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梦谭》 第1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1-再就业 谭玖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已经超过了21:00。 工位周围的同事们依然密密麻麻地坐着，没有人有下班的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水吧刷了一瓶冰饮料。一边喝着，一边望着远处的玻璃大门发呆。 在谭玖凌眼里，水吧就像公司的心灵绿洲， 然而这里的同事从不与他交谈，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根据员工取走的货品，扣除工牌里的积分。 这是他在这座互联网大厂工作的第三年，早已习惯了这里像网吧一样喧嚣的环境。刚毕业时觉得新鲜有趣，领导也显得平易近人，但现在却被这公司薄弱的管理和内卷严重的升职机制折腾得有些疲惫。 当他再次坐回工位时，耳边传来同事们的低语："听说最近又要开始大裁员了？" "是真的吗？又到了一年一度淘汰旧血液、补充便宜好用的新毕业实习生的时候了呢。" 谭玖凌戴上耳机，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清理完手上的工作后，打开内部通讯软件查看自己的头像，并浏览剩余的积分，想着明天该刷些什么早餐。 有些传言一旦应验，就会迅速成真， 快到让你来不及反应，只留下无情的通告和当天就要办理的离职手续。 初春的城市带着潮湿的眩晕感，谭玖凌站在高楼大厦间的一隅，抱着一个破旧的纸箱发呆。 纸箱里装着他在这座互联网大厂几年来唯一的"家当"： 一个质量太好怎么也用不坏的暗红色陶瓷杯、几个落满灰尘的小手办，还有一张离职证明。 这种被称为职场人坟场的纸箱，承载着谭玖凌三年的光阴，却显得如此轻飘飘。 他一直没什么抱负，在互联网大厂日复一日地混迹，然后在冲击下毫无预兆的被弃。 高耸入云的CBD大楼被玻璃幕墙包裹，光污染从某个角度照射过来，晃了谭玖凌一眼。 他向后退了一步，墙角一张没粘牢的城市小广告，不偏不倚地飘进了他的破纸箱： 【崇文学校招募教师及工勤人员，五险一金，包吃住】附带了几张学校的环境图。 离开学校多年的谭玖凌看着广告上被压缩得有些模糊的图书馆、食堂和教室照片，突然感到一丝亲切。 "也许这就是缘分呢？反正也无处可去。" 谭玖凌将纸箱里的杂物装进背包，就近找到了一个垃圾桶扔掉纸箱，然后踏上了前往崇文学校的公交车。 巴士颠簸着跨过两条横穿城市的内河。河水泛着绿色的波光，在阳光下粼粼生辉。 谭玖凌单手抓着车上的挂环，努力与周围人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间距。 目光无处安放，只能低头看向脚尖。 洗得发白的冲锋衣边缘已经脱胶，露出几个小裂口。 搭配着那条同样暗绿色、略显褪色的棉麻裤子和前头磨得有些秃的运动鞋，整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样去面试会不会太不礼貌了？”以技术人员自居的谭玖凌向来对自己的不修边幅引以为荣，此刻却突然局促起来。 巴士停靠在一个天主教堂门口。教堂与其毗邻的中医院，两座建筑都以十字为标志， 给人不一样的安慰。 路口的牌子上写着【崇文学校】，直行700米便能到达。学校选址在一座小山上，依山傍水。 这是一座江流充沛的小盆地城市，四周尽是丘陵，植被茂密。 而崇文学校就坐落在其中一个绿意盎然的山头上。 通往学校的上坡小路热闹非凡， 依次经过一家连锁超市、一所小学，出人意料的是，在这条略显狭窄的小路上，还坐落着一个颇为阔气的别墅区，国风主题的门面显得突兀又和谐。 谭玖凌注意到林峰厝60号的路牌旁【崇文学校】的牌匾不新也不旧。 校门口24小时保安岗亭里，值班师傅麻木地握着门禁遥控器，掌控着入口。 一墙之隔，小路尽头处，61号的招牌格外醒目：【林峰厝精神康养院】。 谭玖凌微微皱眉。虽然地处老城区，但如此密集的建筑规划还是让他感到意外。 在保安室填写访客登记表后，谭玖凌径直前往人事科。 他原本以为会有一系列繁琐的报名、填表和考试流程，谁知人事科的领导端着水杯走了出来，开门见山地开始了面试环节：“你好，为什么想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面试官不怒而威，大约是能压得住各种场合的那种气场。 面对这个问题，谭玖凌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地表达了对这所学校的赞誉。 “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到广告随便来看看的吧。”他心里暗自想着。 “有什么特长？想应聘什么岗位？”面试官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挂上了职业而恰到好处的微笑。 “计算机相关都可以。”谭玖凌感受到蛰伏在内心名为“面试”的猛兽正向他发起攻击，毕竟挺久都没有找过工作了。 “还有一个教务助理的名额，我们这里需要值一点夜班。”面试官又抬头温和地笑了笑，表情滴水不漏。后半句的声音轻得像是不经意间提及，仿佛并不重要。 谭玖凌的脑海一片空白，结巴着说道：“我……我有项目经验，粗通一些编程也会做一些网页……” “教务科也很需要你这样的技能，都是非常实用的。”人事科领导笑意更浓，“年轻人好好干！你看我们校内的一些教务系统，还有对外的那些网页，都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谭玖凌仿佛也被这份笑意感染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撑起全校的办公系统改进和门面网站建设。 当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办公楼外的小操场中间。 山上的穿堂风略带劲道地推搡着他，他手里拿着入职需要的各部门轮盖的表格，还有一个为期两年的用工合同。 “也许应该报名留在人事科，和这位领导学习语言的艺术。”谭玖凌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然后决定先去教务科报到。 第2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2-无心之失 谭玖凌按照轮盖表格附带的校园地图顺利到了教务科报到盖章。 教务科的领导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他轻声招呼了另一个年轻的员工："小徐啊，带新来的同事去宿舍放一下行李，顺便给他清一个工位吧。" 被叫作小徐的员工探出头来，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带着谭玖凌出门前往宿舍了。 教工宿舍位于教学楼西侧，是一栋旧式的筒子楼。入口处有两棵大槐树，春日里枝干光秃秃的。楼道地板铺着旧花砖，橘色花纹已褪为磨砂质感，墙面也开始斑驳脱落。 谭玖凌擦了一遍床板，低头嗅了嗅抹布，残留的水痕中透出淡淡的铁锈味。 等他再次回到教务科时，角落里已经清理出了空工位。 教务科办公室位于实训楼一层，窗外树影婆娑，洒进斑驳阳光，为室内镀上一层淡金色光晕。 "领导，宿舍安排妥当了，请问有什么工作可以交给我？"谭玖凌主动请缨。 想起在IT大厂的时光，每晚睡前眼前总会浮现出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的工位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教务科领导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哦，小谭。你有空就帮小徐一起清理下学生档案吧，不过你不是还有轮盖工作没做完吗？不着急，工作一件件来就好。" 还没完全适应节奏的谭玖凌如临大赦，他带着轮盖文件，准备借此机会好好逛逛校园。 就在他即将迈出办公室时，被同事小徐拦下："我刚去帮你配了办公室钥匙。" 谭玖凌感激地点了点头，接过钥匙，轻快地迈向走廊。 学校的整体布局依势而建，虽地处丘陵，但规模并不算大。水系和植被顺着地势蔓延开来，颇具气势。 校园内的地标建筑依次排布：学生公寓是校内最高的建筑，七栋公寓楼在楼梯顶端一字排开，一楼均为架空层，设有小超市和商铺集中区。 教学楼与实训楼位于宿舍楼西侧的梯道下方，呈环形围合出一片小型停车场。 教学楼前的大坡上有一条U形路直通操场，教师公寓的入口坐落在U形路的顶端入口处。 一条木栈道沿着U形内侧蜿蜒而下，穿过操场后继续向东延伸至湖边。栈道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松柏类树木，中间环绕出一片狭小的梅园。 木栈道的出口经过操场继续往东延伸则是一片湖泊，湖岸边同样遍植梅树。 临水的梅林餐厅（学校食堂），三层圆形建筑，视野开阔，底层亲水处最好的位置有一间尚礼咖啡屋。 湖中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小岛，由于缺乏桥梁和交通工具，岛上建筑若隐若现，树丛间隐约可见几栋零星建筑。 U形路在越过操场后向北延伸，最终通往学校大门。 靠近大门的行政楼是校内最现代化的建筑，五层大楼采用了淡黄色外墙设计，整体色调温柔雅致。这也是谭玖凌面试的人事科所在地，其他楼层分别坐落着总务科、后勤办和校办公室等职能部门。 谭玖凌在行政楼内辗转一圈，例行公事的地打完招呼，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教职工们陆续开始下班离校。 "这里的作息时间和IT大厂果然大不相同。"谭玖凌心想。他将还差几个章没盖完的表格折好放入口袋里准备择日再继续，当下打算去尚礼咖啡屋喝一杯。 傍晚的校园笼罩着一种特别的静谧氛围，除了远处操场零星散布的学生外，其他地方渐渐安静下来。 谭玖凌端着咖啡走到户外湖边，选了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下时，发现湖边已经坐了一位写生的人。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蜷着腿整个人舒适地窝在靠椅里，画板就放在膝盖上。 谭玖凌觉得站在身后不太礼貌，于是先开口打了声招呼："这位老师您好！我可以坐在旁边的座位吗？" 女老师闻言略显惊讶，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回道："请随意。" 透过椅背的高度，谭玖凌瞥见了画布的一角——画面是湖面暮色的微光，那光芒既微弱又坚定。他不禁称赞道："您画得真好，我是新来的教务科员工，叫谭玖凌。" 女老师笑着放下画笔："欢迎欢迎，我是美术老师，姓陆，叫我小陆就好。" "您的名字听起来很有活力，小鹿老师！能请您喝杯咖啡吗？"谭玖凌诚心邀请。 小陆老师遗憾的起身告辞了，她说家住在学校大门另一方向的小路下去的城中村"先民村"，现在要赶回去和父母一起吃晚饭。 天色渐暗，谭玖凌喝完咖啡回到办公室，发现已经空无一人。他用小徐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去食堂吃饭。 实训楼旁有一条捷径通往教工宿舍，可以通过石阶直接切入到 U 型路，再从那里去食堂最近。不过那条小路人迹罕至，铺着一层松柏掉落的针叶，踩上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第一次走这条小路，谭玖凌意外发现靠近教工宿舍入口位置的大槐树背面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小塔。这个塔既不古色古香，也不华丽唯美。 谭玖凌走近观察，发现每层塔中间都是空的，四叶型的透雕窗格看不真切内部，塔身没有题字，旁边也没有碑文，看不出它的用途。 与简陋的材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塔大约三层高的台子上放置了一个石雕。看起来是某种古代神兽，毛色雪白飘逸，周身纹理潇洒得像是腾云而起。它头上蓬松的绿色长绒毛中有一对龙角。 也许是透过树荫的光线原因，石雕的毛发似乎闪着微光。谭玖凌忍不住走近了些想看个究竟。 结果台子禁不住他衣角轻轻刮蹭，瞬间歪倒向悬空的一侧。雕像顺势滑落，甚至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直接砸落在地。 地面松柏针叶的保护作用微乎其微，可怜的神兽龙角折断，身上的飘逸毛发也多有破损，连尾巴都掉了下来。 谭玖凌脑子顿时就宕机了，这不会是这里新型的碰瓷方式吧？要是和我说这是千百年前镇山的古董，这辈子在这里做牛做马怕也赔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谭玖凌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把雕像重新放回原位。他本以为那是个烧制的空心瓷器，没想到竟然是实心的雕件，分量比想象中重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谭玖凌想着在这里干站着也没用，不如先去吃饭休息，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后勤自首，商量赔偿的事宜。 第3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3-小鹿老师 当天夜里谭玖凌睡的挺早，毕竟今天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新的地方，又在新环境奔波许久，确实疲惫不堪。 然而这一夜他却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梦境惚恍不定，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太阳和月亮一口吞下，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也许是心里惦记着这件事，谭玖凌的心情起伏不定，就这样半梦半醒地熬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上班，谭玖凌特意又去塔下看了一眼，结果大吃一惊，雕像完好无损，仿佛昨天发生的坠落事件只是一场幻觉。 谭玖凌小心翼翼地靠近查看，仔细端详每一处细节，却依然找不到任何损坏的痕迹。 他揉了揉眼睛退了半步，结果塔顶镜子里光反射到他的眼睛里，他顺着光抬头一看，吃惊的发现镜中映出的雕像居然是和昨日一样损坏的状态。 这下他懵了：雕像到底是损坏了，还是完好无损？他到底应该去学校自首，还是再等等看看？ 带着疑惑，他恍恍惚惚地走进办公室。同事小徐已经到岗，正惬意地喝着食堂售卖的杯装豆浆，手边的塑料袋里还有一个带着漂亮裂纹的茶叶蛋。 看着谭玖凌盯着茶叶蛋裂纹发呆的样子，小徐笑着问道："昨晚换了新环境没睡好吗？" "倒也不是……我想问问这个学校发生过什么灵异事件吗？" 小徐听罢眯起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谭玖凌，压低声音说："这里传说以前是古战场，出过一个大英雄，深山底还埋有不世出的宝藏。" 谭玖凌看了一下小徐的表情，认认真真居然不像说谎的样子。他反而放心了，因为学校建在古战场上什么的传说那真是见怪不怪。 单纯只有这些传说的话，就意味着学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特殊事件。 小徐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茶叶蛋和豆浆，抽出一张值班表递给谭玖凌。"在这里的工作主要是教务科档案整理，还有一个非专职教师都需要承担的任务，就是值班巡查。" "值班分为日班巡查和夜班驻守，值班人员会配发对讲机，但以目前手机的方便程度来看，值班组长多半会直接用手机联系下发任务。" 谭玖凌看着排得密密麻麻的值班表，开口问道："值班工作主要都做什么呀？类似教导主任、风纪组长那种吗？" "嗯……我们学校风纪比较松，值班主要是另一些工作，你做过几次大概就了解了。没想到你昨天才入职，就排了你今天下午值班。" 谭玖凌感觉小徐话中有话，但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帮着整理了一些档案，虽然不明就里，还是按照小徐的指示将整理好的分别放入黑色、绿色的柜子中。 午饭前一切如常。饭后，小徐交接了对讲机，告诉谭玖凌负责的巡逻线路：包括教学楼和实训楼的相应楼层，还有操场和湖边一些运动课程和写生课程的班级。 按照自己的巡逻线路，必须在相应的时间段内使用对讲机后面的芯片在刷卡点顺序打卡，才算完成了一轮巡查。 下午1:45预备铃打响，学生宿舍到教学楼实训楼的必经之路就开始慢慢热闹起来。 下午2:00上课铃响后，谭玖凌出发开始第一次值班巡查。小徐又嘱咐了两句，就埋头给科长写演讲稿提纲去了。 谭玖凌按照路线图完成教学楼和实训楼的教室巡查。令他感到新奇的是，课程安排得相当有趣：琴棋书画、古代诗词、烹饪电工、电影赏析等科目一应俱全，即使是基础课也讲得生动活泼。 接下来轮到户外部分的课程了，谭玖凌沿着教学楼与宿舍楼之间的小径直下湖边，在餐厅门口刷了卡。 今天的天气很好，远处的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淡淡的梅花香气随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在梅树林中，谭玖凌看到一群学生正在写生。乍看之下觉得老师背影有些面熟。直到老师侧过身指导另一位学生，谭玖凌认出了就是前几天在尚礼咖啡屋偶遇的小鹿老师。 "谭老师？今天值班啊？"小鹿老师正好抬头看到谭玖凌走过来，抢先开口问了好。 "是的，小鹿老师今天带着学生们画什么呢？" "虽然是自由选题，但眼下梅开正盛，梅花应该是同学们选择写生的主角了吧。"小鹿老师笑道。 谭玖凌一边和小鹿老师搭话一边沿着主路步入梅树林中，他饶有兴致地欣赏学生的画作：有的描绘水波倒映下的落梅颜色，有的展现恣意绽放的梅林，还有的专注于花朵的特写。 其中一幅作品尤其引人注目：画面中粉色的花海延绵不绝，枝干遒劲黝黑，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仿佛刻意描绘的星空，更远处地平线冰川张牙舞爪从山脉中延伸出出来，预示着还没退尽的冬日。 作画的学生已将画笔搁置一旁，靠着椅背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里睡着了，她的眉毛紧蹙很疲倦的样子，仿佛在夜里并未享受到足够的休憩。 小鹿老师轻轻为女学生盖上厚围巾，没有叫醒她。 谭玖凌向小鹿老师挥手道别，继续前往下一个打卡点。