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直播间有鬼求婚》 第1章 楔子:直播事故与千年苏醒 弹幕滚动中—— 「来了来了!鸽子今晚作什么死?」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坐等主播尖叫」 「这废弃医院氛围感拉满了,道具组加鸡腿!」 「只有我觉得背景音里真有哭声吗……」 林鸽左手举着自拍杆,右手紧握网上淘来的“百年桃木剑”,手电筒的光在布满涂鸦的走廊里抖出癫痫的节奏。 “各、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不那么颤,“这里是‘夜游不怕鸽’,我是你们的主播林鸽。现在我们在的地方是城西废弃多年的慈安妇产医院,据说午夜时分,能听到……” “呜——呜——” 风声穿过破碎的窗框,发出近似呜咽的哀鸣。 林鸽原地蹦起半米高,桃木剑差点脱手。 「哈哈哈哈哈这弹跳力不去跳高可惜了」 「刚刚那声是风吧?是吧是吧?」 「主播的演技越来越自然了,建议进军演艺圈」 “是、是风!”林鸽强作镇定,耳后的淡红胎记在手机冷光下若隐若现,“我们继续前进。根据资料,这栋楼建于七十年前,1998年因一起离奇火灾关闭,之后常有传闻说,夜间会看到白衣女子抱着婴儿徘徊……”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三楼手术室的门。 锈蚀的手术灯斜挂在天花板上,墙角堆着蒙尘的医疗器材,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那台老式手术床,床单早已腐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锈迹。 “就是这里,”林鸽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镜头说,“传闻火灾那晚,有位产妇在这间手术室难产身亡,之后……” 话音未落。 “砰!” 身后的门突然关上。 林鸽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疯狂扫射。 空无一人。 「卧槽门自己关的?」 「肯定是机关,主播团队可以啊」 「特效不错,但这剧本有点老套」 冷汗顺着林鸽的额角滑下。 不是剧本。 他没安排这个。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脑子里疯狂刷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摸向口袋,掏出备用的糯米,犹豫着要不要撒——这东西对真鬼有用吗?卖家可是信誓旦旦说开过光的。 “各、各位,可能有点小状况……”林鸽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们可能需要提前下播——” “咔嚓。” 脚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林鸽僵硬地低头。手电筒的光束下,几片青白色的碎玉在灰尘中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刚才踩碎了什么东西。 而碎玉中间,有一小滩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 血? 他什么时候割伤的? 林鸽茫然地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渗血。大概是刚才被门上的铁刺划到的。 一滴血珠,顺着指尖滑落。 滴在碎玉正中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然后,整间手术室的温度骤降。 不是心理作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实时温度从23℃直线跌到12℃。哈出的气变成白雾,墙壁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霜花。 「这降温特效牛逼!」 「剧组下血本了啊」 「等等,主播的脸色好像真的不对……」 林鸽确实不对。 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种源于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而最可怕的是—— 他看见手术床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轮廓。 先是修长的手指,然后是玄色广袖,墨色长发,最后是一张苍白到极致、也俊美到极致的脸。男人闭着眼,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长睫覆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鸽的脑子一片空白。 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 “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他机械地背诵,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他缓缓坐起身,广袖垂落,露出骨节分明的手。他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林鸽身上。 那目光里有千年的尘埃,有无尽的时间,还有一丝……茫然? 男人歪了歪头,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说的是林鸽完全听不懂的古语。但下一秒,那语言仿佛自动转换,变成标准的现代普通话: “凡人,”他若有所思,“现在……是什么朝代?” 林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想跑,腿像灌了铅。 他想叫,喉咙被掐住。 手机还忠实地记录着一切,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十万,弹幕疯狂滚动: 「这演员哪找的?这颜值!这气质!」 「古装绝了!这妆造得多少钱?」 「主播怎么不说话了?卡壳了?」 「剧本里没这句词吧?临场发挥?」 男人——或者说,男鬼——轻轻飘下手术床,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飘到林鸽面前,微微俯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浑身发抖的人类。 然后,他伸出手,捏了捏林鸽的脸颊。 冰凉刺骨。 “活的。”他得出结论,暗金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有趣。本王睡了多久,人间竟有能看见吾辈的凡人了?” 林鸽终于找回了声音。 那声音尖利、颤抖、破了音,在空荡的手术室里回荡,通过手机麦克风,传到十万观众的耳机里: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转身就跑,却被自己的脚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 在脸即将亲吻地板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 林鸽僵硬地抬头。 玄衣鬼王飘在他身侧,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操控着阴影将他扶正,暗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愉悦的光芒。 “小心些,”鬼王轻声说,气息吹在林鸽耳畔,冰凉如雪,“你既是唤醒本王之人,便是有缘。告诉本王你的名讳,小凡人。” 林鸽嘴唇哆嗦,大脑彻底宕机。 而直播间,炸了。 「这威亚吊得毫无痕迹!」 「这特效!这互动!电影级制作!」 「主播快问他是哪个朝代的鬼!」 「打赏了!这节目效果绝了!」 「只有我觉得……主播好像真的在害怕吗?」 林鸽看着满屏“特效”“演技”“剧本”的弹幕,又看了看眼前这位饶有兴致研究他手机屏幕的千年鬼王,眼泪终于决堤。 “我……”他哽咽道,“我叫林鸽。” “林鸽。”鬼王重复,嘴角微扬,“好,本王记下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人间向导。” 说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林鸽的手机里。 手机屏幕闪了闪,直播间信号中断。 最后定格画面是:林鸽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满脸泪痕,表情呆滞,对着黑屏的手机喃喃自语: “我要辞职……我要回家……我要皈依我佛……” 而已经回到直播首页的观众们,意犹未尽地讨论着: 「下期什么时候?这节目追定了!」 「特效小哥太帅了,求出道!」 「主播演技封神了,刚才那眼泪说掉就掉」 没有人知道,这不是特效,不是演技,不是剧本。 这是一个胆小如鸽的主播,用一滴血和满脑子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给自己签下的、一份千年鬼王亲自派送的终身“惊吓”合同。 而合同的第一条,可能、也许、大概是—— 同居开始,恕不退款。 第2章 人鬼同居基本法 凌晨三点十七分,林鸽背贴着自家防盗门,缓慢滑坐到地板上。 怀里抱着桃木剑、糯米袋、大蒜串,以及那部刚刚见证了他人生最恐怖时刻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但林鸽总觉得它还在发烫,仿佛那个钻进手机里的鬼王,此刻正隔着屏幕打量他。 “是幻觉。”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玄关里发颤,“肯定是直播太久,低血糖,产生幻觉了。” 对。 一定是这样。 废弃医院、会自己关的门、碎玉、降温——这些都可以用科学解释。风压原理、巧合、心理暗示、空调故障。至于那个长得惊为天人还会说普通话的古装男鬼…… “压力太大了。”林鸽用力点头,说服自己,“苏教授说得对,我不该看那么多民俗资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话音未落。 客厅的灯,“啪”一声灭了。 不是跳闸那种干脆的黑暗,而是像有人用调光器,缓缓地、温柔地将光线抽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林鸽看见,客厅沙发中央,坐着一个人影。 玄衣,墨发,暗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林鸽上个月咬牙买下的懒人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正拿着林鸽的电视遥控器,若有所思地按着。 “滴。” 电视开了。 “滴。” 频道切换。 “滴。” 音量调到最大。 晚间购物广告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声音炸响:“只要九九八!这款多功能破壁机带回家!” 林鸽:“……” 阎煊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里旋转的机器:“此物为何?似有灵力波动。” “那是破壁机!”林鸽崩溃地喊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鬼解释家电,更崩溃了,“不对!重点是!你为什么在我家!怎么进来的!” 阎煊放下遥控器,目光转向林鸽,神情理所当然:“血契已成,你在何处,本王便在何处。”他顿了顿,补充,“至于如何进来……穿墙罢了,雕虫小技。” 他说“雕虫小技”时的语气,和林鸽说“我煮个泡面”差不多。 林鸽抱着桃木剑的手在抖。 血契? 什么血契? 难道就是那滴血?! “解、解除!”他语无伦次,“不管是什么契约,我解除!我道歉!我不该踩碎您的玉!我赔!多少钱我都——” “并非玉石之故。”阎煊打断他,身影如烟雾般消散,下一秒,已出现在林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的血,唤醒了本王。极阴之体,千年难遇,偏偏还落在本王沉睡之地。此乃天意。” 他俯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林鸽耳后那片羽毛状的红痕。 林鸽浑身一僵。 “此印记,”阎煊的指尖停留片刻,暗金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有些眼熟。” “这是胎记!”林鸽往后缩,背脊紧紧抵住门板,“从小就有!很普通!一点都不特别!您、您一定是认错人了!” 阎煊直起身,不置可否,目光在林鸽的小公寓里扫视。 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厅,收拾得还算整洁,但到处堆着灵异相关的书籍、直播设备、还有没吃完的零食袋。书架上除了《中国民俗志异》《世界未解之谜》,还塞着好几本《如何克服恐惧》《心理健康指南》。 “有趣。”阎煊评价,不知是说房间,还是说林鸽这个人。 他飘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驱鬼术大全(现代修订版)》,翻开。 “黑狗血,糯米,桃木剑……”他念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鸽子,你便是用这些玩意儿,去那些阴气汇聚之地……玩耍?” “那是工作!”林鸽条件反射地反驳,随即又怂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您、您能不能……回去?回医院?或者回地府?我给您烧纸!烧很多!” 阎煊合上书,转身,慢悠悠地飘向厨房。 “地府无聊得紧。”他拉开冰箱,对里面闪烁的灯光和冷气表现出短暂的好奇,然后拿出一罐可乐——林鸽昨晚喝剩的,“至于那医院……本王睡了千年,腻了。” “咔哒。” 他用一种非常古老的、类似捏碎核桃的手法,单手打开了易拉罐。 泡沫涌出。 阎煊盯着那堆棕色泡沫,眉头微皱,但还是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然后,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此乃何物?”他盯着罐子,仿佛那是某种可疑的毒药,“又甜,又刺,还有气……如今凡间的饮品,都这般古怪?” 林鸽看着这位千年鬼王对一罐可乐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恐惧中,竟荒谬地生出一丝好笑。 “那是可乐。”他小声解释,“汽水。您……不喜欢就别喝。” 阎煊又抿了一小口,眉头依然皱着,却没放下罐子。 “尚可。”他评价,拿着可乐飘回客厅,重新在懒人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一副主人姿态,“说说吧,如今是何世道?你方才手中那块会发光的板砖又是何物?还有,你夜里去那阴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所为何事?” 林鸽花了足足十分钟,试图向一位千年鬼王解释什么是“二十一世纪”“智能手机”和“灵异直播”。 解释到后面,他已经麻木了。 “所以,”阎煊总结,“你在那‘直播’中佯装遇鬼,娱乐众生,换取银钱?” “……差不多。” “但你不曾佯装。”阎煊指出,暗金色的眼睛盯着林鸽,“你是真怕。” 林鸽哑口无言。 “有趣。”阎煊又说了这个词,这次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愉悦,“怕鬼,却偏要去寻鬼。小鸽子,你比本王想的还有趣。” 林鸽想哭。 “那、那个契约,”他抱着最后的希望,“真的不能解除吗?我的血……我赔您点别的行吗?我存款还有三万六,虽然不多……” “血契乃天道之约,非你我可解。”阎煊放下可乐罐,那罐子在他手中缓缓结了一层白霜,“不过,你既不愿,本王亦不强求。” 林鸽眼睛一亮。 “只需……”阎煊慢条斯理地补充,“你将那滴血还给本王便可。” “……怎么还?” “将你的血抽干,凝练回那一滴精血即可。”阎煊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把洒出去的水收回来”。 林鸽眼前一黑。 “我、我觉得……”他声音发虚,“契约……也挺好。互利互惠。您看,您刚醒,对现代社会不熟,我可以当向导!免费!至于住……您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阎煊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他过分苍白的脸瞬间生动起来,俊美得近乎妖异。 “明智的选择。”他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既如此,便立几条规矩。” 他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 “一,本王不喜日光,白昼需拉上帘幕。” “二,未经本王允许,不得将本王之事告知他人。” “三,”他顿了顿,暗金眼眸落在林鸽惨白的脸上,“既是血契相连,你须得好生照料自己。再如今夜这般,于阴地吓得魂不守舍、气血翻腾……” 他飘近,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鸽的额头。 “本王会不高兴。” 林鸽呆呆地点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鬼也会不高兴?不高兴了会怎样? “至于你,”阎煊收回手,重新恢复那副慵懒模样,“可有要求?” 林鸽愣住。 鬼王……这么讲道理?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能、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尤其是我洗澡、睡觉、上厕所的时候?” 阎煊挑眉:“本王对你的凡人之躯并无兴趣。” “……谢谢。” “还有,能不吓我吗?我胆子小,经不起……” “尽量。”阎煊的回答毫无诚意。 “那……最后一个,”林鸽看着对方暗金色的眼睛,心脏砰砰直跳,“您……不会害人吧?我是说,无辜的人?” 阎煊沉默了片刻。 窗外,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身影似乎淡了些。 “本王非厉鬼,不食人魂魄,不扰生灵秩序。”他声音很淡,带着千年沉淀的倦意,“但若有人犯我……” 他没说完,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让林鸽脊椎发凉。 “天快亮了。”阎煊看向窗外,“本王需休憩片刻。你自便。”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如烟雾般消散。 客厅里只剩林鸽一个人,和一罐结了霜的可乐。 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冰冷的檀香气。 林鸽在原地坐了十分钟,才扶着门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他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一切如常。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可那罐冰可乐还在。 林鸽伸手碰了碰,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 不是梦。 他真的,在家里,养了一只鬼。 一只千年鬼王。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作响,屏幕上跳出无数条消息提醒。 微博、直播平台、微信……全炸了。 夜游不怕鸽封神直播# 灵异直播特效天花板# 古装美男演员求资料# 点开直播平台,昨晚的录播视频已经被剪辑成各种片段,播放量破百万。弹幕和评论区全在问“特效小哥是谁”“求小哥哥出道”“下期什么时候播”。 置顶的一条评论来自他的房管兼摄影师白小棠:“鸽子你火了!!!睡醒了赶紧回我电话!有厂商想找你代言驱鬼产品!还有综艺邀约!!!” 林鸽盯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把脸埋进手掌里。 “怎么办……”他喃喃自语,“下次直播……带他一起出镜吗?” “片酬……要分他一半吗?” “他……要工资吗?冥币行不行?” 厨房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被逗笑的叹息。 林鸽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空无一人。 只有冰箱门上的便利贴,无风自动,轻轻飘落。 上面是他自己写的购物清单:“牛奶、鸡蛋、面包、桃木剑(补货)、糯米(补货)”。 而在最下面,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用的是古老的字体,但林鸽莫名能看懂: “可乐,再买一箱。” “要冰的。” 林鸽盯着那张便签,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心理健康指南》。 翻到某一页,上面写着:“当出现无法理解的幻觉时,请尝试接受现实,并建立新的认知框架。” 他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颤颤巍巍地写下: **《人鬼共处基本法(初版)》 1. 甲方(林鸽)需提供食宿(包括但不限于可乐、阴凉处、安静环境) 2. 乙方(阎煊)不得故意惊吓甲方,不得干扰甲方正常生活与工作 3. 双方需保持适当距离,尊重彼此** 4. 契约期间,乙方有义务在甲方遭遇灵异危险时提供必要保护 5. ……** 写到这里,他停住了。 保护? 那个鬼王……会保护他? 林鸽想起手术室里,对方轻易托住他的那股力量,还有那双暗金色眼睛里,冰冷但并无杀意的光芒。 他咬了咬牙,写下第五条: “5. 在非必要情况下,乙方不得在甲方直播时现身或干扰直播内容(必要情况定义:甲方遭遇真实生命危险)” 写完,他把这张纸撕下来,贴在了冰箱上。 想了想,又用红笔在最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PS:可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鬼可能也是。” 刚贴好,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小鸽子。” 林鸽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转身。 阎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正看着他刚贴的“基本法”,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你倒是想得周全。”他说。 “您、您同意吗?”林鸽紧张地问。 阎煊没回答,只是飘到冰箱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第五条。 “‘不得干扰直播内容’?”他念道,暗金眼眸转向林鸽,“若本王偏要干扰呢?” “那、那就不给您可乐喝!”林鸽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威胁一个千年鬼王? 用可乐?! 阎煊盯着他,没说话。 空气安静得可怕。 