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如三月的花》 第1章 第 1 章 窗外的城市已被夜幕笼罩,霓虹灯如同跳跃的精灵,将喧嚣与**涂抹在每一扇玻璃窗上。 对于王甜甜而言,夜晚不是一天的终结,而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白天的规矩和束缚在此刻褪去,属于她的舞台,才刚刚亮起 灯光。 “酒吧一条街”是这座城市永不愈合的发光伤口,路灯与月光在这里达成了某种默契,共同倾泻下暧昧的银辉。 街上行人渐稀,而酒吧内部,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变幻闪烁的射灯切割着迷离的人群,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尼古 丁、廉价香水与荷尔蒙的气息,构成一种独特而危险的馥郁。 王甜甜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空气,左手端着酒杯,对身旁的闺蜜们扬声道:“我就爱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自由 自在,像插了翅膀,爱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她已微醺,酒意爬上脸颊,染出两团诱人的红晕,眼神迷离,连呼出的气息都 仿佛带着欢快的节奏。 “干杯!”她与三个闺蜜再次碰杯,清脆的玻璃撞击声瞬间被音浪吞没。 她一饮而尽,随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利落地脱掉外套,露出一袭黑色吊带裙。苗条的身段、修长的美腿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她像一尾灵动的鱼,瞬间融入舞池中那片扭动的躯体森林。 青春是她肆意挥霍的资本,逻辑简单而直接——反正留不住,不如尽情燃烧。 因着她的出众容貌,不断有男人上前搭讪,敬酒、邀舞、索要联系方式。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侧方 的光线。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管理得宜,没有这个年龄段常见的油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步履沉稳地走到她面前。 不等他开口,王甜甜已先发制人,纤纤玉指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轻轻点在他的胸口,醉眼朦胧地仰视着他:“我知道……你 想干嘛。”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很享受这种直白:“哦?说说看。” “你这里知道,”她的手指从他胸口滑回自己心口,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我这里也清楚。说破了,多没情调。” “那就为我们的‘情调’,干一杯?”男人从善如流地举起酒杯。 “干杯。”王甜甜再次饮尽,动作干脆利落。 “好酒量。” “酒量再好,也比不过你的胆量。” “胆量再好,不也需要你肯给机会?”男人应对自如,言语间带着几分老练的试探。 王甜甜轻笑,伸出手:“手机给我。” 男人顺从地递上。她快速拨通自己的号码,听到自己包里的手机响起后,将手机塞回他手中,眼波流转:“接下来,就看你的 表现了。”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瞬间达成。男人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王甜甜便顺势依偎过去,像只找到了临时栖息地的鸟 儿。 “那我美吗?”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当然。” “美在哪里?” “里里外外,无处不美。”男人的回答滴水不漏。 “嘴真甜。” “再甜,也甜不过你。” “这么会说话,一看就是‘老司机’了。”王甜甜吃吃地笑。 “老司机技术好,但也得遇到像你这样的‘顶级跑车’,才能发挥出来,不是吗?”他压低声音,话语里的暗示露骨而直接。 王甜甜佯装嗔怪地捶了他一下,却将头靠在他肩上,喃喃道:“有个肩膀靠靠,真好。” “男人的肩膀,生来就是给美人靠的。” “真会说话……” “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少说多做’?”男人从善如流。 “嘴真贫!” 两人搂抱着回到卡座。王甜甜带着几分炫耀,对闺蜜们宣布:“姐妹们,介绍一下,我新交的男朋友!帅不帅?” 从认识到“确认关系”,不到半小时。这就是王甜甜的速度。 闺蜜李萌萌上下打量着中年男人,语气调侃:“帅是挺帅,就是……有点‘陈年’啊甜甜,你嚼得动吗?不怕塞牙?” 王甜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懂什么?带着岁月痕迹的,嚼起来才醇厚,才有后劲!小鲜肉哪有这味道?” 另一个闺蜜笑着起哄:“喂,大叔,我们家甜甜想‘嚼嚼’看,您这‘老姜’的辣度,够不够劲儿?可别中途掉链子啊!”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从容应对:“各位美女,想必都听过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今晚大家 尽情玩,所有消费,我包了!” “大叔威武!”李萌萌立刻捧场。 “这样的叔叔给我来一打!” “我也想要!” 王甜甜立刻做出护食状,凶巴巴地瞪着眼睛:“喂喂喂!过分了啊!我这刚得手,你们就集体挖墙脚?还有没有点姐妹情谊 了!”她作势拍了拍桌子,眼底却满是笑意。 李萌萌笑道:“开个玩笑嘛,看把你急的。” 中年男人适时表态,手臂收紧,将王甜甜搂得更近:“她们敢挖,我也不敢接招啊。我的眼里,现在只有你。” 王甜甜得意地靠在男人怀里,冲闺蜜们扬了扬下巴:“听见没?你们统统没机会!”说完,她竟主动吻上男人的唇,旁若无 人。 “哎哟喂!没眼看!太肉麻了!”李萌萌夸张地捂住眼睛。 嬉笑打闹,觥筹交错,酒精麻醉着神经,夜色掩盖着真心。这场狂欢持续到凌晨两点才渐渐散场。 送走闺蜜,王甜甜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那个存都没存的号码,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等你。」 她勾起唇角,指尖飞快移动:「你们男人啊,坏得很。」 收起手机,她踩着高跟鞋,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向马路对面那家星级酒店。按响门铃,开门的是那个已然沐浴过、穿着睡袍的男 人。 门一关上,男人便迫不及待地拥住她,带着沐浴露香气的吻落了下来。“宝贝,想死我了。” “这么急……没出息。”王甜甜半推半就,语气娇嗔。 “**一刻值千金,能不着急吗?”男人呼吸灼热。 王甜甜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声音魅惑:“等我洗个澡……好好‘伺候’你。” “快点。”男人急不可耐。 王甜甜丢掉手包,踢掉折磨脚踝的高跟鞋,解开复杂的胸衣扣子,让曼妙的“S”型曲线彻底解放。她回头,抛出一个意味深 长的飞吻,眼神拉丝,这才摇曳生姿地步入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残存的酒意。王甜甜看着镜中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那种“活在 当下”、“及时行乐”的念头又占据了上风。她需要这种被需要、被渴望的感觉,需要这种炽热的、不留余地的占有,来填满 内心深处某个连她自己都不愿触碰的空洞。“空虚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至少此刻,是满的。” 裹着浴巾出来,她刚想戏谑地问一句“皇上,要不要臣妾为您歌舞一曲?”,男人已等不及,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皇上,您这是要干嘛呀?”她配合着演出,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 “这良辰美景,爱妃觉得朕想干嘛?”男人将她抛在柔软的大床上,随即覆身而上。 借着未散的酒劲,身体的本能主导了一切。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与床垫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交织。不问姓名,不问来历,不 问过往,也不问将来。这样的露水情缘,对王甜甜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她迷恋这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欢愉,仿佛只有 在这种时刻,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鲜活地存在着。 当最初的激情如潮水般退去,一丝熟悉的空虚感便如幽灵般悄然浮现,缠绕心头。王甜甜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爱情啊,或许 真像三月的花,有的开得绚烂夺目,却结不出果;有的看似平淡无奇,反而能孕育甘甜。而她的土壤,似乎天生就只适合绽放 这种一夜即逝的“昙花”,热闹过后,只剩寂寥。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迅速将它压了下去,转而投入到新一轮的索取与迎合中。用身体的热闹,去掩盖心灵的冷清,这是 她最擅长的事。 缠绵的夜总觉得短暂。 东方泛起鱼肚白,旭日即将升起。 王甜甜率先醒来,轻轻挪开男人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悄无声息地起身。她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好,动作熟练得像演 练过无数次。走到门口,她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深吸一口,优雅地往后撩动长发,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机晃了晃,语 气轻快得像在说明天见:“有空常联系。” 男人宿醉未醒加之精力耗损,含糊地应和:“有空常联系。” “有空常联系”,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告别语。其潜台词往往是:若无意,便相忘于江湖;若有心,自会再寻由头。至于真心有 几分,天晓得。 在王甜甜的价值观里,男女之事,从来就不是谁占了谁的便宜。生理需求,男女皆有,彼此满足,顶多算各取所需。更何况, 能吸引到这样的男人,不正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吗?她甚至颇为得意地回味了一下昨晚的细节,嗯,这块“老姜”的“辣度”和 “耐力”确实不错,伺候得她很满意。 拦了辆的士,报出地址。都市在晨曦中苏醒,车水马龙,仿佛昨夜所有的荒唐与迷醉都被这崭新的阳光涤荡干净,不留痕迹。 十几分钟后,的士停在了一幢普通的青年公寓楼下。 王甜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她与闺蜜张雨夕合租的小窝,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大部分租金由经济条件 更好的王甜甜承担。 张雨夕既是她的老乡,也是大学同学,两人一同毕业,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 此时,张雨夕正蜷缩在客厅兼卧室的小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眼睛布满红血丝,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个不停。听到开门声, 她头也没回,有气无力地道:“回来了?” “嗯。看你这架势,又是一夜未眠?”王甜甜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 “睡?我敢睡吗?这个设计图改到凌晨三点,刚想趴会儿,主管一个夺命连环Call打过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方向错了要重 做!我招谁惹谁了?”张雨夕抓狂地揉着一头乱发,发出几声痛苦的哀嚎,“甜甜,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感觉自己活得太不 容易了!” 王甜甜走过去,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和香水味,轻轻拍了拍张雨夕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怜惜:“乖,知道你不容易。来,姐 姐抱抱,给你点温暖。” 张雨夕闻到那股混合味道,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实版!你知道吗,我昨晚为了提 神,想喝杯咖啡,一看钱包,算了;最后没办法,啃了两个干辣椒!你看我嘴角,是不是起泡了?”她指着桌角两颗红得刺眼 的干辣椒,委屈巴巴。 王甜甜看着那两颗辣椒,又看看好友憔悴的脸,哭笑不得:“哎呀呀,我们雨夕大小姐竟然沦落到靠辣椒续命了?真是闻者伤 心,见者流泪。” “可不是嘛!” “所以我说,下次跟我出去潇洒一下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活着’。” 张雨夕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扶了扶她那副又圆又大的黑框眼镜,露出闪着金属光的牙套:“我才不去!你那不是‘活 着’,是‘作死’!” “冥顽不灵!”王甜甜撇撇嘴。 张雨夕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总算搞定了,哪怕它是坨屎,我也交上去了!”她伸了个懒 腰,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王甜甜看着张雨夕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无法理解地摇摇头:“你说你这么拼命,图什么呀?我真搞不懂。” “图个安身立命,图个问心无愧。”张雨夕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快速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行行行,你去为你的江山社稷奋斗吧。”王甜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我昨晚‘体力劳动’过度,得 补个美容觉了。”想到昨晚,她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满意的笑。 张雨夕对王甜甜的夜不归宿早已习以为常,从不多问。她熟练地帮王甜甜把乱踢的鞋子摆好,好让她睡得舒服点。 王甜甜把自己摔进柔软的下铺,满足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悟性太低。青春就这么几年,现在都到了尾巴尖了,再不抓紧 时间疯狂,我们就真的老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就算要抓住青春的尾巴,也不是你那种……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抓法。”张雨夕弱弱地辩驳。 “人各有志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甜甜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试图描绘出那种感觉,“我就喜欢这样,抓着青春的尾巴, 想往左甩就往左甩,想往右甩就往右甩!甩得开心了,我能把它抛上天!甩得不爽了,我就把它砸在地上!这种感觉……嗯, 就像……就像那啥时候的巅峰体验,妙不可言!” “歪理邪说!你这是透支未来!”张雨夕戴上牙套,说话有点漏风,但态度坚决。 “就你是对的?你看看你,除了上班就是加班,男朋友都没谈过一个,活得像个小尼姑。你知道男人什么滋味吗?你体会过那 种心跳加速、血脉贲张的感觉吗?你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王甜甜侧过身,用手支着头,发出灵魂拷问。 张雨夕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对着王甜甜龇了龇牙,两排牙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我懒得跟你争!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是是,您清高,您了不起。快去上班吧,打工人!”王甜甜挥挥手,准备会周公。 张雨夕背上帆布包,看了一眼舒服躺着的王甜甜,再看看自己,悲从中来:“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拼命上班累成狗,你拼命 睡觉美滋滋。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 感叹完毕,她还是认命地出门,奔赴她的战场。 王甜甜没有固定工作,靠着家里给的生活费和偶尔的兼职,活得滋润,自然无法理解张雨夕每天追赶公交、担心迟到的焦灼。 然而,努力并不总能换来回报。 张雨夕赶到公司,忐忑不安地将熬了一夜重新做的设计图交给主管。 主管接过图纸,扫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啪”地一声将图纸拍在桌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雨夕脸上:“张雨夕! 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我让你简化,不是让你偷工减料!你这设计的是什么?啊?毫无新意,毫无亮点!成本是降低了, 但这玩意扔市场上,狗都不要!” 张雨夕试图解释:“主管,我是考虑到您说的成本和生产工艺……” “我不要你考虑!我要结果!结果呢?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主管粗暴地打断她,从桌上抓起另一份设计图甩过来,“看 看人家李莉做的!同样是新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你是不是根本没带脑子来上班?公司是创造效益的地方,不是慈善机 构,更不是让你来混日子的!” 劈头盖脸的责骂让张雨夕瞬间红了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所有解释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来。 “今天下班之前,我要是看不到一份合格的设计图,你这个周末就别想休息了!给我滚回去重做!”主管坐下,不耐烦地挥挥 手,像赶苍蝇一样。 张雨夕拿着那份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图纸,浑浑噩噩地走出主管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内心在疯 狂呐喊:老天爷啊!你掉块豆腐下来砸死我吧!或者干脆砸死那个更年期的老巫婆!我辛辛苦苦一夜,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 是!我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的命啊! 她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宣泄着委屈和疲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拿起 笔,认命地再次铺开图纸。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王甜甜发来的微信。 「妞,姐醒了,给你点了杯‘续命神仙水’和‘能量炸弹三明治’,外卖半小时后到。别饿着肚子打仗,给那老巫婆点颜色看 看!(附:一张嚣张的猫猫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那只肥猫嚣张的表情,张雨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积压在心口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了不少。这个不着调的 闺蜜,有时候,也挺暖的。 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生活不易,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拿起笔,开始在图纸上勾勒新 的线条。今天的仗,还没打完呢。 亲爱的读者大大们。正文需要大肆改动,暂时不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张雨夕交上最终修改的设计图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半。 主管扶了扶眼镜,对着屏幕审视良久,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行了,这次就这样吧。下次注意细节,创意可以再大胆一点。” “谢谢主管,我会努力的。”张雨夕如释重负,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她瘫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望着窗外早已漆黑的夜空和楼下的车水马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电脑屏幕反射出 她略显苍白的脸,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小时候,总是渴望着长大,以为成年人的世界自由又精彩;长大后,却又无比怀念童年,那种傻傻的天真,无需为一份设计 图、一句肯定而耗尽心神。 “真是……太傻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沉重的眼皮渐渐合上。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奋战,身体早已透支,不过片刻,她便靠 在椅背上沉沉地睡去,甚至连轻微的鼾声都响了起来,唇角还挂着一丝不甚雅观的晶莹口水。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美女,下班了。” 声音很轻,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调。 张雨夕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瞬间睡意全无。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她办公桌的 挡板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是谁?你想干嘛?!”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声音因惊吓而显得有些尖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男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探究,怎么看都不像怀有好意。“不用怕,我是好人。”他慢悠 悠地说着,身子依旧斜倚着挡板,甚至还悠闲地吹了声口哨。 惊魂甫定,张雨夕借着办公室昏暗的应急灯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是他! 上个星期一,她入职第一天,在拐角处撞到的那个男人! 那天她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急匆匆地去找经理办公室,根本没注意到拐角另一边有人。结果,结结实实地一头撞进了对方怀 里,资料哗啦啦散落一地,场面狼狈不堪。 而那个罪魁祸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低笑着在她头顶说:“美女,投怀送抱来了?我真幸福。” “流氓!”当时的她又羞又怒,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文件。 “流氓也是你先主动的。要不我们再拥抱一个?刚才时间太短,没感觉到你的温情。”他居然还张开双臂,作势要抱。 “滚!” “滚?怎么滚?抱着你一起滚么?”他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 “你怎么这么无赖!听不懂人话吗!” “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说话倒像个小辣椒。”他既没帮忙捡东西,也没离开,反而目光下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提醒”道:“蹲好点,裙子太短,小心走光。” “流氓!大流氓!”她气得满脸通红,心里把他咒骂了无数遍。她当然知道今天穿的A字裙不算长,蹲下时需要注意,但绝不 需要一个陌生男人用这种轻佻的方式来提醒!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这么个家伙,她当时甚至对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能把这次 遭遇归结为“流年不利”。 记忆回笼,张雨夕的火气也跟着窜了上来。 “是你!那个臭流氓!”她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喂,讲点道理,上次是你自己撞过来的。”男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你上次说的那些混账话又算什么?” “我那是基于事实的客观陈述,外加一点友善的提醒。”他耸耸肩,视线意有所指地在她身上扫过,“倒是你,现在在我这里 干嘛?” 张雨夕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纽扣完好,衣衫整齐,这才稍稍安心,但戒备之心丝毫未减。“我看见大家都下班 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睡觉,好心过来叫你一声。”他模仿着她可能的想法,还夸张地上下耸了耸眉毛,“怕你流口水的样子被 监控拍到,影响公司形象。” “你!”张雨夕气结,转头看向四周。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冰冷的电脑屏幕和隔断,远处的窗户像巨大 的黑洞,映着城市的灯火。一种独处危险环境的恐惧感悄然攫住了她。 “你……你怎么还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 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看过的社会新闻——变态男同事深夜留守公司,袭击独身加班的女职员…… 完了完了,他不会真是那种人吧?张雨夕内心警铃大作。眼看对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带着那抹邪气的笑容,一步步逼近,高 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的脸越靠越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点雪松味的古龙水气息。 怎么办?喊救命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反抗?看他那体格,自己这点力气根本不够看!我这么年轻,还没好好孝顺爸妈,还 没正儿八经谈过一场恋爱,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心里疯狂默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预想中的侵犯并没有到来。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切,你以为我要亲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男人迅速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促狭。 张雨夕猛地睁开眼,看着他那副拽得上天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神经病啊!吓唬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你有病吧!”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骂道。 男人也不生气,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影潇洒又欠揍。“行了,别站在那里骂我了。赶紧下班吧,你一 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不怕吗?” 靠!这他也能猜到?张雨夕胆子确实不大,尤其怕黑怕鬼。被他这么一吓,更不敢一个人待着了。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她咬了咬牙,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飞快地收拾好包包,小跑着跟了上去。至少,跟着这个“流 氓”走到有人的地方,比独自留在漆黑的办公室里要安全一点。 回到和王甜甜合租的小公寓,张雨夕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室友王甜甜正窝在沙发里,悠闲地修剪着指甲,头也不抬地问:“下班了?脸色这么差,见鬼了?” “比见鬼还可怕!在公司遇到那个流氓了!就是上班第一天调戏我的那个变态!”张雨夕把包扔在沙发上,一口气灌下半杯凉 水,试图压惊,“你不知道,整个楼层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桌前!还、还凑得特别近吓唬我!我以为我要遭 遇不测了!” 王甜甜终于抬起头,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戏谑:“怎么,怕被他给□□了?” “王甜甜!你怎么说话呢!”张雨夕涨红了脸。 “安啦,就你这前不凸后不翘,整天T恤牛仔裤的打扮,能被那种级别的帅哥□□,也算你的福气,至少证明你还有市场。” 王甜甜吹了吹指甲屑,漫不经心地补刀。 “我有那么不堪吗?”张雨夕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不算性感尤物,但也不至于毫无吸引力吧? “不是一般的。”王甜甜斩钉截铁。 “懒得跟你说。”张雨夕身心俱疲,连澡都懒得洗,衣服也没换,直接爬上床,有气无力地说,“我太累了,一天一夜就在办 公室椅子上眯了那么一小会儿,还被那个死变态吓醒,我现在需要睡觉,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就在这时,王甜甜的手机响了,专属铃声甜得发腻。 “喂,亲爱的,你已经到了吗?”接起电话的王甜甜,声音瞬间变得娇柔无比,仿佛能掐出水来,若是第一次听到,估计骨头 都能酥掉半边。 “那好,我马上出来~”她对着手机屏幕“mua~mua~”地亲了两口,脸上洋溢着热恋中人才有的光彩。 张雨夕还没睡着,忍不住睁开眼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去?” “不用太羡慕,姐姐我是去约会。”王甜甜利落地拿起她的名牌手提包,走到门口换上高跟鞋。 张雨夕并不是羡慕,更多的是担忧。王甜甜的生活昼夜颠倒,夜夜笙歌,她总觉得这样不太安全。 “这样的生活方式,真是……”听着关门声,张雨夕摇了摇头,把后半句“没救了”咽了回去。 她拉高被子盖住头,试图屏蔽外界的一切。青春本该是一首浪漫动人的歌,是天籁般的旋律。然而现实中,它却更像一场精心 编排的戏剧,每个人都运用着各自的艺术手段,演完这一场,匆匆奔赴下一场。王甜甜显然是深谙此道的演员,早已习惯了昼 伏夜出的节奏。 与此同时,王甜甜正乘坐地铁,赶往高铁站。 出站口,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踱步等待。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皮鞋锃亮,腰杆挺得笔直,头发梳理得 一丝不苟,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奢华的光芒,手里提着一个质感上乘的皮质公文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 股“成功人士”的气息。 他就是王甜甜的男朋友,欧阳文斌。 王甜甜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迎上去,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亲爱的,想死你了!我要抱抱 ~” 欧阳文斌笑着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手臂顺势搂住她的纤腰,低头在她耳边问:“有多想?让我感受一下。”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那你想我没?”王甜甜仰起脸,娇嗔地问。 “不想。”欧阳文斌故意逗她。 王甜甜立刻撅起嘴,“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佯装生气地往前走:“亏我日思夜想,你居然这么没良心,太让人伤心 了!” “真生气了?”欧阳文斌笑着追上去,想去拉她的手。 “别碰我!谁叫你说不想我!”王甜甜扭过头不看他,脚步更快了。 欧阳文斌绕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哄道:“亲爱的,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我不想你想谁呢?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拴 在裤腰带上。” 王甜甜这才转过身,倒退着走,脸上重新露出俏皮的笑容:“这还差不多。” 欧阳文斌再次伸手,用右手紧紧搂住王甜甜的腰,将她带向自己,同时低下头,想要吻她。 王甜甜却灵活地把头一偏,用手掌轻轻挡住他的嘴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呀……”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更添几分娇媚。 “谁会注意我们啊?” “不行就是不行。” “多久没见了,怎么还害羞上了?” “这叫矜持!懂不懂?”王甜甜扬起下巴。 欧阳文斌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压低声音,带着暧昧的语气说:“好,待会儿看我怎么‘折磨’你,看你还怎么矜持。” “你呀,脑子里整天就想些不健康的东西,没个正经!”王甜甜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语气却是满满的娇纵。 “我本来挺正经的,一见到你,就正经不起来了。”欧阳文斌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王甜甜娇羞地、深情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全世界。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肚子坏水。”她假意抱怨。 “男不坏,女不爱嘛。” “我就是被你这么骗到手的。”王甜甜把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显得无比依赖。 “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骨子里啊,比我还‘坏’。”欧阳文斌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走向出租车搭乘点。 “对了,你这次来,主要是办什么事?”王甜甜看似随意地问道。 “怎么,开始查岗了?”欧阳文斌挑眉。 “就是要查岗!快老实交代!” “好好好,汇报领导。除了想你想得不行,必须亲自来见一面之外,也确实要顺便谈一笔业务。”他搂紧了她,“放心,正事 办完,所有时间都归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浓情蜜意几乎要溢出来。 欧阳文斌是王甜甜去年三月份认识的男友。据他所说,他出身农村,只有初中文凭,十六岁就出来闯荡社会,吃了不少苦,后 来靠着聪明才智和努力自学拿到了本科文凭,如今在外地经营着一家公司,收入颇丰。他对王甜甜体贴入微,嘴巴又像抹了蜜 一样甜,很会哄人开心。 这次他来这座城市,一方面是为了解相思之苦,另一方面,也确实有业务需要洽谈。 走出高铁站,穿过一条马路,欧阳文斌带着王甜甜径直走进了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 一个月未见,**,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刚才还在外面显得文质彬彬的欧阳文斌,立刻原形毕露,脸上露出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搓着双手,像古装剧里的恶霸一样, 故意弓着腰,发出“嘿嘿嘿”的怪笑,朝着王甜甜逼近。 王甜甜也十分配合剧情,立刻摆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捏着兰花指,用衣袖半遮面,怯生生地道:“公……公子,你要对小 女子做什么?” “你说呢?”欧阳文斌配合着演戏,语气轻佻。 “小……小女子实在不知。” “那大爷我就告诉你,今天,就要你好好伺候着!”他故意粗声粗气地说。 王甜甜抛了个媚眼,用食指朝他勾了勾,袅袅婷婷地走到床边。 “小娘子,大爷我忍不住了!”欧阳文斌低吼一声,朝着床上扑去。 王甜甜却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看你那猴急的怂样!”她乐不可支地笑道。 “美人在眼前,能不急吗?”欧阳文斌坐起身,也不恼,反而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喏,最新款的 手机,刚上市我就给你抢到了。看看,喜欢吗?” 他深谙女生喜欢惊喜和礼物的心理,每次见面几乎都不会空手。 王甜甜顺势坐到他腿上,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部当下最时髦的机型。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娇声道:“你呀,就 会用这些小恩小惠来哄我开心,让我一次又一次上你的当。” “宝贝,见到你,我的心就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你说我这是得了什么病?”欧阳文斌捂着胸口,做痛苦状。 “来来来,让本神医给你把把脉。”王甜甜装模作样地握住他的左手手腕,凝神静气片刻,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最后煞有介 事地说,“嗯……病得不轻啊!” “还有得治吗?”欧阳文斌配合地露出担忧的表情。 “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包你药到病除,永无后患!”王甜甜一拍胸脯,信心满满。 “那神医,我就不客气了!”欧阳文斌眼神一暗,一个翻身将王甜甜压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我要及早 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王甜甜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知道他已情动,便不再闪躲,只是软软地推了他一下,低声道:“看你这样子,这 次又便宜你了。不过……你得先去洗个澡。” “遵命,我的神医!”欧阳文斌应声而起,快步走向浴室。回头看见王甜甜侧躺在床上,星眸半闭,贝齿轻咬着下唇,姿态性 感又妩媚,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什么洗澡,都见鬼去吧! 他瞬间改变了主意,转身折返……(此处省略N字亲密描写) **初歇,王甜甜像只慵懒的猫咪,依偎在欧阳文斌怀里,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轻声问:“现在,满意了吧?病好了 没?” 欧阳文斌餍足地笑了笑,那笑容里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略显邪气的味道。他正要回答,忽然,“叮咚”一声,他的手机屏幕亮 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王甜甜离手机更近,顺手就拿了过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坐起身,攥紧拳头就捶在欧阳文斌**的胸膛上,厉声质问:“欧阳文斌!这个人发 这种信息是什么意思?!” 欧阳文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刚才还温柔似水、千娇百媚的女朋友,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头发怒的母狮子?这脸色 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王甜甜已经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他脸上,声音更加尖锐:“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玩了别的女 人?!” 欧阳文斌心里“咯噔”一下,但丰富的“经验”让他迅速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他试图去拿手机,但王甜甜死死攥着不放。 他仔细观察着王甜甜的表情和眼神,愤怒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试探?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场景,他似乎……并不完全陌生。 他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尴尬和心虚的笑容,立刻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语气异常认真:“甜甜,我发誓!我欧阳文斌绝对 没有背着你搞过别的女人!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他的表情诚恳得几乎无懈可击。 忽然间,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王甜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变成“咯咯咯”的、止不住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我逗你玩呢!没有吓到你吧?”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道。 欧阳文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在诈他!他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但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凉飕飕的。好险!幸亏自己反 应快,演技过关! 他心底暗自窃喜,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又气又笑的样子,一把将王甜甜重新搂回怀里,捏着她的脸蛋说:“好你个王甜甜!看起 来温温柔柔的,居然学会诈我的话了!幸好我行得正坐得端,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然还真被你给诈出来了!” 他嘴上说得义正辞严,情绪却还在为刚才的惊险而后怕,微微起伏。 “哼,谅你也没那个胆子!”王甜甜见他反应“自然”,发誓“诚恳”,心里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确信男友没有在外干坏 事,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这时,她才把手机塞回欧阳文斌手里,语气轻松地说:“看你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让我抓到把柄!” 欧阳文斌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了一下那条引发风波的信息——原来只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发来的普通问候短信,问他“到了 没,事情办得顺利吗?” 他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把王甜甜重新压回身下,恶狠狠地说:“你个小妖精,敢吓唬我?看我怎么连本带 利地‘报复’回来!” 他把刚才受到的惊吓,全都转化成了“动力”,准备在女友身上“讨回公道”。 “哎呀,你还不嫌累啊……”王甜甜半推半就,用粉拳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并未真正反抗。 “……男人,就不能说累!”欧阳文斌喘息着,再次俯身……(此处再次省略N字) 又是一番缠绵。 当一切归于平静,两人都已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欧阳文斌率先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还赖在床上的王甜甜说:“宝贝,我现在得 去谈那笔业务了,晚点再联系你。” 王甜甜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搂住他的腰,不满地撒娇:“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嘛!一大早就要去谈业务,就不能多陪陪我 吗?我们才见面多久……” “乖,听话。”