离别前，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码，约定有需要随时联系。 经历了忙碌充实一天后，谭玖凌已经渐渐淡忘了石塔和雕像的异常。 下午的值班巡逻接近尾声，他准备顺着梅园的木栈道返回实训楼，到时候会路过石塔小路，正好可以趁着下午光线好再去好好确认一番。 木栈道在梅园回环上升，清冽的梅香也在园子中沉积的比湖边更加浓郁，花瓣偶有飘落，轻盈若舞。 谭玖凌沿路而行，突感前方木栈道毫无预兆的扭曲陷落，他心下一惊已经来不及收回迈出的右腿，脚下失重倾倒的同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像小时候突发耳石症起床时的症状——眼震和无法抑制的眩晕排山倒海。 当他因眩晕在地上滚了一圈，休息了一会起身站定的时候，发现身边的木栈道不见了？自己身处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下，但他仔细确认后，发现并不是梅花树海，而是连绵的桃花林。 还有个让他费解的变化，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脚和身子，发现出奇的短。 "摔了一跤这是摔成几岁的小孩子了？"谭玖凌对自己不合常理的返老还童忧心忡忡。 第4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4-初遇小披风 谭玖凌从眩晕中渐渐清醒过来，用力蹦跳了几下，确认身上没有伤损。 天空中的太阳异常绚丽，看起来不像午后收工的时间点，从树影的角度来看，更像是正午一两点钟。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无法摆脱当前的境况，只好决定先到周边探查一番。 一路顺着桃林往前走，桃花开得比他初来时还要绚烂，但奇怪的是，花朵正在肉眼可见地由盛转衰，仿佛时间被加速流逝。 树上的花苞快速开放又凋谢，转眼间树上就长满了青涩的小毛桃。 谭玖凌继续向前，不时就能看到和他一般高的小孩蹲在桃树下，眼神空洞地发着呆，无论他怎么询问，都没有人搭理他。 无奈之下，他也学着找了一棵桃树蹲下。树上的桃子很快变得又大又圆，散发出诱人的甜美香气。 当桃子成熟掉落时，那些小孩就开始捡拾，他们大多没有合适的容器，只能用衣服卷起来捧着，显得手忙脚乱。甚至有几个孩子无意义地扭打起来，桃子滚落在地上后迅速化为泥土。 谭玖凌挑了一些大的桃子，掀起衣服下摆接着。 他发现变小后力气也相应减小，桃子外面的毛蹭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些发痒，让他更加焦虑。 为了尽快摆脱喧闹的人群，他捧着桃子顺着河流往地势较高的地方走去。 身后的桃林像退化一般，果实迅速消融，叶片变黄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顺着溪流向上，他发现了几棵开满纯白花朵的树，香气悠远。树下蹲着个孩子，身边还有一条大黑狗。 与之前那些孩子不同的是，这个孩子的背后披着一件好看的小披风。 谭玖凌本来想试着上前打个招呼，但因手中捧着桃子，他担心一旦松手，这些香甜的果实就会香消玉殒。于是只能继续往上游走，但没多久就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找了棵开满白花的树躺下，桃子压在肚子上还挺有分量。 天色渐晚，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个不停，桃子的香味甜美且诱惑。谭玖凌坐起来，大声的咽着口水。 这时，他被头顶哗啦啦地掉落的成熟果子砸的一脸懵，原来树上白花也已凋谢，结出了好看的红果子和绿果子。 他好奇了捡了一颗掉在身上了红艳艳的果子咬了一口，脸立刻皱成了一朵老菊花，又酸又苦的滋味也太让人难忘了。 天色越来越暗，他的肚子也越来越饿。谭玖凌用衣服擦了擦桃子，准备一口咬下。 突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后脑勺。谭玖凌顺着石头的方向望去，除了通往山边的小路外，只看到远远跑开的穿披风的孩子和大黑狗。 “这是第一个可以与我互动的人。必须追上去问个清楚！”谭玖凌心里念着，立刻跳起来追着小披风的背影发足狂奔。 “小披风”在前面拼命奔跑，谭玖凌在后面紧追不舍。 “小披风”喊了一声大黑狗的名字，想让其帮忙挡一挡，结果狗子可能以为这是一个快乐的跑步游戏，四足离地般的一阵飞奔把两人都远远甩在身后。 两个小短腿速度快不起来，还都负重。 越往上游走树林间越无遮挡，而且果树仿佛都在半日走完了四季，现在看起来光秃秃的都是树杆，更无躲藏的地方。 两人又僵持着跑了一会，“小披风”力竭，回过头喊了一声：“别追了。不要吃桃子，往山下看。” 谭玖凌一听到“小披风”说话了，追得更起劲。他找了个树杈把外衣脱了包着桃子挂在上面，脚步不停的继续狂追。 “小披风”的包袱看起来比谭玖凌还要大且更沉，不由的很快被拉近距离。他只得把捆紧的包袱也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转身摆出防御姿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谭玖凌这才正面看到对方，不由惊叹，这个小鬼不但有个洋气的小披风，居然还戴着面帘！那面帘是普通的白色棉布，右上角画着一片椭圆的小叶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谭也不接话，一个狗熊扑月撞过去，决定先把对方逮个严实再说。 对方看到毫不讲理就撞将过来的小短腿，一时也慌了神。他立即展开双臂，施展出王八拳与对方相互扭打到一起。 黑狗见两人不再奔跑，也扭头开心地跑回来。它摇着大尾巴一屁股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角力。 日头几乎落下了地平线，两个小小的人再也扑腾不动，都四仰八叉躺平在地上。 “小披风”先坐起来，穿着粗气整理了下面帘，拍了拍身上的土，打算快步开溜。 谭玖凌不依不饶咬牙深吸一口气骨碌碌打滚到对方脚边，拽着披风的一角铁了心不让他走：“好不容易才逮到个会说话的，我才不会放你走呢！而且你还打了我，还没赔偿！” “小披风”一整个无语，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怎么就惹上了这个黏糊糊的家伙：“我只是想提醒你，才轻轻扔了个石子。我赶时间，别拦着我了。” 谭玖凌翻了个身也坐起来，但是手上抓着披风角依然不放：“刚才跑得都要断气了，你说啥我没听清。对了，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不能吃桃子？” “小披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披风真的像被铁钳牢牢钳住，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他只好指了指远处：“先回去拿桃子，一会儿你跟着我一起走。” 谭玖凌自然不肯松手让自己跑回去取，他等着对方背好包袱，再扯着他陪自己一起回去取。 两个小人背着沉甸甸的桃子，顺着下山路往下走。 走到一个视野开阔的拐角处，谭玖凌凭借入暮前的微光，看到了山脚下的平地上有两个奇怪的建筑：南边的是个圆形祭坛，北边则是个黑漆漆的高墙建筑，看起来像微型“监狱”。 等他们终于来到祭坛边，“小披风”指了指谭玖凌眼前大概45度角的位置，然后自顾自地把包裹里的桃子放入祭坛的大陶罐里。 谭玖凌忍不住再次开口：“这到底是哪里？” 第5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5-春日星图 “大概是梦境吧，只是不能说醒就醒，当然其实就算是普通的梦，我们也控制不了说醒就醒。”小披风边说边揉了揉黑狗的大狗头。 谭玖凌有样学样的把包里的桃子都“放”进陶罐，但是忍不住吐槽道：“谁好人家的梦境里有‘提交’按钮啊？！” 原来在祭坛的位置，【提交】按键浮现出来并且变成可交互状态。 “难道这就像游戏里头触发事件然后提交任务物品吗？自己这一摔不但返老还童还穿越到游戏世界里了，之前看的穿越文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谭玖凌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 提交完毕以后，“小披风”扭头准备离开，谭玖凌习惯性的又要粘上去。 小披风伸出小胳膊，义正言辞的说：“我带你来这，告诉你能做的事情，我们俩的事情就算扯平了吧，之后再无瓜葛，别跟着我了，不然我不客气了。” 谭玖凌本来想劝对方不要这么绝情，但是看对方毫无动摇的意思，便谄笑着说：“那告诉我你的名字呗，天高海阔江湖再见，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我不知道。”对方留下这么一句，就扭头走了。 听到这个谭玖凌以为“小披风”还在生气，但并不气馁。他灵机一动：“那我看你那个面帘上有个好看的小叶子，就叫你小叶吧？就这么定了。”可能是怕对方不理自己会尴尬，他还特地加上了最后一句。 结果“小披风”转过身来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嗯？小叶！”谭玖凌主打一个脸皮厚：“对了。你家大黑狗叫什么名字啊？” “叫红豆。”被叫做小叶的披风小矮子原地沉思了大概一秒，这次终于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可惜看不到脸色，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谭玖凌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生气还是吃惊还是嫌弃。 但是从他习惯性的有问必答来看，应该是个有礼貌且温柔的人吧。 天色完全黑了。 天空上繁星升起，谭玖凌小时候住在山里少有玩伴，在母亲带领下经常周末在图书馆看星空相关的书，以至于他对观星的喜好一直延续着，并且古今中外通吃。 他抬头看着天空升起的几个代表星座，又看了看银河的位置，渐渐觉得腹中没那么饥饿了。 顺着星光远眺，发现各个角落有不少白天遇到的难以沟通的孩子，都在仰头凝望天空的星星，目光如痴如醉，又空洞呆滞。 这个世界的星空纯净透明，天空中醒目的室女座、双子座熠熠生辉，还有最为耀眼的狮子座，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突然间薄雾从大地上无声泛起，星图震动。 谭玖凌收回目光往周围望去，空气中充满了动荡的不安感。 狮子座的主星轩辕十四却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在星图和天际相接的地方，具象化的狮子苏醒过来，狮群仰天咆哮，往陆地俯冲而来。 谭玖凌慌乱起身，感觉不需一刻就会被狮子踩成肉饼。他径直往山壁方向移动，尽量找了棵高大稳妥的树攀了上去。 震动越来越近，周围那些望星的小孩却仿佛毫无察觉，依然忘情的凝望天空。 谭玖凌大喊让他们躲避，无人理睬。 领头的狮子张开大口，嗅了嗅，便将近处的一个孩子囫囵吞下。空气中立刻弥漫出桃子汁的甜腻味道。 谭玖凌吓得全身发抖，他虽然笃定狮子不会爬树，但是这些狮子的体型比想象中大太多，只要用力一蹦，就能轻易将他从树上拽下来撕成碎片。 就在狮群在他脚下徘徊时候，他眼前的提交框又亮了，看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谭玖凌心想这不是让他提交自己，舍生喂狮吧。 凭借着从小到大考试中积累的经验，他猜测可能需要输入某种特定的答案。 于是，他先试着输入了【狮子座】，点击提交，但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他又输入了【轩辕十四】，结果依然毫无动静。 谭玖凌忍着心悸低头细看了一眼下方的狮群，组成他们的星星就像骨骼和血液闪闪发光。正中间的王者之星盛炽如蓝白的火焰穿透地上的迷雾。 这颗星还有什么称呼来着？ 他灵机一动，输入了【狮子座α】，这次显示提交成功！ 下方的狮群抬头嗅闻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息后，悻悻地离开了。 谭玖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发现从一旁陡坡跑下来一只大黑狗和一个面熟的小小身影，或者说在淡淡雾气里，醒目的是奔跑时那人身后翻飞的小披风。 “小叶，红豆，这里这里。” 听到招呼，小叶没有丝毫停顿地攀上了谭所在的大树，接着两人协力抓住两只狗爪，把红豆艰难地捞上树枝。 后面紧追不舍的狮子在树干前猛地刹住，利爪划过树皮，整棵树都在不停地晃动。 谭玖凌紧紧抱着树干，吓得嗷嗷直叫，红豆的嗷唔声也不遑多让。 小叶攀到谭玖凌身边，攥住他的手臂着急的询问：“答案是什么？” “哈？什么答案。”谭不敢睁眼。“哦，狮子座α！” 小叶屏住呼吸，直到提交成功，他才低头观察起下面的那只追他的狮子，狮子抬头迷惘的张望后又嗅了嗅，意兴阑珊的退走了。 两个人抱着树干丝毫不敢放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小叶的面帘下面是不是也淌着汗，谭玖凌感觉手心一直潮乎乎的，背后也汗湿了一片，被风一吹，凉飕飕的直发抖。 谭瞄了一眼看起来很暖和的小披风，厚脸皮的挪到小叶附近的树杈边坐下，把披风一角裹在腰间：“我就说要江湖再会的嘛，都是缘分，就是重逢的有点快。但是既然真的重逢了，你就告诉我名字呗。” 紧紧抱着树杈已经睡着的大黑狗红豆感觉到树杈震动还以为危险又来了，眼睛都没睁开先嗷出了声，小叶气的轻敲了一下它的脑瓜把它叫醒。 “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我的名字，我是谁。”小叶的声调依然平稳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原来真的有失忆这件事，放心放心，我一定帮你回家。”谭玖凌信誓旦旦的宽慰道，但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而且越叫越响，在清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你的肚子吵到我了。”小叶皱眉道。 谭玖凌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嘟囔：“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而且你对救命恩人也太不礼貌了吧！会有损功德的。” 第6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6-食为天 等到天光泛起、迷雾退尽，狮群也全部消失了。 小叶跳下树杈，伸展了一下麻木的手脚，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叫醒了红豆和谭玖凌。 桃树慢慢开始长出嫩绿的新芽，谭玖凌抬头瘫坐在枝干上，看了看新长出的嫩芽，说道：“小叶大侠，这要去哪里？我已经饿得不行了。这些桃树今天成熟的桃子也不能吃吗？” “不能，但你快些跟我来，我请你吃饭。”小叶说完便迈开小短腿准备出发。 听到“吃饭”二字，谭玖凌顿时有了力气。他噌的一下从树上滑下来，拍了拍衣服。 红豆听到这两个字也竖直了耳朵，抱着树干笨拙的滑到小叶跟前。 天空开始飘落白色的小团子，一颗颗大概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轻轻软软。走到河边时，叶片上已经落满了这种白团子。 谭玖凌好奇地翻看着雪白的团子：“这是下雪了吗？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是有桃花盛开的春日。” 小叶这次没有答话，从河边的树后面翻出一个小锅，收集了一些团子，合着露水开始煮。 看着小叶魔法般从口袋里翻出一些调味酱加入锅里，谭玖凌觉得非常神奇。 不多时，太阳升起，桃花开始从南到北慢慢开花。暖和的地方有几朵已经开得不错了。 小叶采了一些桃花瓣放入锅里，锅里的团子顿时有了色彩和香气：“吃吧，这个团子每天清晨会有，再过一会儿就没了。可以放心吃，我昨天早晨吃过了，没毒。” 谭玖凌忙不迭地找了个大叶子捞着开吃，团子又软又滑，带着一点酱的酸甜，好吃得停不下来。 小叶帮在一旁流口水的大黑狗红豆盛了一大碗。看来红豆只是胆子小，食量和腰围成正比。 三人一直吃到肚子滚圆，昨夜的疲倦也被暖烘烘的日光激发了出来。谭玖凌扯过一点小披风盖着，和小叶一起窝在红豆毛茸茸的肚子上，睡得昏天暗地。 直到日头当空，谭玖凌才醒来。他发现小叶的披风全被他卷在身上，而小叶已经在一旁收拾东西，包括清理锅具和打包准备装桃子的包袱。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白团子很像书里说的一种食物？如果这里真的和你说一样，是什么梦境，那说明有做梦的人，那做梦的人应该很熟悉那本书。”谭玖凌因为自己睡了一觉并没有摆脱这个世界而感觉有些气馁，但因为昨晚的经历又不得不逼自己多思考一些。 小叶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听了谭玖凌的话，但他看起来也有所思考：“有道理，我听说过这种食物，好像叫吗哪，但目前看来这种食物只是表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强制性规则，比如食物落在地上会消失，需要遵守一定的用食时间。” “不管怎么说，这吗哪桃花粥真好吃啊！还有吗？” “没有了，我把一些晒干了磨成粉，中午请你吃别的东西。我们赶快出发吧。” 谭玖凌听到还有好吃的，激动地搂着红豆的狗头一阵揉搓，接着鲤鱼打挺跳起来，非常狗腿地跟着小叶出发了：“为了报答你请我吃饭，要不我给你讲讲星图吧？” “你会观星？”小叶一脸吃惊。 “只是一些浅显的个人爱好，分享一下就有两个人可以商量答案了不是。昨晚是挺有特色的春日星图，其中最醒目的就是昨晚遭遇的狮子座。狮子座的组星轩辕有17颗星，最亮的就是昨晚的答案那颗，名叫轩辕十四或者狮子座α，从北斗天权通过天玑的直线可以定位。” “原来是这样，看来提交的桃子可能是14或者17？”小叶沉吟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吃桃子呢？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只是猜测，以我之前的经历来看，过于明显的任务道具都不可以随意消耗。而且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吃过桃子的人会让狮子更容易通过气味定位。” 谭玖凌回想了一下昨晚迷雾中弥漫的桃汁味道，一阵反胃，差点呕吐出来。