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称霸的世界,我修真成仙》 第1章 叠翠峰上屠猪魔 叠翠峰。 傍晚。 苍翠茂密如绿云堆就的叠翠峰此刻万籁俱寂,平静得如同幽潭,不见一丝喧嚣。鸟儿业已归巢,只有阴暗处的野兽在悄无声息中蠢蠢欲动。 突然,一道疾驰而过的身影打破了此地恒久存在的幽静,惊起了阵阵飞鸟,鸟鸣啾啾,回荡不休。 “别追了,饶我一命吧!” 飞驰中的少女不知被何物追赶,她大声哭喊着,话语尾音难掩哽咽,她踉踉跄跄,好似慌不择路,向着绝路般的峰顶奔去。 她离群燕子般惊慌的身影消失不久,在“轰隆隆”的地面震荡中,一道臃肿庞大的身躯于尘雾中浮现。 这是一头高约一丈,人立而起的野猪。 它头颅黑鬃密布,如钢针根根竖立,浓密毛发下沟壑遍布,积满干涸的血迹和灰尘,脸部两侧挤着两个黑眼睛,充血暴突,充斥着对血与肉的渴望,突出的猪嘴里猪牙差互,有着丝状肉条和脏臭的口水垂落。 “肉!” 它大吼一声,震得四周树木枝叶飒飒,它浑身煞气逼人,显然屠戮过不少人族。 狰狞的突嘴抽动着,辨别好方向,它再次迈开大步,追随着那道鲜美的气息而去。 前方,凛冽的风吹乱少女的黑发,她从容地拨开,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眸,沉凝似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张。 她紧了紧横系于胸前的包裹,奔跑得如同一阵风。 “啊!!” 她不断呼喊着能激起身后妖魔嗜血渴望的言辞,不急不躁地将其引向目的地。 很快,在这场别样的你追我逃的追逐战下,少女率先抵达了峰顶。 此处灌木林立,影影绰绰间将她的身影遮掩住。再往前,云遮雾罩下是几近垂直的悬崖峭壁,她略微减慢些速度,抓起崖壁上垂落的藤条,熟练地缠绕在身上,谨慎又迅速地向下爬了下去。 之后,她控制好身形,狠狠拧了一下臂膀,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尖叫声,营造出失足坠崖的假象。 再向下爬了几步,便踩到了一个向里凹进去的平台,她宛如猿猴般灵活的身躯一扭就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被人为开凿出的小小洞穴,只能供一人藏身,里面备有几支短矛和一个脏兮兮的包裹。 少女提起包裹,飞快抖动,里面散发着呛鼻恶臭的粪便样物洒落一地。 她合身往上面一滚,全身上下都沾满了属于锐锋猬的气味——这是为数不多不存在于猪鬣魔食谱上的虫兽,正合此时之用。 “那头猪应该还没到,不然动静小不了。” 谨慎使然,她掏出一面灰尘密布的镜子,小心翼翼地从藤蔓草木掩映中向外探去。 悬崖上方空空荡荡,空寂无声,显然猪鬣魔还没赶上来。 “好机会!”少女一笑,将身体隐没于阴影中,不知所踪。 少顷,那头身躯庞大笨重的猪鬣魔赶至,它在悬崖边探头探脑,口中连道可惜。 它本以为会将猎物逼至绝境,从而心生戏耍念头,故意慢悠悠逼近,怎料这人类粗笨异常,惊惶之下竟摔下崖去,这不白费它苦苦追寻许久的功夫? 越想越是可惜,它身躯探出崖壁外许多,期望能看到零落的尸首,打打牙祭。 就在这时,它闻到了路过的锐锋猬气息,它猛地打了一个响鼻,很是不满,这玩意儿肉少刺多,食用一次遭罪许久,它可懒得理会。 当下头也懒得回,聚精会神地继续寻找人类残躯。 而在他庞大的身躯之后,正是从另一个方向攀援而上的少女。 她浑身脏污,可一双眼眸明亮若星,一瞬不瞬地盯着猪鬣魔的弱点。 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一击即中。 聚气凝神下,四周的一切都好似陷入了静止,晚风不再喧嚣,浊气也不再困扰于她,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被她分割在外,她所思所想所视的只有一处——猪鬣魔的□□! “就是此刻!” 粗壮的尾巴一扫而过,□□才刚露出一点,少女顺从着突至的灵感,猛地将短矛刺了进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终究是皮糙肉厚,短矛只刺进去尺许,但不要紧,她要的只是它身体前倾而已。 平衡骤失,猪鬣魔不及转身,便猛然坠落。 “你……” 空中未完的话语如一颗逝去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音,消失于崖底。 “轰!” 这猪鬣魔生时猥琐不堪,死时倒是惊天动地,那巨大的动静好似惊雷一般。 少女捋了下汗湿的发,发觉手足俱隐隐发软,她不断地深呼吸,调整着过快的心跳节奏。刚才这一切看似疏松平常,可实际花费了她不少心力和体力,现在骤然放松,之前积攒的过度消耗瞬时爆发。 ‘恐怕会有游荡的妖魔闻声前来,’少女低头看了眼包裹,再次紧了紧系带:‘不宜继续耽搁了,先送封印石回去。’ 没有太多时间休息,她等到肢体酸胀感消退大半便再次启程。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少女疾驰在广袤无垠的树海中,宛如一尾顺着湍流而下的小鱼儿般灵动迅捷。 这叠翠峰虽有着壁立千仞的险峰,可山道多数由缓坡组成,这也是妖魔多在此处徘徊游走的原因——总会有底层挣扎求生的人族无力攀援险峰,只能来此碰碰运气,若运气好,可得一时半刻的腹部饱暖,若运气不好,那就轮到妖魔喜笑颜开了。 良久,少女停了下来。 在她面前是一片平整光滑的崖壁,其上密布着宛如从天幕垂落,似瀑布悬挂一般的茂密繁盛的卷须藤蔓。 她轻轻拨开藤蔓,露出一个高不过一丈的幽深洞穴。 少女走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初极狭,复行数十步,便见石壁阻路。两侧每隔几步有火把常燃,带来一抹橘色的暖光。 火光映在石壁上,与角落的幽暗形成一条柔和又模糊的交界线。 少女顺着这晕染成淡橘与浅黑交融的交界线不断摸索,在摸到一条不甚明显的缝隙时,她使巧劲一掰。 “咔嚓”一声轻微机括响,一小片石片弹了起来,露出下面圆型的凹槽。 少女从贴身处掏出一个刻满细密纹路的圆盘放了进去,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她按住圆盘先顺时晷旋转三周,圆盘弹手凸起时再逆时晷旋转两周。 “嗡” 一声悠扬的轻鸣响起。 阻路的石壁灵光乍放乍收,如水波般泛起一圈圈波纹,少女径直走了进去,就好似浸入水流一样有着一瞬间的黏稠滞涩感,下一刻,景色骤换。 眼前大放光明,豁然开朗。天高地阔,夜光耀目,良田顷顷,垂稻飘香,房屋皆是青砖白瓦,最令人瞩目的那栋居于中央,其它呈次第排列,于四周拱位,鳞次栉比间,秩序井然。 哪怕是夜间,田间依旧勤耕不辍,耕种者皆为青壮年,有女有男,体型高挑健美,都如少女一般,堪称是力与美的结合。 “越越姐,你回来了,可曾交换成功?”一声细如蚊呐的呼唤声从身旁响起,她甚至能通过这声音联想到那张腼腆秀美的脸庞。 来人走近,其身量不高,身材纤侬合度,素白雅致的容貌好似水仙般清幽纯美,不似凡人。此时,她正噙了惯常的笑意,微微抿嘴看向王轻越。 “是,一切顺利,还顺手宰了只猪崽子。”回了家,王轻越如紧绷弓弦般警惕的身体放松下来,她脸孔柔和,笑着答了一句。 女孩眼眸亮了亮,她不加丝毫掩饰的夸赞道:“不愧是越越姐,妖魔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哈哈,小唯谬赞了。”王轻越笑了笑,这过于恭维的话也只有这女孩才说得出口。 小唯面对她人时,总是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唯独在她面前,言笑晏晏,也从不吝溢美之词。 “不过,小唯,今天为何是你值守?”想到这点,王轻越突然意识到不对,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仍不动声色的笑着问道。 “出乎姐姐意料吧?我是想着,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可以早日如同姐姐那般独当一面,”女孩笑得眼睛如同月牙,也微微露出一排闪烁着光的利齿:“不说这个了,越越姐,那你可有受伤?” “放心,我一切安好。”暂且按下疑心的王轻越唇角笑意加深,反问道:“小唯,你的香薷清暑茶卖的如何?我连喝几日,觉得浑身凉爽畅快许多,可见你是用心了的。” 此言一出,女孩的神情变得苦涩,原本响亮了些的话语声也重又变得低弱:“越越姐,你是知道的,我并非受欢迎之人,所售茶品自然无人问津,也只有你和庆叔会无所顾忌地饮用,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呢。” 王轻越默然,无声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以作安慰。小唯身为蛇血半妖,不为村里接纳是在所难免的,她也不知为何双亲临行前会将她带进村。 难不成遭受冷眼与漠视也是磨练心境的一种?还是说另有深意? “小唯,村民终究是饱受妖魔凌虐之苦,对你防范心重了些,可长久相处下,总会转变态度的,若是你受了委屈,便跟我说,我替你做主,可好?” 强笑了下,王轻越这一番话说的是艰涩无比,小唯到来已逾三年,村民仍旧对她不理不睬,故而将来村民是否会接纳小唯,她心里也没底。 “好!我就知道,越越姐待小唯最好了,就如同家姐一般!”女孩仰起头,露出一个充满信赖的笑容,她随手抹去眼角未落的泪滴,又笑着补充道:“对了,越越姐,婆祖等着你回话呢,可别忘了去。” “好,我这就过去。”王轻越暗中叹了口气,家姐……这个称呼她怎么担当的起呢。哪怕幼年交好,她也从来都存着一份警惕心,被如此真心相待,着实愧疚难当。 再次紧了紧包裹,王轻越转身的同时挥了挥手,径直向着最高最瞩目的那栋祖屋走去。 第2章 祖屋辩论固真知 甫一进门,一股酸涩难言的味道猛袭而来,直冲胸臆,王轻越不由得窒了窒,下一瞬,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这是草果蚓晒干后研制出的熏香,味酸臭,透着泥沙特有的土腥气,妖魔最不喜这等气味刺激又难以下咽的虫类,常常会避而远之,因此颇受人族欢迎。 虽是夜晚,这屋子里却光线明亮,只因镶嵌着与外间相同的夜光石。此等矿石稀缺,寥寥几块便可以亮如白昼,是她们这类隐居在结界里又任务繁重的人族不可或缺之物。 此刻,正有一道身影背对着她,毕恭毕敬地给刀工精致的延祖雕像上香。 虫香气味浓郁,延绵不绝,丝丝缕缕的白雾飘荡起,又转瞬消散于空中。 王轻越冲着那道身影鞠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婆祖,我回来了。” 闻声,婆祖王敬初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回过身来,她年逾六十,面容却未透露丝毫老态,端庄秀丽,白皙润泽,宛如玉璧雕成的一般洁净无瑕。 见是她,婆祖露出一个笑容,于夜光映射下美得好似莲花初绽:“这次交换可还顺利?清涟村可有刁难于你?” 王轻越脸上的笑意与轻松不知何时收敛了起来,重回冷静自持:“婆祖放心,清涟村知晓兹事体大,不敢在这种涉及到封印的事上磋磨小辈的,所以封印石顺利拿回来了。”边说着,她解下怀中包裹,露出里面的一块圆型牌符,其上灵光流动,不似凡品。 “那便好,待会你交给庆书,嘱他尽快更换,这样村落众人才能安心,不愁妖魔滋扰。”王敬初闻言松了口气,后又肃容道:“此事既了,那便说说你途中遭遇,为何延误到此刻才回来。” “是。”王轻越应道。 这是村中规矩,远行归来的村民必须事无巨细的将途中经历告知村中最高决策者,以便获知是否有危及村落的事项,如果有,防患于未然,及时采取措施应对;如果没有,皆大欢喜。 于是王轻越将她返程中无意间碰见猪鬣魔,又被它纠缠上,不得不略施小计将其击杀的事详细地讲述出来。 “在密道入口附近,可曾抹除痕迹?”婆祖沉吟片刻,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是,脚印和气味都消除掉了。”王轻越如实回答。 “嗯,为确保安全,我待会会让你庆叔再看一看的。” “好,合该如此。” 两个人在对待村落的安全上都是一致的谨慎,所以话都说在明面上,这番交流很快便步入尾声。 “猪鬣魔的尸体尽快处理,以免再生祸端,今晚拿着我的手令解决干净了再回来吧,”未发现错漏,王敬初重露笑容:“幸好有延祖护佑,才未碰到第二个游荡的妖魔,不然可就命悬一线了。” “……之所以没有碰见别的妖魔是因为我选择的路线为锐锋猬聚集地,这种虫兽性情急躁凶猛,喜攻击别兽,巢穴附近通常没有别的野兽存在,故而也很少会有妖魔徘徊不去。” 王轻越沉默片刻,还是一板一眼的回了句。她很不喜欢这种成败皆由神明定的观点。 “不错,你的《妖魔图鉴》看来是下了番苦工的,”婆祖先欣慰的笑了笑,之后才不认可的摇头说道: “万物生长化收藏,因果成败,皆有其规律,而这背后的推手就是人族先祖——延祖大人,这是不变的事实。” “我倒觉得事在人为,而且如果延祖真的那般神通广大,又怎会卜算不出妖魔会在某日集体背刺人类?” 王轻越一刻不停的继续说道,她眉心紧蹙,拳头紧握,显然这番言论早已在她心中沉淀压抑了许久,今日才得以释放: “我只知晓,根据《史记纲要》这等史实记载,延祖有教无类,收了不少妖物和魔物入门庭,若不是她点化妖魔,开了它们智慧,使它们如虎添翼,人族也不会被屠戮到尸横遍野,不得不龟缩在穷山恶水里勉强度日!” “轻越,既然你熟读史料,那你应当知晓,当时延祖还未臻至化境,有些事她也有心无力,更何况她在登临绝顶时,曾借助那一霎那的灵机窥探出些许天机,留下了助人类屡破劫难,繁衍至今的三个锦囊。延祖已经竭尽所能了,人族的路终究还是得自己走。” 哪怕被晚辈驳斥,婆祖也不见怒色,准确来说,轻越的不理解正是许多亲朋好友命丧妖魔之口的人族的不理解,她懂得这份痛苦,却还是认为不能把这份怨恨强加给已殚精竭虑的先祖。 “您所言极是,是晚辈僭越了。不过正如您所说,自己路自己走,命运由我自己掌握,不靠其她任何人,所以我不希望自己的拼搏被一句先祖护佑抹除,” 深吸了口气,汹涌澎湃的情绪被按捺住,王轻越的言辞也不再尖锐:“而且诚如您所言,我也是感激延祖的,若不是她的谆谆教诲,人族也不可能有奴役妖魔的鼎盛时期,也不可能薪火不息,存活至今。” “嗯,轻越,你能这么想便好。还有,你坚守自身道路是好事,若能做到始终如一,那你定能有所成就,如此,婆婆也就无憾了。”婆祖欣慰道。 就这样,一场言语冲突化解于无形,而这是她们相处时的常态,各持观点,互不统一,最后,却又能重归融洽。 “笃笃”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是你庆叔,你我二人不知要辩驳到何时去,但这封印石不得不尽快更换,所以我才让王谢请他走这一遭。” 王敬初一边口呼进来,一边笑着解释道。 门外应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身材单薄,肌肉不丰,在这人均高挑健美的村落里堪称异类,可见是平时疏于锻炼,他见婆祖无事吩咐,自觉离开去相邻屋子等待下次传唤。 另一人是一个壮汉,浑身肌肉虬结,却面容苍老。他神情古井无波,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婆祖。” 又冲少女颔首:“轻越。”王轻越赶忙回了一礼。 他接过婆祖递过去的封印石,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整个人沉默得宛如一颗历经风雨的顽石,沉稳而又可靠。 “且慢!庆叔,我想借阅今日的值守排班记录。”突然想到一事,王轻越心中天人交战,却还是在庆书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刻,开了口。 “好,我这便送来。”老者未回身,应了句便离开了。 “可有何不妥?”婆祖敏锐地看出轻越的犹豫。 “只是验证一下,婆祖不必担心。”王轻越不想一些无端的猜测引发更多的猜忌,故摇头不肯多说。 少顷,庆书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宣纸。“本是记录在玉简里,轻越你身无法力,无法查看,故而我誊写了一份在纸上。” “多谢庆叔。”王轻越感激的一笑。 庆书一向心思细腻,虽然身材魁梧,却有着玲珑心肠,王轻越这孑然一身长大的孤儿多亏有这些细心的长辈扶持,才能康健平安至今。 她接过一看,小唯的名字正列于其上。她不由轻舒口气,可紧随而来是翻涌不息的愧疚感。 “庆叔,劳烦您了,我已经获知自己想要的答案了。”王轻越随手将纸叠起来,收入袖中。 “嗯,轻越,时光可以考验一个人的真心,既然相处的时日足够,那么不妨给予些信任,我想,她渴望的正是这个。”庆书意有所指的说道。 一旁的婆祖王敬初瞬间明了她二人说的是谁,但她并未开口,对这言论不置可否。 “好的,庆叔。”王轻越虚心接受长辈的教诲。 待庆书离去,王轻越也请辞,她急于处理猪鬣魔的尸首,凡事都是迟则生变。 “稍等片刻,你最近可有继续尝试引气入体?那些法门可适合你?”婆祖唤住了少女,开始询问功课。 “还是没能成功……不过,婆祖,这些事可否等我回来再说?”掩饰掉失落的神情,王轻越略有些急切的说道。 “也罢,没有别的事,就是我寻得一块鉴真石,此宝能鉴定你的灵根属性,这样也能尽快为你找到合适的功法。” 王敬初手一翻,掌心多出一块流光溢彩的奇秀灵石,她将使用方法细细说了后,便将这块鉴真石递给了面前的少女。 “婆祖……谢谢。”王轻越心情复杂,她没想到面前长辈会对她的事如此上心,这显然打破了她的固有认知。 毕竟在母亲父亲战死后,她几乎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起来的,而最该给予她家庭温暖的亲婆婆却一直在闭关,直到她一十三岁,整整挨了六年无家可归的年月后才出关。 