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林闪闪》 第1章 霸总之死1 望湖路21号二楼,有间侦探事务所。屋子不大,靠窗摆着张旧办公桌,旁边堆了半人高的案卷,头顶白炽灯的光线黯淡到令人昏昏欲睡。 事务所的主人是林闪闪。初中时她就因为破获一起校园命案出了名,后来多次协助警方解决悬案,如今在圈里算是公认的名侦探。 除了她,所里还有个大二的实习生祝李。当初他凭着一腔热情投了简历,没想到真被录用了。林闪闪招他,只因为“名侦探该有个助理”的想法,倒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大忙,毕竟现在需要侦探的地方不多,她又从不接找猫找狗之类的琐碎委托,即便名声在外,事务所也常常冷清。所以祝李平时就是整理文件、跑跑腿。 祝李看着办公桌后正无所事事地看小说的林闪闪,只觉得想象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忍不住说:“闪闪姐,你真不急?再没案子,事务所怕连我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钱不用你操心。”林闪闪笑了笑,语气懒散,“没案子不好吗?说明天下太平。” “好什么呀!”祝李声音高了点,“你是名侦探,整天闲着不是浪费天赋吗?” 林闪闪靠着椅背:“清闲点不好?” 祝李还想说什么,桌上电话响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林闪闪坐直身子,伸手拿起听筒时,脸上的散漫收敛了些:“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着急:“我是邵书义,林侦探。云栖公馆4号出了命案,死者是沈氏集团总裁沈行云。案子牵扯到沈家,涉案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我们调查起来很被动,实在没办法,想请您帮忙……” “沈行云?”林闪闪目光落在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她对这人有点印象,一个仗着家世横行的大少爷。停顿片刻,她对着话筒说:“邵队客气了,需要我的话,我过来一趟。” “对,是他。”邵书义像是松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现场找不到关键线索,他们那个圈子的人又都不配合,只能靠您了。” “地址我知道了。”林闪闪伸手去拿椅背上的外套,“半小时内到。” 挂了电话,发现祝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林闪闪站起身,“想一起去?” 祝李立刻点头,往前迈了小半步:“闪闪姐,我可以帮忙记笔记,保证不添乱。” 林闪闪朝外走去:“行吧。跟紧点,别乱跑。” 1 王秋水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倦意:“警官同志,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负责问话的警察翻开记录本,笔尖点了点纸面:“王先生,麻烦仔细回忆一下,案发当天你具体几点到的云栖公馆?到了之后都做了什么?” “下午两点左右吧。”王秋水皱着眉想了几秒,“我们几个关系铁,聚会从来不讲究准时,谁先到谁就先歇着。我进门的时候,青竹和松山已经在客厅喝茶了。” “之后呢?还有谁来过?” “我们四个人先聊了会儿天,大概过了一个钟头?之彦也到了。”王秋水扯了扯嘴角,神色松散,“都是老熟人,也没什么正经事,聊聊天,打打牌,一晃就到晚饭点儿了。” “中途有人离开过吗?” “应该有吧,我没太留意。”王秋水眯了眯眼,“我自己出去过两趟,差不多四点多一次,晚饭前二十分钟左右又一次,抽了根烟。” “晚餐时有什么异常吗?” “没觉得。”王秋水摇头,“不过那天大家没吃多久就各自回屋睡了。我回房间倒头就着,一觉到天亮,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警察停下笔,抬眼看他:“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啧。”王秋水脸上掠过后怕,“本来约好第二天中午一起吃饭,结果到点了沈行云还没动静。打他电话,铃声在房里响,就是没人接。我们感觉到不对劲,合力把门撞开,结果就看见他躺在地上”他声音低下去。 警察注视着他:“你之前知道沈行云在家里关着一个叫苏甜甜的女人吗?” “苏甜甜?”王秋水愣了一下,“名字听过,但关在家里,实在没听说有这回事。” 2 林闪闪俯身穿过警戒线走进别墅,现场忙碌的警员大多认识她,没有人上前阻拦。 入户的刹那,就是扑面而来的奢华。毕竟在这种地段拥有如此开阔的楼层,本身就是无声的财富象征。 林闪闪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向客厅里正与下属交代工作的邵书义。 她安静地等在一旁,直到邵书义交代完毕,才出声:“邵队,久等了。来的路上我看了报告。” 邵书义闻声转身,快步迎上来:“林侦探,您可算来了。” 林闪闪点点头,目光已经扫向四周。 她的视线掠过一楼西侧,这是她进来的地方。按照布置应该是客厅,一整圈深色真皮沙发围在正中间,茶几上散落着纸牌、骰子和几袋拆开的零食,依据证言,是案发当日留下的痕迹。 “这里只有一扇大门?”她问。 “东侧还有一扇备用门。”邵书义迅速回应,“两处门口都装了监控,也是整栋房子里仅有的监控点位。” 林闪闪微微颔首,脚步移动。北侧与客厅相连了一间影音室,门虚掩着,能瞥见墙上的巨幅投影幕和沿墙排列的专业音响设备,厚重的遮光帘垂落,隔绝了外界光线。 东侧是开放式书房,通顶的书架上码放着精装书。 而在这三个房间之间,是餐厅区域。一张长条实木餐桌放置在正正中间,餐椅被规整地推回原位。 餐厅南侧连接着楼梯间和客用洗手间。再往南,空间被分隔为三部分,西侧的两间佣人房,东侧的储藏室,以及居中的厨房。操作台面空无一物,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光洁如新。显然,案发前的日常收拾已全部完成。 林闪闪脚步未停,目光已投向通往二楼的阶梯,“先上楼看看吧。死者主卧和客房都在二楼?” “对。”邵书义跟在她侧后方,语速很快,“二楼南侧,从东到西依次是陈松山、何青竹的客房,最西头是沈行云的主卧,带独立卫生间。北侧从东到西则是公共洗手间,接着是王秋水、白之彦的房间,还有一间书房正对着主卧。” 3 “警官您好,我会全力配合调查。”何青竹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头,眼底的沉重清晰可见。 警察翻开记录本:“何先生,请回忆一下案发当天你是几点抵达云栖公馆的?” “我应该是到得最早的,下午一点左右。”何青竹略微停顿,像在确认记忆,“想提前些来,和行云聊聊工作上的事,他这段时间比较忙。” “之后其他人呢?” “我到了大概一小时,松山来了。接着是秋水。之彦到得最晚。”何青竹的叙述条理分明,“之后我们都在客厅。” “中途是否有人单独离开过?” 何青竹思索了片刻:“去洗手间这类短暂的走动,我觉得应该都有过。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我自己大概是五点多出去过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晚餐期间有没有察觉任何异常?比如沈行云本人的状态,或者其他人的举动?” “没有。”何青竹摇头,声音平稳,“气氛还算融洽。只是晚餐没用多久就散了,各自回房休息。我回房后不久也睡着了。” “请描述一下你们发现尸体的过程。” 何青竹深吸一口气:“我们约了第二天中午一起用餐。到了时间行云还没出现,起初以为他前一天没休息好,就没去打扰。但过了快一个小时,我们觉得不对劲。他一向很守时。后来我们一起撞开了门。里面的情形,你们已经知道了。” “你是否注意到餐厅桌上有一把钥匙?那是沈行云卧室的钥匙。” 何青竹闻言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困惑:“餐厅桌上的钥匙?抱歉,我没有印象。第二天上午大家主要在客厅活动,没人特意去注意餐厅的桌子,更不知道那是他的钥匙。” 警察话锋一转:“你认识苏甜甜吗?” 听到这个名字,何青竹的眼神细微地变化了一下:“认识。她是我直系学妹,很上进,做事也认真。我之前介绍她去沈氏集团实习。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和行云走得比较近。” “所以,你是否知道沈行云囚禁了苏甜甜?” “囚禁?”何青竹猛地抬眼,脸上瞬间闪过错愕与难以置信,随后是明显的愠色,“这不可能……我完全不知情。如果早知道有这种事,我绝不会放任不管。” 0 第2章 霸总之死2 4 林闪闪在沈行云的主卧门前停下,目光落在门框,确认似的问了一句:“邵队,案发时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对。”邵书义点头,“那几个人来叫门时发现反锁了,是合力撞开的。不过算不上密室,沈行云的房间钥匙后来被发现在一楼餐厅的桌子上。” “这房间只有这一把钥匙?” “还有一把备用全能钥匙,锁在一楼书房的保险柜里。”邵书义指向楼下方向,“高级货,密码加指纹双认证。记录显示案发前后没人动过,不可能被盗用。” 林闪闪略一点头,推门进入主卧。 房间比旁边的客房宽敞近一倍,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格。进门右手边是磨砂玻璃隔出的独立卫浴,隐约能看见浴缸轮廓。正对房门的是一整面落地窗连接着大理石阳台,栏杆线条简洁,用料扎实。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左侧靠墙的大床上。真丝被褥有些凌乱,一团已经转为暗褐色的血渍印在浅色床单上,格外刺眼,那是尸体被移走后的留下痕迹。 邵书义跟进来,站到她身侧:“法医结果出来了。腹部有一处生前刀伤,深约八公分,伤到脏器但不足以致命。真正的死因是颈部的勒痕,用的是他自己的皮带。推测是先被刺伤,再被勒毙。另外,所有嫌疑人身上都没检测到血迹或相关组织残留,报告里应该写了。” “凶器来源确定了?”林闪闪问。 “确定了,是沈行云自己的刀。有购买记录,平时应该就放在卧室里。” “我明白了!”一旁的祝李突然出声,眼睛发亮,“肯定是沈行云晚上把谁叫到房间,想干坏事。他那种人,又囚禁别人,动杀心也不奇怪。结果没想到对方早有防备,两人扭打起来,沈行云没刺中,刀反而被对方夺走!” 他越说越快,显得有些兴奋:“然后凶手就用这把刀捅了他,再用皮带勒死他。这样凶器是沈行云自己的,现场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全都对得上。” 林闪闪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沈行云不蠢。第一,他不会选在朋友聚会的当晚、在自己的别墅里动手。一旦出事,他是首要嫌疑人,苏甜甜的事也可能被挖出来,风险太高。真想灭口,有的是更隐蔽的机会。” 她走到床边,目光扫过那摊血迹:“第二,他手上有刀,又是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里,占据绝对主动。一个身强力壮、有备而来的男人,很难想象会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夺刀反杀,还弄得这么狼狈。” “第三,”她转向祝李,“如果只是自卫,夺刀刺伤对方后,最合理的反应是立刻逃跑,而不是继续用皮带勒颈,直到对方死亡。除非凶手从一开始就带着必杀的决心。但如果真有预谋,又怎么会空手来赴约?” 邵书义点头:“我们也是基于这些,排除了临时起意或自卫杀人的可能。” 祝李听完,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刚才的兴奋劲消了下去:“这样啊,我想简单了。” 5 苏甜甜缩在椅子里,身子微微发着颤。她眼眶通红说话时气息断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肩膀不受控制地轻抖着,“我一直被关在三楼房间。那天只听见楼下有说话声,知道家里来了人。我不敢出声,连房门都不敢靠近。” 问话的警察将声音放低了些:“苏小姐,别紧张,慢慢说。你是怎么认识沈行云的?” 听到这个名字,苏甜甜整个人明显地僵了一下。“是何青竹学长介绍我去沈氏实习,”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断断续续,“我爸妈走得早,只剩我和妹妹,我要念大学,妹妹还在读高中,我急着找份工作维持生计。” 她停顿片刻,压住哽咽:“刚开始就是打杂的实习生,我很努力,想好好做,也多挣点钱。” “有一次,我去送咖啡,手里提着十来杯,怕洒了,走得特别小心,可结果还是撞到了他。”苏甜甜眼神里闪过恐惧,“咖啡泼了他一身,我当时吓坏了,拼命道歉。他没发火,就那样盯着我看了很久,我头都不敢抬。” “没过几天,人事部通知我调去总裁办公室做助理。”她声音低下去,“其实我当时很高兴,因为工资高了。” “后来呢?” “后来,他就变得不对劲了。”苏甜甜的声音浸满无力感,“送我贵重的礼物,找理由让我加班,在办公室里对我动手动脚。我想拒绝,想辞职,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走,就让我在这行再也找不到工作,还说会去找我妹妹麻烦。” 她陷入回忆巴:“我试过逃跑一次。趁他出差,收拾了点东西偷偷走还没出城,就被他的人抓回来了。”她闭上眼睛,肩膀抖得更厉害,“他发了很大的火,然后就把我锁进了三楼那个房间。” “这三个月,我几乎没出过房门一步。他带我出去见过三次妹妹,每次都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连和妹妹说句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声音里混杂着痛苦与麻木,“平时,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带一堆东西来,喝醉了就来冲我发脾气。我每天都很害怕,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像是刚从漫长的噩梦中挣脱出来:“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出。