欧阳文斌耐心地哄着,语气却不容置疑,“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努力赚钱,以后才能给你买好车,买大别墅, 让你过上人人羡慕的富太太生活,对不对?” 王甜甜虽然不情愿,但听到他对未来的承诺和描绘,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那……你要早点回来找我。” “一定。”欧阳文斌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自己,恢复了那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两人一同出门,在酒店门口分开。 到了晚上六点,张雨夕还在公司埋头苦干,修改着设计图的细节。而王甜甜则接到了欧阳文斌的电话,约她一起去爬城郊的望 月山,说是要重温旧梦。 来到山顶,夜色已然降临,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辉洒落。欧阳文斌拉着王甜甜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王甜甜依偎着他,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景色,又摸了摸身下这块表面光滑的石头,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轻声问道:“文斌,你 还记得吗?一年前的今天,就是在这里,你对我说过什么?” 欧阳文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响亮而深情的语调回答:“当然记得!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真的?我不信,你背给我听听。”王甜甜歪着头,带着考验的意味。 欧阳文斌立刻挺直腰板,像朗诵诗歌一样,将那段“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誓言,一字不差、情感充 沛地背诵了一遍,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背完后,他得意地看着王甜甜:“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我对你的心,从未改变。” 他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石头背面。“你看,这就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依然清晰!” 王甜甜起身,借着灯光,果然看到石壁上刻着一行字——“欧阳文斌??王甜甜,一生一世。”旁边还刻着一箭穿心的图案。这 正是去年今日,欧阳文斌带她来这里约会时,亲手刻下的。 欧阳文斌极力地证明着自己对王甜甜的爱始终如一,初心未改。 而在爱情里,女人往往愿意相信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誓言,容易被这种看似永恒的浪漫冲昏头脑。 “好吧……我相信你了。”王甜甜的心彻底软了下来,重新靠回欧阳文斌怀里,面朝着山下蜿蜒如带的江水,感受着三月夜晚 微凉的春风,鼻尖似乎萦绕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淡淡花香。 此刻的她,乖巧娇憨,眼波流转间比江水更温柔,比春风更醉人,比月光下的花朵更娇艳。两人静静相拥,沐浴在银色的月华 之中,构成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爱情,有时候就像这三月的花,突如其来地盛开,美得绚烂,仿佛能充盈整个人间。三月本就是适合恋爱的季节,春江水暖, 草长莺飞,漫山遍野都是生机勃勃的迹象。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变得无比美妙。 然而,美好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欧阳文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甜甜,我去那边上个厕所,顺便接个电话,可能是客户。”他站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 王甜甜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欧阳文斌快步走到树林边,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片刻后,他神色匆匆地走回来,拉起王甜甜的手:“甜甜,我们得赶紧 下山了。那个客户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必须马上过去一趟。” “啊?现在?这么急吗?”王甜甜满脸失望。 “没办法,生意上的事,耽误不得。乖,你先自己回家,我处理完马上联系你。”欧阳文斌语气急促,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王甜甜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知道不能耽误他的“正事”,只好嘟着嘴点了点头。 欧阳文斌将她送到能打车的地方,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看着她坐进去,还体贴地付了车费,叮嘱司机开到小区门口。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他隔着车窗对王甜甜说,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嗯,你早点忙完。”王甜甜依依不舍地挥手。 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车流中,欧阳文斌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迅速转身,快步穿过马路,拐进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 巷子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欧阳文斌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迅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衣着精致、气质雍容的中年女人。看起来保养得宜,但眼角的细纹依旧暴露了不再年轻的年纪。 欧阳文斌一上车,便自然地握住女人的手,语气亲昵中带着一丝讨好:“宝贝,等久了吧?不好意思,有点小事耽搁了。” 中年女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她靠在欧阳文斌的肩膀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她是你的小女友吧?挺漂 亮的,年轻就是资本啊。你挺有能耐。” 欧阳文斌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中年女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发动了车子。奔驰车平稳地驶出小巷,汇入都市夜晚璀璨的车 流,朝着与王甜甜家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流光溢彩,欧阳文斌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复杂,无人知晓他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而城市的另一头,回到冷清公寓的王甜甜,还沉浸在今晚山顶的浪漫与对男友事业的担忧之中,对即将驶向未知方向的奔驰, 以及身边人隐藏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夜色,温柔地掩盖了所有的秘密与谎言。 第3章 第 3 章 王甜甜挎着包,哼着歌,用钥匙拧开出租屋的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一眼就看见张雨夕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地伏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写满生无可恋的小脸上。 “哟,我们家的拼命三娘还在奋战呢?”王甜甜踢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凑过去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设计软件界 面,“周末都不消停,你们公司是给你下了蛊吧?” 张雨夕有气无力地转过头,嘴巴撅得能挂上个油瓶,眨巴着因为熬夜而有些干涩的眼睛:“别提了……刚接到‘毒妇’主管的 夺命连环Call,新的设计任务,周一就要。我感觉她是不是跟我有仇,专门挑我休息的时候下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在 椅背上,“甜甜,我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了,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体验这种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感 觉吗?” 王甜甜被她那副夸张的怨念模样逗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安啦安啦!你要是真‘因公殉 职’了,那也算死得伟大,公司说不定还能给你颁个锦旗。”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张雨夕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臂弯里。 “我的同情心早就被现实磨没了。”王甜甜耸耸肩,开始卸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人嘛,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 靠谱的长期饭票,比你在那儿埋头苦干强一百倍。你看我,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自然有人替我遮风挡雨。” 张雨夕抬起头,握紧拳头,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得了吧!靠山山会倒,靠男人男人会跑。老祖宗都说 了,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挣来的,才是实实在在的。” “冥顽不灵!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王甜甜用卸妆棉指着她,摇头晃脑。 “我坚信,我选择的道路,就算绕点远,也一定能到达罗马!”张雨夕眼神倔强。 “醒醒吧,姑娘!”王甜甜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像咱们这种没背景、没关系的普通人,单靠努力?别说看到罗马的风景了, 估计半路就得累死在荒郊野岭。” “那我也愿意死在通往罗马的路上!”张雨夕梗着脖子。 “没救了,没救了……”王甜甜翻了个白眼,拿着睡衣走向浴室,“你继续你的罗马远征吧,姐姐我要去沐浴更衣,洗掉这身 凡尘俗气了。” 张雨夕对着她窈窕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可那些线条和色块看起来更加令人烦躁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向浴室方向,提高音量喊道:“甜甜!明天周末,我们去寺庙吧?” 浴室里水声哗哗,夹杂着王甜甜拔高的疑问:“去寺庙干嘛?你想不开要出家当尼姑啊?” “嗯!有这个想法!”张雨夕重重点头,语气半真半假,“去斩断这三千烦恼丝,从此青灯古佛,了却俗世杂念!” “得了吧你!”王甜甜隔着门板吐槽,“我看你是临时抱佛脚,想求佛祖保佑你升官发财吧!” “没错!”张雨夕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拜,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金属牙套在灯光下闪了闪,“我就是要去抱抱佛 祖的金大腿,求他老人家让我早日摆脱‘毒妇’的魔爪,走向人生巅峰!” 人在陷入困境或感到迷茫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要寻求某种超越自身力量的寄托。张雨夕家里信佛,小时候她体弱多病,难带得 很,家里人没少带着她四处拜佛祈求平安。此刻,她是真心想去那个清静之地,抱住观音菩萨的脚脖子,好好倾诉一下内心的 苦闷和期盼。 王甜甜是个无神论者,但想想明天确实没事,出去走走也好,便隔着水声答应了:“行行行,陪你去!就当郊游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张雨夕就把还在跟周公约会的王甜甜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王甜甜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满心不情愿地被张雨夕拖出了门。 两人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抵达位于郊外的灵瑞寺。这是一座僻静的尼姑庵,香火不算鼎盛,但环境清幽。 下车的地点离寺庙还有三公里左右的蜿蜒山路。 王甜甜看着自己脚上为了搭配衣服而穿的中跟凉鞋,又看了看眼前崎岖的土路,苦着脸道:“不是吧……还要走上去?我的大 小姐,你是来许愿的还是来拉练的?” 张雨夕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心诚则灵!走上去,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啊!南无阿弥陀佛,施主,看来你命里有此一劫,今 日正好渡劫。” 她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心事重重,竟然忘了告诉王甜甜这段“考验虔诚”的路程。 王甜甜:“……”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半个小时后,王甜甜几乎是挂在张雨夕胳膊上挪到寺庙门口的,嘴里不停抱怨:“我的脚……感觉已经不是我的了……张雨 夕,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寺庙山门古朴,一条长长的、由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从山脚一路延伸到半山腰的大雄宝殿,气势庄严。因为地处偏僻,游客和 香客都寥寥无几。 一进寺庙,张雨夕就变得异常肃穆。她几乎是见佛就拜,每个蒲团前都认认真真地磕头、上香,嘴里念念有词。 来到最主要的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的石像。张雨夕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竟然真的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观音 像的底座,把脸颊贴在那冰凉的石头上,表情严肃得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她闭着眼睛,嘴里飞快地默念着,时而磕头, 那模样,仿佛不是在许愿,而是在跟观音菩萨说悄悄话,汇报工作。 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又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假装欣赏殿内的壁画或楹联。等人一走,她又迅速跪下去,继续她 的“秘密汇报”。 王甜甜靠在一根柱子旁休息,看着她这副鬼鬼祟祟、又无比认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喂,尼姑, 你演的是哪一出啊?拜个佛跟做贼似的。” 张雨夕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小声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哟,看来你求的事儿还挺多,怕菩萨记不住啊?”王甜甜调侃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僧衣、面容慈祥的老尼姑,悄无声息地从佛像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双手合十,面带微笑:“阿弥陀 佛。姑娘,你所求诸事,菩萨已然知晓。” 张雨夕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赶紧松开菩萨的脚,有些慌乱地回礼:“阿弥陀佛!师、师傅,打扰您清修了。” 老尼姑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张雨夕,缓缓点头,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洞察世事的淡然笑容:“善哉。看姑娘一片至诚,心地质朴, 乃是有福报之人。” 张雨夕心里直嘀咕:有福报?我现在穷得交房租都要靠室友接济,上班被主管骂得狗血淋头,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前途渺茫得 像雾霾天……我福从何来啊? 老尼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甚至执起她的右手端详了片刻,再次点头:“很好,很好。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平和,“需多留心,防范身边小人。” 小人?张雨夕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主管那张严厉的脸。难道指的是她? 她正胡思乱想,老尼姑已转向王甜甜,目光在她时尚的衣着和略显不耐的脸上停留片刻,道:“这位女施主,贫尼观你……与 我佛颇有缘法。不如留在敝寺小住几日,清修静心,如何?” 王甜甜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与佛有缘?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王甜甜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让我对着青 灯古佛吃斋念佛?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师傅,您……没搞错吧?我像是能静下心来修行的人吗?” “阿弥陀佛。缘法妙不可言,不会错的。”老尼姑笑容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呃……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心领了!”王甜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老尼姑也不强求,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念了句佛号,便转身飘然隐入后堂。 离开寺庙前,张雨夕掏出钱包,里面只有两张五十的纸币。她犹豫了一下,抽出一张,郑重地投进了功德箱。王甜甜则因为老 尼姑那句“有缘”的话,心里别扭,一分钱没捐。 两人走出寺庙山门很远之后,那位老尼姑仍站在大雄宝殿门口,遥望着她们逐渐变小的背影,低声轻叹:“阿弥陀佛。天命各 有定数,机缘强求不得。劫数自寻,福祸相依……望你日后,莫要悔恨今日之抉择。”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 她才缓缓转身回去。 回程的路上,王甜甜终于憋不住了,笑着捶了张雨夕一下:“我的天!你看到没?那个老师太,居然想忽悠我当尼姑!我看她 是老眼昏花了!” 张雨夕却还在回味老尼姑的话:“她说我是有福报的人,将来能荣华富贵呢……”她捏了捏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你说, 她是不是把咱俩搞反了?你看看你,一身名牌,光鲜亮丽;再看看我,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明明你才像富婆,我更 像等着化缘的小尼姑好吗?” 王甜甜被她逗得前仰后合,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小尼姑,那就送到这儿吧,不必远送了。以后啊,富婆我会常来看你 的,给你带点香油钱!” 张雨夕也戏精上身,单手立掌,一本正经地道:“阿弥陀佛,多谢富婆施主。望施主多行善事,广结善缘,他日福报无穷。” “一定,一定!” 于是,回城的公交车上,“富婆”和“尼姑”成了两人互相打趣的新外号,冲淡了爬山带来的疲惫和那一点莫名的诡异感。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周一上班,张雨夕的好心情在踏入公司大楼的瞬间就消失殆尽。 果然,刚在工位坐下没多久,内线电话就响了——主管召见。 张雨夕视死如归地走进主管办公室,感觉像是奔赴刑场。主管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张雨夕心里哀叹:今天果然又玩完 了。 “张雨夕!”主管把一叠打印出来的设计图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来上班?我让你做的这个设计, 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啊?” 张雨夕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默默背诵《莫生气》。 “我真怀疑你大学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设计,什么叫审美吗?”主管越说越气,拿起杯子灌了一大 口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名校毕业,就了不起了?随便画几笔就想糊弄我?真是气死我了!” 她烦躁地挥挥手:“出去出去!赶紧给我出去!看见你就来气!” 张雨夕如蒙大赦,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立刻对着门板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发泄 着内心的憋屈。 下班后,张雨夕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瘫在工位上,连收拾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命苦啊……真是命苦……天天挨骂,月月被训,我的人生意义难道就是充当‘毒妇’的情绪垃圾桶吗?”她把脸埋在键盘 上,发出呜呜的哀鸣,“难道那个老尼姑说的‘福报’,就是指这个?我不会真是天生的尼姑命,注定要在这职场里修行受苦 吧?” “嘿!嘀咕什么呢?这么投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男声在头顶响起。 张雨夕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那个冤家路窄的唐俊东。她没好气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那张带着欠扁笑容的俊脸:“我想什么 关你什么事?唐先生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万一你是在想我呢?”唐俊东自然地靠在她旁边的隔断上,“那当然就关我的事了。” “我想你个头!”张雨夕抓起背包,起身就走,不想跟他多待一秒。 “哇,原来都在想我的‘头’了?看来我在你心里分量不轻啊!”唐俊东在她身后笑嘻嘻地说,也跟着她一起往电梯口走。 张雨夕加快脚步,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家伙。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她瞥见唐俊东正和也刚下班的张主管在大厅里说话。她心 里哼了一声:物以类聚! (家中) 张雨夕把包狠狠摔在沙发上,对着正在沙发上刷手机的王甜甜控诉:“啊啊啊!甜甜!我实在受不了我们那个‘毒妇’主管 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疯!” 王甜甜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看你这德行,又被骂了?” (公司楼下) 张主管看着张雨夕几乎是跑出大楼的背影,对身边的唐俊东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估计又在心里骂我呢。” 唐俊东挑眉:“张姐,您既然知道,干嘛还对她那么严厉?我每次碰见她从您办公室出来,那表情都跟要哭出来似的。不知道 的,还以为您跟她有私仇。” (家中) 张雨夕瘫倒在沙发上:“我觉得她就是讨厌我!恨我!肯定是上辈子我刨了她家祖坟!” 王甜甜终于放下手机,递给她一包薯片:“淡定。女人这种生物,心眼儿有时候比针鼻还小,尤其记仇。你自求多福吧。” (公司楼下) 张主管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俊东,你不懂。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张雨夕这孩子,身上有很多现在 年轻人缺少的东西。她善良,没什么坏心眼;做事踏实,肯下笨功夫;性子直,不会溜须拍马;还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儿。我之 所以对她要求严,是觉得她是块璞玉,值得打磨。我希望她能激发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潜力。” 唐俊东有些意外:“她……有您说的这么好?” (家中) 张雨夕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在她眼里,我估计就是个低能、弱智、不负责任的典型!反正一无是处,留在公司就是浪 费空气,阻碍公司发展!” 王甜甜耸耸肩:“我觉得你吧,除了有点傻萌傻萌,认死理,其他方面挺好的。加班比谁都积极,干活比谁都卖力。我看啊, 你就是没遇到伯乐,碰上了个有眼无珠的。” (公司楼下) 张主管摇摇头:“现在很多年轻人,心思活络,喜欢走捷径,耍小聪明,吃不了苦。像她这样肯沉下心来做事的,不多见了。 我很佩服她这点。不过,她这种性格,在职场里肯定要多吃点苦头,碰不少钉子。” 唐俊东若有所思:“所以,您其实是在有意培养她?” (家中) 张雨夕叹了口气:“我感觉她就是故意找茬!明明有些设计我觉得挺好的,她偏要挑一堆毛病出来。照这个趋势,我干不了多 久,就得被她扫地出门了。” 王甜甜不以为然:“辞了就辞了呗!正好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以你的能力,还怕找不到工作?” (公司楼下) 张主管点点头:“只要她经得起打磨,心态不崩,未来肯定是个人才。公司需要这种踏实肯干的员工。只是……估计她现在对 我意见很大,觉得我是个更年期提前的老巫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唐俊东也笑了:“意见恐怕不是一般的大。” (家中) 张雨夕握了握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管怎么样,我不会主动辞职的!除非她开除我!我要证明,我能行!” 王甜甜翻了个白眼:“你呀,就是头倔驴!这样的破公司,有什么好留恋的?越早离开这个火坑越好!” 过了一会儿。 (公司楼下) 唐俊东到了自己的车旁,跟张主管道别:“张姐,那我先走了。” (家中) 张雨夕情绪平复了一些,看着光彩照人的王甜甜,由衷地说:“富婆,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 王甜甜学着老尼姑的样子,单手立掌:“阿弥陀佛!你一个小尼姑,六根不净,怎么还羡慕起我这红尘俗世的生活了?” 张雨夕好奇地问:“说真的,你男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神神秘秘的。” 王甜甜敷衍道:“就……做点小生意呗,小老板一个。” 张雨夕眼中燃起憧憬的小火苗:“我也要当老板!等以后我当了老板,发达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毒妇’主管高薪聘请过来! 然后,我天天骂她!罚她刷马桶!罚她给我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对我!”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 到了那扬眉吐气的一天。 王甜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张雨夕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幼稚得可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幻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毒妇”手下 少挨点骂,平安度过每一天才是正经。 发泄完毕,她重新坐回电脑前,认命地再次修改起那份被批得一无是处的设计图。明天,还得交给“毒妇”审核呢。 第二天,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张雨夕就怀着上坟般沉重的心情,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公司楼下。她一边等电梯一边 在心里预演今天可能遭遇的狂风暴雨。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张雨夕抬脚刚要进去,却猛地僵在原地——电梯里,站着面带微笑的“毒妇”主管! 张雨夕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主管今天怎么了?居然会笑?而且还是对着我笑?这太诡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这是暴风 雨前的宁静?先给个甜枣,等会儿再狠狠扇一巴掌?我的老天爷,今天恐怕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而是直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吧! 她硬着头皮走进电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若蚊蝇:“主、主管,早。” “嗯,早。”主管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周末没休息好?” 张雨夕心里警铃大作!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这个只知道工作、冷酷无情的女魔头,居然会关心下属的休息情 况?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她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比直接骂她一顿还让她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电梯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缆绳运行的细微声响。 张雨夕紧张得手心冒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没有,休息得挺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蠢货!你怎么能说休息得好呢!这不就等于承认你没认真做她布置的工作吗?这不是 上赶着给她递刀子吗?张雨夕啊张雨夕,你的情商被狗吃了吗! 就在她内心疯狂自我鞭挞时,主管却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嗯,平日里工作忙,周末是应该好好休息,劳逸结合。” 张雨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不是做梦!她低着头,不敢看主管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出 什么可怕的阴谋,声音干巴巴地回道:“谢、谢谢主管关心。” 电梯到达三楼,张雨夕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感觉像是从什么龙潭虎穴里捡回一条小命。跟她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压 力太大了!真不知道她老公是怎么忍受的,要是换了自己,早就离婚八百回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主管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了出来:“张雨夕,十分钟后,拿着你修改好的设计方案,来我办公室 一趟。” “咚!”张雨夕感觉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她就知道没好事!好了,什么都别想了,准备好低头挨骂吧,今天这顿训是躲不过去了! 她原本还想着先找关系好的同事帮忙看看设计图,提提意见,争取少挨点骂。这下好了,计划全盘落空。 十分钟后,张雨夕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再次踏入了主管办公室。她将U盘里的设计图在主管电脑上打开,然后就像个等待宣 判的犯人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办公桌前,根本不敢坐。 主管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设计图。 张雨夕心里七上八下,开始默默预演挨骂的剧本:她会说“你的脑子是装饰品吗”?还是“你到底有没有审美”?或者“你是 不是不想干了”?……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只管点头,认错,态度一定要诚恳!千万不能辩解,不然死得更惨! 她时不时偷瞄一眼办公室外面,还好,同事们还没怎么来,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至于太丢人。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准备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张雨夕觉得这二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主管转动椅子,面向她,开口了。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 主管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赞许?“张雨夕,”她的声音很平静,“这次的设计图,修改得很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用心 思考了。” 夸、夸奖我? 张雨夕愣住了,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睁大。她没听错吧?‘毒妇’主管居然会夸人?还是夸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她不敢得意,小心翼翼地确认:“主管,您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动的吗?” “整体思路和细节都处理得不错,暂时不需要大的改动。”主管肯定地说。 张雨夕悬着的心,这才“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和微小的喜悦涌了上来。 她努力控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谢谢主管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 主管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道:“嗯,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出去工作吧。” “是!” 走出主管办公室,张雨夕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天空好像更蓝了,空气好像更清新了!这是她入职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得 到主管的明确肯定!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 一整天,张雨夕的工作效率都奇高,嘴角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然而,命运的戏剧性就在于,它总在你刚刚看到一点曙光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泼下一盆冷水。 第二天,张雨夕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疏忽,再次被主管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骂了整整半个小时。 站在办公室里,听着那熟悉的、冰冷的斥责声,张雨夕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的心情,难道是和 月亮挂钩的?阴晴圆缺,变幻莫测?昨天的温和与肯定,仿佛只是她做的一场短暂而虚幻的美梦。 第4章 第 4 章 周末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格外的慈悲。 柔和的阳光不像工作日那样刺眼急迫,而是慢悠悠地透过玻璃窗,在小小的出租屋里铺开一层暖金色的、毛茸茸的光晕,像一 块柔软的地毯,又像一层挂在墙上的轻盈薄纱。 它更像一位心胸宽广的老人,笑眯眯地包容着都市里这些奔波劳累的“晚辈”们,在周末睡个懒觉、发发呆、任性一下的权 利。 对张雨夕而言,周末最美妙之处在于——不用面对主管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没有永无止境的修改意见,没有尖酸刻薄的挑剔指 责,没有让人心跳加速的夺命连环Call。整个世界仿佛都切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模式,连空气都是自由而香甜的。 她揉揉眼睛,满足地坐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几只麻雀在枝头叽 叽喳喳。 “心情美,看什么都美!”她哼唧着,忍不住唱起了那首轻快的《美美哒》:“清晨起来打开窗,阳光美美的,看着蝴蝶闻花 香,风景美美哒……” 她的音质清澈,歌声甜美轻快,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唔……吵死了……”隔壁床上,王甜甜像只被惊扰的猫咪,不满地咕哝着,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张雨夕……你大早 上的发什么神经……像只吵闹的乌鸦……还让不让人睡了……” 王甜甜是标准的夜行动物,昼伏夜出是她的常态。张雨夕甚至不知道她昨晚是几点回来的。 “太阳都晒屁股啦!再睡下去,小心屁股真的着火了!”张雨夕心情好,继续逗她。 “别管我……我还要再睡五百年……”王甜甜的声音含混不清。 “我看你啊,就是个妖精,专门在夜里兴风作浪的那种!”张雨夕跳下床,拉开一点窗帘,让阳光更多地洒进来。 “你才是妖精……我是小仙女……”王甜甜有气无力地反驳。 “仙女?哪有仙女像你这样白天不见踪影的?我看你就是狐妖!对,没错,就是那种专门魅惑书生的九尾狐!”张雨夕越想越 觉得贴切。 “呸!你个六根不净的小尼姑,不在寺庙里好好清修,跑回红尘中扰人清梦!快去你的灵瑞寺敲木鱼去!”王甜甜不甘示弱, 闭着眼睛回击。 “我要是真成了得道高尼,第一个就先收了你这个小狐妖,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切……就你这傻白甜的模样,还收妖?别被妖给收了就不错了……”王甜甜翻了个身,表示对话结束。 斗嘴归斗嘴,张雨夕还是压不住好奇心:“说真的,甜甜,你每天晚上都那么晚回来,到底干嘛去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怎么?我们的小尼姑凡心动了?也想体验一下花花世界了?”王甜甜终于睁开一只眼,带着戏谑看着她。 “你先告诉我呗?” “行啊,下次姐带你去酒吧开开眼,让你知道什么叫成年人的快乐。”王甜甜打了个哈欠,“保证比你那设计图有意思多 了。” “还有呢?”张雨夕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就没有点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 王甜甜猛地睁开眼,抓起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好你个张雨夕!看起来老老实实,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这些缠绵悱恻的事!我 看你是思春了!” “纯属好奇!纯属关心!”张雨夕接住抱枕,嘿嘿一笑。她其实是担心王甜甜在外面玩得太疯,走了弯路。 “别吵我了……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王甜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显然昨晚消耗不小。 张雨夕摇摇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九点了。她走到王甜甜床边,轻轻推了推她:“别睡啦!我都好久没逛街了,都快忘记 自己是个女孩子了。今天天气这么好,你陪我出去逛逛嘛,求你了!” 王甜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撑起身子,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我们的工作狂张 雨夕小姐,居然主动要求逛街?” “你就别取笑我了!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姑奶奶我舍命陪君子……”王甜甜无奈地爬起来,一头秀发乱得像鸡窝。 “太好了!那……你再顺便帮我化个妆呗?要那种……精致一点的!”张雨夕得寸进尺。 王甜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忍着笑道:“您这天然去雕饰的造型就很有特色啊!蓬松的头发,标志性的大黑框眼镜,笑起来闪 闪发光的两排牙套,多萌啊!保持住,你就是这条gai最靓的崽!” “少来!我今天是认真的!”张雨夕嗔道。平日里她最多涂个隔离画个眉毛,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想有点不一样的变化。 “好好好,看在你难得开窍的份上。”王甜甜终于来了点精神。 一番精心打扮后,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张雨夕都有些不敢认了。原来合适的妆容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哇塞!看看这是谁家的大美人!”王甜甜围着张雨夕转了一圈,啧啧称赞,“所以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上 班也该这样打扮打扮,保证你们公司那些男同事眼睛都看直了,连‘毒妇’主管对你说话都能温柔三分!” 张雨夕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有点小得意,但嘴上还是说:“打扮是给自己看的,让自己开心自信。又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更 不是为了去……勾搭什么富家公子。”她始终对王甜甜那套“找个有钱人”的理论不敢苟同。 “是是是,小尼姑境界高!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王甜甜挽住她的胳膊,“走吧,富婆带你见见世面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却同时愣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一件略显过时的灰色呢子外套,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脚上是一双沾着干涸泥点 的淡绿色解放鞋。她脸上堆满了略显局促和讨好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甜甜,语气带着夸张的赞叹:“哟!我家闺女真是 越来越标致了!瞧瞧这打扮,这气质,一看就是在大城市赚大钱的人!” 王甜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满是惊愕:“妈?!你怎么来了?!” 她紧接着追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王母打量着楼道环境,依旧陪着笑脸:“这地方好啊,就是不太好找。我这么大个人,鼻子下面一张嘴,还能找不到路?一路 问过来的呗。” 张雨夕也反应过来,连忙打招呼:“阿姨好!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快,先进来坐吧!”她心里暗暗叫苦,看来今天这街是逛不 成了。不过,她偷偷瞄了一眼王甜甜瞬间阴沉的脸色,又想起王甜甜之前吐槽她妈妈“难缠”的话,不禁有些好奇。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想我自家闺女了,来看看不行啊?”王母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目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房间里的 陈设。