这也许就是二人很难亲近的根本原因吧。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酸涩难明又隐感温暖的情绪,于是她略有些无措地低了头,凝视着砖缝,好似那里开出了一朵花般紧盯着:“婆祖,若是没有其她事,轻越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婆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耽搁,递给她一块令牌充作夜间出门的信物。 少女接过令牌后毫不拖泥带水地立马跑走,快得好似身后有妖魔在追。 婆祖在她身后无奈的笑:“这孩子真是一刻都不愿与我多呆,明明我是她亲婆婆的……” 话语尾声渐低,她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脸上一直洋溢着的笑容渐渐转为悲戚。 第3章 引气入体踏仙途 夜空如洗,明月高悬。 层林尽翠的叠翠峰此刻也多了些生灵的气息,处处可以闻及窸窸窣窣的声响。幽暗的环境正适合捕猎者隐匿身形出击,待到晨光熹微,只留有受害者的残骸被鸟雀争食。 树影婆娑,枝干虬结,王轻越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边擦拭着斩铁刀上粘附着的鲜血,边漫不经心地向下望去。 此刻最后一条被斩下的猪鬣魔臂膀也被狼群啃食殆尽,想来她也可以放心了。 为确保安全,她眼帘垂下,重新捋了一遍流程。 靠近尸体前,巡查周围,并未发现脚印、特殊气味等异常痕迹,由此可证,未有其它妖魔循迹而来。 切割好尸首后,分别扔给了四散的兽王和聚集的狼群,原地等待直至尸块被吞噬干净。 猪鬣魔鲜血的味道也已经用虫类熏香消除过了…… 仔细琢磨了片刻,暂未发现缺漏,松了口气的少女站起身,迎着盈盈月色,跃进了林海。 片刻后,消除了痕迹的王轻越回到了映焱村。 仍有些晚归的村民在归家途中,谈笑阵阵,夜光石旁也有护卫在进行回收,在这夜幕深沉的时刻,依旧是忙碌不休。 只因此时正值春四月,是灵稻采收的季节,映焱村作为提焰宗的附属村落,需要于五月初将灵食收集完毕,按时按量上交,以换取供村中资质不佳的民众修炼的资材。 不多时,夜光石尽数被取下,清点无误后,由护卫送回了祖屋秘库。闲逛了一圈的王轻越也准备返家。 一进门,寒冷和孤寂在一瞬间包裹住了她,就如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 习惯孤独好似习惯每晚如水的月光,所以她不甚在意地径直上塌。 床铺上,王轻越把玩着手中的这块白茫茫的奇石,默默思忖——依婆祖所言,如果真的具备灵根,可以吸纳灵气,那么此石会大放光明,显示相应的灵气色彩,可若没有…… 她心里一紧,把这扰乱心绪的念头抛之脑后,她一定身具修仙资质的!她还未找出虐杀双亲的真凶,怎能止步于此! 王轻越心乱如麻,念头纷至沓来,她反复深呼吸数次,仍见效甚微。她旋即站起身,走至书桌旁,挥毫写了几张大字。 练字果然对平复心情有奇效,不多时,她的心境就恢复了平常时的沉静无波。 再次坐回床上,她不再忧思,将鉴真石放置一旁后,熟练至极地盘膝跏趺而坐。 于一片寂静中,她摆脱杂念,入定静修。 片刻后,她睁开眼,此时她心灵圆融一片,于无思无想中,她看到鉴真石散发着灼灼青色微光,如同清晨高空吹拂而过的一缕微风般温柔和煦。 在这青光照耀下,她不禁露出一个笑容,在这释然的笑容里,她内心的苦涩尽褪,唯留对崭新明日的期许与展望。 起身拿出一摞提前备好的各种属性的功法,从中挑出风属性对应的,摆放在面前。 此为《荡云风息诀》,是婆祖数十年来的收藏之一,据此典籍介绍,修炼到高深处,可以直指结丹,堪称一门绝佳的奠基法门。 练成后,可驱使罡风,削磨敌手血肉,也可以运使柔风,禁锢敌手,以博得喘息之机。 书后还附赠有几个术法,分别为火球术、风刃术、冰锥术,招来术和望气术,婆祖还特意标注道,除了后两者,其余术法非炼气小成不得修炼,否则轻则经脉刺痛,重则伤及根本,不可不重视!对此,王轻越铭记在心。 摩挲着手中的柔软纸张,她想到了往常记录典籍及史实时多应用玉简,而非易损毁的纸册。又回忆起方才庆叔说的话,再看看眼前这裁剪细致,笔划清晰的手抄功法,不由得暗叹一声,婆祖对自己的体贴与耐心自己安然领受,却未曾有所回馈,双亲亡故已经多年,也不该再心存怨怼了,明晚便去陪伴她老人家吃顿晡食吧。 这么想着,胸口郁结之气也为之一散,整个人的气息都畅快了许多。 王轻越不再多想,凝神静气,仔细研读揣摩着《荡云风息诀》的“引气归巢篇”,并背诵至一字不差。 再次默诵一遍,与原文对照,无一处谬误,她放下心来,盘膝坐好,打坐入定。 王轻越按照典籍所示,手捏印决,纳灵气汇于中指末端,风属灵气丝丝缕缕地聚集而来,如雾气般稀薄不可查,引其缓慢地涌入中冲穴,循手厥阴心包经,走前臂内侧中线,过肘,经腋下入胸,归于中丹田绛宫,分支上下两道,络上丹田识海、下丹田气海。 如此循环一个周天,遍身温热,如置温水中,尤其以胸中为最,暖意融融,舒泰之极。 吐出一口浊气,王轻越睁开了眼,按照功法中所言,这灵气驳杂,需以自身心火淬炼,留存最精纯的一缕,故而下一步是“身如釜鬲,观想以燃心火,运脾土,得水谷精微,引肺清气相合,壮宗气,下滋先天之精,炼肾精以养气脉,此谓之炼精化气。” 她检视了一遍绛宫内那一小团淡青色气流,暗自忖道:按照五行学说,风属归属于木属,属于木属性的变异灵根,那书中记载的“身如釜鬲”,便是以己身为丹鼎,以木属灵气为薪柴,去燃起心火,炼化先天之精了。 将接下来的步骤思索清楚,她重新凝神静气,入定内视。 观想于绛宫内心火起,即不断地想象有一团炽烈的火燃烧。 王轻越不断于心中描摹火焰的形态模样,少顷,一点鲜红色的火苗于灵气团上突兀生出,火光熹微摇曳,却又稳如老树扎根,徐徐壮大,不熄不灭。 见状,她心中一喜,又赶忙敛神,引导心火淬炼脾胃受纳之官中的食物精华,不多时,一团水样晶莹透亮之物凝结而出,再与肺吸纳的自然清气结合,一缕清透的气体由此而生,此即用于滋养先天肾精的宗气。 控制心火行至肾脏藏精之所,略微炙烤,王轻越顿觉口干舌燥,胸中烦闷,她意识到不妥,赶忙将宗气导引下来与肾精相合,霎时如逢甘霖,诸症缓和,遍体皆泰。 继续小心炙烤炼化,再未有不适产生,不多时,有蒙蒙雾气蒸腾而起,王轻越谨慎将其收纳整合,于气海与灵气团相融,刹那间,灵气团壮大了几分,且越发地操控随心,圆融如意了。 依上述步骤,她循环了几个大周天,直至饥肠辘辘,才不得已退出定中。 ‘怪不得提焰宗对灵食如此重视,看来是为了以后天滋养先天,从而能更迅捷地修炼,’王轻越看着那淡青色灵气团从小拇指肚扩大到大拇指肚,心中欢喜,可晚间她急于毁尸灭迹,只匆匆垫了几口,眼下却是难以为继了。 ‘不过,倒是不曾见婆祖频繁用餐,她甚至都不曾如清涟村祖爷那般有私房厨子……看来筑基后,灵食的作用会小许多。’ 思忖完毕,她行至窗边,默运功法,哪怕未捏决,也自感对风的感应更灵敏几分。夜风吹拂,不绝于缕,将种种微小难辨的声响传入她耳中。 有感悟自心中升起,想必如她一般,灵根木属者与草木亲和,水属者更擅运水……诸如此类,都属于对战时应着重关注的,料敌先机,方能克敌制胜。 “咕噜” 胃中饥饿,她不再多想,走到桌边灌了一肚子冷茶,好了许多,至少不再鸣响不休。 重返床铺,她躺好,闭目片刻,便沉入梦乡。 次日。 晨光熹微,日头初起。一抹紫线于天际线乍现,之后渐变成温暖的橙光,再与无垠宽广的深沉蓝色交汇,三者交融渲染,逐步晕染了整片天空。 房檐上,王轻越一身精练短打,神情悠然,她面向东方,催动法诀,一缕先天紫气被转瞬摄来,吸入口,纳进丹田。 她见此事成功,面上浮现出笑意。 有道是“紫气东来”,这先天紫气对人体先天之本的肾精大有裨益,故而她自修炼伊始,便决定每日清晨都吸纳一缕。 “阿越,晨起练功呢?可曾引气成功啊?”是邻居葛大娘在打招呼,看王轻越笑着点头回应,她极高兴地鼓掌笑道:“好样的,跟你娘一样有天赋又刻苦,将来定能大有作为。” 她又四处看看,见无闲人在场,当即频频招手,示意王轻越下来。 少女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下了屋顶,不沾半分尘埃地落地:“大娘,何事如此隐秘?可是新做了糕点,急于与我分享?” 面前的葛大娘怜她幼时孤苦,常年邀她共用饭食,二人情谊非同一般,非是母女胜似母女,故而她讲话也自在许多。 “哈哈哈,小馋猫,糕点有的是,待会随你去吃!”葛大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是这样,你晨姐最近修行大有长进,被仙师看重收为了入室弟子,地位水涨船高,有众多宝物赐下,她一直惦念着你,便托我带沁髓果给你。” 说着,葛大娘将一个布满银亮花纹的莹白果子从怀里掏了出来:“虽说如今你引气成功,用不上了,但改善□□质也是不错。” 王轻越看着这枚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觉得心头暖意融融。果子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就如同葛大娘的这份心意一般。 自小,她就与葛晨霏性格不合,以至于争吵不休,全凭葛大娘从中调和才不至于闹僵。如今,葛晨霏运势极佳,前途光明,又怎么会挂念儿时不对付的同伴呢? 多半这果子是葛晨霏送来给葛大娘调理身体的,被大娘特意留下,以供自己伐毛洗髓改善体质的。 她眼眸酸涩,感念此恩,却还是开口婉拒道:“大娘,这枚果子您自用吧,我将来会外出求——” “啪” “啪” 突然间,两道响声几乎同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一道是沁髓果落地的声音,另一道则是葛大娘眼眶被箭矢穿透,血液溅在王轻越脸上的声音。 “不!!!!” 第4章 映焱劫起命悬丝 “第一个。” 冷漠的女声透着戏谑于不远处响起,往常那张怯弱的脸此时只余淡漠,面无全非到王轻越恍惚间竟不认得。 女孩手持弯弓于众妖魔中伫立,浑身气势丝毫不弱于高逾一丈的妖魔。弓身上贴着的疾风符闪烁着灼灼灵光,映衬着她意气风发的脸庞。 “敌袭!” 护卫队很快从惊诧中醒转过来,他们迅速涌向妖魔聚集处,枪、剑、戟等各种制式武器被持在手中,预备做出致命的一击。 “小唯……”极端惊骇下,王轻越几乎心神失守,她不能自已地喃喃自语着。 女孩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朝她望了一眼,又视若无睹地转过了头。 一股清凉的气流自发地顺着手厥阴心包经游走了一圈,王轻越一震,头目瞬间恢复清醒,她压制着滔滔怒火,尽可能保持着心境的平和,跑向武器库。 另一侧,看着汇聚而来的钢铁人流,小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手捏印决,轻声念咒后道:“黄粱入梦蝶,现!” 村落上空,一只萦绕着淡黄色微光的蝴蝶乍现,它蝶翼翩跹,如同跳舞一般于空中摇曳,星星点点的磷粉飘洒,霎时间,众人好似醉于美酒,身子摇晃着,不约而同地倒地不起,睡起觉来。 “各位,我这会隐身的入梦蝶可还受用?”小唯大笑着说道,翩翩起舞的黄粱入梦蝶纤足落于她指上,她轻抚过蝴蝶的触角,又开口笑道:“足足挥洒了一日的入梦粉,由不得你们不中招。” 临近武器库的一个拐角处,王轻越同样栽倒在地,她意识清楚,却又浑身无力,这种即将任人宰割的紧迫感使她心急如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活动着手指、脚趾,以期尽快挣脱出这种麻木感。 “你便是第二个。” 妖魔从民居中拖出一个昏睡不醒的村民,小唯略一扫过,便面无表情地一掌拍出,水波凝聚在她掌心,层层叠叠,足有五重,看上去声势赫赫,威力不凡。 “嗡” 破空声袭来,直取小唯面门。小唯面色一变,急中生智,变掌为抓,将利箭抓在手中后,足足退了五步才缓了那股劲道。 怎料她不怒反喜,朗声笑道:“庆叔,您还是这般软心肠,只怕还没来得及联系提焰宗吧?哎呀呀,暂时救了此人却连累得村中其他人命丧我等之手,这是否是因小失大呢?” 说着,她法力一震,箭矢脱手射出,插在地上,箭身大半入土,只余箭尾颤颤巍巍,抖动个不停。此举过后,她顺势收手入袖,没让任何人察觉到她同样颤抖不休的手掌。 “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就如同我不会对年幼的你置之不理一样。”健壮老者从阴暗角落处走出,面容严肃,嘴角一如既往的紧绷着,可小唯不知怎的,竟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读出了一丝悲戚。 她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对此,我的确很感激,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我渴望的是一个家,一个不存在冷眼、无视、漠然的家,可——” 她面露悲愤,话音未绝,突然地,她看到庆书闭了闭眼,好似不忍直视一般,下一瞬,强烈的冲击波席卷而来,掀翻了她的同时也冲飞了她身旁的几个小型妖魔。 小型妖魔当场摔得骨断筋折,哀声惨叫。小唯却在被拍击到墙壁上的瞬间,身上自动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护罩,即便如此,她还是内腑震动,喷出一口血来。 她却不以为忤,勉强站起身来后,反倒笑得越发开心了:“哈!如此,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鲜红的血,惨白的牙,披散的发,她整个人都好似癫狂了一般,但她的眼神却清醒冷酷,如同寒冰:“不过,你向来性子直,这种在箭上附起爆符的事不像你能做出来的,想必是伤势严重的婆祖王敬初指导你这么做的吧。” 婆祖二字从她嘴中吐出,没有一丝的敬畏,有的只是蔑视和玩味。 拐角处的王轻越听到此处心弦一颤,婆祖受了重伤?现在伤势如何了?何时的事?这也是小唯的手笔吗! ‘我要冷静!我必须尽快恢复行动能力,不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不是毫无作为就要毙命于妖魔之手?我绝不甘心!’ 她摒去无用的杂念,抱元守一,经脉中的法力潺潺流动,一刻不息,在那一缕先天紫气的加持下,隐隐有着破开关隘,升入第二层之感,她也不加约束,数息间,水到渠成般气机涌入无名指,汇入相表里的手少阳三焦经,突进各个穴窍,得到更多的外界灵气滋养,丹田内的灵气团越发壮大,此时,已是晋升至炼气期第二层,可即便如此,麻木感依旧未消退,她还是只能瞪着双眼,默默等待着契机到来。 就在王轻越突破之际,战场上情况却不容乐观。 庆书不发一言地迈开步子,朝着小唯狂奔而去,整个人迅猛得好似狂风。 快到跟前时,突然觉察背部汗毛乍起,有不祥预感从心底浮现,他不及转身,当即朝前打了个滚儿,避开了这一击。 “哼,老东西,对我等视若无睹,真当我圣族无人不成?”阴冷的声音如影随形,随之而来的是密集射来的飞针,针尖湛蓝,显然是淬过了毒。 来者貌似狐狸,人立而起,高约五尺,身披软甲,一张狐脸上贼眼滴溜溜转个不停,仿若时刻在酝酿阴谋毒计。此时他神情阴沉,不断变换着法诀,显然动了真火。 庆书就这样一个跟头接着又一个跟头,在泥土里不停打着滚儿,身上脏污不堪,他平生甚爱洁净,可他现在连转身都来不及,更遑论掸灰尘了。 但他始终不急不躁,寻找着机会反击。 “庆叔,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听好了!你要是再躲一次,那我刀下亡魂便多两条!” 说话的正是理顺了气息的小唯,她劈手夺过身旁妖魔的武器,将其架在了不知何时被拖出屋的村民脖子上。 忙中偷闲的庆书一瞥,顿时心中一乱,身法不由得顿了顿,身后的妖魔队长一喜,毒针瞬间打在了庆书臂膀上,他身形晃了晃,前行几步,终究还是栽倒在地。 那妖魔队长见状却是眼睛一眯,眼珠转了转后,狐脸上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来:“小唯姑娘,听说你与此人关系不错?若是你有意作保,那也不一定非得取他性命的。” “哦?队长此言何意?”小唯梳拢发辫的手停了停,笑着问道。 “哈哈,咱们都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直说了,我知你的黄粱入梦蝶是成大人赐下的宝贝,专擅迷惑心智,诱人入梦,筑基期修士不察之下都会被迷住,可如今偏偏在一个凡人身上失了手,若说你不是有意为之,恐怕说不过去呀。” 狐狡妖胡菁善怕偷听似的往小唯身前凑了凑,低声说道。 其实他也是多此一举,他手下士兵多是猪鬣魔与混种魔,口吐人言都费劲,蠢笨的脑瓜里只有旺盛的食欲,此时只顾着贪婪地盯着人肉,涎水长流,哪分得了半分心思在他们身上。 “胡队长可真是误会我了,我自从选择了圣族,便始终坚定不移的心向圣族,也对成大人忠心耿耿,至于这庆书,可不一般,胡队长却是看走了眼。” 小唯轻笑一声,把捋顺的发辫紧紧盘在头上,整个人显得利落了许多——这个梳发技巧还是她幼年寸步不离王轻越时,跟她学习的,很是方便。 “哦?此话怎讲?”胡菁善怎么看那老头都是一副普通凡人的模样,再说一踏入仙途,容貌老化极慢,凭他那张行将就木的脸庞就不似修士。 “他原本是体修,骨肉皮肤炼得浑如钢铁,虽因仇家偷袭,法力全失,但这体质却是不减当年,” 说着,小唯抽出袖剑,做验证一般在庆书臂膀上划了一刀,一道红痕浮现,又转瞬消失:“只有如队长您的飞针这般的灵器,才能破开他的皮,故而我的入梦粉起效慢也是情有可原了。” “原来如此,那却是我误会小唯姑娘了,”胡菁善哈哈一笑,心中疑虑却未消,他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头: “不过小唯姑娘到底是跟这些人族相处日久,有道是日久生情,不知可否再投递个投名状,也好让我等安心。” “刚才那个,不够?”