那天知道有客人,知道他不会上来,我就早早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警察打开房门,我才知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6 林闪闪走上三楼。这一层比二楼更为私密,南侧与何青竹、陈松山客房对应的位置便是苏甜甜的房间,大小与沈行云的主卧相仿。同侧还有一间琴房,北侧则划分为健身房和衣帽间。 她推开苏甜甜的房门。房间布局与沈行云的房间刚好相反,进门左侧是卫生间。 室内陈列着许多贵重物品,梳妆台上的高端化妆品和限量香水,首饰盒里珠宝折射着细碎的光。但这些精致物件非但没能缓和室内的气氛,反而格格不入。 最刺目的是床头靠近阳台的那一侧,一条粗重的铁链绑在床上,链条另一头垂落在地,金属表面泛着冷硬的光泽。 “锁在什么部位?”林闪闪看着铁链问。 “右手腕。”邵书义回答,“她手腕上有长期佩戴形成的勒痕,与链条粗细吻合。救她出来的时候,是用沈行云床头柜里的钥匙打开的。” “链条多长?” “十四米。”邵书义解释道,“长度她在房间内活动绰绰有余,但就算房门打开也下不到二楼。门外还有一道密码指纹锁,只有沈行云能打开。保姆平时送餐,都只能通过门下方的小窗递进去。” “简直疯了!”跟在后面的祝李忍不住出声,脸上带着愤慨,“把人用铁链锁在这种地方,苏小姐太可怜了。” 7 刘娟说话时带着些许口音:“警官同志,我知道的都会老实说。” 问话的警察点点头:“刘女士,麻烦您回忆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您都做了些什么?” “那天可真够忙的,”刘娟叹了口气,“本来还有张阿姨一起帮忙,但这个月她家里有事请假了,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早上起来先打扫一楼客厅和餐厅,再去收拾二楼客房。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四点多就开始准备晚饭。”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按平时的习惯,六点半左右饭菜备好,把红酒醒上,就去餐厅摆桌子放餐具,刚好能七点整开饭。只是那天他们八点不到就各自回房间了。我收拾完碗筷、把厨房打扫干净,也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呢?” “平时我都是八点整把早餐送到沈先生房门口。”刘娟说,“他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一般六点多去三楼健身房,练到七点半左右回房洗澡,之后他房门通常就是不锁了。别墅的门如果反锁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天早上我走到门口,看到门反锁了。又想到前一晚聚会大家都睡得早,寻思沈先生可能还没起,就没打扰,想着等他出来再说。哪知道会出这种事。” “那你有看到餐桌上沈行云房间钥匙吗?” “什么?没有没有,我昨天晚上就收拾了餐桌,几位少爷今早起的时间不一样,没在餐厅吃,我就也没去打扫。” “您了解苏甜甜吗?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她和沈行云关系怎么样?” 提到苏甜甜,刘娟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忍:“苏小姐是五个月前来的,人长得标致,说话也轻轻柔柔的,见了面总会叫我‘刘阿姨’,偶尔还跟我聊几句家常,是个好姑娘。刚开始她还能自由走动,常跟沈先生去公司,有时在别墅里逛逛,还会顺手帮我点小忙。那时候看她跟沈先生处得还行,沈先生对她挺上心,常给她买这买那。” “可三个月前,苏小姐跑了一回,被沈先生找回来以后,就被关起来了。”刘娟声音压得更低,透着无奈,“沈先生把她锁在三楼房间,门外加了密码锁。我每天送饭只能从门底下的小窗口递进去,根本进不了门。有时候半夜,能听见她在房里哭,听得人心里难受。送饭时我会隔着门劝她几句,但别的忙,实在不敢帮。沈先生那样的人,我们这种做保姆的哪里得罪得起?万一牵连到家里人,我可担不起啊。” 8 邵书义站在三楼走廊的窗边,眉头拧紧:“这案子说就三个关键,怎么进沈行云的房间,怎么动手,以及怎么离开。但目前看来,这里面的人似乎都有机会。” 他继续分析:“首先是进入房间。案发时房门是否反锁,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那晚大家都累了,沈行云或许也没顾上锁门。毕竟平时别墅里只有他和刘娟,刘娟又是本分人,锁不锁门区别不大。” “还有阳台呢!”祝李指着窗外,“沈行云的主卧和何青竹客房的阳台是挨着的,我目测过,两边窗台直线距离差不多一米,稍微灵活点的人就能翻过去。而且二楼离地面不高,借助工具从下面爬上来也不是没可能。” 邵书义摆摆手:“无论如何,外来人员的可能性基本完全可以排除了。我们调看了路口监控,案发前后三天,只有四位客人和沈行云进出过。” “那如果是藏在客人车里进来的呢?”祝李不放弃,“比如提前躲在后备箱,趁人不注意溜出来。或者像《寄生虫》里那样,早就藏在别墅某个角落?” “人进来了总要出去吧?”邵书义语气略显无奈,“监控一直覆盖到今早我们抵达,没有任何陌生人员离开的影像。而且别墅里里外外都搜遍了,通风管道、储藏室、衣柜,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查过,没有发现有人潜伏的痕迹。” “万一他案发后跟着客人的车走了呢?” “案发后客人们的所有车辆都被原地扣留了,”邵书义摇头,“没有交通工具离开过。难道凶手坐警车走不成?” “而且别墅空间有限,刘妈每天打扫整理,如果有人长期藏匿,她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刘妈是同谋。” 一直沉默的林闪闪这时忽然开口问邵书义:“邵队,现场有没有发现绳索、梯子这类工具?” 邵书义摇头:“有类似的物品,但都检查过了,没有近期使用痕迹。” 第3章 霸总之死3 9 白之彦靠在椅背里,姿态比其他人都要放松些,说话时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随意:“警官,想问什么尽管问,我肯定配合。” 警察翻开记录本:“白先生,案发当天你是什么时候到达云栖公馆的?期间都做了些什么?” “我啊,应该是到得最晚的。”白之彦回忆道,“下午四点左右吧。到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在客厅聊天了,我就跟着一块儿待着,直到七点吃晚饭。” “中途有人离开过吗?” “没太注意。”白之彦耸了下肩,“一个下午呢,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吧。我自己出去过两次,一次大概三点多,一次六点多,烟瘾犯了。” “晚餐时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吧,主要是饭没吃多久,八点不到就散了。我回房洗漱,又刷了会儿手机,很快睡着了。第二天的事他们应该都说过了,我起得最晚,醒来就跟他们在一块儿,没什么特别。”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认识苏甜甜吗?” “苏甜甜?认识啊。”白之彦眉梢微挑,眼里掠过饶有兴味的神色,“我们公司和沈氏有合作,开会时见过几次。小姑娘长得漂亮,能力也不错。” “你察觉到沈行云对她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要说异常嘛,”白之彦顿了顿,像在斟酌用词,“倒是有那么一次,我随口问沈行云怎么没带苏助理来,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语气特别冷。平时他虽然也很严肃,但那天反应明显过激。” 他轻笑一声,带着点玩味:“而且我后来听说,苏甜甜很久没在公司露面了,职位却一直保留着,工资照发。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估计是沈行云搞金屋藏娇那套。不过话说回来,苏甜甜那条件,他会这样也不奇怪。有时候人陷得太深,做事难免偏激。” “所以,你之前就怀疑别墅里藏着人?” “没证据,只是有点猜想。”白之彦坦言,“青竹他们忙,而且觉得沈行云本来就那脾气,没往深处想。我不一样,我这人好奇心重,总觉得三楼那个房间有点不对劲,不像一直空着的样子。但也就是瞎猜。” “你跟沈行云提过这事吗?” “提过。”白之彦点头,“就那天晚饭后,我和他最后离开餐厅,顺口问了句苏助理最近怎么没见着。他立刻就把话岔开了,说她家里有事,暂时休息。明显是在敷衍我。”他摊了摊手,脸上浮出似真似假的惋惜,“本来想晚点再找他聊聊,结果回房后太困,直接睡着了。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多问两句就好了。谁想得到,那可能就是他的遗言了。” 10 车子驶往警局的路上,林闪闪靠着后座,手里那叠打印的案件报告中,看完白之彦的陈述,她轻轻“啧”了一声,低语道:“这算什么遗言。” 祝李从副驾转过头:“闪闪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闪闪将复印件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沈行云临死前若真留下过只言片语,那也只能是说给凶手听的。 她漫无目的地想象着那一幕:即使命悬一线,沈行云大概仍会端着那股惯有的霸道姿态。或许会咬着牙挤出几句威胁,像是“沈家不会放过你”,或是阴阳怪气地反问““就凭你?也配杀我”,总之,不会是什么体面的告别。 林闪闪的思绪继续飘着。看这些人的证词,谁都不像怀有杀意。但杀人的理由,有时候本就荒唐得可笑。或许刘妈那张朴实的脸下藏着深仇,或许陈松山多年前被横刀夺爱,然后到现在旧怨从未消散,又或者白之彦 仅仅为了为了独吞一桩生意…… 想着想着,她几乎要笑出来。这案子里的人物和情节,简直像从哪本霸总小说里直接搬出来的:强制爱、囚禁、小白花女主,温柔男二,还有几个各怀心思的狐朋狗友……如果按照小说的套路往下走,凶手说不定是隐藏的反派boss,比如一直被沈行云打压的商业对手,或者是在苏甜甜背后默默守护她的忠犬? “闪闪姐,到现场了!” 祝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闪闪眨了眨眼,推门下车。 11 陈松山坐在椅子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 “陈先生,请说一下案发当天你的行程。” “我下午两点左右到的。”陈松山语气平稳,“到的时候青竹已经在客厅了。我们喝茶聊天,下了会儿棋。大概三点,公司有份紧急文件需要处理,我去一楼书房待了半小时左右,之后回到客厅。六点半前后觉得有些闷,出去透了透气,然后一直和大家在一起,直到晚餐。”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晚餐时大家都显得疲倦,没多久就各自回房了。我回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是被他们叫醒的,之后的情况应该和其他人叙述一致。” “你认识苏甜甜吗?” “苏甜甜?”陈松山推了下眼镜,“有点印象。之前合作时开会见过,是个机灵的年轻人,做事利落。” “你是否知道沈行云囚禁她?” 陈松山脸上掠过讶异,随即摇头:“囚禁?这不太可能。行云虽然作风强硬,但不至于如此。我从未听说过。若早知道,以我们的交情,我会劝他。” “关于那晚的晚餐,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提到晚餐,陈松山的表情里多了些兴致:“那晚的红酒品质很好。单宁细腻,风味独特。”他停顿了一下,“可惜行云说自己在戒酒,一口没碰,倒是有些遗憾。” “其他就没什么特别了。大家似乎都很疲惫,聊天也不多,晚餐很快结束。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12 从别墅出来,林闪闪对邵书义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邵书义神色一振:“洗耳恭听。” “先从餐厅那把钥匙说起。”林闪闪边说边整理表达的逻辑顺序,“钥匙如果晚餐时就在桌上,那么多人一起吃饭,不可能没人注意到。所以当时它不在那儿。” “刘妈又说自己没看到,如果她不是凶手,那钥匙就也不是晚餐结束某人留在餐桌上的。” 她顿了顿:“除了这两个特殊时间点外,案发前理论上一楼没有人,也不会发现多了一把钥匙从而引发故事,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特殊原因需要把钥匙放在那里。所以,钥匙出现在餐桌的时间,是在杀人之后。” 邵书义眉头紧锁。 “这里说一下您关于沈行云没锁门的假设,”林闪闪继续,“这当然不成立。他房间里放着苏甜甜的锁链钥匙,万一谁溜进去拿了钥匙,对沈行云是极大风险。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锁门。” “那凶手怎么进去的?” “不是用钥匙,甚至不是正门。”林闪闪语气肯定,“凶手用某种方式进入房间,杀了人,之后把沈行云的钥匙拿到餐厅而已。” “为什么?” “为了误导我们。”林闪闪解释,“如果不这样,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是,先认为这是个密室,门反锁,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保险柜,一把在死者身上。然后才想到其他路径。凶手把钥匙放到公共区域,是想让我们以为,凶手是用这把钥匙开门、作案的。这样,就掩盖了Ta的特殊进入方式。当然,还有一个办法,Ta可以选择不拿出钥匙、同时也不锁门,但总而言之,‘目前来说他选择的是拿出钥匙” 邵书义恍然大悟:“所以钥匙不是开门工具,是障眼法?” “没错。”林闪闪点头,“现在问题简单了:我们要找的,是一个用非常规手段闯入沈行云房间的人。” 林闪闪的目光投向二楼的阳台方向。 “既然排除了用钥匙开门,这个别墅没有密道,那凶手进入房间的途径只剩下窗外。二楼不高,男性嫌疑人都有能力攀爬,单从这点无法排除谁。” 她话锋一转:“但凶手特意把钥匙拿到餐厅,这个行为很关键。