,身边人忍不住问她,“老板,你这是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来,扯了个寡淡的笑,摇摇头说:“没事,走吧!”尔后抬步往里面去,步子是虚的。 有人过来招呼,她笑着应付,心思却全不在这里,脑子里都是往事,点点滴滴,旧日压在心口即便深夜也不愿拿来品味的往事,这时候全浮上来,在脑海里打着转,浮浮沉沉,叫她心烦意乱。 这个竞标会是争博睿集团的一个游戏制作项目的,她们最大的对手就是荣盛,两家未交过手,但她也是有些底气的,可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底气,全没了。 也或许只是她仰望他仰望惯了,可到底她是考上了Y大,学的是计算机,而他,当年连高考都没参加,不知所踪,后来听人讲,是南下去了沿海一带,再后来,连这点儿模糊的消息都听不见了。 十年过去了,往大了说,已是沧海巨变,说不定当年天之骄子,早就泯然众人了。 谁说得准呢! 可她虽然这样想,目光仍不住往那边看去,从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大半的后脑勺,和小半边侧脸,隐在灯火光影里,平添几分神采。 看着看着,竟有些眼眶发热。 她忙站起了身,跟身边人交代,“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顺着会厅的侧门出来,走到尽头,在窗子前站下来,背对着长廊,目光往外瞧,这里是万华酒店七层,外面是中央大街,来往车辆穿梭变换着,她的心思也变换着,摸不清是喜还是忧。 发了许久的呆,再回身的时候,遥遥看见一个身影,靠在会厅门口的墙上,单手插在口袋里,在往这边看。 陈雅婷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一瞬间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他不过是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目光,她却已经脚步都稳不住了,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点了穴,感觉身子摇摇欲坠,却动弹不了一步。 隔得有些远,可她确定,他是在看她,沉默无声地瞧过来,夹杂着些她辨不清的情绪,她只觉得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可这会儿看见他,只觉得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偷偷看他一眼,悄摸琢磨着他的心思,跟他笑,随他忧,他手里仿佛有根线,牵着她每一分的情绪。 只记得那时候,他随手帮她带杯热水,她都能欢喜好半天。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有时候骂她骂的凶,骂她笨,骂她多事,可他稍稍给她点儿好脸色,她又欢欢喜喜凑过去。 那些个日子,回想起来真的不算美好,可他消失的这几年,她总是会时不时回忆起来一些琐碎的片段,反反复复嚼着,也能从里面品出一点儿甜来。 这么多年了,再看见他,还是会失态,她暗暗苦笑,年纪都白长了。 平日里和人谈判的沉稳劲儿,这会儿全没了。 脚下仿佛生了根,死死地扎在地下,让她挪动不了半步。 她看着他缓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很慢,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思考,走近了,立在她身前,微垂着眼眸看她,没有说话。 压迫感骤然而至,如同多年前,她呼吸顿着,心也是慌的。 她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来,说一个女孩暗恋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多年后再遇见仍是小鹿乱撞,可男神张口第一句话是:“买保险吗?”堆着笑容唾沫横飞地推销了好半天,女孩子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陈雅婷也想,如果他能一句话结束她十多年的执念,那也算是好的,她那颗心,沉沦太久了,沉沦久了,总觉得带着苦味儿,她想寻个解脱,可这么多年,偏就陷着,怎么都出不来。 可他偏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着,她喉咙也梗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抬着头,无声看他,如果搁在电影里,这时候应该是慢镜头,缓缓在两个人之间变换,背景都隐去,背景音乐响起来,氛围是伤感的。 他比以前瘦了些,衬得五官更加立体,刀削釜刻一样,透着十足十的凌厉感,抿着唇的时候,浑身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这点儿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他没开口寒暄,哪怕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都没有,最后只是把手从裤带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摊开手掌心。 掌心里卧着一颗耳钉,米粒大的珍珠,微微泛了黄。 “一直想还给你,只是没机会,等这天,我等了十年。”他唇畔有笑意,却是伤感的。 只一句话,她眼泪唰拉就下来了,硕大的泪珠砸下来,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印下清晰的一朵水花,像多年前得知他缺考高考且不知所踪的午后,趴在桌子上,眼泪也似这般,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在地面上漾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花叠在一起,连成一片,视线模糊了,只觉得那是海洋,载着情绪颠簸起伏,心下是一片恐惧和茫然。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没有他,自个儿要怎么办。 2. 陈雅婷收了耳钉,握在手心里,哑着声音说:“你还留着啊?” 记得是高三的时候,她腆着脸问他要生日礼物,他不耐烦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只当他答应了,眉眼都是笑意,“都好,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就算是你送我一颗糖,我也是高兴的。”