小唯一指远处早已气绝身亡的葛大娘,问道。 “不够,”胡菁善仿着人族大儒,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眯眼道:“除了这些尚有一战之力的要杀掉,其余人等都要充作人奴,将来他们地位低微,度日艰难,难保不会忍辱负重跟你牵桥搭线,以求逃出生天,这种事例每个大世界都不缺的。故而,为了安我等的心,小唯姑娘最好还是与他们恩断义绝。” “这有何难!若非刚才被庆叔打断,第二个人已是我手下亡魂。不过这些人族实力低微,当做奴仆实在勉强,不如干脆些,直接杀掉充作人材吧。” 小唯微微一笑,此时恰逢日头初起,阳光披洒,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笑容纯真,纯洁处犹胜百合三分,然而她的话却好似绣口吐毒汁,说不出的狠辣绝情! 胡菁善看她看直了眼,不由得应道:“这点小事,全凭姑娘做主。” 在他应声的下一瞬,他眼中天仙般秀丽雅致的小唯噙着笑,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就此落地。 “好!当真果决!”胡菁善被她的动作惊醒,看着庆书沾满尘埃的头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凛,这女子不带丝毫犹豫地斩下恩人脑袋,真是冷血冷情,可怕得很。 当下对小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再不敢沉溺于美色。 “胡队长过奖,咱们速战速决吧,小心迟则生变!”小唯勾起唇角,笑着说道,胡菁善却不敢直视,偏着头拱手道好,隐隐地竟有以小唯为首的架势。 之后,妖魔一个接一个地将居民从家中拖出,小唯挨个伸手抚过,一再摇头,摇头后眼现杀意,水凝掌心,一掌劈下,破丹田,断经脉,人当即七窍流血而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是毙了十数人。 “沙沙” 突然,祖屋里有拖沓的脚步声混杂着拖曳重物的声音响起,小唯立刻停止动手,凝神戒备,身旁的胡菁善看到,忙笑道:“不必紧张,是狼先锋归来。” 说完,暗暗自得,他身为纯血圣族的一员,耳聪目明,嗅觉灵敏,早就嗅到了空气中独属于郎山的气味,这可是半妖混血种难以企及的优势。 下一刻,身高将近一丈二的狼先锋郎山走了出来,他喘息阵阵,脚步缓慢,身躯佝偻,看样子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好似泄愤一般撕咬着手持的断臂,鲜血和碎骨顺着他崎岖凸起的狼吻滑下,淋漓撒了一身。 “郎山!你在吃什么东西!”正暗喜压过小唯一头的胡菁善意识到不对,当即快步走了过去,厉声喝道。 第5章 以身为祭诛妖魔 “还能是什么,这毒老太婆的臂膀。”郎山暂时停止吞食,将另一手中拖曳着的人族向着狐狡妖甩去。 “你!”他还未动身,小唯后起先至,抢先一步将婆祖接住了,一接住,立刻用法力封住她肩膀附近的诸多要穴,止住了汩汩而流的鲜血。 下一刻,她不等面色惨白的婆祖回气,迅速封住了流经丹田的数条经脉。 气机瞬间闭阻,又身负重伤,婆祖当即头一歪,昏死过去。 “小唯姑娘,她可有性命之忧?”胡菁善在一旁急的不住搓手,见她忙完了,急忙问道。 “既已止住血了,凭借她筑基修士的体质,应该无碍,”小唯将王敬初随手扔在地上,又说道:“不过,为了确保我等圣族的安全无虞,她还是暂且昏迷最为稳妥。” “如此便好,小唯姑娘,真是劳烦你了。”胡菁善先感谢了小唯,后疾言厉色地斥责郎山道: “你是被嗜血本性迷昏了头吗?王敬初是成大人点名要求活捉的人材,你居然敢扯断她的臂膀?郎山!你要是想找死,别拖累我和你自己的族群!” 狼先锋本来喉中低吼,并不服气,听胡菁善提及族群才冷静下来,急忙辩驳道:“是这毒老太婆耍诈!她先是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在我心中大吼一声,震得我头晕眼花的,好一阵才能瞧见东西,这刚一恢复,就看到那高壮老头子悄声出去了,我急忙追赶,被这毒老太婆在背后劈了一掌狠的,我痛得紧了,性子起来才扯下了她臂膀。” “这些缘由,你还是亲自去向成大人解释吧,同僚一场,我得提醒你,最好凄惨一些去面见大人,剩下的就看大人心情了。” 在胡菁善看来,郎山十有**性命不保,他也懒得再虚以委蛇,笑脸一挤,继续跟小唯交谈。 “小唯姑娘,依你所见,郎山口中的那妖法是不为人所知的秘法,还是咱们纯血圣族可望而不可及的天生神通?”胡菁善询问道。 “正是人族特有的天生神通,王敬初拥有的我已经跟二位提前告知过,是难以防御的她心通。” 小唯当即将她心通的种种妙用和难缠一一表述出来,包括可以近距离于她人心中直接讲话,或者直接震慑心灵以令人晕眩等功能。 “格老子的!你怎么不早说详细点!”狼先锋心生不满,他横眉立目,血盆大口咧开,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臭气扑面而来。 小唯却不为所动,她平静地抚摸着右手佩戴着的戒指,从容说道:“重复一遍,我早就告知过两位她的功法和天生神通了,但她心通这种神通防不胜防,除非有结丹期修士的护身罡气防护,不然普通防具全无用处。” 她话音一转,又说道:“再者,这王敬初早就被王谢下了溃散功力的毒药,一身能耐十不存一,谁能料到堂堂狼先锋竟还会被重伤至此。” “你——”郎山暴跳如雷。 “好了,二位还是少说两句吧,”胡菁善生怕小唯这个成大人面前的红人有所闪失,忙出言劝和,他转移话题道:“小唯姑娘已证明了自己,你现在与这映焱村民众结下了血海深仇,以后可是彻底绝了重归人族这条路了。” 小唯微微一笑:“这又何妨?成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且对我寄予厚望,可谓是待我如同家人,我铭感五内,故而早就立誓与人族势不两立了。” 三人聊天之际,妖魔们也不曾歇息,一个接一个地从房屋里拖出村民,摆放在一旁,这些人在昏睡不醒时就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点,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方圆三十……寅卯相逢……” 突然,一道细微的呢喃声响起,三人立刻警醒,安静下来聆听是何处传来的声响。 “吾血为祭……寿元为俸……” “不好!是这个毒老太婆在嘟囔!”郎山立耳一动,发现了声音源头,顿时面色大变。 “我来!”小唯不知王敬初在整什么名堂,但显然不利于他们,当即眼神一厉,轻念咒语,凝水柱于空中,瞬射向她的丹田! “小唯——”胡菁善大惊,失声呼喊。 “血行锢灵咒,起。”婆祖气息奄奄,但还是强撑着念完了整句咒语。 霎时间,阴风乍起,浊气扑鼻,那道水柱被这煞气一冲,顿时溃散一空。 小唯面色一变,迅速提气后退,狡诈的胡菁善紧随其侧,也是见势不妙立刻跑开。 二人都不曾提醒在原地怒吼的郎山,显然都抱有以他来消耗那未知之物的心思。 只见数不清的暗红色晦浊流光从王敬初身上飞起,每飞走一道,她身体就颤抖一瞬,皮肉削减一分,等到全部流光飞出,她已是形销骨立,皮肉干瘪如同干尸。 尽了最后一份力,她软倒在地,缩水凹陷的眼球缓缓转动,好似在寻找着某人的身影,可终究一无所获。 最后一缕气息伴随着叹息从她口中流出,轻渺到几乎无声:“轻……越……” 下一瞬,一切归于沉寂,地上只余一具僵硬的尸身,双眼微睁,好似犹在眺望着什么。 …… 浊暗的光带纷纷向着方圆三十丈内的妖魔飞去,妖魔惊诧下蛮性骤起,他们毫不畏惧,迎头直上,各显神通。 膀大腰圆的猪鬣魔势大力沉的出拳,可浊物虚不受力般飘飘荡荡,从另一侧钻进他的骨血,剧痛袭来,他只来得及大吼一声,瞬间血肉消融,化作了一滩血水。 也有习得功法的,张开巨口,喷火或喷水,可那浊物仿若无物般穿透而过,附于他们身上,这次声响全无,无声无息间只余一张完整的妖魔皮落于地上。 小唯和胡菁善毫不犹豫地继续后退,皆是面沉似水,显然周围的惨状令他们胆寒。 “这个咒法当初姑娘可没提及。”狐狡妖眼看着被充作消耗品的狼先锋骨肉无存,四周的低阶妖魔也死亡殆尽,心中愤懑,不由得带着火气质询道。 “这种同归于尽之法必定是秘而不宣,我又从何而知?” 正说着,小唯突然看到两道袭来的污秽之物有着合并的倾向,当即快速说道:“你我若同进退,恐怕这邪晦威力会大增,还是暂且分开,各谋生路吧。” 话音未落,人已几个纵跃,逃向另一个方向。 “正有此意!”显然胡菁善也观察到了这一点,他转身迅速奔向村庄出口,以躲避这难缠的咒术光带。 小唯四处辗转腾挪,躲闪得好不辛苦,途径一个小巷时,她无意间瞥见了瘫倒在地的王轻越眼旁的两道血泪,当下心头一颤,只想不管不顾地朝她奔去,诉说缘由。 可那晦物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此举不妥,咒法无眼,难以预料是否会伤害姐姐,还是先摆脱了再说!’ 小唯一咬牙,不再回头,快速掠了过去。突然间,她好似看到祖屋檐角下有人影闪动,凝神细看,原来是王谢在探头探脑。 ‘来的正好!’小唯大喜,冲着他极速奔去。 那王谢也看到了她,出于习惯,下意识点头哈腰,作揖问好,正好被小唯抓住可乘之机,短暂吟诵咒语后,一掌劈下:“你性命我借来一用!” 封住了他胸口大穴之后,小唯略一犹豫,后面现决然,她抽出袖剑,一剑割破手腕,将大蓬鲜血洒于王谢身上,施力一甩,与那追来的血色光带相撞。 许是鲜血分量足够,那条带不再追击小唯,往惨叫个不停的男人身上一卷,不一会儿,原地只留下一滩血水和几件衣裳。 见状,她松了口气,回首见众人自顾尚且不暇,便安心地原路返回,向着刚才的那条小巷掠去。 …… 王轻越瘫在地上,所有情形都听了个明明白白,她惊怒交加,恨到目眦俱裂,两道血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从未像如今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小无力,往日戏耍妖魔带来的浮躁与得意全部一扫而空。 此刻,她距离那个罪魁祸首咫尺之遥,却因瘫软麻木而错失报仇机会,她恨得想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到只能挤出一句为什么。 “越越姐,你是了解我的,我自小孤苦无依,一直盼望有个家,见到你后,咱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我自以为你就是我的家人,这里就是我家,可周围旁人对我的视若无睹和冷淡相对,常令我美梦破碎。”小唯蹲下身子,轻抚她的脸庞,将那两道血痕拭去。 她全然不在意无人回应,自顾自说得畅快: “所以我回归了圣族,真正得到了接纳和看重,姐姐你一直疼爱我,也一定会开怀的,对不对?我第一次领受任务,若能凯旋,其中要是有些什么龃龉和不快,姐姐也都能包容的,对不对?” 小唯好似看不懂王轻越仇恨的目光,动作轻柔地捋顺她垂落的发丝,清幽的香气四溢,似冷木,似雪松,淡淡而又势不可挡地包围了她,一如她话语的霸道和偏执。 “姐姐这般炽烈的看着我,可是有话想说?不必焦躁,不急于一时,以后总有机会的。” 小唯轻柔的话音刚落,王轻越还未解其意,凌厉的掌风袭来,正击在她胸口,她不由得一窒,当即气机闭塞,整个人昏死过去。 站起身,小唯看着手指上佩戴的戒指绽放幽光,面露愁容:“竟然是在你身上,姐姐,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第6章 静待时机斗蛛兽 烈日当空,碧空如洗。微风拂过,林海如波浪涛涛不绝,鸟群徘徊不去,呕哑嘲哳喧闹不休。 王轻越静静仰卧于地上,仿若死去一般。 她眼睛大睁着,血丝密布,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开裂,显然未进食水已久,即便此时生机未灭,也已是微弱如灯豆。 在她身侧,还有数个村民尸身作伴,食腐鸦群在她头顶不断盘桓,像是犹在警惕,又不舍离去。这天赐的美餐诱惑力大,但着实来路不明。 她一动不动,胸腔毫无起伏,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瞪大着——从《古生物集》中可知,鸦类嗜食眼珠,享用腐尸时也是多从眼球啄起,所以她在等候良机。 鸦群“啊啊”的交流许久,像是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有个腹中空空的食腐鸦按耐不住饥饿,俯冲下来,试探着落在村民尸身上,全然无事,便放心大胆地啄食起来。 其余食腐鸦见状,也不再犹豫,争先恐后地落下来,其中一只恰好落在王轻越脸上。 ‘终于等到了。’ 感叹刚起,她手指猛地弹出一团灵力团,径直穿过这鸟儿的腿。 “啊!啊!”在惊慌失措的鸣叫声和拍翅声中,王轻越转过头,用头部的重量死死压住食腐鸦,牙齿紧紧地咬住鸟爪。 颤颤巍巍地伸出麻木感消退不多的双手,她抓住了这只食腐鸦,力度大得像是抓住了自己生的希望。 旁的鸦儿受惊之下纷纷飞离,只留下这一只倒霉的食腐鸦来,没有遭到报复着实使她松了口气。 她对准手中这鸟儿的脖颈,闭了闭眼,发力咬了下去,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入口中,带来一股甜腥的铁锈味。 她闻之欲呕,可为了生存,她还是强行吞咽下去。 三天前她胸口大穴被封,气机运转不利,只能先以法力冲击解封,好容易解封成功,灵气团却已是消耗殆尽。眼下手足俱软,四周危机难测,还是得尽快恢复体力和灵力。 有了食物充饥,身体内气机自然而然地按照《荡云风息诀》运转起来,几个周天循行下来,灵力已是略有恢复。 身有依仗,她边吞食,边思索起之前萦绕于心的困惑。 最令她疑惑不解的是小唯没有取她性命,解了迷药,还将她置于这荒山野岭之中,可若她是顾念往日情分,又为何不解开她膻中穴的封禁? 要知道,哪怕是小有修为的炼气期修士长时间大穴封闭,都有可能经脉萎缩,气闭而亡的。 不过,不论小唯是何种心思,以后她二人都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 王轻越身陷泥泞,口咽脏污,心却不囿困于此,她遥望着天边漫卷漫舒的层层云朵,突有所感,那云朵与她童年时与小唯相依时看的一样,形似獒犬,活灵活现。这不由得勾起了她的回忆。 那时小唯发育不良,个子矮小,明明二人只差两岁,身材差异却极大,她看不过去,便做主给她调养身子,每日拉着她东游西逛,蹭吃蹭喝。村民们即便厌恶小唯,看在她婆祖面上,也会接济一些。 再大些,小唯喜美爱俏,却无钱购买钗裙,自己不忍她闷闷不乐,便紧衣缩食,积攒余钱去买来博她一笑。 她穿着娇美的襦裙,在自己身边欢笑着起舞,像无忧无虑的蝴蝶,但不知何时,那身影越行越远,直至再也不见了。 “不,一定会再见的,等到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 王轻越话音低弱,可语气却斩铁截钉。她微阖双眼,再次睁开时,所有的温馨怀念都已消逝一空。 不多时,除却羽毛,一整只食腐鸦都进了她的肚子,她忍耐着满口腥臭,默运功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恢复到了二层功力。 就在她想起身活动筋骨时,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氛有异,不知何时起,万籁俱寂,除了林叶潇潇,再无一星半点的动物行动的声响。 这必定是有妖魔或妖兽出没。 眼下她肢体不协,手足麻软未褪,攀爬不了树木,深入森林更是取死之法,那便只能暂时装作死尸,静观其变了。 当即眼睛一闭,屏息塌胸,一副去世已久的模样。她心中叹息,只可惜自己刚刚踏入仙途,攻击手段匮乏,若非如此,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渐渐风起,送来了一缕极淡的土腥气,熟知各类妖物的王轻越了悟,这是虫兽来袭。只是不知是哪一种? 风起树动,枝叶飒飒,在林木舞动的掩映下,她敏锐的听到了足肢摩擦草丛的细微声响。 这声响不止六处,她凝神细听,一,二……七,八,共有八处,再结合附近的环境地貌,那么可以得出结论,十有**是悬镜蛛。 此虫兽是绝世大妖悬境蛛的变种,身长逾丈,大似磨盘,看似威猛,可实际上它实力、悟性、根骨不及悬境蛛万一,属于变种中极少见的一种。 但对于如今的王轻越来说,它低阶虫兽的实力便是她不可力敌的,只可智取。 “嘶” 轻微的丝线喷出声响起,片刻后,重物拖曳声在耳畔出现,伴随着足肢移动声渐渐远去。 趁此机会,王轻越活动着肢体,力不从心感渐渐消失。 在嗅到那股刺鼻的腥臭味时,她及时停止动作,屏息不动。 “嘶” 这次喷丝的声音近在咫尺,王轻越心中微微一沉,终究还是没赶上。 凉滑黏腻的蛛丝从她足部缠起,一层层的向上包裹,直至把她整个人埋入其中。 蛛丝茧与她的皮肤贴合得极其紧密,想必是方便之后悬镜蛛刺入螯肢,注入毒液。 王轻越从头至尾都一动不动,她在等待肢体恢复灵活,等待着一个最佳时机。 拖曳感传来,王轻越通过接触到的地表起伏判断着四周环境。 先是深入林海,悬镜蛛显然不会在意已身亡的猎物感受,一路上跌跌撞撞,撞上过不止一次的树干。 之后是钻进地穴,漆黑逐步占据她的视野,下坠感不断袭来,还不时有着冰冷水滴浸入茧囊,湿润了她的肌肤。 良久,直至四周漆黑一片,寒冷感浓重时,悬镜蛛才停止了脚步。 被妥善放好后,悬境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应该是搬运其余尸身去了。 王轻越侧耳细听,一片寂静,有种地下开阔地形独有的空旷之感。 她小幅度活动着四肢关节,等到悬镜蛛去而复返两次后,麻木酸软感彻底退去。 此刻悬镜蛛远离巢穴,正是脱身的好时机! 王轻越一把抽出袖剑,却通过手感发现袖剑被替换过了,她不敢轻忽,射出一团灵气团充作照明。 