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小叶熟练地架起鱼竿开始垂钓。 “你居然还有鱼竿！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我怎么没有？”谭玖凌一脸好奇地问道。 “这些都是用其他东西换来的，我比你早来一天，多准备了一些东西。等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午餐的食材很快就有了着落，几条肥美的鱼被小叶整齐地挂在树枝上。 谭玖凌猜测今天会是烤鱼还是煮鱼汤，却看到小叶将鱼皮切去，取出鱼肉做成鱼蓉，加入吗哪的粉末团成圆子下水煮。 随着水沸，香弹的鱼丸浮了起来。谭玖凌忍不住捞起一个，一边吹气一边吃，却被烫得直跳脚：“小叶，虽然你失忆了，但我总觉得你一定是个厨师啊！” 红豆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谭玖凌“汪”了几声，像是在附和。 “我会做的也不多，应该不是的。只是我昨天试过烤鱼和煮鱼汤，食材都会消失。”小叶坐下来认真地吃午饭恢复体力，毕竟下午还要去收集桃子，对于他们这样的小短腿来说，奔波是一项大体力活。 白日的午后依然风和日丽，仿佛什么危险都没有。桃树如约芳菲满树，然后结出了甜美的桃子。 谭玖凌和小叶数着桃子的数量，尽力将它们背到祭坛前。他们先试着提交了14个，祭坛毫无反应，于是又加到了18个。 装满桃子的陶罐沉入了祭坛下，随即飘下了一片六角形的冰片状雪花。谭玖凌好奇地伸手去接，结果针扎一般的疼痛强烈的袭来，吓得他立马缩回手来。 幸好只是冻红，并没有更深的伤害。谭玖凌在心里默默发誓，下次不能再这么好奇了，碰坏雕像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一会别把自己的手也搭进去。 面前又出现了新的【收集】按钮，谭玖凌试着点击了一下，那个六角冰记录到了他的数目中。 确认再没有其他可以交互的东西后，两人只能先行离开祭坛。小叶赶着时间再去收一批红果和青果。 “这个果子我尝过，又酸又苦，不能吃。”谭玖凌帮着小叶一起在白花树下接那些成熟的果实。 “红色的是芙蓉李，绿色的是青梅，直接吃很酸涩，但可以做成其他东西再换东西用。”小叶一边忙碌一边简短地解释道。 小叶把两天来收集到的芙蓉李放在柔软树枝编成的框里喷水“摇青”、腌制晾晒；接着把泡过水的青梅用锅细心地熬成酱料。忙得不亦乐乎。 第7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7-红豆 谭玖凌看着神奇的制作过程，疑惑地问小叶：“这是哪里来的技能？我怎么没有？” “可能是本身的技能，然后有可以处理交互的材料就可以进行加工。” “真是让人羡慕啊！”谭玖凌感慨道，“小叶，不如趁机和我说说你在其他世界冒险的经历吧？” “就很平淡的求生，一开始心里压力也很大，但是慢慢有些麻木了。由于只是过客，详细的内容已经都记不清了，就像每天早上梦醒时分，昨晚的梦模模糊糊，然后自身又处在一个新的梦中。” 两人陷入了沉默。 谭玖凌代入了一下这两句简单的回答，就觉得疲倦和窒息。 小叶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这里时间流逝得很快，太阳还未落山，果干和果酱的成品就做好打包完成。 “你叫什么名字？”小叶叫醒了在一边倚着红豆打盹的谭玖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终于来问我名字啦！”谭玖凌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心情大好的样子：“我叫谭玖凌。” “谭玖凌，你不要过于相信这世界里头的人。”小叶问了名字似乎只是为了加一个说话前的称谓。 “哈？” “也许什么时候你就被卖了。如果离开的条件是需要献祭队友，你说大家会怎么选？” 谭玖凌听懂了，说了句“谢谢”。 “反正‘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忽视时间’，在一个各种法则可能都不太灵光的地方，能帮你多一些生存的机会。”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哦。虽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但我觉得‘老成’这两个字很适合你。”谭玖凌虚心受教，但是嘴上有点欠：“我虽然什么技能都没有，但我发誓绝不害人，我会一直是个成熟稳重、心地善良的猪队友。” “现在外面是几几年？谁还不会倚老卖老了。说不定我是个老头呢。”小叶语调难得地轻快了一些。 “25年了，我进来的时候刚过完农历新年。不过现在年味真是淡，而且我刚返回单位就被裁员了，年终奖都没拿到呢。”谭玖凌说起外面的经历，不免有些感慨和吐槽 ：“换了个新工作没两天，又莫名其妙进了这里，所以对今年印象也不太好。” “这么说来，如果你是90年生人，今年35了吧~？”小叶报出了谭玖凌的年纪。 “倒也没有，其实我是99年生的，踩了90年代的尾巴，可能我妈比较懒，就随口起了。” “这你爹也能同意？” “问题是没有爹，这不就没人反对了嘛！”谭玖凌哈哈大笑起来。 小叶被谭玖凌笑的愣了一下，觉得有些抱歉。 谭玖凌看出小叶身形一僵，安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个问题对我能有多大影响呢？而且我妈也不知道怎么被洗脑了，从始至终一口咬定我‘爹’极其爱我，坚定的我都怀疑是真的了。” 谭玖凌第一次和人说起自己的家事，而且还是和一个刚认识神秘小孩，但是他就是有这种冲动：“事实比较残酷，直到我妈几年前早早过世，我也没见过我这个传说中的‘爹’。” 小叶更僵了。他转过身来，面帘下看不出表情。也许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谭玖凌歪了歪头，似乎想透过面帘的缝隙看看里面小叶的样子，可惜遮挡得严严实实——眼前的人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性别和来处。自己当初说要带他回家，是不是太狂妄了呢？ “别介意，我妈特别爱我。我并无任何缺乏，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吐槽这个老爹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就像我工作被裁员，都仅仅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谭玖凌轻轻咳了一下，佯装清了清喉咙。 小叶到最后也没有说啥。倒是红豆懂事地用头拱了拱谭玖凌以示安慰。 “对了，小叶，我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你的黑狗为什么要叫‘红豆’啊？” “其实不是我家的狗，我们偶遇过几次，所以算是相熟。我和它初识的地方很像一个古代的佛塔群，入口处有棵很大的红豆树，红豆种子闪闪发亮地落在它身上，就叫它红豆咯。而且‘红豆’和日语‘本当’（hontou）发音很像，也许是通过这个名字祈愿让我可以找到真实。” 聊天间，一行人已经走近了之前看到的北部那座像监狱一样的黑色建筑。 建筑占地不大，四周全是高耸的围墙，连一根针的缝隙都扎不进去。抬头望去，围墙直插云端。一个小小的木窗子向外开着，位置相对于他们的身高有点高，里头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小叶把做好的芙蓉李干和青梅果酱举高递进去，里头递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装备。 全程没有交流。 “原来你的披风、鱼竿和锅是这么来的啊。”谭玖凌恍然大悟，“啊嚏——你有没有觉得晚上变冷了？” 小叶在领到的装备里翻翻捡捡，拿出一条围巾递给谭玖凌：“好像确实冷起来了。” 两个小人把剩下的东西铺在地上一股脑儿卷起来，打包带走。 回到营地，小叶在装备里取出了柴火和干粮。篝火光里，谭玖凌仰望夜空升起的星图，他突然站了起来：“今天的星图感觉不一样了，这是冬日星图吧？你看猎户座那代表的腰带上的三星，还有大犬座的天狼星和小熊星座的北极星。” “原来那一颗就是传说中的北极星。”小叶抬头望着天际，“记得书里说跟着走就不会迷路。” “北极星位置恒定，而且不旋转。确实很适合定位。”谭玖凌咬了一口干粮继续说道：“一般考试都会出有对比意义的题吧，如果再有提交的问题，请参考北极星叫小熊座α。” 还来不及他们细细分析星图，风约刮越大。 “如果按你比我早来一晚的情况来看，今晚是不是应该是平安的一夜？”谭玖凌显得有些不安，“我们要去找祭坛提示的那种六角冰吗？” 小叶站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东西：“还是先去崖壁附近找个栖身的山洞吧。以这个风速和温度，我们很快就会在入夜后失温。” 他们顺利的找到了一个可供藏身的山洞。两个小小的身影和一只大狗坐在山洞的火堆边，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洞壁上不断跳跃。 谭玖凌已经不觉得这是个梦境了，影壁上投下的仿佛是自己平行世界的另一种人生。 第8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8-雪夜 天黑以后，点燃篝火的山洞内还算温暖。外面情况就比较糟糕，小叶裹好所有可以御寒的东西，准备出门："我出去看看，外面温度越来越低，风也大，要不你留守吧？" 谭玖凌走到洞口向外探出了脑袋，觉得风确实凌冽劲道。但是脑内小人斗争了一番，还是咬着牙说："一起去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让红豆留守。" 红豆"汪汪"地附和，自从遇到谭玖凌，红豆经常做他的复读机。 两人顺着崖旁的小路一路拽着比较牢固的枝干往上爬，在平原漫无目的的走，以他们的脚程可能走不了多远，不如到高处寻找一下线索。 但是高处同样危机重重，被风卷下山就是最大的威胁，还有失温症。 抱着早去早回的想法，谭玖凌一行人快步往上，到达视野好的半山腰往下望去，仿佛所有东西都被劲风吹走，看下去愈发空旷。只剩下光秃秃的祭坛和黑漆漆的建筑并无变化。 更远一些，出现了一个白天不太醒目的小湖，湖面散发着月白的光，那种浅淡的蓝色像要被丝绒蓝的天幕吸进去。 "我之前去过一个大洋中心的小岛，那里有个湖，晚上就会发出磷光。不过那是个真实的鬼故事，湖里被抛了太多战亡尸体产生的现象。"谭玖凌尴尬地笑了笑，这种天气讲鬼故事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 还没等冷笑话的尴尬劲过去，谭玖凌突然指着远方呼唤小叶："你看星图里的天狼星！" 小叶顺着谭玖凌说的方向望去，星图中的天狼星脱离轨迹，直直坠入湖中。湖面顿时燃烧起来。 两人顶着风跑步下山，往小湖的方向奔去。 等到了湖边，星火已经熄灭了。湖面异彩流动，浮出了几片六角冰，但是湖水太冷，两人只好拿着树枝在岸边拼命够。 没多久，天空就像突降大雨一样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天地间寒冷、静谧和壮美，簌簌的雪落声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雪一直也没有要停的样子，两个人收集六角冰的效率很低，积雪很快就超出了他们的身高。 天空再次坠星，猎户座的星火在另一侧坠落。但是他们再也沒有余力和方法在极深的雪地通行，只好顶着风雪返回了山洞。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了，生还率是多少？"谭玖凌问道。 "是0。" 接下去是一阵沉默，毕竟死生之论普通人平时甚少考虑。 "这种完不成的任务，输了不能怪我吧？！" "你想去哪说理去？也带上我呗？" "小叶你突然这么幽默，我怎么觉得真的要死定了呢！"谭玖凌换了个姿势烤另一侧冻得邦硬的衣服。 夜深了，风雪略微小了些。 小叶将携带的所有物品一一取出，摊开放在山洞内。他先挑出能吃的东西，分成两份。 谭玖凌接过食物，轻声道："这里就没有什么新人福利期吗？我这才来几天，就和极限求生似的。" "抱怨没用，要不你和我说说今天落下来的星星？"小叶坐下来专注地吃着东西，铁锅里正煮着洞口收集来的新雪。 "今天最早掉入东南方月白色幽灵湖的是冬日醒目的大犬座最亮的狗星——天狼星，第二次掉落的三颗是猎户座中间的三颗，猎户座在中国古代星图的参宿，是二十八星宿白虎七星的第七宿，属水，为猿。"谭玖凌解释道。 小叶默默记下："虽然我曾进入过几个不同的世界，但醒来时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经验可以和你分享。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去收集猎户座的碎片一条路可走。" 说完，站起身拿起装备里的小斧头。 谭玖凌本以为小叶会立即出发，于是匆忙的往嘴里塞完了食物，随时准备跟上。 "你在洞里等我一会。把需要的装备整理好带着，但记住要轻装简行，毕竟天寒地冻、积雪深厚。"小叶说完便走进了风雪中。 谭玖凌研究了一下可用的物品：除了保暖的围巾其他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他自言自语道："或许这个锅可以顶在头上，防止在路上被流星砸死？" 没过多久，小叶就回来了，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他砍了一些桃木，把大的劈开做成雪板，小的做成拐杖，剩余的削尖捆在背上作为防身工具——聊胜于无吧。 "会滑雪吗？"等小叶将木板和绳子准备好后，也递给谭玖凌一副。 "这不会是滑雪杖吧（大声）！"谭玖凌惊讶地喊道，"我之前一直是个超宅工作超多的996程序员，怎么可能滑雪？其实我连爬树都不会，上次不过是因为被狮子逼得走投无路，才勉强用出了小时候学过的一点技能。" 谭玖凌的退堂鼓打的哐哐响。 "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在深雪里穿越？要不让红豆拉你吧？"小叶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开始熟练地给红豆套上绳索和雪板。 这时，洞外突然光芒大作，两人连忙走出洞口查看，只见天空中星图剧烈震动。 谭玖凌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这和昨晚星图陨落、狮群来袭前的情形完全一致。 "看来没有平安夜了。"小叶捆好简易的雪板，率先走出了山洞"现在就出发吧。记住，如果有机会，先自救，再救人。" 红豆不太熟练地拉着那辆简易的雪橇，谭玖凌则小心翼翼地坐在后面维持平衡。 红豆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小叶身后，谭玖凌时刻担心着雪板脱落或者自己跌入雪洞里。还好谭玖凌变成小个子比较轻，一路上还算平稳。 两人靠着下坡的冲力，终于抵达了中心旷野的边界。此时，天空的震动愈演愈烈，只见一只只体型庞大的"小熊"星座从天际线俯冲而下。 "前面太空旷了，我们跑不过，能躲避一下吗？"谭玖凌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这些"小熊"虽然体型没有狮子那么庞大，但依然极具压迫感。它们的眼睛闪烁着燃烧的血红色光芒，浑身覆盖着刀枪不入的厚实皮毛。 "没用的，熊会爬树，嗅觉又灵敏。无论躲在哪里都没用。"小叶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坚定的向着黑色建筑方向继续前行。 "听说装死会有用。"谭玖凌心中呐喊着，但他不敢开口，只好强忍着发抖的双手，紧紧攥住红豆的缰绳。 第9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9-冬日星图 红豆在积雪中脚程有限，没多久就被熊群追至仅剩二十米左右。谭玖凌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叶流畅的行进路线。他腾出一点精力，快速在交互框提交了【小熊座α】，想试试昨晚推导出来的方案是否能派上用场。 可惜后面的熊完全没有停下追击的意思。 小叶转过身，让过红豆的雪橇车，直面熊群，将身后背着的桃枝反向插入雪地。这些桃枝尖刺在积雪中形成了一道坚固的扇形防线。 领头的熊因为惯性撞在尖桃枝上，它们沉重的身躯将桃枝深深压入雪下的泥土里，一时无法拔出。 后面的熊因刹车不及，纷纷在雪地上翻滚跌倒，整个追击队列的速度因此微微受阻。 谭玖凌伏在红豆拉的雪橇后面，看到熊群终于放缓一些，谭玖凌望着天幕飞快的转动头脑，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再次提交了【天狼星】。 终于有了些反馈——健硕的星图狼犬应招前来，高亢的吠叫声响彻天空，俯冲坠地，与熊群展开了激烈的缠斗。狼犬獠牙的白光与熊眼中的红光在夜色里相互交织。 在积雪中消耗体力比普通陆地要大得多。小叶似乎也有些体力不支了，看着星兽缠斗，竟然停滞在原地微微出神发起了呆。 "快点走！两边的实力并不均衡！"谭玖凌回头大声提醒道。 小叶这才惊醒过来，继续随着红豆一起加速前行。黑色建筑的影子很快出现在眼前，高墙看起来森严可畏，那个交易的小窗口也紧紧关闭着。 当他们来到高墙近前时，才发现六角冰随着坠星碎片撞击高墙，嵌入墙缝卡在无法取到的高度。 后方与熊群鏖战的地方，【天狼星】显然已经力竭，左支右绌地抵挡了一阵，很快便达到了极限。最终，它重伤之下化作星光重返星图。 "得叫救兵！还得叫救兵！"谭玖凌咬着下唇，想着还有什么能够救命的答案。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小叶正背对着墙蹲坐在墙边，抱着他的双腿，试图将他顶到围墙上那个交易窗口下方的小台子上。这个台子仅有一个人宽，勉强能让人贴墙站稳。 "你在上面别慌，好好思考。我和红豆还能抵挡一阵。"小叶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只有身后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谭玖凌正想吐槽两句，但形势紧迫，他只能迅速在所有已准备的答案中筛选权衡，最终选定了【北极星】进行提交。 天极的北极星射出一道光，那道光像聚光灯般投向交易口上方数十米高的墙面上。 原来在那里有一个与墙面颜色相近的铸造铜铃，只是由于位置太高且颜色相仿，之前从未被发现。 但是这个提示依然毫无用处，他们根本无法触及那个位置。 谭正准备再次提交时，却发现提交按钮变成了灰色。 “小叶，小叶。为什么没法提交了？你那里可以吗？”谭一边询问着蹲在墙边、往背包和口袋里囤积石块的小叶，一边焦急地问道。 “可能有次数限制，我可以操作。你要提交什么？” “‘事不过三’这种规则不应该这时候出来凑热闹吧！真是气死我了！要不试一下【猎户座】？” 