对住在北侧的王秋水和白之彦来说,如果他们真是翻窗进去,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是考虑窗外路径时最后被怀疑的人,特意去放钥匙,反而增加风险。所以,可以排除他们。” 邵书义点头。 林闪闪继续说,“我们再看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凶手为什么没用自己的武器?预谋杀人却不带凶器,这不合理。除非,Ta有一个不需要武器的原计划,而这个原计划被打乱了。” 她看向邵书义:“所有人都提到晚餐后异常困倦。我不得不怀疑他们被下药了。但尸检显示,沈行云体内没有药物。” “有可能凶手原本计划让所有人都中招,趁沈行云昏睡时动手。可沈行云偏偏没中药,结合他最近戒酒了。凶手很可能是把药下在红酒里了,陈松山还说红酒风味独特。” “下药的时间,”林闪闪回忆着证词,“刘妈从四点多一直在厨房忙,直到六点半。之后她去布置餐厅,厨房有近半小时无人看管。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时间何青竹没有单独离开过,陈松山在六点半左右出去过。从时间看,陈松山有机会。” “但这里还有个关键矛盾,甚至可以直接让四个人都洗脱嫌疑。”林闪闪的语速放慢,“如果陈松山是凶手,他一定会在晚餐时密切观察沈行云有没有喝酒。一旦发现沈行云没喝,就知道计划失败了,绝不会按原计划冒险杀人。” 她顿了顿:“同理,刘妈也不可能犯这种错。她最清楚沈行云的饮食习惯,如果她要下药,一定会放在沈行云肯定会碰的东西里,不可能出现别人都中招,唯独沈行云清醒的情况。” “所以,”林闪闪的结论清晰而简洁,“能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只剩下一个人苏甜甜。只有她无法在晚餐时确认他是否中招,毕竟她只能在房间里等待,一切按原计划行动。” “可是”祝李忍不住插话,“苏甜甜被锁在三楼,还有铁链拴着,怎么可能出来杀人?” 邵书义也露出质疑的神色。 林闪闪带他们重新走进苏甜甜的房间。 “关键就是这条十四米长的锁链。” “苏甜甜的房间和沈行云的主卧都在南侧,阳台相距约一米,垂直高度差约四米。锁链一端固定在床头靠近阳台的位置,十四米的长度,即使消耗两个房间五米不到的直线距离,在沈行云房间行动 “她的行动步骤其实很清晰。”林闪闪的叙述条理分明,“首先,在下午厨房无人时,她利用锁链垂降到厨房窗外,潜入下药。” 看到祝李和邵书义的目光忽然投了过来,林闪闪补充道:“你们应该要发现的。厨房在一楼南侧的正中间,又有窗,苏甜甜只要在她房间阳台偏西的位置下去就能到,十四米在哪里都是绰绰有余。她作案用手套之类的估计也是厨房偷的。” 晚宴后,趁所有人因药效昏睡,她用锁链从自己阳台下到二楼,进入沈行云房间。但沈行云没有中招,两人发生搏斗。她夺过刀刺伤他,再用皮带将其勒死。” “杀人后,她在房间里找到两把钥匙,一把是沈行云的房门钥匙,一把是她自己锁链的钥匙。她用锁链钥匙打开铁链,让链条自然垂到楼下。然后带着房门钥匙离开,反锁房门,下楼把房门钥匙放在餐厅桌上。” “接着,她爬出窗,顺着垂下的锁链爬回三楼房间,重新把自己锁好。最后,她必须把锁链钥匙放回沈行云房间的原处。所以她带着钥匙,再次利用锁链爬到沈行云房间,放回钥匙,再爬回自己房间。” “完成这一切后,她躺回床上,伪装成从未离开过的样子,直到第二天警方到来。” 13 林闪闪说完,苏甜甜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她甚至轻轻拍了两下手,嘴角弯起一个很淡的弧度:“没错,是我杀的。”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没了之前的颤抖:“从被锁在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这一天了。可惜,还是没算准。” 林闪闪看着她,问出她一直以来的疑问:“药是哪里来的?” “比你想得简单。”苏甜甜耸耸肩,语气平常,“这是沈行云的,之前我宁死不从来着。总之我找机会偷拿了一点。” 紧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倒不像后悔,更像在说一件计划外的小麻烦:“要是按原计划,他喝了药睡过去,我悄悄动手,你们或许真查不到我头上。谁知道他突然戒酒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概这就是命吧。” “你之前说,他喝醉了会对你……”他可能是怕伤害你才戒酒。祝李话说一半,话里带着试探。 “别替他找理由了。”苏甜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人都死了,还琢磨这些?他戒不戒酒,为什么戒,都改变不了他是个混蛋。” “可是,”祝李的问题应接不暇,“就算有锁链,你一个女孩子,实际操作起来怎么那么顺利?” 苏甜甜瞥他一眼:“我一直在锻炼。那条铁链本身就不轻,带着它活动,日常就是负重训练。而且,我没直接从自己阳台爬到沈行云那边。我先下到了正下方的阳台,也就是何青竹的房间。他的阳台和沈行云的只隔一米多,然后就容易多了。那天他被药放倒,睡得很死,我在他阳台待了半分多钟,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向何青竹求救?”祝李不解,“他是你学长,人看起来也不错,还给你介绍过工作。如果你告诉他。” “求救?”苏甜甜笑了,“指望他?你太天真了。这些人,表面上各有各的光鲜,骨子里没什么两样。何青竹要是真有心,我被关在这里三个月,他能毫无察觉?就算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会装作不知道。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祝李脸有些发红,又追问道:“那你杀了沈行云,不怕沈家报复你妹妹?这不是把她也拖入险境了吗?” 提到妹妹,苏甜甜的眼神明显软了一瞬,语气却依然坚定:“我从没担心过这个。我和糖糖很早就只能互相依靠,我们都不是需要被保护在身后的人。相依为命,不是谁拖着谁,是并肩往前走。我相信她能处理好后面所有的事。换作是她,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 离开前,林闪闪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杀人后,为什么选择锁上门把钥匙拿到餐厅?直接把门开着,钥匙不去管,不是更简单?” 苏甜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复杂:“这个啊,我没想那么多。可能就是觉得,不该让刘阿姨第二天一个人送早餐,直接撞见尸体吧。。” 看着苏甜甜被带走的背影,祝李还有些回不过神,低声嘟囔:“闪闪姐,她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然呢,”林闪闪倒是觉得苏甜甜符合预期,“何青竹那样精明的人,会欣赏并主动推荐她去沈氏,本身就说明她有能力。白之彦、陈松山提起她,用的也是‘能干’、‘利落’这类词。别忘了,她父母早逝,是自己打工供妹妹读书,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十四 案子水落石出,真相轰动一时,也就慢慢淡了。 苏甜甜判了无期。对她而言,监狱至少不是一间拴着铁链的小房间。 王秋水、白之彦、陈松山那几个,日子照旧。生意场上的饭局,酒杯边的闲谈,一切如常。沈行云对他们来说,是朋友,是玩伴,但也只是如此。何青竹从那以后,没再给任何人介绍过工作。 刘妈换了户人家帮佣。房子没那么大,规矩也没那么多,主人客气,工钱不算太高,但心里踏实。 苏糖糖在警方安排下改头换面,过上了另外的人生。 祝李被开除了。走那天他照例涨红脸争了几句,最后还是蔫着头收拾东西。不过林闪闪给他介绍了别处的工作。 林闪闪的日子,还和从前一样。 15 苏甜甜从何青竹的阳台翻进房间,赤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腕上的铁链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却没有拖慢她的速度。 她屏住一步步挪向床沿。沈行云背对着她侧卧,看起来睡得很沉。苏甜甜记得他的习惯,手迅速探向床尾,皮带果然搭在那里。她飞快抽出皮带,绕过他的脖颈,双手交叉,猛地发力收紧! “呃!” 沈行云其实早就醒了。他暗中攥紧了藏在枕下的刀,准备等对方动手时突然发难。脖颈被勒住的瞬间,他骤然睁眼,反手将刀向后刺去。 刀锋在即将触碰到身后人的前一刻,停住了。 月光从阳台漏进来,照出了来人的身形。 是苏甜甜。 她眼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决绝。那张脸透出一股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狠厉。 “是你?”沈行云的声音被勒得嘶哑。这一瞬的恍神让他泄了力,皮带更深地嵌进皮肤,手中的刀轻而易举就被夺走。 苏甜甜没有停顿。夺过刀的同时,她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腹部捅去,她迅速扯过被子盖住伤口,隔绝可能喷溅的血迹。 双臂再次收紧。沈行云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脸色开始发紫。他不再挣扎,只是睁着眼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愤怒。 “如果,我放你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带着窒息般的喘息,“再也不找你你能不能……” 苏甜甜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扫过他涨红扭曲的脸,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这三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带着酒气逼近的呼吸,他摔碎东西时的暴怒,他用妹妹威胁自己时的志得意满,还有逃跑被抓回那晚,他掐着她脖子按在墙上说“你除非去死,否则别想离开我”时的疯狂。 要死的人明明是你,苏甜甜想。 沈行云的瞳孔开始涣散,嘴唇微微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苏甜甜已经听不见了。她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计划被打乱了,接下来每一步都不能错。 终于,他不再动弹。 苏甜甜松开手,皮带滑落。她大口喘着气,低头看着床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人。停顿几秒,她迅速转身,开始在房间里翻找,很快在床头柜抽屉里,她摸到了两把冰凉的钥匙。 一把能打开这扇门。 另一把,能解开她手腕上的锁链。 第4章 兄妹1 1 林闪闪倚在宴会厅的角落,慢慢嚼着一块装饰用的马卡龙。她的目光漫无目的扫过满厅宾客,没什么重点。 她会来这里,纯粹是为了这场订婚宴的女主角傅瑾禾。两人是表姐妹,小时候总在亲戚聚会上碰面,关系一直挺好,虽然上一次见面,已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 十五岁那年与家里闹翻后,林闪闪便彻底淡出了这些圈子。对傅家的近况,她只零星知道个大概。 “林小姐,需要来点饮料吗?”一名佣人轻声上前询问,语气恭敬。 林闪闪转过头,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意。她早年境况不好时也做过服务生,深知其中不易,因此对他们总是格外客气些。“不用了,谢谢。” 她摆摆手,又拿起一块小蛋糕,不太讲究地塞进嘴里。 她的视线掠过宴会厅中央的傅瑾禾与乔辞砚。两人站在一起确实登对,男方温文,女方利落,可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抬头望向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灯,心里估算着它的价钱。 林闪闪的目光游移开,看到露台边立着的一道挺拔身影。她认出那是傅烬川,两人在幼时见过的。林闪闪记得他比自己大四五岁,如今虽算同龄,可儿时这点年龄差却像道鸿沟,初中生自然懒得理会小学生,因而他们当年也没说过几句话。眼下,身为女主角的亲哥哥,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丝毫没有要招呼客人的意思。 至于男方那边,林闪闪几乎一无所知,只听说家里是三兄妹,订婚的是大哥乔辞砚,另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姐姐叫乔月吟,妹妹叫乔星歌。可惜姐姐身体不好,眼下还在国外休养,没能来参加哥哥的订婚。 她对这订婚宴的盛大排场,两家联姻背后的种种,全然提不起兴趣。 无论如何,礼数她已经尽到了。至于这场热闹背后是否藏着别的什么,此刻的她,连深究的念头都懒得有。 2 林闪闪正低头吃着蛋糕,一道低缓的男声忽然从身侧传来,听着像是刻意放柔了语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点心?” 她闻声抬头,目光撞进一双含笑的深眸里。男人身形高大,剪裁合体的黑西装衬得肩线平直,手腕上的表她认不出牌子,只觉价值不菲。他嘴角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容。 林闪闪略怔了怔,随即弯起眼睛:“我们认识?” 楚渊看着她全然陌生的反应,略略倾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不记得了?四个月前,旧城区,你借过我一把伞。” 林闪闪轻轻蹙眉,认真回想了一下。她向来不把这类小事放在心上,只模糊记得之前自己好像因为淋雨感冒过。 虽然时间大致对得上,可眼前这个人,她毫无印象。她语气依旧不变:“抱歉,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那天我可能赶时间,没太留意。” 楚渊看着她坦荡的眼神,心里那点因被遗忘而起的焦躁,忽然间就散了。