然后,她像是才注意到张雨夕,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是老张家的雨夕吧?瞧我这眼神!今天 打扮得这么漂亮,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阿姨我啊,真是老喽!” 张雨夕今天妆容较浓,和平时素面朝天的样子确实有差别,加上和王母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王甜甜心里已经拉响了警报。她这个妈,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专挑她放松的时候搞突然袭击。看她这架势,今天不出点血是 打发不走了。 张雨夕搬来椅子,倒了杯温水:“阿姨,您一路辛苦了吧?先喝口水,坐下歇歇,有什么事慢慢说。” 王甜甜却没那么多耐心,她直接坐在旁边,单刀直入:“妈,你这么大老远跑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吗?何必折腾这一趟。” 王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程式化的笑容:“没啥大事,真没啥事!就是妈想你了,看看你过得咋样。顺便 啊,给你带点家里的土特产。”她指了指门口那个鼓鼓囊囊的尼龙编织袋。 说话客气得近乎虚伪。 王甜甜心里冷笑:又来了,每次都是先客套,再切入正题。 王母放下水杯,再次环顾房间,啧啧称赞:“这房子装修得真不赖,住着肯定舒服!租金不便宜吧?我闺女就是有本事!” 王甜甜不想再绕圈子了,直接打断她的铺垫,语气生硬地问:“妈,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家里又缺钱了?” 王母脸上的笑容瞬间自然了许多,带着一种“你果然懂事”的欣慰:“还是我闺女了解我!就知道你最心疼妈了!” 果然是为了钱。 王甜甜一股火气就往上冒:“我上个月不是刚给你打了五千吗?怎么又没了?” “五千块哪够啊?”王母立刻诉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开销大着呢!” “我的亲妈!”王甜甜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村里王婶他们家,一个月一千块活得滋滋润润!咱们家五千还不够?” “那能一样吗?”王母理直气壮,“他们家里有大学生吗?他们能挣多少钱?自然容易满足!咱们家可出了你这个金凤凰,赚 大钱的!花钱当然不能跟他们比,不然多掉价!” “妈!你这什么逻辑?赚钱多就一定要花得多吗?这是攀比!”王甜甜觉得跟她简直无法沟通。 “你这孩子!钱是人的胆!有钱不花,藏着掖着,别人怎么知道咱们家厉害了?”王母振振有词。 “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我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王甜甜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我们怎么不体谅你了?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王母开始熟练地算账,“你看,你爸那身体,药不能断,那就是个无底洞。 还有你弟弟,今年都十九了,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咱们家总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吧?该花的钱得花,不能显得太小气,让人 家瞧不起!” 又是弟弟! 王甜甜一听这个就火大。她那个弟弟,被全家当眼珠子似的宠着,初中毕业就闲在家里,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整天就知道攀 比享受。现在倒好,谈恋爱了,开销也要算到她头上! “他有手有脚,自己不会去赚吗?整天就知道啃老……啃姐!”王甜甜气得口不择言。 “你怎么说话呢!”王母一听她指责宝贝儿子,笑容彻底消失了,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他是你亲弟弟!是咱们老王家的独 苗!咱们不疼他谁疼他?你现在出息了,拉拔一下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我没钱!”王甜甜扭过头,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 “你没钱?”王母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浓浓的不悦和指责,“你一个大学生,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跟我说 没钱?骗鬼呢!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不想管家里了?” “我就是没钱!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王甜甜也被激怒了,回过头冲着母亲喊道。 “我不讲道理?!”王母“嚯”地一下站起来,脸色涨红,声音拔高了八度,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 大,供你读书,你现在跟我说我不讲道理?你今天非得给我说清楚,我哪里不讲道理了!啊?你说!你说啊!” 眼看战火升级,张雨夕赶紧上前打圆场:“阿姨,您别激动,先坐下,慢慢说。甜甜,你也少说两句。”她又转向王母,试图 解释:“阿姨,甜甜她最近工作上确实挺不顺心的,可能手头真的不宽裕……” 正在气头上的王母哪里听得进去,她猛地一扬手,想推开挡在中间的张雨夕,或者是指着王甜甜继续骂,动作幅度太大——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王甜甜的脸上。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甜甜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母亲,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母也愣了一下,但怒火很快掩盖了那一丝慌乱,她指着王甜甜骂道:“你敢瞪我?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你个没良心的东 西!” 王甜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她没有哭闹,没有还手,甚至没有再看母亲一眼,只是猛地抓起沙发 上的包包,转身冲出了房门。 “砰!”巨大的摔门声,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颤了颤。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王母粗重的喘息声和张雨夕不知所措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王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什么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就这么对我啊!还不如养头猪,年底还能卖钱啊!”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给我甩脸子看,以后是不是还要动手打爹骂娘啊!没天理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诉说着自己的辛苦和委屈。 张雨夕彻底傻眼了。她以前只是听王甜甜吐槽母亲难缠,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什么叫“胡搅蛮缠”和“道德绑架”。看着眼前 这戏剧性的一幕,她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慰:“阿姨,您别哭了,消消气,甜甜她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她心里却忍不住想:原来甜甜在这样的家庭压力下,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乐观和洒脱,是多么不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光鲜 亮丽的外表下,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她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唐俊东发来的。 【唐俊东:张小怂,周末没加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到这个绰号和他欠扁的语气,张雨夕原本烦躁的心情,莫名地松动了一丝。她看着还在哭天抢地的王母,叹了口气,手指飞 快地回复。 【张雨夕:别提了……家里正在上演大型家庭伦理悲剧现场。比加班可怕多了。】 【唐俊东:哦?需要侠士路见不平一声吼吗?(附: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张雨夕:吼什么吼,火上浇油吗?我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唐俊东:地址发我,请你喝杯奶茶压压惊?保证不靠近悲剧中心半径五百米。】 看着这条信息,张雨夕犹豫了一下。把住址发给这个“流氓”?好像有点危险。但是……眼下这个局面,她实在有点招架不 住,急需找个借口透透气。 【张雨夕:……好吧。不过你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不准上来!】 发完这条信息,她看着依旧沉浸在自我悲情中的王母,深吸一口气,感觉这个兵荒马乱的周末,似乎因为某个不速之客的邀 约,透进了一丝让人心绪复杂的微光。或许,出去透透气,真的不错? 第5章 第 5 章 王甜甜一夜未归。 张雨夕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隔壁卧室传来的震天鼾声此起彼伏,王甜甜的母亲睡得那叫一个香甜,仿佛白天 那场母女大战从未发生过。 “心真大啊……”张雨夕望着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的女儿赌气出走,下落不明,这位当妈的居然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这心得有多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雨夕就被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只见王甜甜的母亲已经精 神抖擞地在厨房里翻找着什么。 “阿姨,您起这么早?”张雨夕打了个哈欠。 “乡下人习惯啦,早起。”王母转过头,脸上又堆起了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雨夕啊,厨房里有什么能吃的 吗?阿姨有点饿了。” 张雨夕看了眼时钟——刚过六点。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厨房:“阿姨您坐会儿,我给您做点早餐。” 冰箱里存货不多,张雨夕翻出两个鸡蛋、几根蔫了的青菜,还有半包挂面。她系上围裙,开始烧水下面。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 起来,可她的心情却像这清晨的雾气一样,迷茫而沉重。 王母就坐在餐桌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忙活,嘴里还不住地夸赞:“还是雨夕懂事,勤快!哪像我家那个死丫头,十指不沾阳春 水,懒得很!” 张雨夕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煮好的面条盛进碗里,又煎了两个荷包蛋盖在上面。她自己的那份只盛了小半碗,实在没什么胃 口。 王母接过碗,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她吃得很快,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一碗面很 快见了底,她抹了抹嘴,竟然把碗递了过来:“雨夕,还有吗?阿姨还没吃饱。” 张雨夕愣了一下,看了眼锅里——确实还有一点。她把自己的那小半碗倒回锅里,又添了些面汤,重新盛了满满一碗递给王 母。 第二碗下肚,王母似乎意犹未尽,眼睛又瞟向了冰箱。 张雨夕终于忍不住了:“阿姨,冰箱里没什么别的了。要不……我再给您煮点?” “那多不好意思……”王母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在原地没动。 于是张雨夕又煮了一小把面条。 三碗面下肚,王母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着肚子说:“雨夕的手艺真不错!这面煮得劲道,汤也鲜!” 张雨夕看着空空如也的面锅和冰箱,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她不是心疼那点面条,而是气王母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女 儿一夜未归,她不闻不问,反倒在这里大吃大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姨,”张雨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甜甜一晚上没回来,您不担心吗?” 王母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担心什么?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肯定是跑去哪个朋友家躲着了,故意气我 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母打断她,话锋一转,“倒是你,雨夕,阿姨得说说你。你和甜甜合租,这房租是怎么分摊的?” 张雨夕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妙。她想起王甜甜昨晚微信里的警告——“小心上了她的套”。 “就……正常分摊啊。”张雨夕含糊地回答。 “怎么个正常法?”王母追问,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阿姨听说这房子一个月要四千多?你们俩一人一半?” 张雨夕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她悄悄瞥了一眼,是王甜甜发来的微信:“我妈走了没?” 张雨夕快速回复:“没走,正在问我房租的事。你说中了。” 王甜甜秒回:“完了完了,你自求多福吧。我现在自身难保,昨晚喝多了,在李萌萌家醒的,头快炸了。” 张雨夕:“你妈问我房租怎么分摊,我该怎么回?” 王甜甜:“千万别实话实说!就说我们AA!记住,AA!” 可是已经晚了。 王母见张雨夕盯着手机,提高了音量:“雨夕,阿姨问你话呢!” 张雨夕慌忙收起手机,硬着头皮说:“我们……就是按收入比例分摊的。甜甜收入高些,就多出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王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哦?多出点?多出多少?”王母往前倾了倾身子。 张雨夕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含糊地说:“也没多多少……就……有时候我出一千,她出三千……有时候我出一千五,她 出两千五……看当月情况……” 王母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敲击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什么。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心里发毛: “雨夕啊,阿姨算了一下。按你说的,取个平均数,甜甜每个月大概比你多出一千块房租,对不对?” 张雨夕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吧?”王母继续问。 “差……差不多……” “那就是十二个月。”王母一拍大腿,“十二个月,每个月一千,那就是一万二!雨夕啊,这一万二,按理说应该是你出的, 对不对?可是甜甜替你出了。” 张雨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从逻辑上讲,王母的话似乎……没毛病?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手机又震了,王甜甜发来一连串消息:“她是不是在算账?是不是问你要钱?千万别给!那是我的钱,我愿意帮你出房租,关 她什么事!” 张雨夕苦笑。现在说不给,来得及吗? 王母显然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趁热打铁道:“阿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一万二,阿姨不要你全给。你给个整数, 一万,怎么样?阿姨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当帮帮阿姨,也当是还给甜甜的钱。” 一万?! 张雨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扣掉房租生活费,能攒下一千块就不错了!上哪去弄一万块钱? “阿姨,我……我没那么多钱……”张雨夕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那么多?那你有多少?” “我……我手头就一千多,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张雨夕说着,真的把钱包掏出来给王母看,里面只有几张红票子和一些零 钱。 王母瞥了一眼钱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语气变得尖刻:“你们两个丫头是不是串通好了?一个跑 得不见人影,一个说没钱?没钱你们租这么贵的房子?没钱你们在大城市逍遥快活?” “阿姨,不是这样的……” “我不管是不是!”王母猛地提高音量,“老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甜甜的钱就是我的钱!她现在不在,这债就得你还!” 张雨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逼过债。更何况,这债来得莫名其妙! “阿姨,”她强忍着眼泪,试图讲道理,“这钱是甜甜自愿帮我出的,是我们之间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不还,等我以后有钱 了,一定会还给甜甜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王母嗤笑一声,“等你嫁人了?等你发财了?到时候你还能认这笔账?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 必须给!不给,我就住这不走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张雨夕心上。她看着王母那副“我就赖定你了”的表情,终于彻底明白了王甜甜这些年过的是什 么样的日子。 这哪里是母亲?这分明是债主!是吸血鬼! “我……我真的没钱……”张雨夕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王母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唉,阿姨也知道你不容易。这样吧,一万给不起,八千总行吧?阿 姨再给你让两千,够意思了吧?” 张雨夕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八千也没有……阿姨,我真的拿不出来……” “那七千!”王母像是菜市场砍价一样,“最低七千!不能再少了!雨夕,阿姨大老远来一趟,路费吃喝不要钱吗?你总不能 让我空手回去吧?” 张雨夕只是哭,不说话。 王母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表示,又换了一副面孔:“行,你不给是吧?那阿姨就住这儿了。你什么时候给钱,我什么时候 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她真的起身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打开电视看了起来。那架势,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张雨夕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中年妇女,只觉得一阵眩晕。她逃也似的冲回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拿出手机,给王甜甜发消息:“你妈问我要七千块钱,说不给就不走。我该怎么办?” 王甜甜很快回复:“别给!一分都别给!她就是吓唬你的!等她发现真要不到钱,自己就会走!” 张雨夕:“可是她说要一直住下去……” 王甜甜:“她住不了多久的!我爸还在家等着她呢!她最多再赖一天!” 话虽如此,但张雨夕一想到还要和王母共处一室哪怕多一分钟,都觉得窒息。而且看王母那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钱,把这个“瘟神”送走。 可是找谁借呢? 张雨夕在脑子里把通讯录过了一遍。父母?不行,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肯定担心死了。而且家里也不宽 裕,她开不了这个口。 朋友?大学同学大多刚工作不久,自己都捉襟见肘。有几个关系好的,她试探着发了消息,回复要么是“最近手头紧”,要么 是“我男朋友管钱,我做不了主”,还有一个更直接:“雨夕,不是我不帮你,我上次借给小李的钱到现在都没还呢……” 世态炎凉。张雨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唐俊东。 那个吊儿郎当、总是嬉皮笑脸调戏她的“流氓”同事。 他会借吗?张雨夕不确定。他们虽然经常碰面,但关系绝对算不上好。更何况,七千块不是小数目。 可是眼下,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犹豫再三,张雨夕颤抖着手点开了唐俊东的微信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他约她喝奶茶,她以“家庭伦理悲剧” 为由拒绝那里。 该怎么开口?直接说“借我七千块钱”吗?太突兀了。 张雨夕咬着嘴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她心一横,发过去一句话:“在吗?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 发完这句话,她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万一他不回呢?万一他拒绝呢?万一他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在她脑海里轮番上演。 然而,唐俊东的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在。什么事?你说。” 言简意赅,没有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语气。 张雨夕鼓起勇气,继续打字:“我……我想跟你借点钱。很急。可以吗?” 这次,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张雨夕以为没戏了的时候,消息来了:“多少?” “七千。”发完这个数字,张雨夕又赶紧补充,“我会尽快还你的!我可以写借条!利息也可以算!” 又是短暂的沉默。 然后,唐俊东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张雨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 “张雨夕,”唐俊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难得的正经,“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需要这么多钱?” 他的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关切。这让张雨夕的鼻子又是一酸。 她简要把王甜甜母亲来要钱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又哽咽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她说不给钱就不走,我……我 实在受不了了……” 电话那头,唐俊东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地址发我。” “啊?” “把你家地址发我。”唐俊东重复道,“我现在过来。” “不用不用!”张雨夕慌忙拒绝,“你转给我就行,我……我下去拿……” “少废话。”唐俊东的语气不容置疑,“地址发来。我二十分钟后到。”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张雨夕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原地。二十分钟?他真的要来?不是开玩笑? 不知为什么,在经历了早上的种种糟心事后,唐俊东这略带霸道的回应,竟然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她抹了抹眼泪,把地址发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门铃真的响了。 张雨夕看了眼沙发上还在看电视的王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门外,唐俊东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上下打量了张雨夕一番,眉头皱了起来:“你哭 了?” 张雨夕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眼眶还是红的。她摇摇头,小声说:“没……没事。” 唐俊东也没多问,直接把信封递给她:“七千,你数数。” 张雨夕接过信封,厚度让她心里一沉。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百元大钞。 “我……我给你写借条。”她说着就要转身去找纸笔。 “不用。”唐俊东拦住她,“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张雨夕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总是没个正形的男人,会在她最无助的时 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真的……非常感谢……” “真要谢我?”唐俊东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挑眉看着她,“那就请我吃饭吧。就你和我。” 张雨夕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等我把这事解决了,一定请你。” “那我可记着了。”唐俊东笑了笑,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沙发上正探头探脑的王母,“需要我进去帮你‘镇镇场子’吗?” “不用不用!”张雨夕赶紧摇头,“我能处理。已经够麻烦你了。” “行。”唐俊东也不坚持,“那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手机24小时开机。” 说完,他冲她摆了摆手,转身下楼了。 张雨夕握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看着唐俊东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温暖,还有一丝说 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关上门,转过身,正好对上王母探究的目光。 “刚才那是谁啊?”王母问。 “一个朋友。”张雨夕平静地说,走到王母面前,从信封里数出七千块钱,递了过去,“阿姨,这里是七千。您数数。” 王母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一把抓过钱,也不避讳,当场就蘸着口水数了起来。一张,两张,三张……数到后面,她的嘴角都快 咧到耳根了。 “没错,正好七千!”王母把钱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的笑容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雨夕啊,还是你有办法!阿姨就知道你 是个好孩子!” 张雨夕看着她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心里只有厌恶。但她还是强忍着,说:“阿姨,钱您也拿到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叔叔还 在家等您呢。” “回!当然回!”王母满口答应,但眼珠子一转,又说,“不过雨夕啊,你看这都中午了,阿姨早饭虽然吃了,但午饭还没着 落呢。要不……你再给阿姨弄点吃的?阿姨吃完就走,绝对不耽误你!” 张雨夕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但她现在只想尽快把人送走,于是点点头:“行,我去给您煮碗面。” “多煮点啊!”王母在她身后喊,“阿姨路上还得吃呢!” 张雨夕的手在厨房门框上握紧,指节都泛白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把锅铲扔出去。 煮面的间隙,王母居然还假惺惺地凑过来,说要给她写张欠条。 “亲兄弟明算账嘛!”王母说得冠冕堂皇。 张雨夕看着那张歪歪扭扭写着“今收到张雨夕还款柒仟元整”的纸条,心里只有讽刺。还“还款”?这钱到底算哪门子“还 款”? 但她还是把纸条收了起来。至少,这是个凭证。 面煮好了,王母又吃了满满两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开始收拾东西。 “雨夕啊,”临走前,王母又想起什么,“阿姨还有个事得麻烦你。你看阿姨年纪大了,不会网上买票,要不你帮阿姨买张回 去的车票?钱嘛……阿姨让甜甜回头给你。” 又来了。张雨夕已经懒得生气了。她麻木地拿出手机,查了最近一班车,付了款,把购票信息发给王母。 “哎呀,太谢谢你了!”王母眉开眼笑,“那阿姨就走了啊!你回家的时候一定来阿姨家玩!” 张雨夕敷衍地点点头,把她送到门口。 王母提着那个尼龙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自始至终,她没有问一句王甜甜在哪里,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女儿的担心。 张雨夕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终于……结束了。 她环顾这个一片狼藉的屋子——茶几上摆着空碗,沙发上堆着王母带来的杂物,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就是王甜甜的日常吗?这就是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必须面对的现实吗? 张雨夕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王甜甜的某些不满和指责,或许太过苛刻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王甜甜还能保持表面的 乐观和洒脱,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坚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俊东发来的消息:“人走了吗?” 张雨夕回复:“刚走。” 唐俊东:“需要我来帮你收拾残局吗?或者,带你出去透透气?” 张雨夕看着这条消息,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情感上,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屋子里。 她回复:“我想出去走走。但不用麻烦你陪我了。” 唐俊东:“不麻烦。地点你定,我随时待命。” 张雨夕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终,她打出了一行字:“那……一小时后,人民公园东门见?” 唐俊东秒回:“好。” 放下手机,张雨夕开始收拾屋子。她把碗筷洗了,把沙发整理干净,把窗户打开通风。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 个恢复了整洁的空间,心里却空落落的。 七千块钱。她欠了唐俊东七千块钱。 这笔债,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必须尽快还上。 可是怎么还呢?她的工资除去必要开支,每个月能攒下一千就不错了。七千,意味着她要不吃不喝大半年。 除非……她想到主管最近似乎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也许可以争取参与一些有奖金的项目?或者,接点私活? 张雨夕甩甩头,把这些烦恼暂时抛开。现在,她只想出去透透气,暂时逃离这一切。 一小时后,人民公园东门。 张雨夕到的时候,唐俊东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手机。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 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耍流氓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张雨夕走过去,唐俊东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来了?” “嗯。”张雨夕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愿意出来。” “跟我还客气什么。”唐俊东直起身,“想怎么逛?散步?划船?还是找个地方坐着发呆?” “就……走走吧。”张雨夕说。 两人并肩走进公园。周末的午后,公园里人不少,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家庭,有牵手散步的情侣,还有在树荫下打太极的老人。 走了一段,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唐俊东先开口:“那个……你室友的妈妈,经常这样吗?” 张雨夕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甜甜吐槽过,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你室友也挺不容易的。”唐俊东说。 “是啊。”张雨夕叹了口气,“我以前还总觉得她太物质,太爱玩。现在想想,她可能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逃避家里的压力吧。” 唐俊东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会替别人着想。” “不是替别人着想,”张雨夕苦笑,“是感同身受。虽然我的家庭没这么糟,但……谁家里没点难念的经呢?” 两人走到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湖面上有几只鸭子在悠闲地游着,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 “那七千块钱,”唐俊东忽然说,“你不用急着还。我不缺那点钱。” “那怎么行?”张雨夕立刻说,“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会尽快还你的。” 唐俊东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张雨夕,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愿意借给你这么多钱?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关系 也不算多好。” 张雨夕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 “因为……”她迟疑地说,“你人好?” 唐俊东笑了,那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我人好?公司里多少人背后骂我油嘴滑舌、不务正业,你居然觉得 我人好?” “至少,”张雨夕认真地说,“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伸出了手。这就够了。” 唐俊东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张雨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移开目光,望向湖面。 “张雨夕,”他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傻得让人心疼。” 张雨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容易,还要替别人操心。明明被欺负了,还强撑着说没事。”唐俊东继续说,“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 想吗?” 张雨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只是觉得,做人要讲道理,要负责任……” “那别人对你负责任了吗?”唐俊东打断她,“你室友的妈妈对你讲道理了吗?这个世界不是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的。”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张雨夕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她小声说,“但我还是想……按照自己的原则活着。也许这样很傻,但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唐俊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欣赏和无奈的笑。 “行吧。”他说,“那你就继续傻着。不过记住,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别一个人硬扛。至少……可以找我。” 张雨夕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认真。 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为……为什么?”她听到自己问。 唐俊东挑了挑眉,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样子:“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债主啊!你要是被逼疯了,谁还我钱?” 张雨夕:“……” 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唐俊东!”她气得捶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唐俊东笑着躲开,“债主关心债务人的心理健康,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张雨夕瞪着他,瞪了几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唐俊东。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莫名地让人安心。 两人又在公园里逛了一会儿,唐俊东讲了些公司里的趣事,把张雨夕逗得直笑。那些糟心的事,似乎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傍晚时分,他们走出公园。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我送你回去?”唐俊东问。 张雨夕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又说谢。”唐俊东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雨夕的脸又红了。 唐俊东轻咳一声,收回手:“那……周一见?” “周一见。” 张雨夕转身往地铁站走。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唐俊东还站在原地,冲她挥了挥手。 那一刻,张雨夕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但至少,也并非一片黑暗。总有一些人,一些瞬间,会让你觉得,所有的坚持和善 良,都是值得的。 就像这夕阳,虽然即将落下,却把最温暖的光,留给了天空。 第6章 第6章 王甜甜依旧在她那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色世界里浮沉,昼伏夜出,像是习惯了黑暗的精灵。 而张雨夕,则像一头勤恳的老黄牛,在设计的田野上不分昼夜地辛勤耕耘,用汗水浇灌着名为“梦想”的幼苗,虽然这幼苗时 常被名为“毒妇主管”的狂风暴雨摧残。 这天下午,张雨夕正对着一份修改了十八遍的设计图绞尽脑汁,刚刚捕捉到一丝灵感的微光,桌上的手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样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谁啊!真会挑时候!”张雨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不容易串联起来的思路瞬间断线。她没好气地接起来,语气冲得像点了 火的炮仗:“喂?哪位?” “请问是张雨夕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的女声。 “是我,有事快说。”张雨夕努力压抑着不耐烦。 “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您的家人王甜甜女士正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情况比较严重,请您立刻过来一趟。” “医院?王甜甜?”张雨夕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烦躁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怎么了?在哪个科室?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张雨夕大脑一片空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甜甜出事了?昨天晚上她出门时还好好的,穿着新买的裙子,还笑 嘻嘻地说要去征服世界……怎么会进了医院? 恐惧压倒了一切,包括对主管那座“活火山”的敬畏。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进了张主管的办公室,连门 都忘了敲。 “主管!我要请假!急事!”她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张主管被她这前所未有的莽撞吓了一跳,扶了扶眼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清楚,张雨夕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办公室,只留 下一句飘在空中的“谢谢主管!”。 “这丫头……”张主管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摇了摇头,倒是没像往常一样发火。 张雨夕冲到马路边,慌乱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名字后,就陷入了无尽的胡思乱想。 是车祸?还是遇到了坏人?会不会很严重?医生说的“情况比较严重”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心里一遍遍祈祷:甜甜,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可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最亲的人了…… 冲到住院部,查到病房号,张雨夕推开房门的瞬间,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病床上,王甜甜安静地躺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那个平 日里明艳张扬、活力四射的女孩,此刻脆弱得像一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泪水瞬间模糊了张雨夕的视线,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她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王甜甜 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发颤。 “甜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她低声呢喃,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稳住情绪,找到医生了解情况。医生的叙述像一把钝刀子在割她的心:王甜甜是被一群中年妇女围殴 致伤,头部遭受重击,导致短暂休克,经过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 紧接着,两位民警的到来,拼凑出了更完整、也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王甜甜卷入他人家庭,被对方妻子带人“捉奸在 床”,在冲突中被打伤。 “插足……别人家庭?”张雨夕喃喃自语,她不敢相信。甜甜虽然爱玩,但……怎么会做这种事? 尽管内心震惊又难过,但看着病床上好友虚弱的样子,所有质疑和责备都化成了心疼。她谢过民警,重新坐回床边,紧紧握着 王甜甜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她一些力量。 这一夜,张雨夕寸步不离,眼睛都不敢合一下。窗外的城市灯火渐熄,又被晨曦点亮,她就那样静静地守着,像一尊固执的守 护神。 第二天清晨,王甜甜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张雨夕那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以及里 面布满的血丝。 感受到手被紧紧握着,王甜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甜甜!你醒了!”张雨夕惊喜地叫出声,连忙按铃叫护士,又手忙脚乱地倒水,“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 服?” 王甜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角渗出泪水。所谓患难见真情,大概就是如此吧。她那些平日里一起吃喝玩乐的“姐妹”,此刻 又在哪儿呢? “我……没事……”她声音沙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头上的伤而显得龇牙咧嘴,“你……哭起来……真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张雨夕破涕为笑,用棉签沾湿她的嘴唇,“你才丑呢!包得像个木乃伊!” 王甜甜想动,却感觉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僵硬酸痛。在张雨夕的帮助下,她勉强靠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镜子。 “都这样了还臭美!”张雨夕无奈,还是从包里翻出小镜子递给她。 王甜甜对着镜子照了照,额角贴着纱布,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淤青,整个人憔悴不堪。 “靠……这下真成鬼了……”她哀嚎一声,但随即又松了口气,“幸好……老娘倾国倾城的脸蛋没破相……” 张雨夕被她这副死性不改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我看你就是这张脸惹的祸!要是长得丑点,说不定就能老老实实过日子 了!” “不是脸,”王甜甜幽幽地说,眼神有些飘忽,“是心……一颗不安分的心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张雨夕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毒妇主管”四个字,她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兴师问罪的来了!昨天冲动之下跑了,工作也没交接,设计图更是没完成……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主管那冰冷的训斥声。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接起电话,语气恭敬得近乎谄媚:“张主管,早上好,您有什么指示?”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并非想象中的冰冷严厉,反而带着一丝……关切? “雨夕啊,你昨天慌慌张张地跑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张雨夕愣住了,甚至把手机拿开看了看屏幕,确认是张主管没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主管被什么附体了? 她受宠若惊地解释了情况,说朋友住院需要照顾。更让她震惊的是,张主管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主动给她批了四天假,还温 和地嘱咐她照顾好朋友,有困难随时开口。 挂断电话,张雨夕还处在懵圈状态。 “怎么了?‘毒妇’催你上班了?”王甜甜紧张地问。 “不是……”张雨夕摇摇头,表情梦幻,“她……她给我批了假,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王甜甜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她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我也不知道……”张雨夕挠挠头,“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多陪陪你啦!” “耶!太好了!”王甜甜开心地想挥手,却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笑容不减。人在脆弱的时候,有真心相待的人 陪伴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回到她们合租的小公寓,张雨夕化身成了最严格的“监护人”。 “躺着,不许动!” “手机少玩,有辐射!” “喝水!我晾温了!” “吃饭!我吹凉了!” 王甜甜像个大型娃娃一样被张雨夕摆弄着,虽然嘴上抱怨“小尼姑你烦死了”,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雨夕啊,”她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张雨夕的背影,感慨道,“虽然你长得吧,也就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但要是我是个男的,肯 定娶你!太贤惠了!” 张雨夕端着熬好的粥走出来,白了她一眼:“得了吧!嫁给你?然后每天晚上独守空房,等着不知道在哪个花丛里鬼混的‘富 婆’回来?我还不如回我的尼姑庵敲木鱼呢!” 王甜甜被粥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张雨夕赶紧放下碗,轻轻拍着她的背,嗔怪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缓过气来,王甜甜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啊!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只想着你的佛 祖!” 张雨夕扬起下巴,做思考状:“本姑娘要嫁,就一定要嫁给爱情!不需要他多帅,也不需要他多有钱,只要他真心对我好,能 让我安心,有口饭吃就行。” “啧,典型的浪漫主义空想家!”王甜甜评价道。 “我乐意!”张雨夕哼了一声,收拾好碗筷,又把王甜甜按回床上休息。 王甜甜躺不住,蹭到厨房门口,看着张雨夕系着围裙、戴着橡胶手套,认真地刷洗着锅碗瓢盆。水流声哗哗,氤氲的水汽模糊 了张雨夕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宁静。 “雨夕,”王甜甜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下来,“其实……像你这样活着,也挺好的。简单,踏实。” 张雨夕头也不回:“少来,你不就是想说我像尼姑一样清心寡欲嘛!” 犹豫了一下,张雨夕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过身,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甜甜,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这次……你是不 是真的……插足了别人的家庭?” 该来的总会来。王甜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想点上。 张雨夕眼疾手快,一把夺过烟掐灭:“才出院抽什么抽!嫌自己命长啊!” 王甜甜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烟,苦笑了一下:“烟消云散……我只是喜欢那种感觉。”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那段不堪的遭遇 缓缓道出。 原来,一个月前她在酒吧认识了一个自称做外贸、已经离婚的黄姓男人。对方对她殷勤备至,舍得花钱,很快两人就确定了关 系。出事那天晚上,黄某以谈大生意需要女友作陪为由,将王甜甜骗至酒店。她喝了下过药的酒,不省人事,醒来时身边躺着 的竟是黄某的商业伙伴,一个有妇之夫。紧接着,那人的妻子就带人冲了进来…… “他骗了我……”王甜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那么相信他,他却把我当成货物一样送给别人……就为了 签一单破生意!” 张雨夕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攥得紧紧的:“这个姓黄的简直是人渣!禽兽不如!甜甜,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告他!必须告 他!” 看着张雨夕比自己还激动的样子,王甜甜那颗被冰封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照进了一丝暖光。在张雨夕的鼓励和支持 下,王甜甜鼓起勇气,一纸诉状将黄某和他的合作伙伴告上了法庭。 最终,黄某的合作伙伴因涉及□□和故意伤害被逮捕,王甜甜也获得了一笔赔偿金。黄某虽然凭借狡猾逃脱了法律严惩,但也 声名狼藉。 然而,命运的捉弄并未结束。半个月后,王甜甜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私生活混乱,但怀孕却是第一次。恐慌和无助瞬间淹没了 她。她心里清楚,孩子很可能是那个渣男黄某的。 她试图联系黄某,换来的却是一顿极其恶毒的辱骂:“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他妈还告我?现 在还想用野种来讹诈我?做梦!” 电话被狠狠挂断,王甜甜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某些男人的薄情与无耻,却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 荒唐与放纵,也是酿造这杯苦酒的原因之一。她总觉得自己付出的是真心,却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在**中的沉沦。 当张雨夕得知王甜甜怀孕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好友。 “甜甜,别怕,”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有我在。” 王甜甜趴在她肩膀上,终于崩溃大哭。 “我……我该怎么办……” “别想了,”张雨夕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下,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王甜甜流着泪,点了点头。在她最混乱、最不堪的人生时刻,是张雨夕这座宁静的“尼姑庵”,为她提供了最后的庇护和温 暖。也许友情的力量,不足以荡清所有迷雾,但至少,能照亮脚下泥泞的路,让人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第7章 第7章 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设计部最后一盏灯还亮着。 张雨夕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只有她这一片被台灯照亮,其他地方都 沉在黑暗中。空调出风口“嘶嘶”地响,远处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地面投下诡异的影子。 “张雨夕,别自己吓自己。”她小声嘀咕,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世上哪有鬼,就算有……加班鬼也是鬼,谁怕谁 啊!” 话虽这么说,上周和王甜甜看的恐怖片画面还是不请自来:长发女鬼从电脑屏幕里爬出来,指甲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停!”她拍了下自己的脸,“‘毒妇’主管比女鬼可怕多了!明天交不上设计图,她能把你骂到重新投胎!” 想到主管那张冰山脸,张雨夕顿时觉得黑暗什么的都不算事儿了。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连贯的声响,在寂静中格 外清晰。 时间滴答走过。 十点半,张雨夕终于瘫在椅子上,高举双手:“完工!明天可以安心睡到自然醒了!” “这么有把握?” 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啊——!”张雨夕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她捂着胸口转身,看见唐俊东正倚在隔壁工位的隔断上,笑得像只偷腥 的猫。 “唐!俊!东!”她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要砸过去,“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唐俊东轻松接住“凶器”,挑眉:“我敲了门,是你太专注没听见。”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纸杯,“看你加班辛苦,特意给你 带了杯拿铁,结果某人恩将仇报。” 张雨夕这才注意到桌上确实多了杯咖啡。她有点尴尬,但还是嘴硬:“谁让你鬼鬼祟祟的……咖啡谢了,你可以走了。” “卸磨杀驴啊?”唐俊东把咖啡推到她面前,“趁热喝。另外,我也刚加班结束,顺路一起走?” “不顺路。”张雨夕抿了口咖啡,温度刚好,奶泡绵密——这人倒是细心。 “你怎么知道不顺路?”唐俊东挑眉,“你又没问过我住哪儿。” “反正就是不顺路。”张雨夕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飞快。 唐俊东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眼里闪过笑意:“张雨夕,你是不是……在躲我?” “我躲你干嘛?”张雨夕头也不抬,“你又不会吃人。” “那可不一定。”唐俊东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万一我真是大灰狼,专吃你这种小白兔呢?”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张雨夕的耳朵瞬间红了。她猛地后退,差点撞翻椅子:“你、你离我远点!” 唐俊东笑出声,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保持安全距离。不过……”他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这个点,地铁快停 了,打车也不安全。作为同事,我有义务确保你安全到家。” “用不着——” “咕噜噜——” 张雨夕的肚子在这时发出响亮的抗议,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简直震耳欲聋。 空气凝固了三秒。 “看来,”唐俊东忍着笑,“有人不仅需要护送,还需要投喂?” 张雨夕想死的心都有了。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公司楼下。夜风带着凉意,街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真的可以自己……”张雨夕还想挣扎。 “张雨夕,”唐俊东打断她,难得正经,“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最近的地铁站要走十五分钟,末班车是十点五十。打车 的话,这个地段这个时间,至少要等二十分钟。”他顿了顿,“而且你看起来饿得能啃桌子了。” 他说得对。张雨夕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认命了:“……那快点,我饿死了。” “遵命。”唐俊东眼里闪过胜利的光。 他带她去的不是想象中的高级餐厅,而是公司后面那条小巷里的夜市。还没走近,各种食物的香气就混杂着人声鼎沸扑面而 来。 张雨夕愣住了:“你……知道这种地方?” 唐俊东表情有点不自然:“听同事说的……据说不错。” 事实上,他下午特意问了助理“公司附近有什么接地气的美食”,助理当时看他的眼神像看外星人。 夜市比想象中更热闹。几十个摊位沿街排开,每个摊位前都支着塑料棚,棚下坐满了人。炒锅翻飞的刺啦声、划拳笑骂声、老 板的吆喝声混成一片。地上有油渍和水痕,空气里弥漫着油烟、香料和啤酒的复杂气味。 唐俊东站在夜市入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今天穿的是浅灰色羊绒衫和深色长裤,腕表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与周 围穿着拖鞋背心、大声谈笑的食客们格格不入。 “要不……换一家?”张雨夕看他迟疑,莫名有点想笑——这位平时在公司里游刃有余的唐先生,居然在夜市门口怯场了? “不用。”唐俊东挺直腰板,仿佛要奔赴战场,“就这家,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 他挑了个相对干净的摊位。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见张雨夕就笑:“小雨来啦?今天带男朋友了?” “不是!”张雨夕和唐俊东异口同声。 老板娘笑得更大声了:“害什么羞嘛!小伙子长得挺俊,配我们小雨刚好!”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擦桌子,“老规矩?麻辣烫 加辣?” “两份,微辣就行。”张雨夕红着脸坐下,不敢看唐俊东。 唐俊东站在塑料凳前,沉默了三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 张雨夕眼睁睁看着他用湿巾把凳子擦了整整三遍,然后又拿出一包,开始擦桌子、擦碗筷,连筷子都按同一方向摆好。 “……唐俊东,”她忍不住开口,“你该不会有洁癖吧?” “讲卫生是美德。”唐俊东面不改色,把擦好的碗筷整整齐齐摆好,那严谨程度堪比手术器械摆放。 “是是是,美德。”张雨夕托着腮看他,觉得这画面莫名滑稽——一个穿着羊绒衫的英俊男人,在嘈杂的夜市里一丝不苟地擦 拭着三块钱一套的塑料碗筷。 麻辣烫上桌了。红油汤底热气腾腾,各种食材堆成小山。 张雨夕拿起筷子就开动,吃得鼻尖冒汗。唐俊东则盯着自己那碗,表情凝重得像在研究什么化学试剂。 “你……”张雨夕嚼着丸子,含糊不清地问,“该不会是第一次吃路边摊吧?” 唐俊东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张雨夕忽然起了玩心。她夹起一个浸满红油的豆腐泡,递到他嘴边:“尝尝?刘姨家的秘制汤底,保证让你打开新世界大门。” 唐俊东看着那个在筷子尖颤巍巍、滴着红油的豆腐泡,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张雨夕——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恶作剧 得逞的狡黠,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在夜市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生动。 鬼使神差地,他张开了嘴。 豆腐泡入口的瞬间,复杂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麻、辣、鲜、香,还有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粗粝而生动的烟火气。他被呛得 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水、水……”他狼狈地找水。 张雨夕大笑着递过豆奶:“慢点慢点!谁让你一口吞的!” 唐俊东灌下半瓶豆奶才缓过来,眼睛还红着,却忍不住又夹起一块:“……味道很特别。” “特别是什么意思?” “就是……”唐俊东斟酌着用词,“很直接。不像餐厅里的菜,层层调味,精细雕琢。这个味道……很坦诚,不掩饰。” 张雨夕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看着唐俊东——他吃得很慢,很认真,额头上沁出细汗,羊绒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 结实的小臂。这个画面和他平时在公司里那种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形象反差太大,却又意外地……真实。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我以前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只会在高级餐厅吃饭,喝红酒,谈几百万的生意。” 唐俊东抬头:“我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张雨夕比划了一下,“穿着名牌,开着好车,手指干净得不像干过活,说话一套一套的……那种精英?” 唐俊东笑了:“那你现在觉得呢?” “现在觉得……”张雨夕戳着碗里的青菜,“你可能也没那么讨厌。” “只是‘没那么讨厌’?”唐俊东挑眉,“我还以为至少能升级到‘有点可爱’。” “想得美!”张雨夕瞪他,自己却没忍住笑了。 气氛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他们聊起公司里的奇葩客户,聊起难缠的供应商,聊起“毒妇”主管最近的脾气好像好了一点——虽 然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了,”唐俊东状似随意地问,“上次借你的钱……没给你带来麻烦吧?你室友的妈妈后来有没有再找你?” 提到这个,张雨夕表情黯淡了一瞬:“没再找我。不过甜甜她……唉,算了,不说这个。”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唐俊东说得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张雨夕听出了其中的认真。 她摇摇头:“已经解决了。谢谢。”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结束时已近午夜,夜市的人潮散了大半,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零星几桌酒客还在划拳。 两人沿着路灯昏暗的街道往回走。经过一个路口时,张雨夕的高跟鞋鞋跟卡进了地砖缝隙。 “哎呀!”她单脚站立,身子摇晃。 “小心!”唐俊东及时扶住她的胳膊。 “卡、卡住了……”张雨夕尴尬得要命。 “别动。”唐俊东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他的手掌温热,隔着丝袜传递过来的温度让张雨夕浑身一僵。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鞋跟,动作轻柔得不像在拔鞋,倒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试了两次,鞋子“咔哒”一声松脱了。 唐俊东站起身,因为蹲久了有点晕,下意识扶了下张雨夕的腰稳住自己。 两人距离极近。 街灯从侧面打过来,在唐俊东的睫毛下投出阴影。张雨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麻辣烫的烟火气。她能看见他衬 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能感觉到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心滚烫。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夜风吹过,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好、好了吗?”张雨夕先回过神,声音发干。 “嗯。”唐俊东松开手,指尖留恋地在她腰侧停留了一瞬。他清了清嗓子,“走路小心点。要不……我扶着你?” “不用!”张雨夕拒绝得飞快,埋头快步往前走。她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说话。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涩的气息在沉默中蔓延。 快到小区门口时,张雨夕忽然开口:“唐俊东。”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唐俊东停下脚步。路灯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深邃:“你觉得呢?” 张雨夕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唐俊东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张雨夕,你觉得什么是‘更好’?更漂亮?更会打扮?更懂 怎么讨人欢心?” 他向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再次拉近:“可是那些人,不会在加班到深夜时还惦记着把设计图改到完美;不会为了帮朋友出 头,就敢跟人渣打官司;不会在夜市吃麻辣烫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张雨夕的呼吸窒住了。 “她们也不会,”唐俊东的声音低下来,在夜色里温柔得不像话,“明明害怕得要死,还强撑着说‘我才不怕鬼’;不会因为 一顿路边摊就满足得像拥有了全世界;更不会……让我觉得,加班到深夜原来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街灯的光晕在他眼中流转。张雨夕看见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慌乱的,却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深处。 “所以,”唐俊东轻声问,“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张雨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心跳声大得像是要震破耳膜,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扫过—— “小雨!” 王甜甜从一辆刚停下的出租车里探出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在干嘛?” 张雨夕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后退:“没、没干嘛!我鞋跟卡住了,他帮我……” “哦~帮到需要贴这么近?”王甜甜推门下车,促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唐先生是吧?这么晚了还‘护送’我们小 雨回家,真是辛苦了。” 唐俊东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微笑颔首:“应该的。毕竟是我约她吃宵夜,自然要负责安全送到家。” “宵夜?”王甜甜挑眉,“吃的什么呀?烛光晚餐?” “麻辣烫。”唐俊东坦然回答,“夜市那家刘姨麻辣烫,味道不错。” 王甜甜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欢了:“行啊唐先生,还挺接地气。那你们继续‘告别’,我先上去了。”她冲张雨夕眨眨眼,用 口型说了句“好好把握”,拎着包摇曳生姿地进了小区。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尴尬。 “那个……”张雨夕小声说,“我上去了。” “嗯。”唐俊东看着她,“周一见?” “周一见。” 张雨夕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 “张雨夕。” 她回头。 唐俊东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表情在光影中看不分明,声音却清晰传来:“刚才的问题,你不用急着回答。但 是……”他顿了顿,“我希望你知道,对我来说,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离开,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从容,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句“明天天气不错”。 张雨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保安大叔探出头:“姑娘,进不进啊?要关门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红着脸跑进小区。 上楼,开门,王甜甜正敷着面膜坐在沙发上,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坦白从宽,”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都没发展!”张雨夕把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瘫倒,“就是吃了个饭,顺便……聊了聊。” “聊到需要深情告白?”王甜甜撕下面膜,“我在车上都看见了,那气氛,那眼神——啧啧,唐俊东看你的样子,跟饿狼看见 小白兔似的。” “什么饿狼……”张雨夕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他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王甜甜戳了戳她的腰,“张雨夕,你当我傻?唐俊东那种男人,会‘随口’对女人说那种话?你知道公司里多 少女的想往他身上扑吗?销售部的莉莉,行政部的安娜,还有新来的那个实习生……” “那他怎么不去找她们?”张雨夕抬起头,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的酸味。 王甜甜笑了:“这就对了嘛!承认吧,你也在意。” 张雨夕不说话了。她重新把脸埋回去,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唐俊东蹲下身为她拔鞋跟时专注的侧脸;他 说“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时,眼中温柔的光;还有他转身离开时,那挺拔又莫名的有些孤单的背影。 “我不知道……”她闷声说,“他那种人,跟我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今天吃夜市,他连凳子都要擦三遍。而我呢?我连最 便宜的裙子都要攒三个月钱才能买。” “所以呢?”王甜甜在她身边坐下,难得认真,“张雨夕,感情这东西,从来就不看配不配,只看喜不喜欢。你觉得他高高在 上,说不定他觉得你才是那个发光的人呢?” 张雨夕想起唐俊东吃麻辣烫时,虽然笨拙却努力尝试的样子;想起他说“这个味道很坦诚”时,眼中真实的笑意;想起他今晚 所有的目光,都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心里某个地方,悄然松动。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处高档公寓里,唐俊东刚进家门,就迎来了保姆陈姨不赞同的目光。 “少爷,您又去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了?”陈姨皱着鼻子,“这味道……是路边摊?” “陈姨,”唐俊东难得的好脾气,“偶尔换换口味。” “太太要是知道了——” “别告诉妈。”唐俊东打断她,脱下沾了烟火气的外套,“我洗个澡就睡,您也早点休息。” 陈姨看着他走向浴室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伺候唐家二十几年,看着唐俊东从小长大,从未见过他像今晚这样——虽然身上沾 着油烟味,眼里却带着光,嘴角噙着笑,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身体。唐俊东闭着眼,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张雨夕的样子——她被辣得吐舌头灌豆奶的滑稽模样;她说 到设计创意时眼中闪烁的光;她鞋跟卡住时,那一瞬间慌乱又可爱的表情。 还有她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时,眼中真实的困惑和不自信。 “傻瓜,”他低声自语,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当然是因为……你值得。” 洗完澡,他擦着头发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繁华世界,今晚却显 得有些不真实。 他想起夜市嘈杂的人声,想起红油翻滚的麻辣烫锅,想起塑料凳上斑驳的划痕,想起张雨夕被烟火气熏红的脸颊。 那些粗糙的、嘈杂的、甚至有些脏乱的真实,忽然比眼前这精致却冰冷的夜景,更让他觉得温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唐总,明天的会议资料已发您邮箱。另外,董事长夫人今天又来电话询问您最近的生 活情况,我按您交代的回复了。” 唐俊东回复:“知道了。明天早上帮我订一束花,要向日葵,送到设计部张雨夕的工位。匿名。” 助理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唐总,您这是……” “照做就是。”唐俊东关掉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已深,但某些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张雨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闭眼,就是唐俊东在路灯下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太深,太烫,烫得她心 慌意乱。 “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 他的话在耳边回响。 张雨夕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 完了,她想,这下真的完了。 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就再也拔不掉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温柔地包裹着这个不眠的夜晚。而两颗原本平行的星,轨道正在悄然改变,向着彼此的方向,缓缓靠近。 第8章 第 8 章 清晨的阳光还没完全驱散薄雾,一辆黑色奔驰已经停在公寓楼下。 王甜甜起得比平时早得多——确切地说,她几乎没怎么睡。凌晨三点才从KTV回来,此刻却精神抖擞地站在镜子前,仔细描画 着每一寸妆容。 “完美。”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经过精心计算,既妩媚又不显轻浮。她换了三套衣服,最终选定一条 酒红色丝绒连衣裙,剪裁得体,既能勾勒曲线又不会过于暴露。配上同色系高跟鞋和一只限量款手包——这是上个月某个“男 友”送的礼物。 转身时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她在心里默念:王甜甜,你是最美的。不是女人,是女孩,永远二十五岁的女孩。 经过张雨夕紧闭的卧室门时,她停顿了一下,做了个飞吻动作。“小尼姑,姐姐去赚钱养你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下楼,上车。驾驶座上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副驾驶坐着李萌萌。 “祖宗,你可算下来了!”李萌萌转头,脸上是精致的妆容,但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再晚五分钟,陆总就要发脾气 了。” 王甜甜优雅地坐进后座,关车门的动作轻而稳:“急什么,好戏总是压轴出场。” 她打量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昂贵的休闲装,手腕上的表价值不菲,但眼神里的精明和世故藏不住。典型 的生意人,或者说,猎手。 “甜甜,这是陆总。”李萌萌介绍道,声音甜得发腻,“我亲爱的。” “陆总好。”王甜甜点头微笑,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生疏也不热络。 陆总从后视镜里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李萌常提起你,说有个天仙似的姐妹。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您过奖了。”王甜甜优雅地整理裙摆,心里却在冷笑。李萌萌会夸她?不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这两个人“亲爱的”来“亲爱的”去,演得跟真夫妻似的,可她知道李萌萌上周还跟另一个“王总”去三亚度假。 车子驶入早高峰的车流。李萌萌像是没骨头似的依偎在陆总身上,一会儿喂他吃葡萄,一会儿帮他整理衣领,腻歪得让人起鸡 皮疙瘩。 “哎哟,我这电灯泡是不是太亮了?”王甜甜调侃道,手指轻轻敲击车窗玻璃,“要不要我下车?给你们腾地方演偶像剧?” “去你的!”李萌萌笑骂,却更紧地抱住陆总的手臂,“我们这是真情流露,你个单身狗不懂。” 陆总配合地在李萌萌脸上亲了一口,留下淡淡的口红印。 王甜甜看着这一幕,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圈子里谁不知道谁的底细?陆总有妻有子,老婆是正经的富家千金,李 萌萌充其量就是个暂时得宠的玩物。可看李萌萌那架势,倒真像把自己当正宫娘娘了。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的城市景观逐渐被田野取代。王甜甜戴上墨镜,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李萌萌昨晚在电话里说得含糊——陆总要谈笔大生意,需要“撑场面”的女孩。她没说具体,但王甜甜懂。这种场合她经历过 太多次了,陪笑、陪酒、必要时还得陪点别的。代价是丰厚的报酬,或者,如果运气好钓到大鱼,长期饭票。 风险呢?王甜甜摸了摸手提包里的防狼喷雾和录音笔——这是上次出事后张雨夕硬塞给她的。“甜甜,我不拦你,但你要保护 好自己。”小尼姑说这话时眼圈都红了。 想起张雨夕,王甜甜心里软了一下。那个傻姑娘,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整天担心她。等这次拿到钱,一定要请她吃顿好 的,再给她买那套她看了好几次都舍不得买的专业绘图工具。 “甜甜,”李萌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睡醒了?来,吃个橘子。” 王甜甜接过,优雅地剥皮,随口问道:“萌萌,上次见你不是还跟刘总在一起吗?怎么换得这么快?” 空气凝固了一瞬。 李萌萌的笑容僵在脸上:“王甜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王甜甜无辜地眨眨眼,“就随便问问。上次在‘夜色’酒吧,你不是还跟刘总搂搂抱抱嘛,我还以 为……” “你闭嘴!”李萌萌的声音尖了起来,“陆总,你别听她胡说!刘总就是普通朋友!” 陆总脸上的笑容淡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普通朋友?哪个刘总?做建材的那个?” “不是!哎呀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王甜甜火上浇油,语气却依然轻松,“我可能记错了吧。毕竟咱们萌萌姐人缘好,朋友多正常。” 李萌萌气得脸都白了,狠狠瞪了王甜甜一眼,那眼神像刀子。王甜甜坦然接住,甚至还回了个微笑。 女人之间的战争,从来不在明面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车里的气氛微妙而压抑。李萌萌极力讨好陆总,又是撒娇又是保证,陆总则一直板着脸,直到李萌萌答应 晚上“好好补偿”才勉强缓和。 王甜甜全程看戏,偶尔插科打诨,分寸掌握得极好——既让李萌萌难受,又不至于真的惹恼陆总。她知道底线在哪里,也知道 自己今天的角色是什么。 下午三点,车子驶下高速,进入一座陌生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看起来不比她们生活的城市差。 酒店是当地最豪华的五星级,陆总轻车熟路地办理入住,开了两间房——王甜甜单人间,他和李萌萌一间。 “休息两小时,六点准时下楼。”陆总递过房卡时,特意看了王甜甜一眼,“甜甜,今晚的客人很重要,你……好好表现。” 王甜甜听懂了弦外之音。她接过房卡,笑容完美:“陆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房间奢华得令人咋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浴缸大得能游泳,床品是高级丝绸。王甜甜把包扔在沙发上,却没有心情 欣赏。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蚂蚁般忙碌的人群,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这是第几次了?为了钱,为了所谓的“机会”,跟着陌生的男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扮演着陌生的角色。 手机震动,是张雨夕发来的微信:“甜甜,你到地方了吗?注意安全啊!记得我给你的东西!” 后面跟着三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王甜甜心里一暖,回复:“到了,豪华大酒店。放心,姐姐我可是老江湖了。你好好加班,别又被‘毒妇’骂哭鼻子。” 几乎是同时,另一条消息跳出来,来自一个备注为“唐”的号码:“王小姐,雨夕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电话打不通。” 王甜甜挑眉。唐俊东?他居然有她的号码,还这么关心张雨夕? 她回复:“雨夕在家。唐总有事?” 那边很快回:“没事。她昨晚好像没睡好,今天上班一直在走神。我有点担心。” 王甜甜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小尼姑的春天要来了?她快速打字:“唐总,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 关心要当面说,发微信算什么男人?” 发完,她不等回复就关了手机。有些戏,她得帮张雨夕推一把。 六点整,王甜甜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她换了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外搭白色小西装,既性感又不失端庄。李萌萌也精心打扮 过,两人站在一起,像两朵娇艳的玫瑰。 陆总很满意:“很好。记住,今晚的客人是高sz,主管城市规划。我有个项目卡在他手里半年了,今晚必须拿下。” 高sz。王甜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脸上笑容不变。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奥迪A8,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见王甜甜和李萌萌时眼睛亮了亮:“陆总,您这阵容够强大的 啊。” “少贫嘴,开你的车。”陆总笑骂,但语气里透着得意。 车子停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会所外。门面低调,里面却别有洞天——中式装修,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 沉香的味道。 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主位上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发福,头发稀疏,但眼神犀利,气场强大——应该 就是高sz。 陆总一进门就换上殷勤的笑容,快步上前握手:“高sz!让您久等了,罪过罪过!” “陆总客气。”高sz起身,握手时目光已经扫过王甜甜和李萌萌,“这二位是?” “我的两个小妹妹,带出来见见世面。”陆总侧身介绍,“李萌,王甜甜。甜甜,萌萌,这位是高sz。” “高sz好。”两人异口同声,声音甜得像蜜。 王甜甜能感觉到高sz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她微微低头,做出羞涩的样子,睫毛轻颤——这是她练习过无数次的 角度,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果然,高sz笑容深了些:“都坐吧,别拘束。” 宴席开始。菜是珍馐,酒是茅台,话题从城市规划聊到经济形势,再聊到风花雪月。王甜甜安静地听着,只在适当的时候插一 两句话,每次开口都恰到好处,既显智慧又不抢风头。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高sz的话明显多了,开始讲一些官场趣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他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王甜甜的椅 背上,偶尔“不经意”地碰到她的肩膀。 王甜甜没有躲。她甚至微微侧身,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些,笑着给高sz倒酒:“高sz,您说的太有意思了。我再敬您一杯。” “好好好,美女敬酒,必须喝。”高sz一饮而尽,手从椅背滑到了王甜甜的腰际。 李萌萌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她拼命给陆总使眼色,但陆总正忙着跟另一个官员套近乎,根本没空理她。她只能咬牙,也凑 到高sz另一边:“高sz,我也敬您一杯!” “一起一起!”高sz来者不拒,左拥右抱,志得意满。 