就在林鸽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变成冰雕时,阎煊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似笑非笑,而是真正的、带着愉悦的低笑。 “有意思。”他说,伸手,隔着空气,虚虚点了点林鸽的额头,“依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但本王有个条件。” “……什么?” “你直播时,”阎煊慢悠悠地说,“本王要在场。” “为、为什么?” “无聊。”阎煊答得理所当然,“睡了千年,总得找点乐子。” 他身影开始变淡,声音也飘忽起来。 “睡吧,小鸽子。天亮了。” “今夜……会很有趣。”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空气中。 林鸽独自站在晨光微露的厨房里,看着冰箱上那张《人鬼共处基本法》,又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 手机还在震,白小棠已经打了三个未接来电。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 “鸽子!你终于接了!你看热搜了吗?!你火了!彻底火了!下期直播什么时候?咱们趁热打铁——” “小白,”林鸽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下期直播,我想换个地方。” “换哪儿?你说!废弃学校?凶宅?坟地?现在咱有热度,哪儿都行!” 林鸽看着冰箱上那行“可乐,再买一箱”,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说: “就去……城西那家据说半夜会自己弹钢琴的老剧院吧。” “对了,帮我准备点东西。” “什么东西?” 林鸽缓缓吐出购物清单: “一箱可乐。要冰的。” “还有……” “最好的直播设备。” “这次,咱们玩点真的。” 第3章 老剧院与自动对焦的镜头 傍晚六点,林鸽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装备”。 左手腕上缠着五圈开过光的佛珠——网购,店家自称是少林寺代购。右边口袋塞着糯米和盐——超市买的,生产日期很新鲜。脖子上挂着十字架、观音像、以及一枚铜钱剑形状的吊坠——风格混搭,主打一个全面防护。 最后,他拿起那柄新买的桃木剑,对着空气挥了挥。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镜子里,他身后的阴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林鸽手一抖,桃木剑差点脱手。 “您、您不是说白天要休息吗?”他僵硬地转身。 阎煊靠在浴室门框上,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透明,像一道优雅的剪影。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不再是那身繁复的玄色广袖长袍,而是一套看起来有点像现代中式禅服的深灰色衣裤,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如果不是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和暗金色的眼睛,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个气质出众的古风爱好者。 “本王改主意了。”阎煊飘进来,对镜子里映不出自己这件事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鸽的倒影,“你这一身……是要去庙会摆摊,还是去驱邪?” “是、是工作。”林鸽把桃木剑抱在胸前,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您答应过,不干扰我直播的。” “本王不干扰。”阎煊语气无辜,“只是旁观。千年未醒,总得看看如今凡人如何‘娱乐’。” 他飘到林鸽身侧,冰凉的手指拂过那串佛珠。 佛珠毫无反应。 “赝品。”阎煊评价,又碰了碰十字架,“此物气息倒是纯正,可惜你心不诚,无用。” 最后,他看向那柄桃木剑。 “桃木尚可,年份约三十年。”他顿了顿,补充,“对付寻常游魂尚可,遇上厉鬼……只能当烧火棍用。” 林鸽快哭了:“您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阎煊笑了,后退半步,抱臂打量他:“时辰不早了,你的同伴在楼下久候多时。”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是白小棠。 “鸽子!你下楼了没?我车到了!设备都带齐了,还给你带了新买的红外热成像仪,老牛逼了!我跟你说,我查了资料,那家老剧院……” 林鸽一边应付着电话,一边最后检查背包:充电宝、备用手机、急救包、还有——他偷偷瞄了一眼阎煊——两罐冰可乐。 “那个……”他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您真的要跟去?” “血契所系,本王本就能感知你所在。”阎煊理所当然地说,“况且,那地方阴气颇重,你这一身‘法宝’……呵。” 那声“呵”让林鸽自尊心受创。 “我有准备的!”他挺了挺胸,“我研究了三天资料!那剧院虽然传闻多,但没出过人命!最多就是钢琴自己响,影子晃动……都是可解释的现象!” “哦?”阎煊挑眉,“比如?” “比如钢琴自鸣可能是建筑结构导致的风振效应!影子晃动可能是附近车灯折射!还有人说看到穿旗袍的女人,那可能是光折射形成的视觉残留……” 林鸽越说越顺,仿佛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阎煊静静听着,等他终于说完,才慢悠悠开口:“那你可曾查过,那剧院建于何年?首任主人是谁?那架‘自鸣’的钢琴,又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林鸽一愣。 他还真没查这么细。 “民国二十三年建,首任主人是法国商人杜兰德,后转手给一位华裔富商。”阎煊如数家珍,仿佛在说自家后院,“钢琴是德国制,型号少见,于民国二十七年运抵剧院。同年秋,剧院当家花旦叶晚晴在台上唱罢《牡丹亭》,回到化妆间,用一把裁衣剪,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林鸽脸色白了。 “传闻说她为情所困,但无人知,她那夜在化妆间,见到的并非负心郎……”阎煊飘到窗边,看向城西的方向,声音很轻,“而是一架自己奏响的钢琴。琴键上,有一行用血写的字。” “什、什么字?” 阎煊转过头,暗金色的眼睛在暮色中幽幽发光。 “‘下一个就是你’。” 林鸽腿一软,扶住洗手台。 手机又响了,白小棠在催。 “我、我不去了……”林鸽声音发颤,“我肚子疼,可能是急性肠胃炎……” “晚了。”阎煊飘到他面前,冰凉的指尖点了点他耳后的胎记,“血契已成,你靠近阴地,本王能感应到那地方的气息……很有趣。有故人的味道。” “故、故人?” “千年太久,记不清了。”阎煊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慵懒,“但去看看也无妨。放心,有本王在,你死不了。” 这安慰一点效果都没有。 但楼下的喇叭声催命似的响。 林鸽一咬牙,抓起背包,把两罐可乐塞进去,又往里多扔了几包糯米。 “您、您要跟紧我。”他小声说。 阎煊没回答,只是身影如烟般消散,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雾,缠绕在林鸽的左手手腕上——那里,佛珠下面,多了一道极淡的、冰凉的触感。 “走吧。”阎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让你的同伴久等,可不礼貌。” 林鸽低头,看着手腕上那道看不见的“手环”,欲哭无泪。 这算什么? 人形(鬼形)自走护身符? 还是终身绑定版? ------ 城西,老剧院“百乐门”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巴洛克式的建筑外墙爬满藤蔓,彩绘玻璃残缺不全,门头的霓虹灯牌早已熄灭,只剩锈蚀的铁架。白小棠的二手SUV停在街对面,他正忙着架设备。 “鸽子!这儿!”白小棠挥手,是个阳光健气的年轻人,染了一头栗色短发,背着巨大的器材包,“你脸色怎么这么白?真不舒服?” “没、没事。”林鸽强打精神,“就是有点紧张。” “紧张啥!咱们准备这么充分!”白小棠拍拍胸脯,展示他的装备:手持稳定器、全景相机、红外热成像、还有一台据说能测电磁场的仪器,“看到没,专业!今天咱们就科学解密,破除迷信!” 林鸽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圈“空气”,干笑:“嗯,科学,好。” 两人拖着设备走向剧院侧门——正门被封了,侧门是白小棠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渠道”弄开的。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灰尘、霉菌和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哇,这味儿!”白小棠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几十年没人来了吧?你看这椅子,这舞台!保存得还挺好!” 林鸽跟在他身后,手电光小心地扫过观众席。 褪色的猩红绒布座椅,大部分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海绵。天花板上垂着破败的水晶吊灯,蛛网密布。舞台的幕布半拉着,积着厚厚的灰。 而舞台中央,那架传说中的三角钢琴,安静地立在聚光灯曾经照耀的位置。 琴盖紧闭,琴身漆面斑驳,但轮廓依然优雅。 “就是它!”白小棠兴奋地压低声音,打开摄像机,“直播间已经预热一小时了,现在在线人数……卧槽,十五万!鸽子你火了!” 林鸽没心思看数据。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钢琴上。 不,是集中在手腕上。 那里,原本只是微凉的触感,此刻变得冰冷刺骨。 “它在。”阎煊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而且,醒了。” 林鸽心脏狂跳。 “各、各位观众晚上好……”他强迫自己对着镜头开口,声音有点飘,“这里是‘夜游不怕鸽’,我是林鸽。今晚我们在城西的百乐门老剧院,这里据说每到午夜……” “咚。” 一声极轻的琴音,从舞台方向传来。 白小棠手一抖,镜头晃了晃。 林鸽浑身僵硬。 “刚、刚才那是……”白小棠强作镇定,“建筑结构的声音吧?老房子都这样……” “咚……咚……” 又是两声。 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在轻轻按下琴键。 音色干涩,带着年久失修的嘶哑。 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我听到了!钢琴声!」 「是风声吧?肯定是风声!」 「主播团队牛逼,这音效绝了!」 「只有我觉得鸽子脸色真的不对吗……」 林鸽的脸色确实不对。 因为他看见,舞台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个轮廓。 是个女人。 穿着月白色绣花旗袍,身段窈窕,长发及腰。她背对着他们,站在钢琴旁,一只手轻轻搭在琴盖上。 然后,她转过了头。 没有脸。 本该是脸的位置,一片空白。 “啊——!!!”白小棠的尖叫和直播间观众的“啊啊啊”弹幕同时炸开。 但林鸽没叫。 他叫不出来。 因为那女人“看”向了他。 不,不是看他。 是在看他手腕的位置。 “阎……君……”一个飘忽的、断续的声音,直接钻入林鸽脑海,“是您……回来了……” 林鸽僵在原地。 手腕上,阎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困惑:“叶晚晴?是你?” 旗袍女人——叶晚晴,缓缓躬身,行了一个古礼。 “妾身……恭迎阎君……”她的声音哀婉,“千年未见……阎君可好……” “不算好,刚睡醒。”阎煊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跟老邻居寒暄,“你怎会在此?本王记得,当年已送你去往生。” “妾身……”叶晚晴的声音哽咽起来,“走不了……这琴……这琴里有东西……困着妾身……” “什么东西?” “不知……只知它嗜音……以悲曲为食……妾身唱了半生戏,它便困了妾身半生魂……”叶晚晴的身影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它要妾身继续唱……继续弹……否则便要吞了妾身……” “所以你在剧院里制造响动,引人前来?”阎煊问。 “是……妾身想找人……能听见的人……帮帮妾身……”叶晚晴的“目光”转向林鸽,“这位公子……能看见妾身……能听见妾身……求公子……救救妾身……” 林鸽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救?怎么救?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鸽子?鸽子!”白小棠用力摇晃他,“你发什么呆?我刚拍到个白影!虽然很模糊但绝对是异常现象!咱们这次真要爆了!” 林鸽回过神,看向白小棠。 白小棠满脸兴奋,眼睛发亮,显然完全没看见叶晚晴,也没听见那些对话。 他只看到了“异常现象”,只想着直播效果。 而直播间里,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刚才镜头里是不是有白影飘过去了?」 「特效!绝对是特效!」 「但主播和摄影师的表情不像演的……」 「打赏了!太刺激了!」 林鸽看着那些弹幕,又看了看眼前哀切望着他的无脸女鬼,最后看向手腕。 “帮她。”阎煊的声音简洁干脆。 “怎、怎么帮?” “砸了那琴。” “什么?!” “琴身里藏着东西,砸了,她自可解脱。” “可、可那是文物……”林鸽下意识说。 “文物重要,还是魂魄重要?”阎煊语气冷了下来。 林鸽一噎。 “公子……”叶晚晴飘近了些,无脸的面容对着他,“那东西……近日愈发躁动……它不只困着妾身……它还……还想出来……” 话音未落。 钢琴自己响了。 不是零散的琴音,而是一段完整的、哀婉的旋律。 是《牡丹亭》的唱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琴声凄切,在空旷的剧院里回荡。 白小棠脸色终于变了:“这、这不对……这钢琴没通电……而且这曲子……是自动演奏?” 他看向林鸽,眼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恐惧。 林鸽也怕。 怕得腿发软。 但他看着叶晚晴微微颤抖的身影,看着她空空的脸庞上仿佛有无形的泪水滑落,看着那架自动弹奏的、困了她半个多世纪的钢琴—— “小白。”他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把消防斧给我。” “啊?” “给我。” 白小棠愣愣地从工具包里翻出便携消防斧——这是他们每次探险的标配,以防万一。 林鸽接过斧子,掂了掂。 很沉。 “鸽子你要干嘛?”白小棠慌了,“这可是文物!砸了要赔钱的!而且直播还开着……” “关掉。”林鸽说。 “什么?” “关掉直播,去门口等我。”林鸽深吸一口气,“五分钟。如果五分钟后我没出来,你就报警,然后跑,头也别回。” “你疯了?!” “我没疯。”林鸽握紧斧柄,看向那架钢琴,“我只是……想救人。” 不,救鬼。 “公子大恩……”叶晚晴深深一礼。 林鸽没再犹豫,提着斧子,走向舞台。 每走一步,钢琴声就更急促、更尖锐,像在警告,像在咆哮。 手腕上,阎煊的声音带着赞许:“勇气可嘉,小鸽子。” “别夸了……”林牙齿在打颤,“告诉我……砸哪儿?” “琴身正中,共鸣箱。” 林鸽爬上舞台,走到钢琴前。 琴键还在疯狂跳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指在弹奏。离得近了,他能闻到钢琴散发出的、陈腐的甜香,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举起斧子。 “鸽子!别!”白小棠在台下喊,但没敢上来。 林鸽闭上眼睛,用力劈下。 “铛——!!!” 金属撞击木头的巨响。 斧子嵌进了琴身。 钢琴发出刺耳的悲鸣,琴弦接连崩断,像垂死的惨叫。 琴盖猛地弹开! 一股黑烟从琴身里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不成形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啸。 “就是现在!”阎煊喝道。 林鸽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从口袋里抓出糯米和盐,混在一起,朝那黑影撒去。 “嗤——” 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黑影剧烈扭动,发出凄厉的、只有林鸽能听见的尖啸。 “区区伥灵,也敢作祟。”阎煊的声音冰冷。 缠绕在林鸽手腕的黑雾骤然扩散,化作一只巨大的、阴影构成的手,凌空一抓,将那团黑影攥在掌心。 黑影挣扎,嘶叫,最后“噗”一声,消散无形。 钢琴彻底安静了。 断弦无力地垂落,琴键不再跳动。 剧院里,只剩林鸽粗重的喘息声。 “结、结束了?”他颤声问。 “嗯。”阎煊的声音恢复慵懒,“那东西以悲怨为食,困住叶晚晴,让她不断重复死亡时的痛苦,借此壮大。现在,散了。” 林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舞台边缘,叶晚晴的身影重新浮现。 这一次,她有了脸。 一张极美、极哀婉的脸,柳叶眉,含情目,只是面色苍白如纸。 她对着林鸽,深深鞠躬。 “多谢公子……解脱之恩……”她声音轻柔,带着释然,“妾身……终于可以走了……” 她又转向林鸽手腕的方向,再次行礼。 “阎君……保重。”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一点光消失前,林鸽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和一句模糊的戏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剧院重归寂静。 “鸽子!”白小棠冲上台,一把扶住林鸽,“你没事吧?刚才那黑烟是什么?你撒的什么东西?还有这钢琴……你真砸了?” 林鸽看着琴身上深深的斧痕,又看了看满地糯米和盐,以及自己还在发抖的手。 “我……”他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解释? 说他看见了一个民国女鬼,然后在另一个千年老鬼的指导下,砸了一架被“伥灵”附身的钢琴? “是……是科学。”林鸽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这钢琴……内部结构老化,产生共振,释放出……嗯……有害气体。我砸开通风,撒盐和糯米是为了……消毒。对,消毒。” 白小棠瞪大眼睛:“你当我傻?!” “是真的!”林鸽强作镇定,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信你查资料,老物件有时候会产生有毒霉菌,需要用传统方法处理……” “那黑烟呢?!” “是……是积攒的灰尘!被我一斧子震出来了!” 白小棠盯着他,盯了很久,最后叹气:“行吧,你说啥是啥。反正直播我十分钟前就关了——你让我关的。现在怎么办?这钢琴……” “赔。”林鸽咬牙,“我赔。” 反正直播赚的钱,大概、也许、可能够赔一架老钢琴……吧? 两人收拾东西,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剧院。 走出侧门时,林鸽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的舞台,破损的钢琴,安静的观众席。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手腕上,那圈冰凉的触感还在。 “她走了?”林鸽在脑中轻声问。 “走了。”阎煊回答,“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种低等灵体,喜欢依附在充满执念的物件上,以情绪为食。叶晚晴死时怨念深重,又困在自己的成名曲里,正好成了它的养料。”阎煊的声音淡淡的,“不过,你能看见她,倒是让本王意外。” “因为血契?” “不。”阎煊顿了顿,“是你自己的本事。极阴之体,本就易通阴阳。只是你从前不知,或是不愿知。” 林鸽沉默。 车子启动,驶离老剧院。 夜色深沉,街道空旷。 白小棠一边开车一边叨叨:“不过说真的,鸽子,你刚才那一下太帅了!虽然直播断了,但我录了备份!剪辑一下放出去,绝对炸!就是这钢琴赔偿……我找我爸问问,他认识搞古董修复的,看能不能补救……” 林鸽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悄然退去。 阎煊的声音最后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干得不错,小鸽子。” “可乐,记得冰镇。” 林鸽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然后,他轻轻笑了。 那笑容很浅,很淡,但真实。 “嗯。”他小声说,对着空气,“冰镇的。” 副驾驶座上,白小棠转过头:“你说啥?” “没什么。”林鸽闭上眼睛,“回家。我累了。” 车子驶入夜色。 剧院深处,那架破损的钢琴上,最后一点荧光悄然熄灭。 而在林鸽不知道的网络世界,一段模糊的、摇晃的视频,已经开始悄然流传。 视频里,是林鸽举斧劈向钢琴的瞬间。 标题是: 「灵异主播现场驱邪?是剧本还是真家伙?」 点赞,转发,评论,疯狂上涨。 而这一切,疲惫的林鸽还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今晚,他可能、大概、也许……救了“人”。 虽然对方不是人。 但感觉…… 还不坏。 第4章 术法速成班与不速之客 第一夜教学总结: 林鸽,24岁,极阴之体,首次尝试凝聚阴气,成功。 成果:一根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出是“筷子”形状的灰色雾气。 实用性:零。 观赏性:负分。 阎煊的评价:“尚可,至少没炸。” 林鸽的理解:鬼王的教学标准,可能和人类不太一样。 ______ 第二夜,子时。 林鸽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摊着那本《民间术法杂录》,旁边放着一罐无糖可乐——冰镇的,罐身结着水珠。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冷白的光带。 阴影如墨般从墙角晕开,缓缓凝聚成人形。 阎煊现身,依旧是一身深灰色禅服,墨发用木簪束着,但今晚他手里多了一卷看起来极古旧、边缘磨损的竹简。 “昨夜教你的,是感应与引导。”他将竹简放在地上,在对面坐下,姿态闲适得像在品茶,“今夜,教你如何使用。” 林鸽正襟危坐,手里还捏着那本现代印刷的杂录,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寒酸。 “阴气如水,可柔可刚,可攻可守。”阎煊说着,伸出食指,一缕黑雾从指尖渗出,如活物般缠绕游走,“关键在于‘意’。” 他手指轻弹,那缕黑雾“嗖”地射出,击中三米外茶几上的一只空玻璃杯。 杯子纹丝不动。 但林鸽看见,杯壁上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内部则出现了细密的冰裂纹。 “柔劲,可冻结,可侵蚀。”阎煊解释,又屈指一弹。 另一缕黑雾射出,这次速度更快,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啪!” 