他指了指她手里还剩一半的蛋糕:“甜食吃多了对胃不好。” 话还没说完,他已抬手招来附近的佣人,声音里带着种自然的吩咐口吻,那是来自于天生的上位者的:“给这位小姐拿杯牛奶。” 林闪闪心里顿时有些不快。 她最反感对服务人员颐指气使,也讨厌别人对她的习惯指手画脚,更别提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了。 她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只是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楚渊的目光仍停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什么有趣的物件,“我的荣幸。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楚渊,乔辞砚是我表弟。” 林闪闪“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但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原来是楚先生。幸会。我叫林闪闪,是傅瑾禾的朋友。” 她与傅瑾禾的表亲关系,到底建立在两家基础上。如今她与林家往来很少,也没必要特意强调这层血缘。 楚渊看着她这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反而深了些。他不着急,既然碰上了,总有机会。 佣人很快端来牛奶。楚渊伸手接过,正要递过去,林闪闪已再次开口:“楚先生,真的不用了。” 话音落下,她便想转身离开。 楚渊上前半步,恰好拦在她面前,抽出一张名片,递到她眼前:“我的联系方式。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可以打给我。” 林闪闪随手接过名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谢谢。不过,我大概不会联系你。” 楚渊看着她急于摆脱自己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恼意,反倒有些玩味。 他还望着林闪闪走开的背影,露台那边忽然传来傅烬川冷淡的唤声:“楚渊,过来一下。” 他收回视线,转身朝露台走去。 3 林闪闪随手将名片塞进包里,方才那番短暂的对话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宴会厅中央,气氛正好。 傅瑾禾一身浅粉色礼服,剪裁简洁流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肩颈线条。她立在人群中,从容地接应着接连不断的祝福与寒暄,唇角始终维持着得体的弧度,举止间尽是豪门千金的优雅风范。 乔辞砚站在她身旁,神色自然。他替她挡下几杯过于热情的敬酒,偶尔侧首与她低语两句,两人之间有种自然的默契,看上去俨然一对感情甚笃的未婚夫妻。 不远处,乔星歌正被几位年轻女孩围着说笑。她身着香槟色长裙,妆容精致,笑起来神采飞扬,姿态间透着被娇惯的肆意。 “星歌,你这裙子真漂亮,哪家定的呀?” “这包也是限量款吧?” 乔星歌一一应着,嗓音清脆:“我哥送的。” 傅瑾禾与乔辞砚那边刚暂歇一轮应酬,两人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半步,与人群稍稍拉开些距离。 “累吗?”乔辞砚低声问。 “还好。”傅瑾禾轻轻吁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依旧妥帖,“伯母之前送了我一只镯子,说是家里的旧物,我收下了。” “她高兴就好。”乔辞砚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傅瑾禾侧眸看他:“你呢?” 乔辞砚微顿,随即笑了笑:“我也高兴。” 那笑容温柔,却更像一种礼节性的回应。 乔星歌远远望着神色一动,不久她端着杯子走过去,一副活泼俏皮的模样:“哥,嫂子,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傅瑾禾看向她,笑意真切了些:“你聊完了?” “当然。”乔星歌扬了扬下巴,又凑到乔辞砚耳边,压低声音,“哥,你刚才笑得好假。” 乔辞砚被她戳穿,也不生气,只无奈地瞥她一眼:“就你聪明。” “我当然知道。”乔星歌轻哼,“你真心笑的时候,眼角会有细纹。” 傅瑾禾听了,也微微一笑:“那你说说,他什么时候是真心笑的?” “收到我的礼物的时候,”乔星歌脱口而出,随即自己也怔了怔,很快又恢复那副无忧无虑的神态,“还有我考第一的时候,他笑得可开心了。” 乔辞砚看着她,眼神柔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现在就不疼我了?”乔星歌仰脸看他,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有了未婚妻,就不要妹妹了?” 傅瑾禾轻轻碰了碰乔辞砚的手臂:“瞧你,从小惯出来的。” “她一直就这样。”乔辞砚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备。 有佣人端着酒水经过,乔星歌取了杯红酒,有些走神。 “星歌。”傅瑾禾唤了她一声。 “啊?”乔星歌回过神,下意识往前想靠近乔辞砚的方向挪了半步。 哗啦。 酒杯轻轻一晃,深红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全泼在乔辞砚的西装前襟上,洇开一片暗渍。 周遭瞬间静了一刹。 “哎呀!”乔星歌自己先低呼出声,脸上满是慌乱,“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乔辞砚低头看了眼衣襟,却并无责怪之意。他抬手轻按在她肩上,语气依旧平和:“没事,是我没注意。” 傅瑾禾适时递来一张纸巾:“先擦擦。” 乔辞砚接过,简单拭了拭,抬头对傅瑾禾道:“我去楼上衣帽间换件衣服。” “好。” 已有几道目光望过来,傅瑾禾微微侧身,挡了挡,微笑着向周围示意:“一点小意外,大家别介意。” 几位长辈远远看了眼,见乔辞砚神色如常,也就笑着打趣两句“年轻人毛手毛脚”,话题便轻轻揭过。 乔星歌仍显得有些不安。 “星歌。”乔辞砚低声叫她。 她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勉强扯出个笑:“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乔辞砚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瞬的复杂,“去那边坐会儿吧,别喝太多酒。”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自然而然地替她圆了场。 傅瑾禾也温声道:“去陪阿姨说说话吧,她方才还问起你。” “嗯。”乔星歌点点头,转身朝长辈们的方向走去。 乔辞砚目送她离开,这才低头看了看胸前狼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乔辞砚朝傅瑾禾微微颔首:“去去就回。” 林闪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三人的关系,倒有些意思。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楼梯口,乔辞砚的背影已消失在转角处。 4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露台上的人纷纷退入室内,佣人迅速上前合拢玻璃门,将风雨隔绝在外。 林闪闪往角落稍挪了挪,恰好能看清刚进来的这群人。 傅烬川走在最前面,他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手腕清晰的线条。头发微湿,但他神色依旧,仿佛刚才那阵急雨与他毫无关系。 他身旁的女伴,林闪闪记得似乎叫夏汀雪,裙摆略显凌乱,微垂着眼,模样很是乖巧。 楚渊跟在后面,嘴角仍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地扫过大厅,不经意间与林闪闪的视线撞个正着。他眉梢微挑,随即移开目光,未作停留。 最后进来的是南知意。林闪闪早年曾在某些场合见过她。她踩着高跟鞋,脸上妆容精致,眼神却总似有若无地飘向傅烬川,几乎不加掩饰。 “烬川,这雨来得真突然,幸好我们进来得快。”南知意率先开口,语气热络,目光却掠过傅烬川,落在夏汀雪身上,“夏小姐没着凉吧?刚才在露台看你穿得单薄,我真有些担心。” 夏汀雪闻言轻轻摇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谢谢南小姐,我没事。” “没事就好。”南知意笑着上前,作势要拉她的手,脚下却微微一晃,杯中酒液晃出几滴,正溅在夏汀雪浅蓝色的裙摆上。 林闪闪看着这一幕,不禁心想:这酒杯是不是太容易洒了? 南知意立即露出歉疚神色:“哎呀,对不起汀雪,都怪我走得急了。你看这,”她边说边抽出纸巾,作势要擦,指尖却并未真的碰到衣料,话锋一转,“不过这裙子料子很一般,沾了酒渍怕不好洗。回头我让助理送几件新的给你,都是当季新款,烬川看了也肯定喜欢。” 夏汀雪依旧低着头:“不用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南知意笑容更盛,眼神却有不易察觉的不屑,“你跟在烬川身边,总不好穿得太朴素。不然旁人该误会他亏待你了。” 傅烬川目光未向南知意偏移半分,只对身旁侍者淡声吩咐:“拿条披肩来。” “是。” 南知意见他开口,立刻接话:“还是烬川细心,知道疼人。”她转向夏汀雪,像在分享什么秘密,“汀雪,你平时也该多照顾烬川些。他胃不好,生冷的不能碰,还偏喜欢……” 这番话听着体贴,实则句句都在彰显她对傅烬川的了解。 夏汀雪手指轻轻攥住裙摆,声音细弱:“傅先生的饮食有专人打理,我不太懂这些。”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南知意故作讶异,“你在烬川身边这么久,总比外人清楚他的喜好吧?该多上心才是。” 她说着,眼睛悄悄扫向傅烬川,想看他反应。 一旁静观的楚渊忽然悠悠开口,语气带着点戏谑:“南小姐对傅总的事,真是事事留心。不过这都是人家两个人的事,外人何必操这么多心?” 南知意笑容一滞,随即勉强解释:“楚少误会了,我只是关心烬川,也想和汀雪好好相处。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嘛。” “朋友?”楚渊语气里的玩味更浓,“南小姐这么关心烬川的衣食住行,怎么不见关心关心我?” 南知意脸色有些难看,强撑着姿态:“楚少身边哪会缺人关心,轮不到我多事。” 这时侍者已取来披肩。傅烬川接过,随手搭在夏汀雪肩上。 夏汀雪顺从地拢了拢披肩,抬眸极快地看了傅烬川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长睫轻颤。 南知意看着这一幕,表情细微地变了变,轻声道:“烬川,你知道我的,我只是盼你好。月吟走了,我替她多照应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月吟”二字出口的瞬间,傅烬川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目光扫过南知意时带着清晰的厌恶:“南小姐,别人的家事还是少过问。如果没事,不妨去那边用些茶点。” 这话已是明确的逐客令。 南知意眼眶微红,像是受了莫大委屈,却不敢再纠缠。她咬了咬唇,低声道:“那不打扰傅总和汀雪了。汀雪,裙子我改日让人送过去。” 说罢才转身离开,几步之后仍忍不住回望一眼。 楚渊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了笑,转头对傅烬川道:“这位南小姐,对你倒是用心。” 傅烬川未应声,只对夏汀雪说:“去那边坐会儿吧。” 夏汀雪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快步走向沙发区。坐下后她依旧低着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着,显得有些无措。 楚渊目光先掠过远处的夏汀雪,又落回傅烬川身上,语气随意:“你对她,倒是不太一样。” “与你无关。”傅烬川声音冷硬。 “怎么无关?”楚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意未减,“都是朋友,不过刚才南知意提的‘月吟’,是我知道的那位乔月吟?” 傅烬川面色骤然沉冷,眉峰紧蹙:“都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别当真。”楚渊举了举杯,不再追问。 傅烬川的周身气压更低。 楚渊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目光转向角落的林闪闪,朝她遥遥举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第5章 兄妹2 5 林闪闪正在放空,一道轻快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姐!你果然在这儿!” 她抬眼,看见林晶晶正快步朝自己走来。这个比她小六岁的妹妹,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性子却活泼得多。 “晶晶?你怎么来了?”林闪闪站起身,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林晶晶和她一样,早早就与家里断了联系,现在一边读大学一边工作养活自己,平时忙得不可开交,居然还有空来参加宴会。 “瑾禾姐订婚,我怎么能不来凑热闹?”林晶晶在她身边坐下,“再说了,我猜你肯定会来,在厅里找了你半天呢。” “怎么突然有空了?” “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林晶晶语速很快,眼里闪着光,“我跟你说,我最近的画卖了大价钱。对了姐,你的侦探事务所怎么样?” 姐妹俩许久未见,聊了不少近况,宴会厅的音乐换了几轮,窗外的雨声似乎又大了。