王甜甜能闻到高sz身上的酒气和一股中年男人特有的体味。她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脸上笑容却更灿烂了。她想起张雨夕曾经问 她:“甜甜,你这样不难受吗?” 难受啊,怎么不难受。可是难受能换钱吗?能换来名牌包、奢侈品、出入高档场所的资格吗?她王甜甜从那个穷山沟里爬出 来,不是为了再过苦日子的。 “甜甜啊,”高sz的手在她腰间摩挲,“你在哪里高就?” “我呀,就是个普通小白领。”王甜甜声音软糯,“哪像高sz您,日理万机,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也要为美女服务嘛。”高sz大笑,凑近她耳边,热气喷在皮肤上,“今晚,我好好为你服务服务?” 这话已经露骨得近乎羞辱。王甜甜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甚至主动往高sz身上靠了靠:“那就要看高sz您的‘服务 水平’了。” 周围一片暧昧的笑声。陆总对她投来赞许的眼神,李萌萌则狠狠瞪了她一眼。 王甜甜全都接收,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在冷笑。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用尊严换捷径,用身体换资源。有时候她也会想, 如果当年像张雨夕一样埋头苦读,认真工作,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租着更小的房子,加着更晚的班,但至少……不用在酒 桌上被老男人摸大腿。 可是没有如果。她是王甜甜,从踏出山村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再也不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宴席在九点多结束,转战KTV。高sz喝高了,搂着王甜甜不放手,五音不全地吼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王甜甜全程捧场,鼓 掌叫好,眼睛亮得像星星。 “高sz唱得太好了!有气势!” “再来一首!没听够!” 李萌萌被冷落在一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几次想插进来,都被王甜甜巧妙的动作挡了回去。到最后,她干脆坐在角落喝闷 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凌晨一点,高sz终于尽兴了。他搂着王甜甜站起来,对众人挥手:“你们继续玩!我和小王……呃,有点工作要谈。先走 了!” 陆总立刻递上一张房卡,对王甜甜使了个眼色。 王甜甜接过,手指微微发抖,但很快稳住了。她扶着摇摇晃晃的高sz,笑容妩媚:“高sz,您慢点。我送您回去休息。” 走出包厢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李萌萌正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里混合着嫉妒、愤怒和一丝……悲哀。王甜甜忽然觉得,她 们其实都一样,都是这场游戏里的棋子,区别只在于谁暂时占据上风。 电梯上行。密闭空间里,高sz的动作更加放肆,手在她身上乱摸,满是酒气的嘴往她脸上凑。 “高sz,您别急嘛。”王甜甜娇笑着推开他,动作轻巧得像在跳舞,“到房间再说。” “好好好,到房间……”高sz含糊不清地说,“小王啊,你放心,以后跟着我,亏待不了你……” 房间是顶级套房。王甜甜扶着高sz进去,把他放在沙发上,然后去倒水。转身时,高sz已经脱了外套,正色眯眯地看着她。 “来,小王,坐这儿。”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王甜甜走过去,却没有坐下。她站在高sz面前,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高sz,您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老师。” 高sz一愣:“什么?” “我们村只有一个老师,教六个年级。她总是穿得很干净,说话很温柔。”王甜甜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她是 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所以我想,长大了也要当老师,也要穿得干干净净,说话温温柔柔。” 高sz皱起眉头,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小王,你——” “后来我没当成老师。”王甜甜打断他,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因为我爸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 换彩礼。所以我偷了家里的钱,跑了。跑出来才发现,外面的世界……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从手包里拿出烟,点燃一支。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高sz,您说,如果当年我当了老师,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面容,“应该……不会在凌晨一点, 陪一个比我爸年纪还大的男人在酒店房间里吧。” 房间里一片死寂。高sz酒醒了大半,脸色从红转白,又转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王甜甜掐灭烟,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茶几上:“陆总让我给您的。项目的事,麻烦您多费心。” 她说完,转身就走。手碰到门把时,身后传来高sz的声音:“你……不留下?” 王甜甜回头,笑容完美得像面具:“高sz,我是来谈工作的。工作谈完了,自然该走了。” “那你刚才说那些——” “酒后胡言,您别当真。”王甜甜眨眨眼,又变回了那个风情万种的美女,“晚安,高sz。祝您做个好梦。” 门开了又关。走廊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一切归于寂静。 王甜甜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看着数字跳动,忽然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 脸埋进去。 没有哭。她早就不会哭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张雨夕发来的:“甜甜,你睡了吗?我做了噩梦,梦见你掉进河里了。你没事吧?” 后面跟了一连串担忧的表情。 王甜甜看着屏幕,冰冷的指尖慢慢有了温度。她打字:“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刚陪客户吃完饭,正准备睡觉呢。你也早点 睡,别整天胡思乱想。” 发送。然后她又打了一行字:“雨夕,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你还会当我朋友吗?”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 电梯来了。王甜甜站起身,整理好裙摆,补了口红。镜面般的电梯门映出她的脸——精致,完美,无懈可击。 只是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回到房间,她脱下高跟鞋,卸了妆,素颜站在浴室镜子前。里面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角已经出现细纹。 二十五岁。她离那个天真的山村女孩已经很远很远了。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银行入账短信——陆总打来的“辛苦费”,数目可观。王甜甜看着那串数字,扯了扯嘴角。 值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得是那个光鲜亮丽、无坚不摧的王甜甜。 窗外,城市的霓虹彻夜不眠。而在另一座城市,张雨夕握着手机,看着王甜甜那句“正准备睡觉呢”,眉头却越皱越紧。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王甜甜在撒谎。 她想起唐俊东今天问她的那句话:“你那个室友……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当时她没多想,现在却觉得不安。她点开和唐俊东的对话框,犹豫再三,发了条消息:“唐俊东,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 帮我打听一个人?” 几乎是秒回:“谁?” “陆氏集团的陆总。甜甜今天跟他出去了,我有点担心。”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久,最后发来一句:“交给我。你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张雨夕看着这句话,心里那股不安稍稍缓解了些。她关掉手机,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出现王甜甜的笑容——明媚的, 灿烂的,却总好像隔着一层雾。 夜深了。两座城市,两个女孩,各自怀揣心事,在黑暗中睁着眼。 而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第9章 第 9 章 电梯间的灯光是那种刻意营造的暖黄,照在人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王甜甜扶着脚步踉跄的高sz走出包厢,男人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滑进她的丝绒外套,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着她的腰侧。她脸上挂 着职业化的微笑,心里却在默默倒数——电梯什么时候到?这个老男人的酒气熏得她快要窒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王甜甜正想松口气,抬眼却撞进一双震惊而痛苦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电梯里站着的高瘦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工具包,像是刚下班的样子。他脸上原本的疲惫在看到王 甜甜的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愤怒,还有……某种破碎的东西。 杨强。 这个名字在王甜甜脑海里炸开,带着三年前的蝉鸣、校园的栀子花香,还有那个夏夜滚烫的泪水。 “甜……甜甜?”杨强的声音在发抖。 王甜甜的身体瞬间僵硬。她下意识想抽回被高sz揽着的手,但高sz反而搂得更紧,醉醺醺地问:“小王,这谁啊?你认识?” “我……”王甜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杨强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那只搭在她腰间的手,再到高sz那张明显不年轻、此刻却泛着得意红光的脸。他眼里的震惊逐渐烧成 熊熊怒火。 “他是谁?”杨强的声音低得可怕,手背青筋暴起。 高sz还没意识到危险,打着酒嗝,炫耀似的把王甜甜往怀里带了带:“我是她……” 话没说完。 杨强突然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般冲了过来,一脚狠狠踹在高sz胸口! “啊——!”高sz惨叫着向后倒去,连带着王甜甜一起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王甜甜痛得眼前一黑。 但杨强没停。他扑上去,膝盖压住高sz的肚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高高扬起—— “砰!” 第一拳砸在颧骨上。 “你他妈敢碰她!” “砰!” 第二拳,鼻血飞溅。 “老子杀了你!” 王甜甜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她心脏骤停的画面。她尖叫着扑过去,死死抱住杨强的手臂:“杨强!住 手!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杨强扭头看她,眼睛赤红,“我疯了才会相信你会等我!疯了才会每天拼命工作就为了早点配得上你!” 他说着,又一拳要落下。 王甜甜用尽全身力气扳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已经分手了!三年前就分手了!你听不懂吗?!” “我没同意!”杨强咆哮,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你说给我十年时间!你说只要我出息了就回来找我!我信了!我他妈真 信了!” 高sz在下面挣扎着喊:“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我管你是谁!”杨强又一拳砸下去,“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打不误!” 王甜甜看着高sz那张已经肿成猪头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陆总的项目,她的“机会”,还有可能到来的 报复…… 恐惧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甩开杨强的手臂,扬起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杨强脸上。 时间静止了。 杨强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几秒后才缓缓转回来。左脸颊上清晰的掌印慢慢浮现,但他眼睛里的愤怒却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 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你打我?”他轻声问,像是不敢相信。 王甜甜的手还在发抖,但声音却冷得像冰:“我们早就结束了。杨强,三年前就结束了。你现在这样算什么?跟踪我?监视 我?” “我没有!”杨强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我在这家酒店做电工,今天值班!我不知道你会来!我要是知道……”他苦笑, “我要是知道,可能根本不会接这个班。” 王甜甜愣住了。 电梯间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她才注意到他工装裤膝盖处有磨损,白衬衫领口洗得发白,工具包是那种最便宜的双肩款。和记忆 中那个穿着校服、笑容干净的少年重叠,却又那么不同。 高sz这时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擦鼻血一边骂:“反了天了!小畜生你等着!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高!” “闭嘴!”王甜甜突然扭头吼了一声。 高sz被吼懵了。王甜甜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扶他:“高sz,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我以前的朋友,他、他误会了……” “误会?”高sz气得浑身发抖,“你看看他把我打成什么样!我要报警!我要让这小子蹲大牢!” “别!求您了!”王甜甜眼泪说来就来,梨花带雨地哀求,“都是我不好,是我没处理好过去的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 一般见识……” 杨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王甜甜——那个曾经连瓶盖都拧不开、被他 护在自行车后座的女孩,此刻正卑微地跪在地上,为一个老男人擦鼻血,说着奉承讨好的话。 “甜甜……”他声音发颤,“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王甜甜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回头。 “你走吧。”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杨强,算我求你了,走吧。别再……别再让我难堪了。” 杨强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背影,看着那个老男人得意又怨毒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却比哭还难听。 “好,我走。”他点点头,转身往楼梯间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没回头:“王甜甜,当年你说给我十年。现在才过去三 年。” “可是我已经等不起了。”王甜甜终于转过身,脸上全是泪,“杨强,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了。” 杨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我懂了。”他说,“原来不是等不起,是我不配。” 他推开楼梯间的门,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王甜甜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了。那个会在她生理期跑遍半个城市买红糖的少年,那个说要 为她努力挣一个未来的少年,终于被她亲手推开了。 “还愣着干什么!”高sz没好气地打断她的思绪,“扶我回房间!疼死了!” “哦、哦好……”王甜甜慌忙擦掉眼泪,搀扶着他往房间走。 走廊很长,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王甜甜扶着高sz,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身后空荡荡的楼道里,有什么东西 永远地死去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她腾出一只手看了眼,是张雨夕发来的:“甜甜,你还好吗?我总觉得心慌慌的。看到消息回我一 下。” 王甜甜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掉泪。她快速打字:“没事,陪客户吃饭呢。你早点睡,别老瞎操心。” 发送。然后她关掉屏幕,把手机塞回包里。 不能哭,王甜甜,她对自己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房间里,高sz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 李萌萌、陆总还有那个肥头大耳的张老板匆匆赶来,看到高sz的惨状都倒吸一口凉气。 “高sz!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张老板吓得脸都白了,抬手就扇自己耳光,“是我安排不周!我该死!我该死!” “行了。”高sz摆摆手,目光却冷冷落在王甜甜身上,“小王,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王甜甜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个动作她做得很熟练,知道怎样最能激起男人的怜惜。 “高sz,都是我的错……”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声音破碎,“那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三年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还、还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前男友?”李萌萌尖声问,“王甜甜你搞什么!你不是说早断干净了吗!” “我是断干净了!谁知道他会跟踪我!”王甜甜哭得更凶了,抬头时眼泪汪汪地看着高sz,“高sz,您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 您……别气坏了身子……” 高sz盯着她看了半晌。王甜甜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带裙,此刻跪在地上,肩膀裸露,锁骨精致,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没入 衣领。她哭起来的样子,有种破碎的美感。 男人的怒气,在面对这样的美貌和眼泪时,总是容易动摇。 “起来吧。”高sz语气缓和了些,“跪着像什么话。” 王甜甜却没起,反而膝行几步,趴在他腿上继续哭:“您不生我气了吗?我真的好怕您生气……” 这一招奏效了。高sz的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抚摸:“行了,别哭了。脸都哭花了。” 李萌萌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这个狐狸精!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高sz,”陆总适时开口,“这事怪我,没安排好。您放心,张老板已经派人去找那小子了,一定给您出这口气。” 高sz“嗯”了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王甜甜的发梢,眼神却深邃起来。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不是傻子。王甜甜和 那个男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前男友”那么简单。但那又怎样?他玩过的女人,哪个没点过去? 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女人在他手里,温顺、美丽、懂得讨好他。 “张老板。”高sz忽然开口。 “在!您吩咐!” “那小子……”高sz顿了顿,感受到腿上王甜甜身体的僵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教训一下就行了,别太过。” 王甜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感激:“高sz……” “怎么?心疼了?”高sz捏捏她的脸。 “不是!我是……是觉得您太大度了!”王甜甜顺势靠进他怀里,“您这样的胸怀,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 李萌萌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腾。她借口去拿冰块,拉着陆总出了房间。 “你看她那个样子!”一出门李萌萌就忍不住了,“装得跟真的似的!恶心!” 陆总点了根烟,语气淡淡:“她演得好,高sz吃这套,就够了。” “你就帮她说话!”李萌萌狠狠拧他胳膊,“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我告诉你陆明远,你敢——” “瞎想什么呢。”陆总搂住她的腰,“她现在是高sz的人,我敢动吗?再说了,”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你比她骚多了,我 喜欢什么样的你不知道?” 李萌萌这才转怒为喜,却还是哼了一声:“反正我看她不顺眼。还有她那个前男友,真会挑时候,坏我们好事!” “坏事?”陆总吐了个烟圈,笑了,“我看未必。” 房间里,王甜甜正在用冰毛巾给高sz敷脸。她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不经意”划过他的皮肤。 高sz闭着眼享受,忽然问:“那小子,对你很重要?” 王甜甜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他还惦记你。”高sz睁开眼,目光锐利,“为了你敢打我,这份胆量,不一般啊。” 王甜甜放下毛巾,跪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这个角度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弱无助。 “高sz,您知道吗,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傻。”她声音轻轻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以为爱情就是一切,以为承诺可以当饭 吃。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童话。” 高sz看着她,没说话。 “我从小地方来的,家里穷,父母觉得女儿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换彩礼。”王甜甜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与她年龄不符的 沧桑,“我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以为能闯出一片天。可现实呢?没背景,没学历,在大城市里像只没头苍蝇。”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高sz的手:“直到遇见您,我才知道,女人是可以被宠着、护着的。您给我的,不仅仅是钱和礼物,还 有……尊严。”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说得情真意切。高sz反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腿上。 “小嘴真甜。”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过,我喜欢。” 王甜甜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混杂着烟酒和古龙水的味道,她忽然想起杨强身上的味道——是阳光 晒过棉布的味道,干净,简单。 她闭上眼,把那个味道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高sz,”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今晚让我好好伺候您,就当是……赔罪。” 夜深了。 王甜甜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身边是高sz沉重的鼾声。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李萌萌发来的消息:“搞定,高sz答应帮陆总批那块地了。你功不可没。” 紧接着是银行转账通知——陆总打来的“酬劳”,数字比她预想的还多一个零。 王甜甜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打开和杨强的聊天窗口——那个三年前就没有再更新的窗口。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杨强,我们分手吧。我累了。” 他没有回复。从那以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甜甜手指悬在屏幕上,颤抖着想打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太轻了。 我还想你?太假了。 最后她退出窗口,打开张雨夕的聊天框。小尼姑一小时前又发了条消息:“甜甜,我右眼皮一直在跳。你没事吧?” 王甜甜打字:“没事,刚陪客户喝完酒,准备睡了。你怎么还不睡?” 张雨夕秒回:“加班。唐俊东也在,他说要请我吃宵夜,我拒绝了。” 后面跟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王甜甜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快速打字:“干嘛拒绝?唐俊东人不错,虽然油嘴滑舌了点,但对你是真心的。抓住机会啊小尼姑,别学我。” 发送后,她又补了一句:“记住,找男人要么图他真心,要么图他有钱。千万别像我,图一时的痛快,最后什么都图不到。” 张雨夕回了一串问号。 王甜甜没再回复。她关掉手机,翻了个身,面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彻夜不灭,映在玻璃上,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繁华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妆容精致——这是她花了 两个小时,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面具。 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身后,高sz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手臂搭过来,搂住她的腰。王甜甜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甚至往他怀里靠了靠。 温暖,厚实,安全。 也令人窒息。 她想起很多年前,杨强也是这样搂着她。那时的他们挤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夏夜闷热,风扇吱呀呀地转。他怕她热,整夜给 她扇扇子,自己却热得满头汗。 “等我有钱了,”他在她耳边说,“我们就买个大房子,装最好的空调。你想开多少度就开多少度。” 她笑得眼睛弯弯:“那我要开十六度,盖棉被睡觉!” “好,都依你。” 少年人的承诺,像夏夜的萤火,美得不像真的,也短暂得抓不住。 王甜甜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入枕头。 对不起,杨强。 我终究是变成了,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凌晨四点,王甜甜悄悄起身,走到浴室。 她打开灯,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的脸。卸了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二十五岁,却好像已经活了一辈 子。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脸。冰冷刺激着皮肤,让她清醒了些。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甜甜,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保重。”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王甜甜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她删除,拉黑号码,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她重新躺回床上,钻进高sz怀里。男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 王甜甜闭上眼,这次,她真的睡了。 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杨强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穿过学校后门那条开满栀子花的小路。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散了她的笑 声。 “杨强!骑慢点!我害怕!” “怕什么!抱紧我!我带你去天涯海角!” 少年回过头,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她在梦里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浸湿了枕头。 天涯海角。 原来他们早就去过了。 在彼此还相信爱情的年纪。 第10章 第 10 章 晚上十一点零七分,张雨夕瘫在转椅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晾在沙滩上的鱼,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脑屏幕上,那个已经修改了六遍的设计图还在无情地闪烁着光标,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纯音乐,但此刻 连音符都显得刺耳——这是她对抗焦虑的方式,虽然效果越来越差。 “既现代又古典,既简约又奢华,既创新又稳重……”她盯着客户那自相矛盾的要求,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这到底是要什 么?要我造个变形金刚出来吗?” 她抓起桌上的橡皮用力一扔,“啪”地打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滚到门边。几乎是同时,门开了。 王甜甜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细高跟优雅地避开滚来的橡皮,像走红毯似的踱进屋里。香槟色真丝连衣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 的光泽,同色系的披肩随意搭在臂弯,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水和淡淡酒气的味道瞬间填满了狭小的出租屋。 “哟,小尼姑还在挑灯夜战呢?”王甜甜把那只张雨夕只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限量款手包往沙发上一扔,动作随意得像扔了个 塑料袋。 张雨夕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施主请勿扰贫尼清修……” 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灯光下,王甜甜右手上有东西在闪烁,那种光芒太过刺眼,以至于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枚钻戒。 主钻大得离谱,至少在张雨夕有限的认知里,这么大的钻石应该待在博物馆的防弹玻璃柜里,而不是戴在某个人的手指上。周 围镶着一整圈碎钻,像众星捧月,每颗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而璀璨的光芒。 “这……”张雨夕的喉咙发干,“这是……” 王甜甜优雅地抬起手,五指微微张开,让钻戒在灯光下缓缓转动,每一个切面都反射出炫目的光斑。“好看吗?”她语气轻 快,像是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老高送的。他说这个款式配我的手型,显得手指更修长。” “老、老高?”张雨夕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高sz?” “公共场合叫高sz,私下叫老高。”王甜甜纠正道,嘴角勾起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弧度,“他说等以后……时机成熟了,让我 给他生个儿子。男孩女孩都好,但他更想要个儿子,说能继承他的……” 她没说完,但张雨夕听懂了。她盯着那枚钻戒,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被某种魔法定住了。她能想象这枚戒指的价格——那可能 是她不吃不喝五年、甚至更久才能攒下的数字。而王甜甜,她的闺蜜,就这样随随便便戴在手上,像戴个普通装饰品。 “多少钱?”张雨夕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 王甜甜挑眉,红唇轻启,报出一个数字。 “二十三万?!”张雨夕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椅背“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她顾不上扶,声音都变了 调:“就这么一小圈石头?!二十三万?!” “土包子。”王甜甜嗔怪地伸手戳她额头,钻戒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叫钻石,恒久远永流传的钻石。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的意味,“老高说了,这只是个开始。等我真给他生了儿子,别说钻戒,别墅、车子、游艇,什么都 有。” 张雨夕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她弯腰扶起椅子,重新瘫坐回去,眼神空洞地看着桌上摊开的 设计图,再看看王甜甜手上那枚闪得几乎刺眼的钻戒。 她在这里连续加班七个晚上,改了六稿设计,被客户骂了六次,被主管训了六顿,就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和虚无缥缈的“职业 发展”。而王甜甜呢?只需要讨好一个男人——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就能拥有她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东西。 不公平。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怎么?羡慕了?”王甜甜凑过来,把戴着钻戒的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钻石的光芒几乎要晃瞎她的眼,“要不要摸摸看?感 受一下二十三万的手感?” 张雨夕确实想摸。她的手指动了动,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却在即将触碰到钻石的前一秒停住了。她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似 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语气硬邦邦的:“不摸。贫尼清修之人,不碰这些俗物。” 王甜甜哈哈大笑,笑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响亮:“得了吧张雨夕,你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跟饿了三天的猫看见 鱼似的。承认吧,你也想过这样的生活——不用加班,不用看老板脸色,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我没有!”张雨夕反驳得又快又急,像是要说服自己,“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女人要独立!要自强!要活出自己的价值!” “好好好,你独立,你自强。”王甜甜不跟她争,转着手上的钻戒,钻石的光芒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那请问独立自强的 张雨夕女士,你的设计稿什么时候能通过?你的客户什么时候能满意?你这个月的房租攒够了吗?” 连环三问,句句扎心。张雨夕蔫了,重新把脸埋进图纸里,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可能永远都通不过了……客户说我的设 计‘缺乏灵魂’,主管说我的创意‘过于保守’……我快疯了……” 王甜甜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什么。她拿出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翻找通讯录。几秒钟后,她眼睛一亮:“等 等,你刚才说那个难搞的客户叫什么?钱总?是不是那个肚子大得像怀胎十月、走路像企鹅在蠕动、头发没几根还非要梳成地 方支援中央发型的老男人?” 张雨夕猛地抬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巧了不是。”王甜甜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眼角微微上挑,“上周跟老高吃饭的时候见过,这老色鬼还偷偷摸我大腿,被我 一杯红酒‘不小心’泼了一裤子。我们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呢,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张雨夕还没反应过来,王甜甜已经拨通了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甜得发腻、娇得能滴出水的模式:“钱总吗?我是小王,王甜 甜……对对对,上周跟高sz一起吃饭的那个,不小心把酒洒您裤子上的……哎呀钱总您记性真好,还惦记着那事儿呢?我后来 可愧疚了……” 张雨夕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甜甜在电话里谈笑风生,时而娇笑,时而轻嗔,把那个在电话会议上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钱总哄得服 服帖帖。几分钟后,王甜甜挂断电话,冲她眨眨眼,长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扑闪:“搞定。明天上午十点,钱总会亲自给你打 电话,说你的设计稿‘充满灵性、深度与创新性的完美结合’,就按这个来生产,一个字都不用改。” “什么?!”张雨夕跳起来,差点又带倒椅子,“你、你怎么说的?他怎么可能……” “我就说,你是我最好的闺蜜,才华横溢但怀才不遇,是设计界被埋没的明珠,希望钱总能给年轻人一个绽放光芒的机会。” 王甜甜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钱总很爽快,说小事一桩,还问你要不要跳槽去他公司,待遇翻倍。” 张雨夕愣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她熬了七个通宵、改了六稿、哭了三次都没解决的问题,王甜甜一个电话、几句撒娇 就搞定了? “这、这不合适吧……”她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不成了走后门吗……这对其他努力的设计师不公平……” “走后门怎么了?”王甜甜挑眉,走到她面前,钻戒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闪烁,“这世道,谁不走后门?你以为那些成功人士都 是靠真本事爬上来的?别天真了张雨夕,关系才是第一生产力,人情才是硬通货。你辛辛苦苦画一百张图,不如人家一顿饭、 一句话。” 张雨夕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想起公司里那些升职像坐火箭的同事,想起那些能力平平却总能拿到好项目的“关系 户”,想起主管偶尔透露的无奈:“雨夕,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她机械地拿起来看,是唐俊东发来的微信:“还在加班?楼下新开了家粥铺,听说海鲜粥一绝。来不 来?我请客。” 张雨夕盯着这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继续埋头跟设计图死磕,直到天亮。但现在, 看着王甜甜手上那枚价值二十三万的钻戒,再看着自己面前这堆可能永远无法通过的设计稿,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出去吃个宵夜。”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王甜甜敏锐地挑眉:“跟谁?唐俊东?” “要你管。”张雨夕脸一热,低头穿鞋。 “哟,我们的小尼姑终于凡心大动了?”王甜甜笑得不怀好意,走到她身边,用戴着钻戒的手拍拍她的肩,“去吧去吧,记得 保护好自己。唐俊东那小子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对你倒是真心。比某些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强多了。” “吃你的吧!”张雨夕抓起背包逃也似的出了门,关门时还能听见王甜甜在屋里大笑。 下楼时,唐俊东已经等在路边那棵老槐树下。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针织衫,下身是深色休闲裤,靠在车门上低头玩手 机。路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淡了不少,反倒显出几分沉稳。 看见张雨夕,他收起手机,笑容自然而然地在脸上绽开:“还以为你又放我鸽子。” “我是那种人吗?”张雨夕嘴硬,心里却有点虚——细数下来,她放他鸽子的次数确实不少。 粥铺就在街角,店面不大,但窗明几净。老板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和善女人,围着碎花围裙,看见唐俊东就笑:“唐先生来 啦?今天带朋友了?还是老样子?” “两份招牌海鲜粥,加一笼虾饺,一碟青菜。”唐俊东熟门熟路地点单,转头问张雨夕,“够吗?要不要试试他们家的红糖糍 粑?听说不错。” “够了够了。”张雨夕连忙摆手。她看着唐俊东和老板娘熟稔地寒暄,忍不住问:“你经常来?” “嗯,加班晚了就来这里。”唐俊东给她倒茶,动作自然,“比吃泡面健康,也比餐厅清静。” 粥很快上桌,白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虾仁、干贝、鱿鱼圈清晰可见,香气扑鼻。张雨夕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鲜香温 润的感觉从舌尖一路滑到胃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早餐啃的面包,午餐扒了两口外卖,晚餐根 本没吃。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唐俊东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伸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嘴。” 张雨夕有点不好意思,放慢了速度。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唐俊东忽然开口:“听说你接了个大单子?钱总那个五百万的项 目?” 