小叶闻言照做提交了【猎户座】，但没有收到任何反馈：“要留一次提交六角冰，还剩一次机会？你想好了说。” 谭听到这话，眼前一黑，气的险些从墙边台子滑下来。 “我真的要吐槽了。这什么破系统啊！我高考都没这么疯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看向小叶。 “你要是觉得压力太大，要不我自己试着输入？”小叶依然语调平稳，又蹲回去往背包里装石块。 “小叶，别惦记那些小石块了。就算你是传说中的‘大卫’，你觉得这些小石头能砸穿熊头吗？” “这是要我输入【大卫】吗？”小叶自动过滤出了关键字。 “不不不，先别急着输入。”谭急忙喊道：“提交【参宿】，如果失败我就跳下去和你一起扔石块！这周围唯一的武器就是这些被陨星砸下来的破墙皮，说不定有奇效。”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谭的手心再次沁出冷汗。不远处的熊群再次逼近眼前。 就在这时，身披半幅兽皮的【猎户座】终于应召而至！他那肌肉结实的肩膀几乎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只见他一棒子掀翻了领头的黑熊，抬脚踩住另一只，那些熊的尖叫声让后面的同伴略微止步。 猎户一脚踢开尖叫的小熊，转身毫不留情地用大棒重击在黑色建筑的墙面上。墙沿的积雪和缝隙中的碎石纷纷落下。谭玖凌因为过于紧张，一直用力攥着交易窗口的窗格，才没有被震动得滚下窄台。 六角冰随着震动落下，小叶大声喊道：“你顺时针绕台子，我逆时针。我们收集一下掉下来的六角冰。” 谭玖凌的大脑仍然被声波震荡得嗡嗡作响，但见小叶翻身爬上红豆的背，随即一个箭步开始沿墙边奔跑，他也只好反方向开始在小台子上快步绕圈。 等他们绕完一圈回到起点相遇时，小叶问：“收集到多少？” “加上祭台上最早的那个，三个。”谭玖凌大口喘着气。 “我这边多一些，有五个。” 两个小短腿绕圈跑动的时间，猎户座与熊群的僵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猎户座退后一步，伸开双臂，试图将两人保护在熊群无法从背后偷袭的范围内。 而熊群则集结成攻坚队形，准备用数量优势发起车轮战冲锋。 “如果真是七宿的话，我们都不够。”谭玖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小叶，“我拉你上来，看看能不能互相交易？” 熊群发疯似的冲锋已经展开，猎户座独自支撑显得力不从心。电光火石之际，冲锋的熊群眼中凶狠的红光已划破雪夜的空气。 小叶接过谭玖凌的手，另一只手攀住台子，一脚蹬墙，借力跃上了窄台。 谭玖凌原本担心自己可能已经没有提交按钮了，说不定连“交易”都无法完成。但两人相握后，发现确实有选项可用，他立刻转出了两个六角冰，小叶的提交按钮开始闪烁发光。 来不及多想，小叶立即点击了按钮。 刹那间，天空中所有的星图开始下坠，雪地映出的反光比白昼还要明亮，轰鸣声震耳欲聋。枯萎的桃树枝干瞬间化为连绵不绝的火海。 猎户座仰天大吼一声，挥舞着棒子击退了冲锋的第一批熊群，趁着短暂的进攻间隙，他取下腰间挂着的弓箭，搭弓射箭。 满弦一箭精准地射向北极星光聚焦的铜铃，铃声如湖水中的涟漪般层层扩散，悦耳又具有穿透力。 暴风雪如同龙卷风般从天穹直扑而下，夹杂着星落。地上尚未燃尽的树林、熊群转眼间就被冻成冰雕，随后被星辰击中，化为齑粉。 交易所的小窗突然开启，并扩大成两倍大小的小门。 第10章 第一章桃园星梦10（完）-歧路 小叶和谭玖凌两人用尽全身力气俯身一把将红豆扯进门内。随后，两人也被顺势带入门中。 门在最后一刻关上时的瞬间，谭玖凌似乎看到了末日般的灾难景象：透过那耀眼的光芒，他又看到了那些仰望星空的孩子们。他们仍然痴迷地凝视着天空，仿佛末世的到来与他们无关。 即便星辰已经开始坠落，砸向眼前的一切，这些孩子依然纹丝不动。 门很快彻底消失了。门内的世界并非像外面看上去那样是一个高高的堡垒，而只是一个普通大小的房间。 房间里温暖如春，安静而简约，中央是一个与地面平齐、一米见方的池子。池中生长着一棵绚丽绽放的桃树。 这棵桃树的花瓣轻盈地飘落在地面上和水池中，水池中倒映出桃树的累累硕果，仿佛水幕内外的世界存在时间差。 红豆好奇地趴在池边，用大爪子扑腾着里面的花瓣，而水中倒映的桃子则随着波光起伏，枝头的果实似乎随时会坠落。 谭玖凌还剩一个六角冰，此时它已化作了一把钥匙。他弯下腰拾起这把冰冷刺骨的钥匙，熟悉的疼痛感袭来。 “不明白什么是吃一堑长一智吗？又用手直接拿。”小叶用披风裹好手，从谭玖凌手中拿过钥匙：“那我开门啦？” 言罢，他将钥匙缓缓放入水池中，冰雪随之消融变成一缕春雾。 在这棵桃树下，忽然出现了一扇光晕般的门。小叶正要踏入门内，听到谭玖凌问：“这个围巾我可以留作纪念吗？” “带不走的。”小叶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过了这扇门就不同路了。” “外面那些被星坠摧毁的孩子，他们会怎么样？”谭玖凌问道。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可能精神上会受到一些影响吧，不过也可能只是做了一个梦。”小叶回答道。 “那我们出去以后还会相见吗？” “以我的经验，应该不会了。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同一个‘迷途者’。”小叶向后挥了挥手，仿佛在道别，然后便踏进了光雾中。临走前，留下了一段告别语：“梦主的世界可能充满混乱和自我中心，逻辑错漏、知识谬误也是常有的事。但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不要担心。” 谭玖凌和离去的背影说了再见和谢谢，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红豆安静地坐在门口，优雅地摇动着尾巴。谭玖凌扑过去抱住毛茸茸的狗头，问道：“红豆，我们还能相见吗？” 红豆潮湿的鼻子和温暖的舌头似乎在给他安慰。谭玖凌轻轻拍了拍红豆的背，看着它一蹦一跳地离开后，也随即踏入光门。 他紧握手中的围巾，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消散成气泡，想要挽留却无能为力：“再见，希望你们接下来的时间也可以得到一场好眠。” 极度的眩晕再次袭来，头脚方位都有些混乱。 等谭玖凌恢复些许意识时，一头倒在栈道旁的草丛里。值班对讲机里传来慌乱而嘈杂的人声，背景还带着沙沙的杂音。 手机铃声也急促的响起，谭玖凌掏出手机，聚焦在屏幕时觉得光亮有些刺眼。 谭玖凌先确认了一下时间，和自己进入梦境世界时几乎没变。接着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值班的谭老师吗？有突发情况，麻烦来校门口帮忙送医。”电话是门口保安亭打来的。谭玖凌快步穿过梅林，顺着大路往门口跑去。一路上还有些骚乱的人群，在低声讨论刚刚湖畔梅树下似乎发生的流血事件。 当谭玖凌赶到校门口时，看到了地上星星点点刺目的血迹。 受伤的老师已经被送医包扎了。 失控的学生在岗亭旁声嘶力竭地大叫，两个门卫师傅快要压不住她。谭玖凌看着学生穿的衣服觉得很面熟，想起了巡查时湖边那个梅林画得异常灿烂的学生。 只是现在这件衣服被颜料和血迹染得有些可怖。 过了一会儿，学生的母亲也到了。她奋力劝说着，用尽所有力气压制。但那个孩子仿佛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奋力呼喊。 谭玖凌想起了画作里白日缤纷的桃林，凛冽侵袭的冰霜，天地寂灭的星落和痴迷观星、无法沟通的孩子们。 思索间，他快步向前准备帮着一起劝解。发现衣领上掉下来一朵梅花，可能是刚刚翻倒在梅林草丛中卷进去的。 他拾起梅花，递给那个吵闹不停的学生说：“给你‘桃花’，春天很好。” 学生神奇地安静了下来。她的母亲蹲在一旁开始低声哭泣，压抑的哭声和止不住的泪水里仿佛全是委屈和迷茫。 隔壁林峰厝61号的医护接到电话联系后，派出的支援也赶到了现场。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对学生手脚进行了临时限制。 谭玖凌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学生，脸色已经恢复平静麻木，只是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朵梅花，始终没有放开。 等谭玖凌陪学生母女办好入院手续并返回学校时，天色已经开始变黑，校园里重新归于宁静。在医院等待的间隙，谭玖凌给小鹿老师发了一条短信询问伤情。小鹿老师回复说只是美术刮刀造成的皮外伤，并表示不会追究责任，反而劝他多安抚家长。 当天下工后，在教学楼一楼的值班室交接了值班对讲机，谭玖凌甚至没有返回办公室，直接回宿舍倒在了床上。 他眼前浮现出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披着披风的小英雄和一个毛茸茸黑漆漆的温暖背影。然而没多久，他的意识就坠入了甜美的黑暗中。 一觉无梦到天明。 “桃源世界就像一场梦。”谭玖凌嘟囔着，“与现实已经毫无连接，但那些肌肉酸痛却实实在在地刻在他的精神上。” 谭玖凌拉开窗帘，窗外阴沉的天空透出熹微晨光。疲惫感一扫而空后，饥饿感却格外明显地提醒着他。 在去吃早饭的路上，他特地绕道看了看那座塔。无论是塔还是雕像，都和记忆中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发呆，随后简单清理了一下塔周围的落叶，洒扫一番，便匆匆奔向食堂了。 接下去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桃源事件就像沉入水中的石块，再无波澜。 一周后的周五，谭玖凌看到了校内网关于小鹿老师离职的通告。同日下午，从小徐那里接手了小桃休学的文件。 当他亲手把小桃的档案放进绿色柜子时，才对整个桃源事件有了真实的感触。 他也彻底明白了教务科两种颜色柜格的意义：绿色代表休学，档案还存留着；黑色是退学，大概率是不会返校了。 周六的早上，谭玖凌难得清闲。 天气和煦晴暖，他决定徒步下山，在附近散散步。路过山脚那个天主教堂时，被里面传来的歌声吸引，停下了脚步。 教堂里开始布道了，主题是“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传道人是附近师范大学宗教学的教师，讲得条理清晰、内容丰富，并且穿插了不少富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谭玖凌坐在门口，听得入神。 负责当值的义工见他在门口矗立许久，微笑着走过来，请他进去坐坐。 谭玖凌刚坐下，就注意到隔壁有一对母女非常眼熟——母亲正在低头虔诚地祈祷，女儿则安静地坐在一旁。 等礼拜结束，母亲抬起头来时，谭玖凌礼貌地打声招呼：“小桃的母亲您好。” 对方一开始有些惊讶，看清旁边的人后，立刻笑着说：“老师您好！上次真是麻烦您了。也很感激小桃的美术老师……一直没有机会登门道歉。” “小鹿老师已经离职了，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她家里人的安排。她昨天还发消息给我说有东西想给小桃。”谭玖凌转头想和小桃打个招呼：“小桃，最近好吗？” 小桃置若罔闻，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对比起啊，这孩子从小就不太爱理人。”母亲解释道，“我是外地人，为了和她父亲团聚而来到这座城市。结果因为女儿的病，家也散了。小桃还有个健康的弟弟，被爸爸带走了……”短短几句话，让谭玖凌听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家庭悲剧。 然而小桃妈妈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光芒，或许是因为教堂花窗透下的光线映照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格外慈祥。 “小桃需要全天候陪护，所以我辞去了工作。但给小桃治病又需要一大笔开销，我在后山承包了一个桃园，还养了不少土鸭。一位好心的网红大佬每年都会义务帮我推广售卖链接，目前桃子罐头和土鸭的收入勉强能维持我们母女的生活。”小桃妈妈没有抱怨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而是充满感激地讲述着那些曾帮助过她的好心人：“这次事件真的吓到我了，我害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多亏老师们的善意和包容，目前我已经筹够了手术费用，终于给小桃安排了手术。” 谭玖凌长舒一口气问道：“手术有治愈的可能吗？” “……至少目前效果是好的。”小桃妈妈说，“小桃的情绪比之前稳定多了。孩子越来越大了，如果她因为情绪失控或其它危险因素继续伤害他人，我又无力制止，那我们母女真的就走到了绝境。” 小桃妈妈说着，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桃，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不忍与痛楚。 礼拜结束后谭玖凌拨通了小鹿老师的电话。小鹿老师随即联系同城配送，不到半小时，便将东西送到了他们手中。 送来的是小桃最后完成的一幅画作。画上是绚烂的桃林，画面中央铺陈着一幅奇异的星图，在白昼下熠熠生辉。小鹿老师为这幅画精心挑选了一个好看的画框，并裱装完毕。 这一次，小桃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她接过自己的画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还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谭玖凌在教堂门口与小桃的母亲道别：“我代小桃感谢您。无论世间有多少风霜雨雪相逼迫，您都为她的世界留下了一片温暖宁静的桃源。” 第11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1-拳馆 除了周六去了趟教堂，其他周末时间，谭玖凌仍处在一种起伏不定的焦虑情绪中。 这种焦虑有两个源头：一是他无法确定桃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幻的；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陷入其中。 谭玖凌详细地反思了自己：在体力方面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在技能方面也毫无特长可言。他决定从体力和技能两个方面进行提升。 由于在学校里爬树和钓鱼都被保安大叔明令禁止，他只能出门寻找合适的健身房。 从校门口通往先民村的小道有很多岔路，两旁分布着一些小餐馆、理发店和培训机构。谭玖凌在这些岔路间兜兜转转，最终发现了一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拳馆。 这家拳馆位于一个大约30度的陡坡边上，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去，可以大致看到内部情况。 虽然练习场是双层结构，面积蛮大，但光线有些昏暗。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拳套和护具，似乎人气很旺的样子，然而除了门口柜台旁一位打着瞌睡的叔，整个场地几乎看不到其他练习的拳手，仿佛已经歇业一般。 看见谭玖凌在外徘徊，叔挥手赶走了瞌睡，他点头向谭玖凌示意，并起身迎了出来。 由于拳馆本身背光，白天光线差异不明显，但当人从里面跨出来站在阳光下时，整个人的轮廓都明亮了起来。 “这位小哥，欢迎啊！来学拳吗？强身健体，锻炼心智。”叔眯起眼睛看了看明媚的日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请问这里怎么收费啊？”谭玖凌注意到这位叔其实身材不错，年龄也不算太大，肌肉线条分明，肚子上没有一丝赘肉。 叔也礼貌地打量了几眼谭玖凌：“可以场地包月或包年，也可以请教练。小哥有基础吗？” “没基础。”谭玖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请问有没有教实用的自卫术什么的？我不想学那种用于考级的花拳绣腿。” 叔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谭玖凌的肩膀：“放心，放心！我曾经可是励志要做街头拳王的。” 从那以后，谭玖凌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寄放自己焦虑的地方。在拳馆运动时，他专心投入、心无旁骛，尽管他的身体素质一般，基础较差，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有空就去锻炼出出汗。 渐渐地，他和门口那位叔熟络起来。大部分普通工薪族都要等到晚上下班后六点半，或者周末才有时间来拳馆，而谭玖凌凭借下班较早且距离近的优势，经常可以享受较为空闲的场地和设备。 在与叔聊天的过程中，谭玖凌发现其所说的成为“街头拳王”并非信口开河。曾经叔确实和一个轻量拳王奖项擦肩而过，命运弄人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拼尽全力却最终无缘的感觉吧。 叔每天总会掐着表准时下班。这让谭玖凌觉得叔总是在疲倦和忙碌中穿行，时间表透着神秘。 叔察觉到谭玖凌困惑的眼神时，他停在了门口：“当年我离开拳场后回归了家庭，很快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我发誓要把他变成新的拳王。然而，这正是命运无情的开始——我儿子永远不可能与拳台有任何关联。” 叔站在拳馆门口，一只脚已经踏入门外的夜色中，拳馆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天光逐渐暗淡的斜坡上。 “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没日没夜追逐梦想的人闪闪发光，也有更多为了责任和生计而奔波的人。我常常感到困倦，仿佛时间已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在梦里，我好像是个夜行的掌灯人，有时又像钟楼的守更人。”叔缓缓说道，阴影中的半张脸透着疲惫与苍老。 谭玖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虽然他理解熬夜的煎熬，但懂得并不深刻，既不知如何劝慰，也不知如何鼓励。几次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出口。 