林闪闪想去洗手间,便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你要是觉得闷,可以四处转转,乔家这宅子值得看看。” “好呀!” 林闪闪转身朝走廊走去。宴会厅外的走廊铺着厚地毯,比厅里清静许多。 从卫生间出来,林闪闪脚步一顿。楚渊正闲散地倚在门框边,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像是特意等在这里。 “林小姐,真巧。”他先开口。 林闪闪怔了下,心里掠过“这人真闲”的念头,倒没像先前那样急着离开。她想起宴会上乔家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自己和晶晶向来不关心这些豪门轶事,楚渊既然是乔辞砚的表弟,或许能问出些有用的事。 “是挺巧。”她停下脚步,脸上依旧带着礼貌的笑,“楚先生既然是乔辞砚的表弟,对乔家应该很了解吧?” 楚渊显然没料到她主动搭话,还问得这么直接。他站直身子:“怎么,林小姐对乔家感兴趣?” “谈不上感兴趣。”林闪闪语气自然,“毕竟是瑾禾未来的夫家,多少留意些,也算替她看看。听说乔辞砚是有一对双胞胎妹妹?” 楚渊眯了眯眼:“星歌那丫头,从小被惯坏了,性子娇气些,月吟是她的双胞胎姐姐,身体一直不太好,几年前出国养病,再没回来过。” “身体不好?”林闪闪抓住关键,“方便告知具体是什么病吗?” “先天性心脏病。”楚渊答得简洁,目光仍留意着她的反应,“不致命,但得长期服药。出国是为了接受更好的治疗。” 林闪闪点点头,心里有了点谱,又问:“她们是双胞胎,应该长得很像吧。” “说是异卵双胞胎。”楚渊笑了笑,语气里有些微妙的意味,“我看着不太像。加上两人性格天差地别,气质相距甚远,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她们是姐妹。” 林闪闪心中一动,正想再问,楚渊却话锋一转:“林小姐这么关心乔家的事,该不会是察觉什么了吧?毕竟你是做侦探的,直觉应该很准。” “楚先生想多了。”林闪闪笑得坦然,“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再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事?” “既然林小姐好奇,不如找个地方慢慢聊?”他顺势提议,语气里带着点诱导的意味,“宴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订婚仪式也没什么看头。乔家的事,我还能多说些。” “不用了。”林闪闪略一思忖,还是摇头,“以后若还有想知道的,再说吧。”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6 林闪闪刚回到宴会厅,便看见傅瑾禾眉头紧锁,神色间难掩焦虑。对方看见她,语气里的急切几乎压抑不住:“闪闪,你来了正好。辞砚上去换衣服快半小时了,还没下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换件衣服耗费半小时,确实太久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乔星歌,小姑娘已没了先前的张扬,正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傅烬川也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他去哪个房间换衣服?”林闪闪问,语气平静。 “二楼衣帽间。”傅瑾禾连忙答道,“我让佣人去叫过,里面没人应。” “上去看看吧。”林闪闪提议,“可能是衣服不合适,或者临时有别的事。” 傅烬川立刻点头:“我跟你们去。” 乔星歌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我也去!” 几人刚走向楼梯口,就迎面遇上了楚渊。他看着一行人神色匆匆,问道:“这么着急,去哪儿?” “辞砚换衣服一直没下来,上去看看。”傅烬川语气冷淡,脚步未停。 楚渊脚步一顿,随即跟了上来:“正好闲着,一起去。” 楼梯间里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回荡。越往上走,空气越发沉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弥漫。 “应该没事的,能出什么事呢。”傅瑾禾像是在安慰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想伸手去拍乔星歌的胳膊,自己的指尖却冰凉微颤。 衣帽间在二楼走廊尽头。还未走近,一股奇怪的气味便隐约飘来。 傅瑾禾脸色骤变,脚步猛地顿住。 傅烬川眉头紧锁,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衣帽间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僵在原地。 衣帽间内一片狼藉。地上、墙上、镜面……到处溅满了暗红的血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乔辞砚倒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早已没了气息。他的头颅被砍下,滚落一旁,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愕的神情。四肢也被斩断,断口处血肉模糊,而残缺的手脚不见踪影。整个房间如同炼狱,触目惊心。 “呕——”傅瑾禾再也支撑不住,转身扶墙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先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乔星歌吓得浑身瘫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傅烬川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周身气压低得骇人,眼底翻涌着怒火,却被他死死压抑着,只余下隐忍。 楚渊脸上惯有的笑意彻底消失,神色凝重,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林闪闪见过不少尸体,也目睹过各种惨状,但眼前的场景仍让她脊背发凉。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每个角落。 “别破坏现场,谁都不准进去。马上报警。”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打破了死寂。但此时又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 傅烬川猛地回神,转头朝楼下厉声道:“来人!报警!不准任何人上来!” 混乱中,管家匆匆赶来,面色焦急地对众人说:“不好了!雨势太大,山下有一段路塌了,警方说暂时过不来,客人现在也都无法离开!” 这话如同雪上加霜,让本就恐慌的场面更添绝望。 傅瑾禾强行止住呕吐,抬起头,嗓音沙哑:“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乔家管家含泪点头,声音发颤:“是,一切都要等雨停。” 乔星歌听到这话,终于哭出声来,喃喃自语:“怎么办,我们都要和凶手一起困在这里了……” 楚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衣帽间内,又转向一旁面色沉静的林闪闪。 林闪闪没理会周遭的恐慌。她的视线扫过地上蔓延的血迹,掠过散乱的衣物,最后停在乔辞砚残缺的尸体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谋杀,被困的山庄,消失的肢体……一切仿佛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谜题。 她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 第6章 兄妹3 7 林闪闪闭上眼,将刚才获得的零碎信息在脑中重新组合。 时间线很清楚:乔辞砚离开宴会厅去衣帽间,前后约三十分钟。换身衣服最多五分钟,这意味着他有近二十五分钟的空白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凶手需要完成杀人,分尸,处理断肢,并不轻松。 她先回顾了自己的行踪:大约在发现尸体前十分钟,她离开大厅。三分钟后在卫生间外遇见楚渊,交谈约两分钟。之后独自返回宴会厅,途中花费两分钟左右。 楚渊的时间线与她基本吻合:同样在大约十分钟前离场,三分钟后与她相遇,交谈两分钟,目送她离开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三分钟后与众人会合。 两人的时间线互相印证,都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已经暂时排除嫌疑。 至于其他几位她叫得出名字的人: 傅烬川中途离开了十五分钟,说是去吹了头发。 傅瑾禾忙于应酬,几乎没停过。 夏汀雪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区,只在事发前十五分钟去了趟洗手间,前后约五分钟,有好几人可以作证。 乔星歌也未离开过大厅。 南知意则一直陪着长辈们说话。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很明确。 但今天订婚宴虽然低调,也并不是寥寥数人的那种。光是佣人就有几十个,宾客更是超过百位。很多人的行踪无人留意,无从核实。 其中也包括晶晶。她和自己分开后去参观宅子,没遇到任何人,完全没有时间证人,十分钟的时间说完全做不到也不至于。但林闪闪清楚,晶晶不可能与此有关。 嫌疑人的范围实在太广。没有明确的动机,没有关键的物证,缺乏现代侦查手段,连断肢都下落不明。所有线索都模糊难辨。 林闪闪感到淡淡的无奈。 这场暴雨山庄里的谋杀案,因为涉及人数众多、线索庞杂,似乎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8 林闪闪独自坐在宴会厅角落出神,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在这儿,是想到什么了吗?” 她回过头,楚渊正缓步走近,神色比之前在衣帽间时松弛些许。 林闪闪摇了摇头:“还没有。人太多,线索太杂,暂时理不出头绪。” “正常。”楚渊在她身旁停下,“这种场合,大家都各怀鬼胎。不过你倒是很镇定。” 林闪闪淡淡笑了笑,没接话。沉默片刻,她想起之前没说完的话,便直接问道:“楚先生既然和乔家、傅家都熟悉,能不能再多说些他们的事?或许能找到些关联。” 楚渊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刚才听傅瑾禾叫你‘闪闪’,还对你那么信任,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表姐。” 楚渊脸上露出明显的讶异:“你是傅瑾禾的表妹?那你是……林家的人?” 林闪闪点头。 “难怪觉得你名字耳熟。”楚渊咂了下舌,眼里的惊讶更甚,“我认识林亮和林星星,你和他们倒是不太像一家人。” “我早就离开家了。”林闪闪语气平淡。 楚渊了然:“原来如此。” “先说说傅烬川和乔月吟吧。”林闪闪将话题拉回。 “他们俩啊,”楚渊语气里带上追忆,“当年可是圈子里公认的一对,标准的青春故事主角。不过,这些也是我听说的,虽然说是表亲,但他们两家可比我们家跟乔家亲得多,我当时也不跟他们一起上学。” “总而言之,他们是青梅竹马。乔月吟心脏不好,傅烬川就整天护着她,替她挡事,照顾得无微不至。两家又是世交,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后来呢?”林闪闪问。 “后来你也看到了。”楚渊笑了笑,有些唏嘘,“年轻时的感情,经不起折腾。傅烬川性子倔,乔月吟看着柔弱,骨子里也有主意,后来闹了场误会,谁也不肯低头。” “乔月吟本来身体就弱,这么一闹,病情更重了。” “所以她出国是为了治病?” “对。”楚渊点头,“出国前一天,傅烬川在他们常去的地方等了一整夜,但乔月吟没去,只托人带了封信,祝他前程似锦。那之后,傅烬川就像变了个人,越来越冷。” “直到去年,他遇到了夏汀雪。”楚渊眼中闪过玩味,“你没见过乔月吟可能不知道,夏汀雪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傅烬川第一眼见到她,就像着了魔。” “之后的事就更戏剧了。”楚渊接着说,“夏汀雪起初不愿意,跑过好几次。第一次到火车站被拦下,第二次躲到乡下,他找到后直接当众把人抱上车。第三次差点出国,傅烬川直接拦下了飞机。” “听起来很波折。”林闪闪评价道。 她想起之前见过类似的故事,结局极端,眼下这个似乎还未落幕。 “可不是。”楚渊笑,“圈里人都说,夏汀雪是乔月吟的替身,傅烬川把所有的执念都放在她身上了。不过最近几个月,夏汀雪倒是安分下来了,不跑也不闹,就这么安静地跟在傅烬川身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南知意呢?”林闪闪继续问,“她跟他们什么关系?” “南知意啊,”楚渊撇了撇嘴,“她跟乔月吟从小是闺蜜,形影不离。但她一直喜欢傅烬川,看着傅烬川对乔月吟好,心里早就不平衡了。” “乔月吟出国前,南知意没少做小动作。”楚渊压低声音,“比如在傅烬川面前说乔月吟和别人亲近,又在乔月吟面前暗示傅烬川花心。乔月吟本来就敏感,身体又不好,这些话多少影响了她的决定。” “乔月吟出国后,南知意以为自己有机会了,整天围着傅烬川转,结果傅烬川根本不理会她,直到夏汀雪出现。”楚渊摊手,“所以她现在针对夏汀雪,也不是没来由的。” 林静静听完,顺着问:“那乔星歌呢?” 提到乔星歌,楚渊摇头:“她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任性妄为,什么出格的事都敢做。” 他顿了顿:“小时候就敢烧老师办公室,只因为被批评了几句。长大些跟人打赌,半夜把乔家祠堂的牌匾摘下来扔进河里。欺负同学、打架惹事也是常有的。花钱更是没数,一个月能刷爆好几张卡,买的奢侈品堆成山,转头就扔。有次看中别人的限量跑车,人家不卖,她直接把车给划了,最后还是乔辞砚去收拾烂摊子。” 楚渊叹了口气:“说来也讽刺。乔月吟从小就懂事,处处为别人想,却因为身体不好没过几天舒心日子。