杯子应声而碎,碎片四溅,却在半空中被更多的阴影裹住,无声落地。 “刚劲,可穿刺,可粉碎。”阎煊散掉阴影,玻璃碎片哗啦落在地毯上,“现在,你试试。” 林鸽咽了口唾沫。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昨晚的感觉。 冰凉的雾气在空气中流动,缠绕着他,亲近他。他引导它们流向指尖,掌心渐渐发冷。 睁开眼,指尖果然有一小团灰色雾气,比昨晚的凝实了些,但还是软趴趴的,像一团湿棉花。 “想象它是一根针。”阎煊指导,“越细,越锐利越好。” 林鸽盯着那团雾,拼命想象一根绣花针。 雾气扭动着,艰难地拉伸,变细,最后…… 凝成了一根勉强算是“针”的、但尾端还连着棉花状雾气的奇怪东西。 像一根长毛的针。 阎煊沉默了两秒。 “方向对了。”他勉强评价,“再试,控制形态,剔除杂质。” 林鸽咬着下唇,额头渗出细汗。 集中,集中…… 那根“毛针”颤了颤,尾端的棉絮状雾气开始剥离,针身变得更细、更锐利。 就在快要成功时—— “叮咚。” 门铃响了。 林鸽一惊,手一抖,那根刚成形的阴气针“噗”地炸开,化作一团乱雾,消散了。 “……”林鸽欲哭无泪。 这么晚,谁会来? 他看向阎煊,后者已隐入阴影,只留下一句淡淡的提醒:“去看看。但记住,莫要让人进屋。” 林鸽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猫眼前。 门外站着苏砚。 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金丝眼镜,白衬衫,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林鸽头皮发麻。 他怎么又来了?还这个点? “林先生,打扰了。”苏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很温和,“我看您客厅灯还亮着,想着您可能还没睡。今晚炖了汤,多了一些,给您送点过来。” 林鸽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缝,身体挡在门口。 “苏教授,这么晚了……”他干笑。 “抱歉,是我冒昧。”苏砚递上保温桶,“山药排骨汤,安神的。您昨晚……似乎受了惊吓,喝点热的会好些。” 保温桶是深蓝色的,很普通,但林鸽接过时,感觉桶身微微发烫——不是汤的温度,而是一种奇怪的、温和的暖意,从掌心蔓延开,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些。 “谢谢……”林鸽下意识道谢,随即又警惕起来,“您太客气了,其实不用……” “顺手而已。”苏砚微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鸽身后漆黑的客厅,“林先生一个人住?” “是、是啊。” “那要多注意安全。”苏砚推了推眼镜,“老小区,治安虽好,但独居还是要当心。尤其……”他顿了顿,“您做那种直播,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林鸽心脏一跳。 “苏教授说笑了,都是特效……” “是不是特效,您心里清楚。”苏砚打断他,语气依然温和,但眼神锐利,“林先生,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作为邻居,也作为研究者,想提醒您一句——有些界限,跨过去了,就回不了头了。” 他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您身上,有东西。” 林鸽浑身僵硬。 “很淡,但逃不过我的眼睛。”苏砚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在走廊灯光下反着光,“它跟着您,缠着您,虽然目前似乎没有恶意,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确定,您控制得了它?” 林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控制? 他连那根“毛针”都控制不好,还控制鬼王?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发虚。 苏砚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后退半步。 “好,就当是我多虑了。”他恢复那副温文模样,“汤趁热喝。晚安。”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林鸽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 保温桶在手里散发着温和的热度,和他掌心里残留的阴气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他知道了。”阴影里,阎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冷意,“而且,他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本王的底线,也试探你的态度。”阎煊的身影缓缓浮现,目光落在保温桶上,“那汤里加了东西。” 林鸽一惊,差点把桶扔了。 “别怕,不是毒。”阎煊飘近,修长的手指虚虚拂过桶身,“是安神的药材,还有……一丝极淡的净化之力。喝了,能定魂,也能驱散依附在身上的阴气。” 他收回手,暗金色的眼眸盯着林鸽。 “他在帮你,也在警告本王。” 林鸽抱着保温桶,不知所措。 “那、那这汤……” “喝了吧。”阎煊转身,走向客厅,“对你有益。至于那点净化之力……”他嗤笑,“还不够给本王挠痒痒。” 林鸽迟疑地打开保温桶。 热气腾起,带着山药和排骨的香味,还有淡淡的药材清香。汤色乳白,看着就很滋补。 他舀了一勺,尝了一口。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鲜,药材的味道很淡,几乎尝不出来。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流向四肢百骸,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真的放松了些。 “好喝……”他小声说。 “自然,苏家祖上便是医道世家,药膳是祖传的手艺。”阎煊坐在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只可惜,传到这一代,医道没落,倒是对驱邪捉鬼更上心。” 林鸽捧着汤,慢慢喝着,暖意让他胆子大了些。 “苏教授他……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民俗学教授?” “苏家曾是江南有名的天师家族,鼎盛时期,连地府都要给几分面子。”阎煊语气平淡,像在说书,“不过百年前遭了场大难,嫡系死伤殆尽,传承断了七七八八。如今剩下的,也就是些皮毛功夫,糊弄凡人尚可,对付真正的厉鬼……勉强自保吧。” 林鸽听得一愣一愣的。 天师家族?地府给面子? 这信息量有点大。 “那您……认识苏家先祖?” 阎煊沉默了片刻。 “见过几面。”他最终说,语气听不出情绪,“是个固执的老头,总爱多管闲事。他儿子倒有意思,不想继承家业,偏要学西洋画,为此还跟老头子吵过一架。”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昨天才见过的人。 但林鸽算算时间——百年前苏家遭难,阎煊沉睡千年,那他认识苏家先祖,至少是……一千多年前? “您到底……多大年纪了?”林鸽忍不住问。 阎煊斜睨他一眼:“问鬼的年纪,不礼貌。” “……对不起。” “不过告诉你无妨。”阎煊靠进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暗金色的眼眸在阴影里幽幽发光,“本王沉睡时,人间还是李家的天下。醒来时,皇帝没了,朝代换了,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 唐朝? 林鸽脑子里快速计算,那至少一千四百年以上。 他捧着保温桶,看着沙发上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千年老鬼”,忽然觉得手里的汤都不香了。 “那您……为什么要沉睡?”他小心翼翼地问。 阎煊没回答。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林鸽喝汤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久到林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阎煊才缓缓开口: “因为一个约定。” “约定?” “嗯。”阎煊的声音很轻,带着千年沉淀的倦意,“和一个……很吵的家伙的约定。他说,千年之后,会有转机。让本王等。” “然后呢?” “然后本王就睡了。”阎煊说,“一觉醒来,约定的时间到了,但该来的人没来,不该醒的本王,却被你唤醒了。” 他转头,看向林鸽,暗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像两簇幽火。 “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林鸽答不上来。 他低头喝汤,假装没听见。 但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 约定的人…… 是叶晚晴口中的“故人”吗? 是阎煊记忆里那个“很吵的家伙”吗? 和他……有关吗? “汤喝完了,就继续练习。”阎煊打断他的思绪,站起身,“今夜若还凝不出像样的阴气刃,明日可乐加倍。” 林鸽手一抖,差点把保温桶打了。 “加、加倍?两罐?” “一箱。” “……” 林鸽放下保温桶,认命地盘腿坐好,重新闭眼感受阴气。 这一次,或许是汤的安神作用,或许是心态放松了些,他很快进入了状态。 冰凉的雾气在周身流动,比之前更清晰,更驯服。 他引导它们流向指尖,凝聚,塑形。 想象一根针。 细,锐利,冰冷。 掌心的雾气开始旋转,压缩,拉伸…… 一根长约三寸、通体灰黑、针尖泛着幽光的阴气针,缓缓成型。 虽然还有些微颤抖,虽然颜色不够纯粹,但至少——是根针了。 “成了。”阎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维持它,一刻钟。” 林鸽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那根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额角渗出细汗,手臂开始发酸,掌心冰凉刺骨。 但他咬着牙,坚持。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 “叮咚。” 门铃又响了。 林鸽手一抖,阴气针“噗”地溃散。 他崩溃地看向门口。 还来?! 这次又是谁?! 阎煊的身影已隐入阴影,只留下一句:“去。但记住,别让任何人进来,尤其是姓苏的。” 林鸽爬起来,这次连猫眼都懒得看,直接对着门板没好气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鸽子!是我!小白!快开门!有急事!” 白小棠? 林鸽一愣,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半。 这个点,他来干嘛? “来了来了。”林鸽赶紧开门。 白小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气。他背着个大包,满脸兴奋,完全看不出凌晨该有的困倦。 “鸽子!大发现!”他一边说一边往客厅走,完全没注意到林鸽试图拦他的动作,“我查到下个直播地点的猛料了!绝对劲爆!” “小、小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说……”林鸽试图把他往门外推。 “不行不行,现在就说!”白小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好坐在阎煊刚才坐的位置,但毫无所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老城区筒子楼,三楼那间一直锁着的屋子——四十年前发生过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全死了,死因不明!而且从那以后,那层楼的所有住户,都说半夜能听见小孩的哭声,还有挠门声!”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林鸽越来越白的脸色。 “我还找到了当年办案的老警察——现在退休了,住郊区。我托关系联系上了,他说当年那案子邪门得很,现场没找到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但一家五口的死状……啧,据说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眼球爆凸,表情扭曲,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白小棠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复印资料,全是泛黄的旧报纸和档案截图。 “你看这个,1983年7月15日的《市民晚报》,第三版社会新闻:‘筒子楼离奇命案,警方排除他杀可能’——但通篇都在暗示是超自然现象!还有这个,当年住户的采访记录,有人说案发前一周,总看见那家门口蹲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低着头,但一走近就不见了……” 林鸽接过资料,手指发凉。 报纸上的铅字模糊,但标题触目惊心。档案截图里的现场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种阴森的感觉,还是透过纸张传了过来。 “还有更绝的!”白小棠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打听到,那屋子现在的主人是个老太太,独居,信佛,屋里供满了佛像。但邻居说,经常听见她在屋里跟人说话,可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人说,看见她半夜在楼道里烧纸,一边烧一边念叨‘快走快走’……” 林鸽手里的资料“啪”地掉在地上。 “小、小白,”他声音发颤,“这地方……是不是太危险了?” “危险才刺激啊!”白小棠眼睛发亮,“鸽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真要是拍到什么,咱们就彻底封神了!平台已经答应,这次直播给首页大横幅,流量扶持拉满!广告商都找上门了,说只要直播效果够炸,赞助费翻三倍!” 他抓住林鸽的肩膀,用力摇晃: “三倍啊鸽子!你房贷能提前还清了!我也能换套好设备了!咱们苦了这么久,终于要熬出头了!” 林鸽被他晃得头晕,心里却一片冰凉。 灭门惨案,红衣小女孩,独居老太太,半夜烧纸…… 这每一个关键词,都写着“作大死”。 “我……”他想拒绝,但看着白小棠兴奋的脸,又说不出口。 小白跟他搭档两年,从零开始,一起熬过没人看的低谷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热度,有了翻身的机会…… “去不去?”白小棠盯着他,“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 “我去。”林鸽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白小棠一愣,随即狂喜:“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怂!那咱们定一下,后天晚上十点开播,我再去多准备点设备,这次咱们玩个大的!” 他又叨叨了一堆计划,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门关上,客厅重归寂静。 林鸽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资料。 报纸上,那篇报道的结尾处,有一行小字: 「警方提醒市民,如遇异常,请及时联系有关部门,切勿擅自探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阴影处。 “您都听见了?” 阎煊的身影缓缓浮现,靠在墙边,抱着手臂,暗金色的眼眸扫过林鸽手里的资料。 “灭门惨案,四十年未散怨气,红衣小女孩……”他念着,语气听不出情绪,“小鸽子,你这次,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不是我挑的……”林鸽苦笑。 “但你必须去。”阎煊说。 “我知道。”林鸽深吸一口气,“为了小白,也为了……我自己。” 他需要钱,需要热度,需要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 而且…… 他看向掌心里残留的、阴气的冰凉触感。 他想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本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有长进。”阎煊飘近,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林鸽的额头,“至少,知道怕,还知道为什么怕。比那些莽夫强。” 这算是夸奖? 林鸽不敢问。 “后天子时,本王教你一招保命的术法。”阎煊收回手,身影开始变淡,“至于直播……你想带本王出镜吗?” 林鸽一愣:“可、可以吗?” “有何不可?”阎煊的声音飘忽起来,“反正,那些凡人眼中,本王不过是‘特效’罢了。” 他彻底消失前,最后一句话飘进林鸽耳朵: “记得可乐。” “要一箱。” “冰的。” 林鸽站在空荡的客厅里,手里捏着那份泛黄的旧报纸。 窗外,夜色深沉。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手机震动,是白小棠发来的消息: 「设备清单我发你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对了,苏教授刚联系我,说他对筒子楼的案子也有研究,想跟咱们一起去,当顾问。我答应了,没问题吧?」 林鸽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僵在屏幕上。 苏砚……也要去? 他想起那桶安神汤,想起那句“您身上,有东西”,想起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 然后,他打字回复: 「好。」 发送。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夜空无星,只有一弯残月,冷冷地挂在天边。 楼下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而在对面楼的某个窗口,一点微弱的红光,一闪即逝。 像烟头。 也像…… 窥视的眼睛。 林鸽拉上窗帘,回到客厅,盘腿坐下,重新闭眼。 阴气在周身流动。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灰色雾气从指尖渗出,旋转,凝聚。 这一次,没有针,没有刃。 他想象一面盾。 小小的,圆圆的,能挡在身前的盾。 雾气顺从地流淌,塑形,凝结。 一面巴掌大小、边缘模糊、但确实成型的灰色气盾,缓缓浮现在掌心。 虽然薄得像纸,虽然颤抖得厉害。 但它是盾。 林鸽睁开眼睛,看着掌心那面小小的、属于自己的盾,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他心念一动,气盾溃散。 他站起身,走进卧室,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前,他低声说: “后天,我会活着回来。” “带着一箱可乐。” “冰的。” 黑暗中,一声极轻的笑。 “好。” “本王等你。” 夜,还长。 第5章 筒子楼的红衣女孩 直播前二十四小时,速成班加急特训。 “阴气化盾,思路不错,但你这盾……”阎煊飘在林鸽身侧,指尖轻轻一戳。 那面巴掌大的灰色气盾,“噗”一声,像肥皂泡般碎了。 林鸽垮下脸:“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有用的话,地府早挤爆了。”阎煊毫不留情,“再来。想象盾不是‘墙’,是‘水’。柔能克刚,卸力化力。” 林鸽苦着脸,重新闭眼。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十七次尝试。距离直播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他还在跟这面“盾”较劲。而隔壁房间,白小棠正兴奋地清点设备,完全不知道他的搭档正在接受鬼王私教。 苏砚的汤还放在厨房,已经凉了。他下午又来过一次,留下几道叠成三角的黄符,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林鸽收下了,没敢告诉阎煊,偷偷塞进了背包夹层。 “集中。”阎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鸽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 阴气流动,冰凉的雾气缠绕指尖。这一次,他不再想象坚硬的盾牌,而是流动的水,柔软的布,能够缓冲、化解冲击的东西。 掌心,灰色的雾气缓缓铺开,旋转,形成一面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气膜。它微微颤动,边缘如水波荡漾。 阎煊伸出手指,轻轻一按。 气膜凹陷,但没有破,反而将力道分散,荡开一圈涟漪。 “尚可。”他收回手,难得给了句正面评价,“维持形态,适应冲击。” 林鸽不敢分心,全神贯注。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汗水从额角滑落,手臂开始颤抖,但他咬紧牙关。那面薄薄的气膜,始终顽强地浮在掌心,像一层脆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屏障。 “够了。”阎煊终于叫停。 林鸽如蒙大赦,散掉气膜,整个人瘫倒在地毯上,大口喘气。 “明晚直播,记住三点。”阎煊飘到他身侧,蹲下,暗金色的眼眸盯着他,“一,遇事莫慌,慌则气散,气散则术溃。二,若真见那红衣女孩,莫要与她对视,莫要应答,莫要触碰。三……” 他顿了顿。 “若遇险,喊本王名讳。” 林鸽一愣:“喊……您的名字?” “阎煊。”鬼王说,声音很轻,但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血契相连,你唤本王真名,本王可暂时借力于你。但记住,以你现在的身体,最多三息。三息之后,若不退,必遭反噬。” “会怎样?” “轻则昏迷,重则……”阎煊没说完,但林鸽懂了。 会死。 “那我还是……尽量不喊。”林鸽干笑。 “随你。”阎煊站起身,身影开始变淡,“明晚,本王会随行。但若无必要,不会出手。这是你的试炼,小鸽子。” “试炼?” “嗯。”阎煊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让本王看看,你能飞多高。” 说完,他彻底消失。 客厅里,只剩林鸽一个人,和满身疲惫。 他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三点警告,和那句“喊本王名讳”。 阎煊。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舌尖抵着上颚,气流从喉咙深处滚出,两个音节,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 明明只是默念,手腕处的血契印记,却微微发烫。 