张雨夕动作一顿,勺子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传开了。”唐俊东舀了勺粥,语气平静,“说钱总那个项目拖了半年,换了三个设计团队都没搞定,几个资深设计师 都铩羽而归,最后居然被你一个新人拿下了。现在设计部都在议论你,说什么的都有。” 张雨夕张了张嘴,想说出真相——那不是她的实力,那是王甜甜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又像被什么堵住了。她低头搅动着碗里 的粥,看着虾仁在米粥里沉浮,轻声说:“运气好而已。” “不只是运气吧。”唐俊东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她,“我找张姐要了你的设计稿看了。创意确实很好——把现代极简和古典 纹样结合,用几何线条解构传统元素,既保留了文化底蕴,又符合现代审美。尤其是那个‘流动的静止’概念,很有意思。” 张雨夕愣住了。她抬头看唐俊东,发现他是认真的,眼睛里没有客套或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欣赏。 “你……看过我的设计稿?” “嗯,昨天找张姐要的。”唐俊东坦然承认,“她说你是她这几年带过最有潜力的设计师,有灵气,肯吃苦,就是太轴,不懂 变通,在职场上容易吃亏。” 张雨夕鼻子一酸,眼眶突然有点热。她一直以为主管讨厌她,觉得她笨、她蠢、她不开窍。没想到在别人面前,主管是这样评 价她的。 “其实……”她犹豫了很久,勺子无意识地在碗里画圈,“这个单子能成,不是因为我的设计有多好,是因为……我闺蜜认识 钱总。她打了个电话,钱总就点头了。” 她说出来了。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唐俊东的表情。她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看吧,你也是靠关系上位的;或者鄙夷——原 来你的成功这么不光彩。 但唐俊东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她看不懂的宽容:“那又怎样?” 张雨夕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行业,实力是基础,但机会同样重要。”唐俊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是个认真交谈的姿势,“你闺蜜 给了你机会,但能不能抓住机会,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的设计真的烂得像一坨……嗯,真的不行,钱总那种在商场混了几十 年的老狐狸会点头吗?他不会为了卖个人情就拿五百万的项目开玩笑。生意人最精明了,亏本买卖没人做。” 他的话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张雨夕心里某个昏暗纠结的角落。她一直在“公平”和“实力”之间挣扎,觉得自己像个作弊的 考生,却忘了这世上很少有非黑即白的事。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对。”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对那些真正有实力却没关系的人来说,不公 平。” “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唐俊东的声音温和下来,“有人生在罗马,有人穷尽一生也到不了罗马。但张雨夕,你不能因为世 界不公平,就否定自己的价值。你闺蜜给了你一张入场券,但你得自己走进去,自己站稳脚跟。”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而且,你太纯粹了,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纯粹让你专注,让你保持 初心,但也让你看不到这个世界真实运转的规则。有时候,适当的‘不纯粹’,才能保护你的纯粹。” 张雨夕怔怔地看着他。粥铺昏黄的灯光下,唐俊东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而认真。 “你……你胡说什么……”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感觉耳朵在发烫。 “我没胡说。”唐俊东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张雨夕,我知道你觉得我油嘴滑舌不正经,觉得我们不是同 一个世界的人。但我想告诉你,我看见的你,和我身边那些女孩都不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是那种经常做事的手,不像某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你会在加班到深夜时,还惦记着把设计图的某个细节改到完美;会因为朋友被欺负,就敢跟人渣打官司,哪怕自己害怕得要 死;会在夜市吃麻辣烫时,被辣得眼泪汪汪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像只偷到鱼的小猫。”他轻声说,声音在粥铺嘈杂的背景音 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瞬间,比任何钻石都闪亮,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 张雨夕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她想抽回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玩世不恭、总是没个正经的男 人此刻眼里的真诚,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视线有点模糊。 “唐俊东,”她声音有点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唐俊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又带上了一点她熟悉的玩世不恭:“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成为能站在你身边 的人——在你加班时给你送宵夜,在你难过时听你吐槽,在你迷茫时……告诉你,你其实很棒。” 这句话太暧昧,也太沉重。张雨夕猛地抽回手,低头猛喝了几口粥,烫得直吐舌头。唐俊东笑着递过冰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 得微妙而安静,只有粥铺里其他客人的谈笑声、老板娘招呼声、厨房炒菜声隐隐传来。 吃完粥,唐俊东坚持送她回去。到楼下时,张雨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唐俊东,谢谢你。不只是谢今晚的粥。” 唐俊东靠在车边,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谢什么?” “谢你……看得起我。”张雨夕说完,觉得自己这话蠢透了,转身就跑进了楼道。 上楼时,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打开门,王甜甜已经卸了妆,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她 就挑眉:“哟,回来了?脸这么红,耳朵也红,干什么坏事了?” “要你管。”张雨夕脱鞋,假装忙碌地收拾东西,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唐俊东表白了?”王甜甜一针见血。 “没有!” “那就是快了。”王甜甜撕下面膜,露出素颜的脸,依然漂亮,但少了那份精致攻击性,多了几分柔和,“小尼姑,听姐一句 劝,唐俊东这人不错。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对你是真心的。比某些道貌岸然、家里有老婆还在外面乱搞的老男人强多了。” 张雨夕动作一顿,转头看她:“甜甜,你和高sz……” “各取所需。”王甜甜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他图我年轻漂亮,我图他权力资源。很公平的交易,谁也不欠谁。” 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张雨夕却觉得心里发堵。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张雨夕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是钱总,语气异常客气,甚至带着点谄媚:“张设计师啊,你的设计稿我昨晚又 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好!那个‘流动的静止’概念,简直是神来之笔!就按这个来,一个字都不用改!另外,不知道张 设计师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好好请教请教设计理念……” 挂断电话,张雨夕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幅她改了六遍的设计稿,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王甜甜说得对,这个 世界确实有很多不公平。但唐俊东说得也对——机会来了,能不能抓住,靠的是自己。 主管张姐走过来,难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有点重:“雨夕,干得不错。钱总那个项目是块硬骨头,好几个老设计师都啃 不下来,你能拿下,证明我没看错人。” 这是张雨夕入职以来,第一次听到主管这么直白、这么有力的表扬。她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谢 谢张姐,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张姐难得地笑了笑,虽然那笑容有点僵硬,但确实是笑,“下个月行业协会有个研讨会,你跟我一起去。多认识点 人,多见见世面,对你有好处。” 张雨夕用力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混杂着酸涩和坚定。也许这条路很难,也许有很多不公平,也许要面对很多她不想面对 的东西,但至少,她还在往前走,用自己的方式。 中午休息时,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看,是唐俊东的微信:“晚上继续粥铺?今天有新品,核桃酪,听说很补脑。” 张雨夕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最后,她回了一个字:“好。” 发完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城市的天空是那种熟悉的灰蒙蒙,但云层缝隙里,隐约有阳光在努力透出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 光影。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王甜甜正坐在那家她们永远消费不起的高档咖啡厅里,对面是李萌萌。李萌萌推过来一张银行卡,笑 得谄媚,眼角堆起的皱纹连厚厚的粉底都盖不住:“甜甜,这是老陆的一点心意,不多,就二十万。希望你在高sz面前美言几 句,那块地……” 王甜甜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想起昨晚张雨夕看着钻戒时,那种羡慕又倔强、想要又不敢要的眼 神;想起张雨夕说“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时,那种近乎天真的认真。 她忽然觉得,自己手上这枚二十三万的钻戒,在晨光下好像没有那么闪了,反而沉甸甸的,硌得手指疼。 但她还是伸出做了精致美甲的手,用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夹起那张卡,笑得妩媚又疏离:“萌萌姐客气了,我们姐妹之 间,说这些干什么。老高那边我会打招呼的,你放心。” 走出咖啡厅,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王甜甜站在路边,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世界瞬间变成了舒适的暗色调。她看着手里的银 行卡,又看看手指上那枚闪亮的钻戒,忽然很想给张雨夕打个电话,想听听那个傻姑娘的声音,想听她说“甜甜你要好好 的”。 但最终,她只是收起银行卡,昂起头,踩着她那双能买张雨夕三个月生活费的高跟鞋,步伐优雅地走进了对面的奢侈品商场。 橱窗里,最新季的裙子标价五位数,但她眼睛都没眨。 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回不了头了。 而她王甜甜,绝不回头。 第11章 第 11 章 周末的清晨七点,宿舍里还弥漫着睡眠的宁静气息,张雨夕就被一阵毫不留情的摇晃从梦中拽了出来。 “起床啦起床啦!”王甜甜的声音像清晨的闹钟,只是这个“闹钟”还带着香奈儿五号的味道。 张雨夕迷迷糊糊地把脸埋进枕头深处,声音闷闷的:“甜甜……今天是周六……人类的法定睡眠日……” “睡什么睡,起来花钱!”王甜甜已经打扮得光彩照人,一套崭新的运动服看起来价格不菲,“姐今天带你体验一下,什么叫 做‘购物疗法’。” 张雨夕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甜甜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最近这半个月,这位室友的变化简直可以用“改头换 面”来形容。从妆容到衣着,从包包到配饰,全都透着“我很贵”的气息。 “你中彩票了?”张雨夕坐起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还是说……你终于找到了你失散多年的富豪亲生父母?” 王甜甜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少贫嘴,快去洗漱。今天行程满满,没时间浪费。” 洗漱的时候,张雨夕透过镜子观察着正在涂口红的王甜甜。她哼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得意,但那种得 意里,又似乎掺杂着一丝……紧绷?就像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走路的人,表面优雅,实则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说真的,”张雨夕吐掉牙膏沫,“你最近到底什么情况?那个钻戒,那些包包,现在又……” “女人对自己好点,有问题吗?”王甜甜转过头,把一支口红塞到张雨夕手里,“这个色号适合你,送你了。” 张雨夕看着手中那支名牌口红,包装精致,重量感十足。她知道这个牌子,一支就要好几百。如果是以前的王甜甜,一定会拉 着她等到商场打折,然后纠结半天才舍得买一支。 “甜甜,”张雨夕放下口红,认真地看着她,“我们是朋友,对吧?如果你遇到什么事……” “我能遇到什么事?”王甜甜打断她,笑容灿烂得有些刻意,“我就是突然想通了。人生苦短,青春更短,不对自己好点,难 道等老了后悔吗?”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张雨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起上周在食堂,王甜甜接了个电话后匆匆离开,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却笑着说“沙子进眼睛了”。 “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王甜甜走过来,拍了拍张雨夕的肩膀,“今天你就负责陪吃陪逛陪开心,其他的,别问,好 吗?” 张雨夕看着她眼中的恳求,最终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作为朋友,她能做的或许不是追问,而是陪伴。 第一站:奔驰4S店·红色闪电 当王甜甜把车停在奔驰4S店门口时,张雨夕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认真的?”她抓住王甜甜的手臂,“这里面的车,最便宜的也得二三十万吧?” “所以呢?”王甜甜撩了撩头发,推开车门,“走,看车去。” 展厅里灯光通明,一辆辆锃亮的汽车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张雨夕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奢侈品店的小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倒是王甜甜,踩着高跟鞋走得气场全开,仿佛这里是她家后院。 她们在一辆红色敞篷车前停下。流线型的车身,咖啡红的漆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确实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美女眼光真好,”一个年轻的销售员快步走来,笑容标准得像是量过角度,“这款CLA轿跑是我们今年的主打款,特别受年 轻女性欢迎。” 销售员看起来二十出头,白衬衫黑西裤,笑容干净,说话时脸颊上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王甜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车是不错,”她慢悠悠地说,“不过小哥,你比车更养眼啊。” 销售员一愣,脸“唰”地红了:“美女您真会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王甜甜一把将张雨夕拉到身前,“你看我姐妹怎么样?正经好姑娘,要不要认识一下?” 张雨夕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王甜甜!你买车就买车,扯我干嘛!” 销售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相亲”弄得手足无措,耳根都红透了:“那个……我还是给两位介绍一下车吧。这款车搭载了2.0T 发动机,百公里加速只要6.8秒,内饰全真皮……” 接下来的半小时,张雨夕目睹了一场“壕无人性”的购车表演。王甜甜几乎没怎么看车,问了几个基本问题,然后直接拍板: “有现车吗?我今天就要开走。” “有的有的!”销售员眼睛一亮,“全款还是……” “全款。” 刷卡的瞬间,张雨夕看到POS机上显示的那串数字,心里默默数了数位数——六十三万八千。她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这辆车 的保养费。 坐进新车里,王甜甜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真皮方向盘,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怎么样?配我吗?” “配,太配了。”张雨夕系好安全带,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甜甜,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哪来这么多钱?” 车内安静了几秒。王甜甜启动引擎,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像一头苏醒的野兽。 “雨夕,”她目视前方,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图什么?” “啊?” “图安稳?图平淡?还是图……痛快?”王甜甜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出停车场,“我以前总觉得,省吃俭用是美德,攒钱 买房是正事。可我最近突然想通了——万一我明天就死了呢?那我这辈子岂不是太亏了?” 张雨夕皱起眉:“你怎么突然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是清醒。”王甜甜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复杂,“雨夕,你知道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吗?一千三百万。我们就 像一千三百万只蚂蚁,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最后能留下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王甜甜打断她,声音突然提高,“我就想趁现在,趁我还年轻,还能被叫‘美女’而不是‘阿姨’的时候,好 好活一次。有错吗?” 张雨夕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身边的闺蜜有些陌生。那个会为了五块钱跟小贩讨 价还价的王甜甜,那个会在打折季排队抢购的王甜甜,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刷卡时眼睛都不眨,说话时带着一股狠劲的女人。 第二站:星光百货·变脸游戏 星光百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水晶宫殿。张雨夕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情景——她不小心摸了一件连衣裙,被 服务员冷嘲热讽地说“买不起就别碰”。那天她几乎是逃出商场的,那种屈辱感像根刺,扎在心里很久。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甜甜挎着新买的包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奢侈品店,像女王巡视领地。她们刚踏进门,就有三四个服 务员同时迎上来,笑容甜得能滴出蜜。 “王小姐来啦!”一个领班模样的女人热情得近乎谄媚,“今天刚到一批新款,我特意给您留了几件。” 张雨夕站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那些曾经用鼻孔看人的服务员,现在一个个点头哈腰,恨不得跪下来给王甜甜试鞋。 原来金钱真的可以让人瞬间变脸,比川剧变脸还快,还自然。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王甜甜手指在空中点点点,像皇帝批奏折,“都包起来。哦对了,给我姐妹也挑几件。” “不用不用!”张雨夕连忙摆手,“我衣服够穿……” “够什么够。”王甜甜不由分说地把一件米白色外套披在她身上,“看看,多合适!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镜子里,张雨夕看着那个被名牌包裹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外套确实漂亮,剪裁合体,面料柔软,但她总觉得别扭——好像 偷穿了别人的衣服,随时会被拆穿。 “我是不是很像暴发户?”王甜甜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张雨夕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试衣服的时候,我看见那两个服务员在背后窃窃私语。”王甜甜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们肯定在想,这 个突然冒出来的土豪女,不知道是哪个老板包养的小三。” “甜甜……” “但我不在乎。”王甜甜挺直腰板,声音重新变得张扬,“她们再怎么议论,也得恭恭敬敬地伺候我买单。这个社会就是这 样,笑贫不笑娼。” 张雨夕的心沉了一下。她握住王甜甜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冰凉,还微微发抖。 “如果你不开心,我们可以不买的。”张雨夕真诚地说,“甜甜,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快乐,而不是用 购物来填补什么。” 王甜甜怔怔地看着她,眼圈突然红了。但很快,她眨眨眼,把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开心?”她挤出一个夸张的笑,“花钱多快乐啊!走,下一家!” 整整三层楼,王甜甜像扫荡一样买买买。化妆品、护肤品、包包、鞋子……购物袋多到两个人拿不下,最后商场派了专人帮忙 送到停车场。 坐在车里的休息时,张雨夕看着后座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忽然想起以前和王甜甜一起逛夜市的日子。那时候她们都没什么 钱,最常做的是“橱窗购物”——只看不买,然后互相许愿:“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这个买下来!” 现在王甜甜真的有钱了,可以把橱窗里的东西都搬回家。但那个会和她一起做白日梦的女孩,好像也一起消失了。 “雨夕,”王甜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钱能买到快乐吗?” 张雨夕想了想:“能买到一时的快乐。但真正的快乐……我不知道。” “我觉得能。”王甜甜握紧方向盘,“至少现在,我很快乐。刷卡的时候很快乐,拆包装的时候很快乐,被人羡慕的时候也很 快乐。” “那……之后呢?” 王甜甜沉默了。她看着窗外繁华的街道,良久才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第三站:云端西餐厅·格格不入的午餐 “云端”西餐厅位于大厦顶层,四面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张雨夕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优雅的环境和衣着考究的客人, 脚底像生了根。 “走啊。”王甜甜拉着她往里走。 “这里……很贵吧?”张雨夕小声说。 “贵才配得上我们今天的消费水平。”王甜甜说得理所当然。 落座后,张雨夕看着菜单上那些看不懂的法文菜名和令人咋舌的价格,手心里冒出了汗。一份牛排要688,一份沙拉要288,连 一杯白开水都要28——还是“进口矿泉水”。 “随便点,我请客。”王甜甜大手一挥,转头对服务员说,“先开一瓶你们这里最好的红酒。” “甜甜,我不会喝酒……”张雨夕小声说。 “不会可以学嘛。”王甜甜眨眨眼,“西餐配红酒,这才是生活。” 等菜的时候,张雨夕仔细观察着餐厅里的其他客人。他们低声交谈,举止优雅,使用刀叉的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而她,穿着新 买的昂贵外套,却总觉得领子太紧,呼吸都不顺畅。 前菜上来时,张雨夕看着面前一排闪闪发光的刀叉,彻底懵了。该用哪把?从左到右?从外到内?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成人世 界的孩子,处处露怯。 “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王甜甜示范给她看,“从外往里用,一道菜换一套餐具。” 张雨夕笨拙地握住刀叉,切牛排时用力过猛,盘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邻桌的一位女士投来不满的一瞥,她立刻红了脸,恨不 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放松点,”王甜甜轻笑,“谁还没个第一次。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时,比你还紧张。” “你以前来过?” “当然……没有。”王甜甜喝了口红酒,“是最近有人带我来的。他教我怎么点菜,怎么品酒,怎么在这种场合表现得体。” 张雨夕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他”。她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王甜甜:“甜甜,你是不是……恋爱了?” 王甜甜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像一团化不开的心事。 “算是吧。”她含糊地说,“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对你好吗?” “好,当然好。”王甜甜的嘴角扬起,但那笑容未达眼底,“给我买礼物,带我去高级场所,教我认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他 说,我值得这一切。”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让王甜甜沉默了。她看向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清晰而冷漠。良久,她才轻声说:“喜欢?雨夕,到了我 这个年纪,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给我什么。” 张雨夕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大学时,王甜甜曾经说过,她以后一定要嫁给爱情。那时候的她眼睛亮晶晶的,说:“没有爱情 的婚姻,就像没有盐的菜,再华丽也食之无味。” 可现在…… “甜甜,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王甜甜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以前我还相信努力就能成功,善良就有好报,爱情能战胜一切。可现在我知 道了,那些都是童话,是骗小孩子的。” “可是……” “没有可是。”王甜甜打断她,语气里有种破罐破摔的决绝,“雨夕,你不是我,你没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没看过我看过的脸 色。你有稳定的工作,有清晰的未来,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抓住我能抓住的一切,哪怕只是稻草。” 张雨夕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王甜甜,突然想起一句话:每一个突然改变的人,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也许王甜甜的故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四站:迷夜酒吧·狂欢与疏离 夜幕降临时,王甜甜的购物狂潮终于告一段落。但她的“狂欢”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王甜甜神秘兮兮地说。 当车停在酒吧一条街时,张雨夕心里咯噔一下。霓虹灯闪烁,音乐声从各个门缝里漏出来,街上走着打扮时髦的年轻人,空气 里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 “酒吧?”她犹豫了,“那种地方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王甜甜已经下车,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放松一下嘛,你都陪我一整天了,最后一项活动, 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张雨夕还在犹豫,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夕夕,周末没加班吧?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外卖。」 她心里一暖,回复道:「和朋友在一起,放心。」 几乎秒回:「那就好。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张雨夕的心安定下来。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走吧,但说好,十二点前我必须回去。” “知道啦,乖宝宝!”王甜甜笑着拉她走进一扇沉重的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巨浪般扑面而来。张雨夕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闪烁的激光、扭动的人群、空气中弥 漫着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复杂气味。吧台上,调酒师把酒瓶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引来一阵尖叫。 王甜甜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最后在一个卡座前停下。那里已经坐了三个女孩,见到王甜甜,纷纷起身打 招呼。 “介绍一下,”王甜甜提高音量压过音乐,“这是我最好的姐妹,张雨夕。雨夕,这是萌萌、莉莉、小雅,我的闺蜜团。” 三个女孩打扮时尚,妆容精致,看张雨夕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张雨夕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在沙发角落坐下。 “甜甜,今天这么大方,请我们来这儿玩?”那个叫萌萌的女孩笑着说,但语气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微妙。 “姐妹高兴,全场消费我买单!”王甜甜豪气地挥手,“服务员,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 酒上来后,王甜甜和三个女孩很快聊得热火朝天。张雨夕插不上话,只能小口喝着杯子里的饮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舞池里,男男女女贴身热舞,暧昧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迷离。张雨夕看到角落里有一对男女在接吻,动作大胆得让 她赶紧移开视线。另一边,几个男人举着酒瓶高声唱歌,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这就是王甜甜说的“放松”吗?她只觉得嘈杂、混乱,还有一丝不安。这种喧嚣像一层厚厚的糖衣,包裹着某种空洞的内核。 “雨夕,别干坐着,去跳舞啊!”王甜甜过来拉她。 “我不会……” “我教你!” 被硬拉进舞池,张雨夕僵硬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王甜甜倒是如鱼得水,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吸引了不少男性的目 光。她的舞姿熟练而性感,和平时判若两人。 “放松,跟着节奏来!”王甜甜在她耳边喊。 张雨夕试着动了动,但总觉得别扭。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人贴了过来,手自然地搭在她腰上。 “美女,一个人?” 张雨夕像触电一样跳开:“我有朋友!” 男人耸耸肩,转向了另一个目标。张雨夕逃也似的回到卡座,心跳如鼓。 萌萌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轻笑一声:“第一次来?” 张雨夕点点头。 “慢慢就习惯了。”萌萌递给她一杯酒,“甜甜以前也不习惯,现在不是玩得挺嗨?人都是会变的。” 张雨夕看向舞池里的王甜甜。她在人群中旋转、欢笑,像个真正的派对女王。灯光打在她脸上,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在明暗之 间切换,一时灿烂,一时模糊。 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雨夕总觉得那笑容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破碎。就像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外人看不出 来,但瓷器自己知道,它已经回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张雨夕觉得空气越来越闷,头也开始发晕。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正要起身去找王甜甜,却听见萌萌和另一个女孩的对话飘进耳朵。 “甜甜最近真是阔绰啊,听说今天买了辆奔驰?” “可不,人家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 “什么靠山啊?” 萌萌压低声音,但张雨夕还是听清了:“一个有钱的主,家里有老婆的那种。不然你以为她哪来这么多钱?一夜暴富?别天真 了。” 张雨夕的手猛地握紧。她看向舞池,王甜甜正和一个陌生男人跳舞,笑靥如花。但那一刻,张雨夕只觉得心酸。她突然明白了 王甜甜那些话里的无奈,明白了她眼中的挣扎,明白了她为什么一边疯狂购物,一边又流露出隐约的悲伤。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的王甜甜。那时候她们都没什么钱,周末最奢侈的活动就是去校门口吃一顿麻辣烫。王甜甜总是笑着说: “等以后我有钱了,天天请你吃大餐!” 现在她真的有钱了,但那个笑着说要请客的女孩,却好像消失在时光的缝隙里了。 “雨夕?”王甜甜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红晕,呼吸有些急促,“怎么一个人坐着?不开心吗?” 张雨夕看着她,突然问:“甜甜,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吗?” 王甜甜一愣,随即笑了:“记得啊,怎么了?老板总给我们多加两颗鱼丸,说我们太瘦了要多吃点。” “我突然想吃那家的麻辣烫了。” 王甜甜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张雨夕,眼神复杂。那眼神里有怀念,有伤感,还有一丝……羞愧?良久,她轻声说:“我也 想吃。可是雨夕,我们都回不去了。” 音乐还在轰鸣,人群还在狂欢。但在这个喧闹的角落里,两个女孩安静地对坐着,中间隔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和一场没 有说破的秘密。 “走吧,”张雨夕站起来,伸手拉住王甜甜,“我送你回家。” “可是……” “没有可是。”张雨夕难得地强硬,“明天还要上班,不能玩太晚。而且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王甜甜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妥协了。她跟闺蜜们打了个招呼,拿起包跟张雨夕走出了酒吧。 外面的空气清冷新鲜,张雨夕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酒吧里的喧嚣被关在门后,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 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上车后,两人一时无言。王甜甜叫了代驾,她们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城市在夜晚展现出另一种面貌,繁华而 疏离,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梦。 “雨夕,”王甜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怎么会。”张雨夕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 “那你自己呢?”张雨夕问,“甜甜,你想要的是什么?真的是这些包包、衣服、车吗?” 王甜甜沉默了。她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眼睛里有泪光闪动。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她此刻的心情。 “我想要……”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要被人看得起,想要过好日子,想要不用再为钱发愁。这有错吗?” “没错。”张雨夕说,“但方式有很多种。甜甜,我不希望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得到这些。” “伤害自己?”王甜甜笑了,笑声里有一丝哽咽,“雨夕,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没得选。这个世界对普通人太残酷了,要么 有背景,要么有运气。我什么都没有,只能抓住眼前的机会。” “你还有能力,有才华。你工作那么努力,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慢慢熬,熬到三十岁、四十岁,也许能买得起房,也许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王甜甜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我等不了。我怕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已经老了,青春没了,热情也没了。” 张雨夕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抱住王甜甜,感觉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这一刻,她不是那个挥金如土的“富婆”,只是一个迷茫 而脆弱的女孩。 “甜甜,”张雨夕轻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停下来,我都在。” 王甜甜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决堤,那些强装的笑容,那些故作潇洒的姿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代驾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识趣地把音乐调大了些。 车到了宿舍楼下,王甜甜的情绪已经平复。她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朋友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张雨夕也笑了,“上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王甜甜下车前,突然转身抱住张雨夕,抱得很紧很紧。 “雨夕,谢谢你。”她的声音闷在张雨夕的肩膀上,“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傻瓜。”张雨夕拍拍她的背,“快上去吧。” 看着王甜甜走进宿舍楼,张雨夕在楼下站了很久。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抬头看天空,城市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 星。 手机震动,是王甜甜发来的消息:「明天我想吃麻辣烫,你陪我吗?」 张雨夕笑了,回复:「当然。老地方,老时间。」 也许王甜甜真的回不去了,但有些东西,或许可以找回来。比如友情,比如真心,比如那个会在麻辣烫里多加两颗鱼丸的简单 快乐。 生活很复杂,但也很简单。复杂的是选择,简单的是真心。张雨夕想,也许她做不了更多,但至少,她可以做一个不离开的朋 友。 那天晚上,张雨夕做了个梦。梦见她和王甜甜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坐在路边摊吃麻辣烫,热气腾腾中,两张年轻的脸笑得没心 没肺。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看向对面床铺,王甜甜睡得正熟,眼角还带着泪痕,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窗外,新的一天正在慢慢展开。阳光穿过云层,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生活还在继续,故事也还在继续。 而真正的友情,或许就是在对方迷失时,做那个守在原地的人,等ta找到回来的路。 第12章 第 12 章 周日的中午,阳光透过宿舍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张雨夕醒来时,发现对面床铺已经空了。 手机屏幕亮着,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王甜甜:「我先去占位,老地方见。」 张雨夕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想起昨晚王甜甜在车里大哭的样子,也想起大学时她们无数次这样的约定—— “老地方见”,短短四个字,却承载了太多共同的记忆。 洗漱时,她特意选了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把王甜甜昨天送的那支名牌口红放回抽屉。今天,她只想做回最普通的自己。 那家麻辣烫店在学校后街的小巷里,招牌老旧,桌椅磨损,但生意一直很好。张雨夕走到店门口时,看见王甜甜已经坐在靠窗 的老位置,正低头看手机。 她今天穿得很朴素,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扎成马尾,素面朝天。如果不是昨天亲眼所见,张雨夕几乎要以为那个挥 金如土的王甜甜只是一场梦。 “来啦?”王甜甜抬头,笑容自然了许多,“我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藕片、豆皮和宽粉,还有两颗鱼丸——老板还记得我 们。” 张雨夕在她对面坐下。小小的桌子,熟悉的油渍,墙上贴着褪色的菜单,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时光在这里好像按下了暂 停键。 “你……”张雨夕斟酌着用词,“今天感觉怎么样?” “如释重负。”王甜甜用纸巾擦着筷子,动作仔细,“昨晚哭完之后,好像把什么沉重的东西卸下了。虽然问题还在,但至 少……不用装了。” 麻辣烫上来了,热气腾腾,红油汤底上浮着一层芝麻和花生碎。王甜甜深吸一口气:“还是这个味道。你知道吗,昨天在西餐 厅,我看着那些精致的摆盘,闻着那些高级的香味,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一碗麻辣烫。”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很讽刺吧?我有了钱,能买得起更贵的东西,可最让我安心的,还是这碗二十块钱的麻辣烫。” 