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身嘲讽的冷哼,“那就买颗糖给你好了。” 她只觉得搬石头砸自己脚,生怕他真的给她买颗糖过来敷衍她,她是真的想知道,他会给她挑什么礼物的。 忐忑不安地等着,他每天还是埋头写卷子,丝毫没有要去商场给她挑礼物的意思,他那人,手比脚笨,又不是个会自己动手的人,她悲哀地想,完了,真的要给她买颗糖当生日礼物了。 就这么沮丧地等了一周,她清晰地记得生日的上午,她险些迟到了,刚坐下就是上课铃响,同桌戳戳她的胳膊,暧昧说:“你桌洞里有个生日礼物,学神给的。” 那时候班里他是年纪第一,张狂,目中无人,样貌底子好,加上学习好,即便脾气差点儿,也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大家亲切地叫他“学神”。 前后左右的同桌都在翘首以盼,目光盯着她,想悄悄看学神送了什么礼物给她。她生怕是一盒糖,那可就真是丢脸透了,藏着捂着不给看,最后同桌不耐烦了,抢着抢过去,一把打开了,“哎呀,礼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是他送你bra我也不会笑话的好不啦?” 他怎么会送那东西,他顶多送她颗糖来敷衍她罢了,可下一秒盒子打开了,她却在里面看到一对儿耳钉,米粒大小的珍珠,卧在黑绒布上,安静又秀气。 那一刻胸怀里涌动的情愫是无以言表的,只觉得欢喜。 她扭过头,隔着好几排的座位去看他,他仍旧埋着头,认真的翻着书,下一秒却好像有感觉似的,忽然抬了头,四目相对,他微微挑了眉,似乎在问:“做什么?”她笑着,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他嫌弃地别过了脸,她却愈发开心起来。 隔着长久的时光,那一幕到现在还是清晰的,清晰地印在她脑海深处,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让她有一瞬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她在他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记得下课的时候,她去问他:“礼物是你挑的呀?” 他撇着腿,懒散地瘫在座位上,仰着头掀着眼皮子看她,“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尽问一些蠢问题,早上出门没带脑子出来?” 他惯会讽刺她,以往她还会时不时地和他争辩两句,可那日他骂她她也觉得甜,傻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后来听说,那珍珠是他托家里长辈从北海带回来的,他挑了品相最好的两颗,找了个老师傅帮忙做成了耳钉,她便越发开心了。 后来和他置了大气,放话再不理他了,狠狠心把耳钉也还给他,但没敢都还了,怕他那破脾气一上来,随手给扔了,她还了一只,骗他说:“另一只丢了。” 其实留在她那里,她哪舍得弄丢。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是花了心思的。 “你还留着啊?”天知道这句话里,含了多少的哽咽。 他“嗯”了一声,没别的话,可陈雅婷总觉得,他是有话要说的。 最后还是接了耳钉过来,握在手心里头,有很多想说,可终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该进去了。” 他还是“嗯”,跟着她往会厅里去。 各自落了坐,相隔了几排座位的距离,她才终于缓过来一些。 3. 竞标会过得浑浑噩噩,她绷着身子上去做演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脑里都是空白的,只记得会厅的灯光,明亮地刺人眼,她在那刺亮的灯光下瞧见他的脸,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刚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堵了他的路,立在他面前,抿了抿唇,开口说:“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愣了片刻,继而抬了下手,低声说:“把你手机给我。” 她把手机解锁了递上去,看着他手指翻飞,存下了他的手机号,然后拨了过去。 陈雅婷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又是一愣。 是陈奕迅的歌,她从前最爱的一首,整日在他耳边唱,他腻烦了会嘲讽一句,“难听死了。” 他把手机递回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以后在这里定居,要联系我,随时都可以。” 陈雅婷接过来,“嗯”了声,本想说再见,可看他抬脚欲走,心下又是一慌,好像他这一走,又该是十年分别,她猛叫住他,“那今天可以吗?我请你去吃饭。” 他脚步顿下来,目光直直地瞧着她,她清醒过来,暗暗骂自己,“没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改日也可以。” 从见他到现在,他终于露出丁点笑意来,偏头跟身边的副总说:“那我就不陪您回去了,您看成吗?” 副总目光微微打量了她片刻,最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陪我做什么,忙正经事要紧。” 副总对陈雅婷说了声告辞,领着另一位荣盛的高层走了,走远了,还能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副总说:“怪不得小江单身这么多年,给他介绍女朋友也不要,原来是有心上人。” 陈雅婷听见了,他也听见了,却没解释,只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去哪儿吃?”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她就挑了个远点儿的地方,从这里过去,约莫要一个多小时,她小心问他,“可以吗?” 他点点头,自然是没意见。又问她,“开车过来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开车。” “那坐我的车过去吧!” 她应了声“好”,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到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各自坐进去,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还是懵的,总觉得不真实。