像在回应。 ------ 直播夜,晚上九点半,老城区筒子楼下。 夜色如墨,将这栋五层的老旧建筑衬得格外阴森。墙面斑驳,爬满枯藤,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楼前空地上堆着杂物,锈蚀的自行车、破沙发、还有几袋散发着馊味的垃圾。 “就是这儿了。”白小棠停好车,语气兴奋中带着紧张,“三楼,306室。老太太姓陈,独居,我托居委会打过招呼了,说咱们是拍城市纪录片的,她答应了,但只给一小时。” 林鸽下车,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向三楼。 306室的窗户,拉着厚厚的暗红色窗帘。窗帘后,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像蜡烛,又像……香火。 “苏教授到了。”白小棠指了指前面。 苏砚从阴影里走出来,还是那副温文模样,但今晚他背了个古朴的深棕色帆布包,鼓鼓囊囊的。见到林鸽,他点头示意,目光在林鸽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皱眉。 “林先生,你脸色不太好。” “没、没睡好。”林鸽避开他的视线。 苏砚没再追问,只是从包里掏出三个小香囊,递给两人。 “自己做的,安神辟秽。戴着,有备无患。” 香囊是深蓝色的,绣着简单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林鸽接过,手指碰到香囊的瞬间,感觉一股温和的暖意渗入皮肤,驱散了夜风的寒意。 “谢谢苏教授。”白小棠立刻戴上,“咱们这就上去?” “等等。”苏砚叫住他们,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一个小罗盘,巴掌大小,古铜色,指针是暗红色的。 他平端罗盘,对着筒子楼。 罗盘指针开始缓缓转动,最初还算平稳,但指向三楼时,猛地一颤,然后开始疯狂打转,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苏砚的脸色沉了下来。 “阴气极重,而且……”他盯着罗盘,声音压得很低,“不止一股。” 白小棠凑过来看,虽然看不懂,但也被那疯狂的指针吓了一跳:“这、这仪器坏了?” “没坏。”苏砚收起罗盘,看向林鸽,“林先生,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林鸽捏紧了手里的香囊,掌心渗出冷汗。 退出? 他看着白小棠期待的眼神,想起那三倍赞助费,想起自己还没还清的贷款,想起阎煊那句“这是你的试炼”。 然后,他摇头。 “来都来了。” 苏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劝。 “那好,跟紧我。记住,进去后,莫要乱碰东西,莫要随意应答,莫要……”他顿了顿,“莫要回头看。” 说完,他率先走向楼门。 白小棠扛着设备跟上,林鸽走在最后。 踏进楼门的瞬间,温度骤降。 不是心理作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实时温度,从外面的18度跌到11度。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混合着霉味、香火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 声控灯坏了,只有苏砚手里的强光手电照亮前路。光柱扫过斑驳的墙面,上面有各种涂鸦和划痕,还有一些……像是指甲抓出来的印子。 楼梯是老式的水泥台阶,边缘破损,扶手上积着厚厚的灰。 “三楼,306。”白小棠小声说,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他们一步一步往上走。 脚步声,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拐角时,林鸽脚步一顿。 他听见了。 很轻,很细,像小猫的呜咽。 是哭声。 小女孩的哭声。 从三楼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白小棠显然也听见了,脸色发白,但还强撑着:“是、是风吧?或者……谁家电视?” 苏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罗盘,指关节发白。 他们继续往上。 哭声越来越清晰。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囡囡好冷……” “为什么……不要囡囡了……” 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在空荡的楼道里飘荡,钻进耳朵,直往心里钻。 林鸽的心脏缩紧了。 他想起了资料里的话:红衣小女孩,低着头,一走近就不见了。 “别听。”苏砚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封闭耳识,专注当下。” 他掏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搓,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盘旋上升。烟过之处,那哭声似乎淡了些。 “走。”苏砚加快脚步。 三人终于来到三楼。 楼道更暗,更冷。306室在走廊尽头,那扇暗红色的铁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 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蜡烛的光。 还有……香火的味道。 苏砚上前,轻轻敲门。 “陈阿姨,我是下午跟您联系过的小苏,拍纪录片的。” 门内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看过来。 是个很瘦的老太太,满头银发,脸上皱纹深刻,眼神警惕中带着疲惫。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旧式布衣,手里握着一串佛珠。 “就一个小时。”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拍完赶紧走,别乱碰东西。” “谢谢陈阿姨。”苏砚微笑,语气温和。 老太太打开门,侧身让他们进去。 屋内比想象中整洁,但压抑。 客厅不大,家具都是老式的,蒙着白色的防尘布。正对门的墙上,供着一尊观音像,像前点着三支香,蜡烛摇曳。供桌上摆满了水果、糕点,还有几个小盘子,里面装着……生米和糖果。 最引人注目的是,屋里几乎每一面墙、每一个角落,都贴满了黄色的符纸。有些是印刷的,有些是手写的,朱砂的痕迹已经褪色,但依然密密麻麻,像某种怪异的墙纸。 “你们拍吧,我回屋了。”老太太说着,转身走向里屋,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和满墙的符纸,以及那尊沉默的观音。 “开播吗?”白小棠小声问,已经开始架设设备。 林鸽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各、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夜游不怕鸽’……”他对着镜头开口,声音还算平稳,“今晚我们在老城区的一栋筒子楼里,这里有一个四十年来无人敢住的房间……” 直播开启,观众涌入。 弹幕滚动: 「来了来了!前排!」 「这屋子氛围绝了,符纸贴满墙!」 「主播胆子真大,这地方我隔着屏幕都怕」 「特效小哥呢?今天没跟来?」 林鸽一边解说,一边用眼神示意白小棠给苏砚镜头。 “今晚我们特别邀请了民俗学苏砚教授,为我们讲解这里的民俗背景……”他介绍道。 苏砚对着镜头点头,语气平和地开始讲述筒子楼的历史,灭门案的传闻,以及本地人对这类事件的传统处理方式。 他讲得很专业,很冷静,但林鸽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在屋内扫视,尤其是那些符纸,和紧闭的里屋门。 直播进行到二十分钟,一切还算正常。 观众人数突破了五十万,弹幕讨论热烈,打赏不断。 但林鸽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 太安静了。 老太太进了里屋后,就再没动静。屋外的哭声也消失了。只有香火静静燃烧,蜡烛偶尔“噼啪”轻响。 还有……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不是从门外,不是从窗外。 是从……那些符纸后面。 “现在,我们征得了陈阿姨的同意,可以简单查看一下这个客厅。”林鸽说着,走向靠墙的一个老式五斗柜。 柜子上也贴满了符纸。他小心地避开,拉开最上面的抽屉。 里面是些杂物:针线、纽扣、老花镜、还有一本泛黄的相册。 林鸽拿起相册,翻开。 第一页是一张黑白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妻,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裙子,笑得很甜。 照片右下角,一行娟秀的小字:1983年春节,囡囡五岁。 囡囡。 林鸽手指一颤。 这就是那个……红衣女孩? “妈妈……你在看囡囡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很近,近得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林鸽浑身一僵,猛地转头。 空无一人。 只有白小棠在调试镜头,苏砚在查看墙角的符纸。 “怎么了鸽子?”白小棠问。 “没、没事。”林鸽放下相册,手指冰凉。 他看向镜头,强迫自己继续解说:“这是一张老照片,应该是这家人……” 话没说完,他停住了。 因为照片上,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慢慢转过了头。 黑白照片里,她原本看向镜头的脸,一点点、一点点地转向了林鸽的方向。 然后,她笑了。 嘴角咧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没有牙齿的嘴。 “哥哥……你看见囡囡了……” 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开。 林鸽手一松,相册“啪”地掉在地上。 “鸽子!”白小棠冲过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 苏砚也快步走近,目光落在地上的相册上,脸色骤变。 他弯腰捡起相册,翻开,盯着那张全家福。 照片上,一切正常。夫妻微笑,孩子乖巧,没有转头,没有诡笑。 “林先生,你看到什么了?”苏砚压低声音问。 林鸽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他看见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 不是苏砚,不是白小棠。 是阎煊。 林鸽猛地转头,看见客厅的阴影角落里,一道玄色身影缓缓浮现。阎煊抱着手臂,靠墙站着,暗金色的眼眸盯着那张照片,眼神冰冷。 “她在这里。”他说,“而且,很饿。” “谁?”白小棠茫然四顾,“谁在说话?” 他看不见阎煊。 但苏砚,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角落。 他看不见阎煊的具体形貌,但他看见——那里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像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墙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朱砂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亮。 “果然……”苏砚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柄木剑——桃木的,剑身上刻满符文,“林先生,退后。” “苏教授,你……”白小棠懵了。 “她来了。”苏砚打断他,木剑横在胸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红裙小女孩的脸,又开始缓缓转动。 这一次,不只是脸。 她的身体,她的手臂,她的腿,都开始从照片里……往外爬。 先是头,然后是肩膀,接着是上半身…… 黑白照片像水面般荡漾,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裙子的身影,从二维的纸面,一点点挣脱,爬向三维的现实。 “囡囡好冷……” “囡囡好饿……” “妈妈不要囡囡了……” “哥哥……你陪囡囡玩……” 女孩完全爬出了照片,站在地上。 她低着头,黑发垂下来,遮住脸。红裙子很旧,沾着暗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她赤着脚,脚踝纤细,皮肤是死寂的灰白。 她慢慢抬起头。 发丝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 全黑,没有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啊——!!!”白小棠终于看见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立刻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 直播间,弹幕彻底疯了: 「我看到了!红裙子小女孩!」 「这特效太真了!怎么做到的?!」 「不是特效!绝对不是!你们看摄影师和教授的反应!」 「报警!快报警啊!」 但林鸽已经顾不上直播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哥哥……看见囡囡了……” “那就要……留下来陪囡囡……” 她伸出小手,灰白的手指,指甲是黑色的,尖利。 越来越近。 三米,两米,一米…… 就在那双手即将碰到林鸽的瞬间—— “放肆!” 一声冷喝。 不是苏砚,是阎煊。 他一步踏出阴影,玄衣无风自动,墨发飞扬。暗金色的眼眸里,寒光凛冽。他甚至没做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如山崩海啸般席卷整个客厅。 墙上所有的符纸,瞬间自燃,化作漫天飞灰。 蜡烛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小女孩的动作,僵住了。 她缓缓转头,那只全黑的眼睛,看向阎煊。 然后,她发出了极其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嘶叫: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该问。”阎煊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战栗的威严,“散去怨气,入轮回,本王可饶你。” “不……不……”小女孩摇头,黑发狂舞,“囡囡要妈妈……要哥哥……要人陪……” 她突然转身,扑向离她最近的白小棠。 速度快得只剩一道红影。 苏砚反应极快,木剑横扫,剑身符文亮起金光,斩向红影。 但剑身穿过红影,像斩过空气。 小女孩已经扑到白小棠面前,双手掐向他的脖子。 “小白!”林鸽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动了。 他伸出手,掌心里,那面练习了无数次的灰色气盾,瞬间展开,挡在白小棠面前。 “铛——!” 一声闷响。 小女孩的双手,狠狠抓在气盾上。 气盾剧烈震荡,边缘开始碎裂,但,没破。 它撑住了。 林鸽感觉一股巨大的、冰寒的力量从盾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胸口发闷,喉头涌上腥甜。 但他咬着牙,不退。 “哥哥……也要拦囡囡……”小女孩歪头,那只全黑的眼睛盯着林鸽,忽然咧嘴笑了,“那哥哥……一起留下来吧……” 她双手用力,气盾上的裂纹,开始蔓延。 “林鸽,退!”苏砚冲过来,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木剑上,剑身金光大盛,再次斩下。 这次,剑身结结实实斩在小女孩肩头。 “嗤啦——” 像烧红的铁烙在皮肉上,小女孩肩头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苏砚的木剑,黑气顺着剑身蔓延,瞬间侵蚀了符文金光。 苏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囡囡……生气了……”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嘶哑、怨毒,“你们……都要死……” 她身上的红裙,无风鼓荡,黑发狂舞,露出整张脸。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皮肤青紫,布满尸斑,眼睛是全黑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嘴里是密密麻麻的、尖利的牙齿。 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到极点的厉啸。 声波肉眼可见地扩散,所过之处,家具崩裂,玻璃炸碎,连墙皮都簌簌脱落。 白小棠惨叫一声,捂住耳朵,鲜血从指缝渗出。 苏砚闷哼,倒退三步,木剑上的金光彻底熄灭。 林鸽的气盾,在这声厉啸中,轰然破碎。 他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眼前发黑,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林鸽!”苏砚惊呼。 小女孩狞笑着,扑向倒在地上的林鸽。 “哥哥……第一个……” 越来越近。 林鸽看着那张可怖的脸,闻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地、拼尽全力地喊出两个字: “阎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小女孩的动作,停在半空。 苏砚握剑的手,僵住。 白小棠的惨叫,卡在喉咙里。 然后—— 一股冰冷、浩瀚、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气息,从林鸽体内轰然爆发。 他周身,深灰色的阴气疯狂涌出,不再是之前的微弱雾气,而是凝实如墨的、翻滚咆哮的黑潮。黑潮瞬间将他包裹,又迅速回流,在他身体表面,凝结成一套古朴、繁复、布满暗金色纹路的玄色铠甲虚影。 他的眼睛,原本浅褐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染上了暗金的色泽。 冰冷,威严,俯瞰众生。 他抬起手,只是轻轻一握。 扑到面前的小女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攥住,悬在半空,疯狂挣扎。 “区区怨灵,也敢造次。” “林鸽”开口,声音是重叠的——既有林鸽的清越,又有阎煊的低沉,带着奇异的回响,在房间里震荡。 他五指缓缓收拢。 小女孩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黑烟从她七窍中涌出,消散在空气中。 “不……不要……囡囡错了……囡囡不敢了……”小女孩哭求,声音变回了稚嫩的童音。 “林鸽”的动作,微微一顿。 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挣扎。 是林鸽的意识,在反抗。 “她……只是……孩子……”林鸽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重叠音里挣脱出来。 “怨灵噬人,已非孩童。”“阎煊”的声音冷硬。 “但……她……很可怜……” “可怜,不是为恶的理由。” “给她……一次机会……” “……” 暗金色的眼眸,盯着空中那团挣扎的红影。 许久。 “罢了。” “林鸽”松开了手。 小女孩摔在地上,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红裙褪色,恢复了最初那个低头、怯懦的模样。 “散去怨气,入轮回。”“林鸽”声音冰冷,但不再有杀意,“再滞留阳世,形神俱灭。” 小女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低声啜泣。 “囡囡……不知道……怎么走……” “林鸽”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 一道暗金色的符文,凭空浮现,缓缓飘向小女孩,印在她额头。 符文没入,小女孩的身体,开始发出柔和的白光。她脸上的青紫尸斑褪去,恢复了孩童的粉嫩,那只全黑的眼睛,也变回了正常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抬起头,看向“林鸽”,又看向地上那张全家福,眼里涌出泪水。 “谢谢……哥哥……” “囡囡……想妈妈了……” 白光越来越亮,小女孩的身影,逐渐淡化,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只有一声稚嫩的、带着解脱的轻语,残留: “妈妈……囡囡来了……” 荧光彻底消散。 屋里,重归寂静。 只有满地狼藉,和三个惊魂未定的人。 “林鸽”身上的玄色铠甲虚影,缓缓散去。眼中的暗金色,如潮水般退却,恢复浅褐。 然后,他身体一晃,向前倒去。 “林鸽!”苏砚冲过来,一把扶住他。 林鸽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睛紧闭,已经昏迷不醒。 “他怎么了?”白小棠爬起来,耳朵还在流血,但顾不上自己。 苏砚探了探林鸽的脉搏,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脸色凝重。 “魂魄震荡,气血逆冲,阴气侵体……”他快速从帆布包里掏出银针,刺入林鸽几处穴位,又喂他服下一粒药丸,“必须立刻送医,不,送我家。医院治不了这个。” “那直播……”白小棠看向还在运转的摄像机。 直播间,弹幕已经彻底疯狂,在线人数突破三百万,服务器几近崩溃。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铠甲?特效?」 「主播最后那声音……是两个人?」 「小女孩消失了!是超度了吗?」 「这真的是直播?不是电影?」 「报警了!警察说马上到!」 苏砚看了一眼镜头,快步走过去,关掉了直播。 “这里不能留了,警察马上到。”他背起林鸽,“小白,收拾东西,快走!” 白小棠手忙脚乱地收拾设备,又看了眼里屋紧闭的门。 “陈阿姨她……” “她没事,只是昏睡。”苏砚已经背起林鸽往外走,“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先走,从后门。” 三人匆匆离开306室。 下楼时,林鸽在苏砚背上,微微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意识涣散。 但他看见,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站在那里。 阎煊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慵懒或戏谑,而是某种复杂的、林鸽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阎煊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林鸽的额头。 一股温和的、清凉的力量渗入,缓解了脑海里的剧痛。 “睡吧。”