张雨夕夹起一片藕,蘸了蘸调料:“这不讽刺。这恰恰说明,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周围是学生们嘈杂的谈笑声,隔壁桌的情侣在互相喂食,门口有外卖小哥匆匆取餐。这是最普通的市 井生活,却让张雨夕感到无比踏实。 “雨夕,”王甜甜突然开口,眼睛盯着碗里的红油,“你想知道我的钱是哪里来的吗?” 张雨夕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看见王甜甜脸上复杂的表情——有羞愧,有挣扎,也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渴望。 “如果你想说,我听。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想说。”王甜甜放下筷子,双手握在一起,“我需要说出来,不然我会憋疯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勇气:“三个月前,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很有钱的人。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完整的家 庭。” 张雨夕的心沉了一下。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受。 “我们是在一个商务酒会上认识的。我当时是公司派去的接待,他是嘉宾。”王甜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看我手忙脚乱地处理突发状况,主动帮了我。后来加了微信,偶尔聊天。一开始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前辈和后辈。”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他说话总是很温柔,很耐心。他会在我加班时问我吃没吃饭,会在我抱怨工作压力时开解我。你知道吗,雨 夕,在这个城市里,很少有人这么关心我。”王甜甜的眼里泛起水光,“我爸妈在老家,一年见一次。朋友不多,工作又忙。 他的关心,就像冬天里的一杯热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张雨夕握住她的手。王甜甜的手很凉。 “上个月,我妈妈生病了,需要做手术,要十万块钱。”王甜甜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工作才两年,存款不到三万。我急得整 夜整夜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然后……他知道了。”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她说,张雨夕也能猜到了。 “他帮我付了手术费,还给了我一张卡,说‘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多给自己买点好的’。”王甜甜苦笑,“一开始我真的只 是借,我说我会还。但他不要我还钱,他说……他喜欢看我开心的样子。” “所以你就接受了?” “我挣扎过。”王甜甜的眼泪掉进碗里,“我知道这是错的,知道这不对。可是雨夕,当你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有人向你伸 出手,你真的能忍住不抓住吗?” 张雨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经历过那样的困境,没有资格评判。 “妈妈的病好了,她不知道钱的来历,还一直说让我好好谢谢那位‘好心人’。”王甜甜擦掉眼泪,“可是雨夕,我每晚都做 噩梦。梦见他的妻子找到我,当众扇我耳光。梦见同事知道真相,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别人看我的眼 神不对劲。” “所以你用购物来麻痹自己?” “对。”王甜甜点头,“好像只要不停地买,把衣柜塞满,把银行卡刷爆,就能填满心里的那个洞。可是没有用。东西越多, 心越空。昨天你问我快不快乐,我想了很久——刷卡的那一刻是快乐的,拆包装的那一刻是快乐的,但快乐过后,是更深的空 虚和恐惧。”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雨夕,我是不是很贱?” “别这么说自己。”张雨夕用力握住她的手,“你只是……走了一条捷径。而捷径的代价,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甜甜的声音充满了迷茫,“继续这样?我受不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断掉?可我欠他的不只 是钱,还有人情。而且……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是真的。” 张雨夕沉默了。她知道王甜甜说的是实话。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强到可以很快习惯奢侈,却很难再回到简朴。 “甜甜,”她想了很久,缓缓开口,“我没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做。但是我想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要想清楚代价。钱可以 还,人情可以还,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比如?” “比如自尊,比如心安理得,比如……那个会为了两颗免费鱼丸开心的自己。” 王甜甜怔住了。她看着碗里已经凉掉的麻辣烫,看了很久很久。 “雨夕,”她轻声说,“我好想念以前的自己。那个会因为买到打折衣服高兴一整天的自己,那个会为了省五块钱走三站路的 自己。虽然穷,虽然累,但至少……至少我睡得踏实。” “那现在呢?” “现在我有一柜子名牌,有一辆跑车,有一张刷不完的卡。”王甜甜的眼泪又掉下来,“可是我失去了睡眠,失去了笑容,失 去了……自己。” 店里的人渐渐少了。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张雨夕看着对面哭泣的闺蜜,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一句话:人生所有的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王甜甜得到了物质,却付出了内心的平静。这交易,到底值不值? “甜甜,”张雨夕轻声说,“如果你真的想改变,我愿意陪你。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把欠的钱还清。可能过程会很苦,可能 需要很长时间,但至少……至少你能重新开始。” 王梨花抬起头,眼里有了一丝光亮:“真的吗?你不嫌弃我?”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张雨夕笑了,“你是我朋友,你迷路了,我等你回来。就这么简单。” 那一刻,王甜甜哭得更凶了。但这次的哭泣,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一种释放,一种救赎。 “可是……”她抽泣着说,“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习惯了名牌,习惯了被人羡慕。我怕我回不去了。” “那就慢慢来。”张雨夕说,“没有人要求你一夜之间变回从前。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今天先吃麻辣烫,明天……明天再 说。” 王甜甜用力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又真实。 她们在麻辣烫店坐了很久,从中午坐到下午。聊大学时光,聊工作烦恼,聊未来的打算。没有名牌,没有豪车,没有那些浮华 的东西,只有两个普通女孩的普通对话。 但张雨夕觉得,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见过的最真实的王甜甜。 离开时,老板笑着送她们出门:“常来啊,还是老规矩,给你们多加鱼丸。”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甜甜突然说:“雨夕,我想试试。” “试什么?” “试着把卡还回去,试着重新开始。”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可能很难,可能会反复,可能会痛苦。但我 想试试,找回那个能为一碗麻辣烫开心的自己。” 张雨夕揽住她的肩膀:“我陪你。” “那……第一步该怎么做?” “第一步,”张雨夕想了想,“先把那辆车退了吧。还没上牌,应该可以退。然后我们算算你到底欠了多少,做个还款计 划。” 王甜甜点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做人生重大决定。 回到宿舍,王甜甜真的开始翻找那些购物小票和转账记录。张雨夕陪着她一起整理,看着那些惊人的数字,两人都沉默了。 “六十三万八千的车,二十一万的包包和衣服,还有之前他帮我妈付的十万手术费……”王甜甜的声音在发抖,“我这辈子都 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就慢慢还。”张雨夕拍拍她的背,“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天晚上,王甜甜第一次没有做噩梦。她睡得很沉,嘴角带着微笑。 而张雨夕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她在想人生的选择,想**的代价,想友情的意义。 她想,或许成长就是学会在诱惑面前保持清醒,在迷茫时找到方向,在犯错后有勇气回头。而真正的友情,就是当对方迷路 时,不抛弃不放弃,陪着ta找到回来的路。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城市依然喧嚣,生活依然继续。但在这个小小的宿舍里,两个女孩的命运,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但至少,她们迈出了第一步。 而第一步,往往是最难,也最重要的。 第13章 第 13 章 周一的城市恢复了它一贯的忙碌节奏。张雨夕早早起床去上班,而王甜甜则独自一人,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周末的那场坦白局后,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银行卡还塞在钱包里,那张可以刷出六位数金额的 卡片,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慌。 她走过一家家店铺,看着橱窗里精致的商品,竟然第一次没有了购买的冲动。那些曾经让她兴奋不已的名牌logo,现在看来不 过是些冰冷的符号。王甜甜自嘲地笑笑——原来习惯奢侈只需要一瞬间,而戒掉它,却需要和自己打一场漫长的仗。 就在她准备离开商场时,一阵熟悉的旋律从一家奶茶店飘了出来。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是《新不了情》。 王甜甜的脚步像被施了魔法,定在原地。这首歌,这首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歌,此刻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 忆的闸门。 十年了。整整十年。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店里。奶茶店不大,约三十平米,装修得简单温馨。正对门的是收银台,左手边摆着两排小桌子,白色墙壁 上贴满了顾客留下的便签条,五颜六色,像一墙盛开的花。 她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最简单的珍珠奶茶。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她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将自己拽回十年前的 那个春天。 十年前的春天,岳县一中旁的奶茶店 那时的王甜甜十七岁,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她刚刚结束月考,成绩不理想,心情低落得像窗外的阴天。 “一杯原味奶茶,谢谢。”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怯懦。 等待的间隙,她从书包里掏出老式MP3,戴上耳机。《新不了情》的旋律流淌出来,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心若倦了,泪 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只觉得这歌里的悲伤,恰好契合了她对未来的迷茫。父母重男轻女,爷爷奶奶嫌弃她是“赔钱 货”,她努力学习,却总觉得无论怎么努力,都逃不出那个闭塞的小县城。 “同学,你的奶茶好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王甜甜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站在面前。他比她高一个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 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那是杨强。 她伸手去接奶茶,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奶茶杯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棕 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杨强慌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纸巾——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纸巾,只是几张皱巴巴的作业纸。 王甜甜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裙子,又看看对方用作业纸擦裙子的滑稽动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强愣住,抬头看她。阳光从奶茶店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女孩带笑的脸上。她的眼睛弯成月牙,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刚才因为 成绩差而泛起的泪花,此刻却闪着细碎的光。 那一瞬间,杨强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关系,”王甜甜笑着接过那些作业纸,“我自己来就好。不过同学,你这‘纸巾’的质量……擦完可能得再洗一次澡。” 杨强的脸“唰”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我、我再去给你做一杯!” 第二次端来奶茶时,他格外小心翼翼,双手捧着杯子,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王甜甜注意到,这次的杯子上贴了张便签,上 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对不起!!!”——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 她抬头看他,他正紧张地搓着手,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谢谢。”王甜甜轻声说,然后继续戴上耳机。音乐再次响起时,她忍不住又跟着哼唱起来。 杨强没有离开,就站在旁边听着。等她唱完一段,他突然开口:“你也喜欢这首歌?” 王甜甜摘下耳机,点点头。 “我喜欢它的副歌部分,”杨强说,“特别是‘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那句。虽然我还没谈过恋爱,但我觉得……如果真的 爱上一个人,就应该努力和她走到最后。” 王甜甜被他的话逗笑了:“你才多大,就想这么远?” “十七岁啊,”杨强认真地掰手指,“再过三年二十,再过七年二十七,那时候就可以结婚了。我都计划好了,二十五岁之前 要事业有成,然后娶我最喜欢的姑娘。” 他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有些傻气。王甜甜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生有点可爱。 喝完奶茶离开时,王甜甜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杨强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立刻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虎 牙。 “喂!”他突然喊,“你是在岳县一中读书吧?” 王甜甜停下脚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那儿读书,”杨强跑过来,校服外套的下摆在风里扬起,“高二三班,杨强。你叫什么名字?” “王甜甜。” “王甜甜,”他重复了一遍,眼睛亮晶晶的,“甜甜,这名字真好听。”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简单,笨拙,带着青春期特有的青涩和真诚。 两个星期后,女生宿舍楼下 王甜甜从图书馆回来时,远远看见宿舍楼下站着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杨强。 他手里提着个纸袋,在初春的冷风里冻得直跺脚,鼻尖红红的,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 “王甜甜!”看见她,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这个……给你。” 王甜甜接过袋子,里面是条米白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她愣住了:“这是?” “上次弄脏了你的裙子,”杨强挠挠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买了一条赔给你。我问了你们班女生你的尺码……希望没 买错。” 王甜甜提着袋子,感觉手里的重量很轻,心里的重量却很重。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礼物——不是长辈给的压岁钱,不是节 日里分的糖果,而是一个男生特意为她挑选的裙子。 “这很贵吧?”她轻声问。 “不贵不贵!”杨强连忙摆手,但王甜甜知道,对高中生来说,一条商场里的裙子意味着什么——那得是他勤工俭学多久才能 攒下的钱? 路过的女生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起哄:“哟,甜甜,男朋友啊?” 王甜甜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想解释,却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杨强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鼓起勇气,一把抓过她的手,把袋子塞进她手里:“你收下!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倒退着走,朝她挥手:“希望你喜欢!” 那天晚上,王甜甜在宿舍试穿了那条裙子。意外的合身,米白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室友们围着她啧啧称赞:“甜甜,这 男生可以啊,眼光不错!” “就是,尺码买得这么准,肯定偷偷观察你很久了。” “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甜甜被她们闹得满脸通红,心里却像被蜜糖浸过,甜得发慌。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裙摆扬起温柔的弧度。镜中的女孩眼睛 亮亮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从那天起,他们的交集多了起来。王甜甜想打工攒钱,杨强就介绍她去奶茶店兼职。工作中,他总是悄悄帮她多做一些;遇到 难缠的顾客,他会第一时间挡在她前面;她晚班结束,他会找借口“顺路”送她回宿舍。 “你其实不顺路吧?”有天晚上,王甜甜终于戳穿他,“你家在城东,学校在城西。” 杨强被揭穿,耳根通红,却还嘴硬:“我、我喜欢绕远路锻炼身体!” 王甜甜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笑声在夜空里飘散,像一串清脆的风铃。 一个月后,学校后山凉亭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如果高中生偷偷溜到学校后山算约会的话。 杨强早早等在凉亭里,手里攥着个红色的小盒子,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来回踱步,把准备好的台词背了一遍又一遍,却总觉得 不够好。 王甜甜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男生在月光下转圈,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准备上台却忘了词的小演员。 “你干嘛呢?”她忍笑问。 杨强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盒子差点掉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甜甜,你先闭上眼 睛。” “为什么要闭眼?” “你、你先闭上嘛!” 王甜甜看他急得额头冒汗,终于顺从地闭上眼睛。黑暗中,她感觉到脖子上有冰凉的触感——是一条项链。 “可以睁开了。” 王甜甜睁开眼,低头看见颈间挂着的银色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亮,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甜甜,”杨强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山上的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告白伴奏。王甜甜看着他紧张到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期待,感觉自 己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杨强的眼睛像被点燃的星星,瞬间亮得惊人。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两个年轻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不知 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喜悦。 那是王甜甜的初吻。笨拙的,青涩的,带着奶茶的甜味和少年汗水的味道。她闭着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有他的怀 抱是真实而温暖的。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父母嫌弃她是女儿,爷爷奶奶说她“没用”,她像野草一样在忽视中长大。而杨强的出 现,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 可是,早恋在高中是被禁止的,尤其在他们那样保守的小县城。 老师很快发现了端倪,找王甜甜谈话:“甜甜,你成绩很好,是有希望考上好大学的。现在谈恋爱,万一影响了学习,多可 惜?” 王甜甜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心里却倔强地想:我不会影响学习的,我还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但她没想到,老师转头就通知了她的母亲。 那个周末,母亲从乡下赶到学校,在后山抓了个正着。王甜甜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母亲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揪着她的头发, 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 “不要脸的东西!老子花钱供你读书,你倒学会勾引男人了!” 棍子落在身上的时候,王甜甜没哭。但当杨强冲过来,用身体护住她,替她挨下那些重击时,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阿姨,都是我的错,您打我,别打甜甜!”杨强的背被打得砰砰作响,却还是死死护着她。 “杨强,你放手……”王甜甜哭着推他。 “不放!”他咬着牙,“死也不放!” 那场闹剧以班主任赶来而告终。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消息传回村里,添油加醋变成了“王家闺女不知检点,和男生鬼混还打 胎”。爷爷奶奶觉得丢脸,父母觉得愤怒,他们决定——不让王甜甜读书了。 “读什么书?读再多书还不是要嫁人?”母亲当着她班主任的面,硬生生把她从教室拖走,“跟老子回家,早点嫁人收彩 礼!” 王甜甜哭喊着,哀求着,指甲在教室门框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她看见同学们同情的目光,看见班主任无奈地摇头,看见窗外飞 过的鸟儿——它们那么自由,而她却被拖向一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她被锁在老家二楼的房间里,像囚犯一样。窗户装了栏杆,门从外面反锁,每天只有送饭时才会打开。母亲甚至用狗链把她拴 在床脚,生怕她逃跑。 那些日子,王甜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趴在窗户边,望着远处的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杨强,你在哪里? 他来了。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来了。 先是熟悉的歌声,从窗外传来,轻轻的,却足够清晰:“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情难舍难了……” 王甜甜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扑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见杨强攀在窗外的大树上,像个笨拙的骑士,来拯救他的公主。 “杨强!”她压低声音,眼泪汹涌而出。 “甜甜,我来了。”杨强的手穿过栏杆,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还有爬树时划破的伤口,可握着她的时候,却那么用 力,那么坚定。 他们隔着栏杆拥抱,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舔舐伤口。杨强告诉她,他去找过她班主任,去求过她父母,甚至跪在她家门口 一整天,换来的只是一盆泼出来的冷水。 “我不会放弃的,”他说,声音哽咽却坚定,“甜甜,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王甜甜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你走吧,别再来了。我爸妈会打死你的……” 话没说完,房门被猛地踹开。母亲举着棍子冲进来,父亲在楼下用长竹竿捅向杨强。王甜甜眼睁睁看着杨强从树上摔下去,重 重砸在地上,然后被父亲和弟弟拳打脚踢。 “杨强——!”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想冲下楼,却被母亲一把拽回,耳光像雨点般落下。 “臭婊子!你还敢叫!老子今天打死你!” 头发被扯掉一缕又一缕,脸上身上全是伤。可王甜甜感觉不到痛,她只是死死盯着窗外,盯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求求你们,别打他了。求求你们。 求求老天,让他活着。 后来的事情,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父母决定把她卖给隔壁村的光棍,彩礼十五万。光棍不要了,他们又联系了人贩子,价格谈到了二十五万。 被狗链拴着的那些日夜,王甜甜准备好了小刀。她想,如果真要被卖,她就死在这里。至少,她的身体和心,都是干净的,都 属于那个为她挨打、为她爬树、为她唱《新不了情》的男孩。 交易那晚,人贩子来了。王甜甜握紧小刀,对着手腕,闭上眼睛。 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来,来的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呵斥声,和母亲惊恐的尖叫。她睁开眼睛,看见八个警察冲进房间,把人 贩子和母亲按倒在地。 而杨强,满脸是血,一瘸一拐地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甜甜,别怕,我在。”他的声音在发抖,抱着她的手却那么紧,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原来,那晚杨强预感不对,提前报了警。他在山上蹲守,看见人贩子进村,立刻带警察赶来。 王甜甜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泪光,突然笑了。她抬起没被拴住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说完这句话,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醒来后,世界似乎变了个样。 父母在警察的教育下,勉强同意她继续读书。老师和同学们欢迎她回归,没有人再提那些难堪的往事。 只有杨强,不见了。 她去找他,却只见到他憔悴的母亲。阿姨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甜甜,阿姨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你看看我们家这情 况。” 杨强的父亲坐在轮椅上,两年前在工地出事,双腿残疾。家里欠着债,靠着杨强打工和母亲做零活维持生计。 “他爸的医药费,每个月光吃药就要两千多。甜甜,不是阿姨狠心,是我们真的……真的配不上你。”阿姨哭得说不下去, “你成绩好,能考上好大学,以后会有大好前程。跟着我们家强子,只会拖累你。” 王甜甜站在那间破旧的平房里,看着墙上贴满的奖状——那是杨强从小到大得的,从“三好学生”到“数学竞赛一等奖”。他 那么聪明,那么努力,却因为家庭,连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她离开时,在巷口遇见了杨强。他刚从工地回来,满身灰尘,手上贴着创可贴。看见她,他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 没说。 两个人隔着五米的距离对视,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 高考前一周,王甜甜做了个决定。 她约杨强出来,说要喝酒。其实她没怎么喝,只是看着他喝,看着他醉,然后扶着他去了提前开好的小旅馆。 那一夜,她把自己给了他。没有犹豫,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用这种方式,给这段感 情一个句号。 第二天清晨,她在杨强醒来前离开,留下一张纸条: 「我把最好的留给我最爱的你。再见了,我的最爱。」 她以为这是结束,可杨强不这么认为。他在她学校门口等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像个固执的傻瓜。 王甜甜终于还是去见他了。她必须把话说绝,必须让他死心。 “你到底想干嘛?”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甜甜,我爱你……” “爱?”王甜甜笑了,笑声里全是讽刺,“杨强,醒醒吧。爱能当饭吃吗?爱能治好你爸的腿吗?爱能让我走出这个小县城 吗?” 她看见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心里像被刀割,却还是咬着牙继续说:“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会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过 上好生活。而你,你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你能给我什么?” “我可以努力,我可以……” “够了!”王甜甜打断他,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害怕,“我不需要你的努力,我需要的是现成的!你明白吗?现成的房子,现成 的车,现成的钱!”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扔向空中。碎片像雪一样飘落,落在他们之间。 “现在你看清楚了?什么最好的,什么最爱的,都是骗人的。”她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杨强,我们都 现实一点。你配不上我,永远都配不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开。跑出很远,躲进学校后山的小树林,才敢放声大哭。 她蹲在树下,一遍遍听着《新不了情》,哭到浑身发抖,哭到几乎窒息。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怎么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知道面对现实有多难,她知道放弃他有多痛。可是她更知道,如果她不放手,他会被她拖垮,会被她 的家庭拖垮。 那天,十七岁的王甜甜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需要爱情了。她只要钱,只要很多很多的钱。因为钱不会背叛她,钱 不会让她挨打,钱不会让她在爱情和现实之间做选择。 十年后的奶茶店,回忆戛然而止 王甜甜睁开眼睛,发现脸颊冰凉。她抬手一摸,全是泪水。 奶茶已经凉了,店里的音乐换成了轻快的流行歌。她低头擦了擦眼泪,再抬头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 是杨强。 十年过去,他变了,又好像没变。个子更高了,肩膀更宽了,脸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坚毅。只有那双眼 睛,还和当年一样亮,看着她的时候,还是会微微发光。 “甜甜?”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杨强?”她几乎同时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十年的光阴在他们之间流淌,带着青春的酸涩,成长的阵痛,和太多无法言说的遗 憾。 “好巧。”最后还是杨强先开口,他挠挠头——这个小动作,十年都没变。 “是啊,好巧。”王甜甜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杨强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过来,他点了杯和她一样的珍珠奶茶。等待的间隙,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王甜甜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挺好的,”杨强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抢先回答,“开了家小装修公司,虽然不大,但能养活自己。我爸……前年走了。 我妈现在跟我住,身体还行。” 他说得很平静,可王甜甜听出了平静背后的艰辛。开公司、照顾生病的父亲、赡养母亲……这十年,他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你呢?”杨强看着她,“听说你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了,过得怎么样?” 王甜甜张了张嘴,那句“我很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起自己现在的生活——被包养,挥霍着不属于自己的 钱,过着看似光鲜实则空洞的日子。 “我也……挺好的。”她最终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杨强看着她,眼神复杂。他大概听说了什么,毕竟小县城里没有秘密。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那就好。” 奶茶送来了,他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轻声说:“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王甜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几个月前,她被高总带去参加一个饭局,在那里遇见了杨强。他当时是去谈生意的,却因为得罪 了某个领导,被为难得很惨。是她求高总帮他说了句话,才让那单生意成了。 “没什么,”她别开视线,“举手之劳。” “对你可能是举手之劳,对我不是。”杨强很认真,“那是我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单大生意,如果没有那单,公司可能就撑不 下去了。” 王甜甜心里一酸。她还是像当年一样,见不得他受委屈。 “你还和那个人在一起吗?”杨强突然问,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王甜甜心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搅动着杯里的珍珠。那些黑色的小圆球在奶茶里沉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杨强看她的反应,大概明白了。他没再追问,只是说:“他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王甜甜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好?高总确实给她钱,带她见识上流社会。说不好?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随 时可以被替换。 “挺好的。”她最终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杨强沉默了。奶茶店里放着轻快的音乐,隔壁桌的情侣在说笑,一切都很热闹。可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 见彼此,却触碰不到。 “你还听这首歌吗?”王甜甜指了指音响——不知何时,店里又换回了《新不了情》。 杨强愣了愣,然后笑了,那个笑容里有太多王甜甜看不懂的东西:“听啊,怎么会不听。这些年,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 就听这首歌。听着听着,就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奶茶店遇见的一个女孩。她穿着校服裙,扎着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王甜甜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慌忙低头,假装喝奶茶。 “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配得上她。”杨强继续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虽然……虽然最后没能做 到。” “别这么说,”王甜甜终于开口,声音哽咽,“你做到了。你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有能力照顾家人,你已经很厉害了。” 杨强看着她,眼睛里有水光闪动:“可是,还是没能配得上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王甜甜所有的伪装。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颗大颗,砸进奶茶杯里。 “杨强,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当年那些话,我不是真心的。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杨强递给她纸巾,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珍宝,“我一直都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知道她的迫不得已,知道她那些伤人的话背后,藏着一颗比他更痛的心。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个哭,一个默默递纸巾。十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冲淡了怨恨,冲淡了不甘,只留下深深的 遗憾和心疼。 杨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工作电话。挂断后,他站起身:“我得走了,工地还有点事。” 王甜甜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你……就要走吗?”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她在奶茶店门口叫住他的样子。杨强怔了怔,眼神柔软下来。 “嗯,得走了。”他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常联系。” 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杨强离开时,在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那一 刻,王甜甜恍惚觉得,时光倒流了,他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她,还是那个会为了一条裙子心动的女孩。 “甜甜,”他最后说,“要好好的。” 然后他推门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王甜甜坐回座位,看着手机里新存的号码,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是夜空中的一轮弯月,像极了他当年送她的那条项链的吊 坠。 店里,《新不了情》还在单曲循环。她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在熟悉的旋律里,哭得像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女孩。 十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怎么去爱。可是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她才发现,有些伤口从未愈合,有 些人从未忘记。 初恋就像那首老歌,旋律响起时,你才发现自己每个音符都还记得。哪怕十年过去,哪怕物是人非,那段旋律仍然刻在灵魂最 深处,一触即发。 窗外的阳光很好,街道上车水马龙。王甜甜擦干眼泪,给张雨夕发了条微信:「晚上一起吃饭吧,想和你聊聊。」 有些事,憋了十年,该说出来了。有些人,忘了十年,该重新想起了。 爱情如三月的花,曾经在狂风暴雨中凋零。但也许,只要根还在,只要春风再来,它还能重新绽放。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想,是时候去寻找了。 第14章 第 14 章 从奶茶店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快黑了。王甜甜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她和杨强加回微信后 的第一次对话,停留在简单的问候和表情包——像两个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的蜗牛,既想靠近,又怕受伤。 晚上十点,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张雨夕有气无力的哀嚎:“我活着回来了……” 王甜甜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张雨夕像一滩烂泥般倒在沙发上,包包随手扔在地上,鞋子一只东一只西,整个人散发着“生无可 恋”的气息。 “又被你们部门那位‘东方不败’折磨了?”王甜甜倒了杯水递过去,故意用了个武侠梗。 张雨夕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完,把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什么东方不败,根本就是灭绝师太!今天因为我交的报告用了仿宋字 体而不是宋体,她足足骂了我半小时!半小时啊!你知道这半小时我能干多少事吗?我能吃一碗螺蛳粉,能刷三集电视剧, 能……” “能睡个美容觉。”王甜甜接话,在她旁边坐下,“所以我说啊,小尼姑遇上灭绝师太,这就是命。要么你忍,要么你狠—— 狠下心来辞职,或者狠下心来把她干掉,自己当师太。” “得了吧,”张雨夕翻了个身,脸埋在沙发靠垫里,声音闷闷的,“我现在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每天上班像打仗,领导一句 话,我们下面的人就得跑断腿。昨天销售部的小李还说呢,‘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内裤都湿几条’……” “噗——”王甜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们公司的人都这么有才?” “这是血泪总结!”