叔突然迈步，双脚踏入黑暗，带着一种气势磅礴的冲劲，语气也随之轻快起来：“人晚上总是容易多想，我要去对面山头的墓园守夜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就不邀请你一起过去了。” 接下去的一周谭玖凌很少去拳馆，因为学校进入了双月考筹备期，教务科的任务突然增多，需要排考表、安排监考老师，还要收集并分类整理任课老师们提交的试卷。这些工作既费体力又考验耐心。 学校给教务科分配了几名勤工俭学的学生，协助做一些相关的工作。对于这些助力，教务科的同事们自然是欢迎的。小徐细心地为每位同学安排了合适的岗位：身强力壮的负责考卷分拣，看起来比较瘦弱的则安排做表格排序等书面工作。 在这几位勤工的同学中，有一位特别瘦的男生引起了谭玖凌的注意。他自我介绍说叫"尹然"，特长是使用办公软件。 冬天衣服穿得较多，看不出尹然身体上的情况，但他的领口、袖口和头脸部位都有未愈合的伤口，还缠着大面积的纱布和敷料。 尹然被安排和谭玖凌一起负责电子表格工作。看到他在键盘上操作的手时，谭玖凌感到格外心痛——尹然的手指几乎黏连在一起难以分开，就像一个圆圆的肉球，只剩一根拇指还能勉强活动。 然而，在使用办公软件方面，尹然却表现得非常熟练，做事也十分细心认真，让谭玖凌这组的工作推进得异常快速和顺利。 午餐时间很快到了，谭玖凌邀请同组的尹然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慢慢步行到食堂，在一楼靠窗的位置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窗外是学校的湖景，景色宜人。 尹然吃的很慢，特意挑选了柔软的食物：炖蛋、水煮西兰花和蒸肉泥。他望着窗外湖心的眼神温柔而平和。 "老师，我特别喜欢这个位置，总觉得就像游乐场的餐厅。"午饭时候的尹然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 谭玖凌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梅林、湖水，还有栈道上行走的人们，确实像一个游乐园的实景沙盘。他转头看向尹然："尹然同学，你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啊？需要帮助吗？当然，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不说哦。" 尹然微微一笑，露出红肿渗血的牙龈。他的神态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哦，没什么的，谭老师。这是我的先天性疾病，皮肤比较脆弱，容易破皮，所以看起来伤口比较多。" "听起来很痛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还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吗？" 尹然语气成熟，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稳重："相信以后会有的吧。也希望药品和敷料能纳入医保范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谭老师您不用担心，这个病不会传染的。" 谭玖凌看着尹然那极度不方便的手和伤痕累累的皮肤，想象着他成长路上经历的点点滴滴：身边的人因为恐惧而远离，他不得不一遍遍地解释、道歉，就像一层层剥开自己的外壳，鲜血淋漓。 第12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2-X 考试周平平稳稳地度过了，校园里弥漫着轻松的氛围。 教务科郑重地为每位勤工同学打印了工时清单和表扬信，气氛显得格外和谐。 谭玖凌约尹然一起吃了个晚餐，感谢他这段时间出色的工作。尹然看起来有些着凉感冒，一边咳嗽一边勉强吃了一些食物。 “尹然同学，你是不是感冒了？天气多变，要多注意啊。”谭玖凌有些不放心地将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他，并叮嘱道：“如果晚上需要外出就医，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尹然摇头表示没有大碍。饭后，戴着兜帽的室友过来找他，尹然道谢后与室友一同离开了。 晚餐后，谭玖凌像往常一样散步去塔下，最近他坚持每天早晚洒扫，今晚夜班前也不忘过去打理一下。 最近塔下常常出现一些信件和纸条，用石头压着，或塞在窗格里。可能是学生觉得这里是许愿的好地方。 几天前，谭玖凌从值班室清出一个涂着红油漆的金属掀盖箱子，看起来可能之前是用来存放工具或文件的，防水性能不错，他就拿来摆在塔下。 他只是希望所有的愿望都能有个归处，至少不会被突如其来的风雨打湿或泡烂。 谭玖凌利用在值班室等待交接班的空挡，随手整理今天在箱子里收集到的愿望信件。大部分都是学生希望考试顺利，还有一些是求姻缘的。 对于这类许愿，谭玖凌只能希望神兽能代为实现；他更关注那些在学校遇到现实困境或经济困难的学生，需要及时沟通上报学校给予帮助。 这次的信件中有一个尤为特殊，看起来不像普通的许愿，反而更像是倾诉。信件上写着“X”，署名为空，内容只有一行：“如果分别在即，祝你一切顺利。” 信中包着一枚石印，刻着一个颇为抽象的“道”字。 谭玖凌拿着印章对着光查看质地，材质一般，但朱红带冻的纹理也算好看。从字体和雕工来看，略显稚拙，可能是出自年轻人之手。 他将这枚印章放进一个自封袋，放在口袋角落里妥善保管。同时，在另一个自封袋上写下【一枚印章】，准备放回铁箱中。 为了避免塔下的许愿箱因宣扬迷信而被领导没收，谭玖凌打算在箱子表面贴个醒目的“失物招领”标签，一半用于收纳许愿信件，另一半用来存放拾到的失物。 18:30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谭玖凌拿起对讲机，开始他今晚的夜班值守。 20:30 晚自习结束时，天空突然下起细雨。学生三五成群地从教学楼出口涌出来，有些人不加思索地冲入雨幕中，另一些人抬头望天，将书本顶在头上，不紧不慢地走在雨中。 今晚的值班尤其安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对讲机安安静静地待在桌上。 谭玖凌回到了自己实训楼一楼的办公室，熬到22:00点，起身去同层的洗手间刷牙洗漱。 实训楼巨大的回字型过道在夜里的时候显得格外昏暗，只有应急灯的红点和脚边绿莹莹的安全通道提示灯为整个建筑轮廓提供微弱的照明。 走到靠近洗手间最后一间机房后门的位置，谭玖凌跺了一下脚，感应灯亮了起来，白色的光亮让人安心。 厕所中每个隔间的门都紧闭着，只有隔板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游动。谭玖凌站在大镜子前面刷牙，脑子里闪过各种恐怖片的情节，可惜他天生不太怕鬼。 然而老天似乎非要给他一点惊喜，头顶的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谭玖凌含着满口泡沫，用力跺了跺脚，但灯光依旧没有反应。 从大镜子顶上的灯罩里传来微小的叮叮声。厕所内部没有窗户，但是大门正对着过道一扇推拉的玻璃窗，窗口外是和校园边界围墙连接的小路，路灯的光透过树杆照射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透过这个微弱的路灯光，谭玖凌抬头查看那些叮叮声的来源，发现是看不真切的飞虫。 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对着照亮，才发现原来是几只白蚁在灯罩周围不停地撞击。这些白蚁透明的翅膀构造脆弱，随着每一次撞击，虫翅纷纷脱落。 谭玖凌觉得脖子上有点痒，摸了一把，发现是没了翅膀的白蚁，肉肉的身体带着小爪子在他皮肤上游动。他厌恶地一把甩开，快速将嘴里的牙膏泡沫冲干净，转身离开了厕所。 此时过道里只剩下"安全通道"的莹绿色光源最为醒目。走过推拉窗口时，谭玖凌感觉体感温度好像略微上升了几度，鼻子里还掠过一丝被雨雾浓缩过的芒果花粉的气息。 "这个季节有白蚁吗？"他自言自语道。白色的瓷砖地面上全是白蚁脱落的透明翅膀，连走路带起的风都能将这些翅膀碎片搅动起来。 凭借感觉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谭玖凌发现门纹丝不动。里头的灯光也熄灭了，他退后一步，左右张望，附近的每一扇门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而且没有一扇门有反应。 他再次开启手机的手电筒，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手电筒的光直接穿透了他的手掌，仿佛他的手变成了一块透明的玻璃。 当谭玖凌确认全身都变得透明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他的第一反应是："拳馆的钱大概是白花了，这个身体也太不适合打斗了。早知道多花点时间学其他技能。" 无光源的夜晚让这栋平时熟悉的实训楼显得格外陌生。 谭玖凌走向出口，不出意外地发现那里是一面封死的墙。验证过一楼的出口已经完全封死，他只能选择往上走。 他转过身，透过回字型中庭的窗户往上看去，在五层侧面发现了一个间歇性闪动的光源。 经过几轮观察，谭玖凌注意到光亮短暂停顿后的闪动规律：三短、三长、三短，看来有人在求救。 既然有人求救，说明有可以成为队友的人，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等谭玖凌爬到五层时，发现与楼下空旷死寂的实训机房完全不同，楼上人声鼎沸：一群群透明人像工蚁一样，不停地往尽头的一个大房间搬运东西。 然而，发出SOS信号求助的那间房间位于楼道另一头。谭玖凌权衡再三，决定先朝求救信号的方向走去。 第13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3-方舟 透过窗户看进去，这间教室与普通的实训室完全不同，更像一个化学实验室。灯光的闪烁求救信号已经停止，教室里只剩下昏暗的应急照明灯。 黑板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公式，讲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机械教师正在为冒着浓烟的实验器皿添加更多材料。 教室前方靠近讲台的地面上，用黄黑胶带粘出一个醒目的十字，就像安检点一样。一个玻璃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墙上的挂钟正在倒计时，机械教师的动作也越来越焦躁。 倒计时归零，那个玻璃人蹲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喊："我不知道……" 实验器皿里的液体顺着管道喷涌而出。站在黄黑十字胶带位置的玻璃人瞬间消失，溶解为液态又变为气态，短短几秒却压迫感十足，让谭玖凌无法惊呼。 教室里仅剩一个带兜帽的玻璃人也站到了黄黑十字上，机械教师的召唤好像有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兜帽玻璃人的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敲击着三短三长的节奏。他茫然地看向窗外，当看到有人影站在窗前时，心里似乎涌起一丝希望。 谭玖凌伸手去扒教室靠近过道的玻璃窗。窗格之间的金属横条细小得连一只手掌都放不进去，但为了看清黑板上的公式，他只能奋力且快速地用手指推着玻璃。 "臭手，千万不要断啊！"谭玖凌在心里默默祈祷。 窗户终于推开了一条缝隙。谭玖凌看清了黑板上的公式——二氧化硅和□□的反应方程式。实验器皿也看的更清晰了，虽然是透明的但是并不反光，看来是塑料制品。 "同学，别慌。这个反应能进行。你是不是有提交按钮？按答案输入就行。"谭玖凌先给兜帽玻璃人打了一剂定心针。 但是这个公式有两个可能的答案：四氟化硅气体还是氟硅酸？为了确保反应能持续下去，产生气体似乎更稳妥，但条件也更加苛刻。在这个世界里，梦主到底是完美主义倾向还是现实主义倾向呢？ 倒计时的声音和机械教师关节臂摩擦的声响让人愈发烦躁。兜帽玻璃人攥紧拳头，笔直地站在那里："可以输入，但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试试''SiF4（4下标）''——S-I-F-4。你先试试这个。"谭玖凌也不知道如果错了，是否还有机会再试一次。 滴的一声长响，倒计时停止了。 反应却依然没停，气体挥发升腾，液体顺着管道喷溅到兜帽玻璃人抬起的脸上，他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教室内的气氛骤然凝固，不知道是不是死神挥下了镰刀。直到一声轻微的门锁开启声响起，兜帽玻璃人才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脸，从瘫坐中艰难地站了起来。 谭玖凌快步跑到教室前门，一把拉开——里面空气状况堪忧："反应产物是水，没关系的。你快出来。" 兜帽玻璃人快步出来，谭玖凌反手拉上了铁门，并在外侧插上插销。 机械教师再次暴躁起来，在慌乱中撞倒了一旁的大桶液体，□□腐蚀金属产生的刺激气味从门缝里渗出，伴随着短路燃烧的声响。管道中迸射的怪异溶液，助长了火势蔓延。 两人只得朝人来人往的大厅方向跑去，希望能趁大火失控前逃离此地。 当谭玖凌与兜帽玻璃人走进人声鼎沸的房间时，眼前的景象却远比想象中有序得多。这里俨然像一个高效运转的流水线工厂。 一位像是工头的玻璃人在指挥众人将搬运来的物料投入指定进料口。由于玻璃人体质脆弱，他们的搬运能力也相对有限。 坐在总控室内的那位玻璃人专注于显示器前的工作，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工头模样的玻璃人看到他们空手而来，立刻神情严肃地走上前来："你们是什么人？不要打扰我们建造方舟。" "方舟？"谭玖凌露出惊讶的表情："请问需要做什么？" 工头显得有些不耐烦："赶紧离开！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让他们进来，我来跟他们说明情况。"坐在操作室的工程师突然发话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工头，给他们预排一下后续的工作，他们很快就会出去。方舟的进度没问题，多一份力量筹备，就快一些完工。" 工头显然对这位工程师忌惮几分，不再说什么，转身打开门放他们进去。 进屋后，谭玖凌探头探脑的想看看工程师的样子，工程师并未回头，只是用手指着窗外一个透明架空的圆柱形房间，简要说明道："那个茧房线索指向要去湖心岛取水的任务。我们现在正在造船。" 谭玖凌顺着工程师所指的方向望去，最令他震惊的不是那个外观诡异的透明茧房，而是建筑物外波涛汹涌的湖面，以及那艘正在"打印"中的巨型方舟。 “这是3D打印吗？”谭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确实是一个大工程，安全吗？” 工程师转过身来，语气平和：“湖面气流紊乱，相对于飞行器来说，船更为稳妥。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可行方案吗？” “陆地上最稳妥，我觉得要说安全，不如架桥？” “来不及了，湖水的水面在上涨，而且我刚刚好像听你说有个房间的机械着火了，也可能蔓延过来。” 谭玖凌觉得工程师还挺有耐心的。他把视线从巨大的3D打印机上收回，落在工程师身上，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戴着面具。 “工程师大人，不是我想吐槽您，大家都一副‘容易被看穿’的玻璃脸，还带什么面具啊……”谭玖凌顿了顿，“难道……你是小叶吗？” 工程师没有等他说完，只是回了一句：“认错人了。”便埋头继续工作。 谭玖凌和兜帽玻璃小哥也被不耐烦的工头叫出去干活了。他们被分配到503实训室仓库，负责第69号物料搬运。 工作虽然像工蚁一样简单——只要把打印的料材运到相应的料槽就可以，其他工作都已经由工程师那边安排好了。但他们的身体脆弱得只能背一小罐液体，往返路程占用了他们大部分时间。 谭玖凌跑了几趟，觉得简直是对人耐心底线的考验。他扯了扯一直挺安静的兜帽玻璃小哥的袖子：“你会用3D打印机吗？这样跑下去我的玻璃足底都要磨平了。” “操作在学校学了一些，但建模不太行。” “会就好说。”谭玖凌满意地拉着兜帽小哥去找工头，“我们想见工程师大人。” 工头这次真的怒了：“工程师哪有空陪你们整天闲聊！快去干活！” “那我们能用外面这些小的3D打印机吗？不会影响我们工作进度。”谭玖凌践行“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继续纠缠工头。 工头懒得和他们啰嗦：“随你们，要是没完成工作，绝不会让你们上船的。” 第14章 第二章雾湖乐园4-实验室禁止饮食 “机器应该都会有一些预设的简单模型，我们对精度要求也不高。能打印一个拼装的乌龟车用来运货就行，比我们自身的玻璃身体强度高得多。”谭玖凌把兜帽小哥安排在3D打印机前，自己则前往仓库研究打印材料的编号。 “都是临时编号，我们运送的69号是用来做舷窗外的，强度绝对没问题。他又背上一瓶，加上前面两人运的，三瓶应该足够做个乌龟车。”他絮絮叨叨地背着材料退出仓库，走向小型3D打印机的位置。 兜帽小哥细心地完成平台的调平和高度设置，并检查了打印机轴。谭玖凌返回时，他已经调整好参数并开始送电打印测试。 两人查看了第一层的贴合度，调整了一下偏心螺母，放心地往料盘中添加满材料，随后开启快速打印模式，一边等待结果一边离开。 人力来回背两轮料液的时间内，乌龟车就已经打印完成。拼装好轮子后，在回廊的平地上运行毫无压力。他们拿了比较大的料桶，用推的方式，单次时间可以运送几十倍的料液。 其他小组的人看着眼红，纷纷来请求他们帮忙制作小车。兜帽小哥虽然不爱说话，但热心善良，有求必应。 “兜帽小哥，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谭玖凌看到他终于忙完了乌龟车的制作，抽空问了一句。 “我姓俞，叫俞钦。” “俞钦啊，你好，我叫谭玖凌。我想去外面看看。你帮我拦一下工头呗。” “好的。”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救命之义，俞钦答应得很爽快。 谭玖凌说要去外面看看，实际上是准备穿过工程师的小房间，到外面的小露台看全景。 除此之外能通往外界的通道，只有五层楼尽头的铁门，打开以后是一个巨大的消防滑道，直通水边。 俞钦拉住工头与他讨论运料规划，谭玖凌一个箭步闪入了工程师的房间。 “小叶，小叶。我的工作完成了。我进来借用下露台，你别害怕。”谭玖凌怕惊动了全神贯注的工程师，进门后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工程师仿佛早有预料，简单答了个：“好。” 