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往那些事,她本不愿意再翻出来,可到底还是耿耿于怀,问他,“你那时候,怎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六月初,正是要高考的时候,明明前一日还在家门口看见他,隔日却不见人影了,没去考试,也没再回来过,好似人间蒸发了。 他抿着唇,轻声答着:“早上还没醒,被我爸生生从被窝里拖起来的,一路赶到车站,进去坐下了还是迷糊的。在车厢里跟他吵,他那时候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了,险些打了我。我们在广州下了车,下车他就病倒了,我到底没忍心不管他,陪他去医院,消磨了大半个月的时光,他精神很不好,最后是自己跳了江死的,我跟着那边的亲戚,潦草办了丧事,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我妈妈联系过来,说要接我走,我不想跟她,更不想看见继父,就走了。离开广州去厦门,在那边打了半年工,赚了些钱,又回了学校,第二年六月份是回来过一次的,回来参加高考,没敢去见你。”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他那些年,过得其实挺艰难,一身脾气,磕磕绊绊。 他的确是优秀的,但成绩的优秀弥补不了家庭和性格的不足,他从来不是个温善的人,家庭状况又是一团糟,母亲出轨,使尽了手段和父亲离了婚,嫁给一个富豪,父亲精神受挫,越发变得偏激和不理智,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到最后终于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些年,她是想回来的,可彼时年少,总怕自己摆脱不了母亲,他曾经多爱母亲,就有多恨她,恨到一眼都不想见,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躲得远远的。 回来高考的时候,见了一些复读的同学,含糊说自己南下去了沿海的地方读书了,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考上了Y大。她从前很懒惰,热情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想学了就使出吃奶劲,不想学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劲儿玩闹,他没少敲打她,她那时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可又不愿意让她净花心思在这上面,只好冷着脸对她,偶尔敲打她,好让她沉下心来专心学业,他虽然总骂她笨,可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很聪明的,越聪明的人越容不愿意下死功夫。 能考上Y大,他很为她高兴。 他是有去她的学校看了一眼的,没想着见她,不敢,也没理由,只在校门望了望,想象一下她现在的样子,觉得便足够了。 他依旧考了厦门那边的大学,离她几千里,再没回去过。 他把这些年的境遇简短地描述给她听,她只觉得满腔心疼,从前只恨他不告而别,再不联系她,可如今只剩下绵密的心疼,狠狠扎在心口。 “我那时候,想你想得要疯了。”路上看见一个背影和他稍稍像的人,都要快步走上去看一眼,看清楚脸了,确定不是了,再失望离开,下次瞧见另一个,明知道不是,可还是控制不住,总要确认一下才好,总怕会错过。 十年,弹指一挥间,可算起来,是一百二十个月,三千六百天,八万七千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沟壑。 她知道,不合适说这话,可到底控制不住自己。 他沉默了,良久才问,“你呢,这些年怎么样,结婚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一直单身,找不到合适的。”再没有一个人如他那样,能深深抓住她的心,让她义无反顾,让她魂不守舍。 没有,再没有。 他沉默片刻,回她,“我也是。” 两个人都这个年纪了,这话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路程都是沉默,车子终于到了地方,是家私房菜馆,从前两个人来过的地方,十几年了,还开着业,他站在车旁,等她下来,这地方他也是认识的,一时觉得心里略微沉重着。 回来之前想过会见到她,也想过十年过去,她早就嫁人生子,可真正看见她了,瞧见她仍是单身一个,瞧见她看见他慌乱又无措的样子,他心里只剩下绵密的疼,毫无准备,亦不知所措。 陈雅婷点的菜,还是他十年前的口味,她记他的事总是最清楚,从前在一个班,没少人调侃她,说她像个小媳妇,她会追上去揍那些乱说话的人,面上却是笑着的,并不恼。 心里藏着事,再好的食物送进嘴里,也是难下咽,只听她在讲话,讲她上大学那些事,净捡了有趣的说给他听,又讲她如何创业,一个女老板出去,不是被人看低,就是被人看歪,让人气愤…… 她一点一点说着,漫无目的,他听的津津有味,好似那些分开的年岁被这短短的话语填补了些,让两人之间那些生疏和隔膜抹平了些。 4. 之后的几日里,她总是会时不时约他出去,并不做别的,只是吃饭,从中餐到西餐,从日本菜到法国菜,俩个人把市区味道不错的饭店挨个儿吃了个遍。 终于有一天,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偏了偏头,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笑了,“求之不得。” 她什么样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他的心思也是摆在明处的。 他一直等着,是在等她再了解他一些,十年过去了,她好像没变什么,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缀在公交车后头跟他一路回家的小姑娘,可毕竟他变了许多,从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现在依旧是这样觉得。 她有着完满的家庭,从小到大被宠着,性格好,漂亮,也聪明,她该有好的归宿。 被她喜欢着,是他的幸运。 两个人上了楼,他步伐缓慢,歪着头看她,“不怕引狼入室吗?” 她也紧张,邀请他上来,这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闻言只笑了笑,“那你不怕,是狼入虎穴吗?” 