只见手中匕首一尺有余,刀锋锐利,冷光慑人,有细小符文密布,更有三个蝇头小篆刻于剑身。 其中一个篆体字体稍大,余二者略小一圈。 若有一到三枚稍大者,意味着低阶,四到六枚则为中阶,以此类推。而略小者代表着灵器品质,分下品、中品、上品及极品四种。 她小心注入灵力,匕首瞬间染上淡青,大个小篆闪烁着亮起,稍小者紧随其后。周围灼灼符文流转不休,只可惜未曾炼化,小篆与符文不多时便恢复寂静。 由此可见,目前只可使用灵器本体,无法得知其专擅及功用。 ‘竟然是低阶中品的灵器,她究竟是何意?’王轻越着实揣摩不出小唯的心思,但眼下情形危急,她不会拒绝到手的兵器。 有此先例,她在身上四处翻找着,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枚叠得与正清铜币大小相仿的符箓,和一张纸条。 符箓是吞噬符,品相上好,灵光隐隐。纸条上写着四句诗,字体娟秀:家道中落身如絮,菟丝盘藤附意坚。壮志未酬心吞月,无惧同侪小觑生。 王轻越眉头紧皱,她与小唯都不擅诗词,若非另有目的,何必写出来贻笑大方呢。 于是她再次通读一遍,发现了小唯欲传达之意:小心附身。 ‘这是何意?是指如今我身上有人附身,还是叮嘱我将来当心有人抢占肉身?未来之事,虚无缥缈,除非身为大能兼精通占卜,不然难以预测,除去这种可能,那么便是我现在躯体中有她人存在。’ 这结论一出,王轻越面色一变,她不知小唯所言是否为真,但赠予自己灵器、符箓后欲加害于己多少有些多此一举。 她正思索着,突然发现周围又陷入一片漆黑,灵气团不知何时消散了。 她不甚在意,又放出一个灵气团以作照明。 若自己体内真有她人存在,那么此人是何目的?之前自己只是一介凡人,如今也不过刚踏入炼气,有何值得觊觎的? 突兀地,漆黑又侵袭过来,灵气团再次消失不见。王轻越意识到不对劲,两次灵气团消失的时间完全不同。 她屏气凝神,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异常。自从她引气入体后,对于风的感知提升许多,此刻在她细心体会下,心神随着微弱的气流涌动,很快触及到各个方向的石壁,一切如常,并没有未知的气息存在。 ‘既然如此,那便出去看看。’王轻越不再犹豫,手起刀落,蜘蛛茧囊被丝滑地切开,她一跃而出。 洞窟内伸手不见五指,她再度弹出一个灵气团,紧紧盯着,凝神戒备着。 只见那淡青色的灵气团一出来就晃悠悠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王轻越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有一处石壁正闪烁着微光,从颜色来看,与自己的灵气相符。 她将匕首横在面前,谨慎地朝着那处石壁挪动脚步。 怎料还未及那石壁的一丈外,变故突生! 有庞然大力吸附而来,她不由得拔地而起,她面色大变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却在即将撞上石壁时,有着柔和的力道托住她的身形,让她不受分毫伤害又紧紧地贴在那闪光石壁上。 自身微弱的灵力不断涌出,又不断得到更精纯的灵力反哺,此消彼长下,她的修为不仅没减少,反倒节节攀登,很快突破至炼气四层,即炼气期小成阶段。 眼见那灵力输注不曾停歇,王轻越面色却逐步苍白。 这强行传功,短期看,好处数不胜数,可长期看来,经脉不开,灵力徒增终究如同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极有可能会断送她的大道前途。 这般想着,她挣扎着,竭力抢夺起自身灵力的控制权来。 也许是灵物有灵,它似乎察觉出了面前人族的抗拒,渐渐地,灵力输注减少,直至完全停止,王轻越的修为稳定在炼气四层巅峰。 她本以为诸事已了时,怎料石壁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璀璨如同日光,她被刺得瞬间紧闭双目,可还是有着灼热泪水流下。 那金光环绕一周,猛地钻入王轻越的印堂之中,可惜她正强忍疼痛,引导法力循行于三焦经,以缓解眼部的红肿热痛,完全不知有天大的好处落在自己身上。 待得眼睛疼痛稍缓,已经不知过去几时,专注于运功的她,不知不觉中,气机顺畅进入足少阳胆经,经脉所经的瞳子髎、阳白、头临泣等穴位都极大的缓解了她的胀痛。 “沙沙” 突然,足肢摩擦声响起,动作极为迅疾,她不及躲避声音已然临近。 王轻越仰卧于地,心中平静无波,不再似之前张惶。 在突破至炼气三层后,灵气循行眼周,使她眼前亮若白昼,纤毫毕现,有此依仗,堪称劣势尽除。 她眼帘微阖,匕首倒扣于掌心,静候那虫兽到来。 第7章 洞窟深处得妙法 “沙沙” 足肢摩擦声由远及近,须臾之间已是近在咫尺,浓郁的腥臭从口器中蔓延而出,令人闻之欲呕。 所幸王轻越闭气屏息,倒是无此烦恼。她听到细密的足肢敲击声环绕着她转了一周,像是在奇怪这尸身是如何出来的。 “嘶呵!” 悬镜蛛突兀地一跳,发出响彻洞穴的示威般的嘶吼声,它两只足肢翘起,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庞大,以震慑未知的敌人。 然而回应它的只有一室寂静。 悬镜蛛安静下来,片刻后它再次绕着地上横躺的尸体转了一圈,见仍无事发生,不再顾虑,将身躯背转,以喷射蛛丝。 ‘便是此刻!’ 王轻越眼中精光一闪,她掐诀念咒,风应召而来,柔和而又坚韧地将悬镜蛛困于原地。 她反握匕首,迅捷且最大限度地刺入悬镜蛛蛛身,同时,淡青灵光乍放,吞噬符瞬息间燃尽,伤口处凭空出现一个风眼,大肆吞噬撕扯着悬镜蛛的血肉,压榨成丝丝缕缕的精气汇入王轻越的丹田以作滋补。 悬镜蛛惨嘶一声,如利刃般锐利的足肢不间断地踏下。 可王轻越对敌经验丰富,她早已在这虫兽抬腿蓄力之际翻上蛛背,一刀刺穿了它的头颅,因有着灵力附着,这一刀顺滑畅快得很,几乎毫无阻碍地刺了个对穿。 绿色的血液泼洒一地,王轻越趁着悬镜蛛吃痛怒嚎之际一跃而下,退避在一处高耸的钟乳石柱后,冷眼看着那虫兽垂死挣扎。 “嘶呵!” 悬镜蛛嘶叫着,挣破了缠绕蛛身的气流,跌跌撞撞地冲撞过来,可它每前行一步,神智和体力便削减一分,未行得几步,便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 见那悬镜蛛一动不动,仿若死了一般,王轻越也没轻举妄动,她冷静地等待着,直至那虫兽一排的黑眼珠变得灰黯才走出了藏身处。 虫兽惯会装死,她曾吃过亏,自然会谨慎为上。 大步走到悬镜蛛前,王轻越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块,使足劲头往蛛身上一划,火花四起,竟是一道划痕也未曾留下。 “这一战看似轻松,实则是逞了兵器之利。”王轻越有所感悟,修真一途注重财、侣、法、地,若没有趁手兵器,争斗起来自然弱人一筹。 她将悬镜蛛的甲壳和足肢切割下来,又剖开尸身,取出毒囊和吐丝腺,这些材料可以自用,也可以将来在坊市换取所需物品,用途不小。 只可惜她家小门小户,没有储物袋之类的宝物传下来,只能暂且背在身上。 王轻越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只见这石窟里钟乳石倒悬,时有乳液滴下,淅淅沥沥如同雨帘,冰珠玉露四溅,煞是好看。 地面上开阔处堆放着数个蜘蛛茧囊,想必是村民尸身所在。 她当即以匕首为铲,在偏僻处刨了数个土坑,哪怕她身强体壮,也累得是汗流浃背。 将村民尸身妥善埋好,也算是入土为安了。王轻越心怀悲戚,默默悼念了片刻,拜了几拜,才转身离去。 悬镜蛛身为低阶虫兽,它巢穴所在自然无野兽骚扰,她正好在此解决下自身的隐患,不然如鲠在喉,不得安宁。 王轻越寻了一处较为干燥的地面,盘膝坐下,入定内视。 只见灵气团安稳地居于丹田,绛宫与识海所在也空空荡荡,一无所存。 她又借灵气循环察看骨骼、肌肉和内脏,骨骼白皙健壮,肌肉饱满紧实,内脏生机勃勃,整个人都充斥着如青松翠竹般的勃发生命力,没发现任何异常。 ‘看来是我修为低微,查探不出异常,既然如此,不如索性不去想它,不然时时自危,反倒容易滋生心魔。’ 若真有人附身于她,总有一天会暴露目的,待到那时再根据情形进行筹谋。 除此之外,还有个要紧的,那便是经由吞噬符吸纳进体内的虫兽精气,其气息驳杂,若是存在身体里久了会污染灵气,需尽快炼化成精纯精气,补益自身。 在她目视那团颜色杂乱的精气时,变故突生,她眉心一跳,一道金光一跃而出,须臾间来到精气团处,一震一抖,一缕污浊之气分离而出,转瞬消散,只留下最纯净的一小团精气。 ‘暗中那人出手了?’王轻越心神一震,不由得退出定中,又敛气凝神,静下心来重新入定。 以心神内观识海,原本空无一物的识海上空突兀地多出了四个艰涩难辨的符文。 这符文金光萦绕,灵气逼人,注视片刻好似就有无穷灵机妙要体悟而出,可那感悟又如游鱼般一划而过不可捉,一时之间,飘飘然然如坠梦中。 就在这恍恍惚惚,似梦似醒的状态下,第一个符文金光大放,朵朵白莲从空降下,片片金花竞相开放,在这奇异美景中有宏大妙音传来,一字一句凝成口诀汇入她心间。 她心生了悟,原来此法为天地初开后自然演化而出的根本**,名为天罡三十六变化。 她所得为其中之一的震山撼地,有裂山开地之能,只是她修为实在太过低微,因此只能将四个字分开传授,突破一个境界可得传下一字,待到元婴,则四字齐全,可具备全部威能,劈山开石,无所不能! ‘原来那金光是世间根本**,竟然归我所有了。’性子沉静如王轻越也是心怀激荡,胸中豪气顿生,不禁畅想未来。 激动片刻后,她恢复了冷静,开始查看第一个符文的用途,原来可以淬炼灵气,提纯精气,可以使得自身法力雄浑醇厚,同侪间难见敌手,可谓是用途极大。 另外还有一个功用,是趁敌不备震动地表,使其站立不稳,从而获得先机。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王轻越决定趁此时机好好练习,直至烂熟于心。 当即瞄准远处竖立的一根钟乳石柱,默念心诀,勾动符文,瞬间那处地面震动,若是有敌在此定会重心不稳,她则寻隙溜至背后,给予雷霆般的一击。 多次练习后,她自觉成竹在胸,便暂时放下。回原地盘膝跏趺而坐,入定静修。 此刻运转功法,灵气却不再从穴窍而入,而是从眉心涌入,直接去芜存菁,提炼出精纯的灵气纳入丹田,如此一来免去了必须进食以补充后天水谷精微的环节,大大提升了修炼效率。 此外,这符文还分化出一缕金光钻进丹田,打磨提炼着她原有的灵气团,不消片刻,这团灵气团缩小如鹅卵,可质地却醇厚宛如浆液,极大延长她使用法力的时间。 此后王轻越一心扑在修炼上,渴饮泉水,饥食菌菇。如此刻苦修行十个昼夜后,她灵力汇集于足拇指外侧的大敦穴处,以滴水穿石的毅力不断敲击着穴窍,渐渐地,水流汹涌,其势不可挡,势如破竹般地冲入大敦穴,气势澎湃地流淌于足厥阴肝经中,至此她才算是名副其实的炼气小成了。 按捺住雀跃的心神,她继续运行了几个周天,此时气机涛涛不绝,涤荡脏腑经络,灵气大炽下,积累的凡尘污浊尽数被逼出体外。 片刻后,灵力重归平静,运用起来如臂使指般顺畅如意。功行圆满,王轻越缓缓睁开眼。 此刻她感觉周身轻灵,好似可以随风而起,一低头,失笑道: “怪不得如此轻便,原来是浊物尽数浮现于表。” 笑完,如泥人一般的她寻得一处寒泉洗漱干净,整个人的气息全然不似原来,变得轻渺起来。 “接下来便是习得术法了。”王轻越面现期待,一旦熟练掌握术法,她的攻击手段会丰富许多,更能自保和保护她人了。 ……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中已是一个月过去。在此期间,王轻越已将修为彻底稳固下来,不再有之前拔苗助长暗含的隐患。 此外,功法附录的五种咒术她已尽数掌握。因自身是木属风灵根,在“木助火生,风助火势”的规则下,火球术她领悟得极快,不消一日便已融会贯通。 同理,同属性的风刃术更是使来得心应手,随心而发。 招来术和查探修为的望气术也是毫不费力,顺利得使她心生疑虑,莫非自己真有此道的天赋? 然而很快,冰锥术的不顺利使她从幻想中清醒,不论如何,都凝结不出冰霜,足足思索了半个月,才在观想高空凛冽寒风的情况下结出一点冰晶,之后又多加磨练,才终于在一个月内得以使出冰锥术。 眼下诸事皆备,该出发寻找属于自己的仙缘了。 洞窟里,王轻越循着之前悬镜蛛拖出的痕迹一路前行,途径道路上怪石嶙峋,皆潮湿遍布苔藓,偶有灵气盎然的奇花异草,也多属蕨类,更适合阴相属性修士采用。 她来者不拒,采集了大部分,只留存少许以供灵物繁衍生息。 不多时,已能遥遥望见光亮,如一颗耀眼星辰缀在洞窟中央,璀璨夺目。王轻越加快步伐,在惊起密集如墨云般的蝙蝠群后,她一步踏入光明中。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碧空万里,骄阳高悬,触手可及处,烟岚锁浓翠,银浪濯飞瀑,极目远眺处,千峰似列戟,万仞如开屏,真是好一幅写意山水图! 这壮美的河山景色让王轻越胸怀一畅,只觉得些许郁结之气也被洗涤得一干二净了。 她深深呼了口气,此处灵气充沛,她功行顺畅,隐隐有着突破关窍的迹象,她也不去管它,顺其自然。 举目辨清方向,她一路南行。 “目前我应是在提焰宗的西北方向,村落地处边界线外,消息闭塞难通,庆叔也没来得及飞符传书,恐怕提焰宗还不知我映焱村陷落的事,我需前去上报,免得信息错漏,害得她人落入陷阱。”王轻越沉思道。 这一走便是一个时辰,直到看到高约一丈的界碑,才算是快到人族地界了。 这界碑通体由天外辰彗砂制成,坚不可摧,其上有鲜红醒目的“岚州”二字,旁还注有一行小字:前方为人族地界,妖魔不得擅入! 这字体皆由延祖亲手篆刻而成,也许是因她有鬼神莫测之能,妖魔心存敬畏,故而极少有妖魔擅闯。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有延祖出游外界的消息传来,慢慢的,一些心存侥幸的妖魔窥伺着,不断试探着,在多数妖魔被劈死后,他们也总结出了一个规律——筑基期以上不得擅入! 他们了悟:那些刚炼体入门的小妖魔显然成不了气候,便是入得境里,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因此边界线外大妖销声匿迹,只有寻机觅缘的低等妖魔徘徊,在他们看来,若能捉得一两个有天生神通的修真者,活吞了,那不仅能体味鲜美滋味,还有机会体悟出一星半点的神通术法,到时候睥睨同侪,岂不快哉? 而且,除强闯之法外,逼迫人族外出,也是简单易行之法。 人族领地多为穷山恶水,赤地千里之所,除了几大宗门所在地灵机尚可,其余地域都灵气寥寥,人族修士若想吸纳足够天地灵气,便需要剑走偏锋,闯进妖魔地界去磨练提升。 念及此处,王轻越不禁轻叹一声,她肃容向着这处界碑拜了几拜,继续前行。 “这位道友请留步!” 第8章 边界线前会英杰 王轻越应声回头。搭话的女子着大红翻领袍,面容艳丽,长眉入鬓,凤目含威,自有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威势在。 “这位道友请了,敢问可是来参与寻迹盛会的?”这女子微微一笑,稽首问道。 ‘寻迹盛会?’王轻越全然未曾耳闻过,当即拱手回了一礼道:“在下只是途径此地,并非为参与此盛会而来。” “那道友可能有所不知,这寻迹盛会乃是提焰宗主办的剿灭边界线附近游荡妖魔的盛会,若是数量达到十个,可以引荐进入提焰宗做个入门弟子,如此机会可是尤为难得的。” 旁边树林里又闪出一人来,张口便道出许多,显然已是偷听有一会了。 此人宽袍大袖,穿着打扮不似周边人士,他言辞恳切,目现期待的看着王轻越。 被打断话语的女子神情略有不满,但还是颔首道:“正是如此。” 王轻越心念电转,她斟酌片刻说道:“途径此处的修士多半都有师门,二位这般阻路告知此事颇为费时费力,如此尽心,莫非参与这盛会另有要求?” “正如道友所说,我等修为低微,提焰宗的甄前辈不愿出现死伤,故而若要参与盛会需结伴而行,最低三人。”后出言的男修回答道。 “我的修为倒是足够,但自保有余,护住他人却难。”女修不愿别人看低自己,抢前一步说道。 王轻越点点头,心道:‘提焰宗距界碑还有数月行程,本来计划去坊市买个传信飞符,眼下坊市未曾见到,先遇到了提焰宗盛会,倒是凑巧。’ 这跟自己的目的不谋而合,她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回答道:“如此好事当然要共襄盛举,在下愿往。” “好!痛快!既是同伴,便该互通姓名,我名祝君胜,这位是袁野袁道友,敢问道友名讳?” 男修见人数凑齐喜不自胜,女修也面露微笑,当先询问道。 “在下王轻越。” 三人再次拱手见礼后,祝君胜伸手往远处一指,朗声道:“王道友请看,这春来山半山腰上灵气盎然之所在便是报名地点了。” 王轻越抬头看去,只见翠浪堆蓝,白云浮玉中有一处灵机旺盛,便是不用望气术都可以觉察出不同来,心下讶异,问道: “祝道友,这春来山占地广阔,有不少地域位于界碑外,恐怕妖魔不少,为何提焰宗还要灵机外泄?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正是要引狼入室!边界附近灵气充沛,土壤肥沃,多有民众聚居于此,故而常有妖魔滋扰,若不引来妖魔,尽数剿灭,居民怎能安宁呢。”祝君胜大笑,答道。 “袁某却以为此举不妥,对低阶妖魔赶尽杀绝这与‘何叹息’有何分别,需知——”袁野摇头叹道。 “袁野!你竟敢将‘何叹息’与低阶妖魔混为一谈?”祝君胜大怒下打断袁野话语,喝问道: “这周边盘桓的低阶妖魔多数神智不存,痴若豚豕,便是妖魔都视为渣滓,而我人族的‘何叹息’牺牲的皆是资质高绝,勇猛精进的绝世天才!你怎敢将她们相提并论?你怎能将她们相提并论?” “袁某并无此意。我只是认为屠杀都是残暴不仁的行为,低阶妖魔仅存嗜血食肉本能,驱逐离开即可,何必枉造杀孽呢?这般做法与我等唾弃蔑视的妖魔何异?” 袁野被她气势所压,气机运转不利,面色渐渐苍白,可还是执拗着辩解道。 王轻越旁听许久,她颇通史籍,自然知晓“何叹息”。 “何叹息”也被妖魔戏称为“屠优盛会”,为避免人族出大能而集中屠戮人物天才的大会,这是集体人族的悲痛与耻辱,被如此轻描淡写的提及确实不妥。 