谭玖凌走到那个小露台往下一看，顿觉惊心动魄：五层的高度看起来却像百米的悬崖，下面的湖面漩涡连着浮沫，就像悬崖附近深海的颜色。湖心的岛在雾里看不真切，更不用说需要去取水的泉眼了。 透明茧房挂在那里摇摇欲坠，模糊可见里头一个痛苦扭动的身影。 “今晚就要出发吗？”谭玖凌被风吹得脸庞生疼，退回了屋内，目光还停留在高速打印的船身上。 “水再高一些会不方便登船。船身差不多完备，再加一层石蜡就可以下水了。” “为什么要加涂层？” “因为这种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构件担心不防水。” “确实应该加石蜡！”谭玖凌附和道。 “为什么这么说？”工程师转过身看着他。 “因为在刚刚着火的房间看到机械教师做的实验，反应用的是□□。石蜡抗性好。” 工程师转过身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下面的湖水可能是□□？” “我也还没下去过，只是猜测吧。从露台闻到的风的味道来看，的确不像普通的水。” 工程师若有所思地坐回到操作台：“目前的载重几乎是极限。如果水都不能碰，不仅仅是船翻了，就算是漏个小洞，都会全军覆灭。” “你这个载重是怎么计算的？去程满载？回程怎么装泉水？”谭玖凌不解地问道。 “去程水系情况不明，所以装载了六艘救生艇。回来的时候会抛空，然后容器注满泉水。” “原来是这样。”谭玖凌看了看窗外涌动的潮汐，“但我饿了！小叶，有鱼丸吗？粥也行？” “你认错人了。”工程师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岛上应该会有补给。现在你可以去收拾准备出发了。” 谭玖凌看了一眼窗外涌上来的潮汐，觉得时间确实紧迫。 外面，俞钦和工头已经把装水的容器捆在乌龟车上，其他人也都在滑道的入口等候了。 俞钦凑过来说：“我已经建议大家每种材质的容器都带几个了。我们也准备出发了吗？” “我们去一趟仓库旁边的实验室吧。你饿不饿？”谭玖凌小声和俞钦说道。 小俞一脸迷茫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两人走到大部队的末尾，发现其他人开始顺着斜坡分批出发。他们折返实验室，谭玖凌失望地翻看着架子上零散的瓶瓶罐罐。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这里有海藻酸钠！俞钦，去取点纯净水来，放在工作台上加热一下。" 俞钦跑去找水时，谭玖凌又翻找出硫酸铝铵和氯化钙的瓶子。他熟练地按照1：0.5：1的比例称重配比。 俞钦带着十斤水回来后，谭玖凌将其中一半的水加入溶解好的硫酸铝铵和氯化钙，另一半则稍微加热后倒入融化的海藻酸钠。 一切准备就绪，谭玖凌拿起一个旧塑料烧杯，在杯底钻了小孔，将海藻酸钠糊以均匀的速度滴入下面硫酸铝铵和氯化钙溶液里的溶液中。 不一会海藻酸钠的糊就凝结为透明的细丝，谭玖凌把细丝捞出来仔细清洗。然后分三份装入带盖小盒里。 他又到实验室捞了一瓶氯化钠一瓶葡萄糖液体，离开前在心里诚心的向化学老师道歉，毕竟实验室守则明确写了不能在实验室吃东西，他眼前浮现起曾今那个可爱的倔老头化学老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是什么呀？"看着亮晶晶的细丝，俞钦好奇地问。 谭玖凌拿出装有氯化钠的小水瓶，倒了一点进去："吃吧！豪华水晶水母便当。" 两人蹲在一旁，嘎吱嘎吱地把一小盒人造水母吃完了。 "味道还不错，可惜没什么营养。"谭玖凌意犹未尽地说。 "真的很像凉拌海蜇耶。应该不会中毒吧？"俞钦边吃边问。 "没事的。剩下的一盒我们带给小叶。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那位工程师是你的熟人吗？"俞钦终于提出了这个萦绕已久的问题。 谭玖凌笑着说："算是吧，如果他真的是小叶的话。哈哈哈..." 第15章 第二章雾湖乐园5-选择 越临近出发，人群越是沉默肃穆。工头冒着风险，第一个乘坐消防滑梯离开了建筑物，着陆在细软的沙滩上。众人向这位开道的英雄献上了欢呼和掌声，也对他的果断领导充满信任。 随后，队伍陆续跟上。谭玖凌和俞钦走在队伍的最后。工程师则压轴出场，似乎是等待船完工入水后才从控制室离开。 大家用乌龟车制作了简易的浮板，将空容器罐整齐地运送到船上，分别放在船头和船尾。 玻璃人则被平均安排在两侧就坐以保持船只平衡。 船只载重平衡经过工程师精确计算，航行过程船身非常平稳，让人感到安全感十足。 然而，深不见底的水域带来的压迫感让船上的气氛依然沉默。没人有心情欣赏风景或聊天，只希望能尽快到达中心岛，踏上陆地才觉得踏实。 事情的发展注定不会一帆风顺。远处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逼近。 船上的玻璃人纷纷提高警惕，直到黑点靠近才发现，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狗。它的毛皮油光水滑，但湖水让它不停痛苦挣扎。 工程师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船只因平衡被破坏而在水中晃动起来，船上的玻璃人们传来阵阵尖叫声。 谭玖凌以前甚少出海，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严重晕船，他正在和无法抑制的眩晕反胃作斗争，船只突然剧烈晃动和人群的尖叫让他大吃一惊。 这一惊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尴尬地趴在船舷边哇哇吐起来。等他吐完感觉好些了，抬头一看，黑色的大狗仍然在快速游近。 工头一惊，想要调□□帆试图绕开黑狗。然而，工程师站在晃动的船尾，着急出声制止了工头："等一下，这只狗是我的旧识，可以带上它吗？" "载重都是您计算好的。现在船上这么多人，不能为一只狗冒风险吧？"工头说得很在理，其他玻璃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湖水无情，救与不救的决断就在瞬间。 工程师显然觉得众人说得有道理，但其的救狗的决心依然坚定："那我可以带一艘救生艇离船吗？这里离湖心岛不远了，船只不需要维护了，开船的任务工头足以胜任。" 人群里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就像发酵的蜂箱，没有人出面说话，但是通通默认了工程师离船的决定。 谭玖凌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他自以为潇洒地站起来：“我也走吧，工程师为众人劳心出力，我出人情陪一程。” 俞钦在一旁也悄悄站了起来。 工程师示意工头站在中线帮忙稳定船身平衡，他带了一根船尾的长桨丝滑下到已经放入水中的救生艇上，接着他稳住艇身，把谭玖凌和俞钦也迎了上来。 看着黑狗已经划近，他伸出船桨把黑狗拉向艇身。别看狗子不大，但要把它拉上船可费了一番力气。 抛空救生艇的大船载重更轻了，正全速往江心岛前去，开走之前还不忘把他们三人的容器一起抛入湖中。 黑狗终于被扒拉上来了，它对着谭玖凌摇着尾巴，还想冲过去舔累得坐在一旁的工程师。谭玖凌一把把它摁在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瓶干净的水给它冲洗干净才安心松手。 工程师揉了揉因为过度用力而脱臼的右手，啧了一声：“什么破身体，太脆弱了。” 谭玖凌看着已经开远的大船，rua了一把狗头：“红豆啊，你家小叶说自己的座右铭是‘不要多管闲事’，这下又给别人做嫁衣了，自己被抛在湖中心，手还断了！惨。” 黑狗子附和地嗷呜了几句，让谭玖凌觉得颇为怀念。 “你怎么知道是我？”被称为小叶的工程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感觉吧。”谭玖凌故作神秘地凑近又看了看工程师的面具：“所以，工程师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顺流飘回去？但是楼已经被淹了耶，单向的消防滑梯也上不去。”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到湖心的所有水流都是逆向流。需要动力交通工具才可以登岛啊？” “那你当我去你工作室的露台就是看个风景吗？” 救生艇在湖中打着旋，仿佛水下确实还有神秘力量。但是脆弱的他们，像是贴在水面落叶上的小蚂蚁。 远处大船越行越远，看来工程师小叶的设计还是蛮成功的——如果一切如想象中顺利，大船上的玻璃人很快就会安全登陆。然而，更大的突发事件紧随而至。 湖水漆黑涌动，透过薄雾都能看到水面沸腾翻滚的冲击从大船周边腾起。 巨大的腕足卷上船舷，船中尖叫声不绝于耳，顺着风声传入谭玖凌一行人的耳朵里。 稳重的大船转眼间被撕裂，石蜡防水层碎裂成片，船上的玻璃人和容器七零八落沉入水中。 翻滚的水面看不到玻璃人被溶解的泡泡，只有越来越微弱的尖叫声慢慢消散。 谭玖凌他们三人一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空气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回过神后，谭玖凌转头对他们说：“你们快进到容器桶里吧，我帮你们盖上，空气应该能支撑到波浪把你们送回岸边，运气好会有开着窗口可以重回建筑里头。” 接着他扒着船边又吐了一轮，手握长桨撑在众人面前：“让你们看看我最近拳馆特训的结果。” 小叶没动弹，歪过头看了看谭玖凌惨白的脸色：“都是跟谁学的？能伤到海怪一根毫毛吗？” “那不是曾经也有人捡石头要和熊群一决高下吗！别啰嗦，断手的人赶快进容器里吧。” 红豆刚刚被海水泡怕了，第一个呜呜叫着钻了进去，很符合它一贯的狗设。 兜帽小哥俞钦也没动，他不知道是在忧虑计划的可行性，还是犹豫要不要硬着头皮留下来帮忙，两者好像都不太靠谱。 海底的怪兽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对话停下来，转眼已经转到他们船下。 和大船相比，救生艇就像无根落叶，转眼就要倾覆。 巨大的阴影在水底盘旋，红豆在罐子里抖得像筛糠一样。 谭玖凌忍不住眩晕想吐，俞钦蹲坐在角落用双手扯着自己的帽衫绳子，看不清脸色。 小叶给自己的右手简单固定了一下，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娴熟地操作起来。 原来看似脆弱轻盈的救生艇突然伸出了钳子和爪牙，像突然长出刺的海蟑螂一样生猛起来！ 第16章 第二章雾湖乐园6-克拉肯 谭玖凌拄着船桨站稳，好奇地观察着船身的变化："我就说什么武器都不带，不像小叶你的风格啊，之前还会削几根桃枝背着呢。原来都藏在救生艇里。" 海底致命的腕足伸出水面想要缠绕住小艇，小艇的钳子一个快速出击，腕足应声而段，水怪在水下痛苦的翻滚起来。 小艇的钳子又利落的剪断了另一只因为乱舞差点击中艇身的腕足后，水下怪物老实了下来，它被迫下沉，与小艇保持了安全距离。 小叶往下观察了一会儿，在阴影处精准投放了一颗深水眩晕弹。"砰"的一声，击中了海怪的身体。水面平静无波，但水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片刻之后，那只晕倒的海怪浮上海面，就像一条失去知觉的鱼，翻着肚子瘫软在那里。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原来是一只螃蟹头章鱼身的超大水怪。 小叶用救生艇上的利钳制住了章鱼的要害，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了结它，免得再生事端。 谭玖凌好奇地左看右看，拿着船桨戳了戳水怪："章鱼哥，快醒醒。不然小叶要把你切了做章鱼小丸子哦。" 不知道是正好转醒还是装晕，章鱼真的翻了过来。它缩了缩自己的爪子，发现根本无法动弹，顿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居然带着哭腔开口了："英雄饶命，求放过~" "你在水下兴风作浪，害人性命，让我们如何饶你？"谭玖凌又跳到另一边戳了戳水怪的螃蟹脑壳。 小叶被谭在眼前晃得眼晕："你晕船好了？能不能坐下？" 谭玖凌很不服气地坐下了："它不吐出''金羊毛''来赔偿，绝不能放过它。虽然大船上的人先背信弃义抛下你......" "放心，我一定让你们满意。"章鱼的螃蟹脸上居然显出了谄媚的样子："英雄先放开我，我下去取。" "你可别耍什么花招哦，我正饿着呢。"谭玖凌厉声。 三人对视一眼，放了章鱼怪，但小叶的手没有松开控制器分毫。 没过多久，海怪搬了个坛子上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救生艇的甲板上。 小叶从里头捞出一把钥匙："这是哪里的钥匙？" "是我们世代守护的宝藏，好像是某个特殊房间的。具体是哪间，我也没上过岸不太清楚......最后，我送各位回岸边吧，会快一些。"吃了败仗后的章鱼哥简直礼貌有加。 晚上雾气越来越浓了。一行人被章鱼哥送回到建筑脚下时，发现二层已经被淹了，沙滩完全消失了。 三层的露台像是空中花园的一部分，那里有一个小平台。他们就将救生艇停在一旁，上了平台。 站在陆地上后，谭玖凌的晕船症状总算缓解了一些，他预感自己一定脸色惨白，但是，小叶看起来比他还虚弱。 小叶早早开始了艰苦的建模设计工作，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再加上骨折的影响，现在显得格外疲惫。 谭玖凌递给他一瓶水：“你知道吗？脑力劳动消耗的能量是体力劳动的五倍！” “这是什么？”小叶接过瓶子。瓶口已经帮他旋开，透明的瓶子可以看到里面装着无色液体。 “特制的神秘能量之源——C6H12O6（6,12,6下标）！”谭玖凌回答道，“喝吧。” 小叶尝了一口，是葡萄糖水，带着微微的甜味，仿佛一股温暖的能量流遍全身的细胞。疲惫感确实有所减轻。 红豆和俞钦也都饿得东倒西歪，漫漫长夜就像一张未知的网延申到看不到的远方。如何逆流前往湖心岛已经是其次了，生存成了首要问题。 谭玖凌把仅剩的人造海蜇丝分给他们。随后，他拿起章鱼哥的罐子查看里面的内容物，发现除了钥匙外，罐子里全是胶状物质，占了大半罐。 罐底模糊地刻着【克拉肯防侵蚀】。 “这个‘克拉肯’是章鱼哥的名字还是公司名字啊？”俞钦凑过来问道。 “克拉肯是传说中长得像章鱼的深海海妖。”谭玖凌解释道，“我之前在国外旅行时，在一家小店看到【克拉肯酒古法酿制】的标签，出于好奇就发帖询问。后来有个好心人详细给我介绍了。” 一边说着，他用右手伸入罐中的胶状物中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走到露台边缘探出身体。小叶吓了一跳，担心他会因为晕眩而跌入湖中，于是立刻用尚且能用的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背衣服。 谭玖凌笑着回头和他说了句没事放心，然后弯腰把右手泡入湖水，湖水的侵蚀被胶隔绝了，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 小叶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章鱼哥身上亮晶晶的，好像做了玻璃外壳。原来抹满了这种胶。” 俞钦好奇地凑过来参观，问道："就是不知道水下的有效期有多久？" "这罐胶的量也就只够一个人用，有效期多久也没啥好忧虑的了。早知道让那大章鱼多给几罐。下次别让我逮到它，那个谜语妖怪就该做成小丸子。"谭玖凌愤愤地说。 小叶指着露台上方的一个大玻璃窗："如果这栋楼每层都是这种构造，那二层的地方也应该有这么一个大窗户。用这罐胶的话，应该可以通过水路进入建筑物。" 谭玖凌顺着小叶指的方向仔细观察了一圈："这个主意不错，那我进去看看能不能搬点物资出来。" "这把钥匙可能允许进入一个新的封闭房间，这里我对3D打印最熟悉，所以只有我去最合适。"小叶的语气依旧少有起伏，但难以辩驳。 谭玖凌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胶罐开始小心翼翼地从小叶头顶向下涂抹胶状物。 "如果我没出来，你想想办法帮帮红豆。它那么胆小……" "你要是这么没把握，还不如让我去呢？浪费唯一一罐胶？你右手没法用，可以打开玻璃窗吗？"谭玖凌打断了小叶的托孤。 小叶表示没问题，快速涂好胶后便纵身跳入水中，仿佛刚才关于红豆的话让他也有些尴尬。 按照计算好的位置，小叶下潜到二层窗户所在的位置。他左手紧握钥匙，留下一个金属突出部分，用力撞击窗户。 水下的阻力影响了发力，但幸运的是，窗户的玻璃比较薄且容易击碎。 接着，他顺着被淹没的楼梯直接上了三层。三楼和四楼依旧是老样子，全是封闭的房间；而五层已经被机械教师引发的大火吞没大半，连楼梯都上不去了。 小叶对解谜毫无头绪，只好选择穷举的方式，把每个钥匙孔都试了一遍。 终于，在四楼尽头左侧的一个房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门锁应声开启。房间里是一面复杂的控制台界面，连接着多台打印机的阵列，四周堆满了各种材质的打印耗材，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这把钥匙是金手指，那么目前可以操作的可能性就多了不少。 第17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7-玻璃肠胃 小叶尝试设计了一个3D打印的螺旋楼梯，从建筑物外侧环绕到三楼平台，将下面的人接了上来。 机器运行速度很快，安全性与精度也都非常高。 在平台上的人看来，空中阶梯突然铺到眼前就像一个神迹；那些曾经只存在于能量物化传说中的场景，如今借助科技的力量似乎也变得触手可及。 然而，当谭玖凌踏上螺旋楼梯时，他突然清醒过来：无论这个设计多么精妙，都是"梦主"所能想到的世界罢了。他们不过是被困在这里的迷途者，暂时迷失在了这场未知的梦境中。 等谭玖凌、俞钦和红豆顺着阶梯来到控制室外，小叶已经开始着手制造新的船只。 凭借先进、超现实3D打印技术，各种高强度的金属结构、陶瓷材质和其他防水耐腐蚀的材料都能灵活运用，高速组装出性能更加优越的船只。 新船的强度大幅提升，安全性和武装系统也随之全面升级。 谭玖凌不忍心打扰小叶的工作，拉着俞钦和红豆开始研发食材。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是再高效的机器人也需要能量补给。他们从耗材中找到了不少可食用材料——能直接打印出来的食物，证明这个"梦主"确实是个理想主义的科技狂。 "还好是在梦里，不然这些设备根本搞不懂。"谭玖凌一边感慨着这些设备的强大，一边拉着俞钦在实验室里瞎鼓捣。连一旁的红豆都认真地帮忙出力。 没过多久，他们成功得到了一块肉、一堆米，甚至还有一些类似脱水蔬菜的植物食材。 俞钦看了一眼旁边黏黏糊糊色彩斑斓冒着奇怪气体的失败品们欣慰的说：“看来是得到一些成功食材了。” 