阎煊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里响起,“你做得……很好。” 林鸽想说什么,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没。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可乐…… 还没给…… ------ 夜色深沉。 筒子楼下,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交织闪烁。 306室里,陈老太太茫然地坐在床上,看着满地狼藉,和墙上燃烧殆尽的符纸灰烬。 她走到客厅,捡起地上那张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五口,笑容温暖。 只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脸上,多了一丝安详的、解脱的笑意。 老太太看着照片,许久,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囡囡……走了……” 她低声说,将照片紧紧抱在怀里。 窗外,夜色如墨。 而在城市的另一处,苏砚的公寓里,林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苏砚正在给他施针,银针扎入穴位,针尾微微颤动。 白小棠守在旁边,脸色苍白,耳朵已经简单包扎过。 “他会没事吧?”白小棠小声问。 “不知道。”苏砚声音很沉,“借鬼神之力,本就是禁忌。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借鬼神之力?”白小棠茫然,“你是说……最后那个铠甲?那是什么?” 苏砚没回答。 他只是盯着林鸽苍白的面容,看着他耳后那片羽毛状的红痕,眼神复杂。 许久,他才低声说: “那不是鬼神之力。” “那是……鬼王亲临。” 白小棠倒吸一口冷气。 “鬼、鬼王?” 苏砚没再解释,只是收起银针,从药箱里拿出一枚古旧的玉佩,轻轻放在林鸽胸口。 玉佩触体,发出温润的白光,笼罩林鸽全身。 “希望这块‘定魂玉’,能稳住他的魂魄。”苏砚喃喃。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手里,那枚罗盘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 指向的,不是林鸽。 而是…… 这间公寓的某个角落。 那里,阴影浓得化不开。 像有一双暗金色的眼睛,正在静静注视。 注视着床上昏迷的青年。 注视着这个,胆小的,却又一次次冲向恐惧的。 小鸽子。 苏砚握紧了罗盘,指关节发白。 然后,他对着那片阴影,缓缓开口,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我知道你在。”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做什么。” “但如果你敢伤他……” “苏家虽败,祖传的‘弑神符’,还剩最后一张。” 阴影,无声涌动。 像在回应。 又像在…… 嗤笑。 夜,还很长。 而昏迷中的林鸽,在梦里,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里,有一双暗金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很轻,很淡,带着千年孤寂的叹息: “小鸽子……” “快点醒。” “本王的可乐……” “还没喝呢。” 第6章 病号与债主 林鸽是被苦醒的。 喉咙里像灌了黄连混着铁锈,又涩又腥,胃里翻江倒海。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几秒才聚焦。 陌生的天花板,米白色,吊着一盏造型简洁的吸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着草药的味道。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素色的薄被。房间不大,但整洁得过分——原木色的书架上码着整齐的线装书和档案盒,窗边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典型的学者书房,只是角落里多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药柜。 “醒了?” 声音从床边传来。 林鸽偏过头,看见苏砚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看着他,目光平静,但眼底有淡淡的疲惫。 “苏、苏教授……”林鸽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我……这是哪儿?” “我家。”苏砚合上书,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林鸽的额头,“还有点低烧。你昏迷了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 林鸽脑子一团浆糊,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上来——红衣女孩、破碎的气盾、厉啸、还有最后……他喊了那个名字。 阎煊。 然后呢? 那股冰冷浩瀚的力量,那套玄色铠甲,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动就疼,“昨晚……最后……” “你借用了不该借的力量。”苏砚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温和但不容反抗,“躺好,别乱动。你魂魄不稳,气血逆冲,阴气侵体,需要静养。”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是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但清冽的气息。 “喝了。”苏砚把碗递过来,“安魂定魄,疏导阴气。” 林鸽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喉结动了动:“能……不喝吗?” “可以。”苏砚点头,“那你就准备在床上躺一个月,期间可能会间歇性失明、幻听、以及被残留的阴气侵蚀变成半人半鬼的体质。” 林鸽默默接过碗,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 苦。 苦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但药汁入喉,一股温润的暖意确实从胃里扩散开,流向四肢百骸,缓解了身体的冰冷和酸痛。 “谢谢……”他龇牙咧嘴地说。 苏砚接过空碗,又从药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需要施针,疏导淤塞的经脉。”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能会有点刺痛,忍着。” 林鸽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针,头皮发麻,但只能点头。 苏砚手法娴熟,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捻转提插。起初是细微的刺痛,接着是酸麻胀感,最后竟有一丝奇异的舒畅。林鸽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冰凉气息,似乎真的被引导着,缓缓归位。 “苏教授,”他忍不住问,“您……真的只是民俗学教授?” 苏砚动作未停,语气依旧平淡:“苏家祖上确实是天师家族,但传承断了大半。到我这一代,只剩些医术和粗浅的符咒,勉强自保,也帮人处理些……小麻烦。” “昨晚那算是……小麻烦?”林鸽想起那红衣女孩的恐怖模样,心有余悸。 “对你我而言,是大麻烦。”苏砚看了他一眼,“但对借力给你的那位……恐怕连麻烦都算不上。” 林鸽一窒。 “他……”他小心翼翼地问,“还在吗?” 苏砚没立刻回答,而是捻动最后一根银针,然后缓缓拔出。 “在。”他收拾着针具,声音很轻,“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林鸽下意识环顾四周。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暖洋洋的,一切正常。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某个角落里,阴影比别处更浓一些。 “他是什么?”苏砚忽然问,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鸽,“或者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鸽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血契?千年鬼王?被迫同居?每晚一罐可乐的学费? 这说出来谁信? “我……不小心唤醒了他。”他最终选择最简略的版本,“然后他就……跟着我了。但我们有约定,他不害人,我……提供食宿。” “食宿?”苏砚挑眉,“鬼需要这个?” “他喜欢可乐。”林鸽老实交代,“冰的。” 苏砚沉默了几秒,然后,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先生,”他重新坐回扶手椅,表情严肃,“我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运,还是倒了什么霉,会招惹上这样的存在。但我要提醒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现在或许对你没有恶意,甚至……在帮你。但鬼物无常,执念深沉,一旦他改变了想法,或者你触犯了他的某些禁忌……” 他顿了顿。 “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鸽后背发凉。 他知道苏砚说的是实话。 阎煊是鬼王,是沉睡千年的存在,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鬼)。所谓的“约定”,所谓的“相处”,都建立在阎煊目前心情还不错的基础上。 一旦鬼王不高兴了呢?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发干。 “两个选择。”苏砚竖起两根手指,“一,我帮你彻底斩断和它的联系,送他回该回的地方。但这需要代价,而且……成功率不高,激怒他的风险极大。” “二呢?” “二,”苏砚看着他,“学会控制。不是控制他,是控制你们之间的联系。血契已成,强行剥离伤及根本。但如果你能掌握主动权,至少能在关键时刻自保。” 林鸽苦笑:“我连阴气针都凝不好,怎么掌握主动权?” “所以我建议你,”苏砚推了推眼镜,“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我教你一些基础的吐纳导引之法,帮你稳固魂魄,适应阴气。同时,观察你和它的互动,看看有没有更安全的相处模式。” 林鸽愣住:“住在您这儿?” “不方便?” “不、不是……”林鸽迟疑,“只是太麻烦您了,而且我……” “你直播的工作可以暂停,小白那边我会解释。”苏砚打断他,“至于费用……不必担心,当我学术研究的素材。”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打印纸。 “这是你昨晚的体检报告——我用特殊方法测的。”他把纸递给林鸽,“你自己看。” 林鸽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纸上是一幅复杂的人体经络图,上面用红蓝两色标注了气息流动。代表阳气的红色微弱断续,而代表阴气的蓝色却浓郁得几乎发黑,尤其在心脏和小腹位置,形成了两个深色的漩涡。 “你体质特殊,极阴之体,本就易招阴气。加上血契连接,鬼王的阴气源源不断渗入你的身体。”苏砚指着那两个漩涡,“这里,是心脉。这里,是丹田。阴气盘踞,侵蚀生机。若不调理,不出三个月,你就会阳气衰竭,轻则重病缠身,重则……”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会死。 林鸽捏着报告纸,手指微微发抖。 “所以,”苏砚拿回报告,语气缓和了些,“住下吧。至少,先把命保住。” 林鸽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点头。 “谢谢苏教授。” “叫我苏砚就行。”苏砚淡淡说,“我去准备午饭,你再休息会儿。记住,别乱用阴气,别试图联系他。一切,等我安排。”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书房里重归安静。 林鸽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暖意。 苏砚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会死。 不出三个月。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凝聚气盾时的冰凉触感。 极阴之体……血契……阴气侵蚀…… “害怕了?”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 冰凉的气息拂过耳廓。 林鸽浑身一僵,猛地转头。 阎煊不知何时坐在了窗边的书桌上,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墨发垂落,暗金色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阳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您……”林鸽声音发紧,“您怎么……” “本王一直都在。”阎煊飘下书桌,赤足踏在地板上,没有声音,“那姓苏的小子,倒是有点意思。苏家的‘定魂针法’,居然还没失传。” 他走到床边,俯身,冰凉的指尖挑起林鸽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色。 “气色是差了些。”阎煊评价,“阴气淤塞,阳气不振。不过……” 他忽然凑近,几乎鼻尖碰鼻尖。 暗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林鸽惊慌的脸。 “他说你会死。”阎煊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奇异的磁性,“你信吗?” 林鸽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本王若想害你,”阎煊的指尖划过林鸽的脖颈,冰凉触感让他汗毛倒竖,“你活不过那晚在医院。若想借你躯壳重生,你现在早已魂飞魄散。” 他直起身,抱着手臂,语气恢复了慵懒。 “苏家的小子,见识浅薄。只知阴气伤身,却不知极阴之体,本就是阴阳平衡的异数。阴气于你,是毒,也是药。关键在于……” 他顿了顿。 “如何炼化。” “炼化?”林鸽茫然。 “将侵入的阴气,转化为己用。”阎煊解释,“寻常人做不到,但你可以。因为你有血契,有本王的阴气本源为引,有极阴之体为炉。” 他飘到药柜前,随手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各种晒干的草药。 “苏家的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疏导,无法根除。”阎煊捏起一片茯苓,闻了闻,又丢回去,“要想活命,你得学本王的法子。” “什么法子?” “修炼。”阎煊转身,暗金色的眼眸盯着林鸽,“真正的鬼道筑基之法。” 林鸽心脏狂跳。 鬼道? 修炼? 这听起来……比直播撞鬼还不靠谱。 “我……能学?” “本来不能。”阎煊飘回床边,“活人修鬼道,如同水底燃火,自取灭亡。但你是极阴之体,又结了血契……或许,有一线可能。” 他伸手,虚虚按在林鸽小腹那个阴气漩涡的位置。 “这里,是阴气汇聚之处。苏家小子只看到它在侵蚀你,却没看到,它也在改造你。”阎煊的声音低沉,“你的身体,正在慢慢适应阴气,甚至……渴望阴气。” 林鸽感觉小腹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感,不难受,反而有种莫名的……充实? “从今晚开始,”阎煊收回手,“子时,本王教你引气入体,炼化阴气。” “可是苏教授说……” “听他的,你只能多活几个月。”阎煊打断,语气冷淡,“听本王的,或许你能活得更久,甚至……掌握自己的力量。” 他身影开始变淡。 “选择权在你,小鸽子。” “是当三个月后衰竭而死的病号,还是……” 他彻底消失前,最后一句话飘进林鸽耳朵: “当本王的……弟子。” 书房里,只剩林鸽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掌心苍白,血管清晰。 身体里,那股冰凉的、属于鬼王的力量,正在缓慢流淌。 苏砚的话,阎煊的话,在脑子里打架。 一个说:鬼物无常,尽快脱离。 一个说:唯有修炼,方能求生。 他该信谁?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林鸽,午饭好了。”苏砚的声音传来,“能起来吗?” 林鸽深吸一口气。 “来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有些虚浮,但还能走。 打开门,苏砚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清粥小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先吃点清淡的。”苏砚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你脸色好了些。” 林鸽接过托盘:“谢谢苏……谢谢苏砚。” 两人在餐厅坐下。 午餐简单但精致:鸡丝粥,清炒时蔬,还有一碗加了药材的鱼汤。 林鸽慢慢吃着,粥很暖,汤很鲜。身体里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些。 “小白早上来过电话。”苏砚忽然说,“他吓坏了,但人没事,耳朵的伤需要静养几天。直播录像……我让他暂时别发,等风头过去。” 林鸽动作一顿:“直播……后来怎么样了?” “你昏迷后,我关了直播。但之前的内容,已经传开了。”苏砚放下筷子,表情严肃,“现在网上分两派,一派坚信是特效和剧本,要求你出来解释;另一派……认为你真的有超能力,甚至开始人肉你的信息。” 林鸽手里的勺子“哐当”掉进碗里。 “人肉?” “嗯。”苏砚点头,“你的真名,工作单位,住址……可能都被扒出来了。所以,你暂时不能回自己家。至少,要等热度降下去。” 林鸽脑子嗡嗡作响。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主播,想赚点钱还贷,怎么突然就…… “还有一件事。”苏砚看着他,“警方也联系了小白,说接到大量报警电话,要求调查昨晚的事件。不过,筒子楼那边……陈老太太改口了。” “改口?” “她说,昨晚是她自己在屋里不小心打翻了香炉,引起了小火灾,那些符纸是自然烧掉的。至于钢琴声和哭声……她说自己年纪大了,幻听。”苏砚推了推眼镜,“灭门案的卷宗,四十年前就封存了,警方没有重启调查的理由。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会以‘意外’和‘谣言’结案。” 林鸽愣住。 陈老太太……在帮他们遮掩? “她为什么要……” “不知道。”苏砚摇头,“但我今早去看过她,她精神很好,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她说,她孙女终于走了。” 孙女? 那个红衣女孩? 林鸽想起照片上那个扎羊角辫、穿红裙子、笑得甜甜的小女孩。 囡囡。 “所以,”苏砚总结,“直播的事,对外可以解释为精心设计的特效和剧本。但你自己要清楚——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你身上的问题,也是真的。” 他起身,收拾碗筷。 “下午我要去学校上课,你继续休息。书房里的书可以随便看,但药柜别动。”他顿了顿,“另外,如果‘那位’出现,别答应他任何事。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 说完,他端着托盘进了厨房。 林鸽坐在餐桌前,许久没动。 脑子里乱成一团。 网络舆论,警方调查,陈老太太的遮掩,苏砚的警告,还有……阎煊的提议。 修炼鬼道? 当鬼王的弟子? 他抬手,按住小腹的位置。 那里,阴气漩涡缓缓旋转,冰凉,但不再刺痛。 反而有种……奇异的归属感。 好像那力量,本就该属于他。 “小鸽子。” 阎煊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不是从耳边,是直接出现在意识中。 “感觉如何?” 林鸽一惊,下意识看向四周。 餐厅里空无一人。 “不用找,本王在你识海里。”阎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那姓苏的小子,倒是谨慎,在屋里布了三道净秽符,可惜……挡不住血契相连。” 识海? 净秽符? 林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您……在我脑子里?” “暂时。”阎煊说,“你的身体太弱,直接现身消耗太大。这样说话,省力些。” “……苏教授说,不能答应您任何事。” “嗯,他是为你好。”阎煊居然承认了,“活人修鬼道,九死一生。但……” 他顿了顿。 “小鸽子,你甘心吗?” “甘心什么?” “甘心就这么当个普通人,朝九晚五,还房贷,做一份自己害怕却又不得不做的工作,最后……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地死掉。”阎煊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林鸽心上,“你昨晚举起盾牌,挡在你朋友面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林鸽怔住。 昨晚…… 他看见红衣女孩扑向白小棠,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动了。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觉得——不能让她伤害小白。 仅此而已。 “你在想,‘我要保护他’。”阎煊替他回答了,“哪怕你怕得要死,哪怕你知道自己可能挡不住。但你还是站出来了。” “那……那又怎样?” “那说明,你骨子里,不是真的胆小。”阎煊说,“你只是缺乏力量,缺乏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而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代价呢?”林鸽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您教我修炼,想要什么?” 阎煊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本王沉睡千年,只为等一个约定。” “约定的人没来,但血契把你送到了本王面前。” “小鸽子,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虽然很淡,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本王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至于代价……” 他轻笑。 “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声音渐渐淡去。 