他登时笑了。 那夜他住在了她这里,往后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约莫年底的时候,她说要先回老家一趟,探探母亲的口风。 他应了好,“年底我去提亲。” 她便笑他,“你婚都没求呢!” 他“哦?”了声,“那你是不打算嫁了?” 她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不嫁了,不嫁了,求婚都没有,还嫁什么,我出家做尼姑算了。” 他去攥她的手,放在唇下,一点一点蹭着,认真说:“婷婷,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但你若是愿意,我愿用这一生去牵你这只手,一直到我死的时候。” 这哪是不会说话啊,她觉得自己心软的一塌糊涂,只好说:“我嫁,我嫁还不成吗?” 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来戒指来,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那可就说好了,不能反悔。” 她觉得眼眶发热,掩饰着用手抹了下,指责他:“你连跪都省了,我多亏得慌。” 他单膝跪下来,笑说:“那重来一遍?” 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又哭又笑的,“逗你玩呢,谁要你再来一遍了。” 5. 回家那天是他送她上飞机,她满心欢喜,到家了只想和父母分享,却不好意思,拖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江坤的事。 怕说太全了让他们小瞧他,怕说不全又让他们不理解。 最后终于鼓了勇气,拉着爸妈去客厅,端端正正讲给他们听,“我谈了男朋友,你们都认识的,原先楼上江家的儿子,江坤……” 话说完,没有预想来的追问,父母都沉着脸,面容严肃着,最后是母亲开了口,“按说你都这么大了,爸妈不该干涉你,可江坤这人,妈不同意!” “为什么?”她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母亲把道理讲给她听,从家庭到江坤当年连高考都不参加的态度,她解释说他当初是迫不得已的,可母亲只说:“这么些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他话是真是假,才几天,又骗得你团团转,当初你小,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他给过你几个好脸色,这会儿又回来打你主意,心里盘算着什么,谁又知道。” 不管怎么说,就一句话,“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让他来家里。” 那夜陈雅婷和父母吵了一架,怎么都无法理解一向开明温和的爸妈为什么突然这么强烈的反对。 她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买不到机票,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去找他。 细雨缠绵,像极了她的心情……沉闷,潮湿。 开门的一瞬间,已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掉出来,她紧紧抱着他,像倦归的燕儿找到了归巢,蜷缩着不愿抬头。 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垂眸凝视,只剩下心疼,“怎么了?嗯?”才走了几天,怎么这样回来了。 她惶惶然摇着头,“完了!” “什么完了?” “都完了!” “……”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趟他才听明白,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和爸妈怎么也讲不通,吵了一架,义愤填膺地跑了出来。 他脸色渐渐严肃下来,提起她的行李箱,拉着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她犯倔,“我不回,死也不回。我再也不回去了。”她说着气话。 他语气软下来,“听话,这么晚跑出来,爸妈该担心了。” 她又哭又闹,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软拉她进屋,站在阳台上给陈母打电话,“她在我这儿,您别担心……我明早一早就送她回去……她孩子气,您别放在心上……对不起……是我的错……” 挂了电话,他蹲在她身前,面容严肃地说:“如果跟我在一起要这么累,我宁愿我们从没再相遇。” 他变了很多,少了年少的那些锋利的棱角,多了几分稳重和深沉,可冷漠起来的表情,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陈雅婷不敢再哭,沉默下来,他生气的样子,其实挺可怕的, 一大早他就送她上了火车,她看着月台上的他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只好拿手遮着。 她不想失去他。 十年前不想,十年后依旧不想。 6. 浑浑噩噩拖着行李箱到家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场合外见他穿正装。 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扯领带,脚边堆着几个礼盒,看见她,很轻地笑了,“想来想去,这事都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来面对。” 陈雅婷眼泪顷刻便落了下来,就听他说:“我承诺过,只要你愿意,我会紧紧抓住你这只手,直到我死的时候。我不会食言的,嗯?昨晚我话说重了,对不起。” 她扑过去,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一时感慨万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年等待,她终究还是,等来了爱情。 无论前路多难,只要他还抓着她的手,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陈雅婷和江坤,差不多算单独的故事。 算正是完结了,这章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大佬们一路陪着小叔和苏北,笔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