谭玖凌正准备去试验台制作一个大型容器煮食时，被俞钦叫住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谭玖凌转过身，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怀疑我们的消化系统也很脆弱。你之前吃的海蜇丝就不太能很好地消化，我因此肚子疼了很久。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所以我一直没说。"俞钦简要解释道。 "你说得有道理。那之前的晕船症状也可能与食物有关。难道这里只能吃打印出来的食物吗？而且是否需要控制软硬度？"谭玖凌皱眉。 这时小叶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抽空过来看他们制作食材。 谭玖凌立刻叫住他说："小叶，你来得正好！作为只喝一瓶葡萄糖就能高效运行五个小时的人形机器，你觉得晚饭应该做怎么好呢？" 小叶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讨论，目光落在实验台上的打印阵列上：“我觉得俞钦说的有道理，那人造海蜇确实引发了腹痛。这个米和冻干蔬菜应该可以直接用来煮粥吧，肉类要不交给我二次处理一下？” “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玻璃肠胃。”谭玖凌苦笑着，“那我们的新船需要搬运什么东西吗？这部分可以交给我，厨房就暂时交给你咯。” 小叶的视线转向窗外黑夜里高速成型的船只：“新船的东西已经在自动化流程中处理了，不太需要我们操心。岛上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我做了一些轻便的防身装备你们去选一下吧——鉴于我们的身体特性，都进行了轻量化设计。” “芜湖，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谭玖凌满怀期待地奔向成品台，“我看过的特工片里，选武器这个环节都特别炫酷！” 然而，成品台上摆放的并非谭玖凌期待的高科技装备，而是一些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小匕首、甩棍和圆盾。 谭玖凌随手拿起一根甩棍别在腰间，忍不住喊道：“小叶啊~这是要开启冷兵器时代了吗？匕首对战海妖，全靠神迹是吧？”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太重太锋利可能会伤到我们自己。”小叶耐心地解释，“没事，火力装备都布置在船上。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就以船为据点展开行动吧。说白了，这些随身武器只是心理安慰。挑好就可以过来开饭了。” 一听可以开饭，谭玖凌立刻竖起耳朵，和红豆一起凑到锅边：“这么快！？” “这里的方便远超想象。”小叶笑道：“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我们继续研究菜谱下去了，晚餐可能只能带着路上吃了。” “为什么这么说？”谭玖凌和俞钦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看水淹的位置。”小叶指向窗外，“这么短的时间内，水位已经上升到了快要淹没四层。如果涨到五层，整个茧房和世界可能就会崩塌。” 这句话让众人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谭玖凌脑海里浮现出小叶常说的那句话：“不要忽视时间。” 大家立刻忙碌起来。小叶给红豆披上一件轻薄的软甲，自己也别上了一把匕首。谭玖凌和俞钦则开始将食物分批搬上船。 船只上货结束后很快就入水开始了航程，大家期待已久的晚餐时光也在平稳的船上开始了。 谭玖凌非常满意这次船的稳定性，晕船症状大大缓解，情绪也随之高涨起来。晚餐虽然简单，却别具风味——是蔬菜粥配肉松。小叶还把多余的粥和肉松制成冻干保存起来，既轻便又易于携带。粥块只需热水冲泡即可还原。 “没想到打印出来的肉块能做成这么真实的肉松。”俞钦对肉松赞不绝口。 小叶大厨满意的解释道：“有煮炒烘一体机，自动化炖煮肉块到松软，小火翻炒成金黄，还附带搓丝和烘烤功能，水分含量控制在10%，口感稳定。” 谭玖凌看着旁边密封桶里的冻干储备粮，不禁感叹：“真是神奇的未来厨房！居然还有真空冷冻干燥设备呢？” “脱去95%的水，非常轻便易于携带。”小叶推过另一个锅，“也试试这道菜吧。” 红豆第一个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却怪叫一声转身继续吃他的肉松蔬菜粥了。 谭玖凌从锅里扒拉了一些菜出来，一脸严肃地说：“小叶老师，这题我会。这一定是你搭配这里的场景特制的菜肴——克苏鲁眼球大餐。” 俞钦一言难尽地看着锅，没有吱声。 “我还以为我3D打印荔枝肉已经做的惟妙惟肖，外面包裹的是荔枝口味爆爆珠，里头是切花刀以后酥炸的肉馅。”小叶淡定地带头先吃了一颗。 其他人也跟着吃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错，咸甜交融还有水果的香气，就是卖相确实有些诡异。 “你倒是把荔枝爆爆珠放肉丸里头打印啊，炸过的肉丸表面才比较像荔枝壳吧。”谭玖凌一边吐槽一边大口吃的不亦乐乎，“哪有人做的是剥开的荔枝~~~俗话说得好，菜品外形可以冷门但是不能邪门。”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 随着船只渐渐驶离建筑，五层的茧房和四层的新房间越来越模糊。水面仍在持续升高，为这顿特别的晚餐增添了几分未知的意味。 第18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8-抵达乐园 谭玖凌吃饱了，手搭凉棚回望："是我的错觉吗？小叶，四层的打印机还在工作？" "不是错觉，闲着也是闲着，我给打印设置了一个比较精细的工作，挂机让它慢慢打。" "小叶，你的3D打印技术为啥如此熟练啊？" "不知道。可能我以前是3D打印机销售员吧。" "那我们为什么又遇见了？你不是说可能性不大吗？"谭玖凌揉了揉红豆光溜溜的头。 "我也不知道。"小叶摇头。 "我知道！"谭玖凌开心地抢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你知道？"小叶和俞钦异口同声。 谭玖凌神神秘秘在甲板上写了个NH4 （4下标）："据分析，你是氨分子带正电荷的离子，我是你空轨道到必然来到的质子。可能这就是中国人常说的既来之则安之。" "说点人话。我觉得更可能是分配梦的工作人员出了什么问题。"小叶没想到会听到奇怪的化学式解释。 "你这么一说……这次除了初见小俞时候看他使用了一次，后面几乎没见到输入提交的框耶。真是硫酸亚铁。"谭玖凌突然陷入了思考。 “硫酸亚铁又是什么？”俞钦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哦，因为硫酸亚铁FESO4（E和4下标），看起来像匪夷所思的谐音。哈哈哈”谭玖凌笑嘻嘻的解释 小叶真是受够了：“二次警告，下次我就用机械臂送你去湖里洗个澡。” 谭玖凌吐了吐舌头，对着小俞挤了挤眼睛不再满嘴跑火车。 船缓缓驶过克拉肯之前作乱的水域，水下一片平静。众人给克拉肯抛了几罐食物，也算补偿被他们切断的腕足。 克拉肯并没有露脸，从水面观察到的阴影面积推算，克拉肯已前来收货了，不过他没有露头，用腕足恭谨地又放了一罐胶在甲板上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海。 继而船只很快就在夜幕中平安泊靠湖心岛。不知道岛上有什么危险等着，三人一狗谨慎地登上了陆地。如果说恐惧源于火力不足，脱离了功能齐全的船只，他们的恐惧又回来了。 登岸后的小路把他们领到一扇玻璃门扉前，从路口的数量来看，估计无论从哪里登陆都会来到这里。 推开虚掩的门扉，里头居然是一个色彩艳丽、乐声盈耳的欢乐乡。或者说是一个童话世界、一处被隐藏起来的水晶球里的乐园。 入口处戴着小丑面具的智械管家迎了上来："欢迎来到湖心乐园，这是你们的游览通票。" 看着对方面具上印刷的卡通笑脸，谭玖凌大概能猜测出来里头机械的面容。 他扭头快速看了一眼小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面具下到底是什么样的。 谭玖凌把游览券翻到背面看了下游戏规则：“你们看这上面有这么多游览项目，任选15个集章以后就可以到中心广场换取圣水一瓶。” 俞钦心有余悸：“会不会有很危险的闯关啊？就和我当时在教室里一样？” “边走边看吧，先别选那些高速、失重对我们身体比较危险的项目。”小叶快速浏览了一下各个项目，“要不先去这个‘梦幻世界卡通游船’？” 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按照地图先去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游览项目。 智械工作人员热情地迎接他们上船，小船在既定轨道中缓缓驶过，五光十色的场景配上音乐和电动设备，营造出温柔浪漫的童话世界。 出口处还是同一位智械，他诚挚得体地迎上前，面具上的笑意盈溢。依惯例询问了大家的游戏体验，然后帮他们盖了章。 三人一狗觉得和平得反常了，就像之前大船行驶过的湖面，下一秒克拉肯就会伸出腕足击碎水面虚假的平静。 他们又玩了旋转木马和4D影厅，依然如此安全、舒适以及“快乐”？仿佛这是真正的幻想乡，一个美梦堆积的乐园。 沉迷的众人嘴角都浮现出了笑意，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要畅玩更多的项目，想要更多的欢乐。 突然，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划破了空气中慵懒的背景音乐。 “这是什么？”谭玖凌用力晃了晃脑袋，发现声音是从小叶身上发出来的。 小叶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关停了闹钟：“是我打印的闹钟手环，为的是提醒我建筑淹水的进度，响第三次的时候，就是最后返航时间，不然茧房就会泡在湖水里。” 众人大惊，像从梦中惊醒的感觉，背后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距离打卡结束15个章还差得远呢。这可怎么办？”谭玖凌看了看游览券集到的零星三个章。 “直接去中心兑换处问问吧。”小叶说话时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红豆一脸没玩够的样子，挣扎着想要再去玩，被三人强行拉离了游乐场。 兑换中心位于整个游乐场的正中央，周围环绕着挂着彩色三角旗的帐篷摊位。 那些由可爱气球装饰的点心摊位散发出爆米花、冰淇淋和可丽饼的奶油香气。戴小丑面具的摊主挂着浮夸的笑容，向众人推销他的烤牛肉汉堡和热狗，铁板上滋滋作响的芝士牛肉饼香味让人挪不动腿。 众人目光发直，腿脚发软，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刺耳的闹铃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众人又是一惊！ “看看你们的玻璃肠胃，就想着吃吃吃。”谭玖凌掩耳盗铃一般边骂边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将香味甩在身后。 小叶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扯着已经完全不受控的红豆往前走。可以想象热狗和牛肉芝士汉堡对红豆来说是多么致命的诱惑。 兑换中心的机械工作人员端庄优雅地接待着他们。她面带笑容地接过游览券看了眼，又礼貌地退还给他们：“各位的游览券集的章还不足以兑换，请各位继续游览。如果对游戏和服务有什么不满，都可以找我进行反馈，湖心乐园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会竭诚为诸位服务，力求提供最好的服务和体验。” 谭玖凌立刻换上热络的笑容：“我们赶时间，这位智械小姐姐给通融通融呗，我们对服务绝对五星满意。” 俞钦也是一副同样的态度和笑脸：“是的，如果有其他我们可以做的，我们都愿意去做。只是时间紧迫。” 小叶面具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见其一把扯下红豆身上的软甲，流畅地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大步踏上前。 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还来不及反应，谭玖凌在一旁吓了一跳，立刻上前制止：“小叶，冷静啊。就算这真的是梦，也不应该是法外之地。” 其实在谭玖凌心里，不是没想过真的到了deadline硬拿这一途，只是心里道德的小人在挣扎拒绝。 “你们在想什么呢？”小叶顺手把他俩的武器也抽了出来：“工作人员您好，我们这里有一些纯手工打造的工艺品，还带了不少食物。可以进行置换吗？我们只要四瓶圣水。” 谭玖凌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没想到小叶是打算以物易物。当然，有东西进行交换比他们口头上求情要好，但是对方能答应吗？ 第19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9-羽翼 智械工作人员优雅从容地鞠了一个躬："可以的，非常感谢客人们带来的稀有物品。请稍等，我为各位取圣水。" 谭玖凌压低声音对小叶说道："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阳谋？" 小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并且一步未退，所处的位置一伸手就可以拿回匕首。 工作人员很快捧着四瓶水走了过来，众人向她道谢接过圣水，气氛轻松得就像去超市买东西，或者在服务台积分兑换一样平常。 小叶低头看了眼手环，一把拉住还在回头张望的红豆，大步向岸边跑去，同时招呼着其他两人跟上。 推开入口处的玻璃门扉，外面依旧是雾色苍茫、风声呜咽的大湖。沿着小路，他们很快找到了停靠的船只。 返程的路线已经设定好，众人抱着圣水瓶子，望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实训楼，都觉得岛上的一切很难评。 回首望去，看不真切，但凭借记忆勾勒，湖心岛乐园就像一个童年拥有的水晶景观球，里面装满液体或保丽龙，自成一方与外界隔绝的童话世界。 "小叶，你曾经历过类似的梦中梦吗？如果真的如此美好，是不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里头？"谭玖凌和红豆一样流露出对湖心岛的不舍之情。 "如果过于掉以轻心，梦主精神一旦崩塌，那个童话世界就会像肥皂泡一样最先灰飞烟灭……我猜。"小叶语录里经常出现"我不知道"和"我猜"两个词。 而两个词往往是由糟糕的经验或回忆累积出来的。 "无论怎么样，平安就好。"谭玖凌收回目光，专心注视着迷雾中的实训楼方向。虽然建筑还看不真切，他希望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茧房的位置。 小叶的手环闹钟准时响起。他们抵达建筑时，湖水已经淹到五层，茧房的下层已经没入水中，五层的大火也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他们把船只停泊在消防滑梯旁的位置，利用船上配备的工具，轻松拆除了滑梯，从五层滑梯口的位置进入了建筑内。 小叶让谭玖凌和俞钦带着圣水先行前往茧房，自己则涂上克拉肯胶，顺着淹水的楼梯返回四层的隐蔽房间——打印室。红豆则被安排在船上待命。 为了安全起见，在五层活动的谭玖凌和俞钦也给腿部抹上了隔离湖水的克拉肯胶，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他们很快来到了茧房。 茧房里模糊的人影痛苦地扭动着，脚部被浸泡的烧灼感让他抓狂，却无处可逃。 整个茧房只有上部一个较大的开口，其他部分是一体成型的3D打印幕墙。空间狭小，甚至很难再挤进去一个人。 谭玖凌和俞钦翻出五楼外的露台，打开了茧房上部的入口。这时他们才第一次看清了茧中"人"的模样：那个"人"没有手指和脚趾，全身被锋利的茧丝牢牢缠绕着。 茧丝如同边境线上的铁丝网一样，锋利且紧绷。裸露的皮肤布满了伤口和水泡，结痂的皮肤裂开又流出血水，仿佛永远无法愈合。 他们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发现比自己的玻璃身体还脆弱的存在。 两人配合趴在檐口，先把圣水撒入茧房中。茧丝遇水后融化成柔软的丝线脱落，而伤口的结痂和黏腻的血污也被冲刷干净。 看着茧房里的"人"在圣水冲洗后疼痛和焦虑得到缓解，谭玖凌也松了一口气。但对方身体太过脆弱，自己的手臂也无法负重，深深的茧房仍像监狱的高墙一样无法逾越。 茧人用肉球一样的手擦了擦玻璃壁上的水汽，希望能看清湖心岛的方向，但由于湖上雾气弥漫，估计也看不太真切。 谭玖凌觉得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眼熟。 正当两人无计可施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是小叶跑上五楼，手里拿着一对蓬松耀眼的羽翼。 这对羽翼虽刚在四楼湖水中浸泡过，但是却滴水未沾，轻盈的好像每根绒羽都充盈着灵动的风。 "这就是你之前去湖心岛前设置的打印项目？"谭玖凌特别想摸一把羽翼的质感，但忍住了，生怕一不小心碰坏。 "是的，羽翼比较浓密使用稀有材质的种类数量也多，需要的时间就比较长。"小叶走到茧房跟前，将羽翼递给了里面的"人"。 对方披上羽翼后，终于可以脱离圆柱形的牢笼。羽翼带着茧人短暂滞空，目光得以聚焦在湖心岛的位置。 "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湖心岛？"谭玖凌在茧人背后的平台处喊道。 茧人转过身，张口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只能看到其牙齿和口腔状况也很不好，嘴角布满细密的撕裂纹，仍在渗血。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茧人却露出了一个特别温暖的微笑，嘴角弧度上扬。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直飞湖心岛。 三人在背后默默挥手送别，衷心祝愿这个饱受苦难的躯体，在湖心岛能够享受到温暖与欢愉的时光。 等到茧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雾气中后，谭玖凌拽了一下小叶："小叶，这个翅膀不比船好用吗？你看我之前晕船吐得七荤八素的，水底还有妖怪，你都也不给我安排一个。" "之前的打印技术缺乏足够的材料和精度支持，而且耗时太长。