林鸽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却一片冰凉。 故人。 又是这个词。 他想起叶晚晴的哀泣,想起阎煊提起“很吵的家伙”时的微妙语气,想起自己耳后那片羽毛状的红痕。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起身,慢慢走回书房。 书架上,除了民俗书籍,还有很多关于道教、佛教、甚至西方神秘学的著作。他抽出一本《冥府录异》,翻开。 里面是手抄的繁体字,记录着各种关于地府、鬼怪、轮回的传说。 其中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笺。 纸笺上,画着一幅简单的图——一只鸟,展开翅膀,羽毛末端染着淡淡的红。 旁边有一行小字,字迹银钩铁画,和阎煊留的便签如出一辙: 「千年之约,羽红为契。」 林鸽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 然后,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耳后的胎记。 羽毛状。 淡红色。 窗外,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像是在低语。 也像是在催促。 选择吧,小鸽子。 是当三个月后死在病床上的凡人。 还是…… 踏上那条九死一生的鬼道。 林鸽合上书,闭上眼睛。 许久。 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承诺: “今晚子时。” “我学。”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道玄色身影,缓缓浮现。 暗金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 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很好。” “那么……” “拜师礼,一箱可乐。” “要冰的。” 第7章 鬼道入门与可乐涨价 子时,苏砚的书房。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点了一盏古旧的油灯,火苗稳定地燃烧,映出墙上摇曳的影子。林鸽盘腿坐在地板的蒲团上,穿着苏砚借给他的亚麻练功服——略大,袖口要挽两圈——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他面前三步外,阎煊浮在半空,玄衣墨发,赤足,暗金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两簇幽火。 “闭眼,静心,感受周身气机。”阎煊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体内已有阴气盘踞,无需外求,只需引导。” 林鸽闭眼,努力放空大脑。 但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昨晚的红衣女孩、网上的舆论、苏砚的警告、还有耳后那个莫名其妙的胎记…… “杂念太多。”阎煊声音冷了一分,“再这般心浮气躁,今夜便到此为止。” “别!”林鸽赶紧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几次深呼吸后,他终于捕捉到了那种熟悉的冰凉感——丝丝缕缕,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像冬夜里的寒雾。 “找到了。”他低声说。 “引它汇于丹田。”阎煊指导。 丹田? 林鸽茫然。他知道这个词,武侠小说里常说,但具体在哪儿?肚脐下面?胃那儿? “脐下三寸,气海所在。”阎煊似乎能读心,“你体内阴气自发汇聚之处,便是。” 林鸽凝神感应,果然,小腹深处有个地方,冰凉感格外集中,像一个小小的漩涡。他尝试用意识去触碰,去引导那些散乱的阴气向那里汇聚。 起初很顺利。阴气像听话的小溪,缓缓流向丹田。 但越聚越多,小腹开始发胀,发冷,像塞了一块冰。而且那些阴气并不安分,在丹田里横冲直撞,试图挣脱。 “稳住。”阎煊的声音响起,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想象你的丹田是个炉子,阴气是柴,用你的意识为火,炼化它。” 炉子?火? 林鸽拼命想象。一团火,在丹田里燃烧,灼烧那些冰凉的阴气。 有用! 那些横冲直撞的阴气,似乎真的被“火”压制,开始变得温顺,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稳定的气旋。 但就在林鸽以为成功时,那“火”突然失控了。 不是想象中温暖的火,而是冰冷的、幽蓝色的、仿佛来自九幽冥狱的鬼火! 鬼火瞬间席卷整个丹田,然后顺着经脉狂暴扩散! “啊——!”林鸽惨叫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冰冷的火焰在血管里奔流,所过之处,血肉仿佛被冻结、灼烧、撕裂!他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几乎要昏死过去。 “静心!”阎煊厉喝,一道冰寒刺骨的气息强行打入林鸽眉心。 那气息霸道无比,瞬间压住了暴走的鬼火,将它们逼回丹田,死死禁锢。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冰冷和虚弱感让林鸽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练功服。 “蠢材!”阎煊罕见地动了怒,暗金色的眼眸里寒光凛冽,“谁让你强行化火了?你如今这点微末道行,能稳住气旋已是极限!贪功冒进,找死不成?!” 林鸽说不出话,只能摇头,眼泪都疼出来了。 “罢了。”阎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缓了缓,“初次尝试,能引气入体,已是不易。只是你体内阴气特殊,与本王同源,霸道异常,需循序渐进。” 他飘到林鸽身边,伸手虚按在他小腹。 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冰冷的阴气渗入,帮助他梳理紊乱的气机。林鸽感觉丹田里那个气旋终于稳定下来,缓缓旋转,虽然依旧冰凉,但不再暴动。 “谢、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阎煊没应声,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本王心急。你根基太浅,不该直接教你炼化之法。从今日起,每日子时,静坐一个时辰,只做一件事——观想气旋,稳固丹田。何时气旋凝实如汞,运转自如,何时再学下一步。” “凝实如汞……要多久?”林鸽虚弱地问。 “看资质。”阎煊语气恢复平淡,“短则三月,长则三年五载。” 林鸽眼前一黑。 三年五载?他可能三个月就死了! “有……有速成的法子吗?”他不死心。 阎煊瞥他一眼:“有。走火入魔,魂飞魄散,重新投胎,换个好根骨,或许能快些。” 林鸽闭嘴了。 “今夜到此为止。”阎煊身影开始变淡,“记住,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尤其鬼道,凶险更甚。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彻底消失,只留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中: “明日可乐,加冰。” 林鸽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浑身散架般疼,心里拔凉。 修炼太难了。 比直播撞鬼还难。 至少撞鬼的时候,他只需要跑和尖叫。修炼,是要跟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识、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气较劲。 他躺了足足一刻钟,才勉强爬起来,拖着酸软的身体挪到床边,倒头就睡。 第二天还是子时,还是书房,还是油灯蒲团。 林鸽盘腿坐好,闭上眼,努力“观想”丹田里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气旋。 起初还好,他能清晰“看”到气旋缓慢旋转,丝丝缕缕的阴气被吸纳、融合。 但十分钟后,他开始走神。 苏砚下午又熬了药,比昨天的还苦,他喝的时候脸都皱成了包子。苏砚还说,他体内的阴气暂时稳住了,但阳气亏损严重,需要食补,开了一堆枸杞、红枣、当归之类的单子,让他明天去超市买。 白小棠下午也来了电话,语气兴奋又后怕,说直播录像虽然没发,但各种剪辑片段和“目击者爆料”已经传疯了。现在网上分成三派:坚信特效的、怀疑是剧本但承认效果炸裂的、以及一小撮坚信是“真实灵异事件”的狂热粉。甚至有个自称“玄学协会”的组织私信他,想邀请林鸽“交流切磋”。 还有房东发消息,委婉地问房子是不是“不干净”,因为邻居投诉半夜有奇怪响动和冷气。林鸽只好撒谎说空调坏了在修。 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气旋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专注。”阎煊的声音冷冷响起。 林鸽赶紧收敛心神。 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琢磨:阎煊说的“故人”到底是谁?那个“羽红为契”是什么意思?苏砚知不知道更多?他那些符和针,真的只是“粗浅功夫”吗? “再分心,今夜加练一个时辰。”阎煊的声音更冷了。 林鸽一哆嗦,不敢再乱想。 他努力把注意力拉回丹田,观想那个气旋。 气旋转啊转,转啊转…… 像漩涡,像星云,像……一杯被搅拌的黑咖啡。 等等,咖啡? 他好像闻到咖啡味了……不对,是苏砚在书房煮咖啡吗?好像还有烤面包的香味…… “咕噜。” 肚子叫了。 林鸽尴尬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阎煊面无表情的脸。 “……”鬼王沉默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朽木不可雕也”。 “我、我晚上没吃饱……”林鸽小声辩解。 苏砚做的病号餐太清淡了,清粥小菜,他吃了跟没吃一样。 阎煊没说话,只是抬手,虚虚一点。 林鸽眼前一黑,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强行压入他的意识,强迫他沉入那种“内视”状态。丹田气旋的影像再次清晰,而且这次,旋转的速度被强行放慢了无数倍,他能“看”到每一缕阴气的流动轨迹。 “观想,不是看,是感知。”阎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感知它的存在,它的流动,它的韵律。心随意动,意随气行。” 林鸽努力照做。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看”,而是去“感觉”。感觉那股冰凉在丹田里盘旋,感觉它随着自己的呼吸微微涨缩,感觉它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心脏,在规律地搏动。 慢慢地,杂念消失了。 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知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甚至忘记了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阎煊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了。” 林鸽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身体不再酸软,反而有种奇异的轻盈感。丹田处,那个气旋稳定地旋转着,虽然依旧冰凉,但不再有之前的滞涩和胀痛。 “有进步。”阎煊评价,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至少,能静心一刻钟了。” 才一刻钟? 林鸽觉得好像过了一晚上。 “修炼无岁月,初次入定,一刻钟已是不错。”阎煊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回去吧,明日继续。” “等等。”林鸽叫住他,从蒲团旁边摸出一罐可乐——这次他学乖了,提前冰镇好带进来的。 “学费。”他把可乐递过去。 阎煊接过,单手打开,喝了一口,皱眉:“太甜。” “无糖的。”林鸽说,“您上次说太甜。” 阎煊又喝了一口,眉头松开些许:“尚可。” 他拿着可乐,身影开始变淡。 “那个……”林鸽犹豫着开口,“我明天,能出去一趟吗?苏教授开了食补的单子,我得去买点东西。而且,我也得回家拿点换洗衣服……” 阎煊没立刻回答。 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可。”许久,他才说,“但日落前必须回来。你如今阴气外显,入夜后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他补充,暗金色的眼眸盯着林鸽,“离姓苏的远点。他给你的符,别带在身上。他熬的药……可以喝,但别全信。” 林鸽一愣:“苏教授他……” “他是为你好,但方法错了。”阎煊打断,“你的体质,他的药只能治标,甚至可能压制你阴气的活性,于修行不利。至于符……呵,苏家的符,对本王无用,但会干扰你感知阴气。” 林鸽想起白天苏砚给他的那张叠成三角的、让他随身携带的“安神符”,他确实一直揣在口袋里。 “我知道了。”他点头。 阎煊不再多说,消失不见。 林鸽坐在地上,看着那盏油灯,发了会儿呆。 阎煊让他防着苏砚。 苏砚让他防着阎煊。 他该听谁的? 他摸了摸耳后的胎记,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那个冰凉的气旋。 最后,他叹了口气,吹灭油灯,摸黑爬回床上。 听自己的吧。 毕竟,命是自己的。 第三天下午,超市大采购,林鸽戴着口罩和帽子,跟着购物清单,在超市里艰难穿梭。 苏砚开的单子长得离谱:枸杞、红枣、桂圆、当归、黄芪、党参……还有各种他不认识的根茎药材。他推着购物车,在药材区晕头转向,最后还是找了导购阿姨帮忙,才勉强凑齐。 “小伙子,身子很虚啊?”导购阿姨一边帮他称黄芪,一边笑眯眯地说,“这方子一看就是补气血的。年轻人,别老熬夜,多吃饭,多运动。” 林鸽干笑点头,不敢说这方子是为了对抗体内阴气、防止自己过早嗝屁。 买完药材,他又去食品区,挑了只老母鸡——苏砚说炖汤最好,又买了些蔬菜水果。最后,他推着满满一车东西,走向收银台。 排队时,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想看看新闻。 然后,僵住了。 本地论坛热门帖:《深扒“夜游不怕鸽”主播真身!疑似家住城西锦绣小区!有图有真相!》 帖子里,赫然有他戴口罩进出小区、在楼下便利店买东西的照片!虽然像素不高,但熟悉的人绝对能认出来! 下面跟帖已经几千楼: 「真是他!我住他对面楼!昨晚他家灯亮了一夜!」 「听说他真会驱鬼?有谁去堵门求个符?」 「楼上的,一起啊!我闺女最近老说床底有人!」 「组团围观灵异主播,有没有人?」 林鸽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 他赶紧关掉页面,心脏砰砰狂跳。 被扒出来了……家都不能回了? 不,等等,帖子说他家灯亮了一夜? 可他明明在苏砚家啊! 难道……是阎煊? 不对,鬼不用开灯。 那会是谁?小偷?还是…… 他正胡思乱想,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鸽?” 是个年轻女声,清脆,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鸽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拍他的是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扎着马尾,清秀的脸上带着激动和好奇。 “你、你是‘夜游不怕鸽’吧?我看过你直播!”女孩眼睛发亮,压低声音,“昨晚老剧院那个!我的天,太帅了!那特效怎么做的?还有最后那个铠甲,是CG吗?太逼真了!” 林鸽头皮发麻,赶紧压低帽檐:“你、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耳后那个胎记,羽毛形状的,直播镜头扫到过!”女孩很笃定,又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下次直播什么时候?去哪儿?能剧透吗?” “我、我不知道……”林鸽想溜。 “别走啊!”女孩拉住他购物车,快速塞了张纸条给他,“这我微信!你下次直播提前告诉我呗,我保证不泄露!我就是你粉丝,铁粉!” 说完,她冲他眨眨眼,推着工作车走了。 林鸽捏着那张写着微信号的纸条,站在收银队伍里,感觉像做了场梦。 被认出来了…… 还是超市员工…… 他会不会明天就上本地新闻头条?《灵异主播超市购物被粉丝活捉,现场传授驱鬼秘诀》? 浑浑噩噩地结账,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出超市,林鸽还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林鸽?” 又有人叫他。 这次是个男声,温润,带着一丝惊讶。 林鸽僵硬地转头,看见苏砚站在超市门口,手里也拎着个购物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和手里的两大袋药材之间来回扫视。 “苏、苏教授?”林鸽结巴,“您也来买东西?” “买点茶叶。”苏砚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目光落在他那两大袋药材上,眉头微皱,“这些……都是我给你单子上的?” “是、是啊……”林鸽心虚。难道买错了? “分量不对。”苏砚走过来,翻了翻袋子,“当归多了,黄芪少了,枸杞……你买的是硫磺熏过的,不能用。” “啊?”林鸽傻眼。导购阿姨帮他拿的啊! “跟我来。”苏砚不由分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又走进超市。 林鸽赶紧跟上。 苏砚显然对这里很熟,轻车熟路地走到药材区,找到那个导购阿姨,温和但不容置疑地指出她拿错了药材,并要求更换。导购阿姨本来还想争辩,但在苏砚平静的注视和专业的药材知识碾压下,败下阵来,乖乖换了货。 重新称重,打包,结账。 走出超市时,林鸽手里提着更正过的药材,感觉像做了场噩梦。 “谢谢苏教授……”他小声道谢。 “叫我苏砚。”苏砚走在他身侧,语气平淡,“你身体特殊,用药需精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后这些,我来准备。” “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苏砚看了他一眼,“你住在我那儿,我自然要负责。” 这话说得自然,但林鸽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负责? 苏砚到底把他当什么?研究对象?病人?还是……需要监管的危险分子?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公寓。 进电梯时,苏砚忽然开口:“你刚才在超市,是不是被人认出来了?” 林鸽一惊:“您怎么知道?” “你脸色不对,而且……”苏砚指了指他口袋露出一角的纸条,“那是联系方式吧?” 林鸽赶紧把纸条塞回去,尴尬点头。 “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苏砚按了楼层,“网上舆论还在发酵,虽然警方那边压下去了,但难免有极端的人。你住址已经暴露,不安全。” “可我……得回家拿点东西。”林鸽说,“换洗衣服,还有……直播设备。” 苏砚沉默了一下。 电梯到了,门打开。 “明天白天,我陪你去。”他说,“速去速回。” 深夜,书房,第三次“上课”。 林鸽盘腿坐在蒲团上,努力观想丹田气旋。 有了前两晚的经验,这次顺利许多。杂念虽然还有,但能较快排除,心神沉入那片冰凉的、缓慢旋转的“气海”中。 他能“感觉”到,气旋比昨天凝实了一点点,运转也顺畅了一点点。虽然进步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 一个时辰后,他缓缓睁眼,长舒一口气。 “尚可。”阎煊的声音响起,这次难得没批评,“气旋已稳,明日可尝试引导阴气,游走小周天。” “小周天?”林鸽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名词,“是任督二脉吗?” “类似,但不同。”阎煊飘到他面前,虚虚点向他身体几处位置,“活人修阳,以丹田为炉,气血为柴,走任督,通百脉。而你修阴,以阴气为基,走的是‘阴跷’、‘阴维’二脉。此二脉主司阴气运行,于寻常人是暗脉,于你却是通途。” 他指尖落下之处,林鸽感觉皮肤微微发凉,仿佛有冰线划过。 “记住这几处穴位:会阴、气海、关元、神阙、膻中、天突、承浆……”阎煊一一指点,林鸽努力记忆。 “引气从丹田出,下行会阴,上行沿脊柱至百会,再从前额下,过鹊桥,下重楼,归丹田。此为阴跷脉小周天。”阎煊讲解完毕,“今晚不练,只记路线。何时能一气呵成,运转无碍,何时再进行下一步。” 林鸽点头,脑子飞快记忆那些穴位和路线。 “另外,”阎煊话锋一转,“你今日见了何人?身上有生人气息,且非善类。” 林鸽一愣,想起超市那个女孩:“一个粉丝,在超市工作,认出了我,找我要联系方式……” “非她。”阎煊打断,“另一人。气息极淡,但阴狠如毒蛇,沾之即附。你与他有过肢体接触?” 肢体接触? 林鸽努力回想。超市里,除了那个女孩,就是……导购阿姨?苏砚? 等等,苏砚接过他的购物袋,还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小心”。 “是……苏教授?”林鸽迟疑。 阎煊没否认,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果然。他碰过你肩膀?” 林鸽点头。 “伸手。”阎煊命令。 林鸽伸出右手。 阎煊虚虚一抓,林鸽感觉肩膀处一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抽离。紧接着,他看见阎煊掌心浮现出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细小的符文闪烁。 “追踪印。”阎煊五指一握,雾气消散,“苏家小辈,手段倒是不减当年。无声无息,若非本王时刻留意,几乎被他瞒过。” 林鸽后背发凉:“他……在我身上留印记?为什么?” “监视,定位,亦或……关键时刻,引爆。”阎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此印阴毒,爆发时能短暂封人魂魄,令其僵直。虽不致命,但足够他做很多事。” 林鸽手脚冰凉。 苏砚……想害他? 不,不对。如果是害他,没必要救他,还给他熬药调理。 “他或许只是想确保你在掌控之中。”阎煊看穿他的想法,“你身上有本王的气息,又有极阴之体,于他而言,是绝佳的研究对象,也是……潜在的威胁。留个后手,不足为奇。” 林鸽想起苏砚那些复杂的眼神,那些看似关心实则试探的话语,那些关于“非我族类”的警告……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干涩。 “无妨,印已除。”阎煊淡淡道,“他短时间内不会察觉。即便察觉,也无证据。只是你需记住,此人不可尽信。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符箓、药物,未经本王查验,不可轻用。” 