乔星歌靠着乔家二小姐的身份,横行霸道,做了这么多荒唐事,家里却一直宠着,舍不得重说一句。” 林闪闪静静听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刚才宴会上乔星歌和乔辞砚的互动,让她隐约觉得不太像寻常兄妹。 等楚渊说完,她才轻声问:“我是想问,乔辞砚和乔星歌的关系怎么样?” 楚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问这个啊。他们兄妹感情很好,乔辞砚从小就护着她。乔星歌惹了祸,都是乔辞砚去解决,她想要什么,乔辞砚再忙也会想办法。乔星歌虽然任性,但在乔辞砚面前会收敛些,也最听他的话。乔辞砚对她确实宠得没话说。” 林闪闪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被楚渊这直接坦白的回答打消了。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不该仅凭一点眼神就随意揣测。 沉默片刻,她又问:“那乔辞砚和傅瑾禾呢?” 楚渊闻言笑了声:“他们就是商业联姻,没什么真感情。” “两家是世交,早有联姻的打算。乔家想借傅家的资源,傅家需要乔家的人脉,一拍即合。”他说得直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但似乎一直只是朋友情分,对外维持个恩爱样子罢了。” 林闪闪心里了然。商业联姻,表面光鲜,内里疏离,这倒符合豪门的常态。 她看向楚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楚渊笑了笑,话却尖锐:“你这么关心这些人的关系,是觉得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林闪闪连忙摆手:“没有的事。” 第7章 兄妹4 9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天色完全暗了。山庄客房有限,眼下困了一百多位客人,最终决定让大家自行组合,可以几人同住一间,多出来的人则在书房、影音室或是宴会厅里打地铺。 这安排虽然简陋,但特殊时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宾客们大都表示理解。 傅烬川和夏汀雪的房间是早就安排好的,他们几天前就住进了山庄,自然不用变动。 傅瑾禾转向林闪闪,眼睛红肿:“闪闪,晶晶,你们要是不介意,跟我住一间吧?这里有我和辞砚的婚房。”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们来也好。” 林闪闪和林晶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林闪闪说:“正好很久没和表姐好好说说话了。” 林晶晶也跟着应道:“好啊。” 夜深了,宾客们陆续安顿下来,原本喧闹的宴会厅渐渐安静,只剩下零星的低声交谈和窗外持续的雨声。 婚房布置得简单大方,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喜庆的气息,与此刻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林晶晶洗完澡就钻进被窝,没过多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一天的惊吓和奔波,确实让她累坏了。 林闪闪和傅瑾禾并排躺在床上,一时谁也没说话。 “闪闪。”傅瑾禾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哽咽,“我还是没法相信,辞砚他……” 林闪闪侧过头,轻声道:“节哀。” 傅瑾禾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我们虽然是商业联姻,可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很照顾我。他那么好……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其实,订婚宴开始前,辞砚收到过威胁信。信上说订婚当天会杀了他。” 林闪闪心里一动,瞬间清醒了几分,身体微微前倾:“威胁信?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怎么写的?” “大概一周前。”傅瑾禾抹了把眼泪,努力稳住声音,“匿名信,直接寄到乔家,是打印的纸,就一句话,‘订婚宴当天就是你的死期’。我们都很担心,伯父本来想报警,但辞砚觉得没有实质证据,又怕影响订婚宴,走漏风声对公司也不好,就压下来了。今天所有进场的宾客,身份都核对过,没想到……” 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所以他消失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才会那么慌。我一直告诉自己,可能他只是临时有事,或者手机没电了……” 林闪闪沉默着,脑中快速思索。 原来如此。可即便提前做了防备,凶手还是得手了。 “信还在吗?”林闪闪问。 “在乔伯父那儿。”傅瑾禾点头,“他一直收着,本想等订婚宴结束后再处理,没想到真的。” 林闪闪没说话,继续想着。忽然,她记起管家说的话,问道:“这山上经常有山路塌方之类的事吗?” “嗯。”傅瑾禾点头,“这山地形特别,一到暴雨就容易滑坡、塌方,堵路是常事。不过平时不常住这儿,感受不深。天气预报早就说这几天有暴雨,但订婚日期三个月前就定了,请帖也发了,涉及两家的面子,没法改期。” 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悔意:“今天白天还出太阳,我们都以为预报不准,没当真。谁知道傍晚雨这么大。现在想想,那么多不好的预兆,早该硬着头皮改期的。” 林闪闪点点头,没再追问。她能理解他们的考量,订婚宴是两家大事,牵扯太多,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闹出风波。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会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床上的林晶晶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句梦话,又沉沉睡去。 傅瑾禾看着她的睡颜,眼神柔和了些,轻声说:“小时候我们三个总挤一张床,聊到半夜都不睡。没想到现在还能这样,只是……” 只是物是人非。乔辞砚不在了,这场订婚宴成了一场噩梦,她们也再也回不去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林闪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说什么。这种时候,安慰的话反而显得苍白。 或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傅瑾禾那边渐渐没了声息。林闪闪闭上眼睛,也沉沉睡去。 10 第二天清晨,雨势终于转小,天色泛白,庄园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气息。 早餐时间,餐厅里渐渐坐满了人,气氛沉闷。乔父坐在主位,面容憔悴,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傅烬川、傅瑾禾、夏汀雪和楚渊等人都在,唯独不见乔星歌。 起初大家只当她睡过了头。 “让佣人上去叫她。”乔父声音沙哑地吩咐。 管家应声离去。 餐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餐具轻碰的细微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管家却迟迟没有返回。 傅瑾禾放下刀叉,轻声说:“是不是昨晚哭累了,还没醒?” 话虽如此,她神色却藏着明显的不安。 又过了片刻,仍不见乔星歌的身影,连管家也没有回来。乔父终于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却见管家跌撞着冲进餐厅,嘴唇哆嗦,声音发颤:“老爷,二小姐她……” “说清楚。”乔父声音发紧。 “二小姐……死在自己房里了。” 餐厅里瞬间死寂。 乔父和傅瑾禾几乎同时站起,其他人也跟着往外涌。走廊里脚步声杂乱,所有人都朝乔星歌的房间跑去。 门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比昨天衣帽间里的气味更刺鼻,经过一夜,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腐坏气息。 乔星歌倒在房间中央的床上。 她穿着一身粉色丝绸睡衣,下摆已被血浸透,深色的血迹在浅色布料上蔓延,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她的头颅滚落在床边,头发散乱,脸侧贴着冰冷的地板,双眼圆睁,凝固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四肢也被斩断,切口粗糙,血肉模糊,能看出下手急促而凶狠。残缺的手脚同样不知所踪。 房间内并不凌乱,床铺整齐,被子叠得方正,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杯壁留着水痕。除了乔星歌本人,这里似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星歌!” 乔父几乎是扑过去的,看到女儿的惨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前栽倒。 “老爷!”管家和几个佣人慌忙扶住他,一阵手忙脚乱。 傅瑾禾捂住嘴,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却已流不出眼泪。她从小看着乔星歌长大,虽知这丫头任性,却也是一起玩闹过的伙伴,如今竟以这般惨状死在这里,她实在无法接受。 不少宾客挤在门口,有人吓得后退几步,也有人红了眼眶。 “先把乔伯父抬出去。”傅烬川声音低哑,强压着情绪,“叫医生。” 几个佣人连忙将昏迷的乔父抬离。短短一天,接连失去两个孩子,这打击几乎将他击垮。 林闪闪点点头,目光冷静地扫视房间。 同样的残忍,同样的分尸,同样被砍去头颅与四肢,断肢消失。凶手似乎是同一人。 昨夜大家都以为,至少暂时安全了。山庄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很紧张,谁敢在这种时候继续行凶?可事实是,凶手果真是胆大包天。 至于那些消失的肢体,理论上应该立刻动员人手,将庄园彻底搜查。可现实是,这里缺乏专业人员,人群混乱反而可能给凶手更多机会。庄园太大,房间众多,走廊曲折,还有地下室、储藏室、偏僻的露台和花园角落,更不必说外面连绵的山林。 即便真的派人去搜,也未必能有结果。若是凶手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凭这些人,在这山里几乎不可能找回。 “先封锁房间。”林闪闪开口道。 走廊里渐渐安静,只余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抬走乔父时传来的嘈杂动静。乔星歌的房门被轻轻关上,将那一室血色隔绝在内,却隔不开每个人心里的恐惧与哀痛。 一天之内,乔家失去了两个孩子。对乔父而言,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下午时分,雨小了小了,山谷间飘着薄雾。管家过来,汇报:“山下刚传来消息,雨停了,正在清理塌方的路段。预计明天上午,路就能通。” 这个消息并未带来多少安慰。 明天路通,警察就能上山,法医也能验尸。但今夜,他们仍要与那个杀人凶手,困在同一座庄园里。 无人知晓,凶手是否还会再次下手。 第8章 兄妹5 11 林闪闪独自待在卫生间里,思绪逐渐沉淀下来。 第一,外来者作案的可能性无法完全排除。庄园地处深山,即便安保再严,也难保没有人提前摸清地形和巡逻规律。尤其这场暴雨,足以掩盖许多动静。若真有人趁乱潜入,藏在阁楼,储藏室这类偏僻处伺机下手,并非不可能。再者,凭她今日所见,仅靠核对身份证件来确认宾客身份,也未必可靠。 第二,如果凶手混在那百余名客人之中,就算她有再大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查个水落石出。订婚宴规模不大来的都已经是很亲近的人了,以至于宾客许多人彼此相识,或碍于情面互相遮掩。想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刻意隐藏的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乔星歌死于夜间。昨夜所有人都被安排了住处,看似同屋者能互相证明,但谁能保证没有人趁夜深人静时悄悄溜出?若是一家人同住,为了彼此包庇,随口作证“整夜未出”,也根本无法查实。这样一来,几乎人人都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嫌疑范围又扩大了一圈。 但直觉告诉她,凶手并非这些人。这两起命案,绝非外人能够完成。 如果不是上述这些看似合理的可能,那么她心里已隐约浮现出一个答案,只是她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作为侦探,仅凭猜测就去指认他人,既不专业,也太过冒险,她绝不会这样做。 她或许需要一个人。 一个能听她说完那个近乎天马行空的推测,并且不带偏见地给出判断的人。 她在脑中把在场的人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下林星星。 她的大哥,林家的继承人。家族血脉里那种刻骨的冷漠,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份冷漠让林家内部的关系早已崩溃,但此时此刻,却成了最难得的特质。 林闪闪转身下楼。 大厅里依旧混乱,恐慌与悲伤弥漫在空气中。唯独餐桌旁的林星星,正独自品着酒,姿态从容,仿佛周遭一切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与他毫无关系。 