看两人矛盾升级,即将大打出手,王轻越轻叹一声,劝解道: “两位道友,请听我一言,妖魔被本能驱使追逐血肉本无错,但这血肉意味着有同胞被生吞活剥,那种痛苦难以言表,我等人族不能因为对低阶妖魔心生怜悯就心慈手软,需知它们可不会对民众仁慈。” “此言有理!如此旺盛的怜悯心还是用来体恤死不瞑目的人族同胞吧。”祝君胜冷笑一声,说道。 见二人都持反对意见,袁野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王轻越见气氛沉凝如水,又开导道:“袁道友不愿屠戮无辜,显然本性良善,只是言辞不妥当了些。若是结伴同行,他定会不遗余力对同伴施以援手的,有如此可靠同伴,何愁取不到入宗名额?” 闻言,祝君胜脸色和缓,觉得所言在理。 她也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当即冲袁野拱手致歉道:“袁道友,你我虽然看法相左,但我信你性子纯善,方才我话语重了些,还望你勿要见怪。” 早就懊悔口不择言的袁野也急忙回礼,道:“本就是我失言,理应我致歉才是。况且我三人结伴同行,定然要守望相助的。” 三人相视一笑,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经过此事后,三人对彼此性格有所了解,也多了几分信任。交谈着轶事趣闻,她们向着半山腰走去。 都是修行人,身体轻便好似有云雾托举,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此处云蒸霞蔚,翠海生涛,草木生发之机旺盛,灵气绵延醇厚几欲凝出露水。 林海之上正有一宝光隐现的悬庐伫立空中,大开门户,以层层白玉阶与地面相连。 悬庐中有一中年道人盘膝坐于榻上,闭目调息,在他脑后有一宝**放光明,随着他气息的流动而光华流转不定。 在他身侧肃容立着两个随侍童子,皆垂首敛目,持着玉简玉尺,等候吩咐。 在道人身前有一平头案,其上有一名册一笔一墨,旁有摞起来的几张牌符,别无他物,分外素净。 王轻越三人疾走几步,上前揖礼道:“拜见甄前辈。” 道人睁开双目,只一眼三人修为尽数了然于胸,他捋了捋颌下美须,温声道:“你三人决意要结伴除孽?这计数牌符一发,可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晚辈心意已决,请前辈赐下牌符。”三人再行一礼,肃容答道。 “也罢,上前来。”待三人伫立面前禀了姓名,甄道人挥毫,笔走龙蛇,顷刻间便在名册上登记好了姓名和修为。 就在此时,王轻越上前一步,说道:“甄前辈容禀,晚辈有一急事相告。” “何事?”甄道人眼皮不抬,淡然问道。 “晚辈出身于映焱村,为提焰宗附属村落,大概一个半月前遭妖魔里应外合突袭,全部村民包括筑基期的婆祖尽皆身亡,为防止妖魔设下陷阱诱不知者前去,特此相告。” 触目惊心的惨痛经历汇成了这短短一句话,王轻越觉得胸口闷痛,眼眶一热,几欲滴下泪来。 “映焱村?你婆祖是何人?”甄道人面色一变,急声问道。 “婆祖姓王讳敬初。”王轻越强忍悲痛,如实答道。 甄道人沉默片刻,才哑声道:“果然是她,没想到她竟走在我前面了。” 王轻越瞥了他一眼,满腹疑问却还是闭口不言。 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酸涩,甄道人复问道:“你可有何凭证?毕竟依你所言,全村皆亡,唯你独存,这显然有悖于常理。” “没有凭证,”王轻越眼睫低垂,声音低沉: “当时小……那混入村中的混血妖魔施法使得村民瘫倒在地,手足麻软,我也同样如此,只依稀听得婆祖施了名为血行锢灵咒的咒法,使得妖魔大乱,再后来……” 她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经过讲述出来,身后的祝君胜看出她压抑着的悲痛,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你能在血行锢灵咒下活下来,足见所言为真,”甄道人语气一变,不复之前的疾言厉色,柔声道:“孩子,不必苛责自身,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 甄道人语毕,知道此事不容耽搁,立即从袖囊中取出一枚传信符诏,口中喃喃自语片刻,便有几个淡金符文浮现而出,他手一松,符诏瞬息间化作一道流光飞走。 “我已上报给奉行院,定会及时处理的,你足以安心了。”甄道人温声说道。 “多谢前辈。”王轻越郑重一礼。 “我名甄世琮,此行若是力有不逮,不要莽撞,自身安危为重,便是落选,也可来寻我,我自会为你谋得一个好差事。” 甄世琮又好言宽慰几句,王轻越也心知他好意,道谢不休,许久才把这话头揭过去。 “嗯,此事既了,尔等自行查看所录信息,有无谬误。”甄道人言简意赅,一挥袖,名册浮于半空,面朝她们竖立,诸般信息一览无余。 “炼气四层?”祝君胜一目十行下,登时讶然出声,她回首问道:“王道友,你竟然只有炼气四层?” “怎会如此?”袁野也是不敢置信。 她二人遥遥望见此女眉间清气隐隐,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还以为定是**层的大高手,怎料竟是初出茅庐的炼气小成修士。 “在下确实只有炼气四层。”王轻越颔首。方才先是口角之争,后又交谈甚欢,以至于三人一直未曾交流此事,看她二人形容举止,恐怕是将自己高估不少。 祝君胜沉默片刻,正容道:“不必忧心,既然已决定同行除孽,便不会食言,我定会护得两位道友周全。” 名册上记的祝君胜为炼气八层,有充足的底气,她暗下决心,若遇到妖魔,便率先出手,免得伤及两位同道。 “虽说袁某修为不高,只有炼气六层,但掠阵旁攻还是可以做到的,若事有不逮,王道友尽管隐匿行踪,以保全性命。” 袁野也不因她修为低微而心生嫌弃,只是叮嘱要多加小心。 王轻越心生暖意,她自身法力醇厚,又习得多种术法,可谓是胸有成竹,但此事口说无凭,还是留待交战时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如此想来,她也不多言,微微一笑,道:“多谢,轻越省的了。” “既无错漏,那你三人择一处山地去清剿吧,期间采集的山野奇珍,四分归尔等,六分归宗门。” 甄道人手一指,灵光一闪下,荼岵崖、弥岵岭,森岭三个地名在空中显化而出。 “我等选荼岵崖!”祝君胜目光一亮,急切说道。 王轻越与袁野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虽说二人不喜祝君胜的擅自决定,但二人对此地毫无了解,知晓她定是有自己的缘由,因此也不多说,由得祝君胜做主。 甄道人颔首道:“嗯,这荼岵崖不错,是个好去处。听好,这计数牌符可记录击杀的妖魔数量,你三人要妥善保管。此外,这符诏可开阵法,令尔等自由出入。好自为之,去吧。” 他袖袍一挥,三道白光射入三人袖囊,另有一道橙光飞进修为最高的祝君胜袖里。 接着清风拂来,卷住她三人腰身送去远处,等落地再看,已是到了下山小道处。 “二位道友,这荼岵崖位于春来山西向,低矮处常年阴云遮蔽,使得阴属灵材丰富,又有一壁立千仞的崖壁突破云端,致使阳属灵材繁茂,这一阴一阳,足可以炼制阴阳离合丹,供我等提前体悟筑基那一刻的玄妙,可谓是助力颇多,不可错过呀。” 下山途中,祝君胜心情愉悦,将荼岵崖的种种好处如实讲出。 “祝道友,看来你对荼岵崖所知甚详,那不知这山中可有什么难对付的妖魔,我二人也好多加提防,早做准备。” 王轻越也对这阴阳离合丹颇感兴趣,但出于谨慎,还是想了解更多。 “王道友考虑周到。”袁野也有此顾虑,因此笑着附和了一声。 祝君胜思忖片刻,说道:“荼岵崖地势低洼处常见的是虫兽,以蚓,蟑二类为主,除此之外,整片区域偶尔可见专擅幻攻的羊魇妖和性情温和友善的犬异。” “犬异?可是为数不多的对人族友好的妖魔?因此不以妖魔之称冠其名,而另起他名。我所言可对?”袁野很感兴趣的询问道。 “袁道友看来对妖魔了解不少,正如你所说,犬异对人族亲善,若是我等不幸被围攻,不敌之下或许可以寻求犬异的援助,” 说着,祝君胜从袖中掏出甄前辈给予的计数牌符分发了,后又拿出地图,着重标注了一个区域:“犬异族群多定居于此,二位道友还望牢记在心啊。” “多谢告知。”王轻越拱手谢道。 一路交换着信息情报,很快便下了山,只见此时日头西垂,遥挂天际,瑞霭霞光,渲染苍穹,更有一牙新月攀上云头,于橘红艳紫中散发着幽幽冷光。 “天色已晚,还是找个妥帖地方安歇吧,养精蓄锐,明日再赶路。” 袁野望着不远处直插穹庐的高大山崖,心知路途遥远,还是先用饭滋补精气为妙。 “袁道友此言有理。”祝君胜颔首道。 三人当即找到一地势开阔处拾柴煮饭,在忙碌得热火朝天时,全然不知在阴暗中正有一双泛红的眼眸注视着她们。 第9章 心细巧破羊魇局 第二天清晨,天际刚翻出一抹鱼肚白时,王轻越三人已站在荼岵崖山麓处,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白色雾霭。 “这便是提焰宗所设的迷踪聚元阵了,既能聚灵气吸引妖魔,又可避免民众误入其中。” 祝君胜介绍完,两指夹住开阵符诏,掐诀一催灵气,符诏瞬间化光而走,没入雾气中不见。 下一瞬,雾气如同巨浪翻滚,波动不停,片刻后,风平浪静,有一道金色光斑于地面浮现,分外显眼。 “原来是金光引路法,这倒是蛮常见。”王轻越笑着说道。 她幼时常被双亲教导阵法,虽说限于炼气期的眼界和见识,多数都是基础阵法,但见得多了,也勉强可以触类旁通。 “轻越还对阵法有所涉猎?”袁野不擅此道,询问间隐含艳羡。 “曾受教于家慈和家严,偶有涉及,并不专通。”王轻越如实答道。 “轻越过谦了,以后我二人可就依仗王大道长了。”祝君胜一拱手,玩笑了一句,三人笑谈着顺着金斑指引的道路而去。 这金斑待她们踏足后便会显示前一步位置,三人唯恐行差踏错,不再说笑,专注于脚下。 王轻越有心磨练破阵技巧,一边前进,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下一步的位置: ‘这一步是正北方,位属壬癸水,之前每隔一步便遵循五行相乘和相侮规律,眼下水汽旺盛,土行虚弱,故而反侮其不所胜,下一步应该是原地不动。’ 金斑果不其然没有移动,王轻越微微一笑,心中大定,念头一转,便知下一步当是向东。 就这般算着前行方向,三人踏着金光,在浓雾中渐行渐远。 ‘这一步应该是西向。’过了一炷香时间后,王轻越自觉距离出阵不远了,她下意识算出方向后,异变突生! 这金斑竟是出现在了北向! “怎么会!”王轻越轻呼出声,她急忙收住脚步,差点就踏在别处。 “轻越,出了何事?”祝君胜关切道。 “无事,也许是我计算错误。”王轻越心存疑虑,之前全无谬误,怎么偏到最后出了错? 而且……此处未免太安静了些。她目光凛冽地四处查看着,依旧是一无所获。 一阵若有似无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开口提醒道:“二位道友还请提高警惕,这阵法本有引妖魔之用意,可为何走了这许久,竟一只也未曾碰见?我感觉此事另有蹊跷。” “的确,连一星半点的气机波动和吼叫声也无,确实奇怪。”祝君胜闻言也眉头紧皱。 “或许是阵法将妖魔困于它处,我等不得相见呢?”袁野心中忧虑,苦思片刻后提出一种可能性。 “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三人凝神注意着四周,渐渐行动间阵势变为犄角势,互相看护着背后。 “嗖” 一道风刃于倏忽间袭来,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是近在咫尺。 王轻越不及提醒,急切间念完咒语,法诀一捏,一道更凝实的风刃凭空而现,一个碰撞,那道突兀出现的风刃便被击个粉碎。 “怎会突然多出攻击手段?这可并非迷踪聚元阵应具备的。”说话间,祝君胜也释放出火球,击散她那个方向的风刃。 一旁的袁野不及回答,他颇有些手忙脚乱,连续聚出两片灵叶,才将风刃打碎。 还不等她们回复内息,下一轮攻势已然到来。 这一次是一次攻来三枚风刃,王轻越聚起风刃,想了想,不动声色间撤去五成灵力,连发三枚风刃与之对轰,“啪啪啪”三声脆响后,双方同时湮灭。 “这不对劲!明明阵法已解,怎么还会有攻击袭来,”祝君胜凤目含威,她击破迎头袭来的风刃后,随机将火球击向数个角落,可惜,阵势毫无变化: “轻越,对这阵眼可有头绪?这攻势一波强似一波,僵持下去可就麻烦了。” “君胜稍安勿躁,待我思索片刻。”王轻越朗声回答后,装作费力的模样,替袁野解决了袭来的风刃。 下一瞬,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时刻,她飞速凝结出风刃,击向那片她计算失误的光斑处。 “叮” 一声脆响,伴随着几滴血液飞出,这整片云雾于无声无息间散去,显露出三个罪魁祸首的身影和满山遍野的浓郁翠色。 其中一羊首妖魔摸了下脸颊上的伤痕,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能破了本座的谜题,可见是个聪明人,不过为了防止你是碰巧蒙上,本座还是得问一句,你是如何察觉出本座位置的?” 这出言发问的羊魇妖金眼红瞳,发际旁伸出的两个弯角遍布同色花纹,看上去颇为华丽,不似一般妖魔丑陋。 在他两侧,各垂首跪着两个高大的妖魔,这不知名妖魔身躯庞大,跪伏着仍与这羊魇妖身高相仿。 ‘果不其然是羊魇妖,这妖魔已是极难对付,更何况还有两个不知名的妖魔在侧,嗯……智取为上,所幸都是炼气七八层,尚可对付。’王轻越心念电转。 思忖完,她笑着开口道:“早就听闻羊魇妖幻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哼,不必奉承,何况我幻魇一族也不喜尔等人族想出来的名号,还是乖乖如实相告吧,本座若是心情好,或许能留你们全尸。” 虽然嘴上满不在乎,可这羊魇妖脸上的笑意却未曾下去过。 “这说来也不难,是因为我一直在计算前进方向,突然之间出现谬误,还多出意外攻击,便知有敌在旁,又听得传闻,羊魇妖多出没于此地,便猜测多半是身处幻境。” 羊魇妖施展幻术时,身躯必然僵直不动,且施术范围不大,这些却是不便说出口的,或许可以从中入手,取得先机,王轻越心道。 “你推测的不错。”羊魇妖颔首笑道。 “不对,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阵法的开阵方法的?” 祝君胜眉头紧蹙,问出困惑。这也是困扰王轻越的难处,因此她也凝神细听,等待解答。 “哈哈哈哈哈!” 羊魇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林叶飒飒,也惊得王轻越等人心中不安。 “本座出示一物,也许尔等就懂了。”他难掩笑意,将一直背后的右手挪至身前。 王轻越瞬间瞪大双眼,他手中赫然是被困的开阵符诏! “原来如此,这个迷踪聚元阵是你后设下来的,所以你才知这开阵方法,所以这阵中才无一个妖魔。” 王轻越只觉遍身发冷,原来她们竟不知不觉中踏进了对方布置的局里,不过转瞬她就不理解的问道: “那你又为何再布置一个幻境,引得我等发现不妥当?为何不在阵中出其不意,攻我等不备?” “因为本座厌恶聪明人!本座要让像你这等聪明人尝尝自以为破得幻阵,可实际上却还是困在我手心里的滋味!”羊魇妖阴笑不休。 “看来你曾经败在过聪明人手中,心中一直不甘啊,想必那人现在实力又高出你许多,所以你只能向下磋磨修为不如你的人了。” 沉吟片刻后,王轻越一反常态,出言嘲讽道。 “轻越?”袁野小声说道:“不要激怒他,这殊为不智啊。” 果不其然,这羊魇妖勃然大怒,金红色的华丽双角红光大涨:“胡言乱语!两个废物还不快去把他们擒拿住,本座要一点一点活啃了他们!” 一直跪伏的两个妖魔缓缓起身,他们喷出一口热气,向着王轻越三人极速冲来,其势凶猛,肌肉虬结的铅灰色双腿几乎奔出残影。 “若非如此,你又为何不去找此人报仇雪恨,若是了了此恨,你必然不会恨极扭曲,四处招惹聪明人。” 王轻越轻松避过冲撞过来的妖魔,一刻不停地嘲讽道。 这些话显然正中羊魇妖痛脚,他气得一蹦三尺高,不再只是等着坐享其成,而是金眼一睁,身躯一定,也开始加入战局。 王轻越再次躲过一次攻势,经过这几次,她已大致明了这不知名妖魔的攻击方式,先缓再快,最后冲得迅疾势猛,如同战车奔腾,可缺陷也明显,冲撞只能直线进行,不能转弯,这便给了她可乘之机。 “嗖” 同时袭来三枚风刃,王轻越不敢大意,同样凝出三枚将其击碎。她抽空扭头一看,那羊魇妖已掩去身形,原本所在地空无一物。 她不能确定羊魇妖是否趁她抵御攻击时偷换了位置,不过有人会告知她的。 “君胜,袁野道友,烦请拖延些时间。”王轻越高声说道。 “好!” “我尽量……” 祝君胜身法灵动,蹁跹间将横冲直撞的妖魔戏耍了个遍,反观袁野,颇有些左支右绌,手忙脚乱,不过在二人的帮助勉强可以应付。 空中风刃越发密集,以那羊魇妖的浅薄修为显然无法支撑,必然绝大多数是幻术,然而三人无法分辨,只能强撑着疲累的身体辗转腾挪。 几番下来,三人均累得气喘吁吁,疏于实战的袁野更是面色发白,手足酸软,多亏了王轻越一直拖着他行动,不然也许一个回合不到他便支撑不住,要跌倒在地了。 祝君胜耳聪目明,她一看袁野形容便知他即将力竭,于是低声问道:“轻越,可有发现?敌人攻势一波强似一波,再这样下来,恐怕于我等不利。” “稍等,我还需要推算确定下。” 寻隙观察已久的王轻越其实已成竹在胸,现在唯一要确保的是一击必杀,绝不能让他寻机逃脱,不然这片区域的人族便要遭殃了。 此时漫天尽是苍翠的风刃,密如雨线,艳丽中又暗藏杀机。 这波攻势显然无法再以对攻或者躲避来化解,在风刃临头的刹那,在藏匿身形的羊魇妖露出得意的微笑时,一抹橘色于满目翠色中绽放开来,绚丽又牢靠地伫立在她们身前,不动如山,正是祝君胜于此危急时刻展开了防护屏障。 看着雨点似敲击在屏障上的风刃接连破灭,王轻越轻舒了口气,幸好三人已交换过自身情报,她才可以放心大胆的推衍羊魇妖所在位置。 又看了看施法的祝君胜,只见她面色红润,气息平稳,看来幻觉终究是幻觉,虽然声势浩大,可依旧如泡沫般一触即破,无法造成实际威胁。 