林鸽默默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原本以为苏砚是救命稻草,是可靠的庇护所。现在却发现,这稻草可能也藏着针。 “不过,他开的食补方子,确实对你有利。”阎煊话锋又一转,“阴阳相济,你体内阴气过盛,需适当进补阳气温和之物,以维持平衡。那老母鸡炖汤,可多喝。” 林鸽:“……” 所以苏砚的药膳可以吃,但药和符不能信? 这人际关系也太复杂了。 “还有一事。”阎煊看着他,“你明日要回家?” “嗯,拿点东西。” “本王同去。”阎煊说,“你那住处,近日恐有‘访客’。” 林鸽心头一紧:“访客?又是……那种东西?” “或许是人,或许是别的。”阎煊身影开始变淡,“有备无患。记得可乐,加冰。” 他消失了。 林鸽坐在蒲团上,看着摇曳的油灯火苗,心里乱糟糟的。 粉丝围堵,苏砚的印记,还有未知的“访客”…… 这日子,越来越刺激了。 他摸了摸耳后的胎记,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稳定旋转的冰凉气旋。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他现在不是完全没自保之力了。 虽然那点力,可能只够凝根歪歪扭扭的阴气筷子。 但总比没有强。 他吹灭油灯,摸黑回到客房,躺下。 窗外月色清冷。 林鸽闭上眼,脑子里却反复回放阎煊的话: “追踪印……引爆……封人魂魄……” 苏砚清俊温雅的脸,在脑海里浮现,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到底……是敌是友? 林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算了,不想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现在,睡觉。 梦里,他好像又看见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但这一次,眼睛的主人,似乎…… 轻轻笑了一下。 第四天清晨,母鸡的“献身”与出发前的插曲。 林鸽是被浓郁的鸡汤香味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循着味道飘到厨房,看见苏砚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看着砂锅里翻滚的鸡汤。汤色奶白,上面飘着枸杞和红枣,香气扑鼻。 “醒了?”苏砚回头,推了推眼镜,“鸡汤好了,趁热喝。药材我重新配过,分量刚好。” “……谢谢。”林鸽看着那锅汤,心情复杂。 昨晚阎煊的话还在耳边,但此刻苏砚系着围裙熬汤的样子,实在很难和“阴狠”、“留后手”联系起来。 “坐下,先喝一碗。”苏砚盛出一碗汤,放在餐桌上,“喝完我们去你家。早点去,避开人流高峰。” 林鸽坐下,舀了一勺汤,吹凉,送进嘴里。 鲜。 浓郁的鸡肉鲜香,混合着药材淡淡的甘苦,温润地滑入喉咙,暖意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昨晚修炼后的疲惫和寒意,似乎都被驱散了些。 “好喝。”他由衷地说。 “喜欢就好。”苏砚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他对面坐下,“食补需长期坚持,至少喝一个月。” 一个月…… 林鸽看着那锅汤,忽然想起昨晚阎煊说“老母鸡炖汤,可多喝”。 所以,至少在鸡汤这件事上,这两位达成了共识? “那个,苏……苏砚,”林鸽放下勺子,犹豫着开口,“你给我的那个安神符,我昨天洗澡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弄湿了……” 他编了个理由,想试探苏砚的反应。 苏砚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湿了?符纸湿了,效用就散了。我晚上再给你画一张。” 语气自然,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不知情? “不用麻烦了,”林鸽赶紧说,“我就是晚上睡得还行,可能也用不上……” “戴着吧,有备无患。”苏砚坚持,“你魂魄不稳,容易受惊。有符在,多少能定神。” 林鸽只好点头,心里却更乱了。 饭后,两人简单收拾,准备出发。 林鸽还是那套口罩帽子的装扮,苏砚则背了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出门前,苏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铜钱,递给林鸽。 “戴上。” 林鸽接过。铜钱很旧,边缘磨损,中间方孔,一面刻着“乾隆通宝”,另一面……似乎有些模糊的刻痕,像是符文。 “这是……” “护身钱,开过光。”苏砚说,“戴着,寻常阴秽近不了身。” 林鸽捏着那枚铜钱,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和之前那张符的暖意相似,但更柔和。 他又想起阎煊的话:“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符箓……未经本王查验,不可轻用。” 戴,还是不戴? “谢谢。”最终,林鸽还是把红绳套在脖子上,铜钱贴身戴好。 温润的感觉从胸口散开,很舒服。 苏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推门出去。 林鸽跟在后面,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铜钱。 希望……没事吧。 上午九点,锦绣小区。 林鸽和苏砚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见几个人围在那里,伸着脖子往里看。其中两个还拿着手机,似乎在直播或录像。 “就是这儿!‘夜游不怕鸽’就住这栋楼!” “听说他昨晚在家开坛做法,整栋楼都断电了!”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我邻居的二表哥的同事的侄女住这儿,说亲眼看见他家窗口飘白影!” 林鸽脚步一顿,压低帽檐,想绕道。 但已经晚了。 一个眼尖的年轻人看见他,大喊:“哎!那不是林鸽吗?!” 瞬间,所有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真是他!戴口罩我也认得!那个胎记!” “鸽哥!鸽哥我是你粉丝!能合个影吗?” “大师!我家最近老出事,能帮忙看看吗?价钱好说!” “主播!下次直播什么时候?预告一下呗!” 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手机镜头几乎戳到林鸽脸上。 林鸽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抱歉,让一让。”苏砚上前一步,挡在林鸽身前。他个子高,气质清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私人时间,不接受采访。请让开。”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一个举着自拍杆的男人不满。 “我是他朋友。”苏砚语气平淡,“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报什么警啊,我们就是粉丝,想跟主播聊两句……”另一个人试图绕过来。 苏砚没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拨号,打开免提。 “喂,110吗?这里是锦绣小区3号楼,有人聚众骚扰,阻碍通行,地址是……” “哎别别别!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几个人赶紧散开,但手机镜头还对着林鸽猛拍。 苏砚护着林鸽,快步走进单元门,按下电梯。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林鸽靠在轿厢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谢谢……”他心有余悸。 “以后出门,尽量避开高峰期。”苏砚按下楼层,“你这张脸,现在辨识度太高了。” 电梯上行,很快到了林鸽住的楼层。 走廊里很安静,但林鸽敏锐地注意到,他家门口的地垫,似乎被人动过。而且,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陌生的味道。 像是……香火味? 苏砚显然也察觉了,他抬手拦住要掏钥匙的林鸽,自己先一步走到门前,仔细查看。 门锁完好,但门缝下方的地板上,有极淡的灰烬痕迹。 苏砚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 “纸钱灰。”他脸色沉了下来,“有人在你门口烧过东西。” 林鸽头皮发麻。 烧纸钱?祭奠?还是……诅咒? “开门,小心点。”苏砚站起身,示意林鸽。 林鸽颤抖着手,打开门。 屋里一切如常,和他离开时差不多。但仔细看,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粗糙的陶土娃娃。 娃娃涂着惨白的脸,腮帮两点红,咧嘴笑,但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 娃娃面前,摆着一小堆米,插着三根已经熄灭的香。 香是黑色的,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林鸽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礼物。 苏砚快步走过去,没碰那娃娃,而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夹在指尖,口中默念几句,然后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细细的青色火线,射向娃娃。 “嗤啦——” 火线触及娃娃的瞬间,娃娃猛地睁开“眼睛”——那两个黑窟窿里,燃起两点幽幽的绿火! 紧接着,娃娃的嘴巴咧开,发出“咯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尖笑! 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 林鸽捂住耳朵,感觉那笑声像锥子一样往脑子里钻! 苏砚脸色一变,又掏出一张符,但还没出手——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娃娃面前。 是阎煊。 他低头,看着那个发出尖笑的陶土娃娃,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然后,抬起脚。 轻轻一踩。 “噗叽。” 娃娃被踩扁了。 尖笑声戛然而止。 绿火熄灭。 娃娃变成了一摊碎裂的陶土和棉絮。 阎煊碾了碾脚尖,仿佛踩死了一只虫子。 他抬起头,看向林鸽,语气平淡: “下次出门前,记得锁好门。” “还有……” 他目光扫过那摊“娃娃尸体”,补充: “这种粗制滥造的‘厌胜之术’,下次直接扔垃圾桶。” “脏。” 第8章 厌胜娃娃与三方会谈 “厌胜之术?” 林鸽盯着地上那摊被踩扁的陶土碎片,声音发颤。这个词他听说过,民间邪术的一种,用巫蛊娃娃诅咒害人,但以前只在书里和恐怖片里见过。 “嗯,最低等的那种。”阎煊用脚尖拨了拨碎片,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陶土粗糙,颜料劣质,头发是假发,血是鸡血,朱砂都不纯。下咒的人要么是外行,要么是穷疯了,连害人都舍不得下本钱。” “……” 林鸽一时不知该害怕,还是该吐槽鬼王的“专业鉴赏”。 苏砚则盯着阎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刚才那瞬间,他根本没看清阎煊是如何出现、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一花,阴影凝聚,娃娃就被踩碎了。这种速度,这种对阴气的掌控力…… “阁下是?”苏砚上前一步,手已悄悄探入帆布包,握住了什么。 “阎煊。”鬼王懒洋洋地报了名字,暗金色的眼眸斜睨苏砚,“苏家小辈,见了本王,该跪下行礼。” 苏砚瞳孔骤缩。 阎煊?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苏家残存的、最古老的手札里见过。只言片语,语焉不详,只说是“不可言说的存在”、“地府北境之主”、“沉睡千年”。 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眼前?还和林鸽有牵扯? “阎……前辈。”苏砚深吸一口气,松开握紧的手,微微躬身——不是跪拜,但也是极重的礼,“苏家第三百七十一代传人苏砚,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有失远迎。” “免了。”阎煊摆摆手,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苏家如今,还剩几人?” “晚辈是独子,家父已故,家母……身体不佳,早已不理世事。”苏砚回答得很谨慎,“苏家传承,到晚辈这里,十不存一。” “意料之中。”阎煊走到沙发边,坐下——虽然那沙发在他坐下时没有丝毫凹陷,但姿态是坐下的姿态,“百年前那场劫难,苏家能留下点香火,已是侥幸。” 苏砚猛地抬头:“前辈知道那场劫难?” “略有耳闻。”阎煊语气平淡,“本王沉睡,不代表耳聋。苏家当年,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遭了反噬。能活下来,是祖上积德。” 苏砚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追问。 林鸽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明白:苏砚的家族好像曾经很厉害,但后来遭了难,现在没落了。而阎煊,似乎是个知道内情的“老古董”。 “前、前辈,”林鸽小心翼翼地插话,“这个娃娃……是谁放的?为什么放我这儿?” “冲你来的,也冲本王来的。”阎煊看向门口地上那摊纸钱灰,“厌胜之术,需生辰八字、贴身之物、或姓名住址为引。你住址已暴露,生辰八字虽难,但若有心人查你直播平台实名认证,或从其他渠道……” 他没说完,但林鸽懂了。 他做主播,虽然没用真名,但平台实名认证是绕不开的。如果有人真有门路…… “至于为何冲本王……”阎煊冷笑,“厌胜娃娃上那点微末阴气,对本王毫无作用。但下咒者恐怕不知,只以为是寻常‘阴物缠身’,想用这娃娃引动你体内阴气暴走,让你发疯或暴毙。殊不知,你体内阴气乃本王本源,岂是这等垃圾能引动的?” 林鸽听得后背发凉。 发疯?暴毙? 就因为直播火了,就有人想弄死他? “未必是想你死。”苏砚忽然开口,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那堆碎片,甚至戴上了随身带的橡胶手套,捡起一小块沾着“血”的陶片,闻了闻,“鸡血里混了黑狗血,还有……犀角粉?” “犀角粉?”林鸽茫然。 “犀角通灵,能增强诅咒与目标的联系。”苏砚解释,“但这分量……太少了,几乎没用。而且,这娃娃的‘眼’是空的,没有点睛。” “点睛?” “厌胜娃娃点睛,才是‘活’,才能索命。这娃娃没点睛,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试探。”苏砚站起身,脱掉手套,“下咒者可能不确定你的底细,先用这种半成品试试水,看看你的反应,或者……看看你背后有没有人保你。” 试探? 林鸽看向阎煊。 所以,是因为阎煊的存在,让对方不敢直接下死手? “聪明。”阎煊难得赞了苏砚一句,“苏家小子,脑子还算清楚。这娃娃,是探路的石子。下咒者此刻,恐怕就在附近,观察这里的动静。” 林鸽一个激灵,猛地看向窗户。 窗帘拉着,但缝隙里,能看到对面楼的窗户。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有没有人。 “不用看了,早走了。”阎煊说,“本王现身时,他就该察觉了。现在,估计正躲在哪里发抖呢。” “那……那怎么办?”林鸽紧张,“他会不会再来?” “会。”阎煊肯定地说,“这次只是试探,下次,可能就是真的杀招。厌胜之术虽然粗陋,但若辅以精血、怨魂、或厉害的法器,也能要人性命。尤其你这种体质,更容易中招。” 苏砚眉头紧锁:“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您与林鸽,究竟是何关系?为何……要护着他?” 这话问得直接,也问出了林鸽心里一直的疑惑。 阎煊沉默了一下。 “血契。”他最终吐出两个字。 “血契?!”苏砚失声,脸色彻底变了,“您与他……结了血契?这……这怎么可能!血契乃上古禁术,需双方自愿,以魂为誓,同生共……” “不是那种。”阎煊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烦,“是意外。他血滴在本王沉眠之玉上,意外唤醒本王,阴差阳错结了单向的血契。他为主,本王为从,他死,本王受损,但本王死,他无恙。仅此而已。” 苏砚愣住。 单向血契?主从关系?鬼王为从? 这简直闻所未闻! 难怪林鸽体内阴气如此精纯霸道,却又被压制得如此温顺! 难怪鬼王会跟在一个凡人身边,甚至教他修炼! 一切都有了解释——血契相连,林鸽的安危,直接关系到鬼王自身! “所以,”苏砚慢慢消化着这个惊天信息,看向林鸽的目光复杂无比,“你现在,算是……阎前辈的……主人?” “不不不!”林鸽吓得连连摆手,“就是……室友!对,室友!我提供可乐,他提供……嗯……安保服务!” 阎煊瞥了他一眼,没反驳,但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苏砚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需要重建。 “既是血契相连,前辈护他,理所应当。”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但厌胜之术背后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林鸽现在曝光度太高,又住在明处,防不胜防。” “所以,搬家。”阎煊干脆地说。 “搬家?”林鸽一愣,“搬哪儿去?” “搬去……”阎煊看向苏砚,“你家。” “不行!”苏砚和林鸽异口同声。 阎煊挑眉。 苏砚先开口:“前辈,晚辈独居,且家中藏书、药物、法器众多,不宜……” “不宜外人居住?”阎煊替他说完,“但他现在不算‘外人’。他是本王的契主,体内有本王阴气,修炼的是鬼道功法。留在你那儿,你正好可以‘研究’,顺便‘保护’。两全其美,不是吗?” 苏砚语塞。 阎煊说得没错。林鸽现在的情况,留在他那里,确实最方便观察和调理。而且有鬼王“坐镇”,安全也有保障。但…… “前辈您……也要同住?”苏砚试探着问。 “自然。”阎煊理所当然,“血契所系,本王不能离他太远。而且,他的修炼,需本王亲自指导。” 那就是……三人同居? 林鸽眼前一黑。 一个严谨古板的民俗学教授,一个慵懒毒舌的千年鬼王,再加上他这个夹在中间、随时可能被两边“研究”或“教学”的胆小主播…… 这日子还能过吗? “我……”林鸽想挣扎一下,“我觉得我回自己家,锁好门,多买点符……” “你买的那叫符?”阎煊嗤笑,“擦屁股都嫌硬。” “……” “你门口那堆纸钱灰,是‘引魂香’的残渣。”苏砚也冷静地补充,“点了这种香,相当于给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发请帖,请它们来你家‘做客’。你一个人住,不出三天,家里就会变成鬼宅。” 林鸽闭嘴了。 “搬去苏砚那儿,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阎煊一锤定音,“他那儿有祖传的阵法,寻常邪祟进不去。而且,他懂医术,能调理你的身体。至于本王……会收敛气息,尽量不打扰苏大教授的清修。” 他说“尽量不打扰”时,语气里的敷衍简直要溢出来。 苏砚看着阎煊,又看看林鸽,最终,叹了口气。 “好。但约法三章。”他竖起三根手指,“一,前辈不得在屋内随意现身,尤其是有外人时。二,林鸽的修炼,需在我监督下进行,避免出岔。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阎煊。 “不得伤害无辜,不得扰乱阳间秩序。否则,即便拼上苏家最后一点家底,晚辈也会……请前辈离开。”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很重。 空气骤然凝滞。 林鸽感觉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度,灯管都暗了一瞬。 阎煊缓缓抬起眼,暗金色的瞳孔里,冰冷的威压无声弥漫。 “苏家小子,”他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冰碴,“你在威胁本王?” “不敢。”苏砚背脊挺直,额头渗出细汗,但目光毫不退让,“只是表明立场。前辈是千年鬼王,神通广大。但晚辈既然担了‘监督保护’之责,有些话,必须说在前面。” 两人对视,无形的气场碰撞。 林鸽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 许久,阎煊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玩味。 “有意思。”他说,“苏家,总算出了个有点骨气的。行,本王答应了。” 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灯管恢复了正常亮度。 林鸽和苏砚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阎煊补充,“本王也有条件。” “前辈请讲。”苏砚不敢放松。 “第一,本王的可乐,要管够。冰的。” “……” “第二,林鸽的修炼,以本王的方法为主,你的调理为辅。不得干涉。” “……” “第三,”阎煊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两人,声音听不出情绪,“苏家当年那场劫难的真相,你若想知道,本王可以告诉你。但知道后,莫要后悔。” 苏砚浑身一震,手指骤然握紧。 “前辈……知道真相?” “知道一些。”阎煊没有回头,“但你苏家祖上,未必希望你知晓。有些事,烂在土里,比挖出来好。” 苏砚沉默了很久。 书房里,只有林鸽紧张的呼吸声。 “晚辈……需要时间考虑。”最终,苏砚低声说。 “可。”阎煊转身,身影开始变淡,“给你三天。现在,收拾东西,搬家。” 他彻底消失。 书房里,只剩林鸽和苏砚两人。 “那个……”林鸽小声打破沉默,“苏教授,我……” “叫我苏砚。”苏砚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先去收拾你的必需品。衣服、日常用品、还有……你的直播设备。短期内,你可能无法回来住了。” 林鸽点头,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他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那一幕,太刺激了。 阎煊和苏砚,一个鬼王,一个天师后裔,居然要“同居”了?还要一起“监管”他? 这算什么?三方会谈达成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他走到窗边,偷偷拉开窗帘一角,看向对面楼。 某个窗户后,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距离太远,看不清。 但林鸽感觉,有一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似乎刚刚从那里扫过。 他猛地拉上窗帘。 手心里,全是汗。 