林闪闪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哥。” 林星星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淡淡应了一声:“嗯。” 林闪闪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我有个推测,关于乔家这两起命案。你有空听吗?” 林星星的目光审视,停顿片刻,吐出两个字:“说吧。” 12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宴会厅的嘈杂与不安。林星星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神色依旧平淡。 整个过程中,他只是平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提问,眼神也没有太多变化,仿佛在听一份寻常的工作汇报。 直到林闪闪说完,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忽然,林星星抬起手,轻轻鼓了鼓掌,掌声清脆,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逻辑清晰,推导严谨。”他开口道,“你确实配得上‘名侦探’这个称呼。” 林闪闪唇角微弯,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可惜,再严谨的推理,没有证据支撑,也只是纸上谈兵。” 她眼里没有沮丧,也没有不安,只有淡淡的遗憾。 林星星看着她,神情未变:“那么接下来呢?你打算去找凶手对峙?” “对峙?”林闪闪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手里半点实证都没有,跑去对人说‘我猜你是凶手’?这太不专业了,传出去也丢人。” 林星星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按你的推论,凶手的目标还未完成。如果没猜错,他今晚还会动手。” 林闪闪脸上的笑意未减,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 林闪闪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那你呢?哥,你打算做什么吗?” 林星星看着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当然不。” 对他而言,这些命案不过是发生在身边的一场闹剧。只要不牵扯自身利益,谁生谁死,都不值得他耗费半分心力。 林闪闪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笑了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片刻后,林闪闪率先站起身:“谢了,哥。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表姐担心。” 13 林闪闪回到三人共住的房间时,另外两人都在屋里。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小灯,光线昏黄。傅瑾禾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底残留着红血丝。林晶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下巴抵在上面发呆。 听到开门声,傅瑾禾缓缓抬起头:“回来了。” “嗯。”林闪闪随手带上门,脚步很轻地走到床边坐下。她自然地替傅瑾禾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你得好好休息,脸色很不好。” “睡不着。”傅瑾禾勉强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看着比哭还难受,“一闭上眼,就是辞砚和星歌的样子。” 林闪闪“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别想了”之类的空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小了,淅淅沥沥的。 沉默许久,傅瑾禾才有些恍惚地开口,声音飘忽:“闪闪,我有时候想要是自己能更有用些就好了。” 林闪闪转过头看她。 “你看,”傅瑾禾垂下眼,睫毛掩住眼底的水光,声音更哑了,“我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家里什么都为我安排好了。可真出了事,我什么都做不了。辞砚死的时候,星歌死的时候……” 林闪闪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轻轻叹了口气:“表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傅瑾禾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真的吗?” “嗯。”林闪闪点头,想起往事,语气柔和了些,“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吗?上台前紧张得手心出汗,跳的时候错了好几个动作,下台后就躲在后台哭。但后来你每天练到很晚,越跳越好,拿的奖也越来越多。” 傅瑾禾怔怔看着她,像是在回忆那段遥远的时光。 “人都是慢慢变强的,没有谁生来就无所不能。”林闪闪继续道,“这次的事太突然,也太惨烈,超出了任何人的承受范围。你会害怕、会崩溃,都很正常。但我知道,你不是只会哭的人。” 她侧过脸,目光认真地看向傅瑾禾,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信任:“你有能力,只是还没到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 傅瑾禾被她看得有些无措,却又有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涌起。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好,我试试。” 林闪闪没再多说,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先睡会儿吧,养足精神才能应付后面的事。” 傅瑾禾“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可能也是太累了,过了十来分钟,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像是终于睡着了。 林晶晶这才悄悄从椅子上起身,轻手轻脚挪到林闪闪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姐。” “嗯?”林闪闪转头看她,动作放轻。 林晶晶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还是抬起眼看向她,眼神格外认真,带着些许忐忑:“姐,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林闪闪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没有否认,只是唇角微弯,语气依旧温和:“大概,有个方向了。” 这个回答,已经足够明白。 林晶晶的指尖微微收紧,又慢慢松开,没再追问细节,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安心:“那就好。” “别担心。”林闪闪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傅瑾禾,又看向林晶晶,语气里透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我们会没事的。” 林晶晶用力点了点头。 第9章 兄妹6 14 天刚亮,客房区的寂静便被佣人的尖叫声划破。 傅烬川与夏汀雪的房门从内反锁,任凭外面如何拍打都毫无回应。经历前两桩命案,众人本就心神不宁,此刻更是慌乱。管家跌撞着取来备用钥匙时,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门被推开的一瞬,一股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掩鼻后退。 夏汀雪的尸体倒在卧室地毯中央,素色睡裙被暗红血迹浸透,紧贴身体,景象骇人。她的头颅滚落在床脚,双目圆睁,死状与乔辞砚、乔星歌如出一辙。四肢被粗暴砍断,切口粗糙,血肉模糊的断口仍在渗血,残缺的肢体已不知所踪。 浴室的景象更令人悚然。 傅烬川浸在盛满水的浴缸中,水面浮着一层暗红血沫,将整缸水染成浑浊的红色,血腥味浓重得几乎凝滞。他左手手腕被齐整斩断,仅余少许皮肉牵连,鲜血仍从断口处缓缓渗入水中。他头靠浴缸边缘,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色发紫,早已没了呼吸。 浴缸边缘的瓷砖上,搁着一把沾血的砍刀,血迹半干。刀旁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烬川!”傅父踉跄冲进浴室,看清浴缸中的儿子,顿时老泪纵横。他踉跄上前,一把抓起那张信纸,手指颤抖着展开。目光扫过字迹的瞬间,他浑身僵住。 那字迹确属于傅烬川,笔锋凌厉却带着癫狂的扭曲,墨痕轻重不一,仿佛书写时情绪失控,连手腕都在战栗。傅父嘴唇哆嗦着,无意识地念出声来,嗓音嘶哑破裂: “有些人,本就该死。” “瑾禾是最好的,最干净的,谁也不能玷污她。乔辞砚那个伪君子,表面与她订婚,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和乔星歌那不知廉耻的东西纠缠不清。他们是在往瑾禾心口捅刀,是在玷污傅家的脸面。我不能忍,绝不能让任何人毁了我妹妹。” “我杀了他们。乔辞砚去衣帽间换衣服,我跟着进去,趁他不备用刀割开他喉咙,看着他挣扎、断气。然后我把他那肮脏的四肢砍下。我把它们扔进山里喂野兽,让它们彻底消失,再不能污了瑾禾的眼。” “乔星歌那不知羞耻的,跟亲哥哥苟且,我撬门进去,让她为肮脏付出代价。砍掉她的手脚,是让她赎罪。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继续玷污瑾禾。” “夏汀雪是自找的。她撞见我处理乔星歌的尸体,竟敢要说出去。一个女人,也配多管闲事。她以为自己是谁?她的手、脚、头,我也扔了,让她去山里跟那两个贱人作伴,永世不得超生。” “我原以为,杀了这些人,瑾禾就能回到干净的世界,就能好好的。可我错了。我手上沾了血,我也脏了。我不配再做瑾禾的哥哥,不配站在她身边,不配呼吸和她一样的空气。” “浴缸里的水很凉,这样也好,或许能洗掉一点肮脏。我死了,所有的罪孽,所有的污秽都随我一起消失。瑾禾就能彻底解脱,就能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了。” “瑾禾,别怪哥哥,我是为了你好。你不用懂,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傅父念完最后一句,信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在瓷砖上。他瘫坐在浴室门口,脊背佝偻,嘴里反复喃喃:“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啊……” 整个走廊彻底陷入混乱。 “就为这点事杀了三个人,他疯了,真的疯了!”一名宾客气得发抖,指着浴室方向斥骂。 “什么为了瑾禾,根本就是自私!偏执到极点的疯子!” “太可怕了,傅烬川平时人模人样,心里竟扭曲成这样……” 场面愈加失控。乔父仍卧病在床,神志不清,乔家无人主事,面对宾客的议论。庄园里哭喊、怒骂、争执声混杂,乱作一团。 而傅瑾禾自始至终站在卧室门外,远远望着夏汀雪血肉模糊的尸体,听着浴室里父亲念出的字句,整个人如被冻住,浑身冰冷。 乔辞砚和乔星歌是她的发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们的死令她悲伤,仅此而已。 可傅烬川不同。那是她的亲哥哥,从小到大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 她从不知道,哥哥心里藏着如此疯狂、如此偏执的念头,从不知道,哥哥会为了她,做出这般残忍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比前两桩命案加在一起更沉重。傅瑾禾的精神彻底崩塌,双腿一软,重重跌倒在地。她撕心裂肺地痛哭,浑身剧烈颤抖,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几名佣人慌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15 林闪闪站在人群后面,身影安静,几乎融进阴影里。 她看着夏汀雪的尸体,看着浴室那缸浑浊的血水,又扫过傅父脚边皱缩的信纸,没有丝毫意外。 这一切,与她的预判重合了大半。 现场的一切构成了一个逻辑闭环的连环凶案。可在她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她的目光掠过混乱的人群,落在走廊尽头的林星星身上。他斜倚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那点极淡的笑意一闪而逝,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仿佛眼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 “山下传来消息,路通了,警察正往这儿赶。”一名佣人匆匆跑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打破了现场的嘈杂。 没过多久,庄园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的鸣响划破了山庄压抑的寂静。 警察很快涌入,拉起黄色警戒线,封锁了客房及周边区域。