饶是如此,王轻越也不再耽搁,她默念心决,识海中的金色符文大放光明,金光一闪下于瞬息间攻向不远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地点。 “啊呀!” 羊魇妖足下地面震动,他立足不稳,当即一个趔趄,法术再次意外中断使得方才勉强压下的伤势骤然爆发,法力瞬间反噬,逆袭胸腑,剧痛下他不禁喷出一口血来。 “君胜!” “好!” 祝君胜默契应声后掐诀念咒,激射而出的火球两侧添翼,如同雏鸽扑向高空般迅疾而又势不可挡地撞向羊魇妖。 这妖魔只来得及惨嚎一声,便在赤焰烧灼下化作一抔灰烬,地上只残留有一个水火不侵的储物袖囊、一对色泽华丽的角和一双干净清透得仿若琉璃质地的金红色眼珠。 犹在冲锋的两个不知名妖魔发出不甘的怒吼声,在撞碎粗壮的树干缓冲后,他们嚎叫着向着羊魇妖所在走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嚎叫声渐渐低沉,变得犹如哭泣呜咽一般。 心慈的袁野不忍地转过头去,他长叹一声,好似在感叹这深厚的主仆之情。王轻越和祝君胜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妖魔动向,掐诀的手始终未曾放下。 两个妖魔旁若无人地走到灰烬处,猛地双膝跪地,项背屈曲着,渐渐没了声息。 观此情景,袁野情难自抑的说道:“看来妖魔中也是有感人肺腑的情谊的。” 王轻越二人未曾理会他的喟叹,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妖魔身躯,发现确实身死后,双双松了口气。 见无人回应,袁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去后难掩好奇的问道:“轻越,你是如何推断出这羊魇妖所在位置的?” “自然是这不知名妖魔相告。”解决了生死危机的王轻越心情大好,她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 “哦?这是何意?”祝君胜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想来这主仆三人常以这种手段克敌制胜,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可正因为这个默契反倒暴露了羊魇妖所在地。” “莫非你是从这两个妖魔行进的路线中观察出了蹊跷?”祝君胜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正是如此!”王轻越抚掌笑道:“我观察到,他二人奔跑得看似无所顾忌,可实际上总会避开两处地点,有时候宁可强行转向,也不敢冲撞过去。” “而其中一处地点是他们故布疑阵,诱人攻击的?”袁野也跟上了她们的思路。 “不错,但妖魔终究性子鲁直,易被激怒,据我观察,他们在久攻不下后,心中暴怒,偶尔会擦着其中一处地点奔袭,这显然不符合他们忠心护主的作风,所以我断定另一处地点才是羊魇妖所在!”王轻越噙着笑侃侃而谈。 祝君胜暗中诧异少女在对战时依旧能沉住气细致追寻线索,心中交好之意更浓,当即称赞道:“轻越当真是观察入微,佩服。” “不敢当,多亏两位道友让我无后顾之忧才能如此迅速解决,故而是我三人合力之功,轻越不敢专功。”王轻越急忙摆手笑道。 “哎,你莫要谦虚了,功劳一说,我可无颜领受,再提可要羞煞我也,”袁野摇头叹道,后又勉力振奋精神,追问道:“二位道友可有受伤?若有,便可让我尽一份力了。” 王轻越二人早在之前的交流中知晓他长于医道,自然不会在此事上苛责于他。 正待宽慰几句,怎料突然间,异变突生! 第10章 追兵将至危局始 垂首下跪的两个妖魔突然逸散出轻纱灰雾般的灵力和生命力,如百川归海似地奔涌向地面上的眼珠。 “去!” 王轻越手疾眼快,激射了数个风刃过去,可只是把尸体切割出几道伤口,金红眼珠更是只弹了几弹,透亮光滑如初。祝君胜的火球攻击紧随其后,可爆破声后眼珠依旧毫无变化。 森林中也因这突变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三人冥思苦想,诸般术法尽出,却始终无法终止异变。 随着灵力与生机的流失,妖魔躯体渐渐枯萎干皱如同干尸,“嘭”的一声,碎成漫天齑粉。 倏忽间,眼珠表面红光一闪,凝聚出浓烈如血的光针射向三人,三人不及躲闪纷纷中招。 “不好!” 惊呼之后,却面面相觑地发觉毫无异状,不痛不痒,仿若无事一般。 “轻越,袁道友,可有不适?”祝君胜心中不解,隐约间却觉得阴霾丛生,好似乌云盖顶般颇有不祥之感。 “一切安好。” “我也未察觉出不妥。” “切莫大意,我心中烦闷不宁,总觉得有坏事临头,还是再仔细探查为上。” 祝君胜觉得可能是自身修为略高一筹,灵觉更敏锐,故而苦口婆心,再三叮嘱道。 闻言王轻越二人也不敢轻忽,俱是凝神聚气,查探起体内有何异样来。 忽地,王轻越像是觉察到了不妥,她一把撸起袖子,只见手腕处正有一淡红色眼珠状纹路熠熠生辉,其上还有一同色光针斜指着心脏,带来混杂着浓厚邪意的强大压迫感。 “两位道友可识得这是何物?” 王轻越转动着手腕,可那枚光针始终指着心脏,似乎在昭告着对这颗心脏的势在必得。 祝君胜凑近细观片刻,斟酌着说道:“有可能是一种少见的追踪术法。”说着,她也掀起袖子,果不其然,手腕处也有一枚印记。 不同的是,祝君胜的印记更加鲜明,如同鲜血铸就一般,盯着久了,仿佛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看来方才我等击杀的那名羊魇妖地位不低,君胜的最后一击使得她成了追杀的主要目标。” 王轻越比对了袁野的印记,皱眉下了个结论。 “哈哈哈,那我便叫袭来之人有来无回。”祝君胜豪迈笑道。 但她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笑罢又道:“不过盲目轻视敌手也不可取,仔细筹划后将敌手一网打尽才是真本事。” “是极,此地不宜久留,之前争斗声势过大,恐引人注意,还是边走边想摆脱追踪之法。” 言毕,王轻越快步上前将对角捡起放进袖囊,后肃容道: “若两位道友信任,这储物袖囊便先置于我处,待安全了再细分,如何?” “哈哈,轻越,方才若不是你细致入微,力挽狂澜,有可能我今日便栽在妖魔手中了,这袖囊便是全归了你,我也绝无二话。” 祝君胜心有傲气,可对待认可之人也是真心相待,这一番下来,她是极敬佩王轻越的,故而心中拿定主意,不愿侵占半分。 她转头准备询问袁野是否赞同,可王轻越心知若非合力,自己绝无可能成功击杀羊魇妖,再看袁野面露犹豫,更不愿因为这等小事闹得分崩离析,于是抢先一步笑道: “先不提此事,等安定了再细商。” 至于那对眼珠三人均默契地不想留存,对于这种有可能携带追踪之法的媒介,还是遗留原地妥当。 商谈一致后,祝君胜施展火球术,炸出一个两尺有余的坑洞,匆匆掩埋了眼珠,三人疾步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 三人身负法力,俱是身轻如燕,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分岔路口。 只见此处地势低洼,苍柏袭云,日照难入,处处晦暗难明,偏又有着烟霞渺渺透青碧,老树缠藤势虬张的雅致景色。 哪怕身处亡命天涯的紧迫时刻,颇具浪漫情怀的袁野还是不由得感叹道:“当真是殊丽美景,若非危险迫在眉睫,不然真应该醉卧山林间。” 常于荒野间奔袭的王轻越难以理解他突然的感怀,看了他一眼后,便凝神盯着那片透着灰绿的薄雾,沉声道: “两位道友当心,这雾气凝而不散,颜色也混而不清,十有**是瘴疬,普通百姓误触恐有性命之危,我等修行人也得谨慎避让,免得异气入体,搅乱灵机法力。” “哦!这便是‘瘴疬’吗?”袁野起了兴趣,不断变着角度观察,甚至还想走近嗅嗅味道,被无奈的王轻越一把拉回。 “袁道友不是医道世家吗?怎么没辨认出瘴疬?”祝君胜也被他冒失的举动逗笑了。 “真是惭愧,袁某这十余载只一心读书,还从未见过实例,即便是草药也只识得寥寥几种,此番离家,主要目的之一便是增广见闻。” 袁野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那其它目的呢?” 祝君胜目光环顾一周,见鸟跃枝头,麋鹿奔走,一片祥和景象,便知无心怀杀意的妖魔窥伺,于是暂且放下心来好奇问道。 “我想踏遍这大好山川,遍寻妖魔与异兽,将他们记录在册,完成《妖魔图鉴》拾遗这项壮举!” 谈及理想,袁野顾盼间神采飞扬,原本偏怯弱的神情也被昂扬斗志所替代。 “袁道友真是志向远大,”王轻越称赞了一句,紧接着说道:“不过眼下事态紧急,追兵不定何时便会赶到,所以闲话少叙,先寻个安稳去处布置妥当了再说。” “哈哈,轻越,这安稳去处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祝君胜一指不远处滞涩不动的瘴疬,笑道。 她手腕一转,掌中已是多出三枚浑圆的辟秽丹来。 “好好好!还是祝道友准备周全,这下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袁野大喜过望,他接过辟秽丹,也不探查,一口便吞了下去。 王轻越经过小唯那一遭,对任何人都带着三分提防,幸好辟秽丹也是古籍中常提及的药品,她道谢后一抓一捻再一闻,便知是正品,当即不再犹豫,也吞了下去。 见状,祝君胜浑不在意的一笑,她也有过惨痛经历,自然能理解轻越此时的敏感多虑。 她昂首吞下辟秽丹后,三人再无顾虑,踩着黏腻厚实的落叶层走进好似轻笼薄纱的瘴气林里。 混杂着多种古怪异味直刺鼻端,三人蹙眉掩鼻下观察自身,见身体毫无异状便俱放下心来。 又前进片刻,寻得一草木茂盛所在遮蔽了身形,三人这才暂缓了紧绷的心神。 就在这时,王轻越发现祝君胜总是无意识地搓揉手腕,于是问道:“君胜,腕部不适?是之前受了挫伤?还是追踪印记作祟?” “确实是手腕疼痛,好似这印记要勒到骨头里去。”说着,她撸起袖子,只见这眼睛标识发出浓郁血光,颜色宛如实质,好似真有血液在手臂上蜿蜒流淌一般。 王轻越又去对比了自己和袁野的,发现变化甚微,沉吟了下,她心中有个猜测浮现而出: “君胜,若我推测不差,恐怕是分别有三人追杀我等,眼下我和袁野的追踪者未至,而你的敌手却在迫近。” 一席话说的袁野当即变了脸色,祝君胜却微微一笑,说道:“来的正好!斩妖除魔正是我等修道者应行之事,有何惧之!” 王轻越也被她的魄力和豪气所感染,掏出储物袖囊,笑道:“说得好!既然妖魔将至,不如现在就分发了羊魇妖的宝物,也算是多一重对敌手段。” 此言一出,正准备摆手拒绝的祝君胜也不再推辞。 一旁惴惴不安的袁野心中大定,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轻越灵觉探入袖囊,法力将物品一裹,再在地面上一放,哗啦啦一堆东西掉落出来。 三人挑挑拣拣,各自寻得最要紧的防身和攻伐之物——王轻越选了腾龙携云佩和毒龙钢琢,祝君胜择了赤面童子像和云火刺,袁野拿了黑漆描金山水纹折扇和青绞金剪。 因缺乏祭炼的时间,三人匆忙下只粗略地掌握了施展的方法。 “真奇怪,羊魇妖有如此多防身法器,为何还会被我等一击即溃呢?” 袁野往折扇中略略注入灵力,便有写意山水虚影将他笼罩在内,大喜的同时也有疑问油然而生。 “那当然是因为轻越攻击时机选得恰当,那羊魇妖施法过程强行中断,气机运转不利,便是想拿取护身之物也是做不到的。”祝君胜笑着解释道。 一旁沉默不语许久的王轻越看着地上的几张符箓,灵光乍现,插口说道: “两位道友,且听我一言,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杀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 荼岵崖地势低洼处气候湿热,草木因此繁茂茁壮,在这郁郁葱葱的花草掩映中,正有一个人盘膝隐匿在阴影中,他头梳道髻,身着墨绿道袍,气息若有似无,整个人好似融进树荫般的不可察。 他双目如同鹰隼般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不远处灌木丛中同样躲藏着的少女。 据他观察,少女一动不动地趴伏原地已有段时间,可见耐力惊人。 虽说他的魂引针指向的不是她,但具备如此定力者,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向来是乐于在花朵未绽时折断花苞的。 想至此处,苟崟手一掐诀,数之不清的符箓从袖囊中奔涌而出,随着剑指一指,化作拳头大小的火球向着王轻越兜头砸下。 “敌袭!” 卒逢惊变,王轻越临危不乱,她灵活地腾挪着,尽量避开了大部分。 “嘶!” 但终究是火球数量太多,避之不及下,她右上臂和左腿被燎伤了,带来阵阵灼痛感。 王轻越强忍疼痛,向后一个纵跃,落地时似乎伤势作祟,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好机会!” 苟崟眼睛一亮,目前距离足够,那女孩也伤势不轻,身法受限,看来可以祭出本命法器了。 他手一翻,拿出来一面黑漆漆小鼓,霎时间,宛如阴沉云气的怨气阴气丝丝缕缕地从中溢出,气温陡降! 王轻越见势不妙,眉头紧蹙下接连抛出风刃,可都被触手般屈伸不休的阴寒怨气碾碎。 “咚咚” 苟崟捏了个法印,顿时小鼓裹挟着阴气飘至半空,无风自响,鼓声低沉沉闷好似人类临死时发出的喟叹声。 法器裹挟着如此重的阴气……王轻越心一沉,此人定是咒祭场门生,没想到连三派五宗之一的咒祭场的弟子都沦为了妖魔走狗,何等可悲! “上路嘞!” 突兀响起的高昂唱腔打断了王轻越思绪,紧接着鼓声不合时宜地传来,两者宛如沸水泼油般不相容到极致,扭曲怪异到她顿觉头晕耳鸣,心烦欲呕。 “黄道吉日今正是,请君把那幽冥入,黄泉碧落莫回头啊莫回头~~~” 尖细刺耳的调子逐渐加快,鼓声也以诱发不适的节奏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死人叹息声徘徊不去,好似在催促王轻越早入地府一般。 ‘眼下最重要的是破坏这令人心烦气躁的节奏,那护身的阴风随着小鼓升空,直击他本人或可奏效。’王轻越压下胸臆中翻涌的恶心感,心电急转。 “风起。”她飞快地掐诀念咒后,一缕缕罡风汇聚而来,围绕着苟崟盘旋切割着,瞬息间刮出一道道血痕。 苟崟吃痛下果然节奏一乱,诡异的氛围瞬间一散,所幸他并非音修,并未引起反噬。 ‘可恶!若非我钱财皆耗费在了本命法器上,若购得一件护甲防身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苟崟目光阴冷,他法诀一变,小鼓转瞬回到他手上,阴冷怨气将他层层包裹,如同茧子般牢不可破。 可于此对应的,鼓声不再响起,苟崟也闭口不再吟唱。 一时间,两者好像僵持住了,王轻越目前杀伤力最大的罡风奈何不了那凝实的阴气屏障,苟崟虽拥有攻防一体的上好法器,可为了保命也无法攻击。 ‘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我不利,不知何时新的敌手便会出现,到那时两相夹攻下,我极有可能丧命。只可惜毒龙钢琢更利于偷袭,于此刻局势作用不大……既然如此,那便引蛇出洞!’王轻越思忖片刻,有了办法。 她并未急着实施计划,而是静待时机。 密林深处,万籁俱寂,对峙的两人也悄无声息,她们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手,生怕一个疏忽引来雷霆一击。 突然,苟崟发现时不时缠绕上来磨旋的罡风气流弱了许多。 再看对面那少女呼吸越发急促,凝结法印的手也微微颤抖,十有**是法力不济。 苟崟大喜,他随手召出一个冰锥击去,强弩之末的王轻越果然反应慢了许多,这冰锥近乎是擦着她的脸颊飞过。 ‘可惜没中。’苟崟咂了咂嘴。 不远处的王轻越似乎也意识到了僵持于己不利,拖着伤躯反身就跑。 “哈哈哈!现在才想走?晚了!留下吧。” 苟崟正待重新祭出追魂鼓,怎料王轻越钻进一个灌木丛中,不见了身影。 “哼!想跑?这可由不得你。”事情再次不按他预料的发展,苟崟难免起了几分火气。 他轻提一口气,轻如飞燕般迅捷地追了过去。 可林木茂盛如同滚滚绿海,找寻一个躲藏起来的人,岂不是难如大海捞针? 为激起少年人的气性,出声暴露自己位置,他边追边嘲讽道:“小丫头,以你区区炼气四层的修为能做到这地步着实不易,趁本座不察下伤到了本座几分,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利用地形优势不断隐藏身形的王轻越反唇相讥道:“一口一个本座,当真是大言不惭,被我伤到了便时刻背着乌龟壳的怂蛋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当真可笑。” “牙尖嘴利!”虽说发现了那女孩位置,苟崟却被气到怒火中烧。 见苟崟乖乖按照自己订制的路线追来,王轻越不禁微微一笑。 不多时,她重回到那片熟悉的,布满瘴疬的区域。 紧跟着她脚步的,是一根划破她肩膀的锋利冰锥。 第11章 龙争虎斗力灭敌 血花迸溅,王轻越恍若未觉地冲进瘴气里,紧追不舍的苟崟抬手再次击出一枚冰锥,直指王轻越背后大穴。 怎料少女好似被瘴疬所侵,身形左右摇晃着,恰巧避过冰锥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顺着坡道向下滚去,跌入杂草丛生的沟壑中,生死不知。 “哼,黄口小儿还妄图跟我斗,自不量力。”苟崟顿觉心情舒畅,大摇大摆地准备进瘴气林,待割下敌手头颅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在进林的前一刻,他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那丫头究竟是慌不择路闯进这里的,还是在此地留有后手?