厌胜娃娃…… 引魂香…… 躲在暗处的下咒者…… 还有体内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冰凉的气旋…… 林鸽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耳后,那片羽毛状的红痕,在灯光下,似乎比之前更显眼了些。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极淡的灰色雾气。 雾气扭动着,缓缓形成一根……比之前直了点的、勉强能看出是“针”的形状。 他盯着那根“针”,看了很久。 然后,散掉雾气,开始收拾行李。 半个小时后,林鸽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背包,走出卧室。 苏砚也简单收拾了一下,背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帆布包。 “走吧。”苏砚说,“车在楼下。” 两人下楼,上车。 车子驶出小区时,林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 窗帘拉着,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车子汇入车流。 而在对面楼的某个房间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试探过了。”男人声音嘶哑,“有‘东西’护着他。很强,我的厌胜娃娃被瞬间破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雌雄莫辨的声音:“能确定是什么吗?” “不能。但气息……很古老,很恐怖。像……”男人犹豫了一下,“像地府里那些老不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继续盯着。摸清他的活动规律,弱点,还有……他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们现在住在一起,机会更多。” “是。”男人挂断电话,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向车子消失的方向。 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 “有意思……” “猎物越强,狩猎起来……才越有滋味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车子驶远,消失在街角。 而城市另一端的苏砚公寓里,阎煊站在客厅的阴影中,暗金色的眼眸,正冷冷地“看”向锦绣小区的方向。 “虫子……”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不屑。 “既然想玩……” “本王陪你。” 他抬手,虚虚一握。 锦绣小区对面楼里,那个举着望远镜的男人,突然感觉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呃啊——!”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望远镜脱手摔碎。 窒息感只持续了一瞬,就松开了。 但男人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血色全无,眼里充满了惊骇。 刚才……那是什么?! 他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见! 不,对方根本没现身! 只是……隔空一握!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抱、抱歉……”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目标……目标身边有……有怪物!我、我放弃!钱我不要了!我再也不接这活了!” 说完,他不等对面回应,直接砸了手机,连滚爬爬地冲出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砚的公寓里,阎煊收回手,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算你跑得快。” 他转身,飘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苏砚的冰箱里居然真有可乐,虽然是无糖的。 单手打开,喝了一口。 皱眉。 “太淡。” 但还是又喝了一口。 然后,他拿着可乐,飘向书房。 林鸽正在整理带来的东西,把衣服放进苏砚给他准备的衣柜,把直播设备小心地放在角落。 苏砚则在书房另一头,整理药材,准备晚上熬药。 画面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阎煊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暗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血契…… 极阴之体…… 苏家后人…… 还有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虫子…… 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将空罐捏扁。 有趣。 千年沉睡,醒来后,日子似乎…… 不会无聊了。 “小鸽子。”他忽然开口。 林鸽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今晚子时,修炼照旧。” 阎煊说着,目光扫过苏砚。 “苏家小子,你也听着。他的修炼,你可以旁观,但不得插嘴,不得干扰。否则……” 他随手将捏扁的易拉罐一抛。 罐子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三米外的垃圾桶。 “咚。” 轻响。 “本王不高兴了,可是要涨‘房租’的。” 林鸽:“……” 苏砚:“……” 阎煊满意地看着两人僵硬的表情,身影缓缓消散。 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 “可乐,从明天起,一天两罐。” “要冰的。” “无糖的不要,太淡。” 书房里,林鸽和苏砚对视一眼。 同时,叹了口气。 这日子…… 看来是真没法消停了。 第9章 同居守则与深夜课堂 搬家后的第一个早晨,林鸽是在浓郁的中药味和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盖着素色的棉被,身下是偏硬的棕绷床垫——苏砚说这对他脊椎好。晨光透过浅灰色的亚麻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里除了药味,还有旧书的墨香,以及……一丝极淡的、冰凉的檀木气息。 是阎煊。 虽然看不见,但林鸽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属于鬼王的阴冷气息,就萦绕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像无声的守护,也像无形的枷锁。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丹田处的气旋平稳旋转,冰凉但不再难受。昨晚的修炼很顺利,在阎煊的“监督”和苏砚的“旁观”下,他成功引导阴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虽然过程慢得像乌龟爬,中途还差点走岔了气,但至少没再发生阴气暴走的事故。 代价是,修炼结束后,他累得像跑了场马拉松,被苏砚灌了一大碗安神汤,倒头就睡。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 是白小棠。 「鸽子!醒了没?看群!」 林鸽点开他们的小群——“夜游作死小队”,只有他、白小棠和另一个负责后期剪辑的妹子小雨。群里已经刷了几百条消息,全是关于昨晚的直播录像。 白小棠把剪辑好的视频发了上来,配文:「绝了!这效果!平台说可以上首页大推!但要求我们出具特效制作说明,不然就以‘传播封建迷信’为由下架!」 下面是小雨的回复:「特效说明??咱们哪来的特效?鸽子最后那个铠甲变身,我用AE逐帧分析过了,毫无PS痕迹!那些黑烟、娃娃鬼笑、甚至鬼王踩娃娃的镜头,全都自然得像实拍!这怎么编?!」 白小棠:「就说咱们用了最新的实时光学捕捉 全息投影 AI实时渲染技术!反正往牛逼了吹!我查了,国外有实验室在研究类似技术,虽然还没上市,但咱们可以假装是内部测试!」 小雨:「……你觉得平台会信?观众会信?」 白小棠:「管他信不信!有话题就行!现在网上都吵疯了,一半人说是电影级特效,一半人说是真闹鬼。热度越高,咱们越安全!法不责众!」 林鸽看着聊天记录,太阳穴更疼了。 编特效说明? 还实时光学捕捉全息投影? 他要真懂这些,还做什么灵异主播,早去搞科研发财了。 他打字回复:「实话实说吧,就说是意外拍到的灵异现象,我们也不确定真假,交给观众判断。」 白小棠秒回:「你疯啦?!这么说平台肯定下架!而且万一真有有关部门找上门……」 林鸽:「那就下架吧。小白,我最近……可能没法直播了。」 白小棠:「???鸽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天吓着了?别啊,咱们好不容易火了!」 小雨:「鸽哥,你脸色确实不好,视频里最后你都吐血了。要不休息几天?」 林鸽看着“吐血”两个字,手指顿了顿。 他确实吐血了,虽然不多,但苏砚说那是阴气冲撞经脉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不算大事,但也绝不算小事。 「嗯,休息一段时间。」他回复,「具体多久不知道。你们也小心,最近别接灵异相关的单子。」 发完,他放下手机,下床洗漱。 卫生间是公用的,但很干净。洗漱台上摆着两套牙具,一套蓝色,一套灰色。蓝色的是苏砚的,灰色的是苏砚给他准备的新牙刷。毛巾也是新的,浅灰色,柔软厚实。 林鸽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耳后的红痕在晨光下格外明显。他撩起衣摆,看向小腹——那里没什么变化,但自己能感觉到,丹田处那个冰凉的气旋,正随着呼吸微微涨缩。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冰凉的气息拂过后颈。 林鸽手一抖,牙刷差点戳到喉咙。 镜子里,他身后,阎煊的身影缓缓浮现,依旧是一身深灰色禅服,墨发松散束着,暗金色的眼眸里带着刚睡醒(如果鬼需要睡觉的话)的慵懒。 “您、您能不能别突然出现……”林鸽漱掉嘴里的泡沫,心有余悸。 “这是本王家。”阎煊理所当然地说,飘到林鸽身侧,看着镜子里两人(一人一鬼)的倒影——虽然他那边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至少,现在是。” 林鸽无言以对。 阎煊的“房租”是一天两罐可乐,而且指定了品牌和口味,必须是经典款,不能是无糖。苏砚今早出门前,还真去超市搬了一箱回来,此刻就在冰箱里镇着。 “修炼之后,感觉如何?”阎煊问。 “还行……就是累。”林鸽老实说,“而且,总觉得肚子里有块冰在转。” “正常。阴气凝聚,化虚为实,是筑基的第一步。”阎煊伸手,虚虚按在林鸽小腹,“气旋尚浅,但已成形。再有三五日,应可尝试外放。” “外放?” “将阴气引出体外,凝成实体。”阎煊解释,“比如,你之前那根‘筷子’。” 林鸽想起自己那根歪歪扭扭的阴气筷子,脸一热。 “这次,教你点实用的。”阎煊收回手,“比如,凝一面小盾,挡挡风。或者,凝一根针,扎扎人。” “扎、扎人?”林鸽结巴。 “防身。”阎煊瞥他一眼,“难道下次再遇到危险,你还指望本王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林鸽不说话了。 昨晚那个厌胜娃娃,确实让他后怕。如果没有阎煊,如果没有苏砚,他现在会怎样? “谢谢。”他小声说。 阎煊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别过脸,语气有些生硬:“不必。帮你也是帮本王自己。” 说完,他身影开始变淡。 “对了,”消失前,他补充,“今日的‘房租’,记得冰镇。要凉透。” 林鸽:“……” 所以,鬼王对可乐的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洗漱完,林鸽走进餐厅。 苏砚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小米粥,水煮蛋,清炒小白菜,还有一小碟酱菜。简单,但看着清爽。 “早。”苏砚坐在餐桌边,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和一本摊开的线装书,“感觉如何?” “好多了。”林鸽坐下,舀了勺粥,“谢谢苏教授。” “苏砚。”苏砚纠正,合上书,“上午我要去学校上课,中午回来。你就在家休息,别出门。冰箱里有食材,饿了自己热着吃。药在厨房砂锅里,午饭后喝。” “好。”林鸽点头,想了想,问,“那个……厌胜娃娃的事,有线索了吗?” 苏砚推了推眼镜:“我托警局的朋友查了小区监控,但对方很谨慎,戴着帽子和口罩,没露脸。从体态和动作看,是个中年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右手虎口有旧伤疤。目前只知道这些。” 他顿了顿,又说:“我已经在公寓周围布了简单的警示阵法,寻常邪祟进不来。但如果是活人……防不胜防。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林鸽心里一沉。 活人,比鬼更难防。 鬼至少怕糯米怕符,但人……谁知道会用什么手段? “我明白了。”他说。 饭后,苏砚收拾了一下,背着帆布包出门了。 公寓里只剩下林鸽一个人——如果忽略某个隐在阴影里的鬼王的话。 他收拾了碗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苏砚的公寓很大,三室两厅,装修是极简的中式风格。客厅除了沙发茶几,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码满了书,从古籍到现代学术著作都有。书房里更是夸张,除了书,还有各种奇怪的收藏:罗盘、铜钱剑、拂尘、甚至还有几块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龟甲和兽骨。 最里面那间房锁着,苏砚说是储藏室,放了些“不方便见人”的东西。 林鸽没敢多问。 他回到给自己准备的客房,打开电脑,登录直播平台后台。 私信箱爆满,粉丝数已经突破两百万。最新一条动态下面,评论超过十万条,还在疯狂增长。 他点开最新那个剪辑视频——就是昨晚筒子楼直播的精华版。 视频只有五分钟,但剪得惊心动魄:红衣女孩爬出照片、娃娃鬼笑、黑烟弥漫、最后是林鸽吐血倒地、镜头剧烈晃动后黑屏。配上阴森的音效和字幕,效果炸裂。 评论区分成几派: 「电影级特效!这团队牛逼!求合作!」 「绝对是剧本!但演员演技太好了,主播吐血那一下我都跟着疼!」 「我是学医的,吐血那一下不像是演的,血的颜色和喷溅轨迹太真实了……」 「只有我注意到最后那个踩碎娃娃的影子吗?那绝对不是人!」 「楼上 1,影子出现时,周围的符纸瞬间自燃,这怎么解释?」 「坐等官方解释,要是特效,我直播倒立洗头!」 林鸽看得心惊肉跳。 影子?自燃? 视频里居然拍到了阎煊踩碎娃娃的瞬间?虽然只有一道模糊的阴影,但确实存在!而且符纸自燃也是真的! 完了,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他正头疼,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 “请问是林鸽先生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是我,您哪位?” “您好,我是市电视台《奇闻异事》栏目组的编导,姓王。我们看了您昨晚的直播,非常震撼!想邀请您参加我们下周的节目录制,谈谈灵异现象和民俗文化,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电视台? 林鸽懵了。 “抱歉,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您恢复!”王编导很热情,“而且我们节目是录播,时间很灵活。出场费好商量,如果您有团队,我们也可以一起邀请!” “我真的……” “林先生,您考虑一下!我们节目收视率很高,对您个人和直播事业都有很大帮助!这样,我先发一份合作意向书到您邮箱,您看看再说,好吗?” 对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紧接着,邮箱提示音响起。 林鸽点开,果然是一封措辞诚恳、条件优渥的合作邀请,附件里还有详细的节目流程和往期样片。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更疼了。 正要关邮箱,又一条新邮件进来。 发件人是个乱码邮箱,主题只有两个字:「警告」。 林鸽心头一跳,点开。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墙上贴满了黄符,中间摆着一个神龛,神龛前供着三样东西:一个陶土娃娃的碎片(正是昨晚被阎煊踩碎的那个)、一缕用红绳缠着的头发(颜色和长度……很像他自己的)、还有一张折叠的、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 红纸上的字迹被刻意模糊,但林鸽一眼就认出,那八字……不是他的。 但很接近,只差两个字。 是他的农历生日,但时辰错了。 图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用血(或者红颜料)写的: 「游戏开始。」 林鸽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冰箱运行的嗡嗡声。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阎煊……”他下意识地喊出声。 话音未落,阴影在他身侧凝聚。 阎煊现身,暗金色的眼眸扫过电脑屏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知死活。” 他抬手,虚虚一抓。 电脑屏幕上的图片,像被无形的手抹去,瞬间变成一片漆黑,然后恢复正常桌面。 “对方用了障眼法,图片本身带着诅咒,看久了会心神不宁。”阎煊收回手,看向林鸽,“不过,手段依旧粗劣。生辰八字是错的,头发是假的——你最近没掉过这么长的头发。” 林鸽一愣,仔细回想。确实,他上次理发是一个月前,掉的头发早就清理了。而且图片里那缕头发,看起来比他的更黑更粗。 “所以……还是试探?” “嗯。”阎煊点头,但眉头微皱,“不过,这次更激进。直接发诅咒图片,是想激怒你,或者……引你出门。” “引我出门?” “对方在邮件里留了线索。”阎煊指着那行“游戏开始”的小字,“仔细看,血字的末尾,墨迹更浓,指向一个方向。” 林鸽凑近屏幕,仔细看。 果然,“始”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微微上挑,指向图片的右上角——那里,是神龛后面的墙,墙上隐约能看到一张老旧的城市地图,地图某个位置,被红圈圈了出来。 虽然模糊,但林鸽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城西的老火葬场旧址,现在已经废弃多年,听说要改建成公园,但一直没动工。 “他想引我去那里?”林鸽声音发干。 “或许。”阎煊飘到窗边,看向城西的方向,“那里阴气极重,是设伏的好地方。而且,远离市区,动手方便。” “那……报警?” “无凭无据,警察不会管。”阎煊转身,“而且,对方是冲你体内的阴气,和本王的血契来的。寻常手段,对付不了。” “那怎么办?” 阎煊沉默了片刻。 “将计就计。”他缓缓说。 “什么?” “他想引你去,你就去。”阎煊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不过,不是现在。等你的阴气针能凝实如铁,等你的小周天运转自如。届时,本王陪你走一趟。” 他飘到林鸽面前,冰凉的指尖点在他额头。 “所以,小鸽子,接下来的日子……” “你得拼命修炼了。” 林鸽咽了口唾沫。 拼命修炼? 他连凝根针都费劲…… “从今日起,修炼时间加倍。”阎煊不容置疑地说,“白日吐纳,稳固气旋。子时练功,冲击经脉。七日之内,必须能凝出三寸阴气针,运转三个小周天。” “七天?!”林鸽眼前一黑,“这怎么可能……” “可能。”阎煊打断,“你有极阴之体,有血契为本,有本王亲自指导。若还做不到……”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让林鸽浑身发冷。 “那你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 “废物,不配当本王的契主。” 说完,阎煊身影消散,留下林鸽一个人呆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凉。 没有活着的价值…… 废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掌心苍白,手指细长,是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 但他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里,经脉中,有冰凉的、不属于凡人的力量在流淌。 那是阎煊的血契阴气。 也是他……可能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盘腿坐下。 闭眼,静心,感受丹田气旋。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杂念。 只有一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七天。 凝针,通脉。 否则,死。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额角,一滴冷汗,缓缓滑落。 而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阎煊静静“站”在书架旁,暗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眼神复杂。 许久,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别让本王失望,小鸽子。” “本王等了一千年……” “才等到你。” 说完,他身影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客厅里,只剩林鸽一人,在晨光中静坐,吐纳。 呼吸平稳,气旋流转。 冰凉的阴气,顺着经脉,缓缓游走。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 时间,悄然流逝。 而城市的另一端,废弃火葬场的某间昏暗房间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邮件已读”的提示,咧嘴笑了。 他拿起一把小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让血滴进面前一个盛着清水的碗里。 血滴入水,没有散开,反而凝聚成珠,缓缓下沉。 男人盯着血珠,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来吧……” “快来……” “新鲜的……极阴之体……” “还有……千年鬼王……”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刀上的血,笑容扭曲而狰狞。 窗外,乌鸦飞过,发出嘶哑的啼叫。 像在预告。 又像在哀悼。 游戏,确实开始了。 而赌注,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