张雨夕抬起头,一脸悲壮,“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光是复印材料就跑上跑下十几趟,电梯坏了,爬楼梯! 九楼啊!我感觉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 看着闺蜜累成狗的样子,王甜甜心里那点关于初恋的惆怅突然被冲淡了些。她戳戳张雨夕的腰:“喂,问你个正经事。” “说。” “经常和你一起下班那个男的——就是高高瘦瘦,长得还人模狗样的那个——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张雨夕身体僵了一下,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王甜甜眨眨眼,“我看你们经常一起走,有说有笑的,关系不一般啊。” “就是普通同事!”张雨夕说得斩钉截铁,但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她想起唐俊东那张总是带着戏谑笑容的脸,想起他帮她解 围时的样子,想起他偶尔认真的眼神……停!打住!张雨夕你在想什么! “普通同事?”王甜甜拖长了声音,明显不信,“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别跳起来。” “我跳什么跳?”张雨夕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拉响了警报。 王甜甜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前天下午,我在世纪商场逛街,看见你那位‘普通同事’了。他可不是一个人 ——旁边挽着个中年女人,打扮得那叫一个精致,爱马仕的包,香奈儿的套装,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保养得挺好,一看就是有 钱人。” 张雨夕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垫。 “两个人那叫一个亲密,”王甜甜边说边比划,“手挽手,肩并肩,逛珠宝店的时候,那女的还亲手给那男的试手表。后来我 跟着他们——别瞪我,我就是好奇——看见他们上了一辆宾利,司机开的门。上车前,那女的还捏了捏他的脸,动作那叫一个 自然,一看就是老相好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张雨夕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语气轻松得有点假:“这有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多了去了。男的傍富婆,女的找干爹,各取所 需,很常见嘛。” “你真这么想?”王甜甜盯着她的眼睛。 “不然呢?”张雨夕站起身,去厨房倒水,背对着王甜甜,“他跟我就是同事关系,他爱傍谁傍谁,关我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但握着水杯的手却收紧了。她想起唐俊东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想起他总爱和女同事开玩笑,想起他说过“我最 讨厌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时的认真表情……原来都是装的? 王甜甜走到她身边,靠在厨房门框上:“我说小尼姑,你别嘴硬了。刚才我说他傍富婆的时候,你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手都 捏成拳头了。你对他没意思?鬼才信。” “我那是震惊!是鄙视!”张雨夕转身,声音有点大,“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不好好工作,去傍富婆,恶不恶心?” “恶心什么呀,”王甜甜不以为然,“现在这社会,笑贫不笑娼。你看那些有钱人,不管钱怎么来的,只要有钱,就有人捧。 我们女人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男人也一样。趁着年轻,找个有钱的,少奋斗二十年,多划算。” “王甜甜!”张雨夕真的生气了,“你这三观歪到太平洋去了!” “我三观歪?我这是现实!”王甜甜也提高了声音,“你看看你,每天累死累活,一个月挣那点钱,买件像样的衣服都要犹豫 半天。再看看那些有钱人养的宠物狗,住的比你好,吃的比你贵,每天还有专人伺候。你不觉得悲哀吗?” “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自豪!”张雨夕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王甜甜我告诉你,我就算穷死累死,也不会去走那种歪 路!还有,我的事你别管,我和唐俊东就是普通同事,他爱干嘛干嘛,跟我没关系!” 说完,她气冲冲地回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王甜甜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但她是真的担心张雨夕。那个唐俊东,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张雨夕这 种感情小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卧室里,张雨夕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唐俊东傍富婆?怎么可能?他虽然平时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但工作能力挺强的,设计做得也好,在公司挺受重视。而且他帮过 她那么多次…… 可是王甜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宾利车、爱马仕包这种细节都有。如果不是真的看见了,编也编不了这么详细。 张雨夕心里乱糟糟的。她想起第一次见唐俊东时,他倚在办公室门口,笑着说:“新来的?长得挺可爱啊。”当时她觉得这人 轻浮,没给好脸色。 后来有次加班到深夜,她一个人走夜路有点怕,他突然从后面追上来,说“顺路”,一路把她送到宿舍楼下。那天月亮很圆, 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那次她被客户刁难,是他站出来帮她解围,三言两语就把客户说得没脾气了。事后她请他吃饭感谢,他却说:“请什么客 啊,你要真想谢我,就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整天板着脸多浪费。” 点点滴滴,像电影镜头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烦死了!”张雨夕用力捶了一下枕头。她凭什么要为这种人生气?他傍富婆也好,当小白脸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他们就 是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心里那股闷气,却怎么也散不掉。 接下来的几天,张雨夕对唐俊东的态度明显变了。 以前虽然也总怼他,但那是带着玩笑性质的互怼。现在却是真正的冷若冰霜,公事公办,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周三晚上加班结束,张雨夕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公司大楼。初秋的夜风已经有点凉了,她裹紧了外套,正准备去地铁站,身后 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巧,你也才下班?” 唐俊东几步追上来,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风衣,衬得身材更加挺拔,路灯下,那张脸确实有当小白脸的 资本。 张雨夕瞥了他一眼,没接话,继续往前走。 “哎,走这么快干嘛?”唐俊东跟上来,和她并肩,“今天你们部门又加班了?我看你们办公室灯亮到九点多。” “嗯。”张雨夕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吃饭了吗?前面新开了家川菜馆,听说味道不错,要不要……” “不用了,我减肥。”张雨夕打断他,脚步更快了。 唐俊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快走两步挡在她面前,借着路灯的光仔细看她的脸:“张雨夕,你怎么了?我得罪你了?” “让开。”张雨夕面无表情。 “不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唐俊东不肯让,“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种态度?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 改。” 张雨夕抬起头,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心里那股火又冒上来了。装,继续装!装得一副纯情少男的样子,背地里却挽着富婆的手 逛商场! “你没做错什么,”她冷笑,“是我错了,错在不该跟某些表里不一的人走太近。” “某些表里不一的人?”唐俊东皱眉,“你说我?我哪里表里不一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张雨夕绕过他继续走。 唐俊东追上来,这次有点急了:“张雨夕,你把话说清楚!我唐俊东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做过对 不起良心的事!你说我表里不一,总得有个证据吧?” “证据?”张雨夕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讽刺,“非要我说出来?好,我问你,上周日下午,你在哪儿?” 唐俊东愣了一下:“上周日……我在世纪商场,怎么了?” “跟谁一起?” “跟我……”唐俊东突然卡壳了,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跟我一个亲戚。” “亲戚?”张雨夕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什么样的亲戚,需要手挽手逛街?需要给你买手表?需要坐宾利车离开?” 唐俊东的脸色变了:“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我朋友看见了。”张雨夕盯着他的眼睛,“唐俊东,你真行啊。平时在公司装得一副正直青年的样子,背地里却 干这种勾当。傍富婆很爽是吧?少奋斗二十年是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唐俊东急了,伸手想拉她的手腕。 张雨夕猛地甩开:“别碰我!我嫌脏!”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唐俊东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从急切变成震惊,再变成一种深切的受伤。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总是带笑的脸此刻苍白得可 怕。 张雨夕心里一紧,但想到王甜甜描述的场景,那股气又上来了。她转过身,快步离开,这一次唐俊东没有再追上来。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张雨夕的怒气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她刚才的话是不 是太重了?也许……也许真的有误会? 不,能有什么误会?手挽手逛商场,坐宾利车,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可是唐俊东那个受伤的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雨夕和唐俊东陷入了冷战。不,准确说,是张雨夕单方面的冷战。唐俊东试图找她解释过几次,都被她冷 着脸怼回去了。 更让张雨夕生气的是,公司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每天中午准时来给唐俊东送午饭。女孩长得清秀可人,说话温温柔 柔,每次来都带个精致的便当盒,站在前台等唐俊东时,脸上总是带着羞涩的笑。 很快,全公司都在传:那是唐俊东的女朋友,温柔贤惠,对他体贴入微。 张雨夕听见这些议论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冷笑:可以啊唐俊东,老少通吃?一边傍着富婆,一边吊着年轻小姑娘,时 间管理大师啊! 有一次下班,唐俊东又在公司门口拦住她。 “张雨夕,我们谈谈。”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张雨夕想绕开他。 “关于那个每天来送饭的女孩,”唐俊东坚持说下去,“她不是我女朋友。” “关我什么事?”张雨夕嘴上这么说,脚步却停住了。 “她是我妹妹,”唐俊东看着她,眼神认真,“亲妹妹,唐小柔。她今年刚考上大学,在附近读书,我妈不放心她吃食堂,让 她每天来我这儿吃饭——顺便监督我按时吃饭。” 张雨夕愣住了。 妹妹?亲妹妹? “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唐俊东掏出手机,“你可以当面问她。” “不、不用了……”张雨夕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她想起那个女孩的眉眼,确实和唐俊东有几分相似。而且如果真的是女朋友, 怎么会天天中午来送饭,晚上却从不见他们约会? “那……那个中年女人呢?”她小声问,底气已经不足了。 唐俊东叹了口气:“那是我小姨,我妈的亲妹妹。她嫁得好,家里有钱,对我一直很照顾。上周日她是来帮我挑生日礼物—— 我下个月生日,她想送我块表。宾利车是她的,司机也是她家的。” 他顿了顿,看着张雨夕越来越红的脸,苦笑道:“现在你明白了?我唐俊东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还不至于去傍富婆。我爸妈 都是普通教师,从小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张雨夕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起自己这些天对他的冷言冷语,想起那句“我嫌脏”,想起自己脑补的那些龌 龊画面…… “对、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唐俊东没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张雨夕,你知道吗?我这人平时确实爱开玩笑,没个正经。但我对你是认真的。从你进公司第 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工作认真,努力,有时候倔得可爱,有时候又傻得让人心疼。我总想逗你,其实只是想多和你说 说话。” 张雨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从来没追过女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可能方式不对,让你误会了。”唐俊东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苦涩,“但我没想到,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不是的,我……”张雨夕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唐俊东摆摆手,“误会解开了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张雨夕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 唐俊东回头,看着她。 “我真的……很抱歉。”张雨夕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闪动,“我不该听风就是雨,不该没搞清楚就对你发脾气。我……我就 是个笨蛋。” 看着她红着眼睛道歉的样子,唐俊东心里的那点怨气突然就散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很自然,自 然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温柔下来,“我也有错,没早点跟你说清楚。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别一个人瞎想,好 吗?” 张雨夕用力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唐俊东慌了,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哎你别哭啊,我最怕女孩子哭了……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真的,百分百原谅!” 他笨拙地帮她擦眼泪的样子有点滑稽,张雨夕看着他,突然破涕为笑。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唐俊东送她到宿舍楼下,临走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张雨夕,我刚才说的那 些话……是真的。我对你是认真的。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 张雨夕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误会解开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周末,张雨夕难得不用加班,准备在家好好补个觉。谁知早上九点,门铃响了。 她迷迷糊糊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对母子——中年妇女五十来岁,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尼龙袋,旁边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 人,正低头玩手机,嘴里时不时发出傻笑。 “黄姨?”张雨夕愣了几秒才认出来,这是她老家一个远房亲戚,关系远到需要掰着手指头算辈分的那种。 “哎哟,雨夕丫头!”黄姨笑容满面,不由分说就往里走,“可算找到你了!你妈给了我地址,我还怕找错呢!” 张雨夕赶紧让开,看着黄姨和她儿子黄小军进了屋。黄姨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把整个客厅扫了一遍。 “这房子真不错,干净,亮堂!”黄姨把尼龙袋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租的吧?一个月得多少钱?” “两千多,”张雨夕老实回答,去厨房倒水,“黄姨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姨夫在这边工地上干活,我给他捎点东西,顺道来看看你。”黄姨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拉着张雨夕的手坐下, “丫头啊,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吧?” “还行,习惯了。”张雨夕笑笑,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黄小军。他从进门起就一直低头玩手机,游戏音效开得很大,嘴里还念念 有词:“打他!打他!快放大招!” “这是小军表哥吧?”张雨夕客气地问,“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黄小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嘿嘿傻笑两声,又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黄姨拍了他一下:“小军,叫人啊!” “表妹好。”黄小军头也不抬。 张雨夕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黄姨,你们吃饭了吗?我这儿还有点面包……” “吃过了吃过了,”黄姨摆摆手,眼睛又上下打量张雨夕,越看笑容越深,“丫头,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二十六了。” “二十六,好年纪啊!”黄姨一拍大腿,“我听你妈说,你还没对象?” 张雨夕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嗯,工作忙,没时间考虑这些。” “那可不行!”黄姨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女孩子青春短,得趁早打算。我今天来啊,除了看你,还有件事想跟你商 量。” 来了来了。张雨夕在心里哀嚎,脸上还得保持礼貌的微笑:“黄姨您说。” 黄姨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郑重其事:“你看啊,咱们两家是亲戚,知根知底的。你呢,还没嫁人,我家小军呢,也还没娶媳 妇。这缘分啊,有时候就在眼前!” 张雨夕的笑容僵在脸上。 黄姨没注意她的表情,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亲上加亲多好啊!你嫁到我们家,我肯定把你当亲闺女疼!小军这孩子虽然 话不多,但老实,本分,干活是一把好手。你们俩要是成了,那真是天作之合!” 张雨夕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看了看黄小军——他正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笑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看看黄姨——她一脸 期待,仿佛在说一件天大的好事。 “黄、黄姨,”张雨夕的声音有点抖,“这个……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黄姨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亲上加亲,老辈人最讲究这个!你是觉得我家小军配不上你?” “不是这个意思……”张雨夕艰难地组织语言,“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性格啊,爱好啊,各方面都不太一样。” “哎呀,夫妻都是磨合出来的!”黄姨不以为然,“结了婚慢慢就合拍了!再说了,要那么多爱好干嘛?能过日子就行!” “可是……” “可是什么?”黄姨的语气硬了起来,“雨夕丫头,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到了城里,有文化了,就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了?你别忘 了,你也是农村出来的!” 张雨夕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黄姨,我没那个意思。结婚是终身大事,得慎重。我和小军表哥……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黄姨站起来,声音提高了,“我家小军哪里不好了?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心眼实诚!你看看他,打游戏打 得多好,多聪明!” 张雨夕:“……” 她现在确定黄姨不是在开玩笑了。她是真的觉得,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整天沉迷游戏,是一种“聪明”的表现。 “黄姨,”张雨夕也站起来,语气坚决,“这件事真的不行。我对小军表哥没有那种感情,勉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感情可以培养啊!”黄姨急了,“你都二十六了,再挑就成老姑娘了!我家小军愿意娶你,那是你的福气!” 福气?张雨夕简直要气笑了。她看着黄小军——他完全没在意这边的争吵,正为游戏胜利欢呼雀跃。 “黄姨,我再说一遍,”张雨夕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愿、意。”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黄姨盯着她看了很久,脸色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最后,她冷笑一声:“行,你厉害。你看不上我家小军,以后可别后 悔!” 她拉起还在打游戏的黄小军,一把抓起尼龙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丢下一句:“我会跟你妈说的! 让她评评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张雨夕站在原地,全身发冷。她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这一天过得……真是太精彩了。早上刚为误会唐俊东的事内疚不已,中午就被奇葩亲戚逼婚。她想起黄小军傻笑的样子,想起 黄姨理直气壮的语气,突然觉得特别委屈。 凭什么啊?她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为什么总会遇到这些破事? 手机响了,是王甜甜发来的微信:「晚上吃火锅不?我请客,安慰你受伤的心灵。」 张雨夕看着屏幕,突然就哭了。她边哭边回复:「吃!我要点最辣的锅底,吃垮你!」 王甜甜秒回:「行啊,看谁先趴下。对了,你跟唐俊东的误会解开了没?」 张雨夕擦擦眼泪,打字:「解开了,是我误会他了。不过现在有新的问题……」 「见面说!六点老地方见!」 放下手机,张雨夕看着窗外的天空。秋天真的来了,天空很高,云很淡。她想起唐俊东说“我对你是认真的”时的眼神,想起 他笨拙地帮她擦眼泪的样子,心里那片混乱,突然就平静了一些。 生活就是这样吧,总有误会,总有奇葩,但也总有温暖,总有希望。她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 己,突然笑了。 管他呢,先吃火锅去。天大的事,等吃饱了再说。 第15章 第 15 章 黄姨站在客厅中央,双手叉腰,一副“今天不答应就别想好过”的架势。张雨夕坐在沙发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刚才明 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可这位远房亲戚的固执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丫头,你可不能忘本啊!”黄姨开始了她的“忆苦思甜”,“你爷爷奶奶那辈,家里成分不好,三天两头被批斗、游街,绑 在山顶上暴晒。那时候谁都不敢跟你们家来往,生怕沾上霉运。只有我们家,从牙缝里省出口粮,偷偷塞给你们家。这份情, 你们可不能忘!” 张雨夕听得头大。这些陈年旧事她听父母提过,也一直感激黄姨家的帮助。可是……感激就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封建余孽的 逻辑? “黄姨,您家的恩情我爸妈一直记着,我们也想报答。但是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报答方式吗?”黄姨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嫁到我们家,咱们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这才 是真正的报恩!”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玩手机的黄小军突然爆发出傻笑:“哈哈!赢了赢了!五杀!”他手舞足蹈,手机差点甩出去,口水顺着 嘴角流下来都没察觉。 张雨夕看着这一幕,感觉后背发凉。嫁给这样的人?每天对着一个连基本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巨婴”?光是想想,她就觉 得呼吸困难。 “黄姨,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她试图讲道理,“我和小军表哥连共同语言都没有,这样硬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什么共同语言?过日子要什么共同语言?”黄姨不以为然,“你看看我跟你姨夫,结婚前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不也过了大 半辈子?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张雨夕觉得跟这位阿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心里默默计算着王甜甜什么时候回来——这种场面,她一个 人真的应付不来。 “再说了,”黄姨话锋一转,开始炫耀家底,“我们家有田有山,随便种点都吃不完。你姨夫在工地上干活,这些年攒了不少 钱,都是给小军娶媳妇准备的。你嫁过来,这些钱都归你管!” 张雨夕简直要气笑了。有田有山?她老家也有啊,按照这个逻辑,她家也是“土财主”了?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 人觉得“有几亩地”就能吸引城里姑娘下嫁? “黄姨,这不是钱的问题。”她耐着性子解释,“两个人在一起,精神层面的契合更重要。我和小军表哥……” “精神什么精神!”黄姨彻底不耐烦了,“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嫌弃我们家小军?” 张雨夕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能说什么?说“是的我就是嫌弃你儿子又傻又呆”?这话太伤人了,她说不出口。 就在僵持不下时,门突然开了。王甜甜站在门口,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已经在门外听了半天了。 “阿姨,”王甜甜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我觉得您搞错了一件事。” 黄姨转过头,上下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漂亮女孩:“你谁啊?我跟我家丫头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是谁不重要,”王甜甜走到张雨夕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重要的是,您儿子配不上我们家雨夕。这不是钱不钱的 问题,是人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黄姨的脸沉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王甜甜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您儿子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流口水。您 想让雨夕嫁给他?这不是报恩,这是报仇——对雨夕下半生的报复。” “你!”黄姨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军哪里不好了?” “哪里好?”王甜甜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阿姨,我说话直,您别介意。就您儿子这样,别说娶媳妇了,能照顾好自己就 不错了。您想给他找对象?建议您先带他去看看医生,把脑子治好了再说。” 这话说得太重了,张雨夕都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王甜甜的衣袖。但王甜甜没停,她看着黄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 “还有,您别拿什么陈年旧事来道德绑架。当年您家帮过雨夕家,这份恩情我们认。但是恩情不是这么还的。您要是真为雨夕 好,就不该把她往火坑里推。” 黄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指着王甜甜,手指都在发抖:“你、你……” “我怎么?”王甜甜挑眉,“我说的是实话。阿姨,我劝您带着您儿子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报警说你们私闯民宅、骚扰恐 吓。到时候警察来了,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一听到“报警”,黄姨明显慌了。她狠狠地瞪了王甜甜一眼,又看了看张雨夕,最终一把拉起还在打游戏的黄小军:“走!我 们走!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家,不来也罢!”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提起那个尼龙袋——里面是她带给张雨夕的土特产。“给你们吃,还不如喂狗!” 王甜甜不甘示弱,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大声说:“那您拿回去喂您儿子吧!慢走不送!” 门“砰”地一声关上,世界终于清净了。 张雨夕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她看着王甜甜,苦笑道:“你说话也太狠了……” “不狠她能走吗?”王甜甜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对付这种人,就得把话说绝。你跟她讲道理,她能听进去一个字 算我输。” 张雨夕喝了几口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想起黄小军傻笑的样子,又想起黄姨理直气壮的语气,突然觉得特别悲哀——不是 为自己,而是为那个被宠坏了的“表哥”。 “你说,如果我真嫁给他,生活会是什么样?”她轻声问,像是自言自语。 王甜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每天早上叫他起床,帮他穿衣服,喂他吃饭,然后看着他打一天游戏。晚上帮他洗澡,哄他 睡觉。半夜他要是饿了,你还得起来给他煮宵夜。哦对了,他可能会把屎拉在裤子里,你得给他洗。” 张雨夕被她描述的画面恶心到了:“别说了!太可怕了!” “所以啊,”王甜甜拍拍她的肩,“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亲情不是绑架的理由,恩情也不是交易的筹码。你的人生是你自 己的,不是用来还债的。”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张雨夕点点头。她想起刚才黄姨说的那些话,心里那点愧疚感渐渐消散了。是的,她感激黄姨家当年的帮 助,也会找机会报答。但是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报恩?对不起,她做不到。 张雨夕的问题刚解决,王甜甜的麻烦就来了。 门铃再次响起时,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该不会黄姨又杀回来了吧? 王甜甜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脸色立刻变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正是王甜甜的父母。母亲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出来的。父亲则板着脸,眉头 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们没有进门的意思,就站在门口,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外交谈判。 “甜甜,家里出事了。”父亲开门见山,声音干涩,“我们需要十万块钱。” 王甜甜的心一沉。又是钱。这些年,父母找她要钱的次数多到她都数不清了。弟弟上学要钱,弟弟买衣服要钱,弟弟惹事要 钱……她就像个自动提款机,随时准备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买单。 “十万?”王甜甜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次又是什么事?弟弟把天捅破了?” “你怎么说话的!”父亲呵斥道,“他是你弟弟!”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王甜甜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所以呢?我就活该一次次为他擦屁股?” 母亲的眼眶红了,她拉住王甜甜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甜甜,这次不一样……你弟弟把人打伤了,伤得很重。对方说要十万 赔偿,不然就要告他,让他坐牢……他就这么个弟弟,王家的独苗啊……” 又是这套说辞。王甜甜闭上眼睛,感觉太阳穴跳得厉害。独苗,独苗,就因为是男孩,是“独苗”,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被原 谅?而她,因为是女孩,就活该为这个“独苗”付出一切? “他怎么又打架?”王甜甜睁开眼睛,看着父母,“你们到底管不管他?他都二十岁了,不是两岁!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闯 出更大的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父亲不耐烦地打断她,“对方催得紧,今天必须拿到钱。你先想办法把钱给我们,其他的以后再 说。” 以后再说?王甜甜太了解这个“以后再说”了。每次都是这样,拿到钱,事情解决,然后弟弟继续无法无天,直到下一次惹 祸,再来找她要钱。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我没钱。”她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父母都愣住了。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有求必应的女儿会说出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父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说,我没钱。”王甜甜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弟弟惹的祸,让他自己承担后果。 二十岁的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你!”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亲弟弟!你就忍心看着他去坐牢?” “我忍心?”王甜甜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爸,妈,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我给了家里多少钱?我为了多赚钱,放弃 了多少东西?你们知道吗?你们只知道弟弟是你们的儿子,那我呢?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客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张雨夕站在一旁,看着王甜甜颤抖的肩膀,心里难受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却不 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甜甜,妈知道你不容易……可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你就帮帮你弟弟,最后一次,妈求你了……” 又是“最后一次”。王甜甜数不清听过多少次“最后一次”了。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然后下一次又会有新的“最后一次”。 她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这些年,她像一只被拴着线的风 筝,线的那头是家人无休止的索取。她飞不高,也飞不远,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挣扎。 “甜甜,”张雨夕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要不……你先想想办法?毕竟是你弟弟……” 王甜甜转过头,看着闺蜜担心的眼神,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是啊,毕竟是弟弟。毕竟是那个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奶 声奶气叫“姐姐”的弟弟。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疲惫的妥协。 “等着,我去拿卡。” 父亲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他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 王甜甜没接话,转身进了房间。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卡——那张高总给她的,可以刷出六位数金额的卡。她握着卡,手指用 力到泛白。 这张卡,是她用尊严换来的。每一次刷卡,她都觉得像是在出卖自己的一部分。而现在,她要用这些钱,去填补那个无底洞。 她走出房间,父母已经等不及了,催促她快点。三个人匆匆下了楼,去最近的银行取了十万现金。王甜甜看着父亲数钱时专注 的表情,看着母亲松了口气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他们甚至没有问她一句“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没有问她“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更没有说一句“谢谢你”。拿到钱,他们的 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女儿的死活,不重要。 “那我们先走了,”父亲把钱塞进随身带的布袋里,“那边还等着呢。” “嗯。”王甜甜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父母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王甜甜站在银行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张雨夕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王甜甜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声 音。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王甜甜。 “哭出来吧,”张雨夕说,“哭出来会好受点。” 王甜甜终于哭出了声。她哭得很大声,哭得很狼狈,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都哭出来。 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她们不在乎。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至少她们还有彼此,可以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给一个拥 抱。 不知哭了多久,王甜甜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雨夕,有时候我真的想……想掐死我弟弟。这样大 家都解脱了。” “别胡说,”张雨夕握紧她的手,“他是你弟弟,你再恨他,也是你弟弟。” “是啊,他是我弟弟。”王甜甜苦笑,“就因为是弟弟,所以我永远摆脱不了他。就像孙悟空,再怎么翻跟头,也翻不出如来 的手掌心。” 张雨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想起自己的家庭,虽然父母也重男轻女,但至少没有到这种程度。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处在 王甜甜的位置,会怎么样。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车来车往。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场盛大的演出。 “雨夕,”王甜甜突然开口,“你说,亲情到底是什么?” 张雨夕想了想,轻声说:“亲情应该是港湾,是退路,是无论你走得多远,都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回去。而不应该是枷锁,是牢 笼,是让你想逃却逃不掉的噩梦。” 王甜甜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些人,重新开始。” “你想好了?” “没有,”王甜甜摇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改变,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像个提款机,像个救火队员,永远在为他们收拾烂 摊子。” 张雨夕握住她的手:“如果你决定离开,我支持你。但是甜甜,你要想清楚,离开不是逃避。你要找到自己的路,而不是从一 个牢笼逃到另一个牢笼。” 王甜甜点点头。她看着远方,眼神有些迷茫,但深处却有一丝坚定。 天色完全黑了。两个女孩起身,慢慢往家走。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互相依偎的战士。 生活还在继续,麻烦不会停止。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们知道,她们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