虽说我的魂引针指向的不是她,可难保不是指向她的同伴,万一他们在此设下埋伏,岂不是吾命休矣?’ 思来想去,犹豫不决,他就在这瘴气林入口处徘徊不定。 屏息不动的王轻越心中焦急——她不确定辟秽丹起效时间还有多久。 之前守株待兔她已耗费不少时间,若是这疑心病重的道人还不入瓮,那她恐怕就真要为瘴疬所伤了。 饶是心焦,她也未体现出一星半点,整个人一动不动,瘫软地如同真昏迷了一般。 ‘且待我试她一试。’苟崟念头一转,计上心头。 他决定驱使本命法器击杀王轻越,若她同伴真伏击在侧,定会出手相救,那时他再伺机逃脱,留待来日报复。 苟崟计一定,便抛出追魂鼓,鼓面无风自动,低沉杂乱的鼓声顿时响起,他口一张,唱起了尖细刺耳的曲调。 这一次,无人干扰下,他唱的顺顺利利,再加上此刻难以抑制的杀意,气势和威力更胜几分。 俯卧于杂草堆中的王轻越面庞紫涨,那诡异难言的曲子激得她血脉怒张,心如擂鼓,浑身气机错乱,经脉中如有小鼠乱窜。 若是再有个一时半刻,恐怕她会血溢脉外,毙命当场! 突然,就在这紧要时刻,一直静息不动的金色符文光明大放,它略一旋转,便有一道道金光抚平王轻越体内气机,引导那声波有节律地震荡、疗愈她的肌肉骨骼。 被火球烧灼到的伤口快速再生,些许密不可察的隐伤及杂质也被涤荡一空,王轻越只觉浑身轻便,恍若新生。 经此灵力洗涤,已堪堪抵至炼气五层门槛的法力也水到渠成般地越过关隘,涌入手太阴肺经。 肺者,司呼吸,相应的,她也能更灵活地掌控呼吸,以龟息假死避敌更难以被窥破。 此外,这符文不再静止不动,哪怕无法决催动,其也在金光萦绕下,一刻不断地纳入灵气转换为精纯法力。 这显然极大提升了王轻越的修行进度,令她着实惊喜,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此刻那曲调对她而言不再是魔音贯耳,而是瑶池仙曲了。 不多时,一曲终了,十分了解法器威力的苟崟断定那少女已然血崩而死,他服下常备的辟秽丹,自信满满地大踏步向前。 突觉蛛丝被触碰的王轻越眼中精光一闪,她启唇轻念道:“爆!” 瞬息间,爆炸声轰然响起,强烈的冲击波将苟崟击飞出去,撞落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他如同烂泥般软软滑下,已是骨断筋折,处处可见突出的白色骨茬,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即将归西。 在沟壑中躲过爆炸余波的王轻越一跃而出,她迅捷地一扑而上,袖剑快速割下苟崟的头颅后,冷声道:“去死吧,妖魔走狗。” 说完,捡起储物袋,抛出一个火球,将苟崟尸身焚烧得一干二净。 她平息了下因奔袭而狂跳的心跳,活动了下手脚,只觉此时神满气足,精力充沛。 她环视四周,一片静谧,祝君胜二人还没来汇合,不知是仍在等待,还是敌手力强,犹在僵持呢? 她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一跃而出,这速度远超她之前,眼见势头不可控,弹指间,坚韧粗劲的虬枝已是近在咫尺。 王轻越压下惊慌,在撞上树干的前一瞬,她手疾眼快地扯过垂落的一根藤条,在空中荡漾了半圈,缓冲了速度。 安稳落地后,她再次飞奔,速度之快甚至于身后卷起层层落叶,奔跑了一会儿她已能灵活掌控速度。 王轻越思忖道:“眼下君胜那里局势不明,这奔跑的气势太盛,不利于我暗藏窥探于侧,还是慢些好。” 这么想着,她降回原有的速度,于无声无息间融入林海,消失不见。 …… 还没临近伏击地点,便听到呼喝声传来,显然有人打斗正酣。 王轻越压低身子,走近一看,却怔住了。 眼前决生死之人恰恰是祝君胜和袁野。两人斗得不可开交,袁野一身衣衫更是血痕遍布,犹如梅花点点。 袁野莫非是暗藏的妖魔探子?不对,若真是起了杀心,耽于医道的袁野又岂能挡得住君胜这许久的攻势? 再凝神一看,果真发现了不对劲。 祝君胜手持的只是腰间佩剑,凡铁所制,对于经灵气伐毛洗髓过的修士而言,伤势止于皮毛,很难致命。 再加上她时不时面现挣扎,动作停顿,恰逢此时,她身后便会浮现一枚“控”字篆体符文。 ‘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让她二人争斗,此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王轻越心电急转间又想道:‘而且袁野体表未见山水折扇护体,只手持新得的青绞金剪勉作抵御,想必法力已然耗尽,看来是幕后始作俑者见十拿九稳后,起了猫戏老鼠的戏耍心思,故意以铁剑折磨袁野。’ “当真是丧心病狂!”揣摩明白了敌手变态心理的王轻越气得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胸中怒火熊熊燃烧。 焦躁与愤怒于事无补,她无声吸了口气,将诸多负面情绪尽数压下:‘此人有如此心态,定然会在不远处观赏,这便是我找到她的最好时机。’ 作为林海穿梭的好手,她行动间犹如灵猫一般矫健灵活又悄无声息。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囫囵一圈摸索下来,没看到半个人影。随风而来的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和愈加急促的利器破空声。 ‘望气术是否能探查到敌手位置?’ 可惜,依旧是一无所获,所见只有郁郁葱葱的无边际树林。 “再来!”王轻越不甘心下凝聚大量法力于眼眸及周围穴道,强忍着胀痛,她眼帘开阖间,一丝紫电闪过。 世界好似于刹那间变得更加清晰明了,可谓是常青林叶色鲜碧,暗藓堆蓝意更浓,一切景物都如同新绘于纸上,透着一股别样的新鲜纯亮。 透过这格外立体生动的视角,她一眼就望到了不远处藏匿于高大树木树冠之中的白雾人影。 其人身上白雾缭绕,丝丝缕缕汇集一处升至顶门处,形成一丈许□□白色云朵样事物。 突然,王轻越眼睛刺痛,她不由自主地闭紧眼,却还是有两道血线滑下。 ‘那人头顶究竟是何物?我是因观看到此物才眼中剧痛吗?望气术何时能看到那种事物了?莫非也是震字诀的威能所致?’ 诸多问题一一于脑海中闪现,又被她一一掐灭,待她强行睁眼挪至树下时,已是神思清明,无一杂念。 王轻越并未急着动手,她观察四周,沉吟片刻,抛出一物落于草丛中以做后手。 准备完毕,她屏息凝视着斜上方靠坐在树干上的年轻道士,此人手中正以灵气丝线操控着两个好似皮影般的事物,二者皆神态栩然,活灵活现。 其中一女性造型者动作与祝君胜一般无二,想必是用来操控她的。 然而令王轻越没想到的是,另一个男性造型者——袁野竟然也受到了操控,只不过暂且闲置,并未启用罢了。 若真有不明真相者,冒失营救的话,恐怕十有**会被偷袭重伤。 ‘可真是心机深沉。’ 对付这种人,王轻越不敢再藏拙,瞬间祭出毒龙钢琢,向着那人头颅打去。 那人倒也机警,听闻破空声便想也不想直接祭出防御法器,红光一闪下,一个如火焰浇筑而成的“守”字篆体符文浮现于她天灵之上,一圈耀目的赤焰光环环绕身周,将她护卫得一丝不漏。 毒龙钢琢一撞之下,发出轰然一声巨响,赤焰光环晃了晃,却还是勉强挺住了这次攻击。 “符文竟然还可以用作防守?”王轻越一怔,将这缕一闪而没的灵光暂且压下,手中法印一变,释放了毒气。 经王轻越扰乱,苟弘操控术法不由得一停,筋疲力尽的袁野当即软瘫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早有准备的祝君胜也手一翻,取出疗伤的大还丹送入他口中。 袁野立刻盘膝坐好,吐纳灵气回复法力,以期更迅速地投入战场。 祝君胜片刻不耽误,回身相助王轻越。 只见毒龙钢琢上两处龙形雕刻正喷吐出滚滚毒烟,“滋滋滋”地侵蚀着赤焰光环。 “云火交攻,咄!”祝君胜手一抬,云火刺从袖囊中飞出,在翻滚不休的云气与蒸腾的火焰遮蔽下,悄无声息地向着苟弘刺去。 “哼!” 转瞬间局势逆转,苟弘却是惊而不乱,她先是操控祝君胜将云火刺转向,刺向可耻的偷袭者,逼她回防,再遥控袁野聚集法力于掌心,一掌拍向胸口,如此一来,袁野不死也伤,定然无法恢复过来成围攻之势。 “呃” 所幸袁野法力回复不多,一掌拍下也只是气机淤滞,胸口略感闷痛,但显然成功拖延了他恢复的效率,不可谓不效。 王轻越见刺来,急忙念咒唤得风起,以层层罡风消磨掉云火刺的冲劲,再以柔风暂且将其困住,手下毫不停歇,法印一催,毒龙钢琢以更大力砸向苟弘。 只听得“喀嚓”一声好似铜锣相击般的巨大响声,苟弘的防护光环碎成漫天齑粉。 苟弘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但不似那初出茅庐的羊魇妖,她终究是久经沙场之辈,眼中狠色闪过,竟是拼着之后境界掉落也要强提一口气反攻向王轻越。 攻敌所必救,以杀止杀! 云火刺瞬间挣破束缚,以更胜方才的速度击向王轻越,同时,祝君胜足尖一点,不进反退,手中宝剑直指正闭目调息的袁野。 “昂吼” 清朗的龙吟声回荡四方,在奔涌而出的云雾下是王轻越冷静镇定的双眼。 腾龙携云佩一祭出,她暂无后顾之忧,急招回毒龙钢琢,击向祝君胜宝剑剑身与剑柄连接处,“喀嚓”一声脆响,宝剑断裂。 事急从权,只能事后再行赔偿了。歉意浮现,王轻越不敢分心,即刻斩灭。 ‘这道士生性谨慎,由此推断,我先前备下的手段或可奏效。’ 王轻越手指微微一动,暗施招来术,之前扔在草丛中的正清铜币“啪”的一声,撞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紧绷心神,凝神戒备下的苟弘乍一闻响动,便认为是有敌绕后偷袭,豁然回头,碗大的火球已是打了过去。 “好机会!” 王轻越轻勾唇角,急念心诀,金色符文于识海中光芒大放,苟弘立足之处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后猛地震颤摇晃起来,她一时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几欲跌倒。 毒龙钢琢得此良机突袭而至,“咚”的撞击在苟弘额头,剧痛袭来的瞬间,金的、灿的、花的一齐挤进她眼中,她眼前金斑点点,一片模糊。 苟弘强行睁开充血的眼睛,只见大团云气与炽焰已是近在眉睫,一声“不好”来不及脱口,云火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她胸口。 ‘早知如此,便该早下杀手的,终究是错了……’ 最后一念散去,死不瞑目的年轻道士仰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除此大敌,王轻越和祝君胜都有筋疲力尽之感,以此人对敌经验之丰富,应变之迅速,处事之狠辣,但凡她们行差踏错一步,也许躺在此处无神望天的便是她们了。 “呵呵,真是好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啊,不虚此行,当真是不虚此行。” 有悠然的笑声从不远处的树后传来,那笑声中的从容不迫和尽在掌握令王轻越二人的身子陡僵。 祝君胜一撸袖子,手腕上干干净净,再没有那邪异阴冷的魂引针,由此可见,独属于她的追兵已被解决。 王轻越也同时望向自己手腕,只见淡红色眼珠和光针已变得浓艳如玫瑰,给她苍白的面容染上了一抹血色——显然她的追兵已至! 第12章 落雪缤纷初遇君 “沙沙” 来人踱着步子,慢悠悠地从树后转了出来。 这也是一位女冠,身着玄色云纹道袍,身量极高,气度不凡,此刻正噙了一丝笑朝着王轻越二人走来。 她先是踱至已死的苟弘跟前,叹息着将她大睁的双眼闭上。 “唉,没想到我苟氏三杰有两位都栽在你这稚龄少年手中,当真是学艺不精,惹人耻笑。”站起身,她锐利的目光如同箭矢般射向王轻越。 王轻越沉默以对,她在苦思冥想还有何等法器和手段可以应对面前这位炼气十二层,也即大圆满境界的道士。 “若是其他地方遇到尔等这样的良才美玉,我苟易定会招募至旗下,可战场相遇那便是你死我活,尔等绝无幸理,可惜了。” 苟易言辞间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换言之,她认定这场争斗她胜券在握,无一丝失败可能。 “大可不必,你我只可能在战场相遇,我也绝不可能拜入你门下,自甘堕落,沦为妖魔奴仆。” 王轻越苦思破敌之法,一旁一腔血勇的祝君胜却是听不下去了,她冷笑一声,高声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苟易却是脸色舒缓,不见气愤:“你年岁尚小,不懂得这个道理很正常,我如你一般大时,也是天天把‘救我家园,驱除妖魔’挂在嘴边, “可世事易迁,见识得多了才发现只有自身强大才是最重要的,人族资源贫瘠,无力供给,若不弃暗投明,不知何时便会被妖魔屠戮吞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席话她说的毫无情感波动,也不知是否是真心话。 “可如你一般做了妖魔奴才,一辈子卑躬屈膝,奴颜媚上便好过了?死了区区一个羊魇妖竟有三个修士追来同族相残,不死不休,这岂非好笑?”王轻越旁听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启唇相讥。 “他并非一般的羊魇妖,他出身不凡,有个金丹期的兄长荫蔽,故而才有我等三人护法,身旁奔袭魔随侍,而且……”女冠沉默少顷,笑了笑又说道:“而且我三人地位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低微,更类似于门客、客卿,是不容轻辱的。” “不过,若仍身在人族,或许……”她眼神从小妹尸身上滑过,终究还是透露出些许伤感,紧接着又不知想起什么,面现迷惘。 ‘战场上竟还分心,我三人齐上,或许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王轻越眼神示意祝君胜,及察觉气氛不对暂停运功回复的袁野同时出手。 霎时间,三道破空声同时响起,分别攻向苟易印堂穴,膻中穴,以及神阙穴三处大穴。 三者齐攻,气势堪比石破天惊,苟易却恍然从梦中醒转一般不慌不忙。 她右手一伸,便将打来的毒龙钢琢握在手里,任凭王轻越法印急催也纹丝不动,臂膀坚实得如同玄铁浇筑的一般。 再恰到好处地一挥,云火刺便以数倍于来时的速度击穿远处的树干,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青绞金剪?来的好。” 恰逢青绞金剪攻来,也不见苟易如何动作,薄唇只微微蠕动了几下,那青绞金剪便好似乳燕投林般飞入了她袖中。 “这青绞金剪还是那度朔软磨硬泡借去的,正愁没法子要回,没成想自己便回来了,哈哈哈,不错,不错。”趁手的法器重回己手,苟易悲痛略减,平添几分舒心快意。 王轻越三人却是面容紧绷,一颗心沉入谷底:“没想到此人竟是难得一见的体修。” 体修修炼不易,体法双修更是难上加难,进度缓慢,但一旦炼体小成,那一般法器休想伤及分毫。 ‘怪不得此人鬓发斑白,定是于炼体上耽搁许久……此事难办,不过也并非毫无办法,待我试上一试。’ 王轻越此计不是十拿九稳,且只有一击的机会,若是不成,只得冒险另寻它法了。 就在她沉思时,苟易开口了: “你我之间功力差距极大,我也不屑于以大欺小,只以一件攻伐之宝进攻,若还是不敌,丧命于我手,也莫怪我了。” 语毕,她掏出一个寸许大的紫砂葫芦,葫芦甫一离手,迎风见长,长到三尺来长,立于空中静止不动。 “哎哟!” 袁野突然小声呼痛,见二位同伴回首看来,忙讪笑道:“腹痛了一瞬,不要紧的。” “火来。” 苟易对袁野的异状毫不在意,随着她咒起,铺天盖地的赤焰混杂着滚滚浓烟向着三人袭来。 王轻越对祝、袁二人使了个眼色,运使腾龙携云佩罩住周身后,认准一个方向一马当先跑了起来。 祝君胜二人虽不解其意,但凭借着对王轻越的信任,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待稍稍远离了炙烤灼热的赤焰,王轻越抓紧时机,贴近祝君胜耳语了几句,此时相距苟易已有十余丈,这般遥远的距离,料想她也听不到什么。 祝君胜秀眉一挑,微露讶异,低声道:“好!值得一试。” 在茂密树林里放火,好似火星进油桶,不消片刻,火势便呈爆发性增长,处处都是爆裂灼人的火舌,以及焚烧林木腾起的刺鼻烟雾灰烬。可谓是枯树老藤缀火花,古道风扬卷烬沙。 三人在火焰的追逐下,跑得极快。突然地,祝君胜冲王轻越轻轻点头,好似在示意些什么。 王轻越轻舒了口气,心中把握多了三分,定了定神,她回首望去,只见苟易她身周无一丝火光,凉凉爽爽,火气俱被那宝葫芦纳入再吐出,往来循环,周而复始。 她足尖轻点下,有云雾缭绕,身姿飘渺好似凌波微步,于火光赤焰衬托下,渺渺乎如羽化仙人。 王轻越却对这殊丽美景视若不见,心中忧虑更甚——足下生云,这俨然是差一步即可筑道基,蜕凡胎的层次了,也不知她所想手段能否破敌。 上一次如此手足无措,还是一月前她面对映焱村民被屠戮一空时,难道此刻大敌杀招未至,自己却要先一步精神颓靡,不战而败吗? 一念至此,她斩灭所有软弱想法,眼神如同刀锋般锐利,眼下她手足俱全,神完气足,身侧还有道友相助,有何不敢一战的? 哪怕当真战败身死,十余年后,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响当当人物! 想至此处,胸中豪气顿生,若非形势不允许,当真要长啸一声抒发窥破生死的激动。 此刻,王轻越只觉得一颗道心拭去了尘埃,更添光华。 奔跑中,她悄然靠近袁野,耳语了几句,袁野闻言郑重点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不多时,伤势严重的袁野好似再难忍受大火层层逼近的灼热感,汗流浃背的他回身冲着燎人的火舌施展出了水流术。 像是唯恐术法强度不够,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于将发未发的水团上。 霎时,水团体量增大两倍,泛着隐隐的粉红色。 “清泉如许!” 水团激射而出,喷洒在袭来的炽焰根部,瞬间蒸腾出高约丈许的浓密白烟,将苟易团团围住。 “这岂不是杯水车薪?”苟易失笑,可又转瞬意识到不对:“那孩子从不会无的放矢,定有预谋。” 