警员们各司其职,开始取证,并向在场宾客逐一问询,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警方核对了自白信的字迹,结合在场众人的证词,初步判定这是一起因兄妹情引发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傅烬川因无法容忍乔辞砚与乔星歌的“不伦关系”玷污妹妹傅瑾禾,进而行凶杀人,夏汀雪因撞破真相被灭口,最终傅烬川因愧疚与恐惧畏罪自杀。 案件似乎有了明确的结论。 警员们忙碌地记录着,语气严肃,偶尔安抚情绪崩溃的两家人。警戒线外,宾客们脸上仍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低声议论着,直到警方示意可以离开,众人才松了口气,匆匆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座被死亡笼罩的庄园。 林闪闪混在人群中,没有上前,没有向警方陈述自己的推理,没有戳穿那看似完美的假象。 真相是什么,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并且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接受了他所设计的“真相”。 而她,也不过是这盘棋局中的一个旁观者。 既然戏已落幕,她也该离场了。 第10章 兄妹7 乔家命案的余波在圈子里震荡了许久。 傅家一度陷入混乱。傅烬川作为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突然以“连环凶手”的身份离世,不仅令傅家颜面扫地,更让内部权力格局瞬间失衡。叔伯辈为争夺话语权明争暗斗,旁支虎视眈眈,偌大的傅家一时人心惶惶,连生意上的合作也接连出现纰漏。 就在乱局几乎要将傅家拖垮时,傅瑾禾站了出来。 她挽救了摇摇欲坠的企业,又亲自处理傅烬川的后事,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与媒体围堵,她应对从容。最终,她征服了所有质疑她的人。 傅家的混乱,在她的力挽狂澜下渐渐平息。人们再提起傅瑾禾,已不再是“傅家那个跟乔辞砚联姻的大小姐”,而是“傅家未来的掌舵人”。 相比之下,乔家承受的打击更为沉重。 乔辞砚、乔星歌兄妹相继惨死,乔父承受不住接连丧子之痛,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乔母早逝,家中再无主心骨,偌大的乔家庄园一时死气沉沉。 就在众人以为乔家将就此没落时,因病消失多年的乔月吟突然回国了。 无人知晓她这些年在国外究竟做了什么,只知她归来时眼神锐利,气场强大,全然不见传闻中温婉柔弱的模样。她很快接手了乔家所有事务,安抚长辈、对接生意伙伴、处理庄园后续、配合警方收尾调查,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雷厉风行。 她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乔家,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纷纷噤声。 时间一晃,数月过去。 庄园命案早已尘埃落定,警方以“傅烬川因偏执的兄妹情连环杀人后畏罪自杀”结案,相关报道也随时间推移淡出公众视野。傅家在傅瑾禾带领下重回正轨,乔家在乔月吟打理下渐渐恢复生机,唯有亲历者偶尔想起那几夜的血色与混乱,仍会心头一紧。 林闪闪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平静。她依旧做着侦探工作,接手些有趣的案子。 这天,她刚结束一个案子,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楚渊。 林闪闪本能地想挂断。指尖刚要按下,却见楚渊的短信先一步进来,语气难得认真:“林闪闪,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找你,是想问乔家那桩案子的事。” 林闪闪动作一顿。 山间民宿的露台浸在夜色里。林闪闪坐在藤椅上,姿态依旧从容。 楚渊坐在对面,他没绕弯子,开口便切入正题:“我知道真相了。” 林闪闪抬眼,睫毛在昏光下投下浅影:“哦?” “不仅知道,还确定你早就知道了。”楚渊叹了口气,“你一开始就没信过傅烬川是凶手。” 林闪闪难得露出真实的讶异:“你怎么现在忽然想到?” 楚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因为这个月,我见到了乔月吟。” “乔月吟?”林闪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调侃,“这么说,她当时没把你也灭口,倒是有点可惜了。” 楚渊没在意她的玩笑,只是眼神沉了沉:“她现在独当一面。” 林闪闪看着他,沉默几秒:“既然你都见到了,那应该也猜得差不多了。” 楚渊点头,又摇头:“我没想到,倒不如说我不愿意去想,所以,希望能听你说说你的推理,或者说,真相。” “嗯……首先,乔月吟。不,还是叫她夏汀雪方便些,”林闪闪试图组织语言,“她先把乔月吟骗回了庄园。” “骗回来?”楚渊皱眉,“乔月吟为什么会愿意?” “你忘了?她们是亲姐妹。”见楚渊仍锁着眉头,林闪闪接着说,“她们不只是长得像,根本就是双胞胎。不然乔父为什么会帮忙隐瞒?总之,先听我说下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汀雪发现自己身世,然后联系上了乔月吟。事发前,她大概编了个理由,比如乔辞砚收到恐吓信,需要回来暗中保护之类。无论如何,乔月吟确实被她骗回来了,而且瞒过了所有人。她们之间的信任,不能用常理衡量,你明白吧。” 阔别多年重逢的双胞胎姐妹,那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外人难以理解。 “然后呢?” “然后,她利用了她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林闪闪回忆道,“还记得乔辞砚失踪那天,大厅里南知意为难夏汀雪的那幕吗?你当时也在场。” 楚渊点头。 “那个‘夏汀雪’,根本不是本人。”林闪闪一字一句道,“是乔月吟。夏汀雪让她换上自己的衣服,模仿自己的举止,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大厅,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她自己去杀了乔辞砚。” “乔月吟会愿意配合她杀人?”楚渊下意识反驳。 “她肯定一开始不知道夏汀雪要杀人。”林闪闪解释,“夏汀雪大概骗她,只是去‘保护’乔辞砚之类。等乔辞砚死了,夏汀雪用了某种手段安抚她,让她暂时保持沉默。那段时间,夏汀雪中间出去过一趟洗手间,就是那时,两人换回了身份。” “另外,”林闪闪指了指桌上的红酒,“我觉得乔星歌把酒泼在乔辞砚身上,也是夏汀雪指使的。她之前应该也找过乔星歌。你说过,乔星歌横行霸道至今,一旦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乔家小姐,必然慌了神。稍加威胁,让她把酒泼到哥哥身上,并不难办到。” “杀了乔辞砚后,夏汀雪的下一步就是乔星歌。” “这步很简单。”她说,“她和傅烬川同住,傅烬川对她没有防备。半夜溜出去,杀了乔星歌再返回房间,神不知鬼不觉。” 楚渊沉默着。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杀了乔月吟和傅烬川,并嫁祸给傅烬川。”林闪闪声音冷了几分,“乔月吟知道得太多,是最大的隐患,夏汀雪不可能留她。而且,她和乔月吟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杀了乔月吟,把尸体伪装成自己,就能彻底摆脱‘夏汀雪’的身份,以乔家大小姐的身份活下去。” “那傅烬川呢?” “这不明显吗?”林闪闪道,“第一,他跟乔月吟、夏汀雪都有感情纠葛,留着麻烦。第二,他和夏汀雪同住一室。第三,刚好让他背下所有罪名。一举三得。” “至于为什么所有死者都被砍断手脚,自白信里那些理由都是胡扯。她只是需要的是砍掉乔月吟的手,避免验出指纹,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的生理差异。只处理一具尸体太显眼,索性全都这样处理了。” 楚渊皱眉:“在封闭山庄里或许说得通,但警察介入后怎么蒙混过去?” “所以我说了,乔父帮了忙。” “乔父为什么会帮?”楚渊实在难以想象,一位父亲会协助杀害自己儿女的凶手掩盖真相。 “因为乔家已经输不起了。”林闪闪说得理所当然,“乔辞砚、乔星歌、乔月吟都死了,他只剩夏汀雪这一个血脉。” 她顿了顿,继续道:“夏汀雪杀了乔月吟后,肯定去找过乔父。那时乔父正卧病在床。得知真相,他当然愤怒,悲痛,但他没有选择。” “所以他帮着夏汀雪隐瞒身份,销毁线索,甚至引导警方结案?”楚渊语气里仍带着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符合利益逻辑。 “对。”林闪闪点头,“乔父在商界多年,手段不简单。他只需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适当引导调查方向,抹去乔月吟曾出现在庄园的痕迹。再加上傅家因傅烬川的‘罪行’急于结案,这出戏就成了。” 楚渊闭上眼,心口发闷。 他知道林闪闪说的都是真的,每个细节都能对应之前的疑点。可越是清楚真相,越觉得残酷。 “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她?”楚渊睁开眼看向林闪闪,眼神复杂,“以你的能力,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证据。” 林闪闪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无奈:“揭穿又能怎样?乔月吟,乔辞砚和乔星歌也活不过来了。就算把夏汀雪送进监狱,又能改变什么?若真为乔家好,为活着的人好,装作不知才是对的。” “事情的走向全看乔父的决定。我当时就想,如果他不认夏汀雪,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心理隐隐约约有想到吧,所以你没报警,反而来找我。” 楚渊语塞,一时无从反驳。他不得不承认,林闪闪说中了他的心思。报警又如何?真相曝光只会让乔家,傅家再度陷入混乱,令逝者名誉受损,生者徒增痛苦。 “你见到乔月吟时,她怎么样?” “她很好。”楚渊笑容有些复杂,“穿着昂贵的西装,谈吐得体,把乔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以前真没看出,她这么能干。” 林闪闪点点头,没再追问。 沉默片刻,她忽然换了话题:“对了,你知道夏汀雪具体的家庭情况吗?比如她养父母是做什么的?” 楚渊一愣,摇了摇头:“不清楚。只知道她家境贫寒,其他没听说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真假千金这个设定,一直是我整个推理里最不可思议的一环。”林闪闪缓缓道,“这也是我当时在山庄里没有揭穿她的原因之一,太离奇,太狗血。能在二十多年前悄无声息地换走乔家的孩子难度太大了。” 楚渊示意她继续说。 “所以我猜,”林闪闪目光锐利起来,“当年调换孩子的,很可能是乔家的佣人。而且别忘了,这次杀人计划需要弄到两把钥匙,这不是久居国外的大小姐帮忙就能轻易办到的。” “可他们为什么会帮夏汀雪杀人?”楚渊不解,“眼睁睁看着她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乔星歌?” “而且,”林闪闪顿了顿,语气凝重,“这个计划里不确定因素太多。比如那场山体滑坡,虽然天气预报有暴雨,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引发泥石流、堵死路。一旦路没堵死,警方提前介入,她的计划就全完了。可她依然出手了。” 楚渊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这说明夏汀雪或许比看上去更不简单。可能已经控制了养父母,可能另有同伙。”林闪闪语气随意,“总之,如果我是乔父,也会放心把家业交给她吧。” “所以,和傅烬川相遇也是她计划好的?” 林闪闪摇头:“这我倒不觉得。她一开始不是认真逃过几次吗?只是都被抓回来了。拦停飞机这种事,她恐怕也算不到。” 入秋的山间夜风已带凉意。楚渊将外套递给林闪闪,林闪闪接过,继续道:“乔月吟久居国外,行事低调,普通人怎会知道她的长相?就连我之前也完全不清楚。虽说夏汀雪的养父母是乔家佣人,但夏汀雪本人也很难接触到乔月吟,养父母更会有意回避。” “是先有傅烬川的纠缠,夏汀雪才接触到这个圈子,才发现自己与乔月吟如此相像。”林闪闪认真道,“然后,她或许也有心脏病。你提过那是先天性心脏病吧?结合自己父母的工作,她猜到真相只会比任何人更快。毕竟,她实在聪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傅烬川引狼入室。” “不然呢?”林闪闪停了停,又道,“况且我见过类似的事,这种强求的感情,往往没有好结果。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她根本不是兔子。” “还有一点,”楚渊有些犹豫,“自白信里提到乔星歌和乔辞砚的事……” “那个啊,她猜的吧。反正人死了,随她怎么说。”林闪闪语气平淡,“其实我第一次见他们互动时也觉得有些微妙。尤其对夏汀雪来说,这两人并非亲兄妹却那般亲近,已经足够可疑了。” “如果夏汀雪没那么极端该多好……”楚渊轻叹。 林闪闪却面露困惑:“其实很多人为了爬到她的位置,手上沾的血未必比她少。” “如果你认为她不走极端就能皆大欢喜,那更不现实。”她继续道,“乔家认回她后会如何对待?我们无从得知。乔月吟远在国外,乔星歌那般个性,乔辞砚明显偏心,乔父利益至上……她只会备受冷落。接下来,傅瑾禾与乔辞砚的形式婚姻,乔星歌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傅烬川永远对着一个替身……问题只多不少,那情形或许比现在稍好,但也有限。无非是多几个活人罢了。” 那场晚餐后,楚渊与林闪闪再未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