可她自恃法力高强,兼刀枪不入,是以毫不在意,依旧慵懒从容,淡然处之。 “呼!” 破风声袭来,苟易正待抬手击退,却惊觉撞破滚滚浓烟的是道人影。 却是王轻越穿烟而来! 借着极速奔跑的速度加持,王轻越手持袖剑,如同奔袭车马般势不可挡地朝苟易膻中穴捅去。 苟易一惊之下,双手紧紧抓住刺来的袖剑,两者相交,火星四溅。 她自认境界高深,不肯撤步落了面子,因此吐气开声,默运功法,一步不退,以强硬身躯硬抗冲撞。 “轰”的一声,烟尘四起。苟易终究还是力高一筹,只是气血略有翻涌,面皮红了红便接下了这次攻击。 她正待叹息,此招式距敌太近,殊为不智时,王轻越口一张,缩小如针砭的云火刺陡然飞出,直刺苟易左眼! “啊!” 猝不及防下,云火刺果如王轻越所料刺入苟易眼中,她痛极,大吼一声,法力气机暴涨,将王轻越如断线纸鸢般击飞出去。 “轻越!” 祝君胜急喊,提气纵身,将王轻越接下后连连卸力,才在踩下数道深刻脚印后安稳站住。 袁野也快步凑上跟前,家传的《缠丝医理》施展开来,淡绿色光芒没入王轻越身体,快速修复着她因内腑震动所造成的伤势。 “多谢,我好多了。”多亏她二人协力相助,王轻越只是吐出一口淤滞的鲜血后便无甚大碍了。 “那便好。”祝君胜松了口气,将她轻柔放下。 “哈哈哈!好好好!我终归是小瞧了你。” 凄厉的大笑声突地响起,声音底气之雄厚震得林木枝叶飒飒落下,宛如未受伤一般。 王轻越三人心中一凛,纷纷凝神戒备。 只见苟易手捂着左眼,披头散发着,竟是踏着汹涌澎湃的火海走了出来,犹可见淋漓鲜血,顺着她手臂流下。 “我敬你是个对手,也不再用这小儿科的火焰对付你,便让你临死前见识下真正的仙家法宝,有此殊荣,你也可瞑目了。” 面带癫狂的叫完,苟易手一指葫芦,葫芦轻巧地一转,“呼呼”地吸力发出,肆虐的火海纷纷倒流,遥遥看来,宛如倒挂的炽焰瀑布般被吸入其中,不多时,赤火合并着灰雾尽皆被收敛一空。 那声势浩大的漫天火焰竟全然被一个葫芦收纳其中,饶是自诩眼界过人的祝君胜,以及博览群书的王、袁二人也不由得看的呆了。 “以为这就到此为止了?”血流满面的苟易却在此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请宝贝转——” “嗯,便到此为止吧。” 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轻叹,打断了苟易的话语。 下一瞬,袁野突地炸开,漫天血雾中,掠出了一道白影。 王轻越惊怒喊声犹未出口,那白衣人素手轻轻一点,竟好似光阴回转一般,血肉分离的袁野眨眼间恢复原貌,只是平躺在地,气息匀称,好似睡着了一般。 “袁道友!” 王轻越和祝君胜跑到他跟前,确认他确实无事,又暂且醒不来后,没奈何,只能疑惑不解地望向那突兀出现的人影。 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世间竟有如此风姿出尘的人物!他白衣胜雪,容貌清冷绝美,好似一缕被裁下的清幽月光,和着远山之巅的皑皑霜雪堆就而成。 他也确实带来了幽幽冷气,犹待死灰复燃的赤红焦木林,瞬息间被冰霜覆盖,宛如一座座枝杈肆意生长的冰雕。 “你是何人?”苟易惊觉她看不透此人修为,但因为某些心思,她并未转身逃离。 “你无需知晓。”来人好似沉默寡言的很,静默许久才薄唇轻启。 说完,他也不待苟易回应,转身遥望于天幕中隐没着身形的一弯弦月,素手一勾,竟真被他扯来一丝宛如实质的月光。 他双手一搭,呈弯弓射箭状,陡然间,从他手中延伸出一副弓箭的模样,弓身月白,纹饰极简近无,却更衬得此人多了几分圣洁之感。 那丝月光用作箭矢,待弓弦拉满,“铮”的一声,已是没入苟易胸膛。 苟易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之前的一切都是她不曾见识过的,直到胸口剧痛,她才反应过来,却已是于事无补。 “如此……也好。”她苦涩一笑,身子向后栽倒,宝葫芦也无力地坠落,被来人轻柔地接住。 不知何时,灰暗天幕飘落下鹅毛大雪,那一点冰凉的触感一下将濒死的苟易带入到回忆中。 那时弟妹尚且年幼,心思也单纯,她将她们护佑在羽翼下,精心呵护,可不知何时起,许是见多了妖魔生啖人肉,惧怕混杂着敬畏下,弟妹心理日渐扭曲,竟生出为虎作伥之意,她久劝不下,只能听之任之。 可自那时起,她对她们不再心存爱怜,而是爱恨交织。她恨她们对人族同胞痛下杀手,又不忍心亲手清理门户,渐渐的,满心满意都在期盼有人代她为之。 若能死在一起,也算是全了手足情谊。 ‘如今这般,倒是如我所愿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苟易望向小妹方向,回想起三人于冬日挤挤挨挨取暖时的真切笑容,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将她的尸身掩盖。 “前辈——” 王轻越将熟睡的袁野背上,略带警惕的准备跟这位前辈道谢,告别。 怎料,来人回身之际,一道紫色的霹雳于王轻越身上闪过,弹飞袁野的同时,瞬息间带她远离此地,不见了踪影。 “司徒……”俊美修士望着一闪而逝的紫电,喃喃自语道。 第13章 再得妙法意高昂 距离祝君胜等人十余里外,那道紫电停驻下来,落于芳草鲜美的漫漫林海中。 此地寒冷,偶可见积雪挂于枝头,想必是那神秘人携自己飞到了地势高处。 之前一切事情皆发生在兔起鹘落间,以至于王轻越直到此刻双脚落地才反应过来。 ‘是附身于我的神秘人出手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一道悦耳声音于耳畔响起: “咦?那大雪竟止住了吗?看来冬君并没有诛杀尔等的意思,却是我多虑了。” 环视一周都没看到人影的王轻越心中一凛,不知何时,自己身旁竟突兀出现了一位含笑望来的女子。 这女子仪容华美,眉宇间英气迫人,着深紫大袖齐腰襦裙,过于深沉的颜色不见老气,反倒更添几分华贵气度。 这女子也不待她回应,自顾自踱了几步,笑道:“冬君尤重排场,非皓雪遍地,银装素裹他绝不动手,也算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了。” 怀揣颇多疑问的王轻越待她话音落地,便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见她如此凝重,那女子不由得失笑道:“轻越姑娘,你不必担忧,吾名司徒铎天,本是这隐拙界的上界——藏锋界南山庭弟子, “数月前,‘何叹息’举办在即,因我嗜杀同辈妖魔,亲友忧心我被盯上,故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送我下界,隐藏在同灵根属性的人族同胞体内避祸,如今,‘何叹息’已毕,我才得以醒来。” 言罢,司徒铎天轻叹道:“虽说感念这份心意,但此人未免太不了解我的性子了,我一直很期待于‘何叹息’上枭首妖众,以慰牺牲英灵的,这一错过,真真可惜。” 言谈间,竟是丝毫不将曾逝去众多人族英才的“何叹息”放在眼里,可见对自身本领有着充足的自信。 “司徒前辈,之前施展望气术时,可是您出手相助?”王轻越想到之前发现苟弘真身时的场景,没接话茬,转而问道。 “没错,的确是我,那时运用的不再是望气术,而是更高阶的望运术,你看到的是苟弘的气运,而你之所以倍感不适,是因为这并非炼气期所能施展的术法。” 疑惑顿解的王轻越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是何时苏醒的?” 司徒铎天是何等灵秀聪慧的人物,只此一句,立刻明了轻越言下之意是问询屠村之时她是否清醒。 她当即肃容答道:“并未苏醒,若我醒来,又岂容妖魔肆意屠戮我手足同胞?我定会追根溯源,灭它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一席话说的不紧不慢,却尽显霸气,无愧于“夺天”之名。 王轻越闻言不禁发出一声长叹,心中五味杂陈,若真是如此,那该多好! 司徒铎天看了看眼前这张犹带稚嫩的脸庞,怜她孤苦,于是轻声问道:“轻越,我归期将至,可需要我离开前为你报仇雪恨?这也算是回了你收留之恩。” “多谢司徒前辈,不过不必,灭村之仇我会一一找他们算来,如此,才对得起临终前仍惦念着我的婆婆。” 许是心意相通,冥冥之中,那时的王轻越听到了自家婆祖最后的喃喃自语,那语气中的不舍和担忧她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心如刀割。 “也罢,既然你无意如此,那我也不强求,”司徒铎天思忖片刻,又道:“本以为方才冬君动了杀心,我带你远离算是解了杀局,还了恩情,如今看来他并无此意,是我多此一举了,可我不喜欠情不还,嗯……这本新入手的道书给你好了。” 说着,一个璀璨夺目的玉简被抛入王轻越怀中。 “这是……” “这本道书名为《五轮转生经》,待你修炼小成,生机勃发下可受击而不死,待到大成,生机旺盛浑如大日,鲜有人可抗衡,定要好生研习,我这便去了。” “多谢前辈,轻越恭送前辈。”这道书的珍贵出乎王轻越的意料,惊喜之下,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司徒铎天前行几步,又回身说道:“轻越,我观你天赋尚可,然韧性与智计颇佳,若将来入得上界,可来寻我。” 说完,一道白色光芒射向王轻越,这次她有所准备,手疾眼快地接住了。 是一块入手温润的乳白牌符,其上刻有一高冠博带的人物立于山巅,眺望着漫无边际的天幕,可渐渐的,人物越来越庞大,高大到不知几许!连天空都只能拜服于此人脚下。 王轻越越看越觉得心潮起伏,也对这人物心生高山仰止之感,不由自主地想跟随天幕一起拜俯下去。 “啪” 王轻越猛地清醒过来,却是司徒铎天手指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不成法相,不可多看。” 见王轻越郑重颔首,司徒铎天知道她听进去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我去也!” 声音未落,人已化作紫电,向着遥远天边激射而去。 “恭送前辈。”王轻越肃容行了一礼,虽说两人见面只有寥寥数语,可对她的帮助却是不可估量的。 故而,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二人还会再相见的。 …… 日头西垂,霞光满天,在暖橘光辉的映照下,王轻越脚步轻快地于山林间行走着。 在寻找下山路的同时,她还击杀了两个不长眼袭击过来的妖魔,过程之轻松,速度之迅捷,让她不由得感慨能炼气修真是何等美妙之事! 不过,常言道:能者多劳,既然她本事见长,那自当护佑一方百姓平安,这也是她修道的初心所在。 而且,待到她蜕凡筑基后,她要去探查出双亲究竟是被何人所杀!不追查个水落石出,对不住双亲对自己的舐犊之情。 以及……小唯。 回忆浮现,王轻越不禁面现迷惘。 暗中躲藏,窥探已久的妖魔见状不再忍耐,猛地扑了上来。 “等的就是你!”冷声说完,袖剑出鞘,此时的王轻越眼中只有萃了冰般的寒芒,哪有一丝对往事的怀念缱绻? 意识到上了当的狐狡妖转身就跑,可他如何有脚下生风的王轻越速度快? 只是“唰”的一声,好似林叶齐声作响,狐狸脑袋缓缓落地,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王轻越背对尸身站立,显然自信于自己绝不会失手,她看着计数牌符,其上共有五条血线在游走不定:“看来丧命于我手的妖魔及追随者有五人了。” ‘下山的话,应该是这条路,先去找君胜她们汇合吧,也不知道她们可还安好?’ 王轻越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到了约定的汇合地方。 只见一方圆十余丈,地方不大却胜在平整的地形开阔处,祝君胜和袁野正在收拾堆拢捡回来的树枝。 两人皆面色忧虑,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显然在担忧王轻越的安危。 心中倍感温暖的王轻越拨开蔽目的树叶枝条,柔声道:“君胜,袁道友,我回来了。” “轻越!”祝君胜和袁野大喜过望,二人丢下手中物什,急掠至她身前。 “这一去情况如何?可有受伤?是何人把你捉去的?所为何事?” 二人不停歇地发问,七嘴八舌下数个问题抛出,语速快到王轻越都不知该如何插话回答。 待她二人稍微冷静下来,王轻越才笑着把先前遭遇一一诉说。 讲完,她又将目光转向袁野,关切道:“袁道友,之前受伤不轻,后又沉睡不醒,呼之也不应,现下可还有哪里不适?” “哈哈,轻越放心,我家传心法与众不同,便是有些内外伤,略一运功便也康复了,之前冬君破体而出时,得他关照,我也未曾感到痛苦。” 袁野谈及此事,仍旧啧啧称奇,冬君出现到离开他全然不知,可谓是缘悭一面了。 祝君胜感叹道:“幸好附身于你二人的皆是良善之辈,我曾听闻,有上界来人将己所附者一身修为气运尽数夺走的,那受害者被人发现时已是一具人干!” “竟有此事!” “幸好,幸好……” 一席话惊得王轻越暗呼侥幸,也吓得袁野面容失色。 “不提此事了,”祝君胜察觉自己失言,忙转移话题道:“轻越,你离开后没多久,那位‘冬君’也走了,看来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苟易所持的宝葫芦。” “是啊,能吸纳漫天火海的葫芦真不知道是何品阶,也不知我今生有望得到此等宝物吗?”袁野面现向往,心中对于修为的提升越发迫切。 “不仅如此,苟易没说完的那句‘请宝贝转——’也颇为耳熟。”祝君胜秀眉紧蹙,面露思索。 “是斩仙葫芦。”王轻越下山时便已想到答案,因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祝、袁二人面面相觑,祝君胜惊诧道:“竟然是陆压道君法宝斩仙葫芦!自从千年前天庭崩塌,可真是许久未曾听闻此类法宝的大名了。” “是啊,书中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若非此宝发动时所念咒语非比寻常,恐怕我等也认它不出。”袁野也喃喃说道。 得以见到传说中的顶级法宝,三人均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又絮絮聊了会天,拾柴点火煮好菜粥后,三人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轻越,羊魇妖一事既已平息,便来商量下储物袖囊的分配吧。”席地而坐的祝君胜将苟易的储物袖囊递给王轻越,敛容说道。 “好,理应如此。”王轻越从自家袖袋里掏出羊魇妖及苟弘的袖囊,正待全部倒出,祝君胜忙伸手阻拦。 “且慢,轻越,我和袁道友商议过了,这几场斗法若非有你出谋划策,我二人绝无胜理,故而只得原先所持的法器便心满意足。” 王轻越细观她二人脸色,祝君胜一脸真切自不用提,连之前稍有不忿的袁野也积极点头应和,显然对这个分配方案打心眼里认同。 可王轻越却并非小气之人,她想了想,手一抚袖囊,便拿出了几瓶丹药摆在祝、袁二人面前:“二位道友,须知修行道路绝非坦途,这些疗伤及精进修为的药物不可不常备,有备则无患。” “这话有理。”袁野正苦于近日进境缓慢,闻言眼巴巴地瞅着祝君胜。 祝君胜无奈摇头,她若是不收,袁野恐怕也不好意思收下:“好吧,轻越所言极是,那我便收下了。” 话音还没落,袁野已急切地将丹药收敛一空。 王轻越见状微微一笑,果如她所料,君胜身怀傲骨,无意多占,可终究不愿同伴难堪,给了他台阶下。 “出门在外,常需自建洞府,这阵盘便是不可或缺之物,羊魇妖储物袖囊中有辰锻、息壤、荧惑三套阵盘,我三人平分了吧,二位道友更中意哪一套?” 见袁野再次意动,王轻越强忍着笑意,拿出了熠熠生辉的三套阵盘,托于手上。 祝君胜也颇为机敏,一看王轻越抑制不住的笑容,便心知不对,再一琢磨,立刻明了,当即笑骂道: “轻越啊轻越,你这口才足以胜任荟聚阁掌柜了,寥寥几句就勾得我们心痒难耐,你也别费心思了,这些杂七杂八之物我三人均分便是,至于攻伐、防身法器,之前已得,便绝不再要。” 王轻越闻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正在开怀之际,突然听到有好似呜咽般的呼喊声响起。 她连忙竖指于唇上,示意安静。 “救命!来人呐,救命啊!”声音细弱,气若游丝。 祝君胜当即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是有人在呼救,二位道友速速随我前去搭救。” 话音刚落,人已是冲了出去,王轻越和袁野紧随其后。 “这般荒凉的地界也会有人来吗?”几个纵跃,那呼救声近了许多,可呼救间隔长了不少,可见其人气力将尽。 见袁野低声发问,王轻越耐心回复道:“诚如之前君胜所言,春来山周围人烟不少,恐怕此人是上山讨生活的樵夫走贩吧。” “若是如此,应当妥帖护送下山才是,唉,凡民生活不易啊。” 袁野思及自己都难以独立战胜妖魔,普通民众却需要在其包围中艰难求生,心中不免怜意大胜。 不稍片刻,三人便循着声音,奔驰到一处山涧前。 此刻斜阳已坠,新月初升,三人俱是目力过人之辈,就着未散霞光和橘红光辉,看到越过沟壑的斜上方,有一石崖洞,山竹修篁遮蔽着洞口,若非有微弱哼唧呼痛声传来,恐怕谁也不知这还有个隐蔽所在。 崖洞中那人好似也听到了动静,忙不迭地求救道: “可是有好心人在此?俺老汉采灵芝为生,今日不慎踩空,跌落此地,得清祖护佑,逃过一死,还望诸位看在俱是同胞的份上,帮上一帮,待俺归家后,家中儿孙定有报答!” “老人家——” “老丈稍待,我这便过来了。”王轻越阻断祝君胜的话头,不由分说,飞跃进崖洞。 洞内一片漆黑,正有一鬓发花白,着粗布衣裳的老汉躺倒在地,身上、膝上皆破烂不堪,可见被山石划破的血淋淋伤口。 “您小心脚下,我扶您起来。”说着,王轻越上前准备扶他起身。 就在这时,老汉紧贴地面的手掌一挪,瞬间寒光大涨,直射王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