要为这么多人制作，时间肯定来不及。"小叶的理由总是非常充分："况且天空中的危险也不比水中少，一旦被攻击会更难防备。" "好吧，你永远有理。我也好想试试这个翅膀……"谭玖凌低头看向茧房中心，一个光雾门已然成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出口好像打开了！" "这真是场梦吗？我觉得好真实。"俞钦不可思议地看着茧房里的光雾门。 谭玖凌轻轻拍了拍俞钦的肩膀："就当是场梦吧——你现在安全了，安心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谭玖凌将曾经从小叶那里听到并受益的话转赠给小俞。 湖水已几乎漫至茧房顶部。小叶遥控船只把红豆接来，胡乱给它抹上克拉肯胶，用机械臂先把黑狗抱入光雾门。看着红豆欢快地离开后，向另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俞钦乖巧地抹上胶，鼓足勇气跃入光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谭玖凌回头看了一眼小叶："这次你还是无法回家吗？"他已经不敢再用"带你回家"这种狂妄的语气了。 "说不定这次会在家中醒来呢。"小叶面具后面的脸看不出表情。 "那如果有下次相见，别再说装作不认识我了。我们也算出生入死的熟人了嘛。" "你废话好多，那我先走了。"小叶笑着把面具脱下来扔给谭玖凌，随即跳入光雾中。 谭玖凌接住面具，望着湖畔地平线上升起的晨光，将面具举到眼前——透过光面具内可以看到一片小叶榕的光雕，从外侧是完全看不见的。 随着光明越发璀璨夺目，叶子仿佛也在舒展生长。谭玖凌闭上眼睛，跃入茧房之中。 这个茧房里曾经是一个坟墓、一座监狱，现在却成为了一个出口、一道通往新生的大门。 第20章 第二章雾海乐园10（完）-蝴蝶宝贝 熟悉的晕眩感袭来，谭玖凌用力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实训楼一楼的回廊里。 他凭着记忆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办公区内，白炽灯发出柔和的光，照在熟悉又陌生的办公桌上。 口袋里的对讲机没有响起刺耳的呼叫，手机铃声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嘈杂的响起。 谭玖凌抬手抹了把脸，料峭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刚刚从过道窗口涌进来的热感和芒果花的香味，仿佛被一阵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实训楼外的中庭。立柱上映射着LED显示屏的红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中庭上方是直通顶楼的八角形天窗，由26块方形玻璃和4块三角玻璃组成，米字形的金属支架将天空切割成整齐的图案。 此刻没有天光透下，只有井壁上每层窗户投下的或浅或深的阴影。 雨已经停了，大理石地面上斑驳的水渍显得黏糊糊、湿漉漉的。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白色碎羽毛，是昨晚学生打羽毛球留下的痕迹。 谭玖凌回到办公室，将折叠床铺开，把手机和对讲机整整齐齐地放在身边。他睡不着，望着天花板放松疲累至极身体。 “虽然梦总是飘忽不定，但大多时候只是平淡的叙事，或是内心渴望的集合物。没有太多爱恨情仇，也没有无休止的打打杀杀。希望今晚能平安度过。”谭玖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直到早上八点，手机才响起。值班组长说有个学生因身体原因需要请假离校一段时间，需要值班老师配合到门口与家长交接。 “既然学生能坚持到工作时间，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谭玖凌心想，通常深夜紧急送医才是夜班驻守人员的常态。 当他拿着出校表格赶到门口时，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尹然，你怎么了？” 被称作尹然的学生看起来比昨天更加苍白虚弱，急促的咳嗽也难以掩饰：“没事的，谭老师，我回去修养一阵。” 尹然的父亲同样是一位老熟人——拳馆的门卫叔，他比之前还要沉默，但是和儿子在一起，目光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慈爱。 还有那个兜帽小哥也来送别尹然。谭玖凌昨晚在食堂外匆匆见过一面，虽然没有看清相貌，但此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办完手续后，谭玖凌和兜帽小哥一起返回办公室：“尹然同学的情况严重吗？” “老师您了解“蝴蝶宝贝”这种病吗？这种病会让皮肤极其脆弱，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患者很容易受伤。学名叫做大疱性表皮松解症。”兜帽小哥认真解释。 谭玖凌很诧异这个可怕的疾病有个美丽的名字：“我之前确实没有听过，尹然同学得的就是这种病嘛？” 兜帽小哥说话的语气并无很大起伏，但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是的，尹然同学不仅皮肤敏感，他的消化道和牙齿也受到这个病的影响，他这次回去主要是做呼吸道扩张手术。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手术了……他之前手指粘连严重，还做过非常痛苦的分指手术。” 在白天明媚的阳光下，谭玖凌注意到兜帽小哥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有细小的皮屑，这些皮屑略微有些反光。 “他这个病可以治好吗？难道你也……” 兜帽小哥发现了谭玖凌看向自己的目光：“蝴蝶宝贝目前还没有能够痊愈的方法，只能非常小心地预防受伤。至于我，我比他幸运多了。我是鱼鳞病患者，随着年龄增长，我的症状已经很轻了，只要注意饮食和多润肤，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话题有些沉重，但好在无论是受到疾病困扰的学生还是学生家属都没有放弃，都还心怀期待，期待早日有新的医疗技术能彻底帮他们摆脱痛苦。 两人聊完进入了尴尬的沉默，谭玖凌为了打破沉默突然转了话题：“要好好学化学哦，小俞。” 梦里的片段模模糊糊地浮现，兜帽小哥侧着头皱眉思考：“谭老师是您吗？难道那不是梦？” “我也不太清楚，没关系，我们以后常联系。如果我知道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说不定‘走近科学’的片场下一期就可以在我们学校山头录制了。” 说罢，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事后，循着梦里的记忆，谭玖凌特地到总务科申请船去学校的湖心岛看看。总务老师一脸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他：目前只有水面清理和定期维护的时候，有一位校工才会划船过去。 谭玖凌迫不及待地要了校工李师傅的电话并拨了过去。 等见到人，谭玖凌才发现这位校工居然就是那个多次用扫把驱赶他的保安师傅，气氛中有一丝尴尬。 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条，谭玖凌堆起笑容，热情地问好：“李师傅您好，我是教务科的谭玖凌，请问可以带我一起上湖心岛看看吗？” 李师傅显然也认出了他，警惕的目光紧紧盯着谭玖凌的笑脸：“你又要搞什么名堂？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学生都没你能折腾。至少现在的学生不敢在学校爬树捞鱼。” “李师傅，都是误会。”谭玖凌语气诚恳，态度谦卑，“我已经在外面找了个健身房锻炼，一定不会再妨碍您工作了。” 李师傅似乎懒得闲聊，毕竟还有水面杂物清理的工作要做。他招呼谭玖凌上船，随后两人一起登上了小舟。 湖面平静无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带着一丝清新的凉意。小舟缓缓驶向湖心岛的小码头，李师傅约定好等会儿工作结束后再来接他。 谭玖凌便独自在岛上逛了起来。湖心岛四面临水，与对面食堂延伸出来的一个小半岛隔水相望。环岛遍植乔木，从各个角度遮挡了岛中心的景象。谭玖凌走近才发现，这个岛面积其实不大，湖心处也只立有一座小小的亭子。 小亭子顶上的朱红色琉璃瓦已经多有褪色，还被枯枝落叶覆盖大半，垂檐六角攒尖的造型倒是轻巧可爱。 亭上挂着一块名牌，写着“华胥亭”。六角垂檐内绘制着连环画，谭玖凌本以为是些有名的典故或神话故事，结果发现讲述的竟是本地的山川土地志——关于祥瑞白泽的族裔分支驻守此地、驱逐噩梦的故事。 “全身飘逸如雪的白毛，龙角绿首……”谭玖凌盯着连环画反复看了几遍，突然一拍大腿，“嗷，这不是小塔下面那个雕像吗！” 回程的船上谭玖凌相对沉默，李师傅还以为他受到了什么刺激：“小子你还好吧，凡事要想开，没有过不去的坎。” "谢谢李师傅，您在学校多久了？了解教工宿舍和实训楼中间那个小塔吗？" "来了20年了吧。本来应该走的，但是还是有点事放不下。那座塔我来的时候就有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变化。" 没想到李师傅还是有故事的人。但谭玖凌现在实在无力再操心别人的事，便也没有继续问。 他下船后径直走到塔下，虔诚地和白泽"商量"："白泽大人，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挑。没有什么技能，更没有学识，您能不能不要让我再去梦里了？在桃源世界是狗子红豆拉着我雪地越野，在湖中世界是小叶划船带着我航行，我真的啥都不会。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请求，就是希望您也放了他俩。" 他许完愿，闭上双眼，屏息凝神，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启示。可惜四周安静得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此后一周，谭玖凌收到了尹然发来的一张手机照片。照片里，尹然和父亲去了游乐场，两人坐在一个地势挺高的餐厅里，餐厅有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可以看到外面热闹的风景：海盗船高高扬起，章鱼杯上下起伏旋转，旋转木马的屋顶像童话一样多彩。 "谭老师，我马上要做骨髓移植了。终于有了合适的配型，父亲很辛苦地存够了钱。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尹然在照片下还有一段附言。 "祝一切顺利，尹然同学，教务科期待你早日回来帮忙。"谭玖凌回了短信，捧起尹然的档案放入绿色的柜子里。他第一次对这种绿色充满了虔诚的希望和期待。 第21章 第三章花神会1-爱花人 天气越来越暖和，万物欣欣向荣。 学校斥巨资采购了一批花卉植物，打算装点下校园的花圃和山坡。 大部分的老师和学生都被分配作为园艺志愿者，谭玖凌也不例外，曾经他坐在钢筋水泥森林的CBD办公区，大网吧一样的工位只能顶多放一盆水杯大小的多肉。 如今对面花苗的移盆、施肥、浇水、驱虫、养护，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总是运气比较好，这次给他分配的志愿者学生中有熟悉此道的，他跟着有样学样。 在暖洋洋的天气里，种花真是一项治愈的工作。 在谭玖凌的花艺小分队里，有一位男生看起来斯文白净，他几乎不和其他人交谈但是对待每一盆花都极富感情，照料细心。 每场志愿者活动结束他都会默默留下来帮谭玖凌一起善后，收集劳动工具，整理劳动场地，负责又靠谱。 经过近一个月的养护，花卉争奇斗艳， 谭玖凌拿着点名册微笑的和那位同学打招呼：“孟强同学，下周学校有个暮春花节，每个园艺包干区都要送一盆作品过去参展，可以拜托你选一盆写上花卉信息吗？” “好的老师。”孟同学一边回复一边眼神坚定的凝视自己的众多花妃，试图从中挑选出最为出众的那位。 本次志愿者活动结束的时候，孟强同学显然已经选出了他心中的花魁，标签牌也细心写好。 “谭老师，您看这盆行吗？”孟强同学捧过来一丛色彩艳丽的花。 谭玖凌对花并不熟悉，但是从普世的审美眼光出发，这真是一盆兼具美感与活力的花。花朵浓密鲜艳、美不胜收：“这是绣球花？” “这是‘福禄考’花，花型确实非常像绣球，所以别称‘小天蓝绣球’。我觉得这花接地气又喜庆，应该会得到评委老师的喜爱。” 谭细细看了一眼花卉介绍标签，上面写了福禄考的拉丁文名称【Phlox drummondii Hook.】 字母X书写的很有特色，右划的脚带有一个俏皮的箭头尾巴。这和他上次入梦雾湖前在白泽塔下看到的许愿信上的收件人名字的X的字体如出一辙。 “孟强同学你有没有去过那个塔下面的‘失物招领处’？，有没有在那里丢过什么重要物品？” 孟强非常吃惊的看着谭玖凌，第一反应是石塔有监控，第二是猜想眼前的人会读心。表情接连变幻了好几个，但是说不出话来。 谭玖凌看出了对方的紧张，诚恳的解释起来：“你不要瞎想，只是因为这个X写的太有特色我才能认得出来，当时信纸旁有个印章来着，就想着问问是不是你遗失的。” “没想到那里是谭老师管理的，真的非常感谢，我平时没什么朋友可以倾诉，写了信以后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第一次看到孟强同学笑，笑容很好看，温柔纤细。 “欢迎你随时找我聊天。我是许愿塔的临时人间代理。”谭玖凌给了对方自己的手机号和即时通信软件联系方式。 很多时候人在遇到坏情绪的时候往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人只要还能把痛苦的情绪说出来，就还有排解的机会，如果深埋起来，往往会积重难返，沉珂难愈。 这天晚上，谭玖凌果然收到了孟强同学的短消息。 “谭老师，不知道您休息了没有，冒昧打扰，我还是想再谢谢您帮我找回了那个印章，它确实对我非常重要。” 谭玖凌从抽屉里翻出那枚装在自封袋里的印章翻看起来：“孟强同学你好，很高兴印章能找回它的主人。是你朋友刻的吗？” “是的，是我来这个学校以后认识的同学刻的，我在曾经的学校很不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作弄我。母亲带我来到这里以后，发现这里的同学都挺和善。X尤其特别，他非常照顾我，虽然他因为车祸失去了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但是全然不影响他活跃在运动场上，对我来说他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 非面对面的沟通让孟强同学健谈不少，而且说起X真的滔滔不绝，就像守财奴介绍自己最贵重的宝藏。 谭玖凌觉得这个比喻也许并不贴切，但是找不到更加贴合这种热爱的描述了。 “曾经受过伤还能如此热爱运动热爱生活确实值得尊重。”谭玖凌也很感慨，突然觉得手中的章其实刻的挺好，天行健、心中有道。 “他真的非常好，我很喜欢他，想永远和他做朋友，但是也可能我表达的不好让他讨厌了。他开始疏远我，独处的时候脸上表情忧郁。一周前他随家人一起去国外读书了。” “你有找他好好谈谈吗？人前开朗并不代表一个人全然没有烦恼。如果你想做他的好朋友，也可以试着帮他分担不开心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吗？我甚至没有好好和他告别……” 当天夜里谭玖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的建议不够中肯，因为并不认识当事人X，不了解X是什么样的人，而孟强，因为曾经被伤害过，习惯性的认定别人不喜欢自己。如果没有人帮助，大概永远无法解开心结。 人与人的关系是世界上最难的题，而答案往往是略，也许时间才是最好的解药。 暮春花节顺利结束，他们组的奖品是一本植物图鉴，谭玖凌去领回来以后还没来得及送给请假在家的孟同学。他偶尔自己会在睡前翻一翻。 人间的春日绚烂而美好，孟强的情绪很反复，他遵医嘱用药、看似平静的活着，但是他是不快乐的。 谭玖凌是孟强唯一可以倾述对X情绪的地方，而那些翻来覆去的倾诉就像一条越束越紧的绳索。 就在谭玖凌都要被这条绳索勒的也有点窒息的时候，绳索突然松了，那天孟强同学破天荒的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欣喜的陈诉和悲伤的哭泣混杂在一起，大概说的是从X的朋友那里得知，X并不厌恶孟强，转学去国外是为了治病，实属无奈。但是因为孟强的态度看起来坚硬冰冷，坚持要划清距离的样子，就没正式道别，目前也很后悔。 谭玖凌叹了口气，很多年轻人看起来都大大咧咧，其实敏感纤弱、喜欢躲在壳里。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不妨要个联系方式沟通一下。”谭玖凌说。 “我一定找个机会和他好好沟通，我接下去一定会非常乖，希望家人同意我放假去看他。”孟强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第22章 第三章花神会2-诸神的花圃 就在谭玖凌觉得自己这次心理疏导颇有成效的时候，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桀桀转动。 是夜，谭玖凌在晚自习快结束时候路过教学楼前小广场，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蔷薇的香味。 谭玖凌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任何花朵，等他一抬头，才发现背后的山顶有一根很大的花柱，百花簇拥，而花柱上看起来好像还挂了一个人。 一时分不清是幻还是真，谭玖凌下意思的想掏出手机看看，结果发现手变成了稻草扎的。 “看来白泽大人没听到我的许愿。”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在梦境里总有一种身不由己被推着走的感觉，而且从小孩到玻璃人到稻草人，他感觉自己怎么越来越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谭玖凌远眺了一下那个壮美艳丽的花柱，向着其指示方向出发了，在路上，他想起一首老歌，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 “我不是个稻草人，看天亮，看日落，就等你给我一双手……我不是个稻草人，不做梦不还手……” 在花柱所在山丘的入口处，果然出现了拦路的关卡。 门口的守护兽昏昏欲睡，但是身上肌肉虬结牙尖嘴利，利爪更是让人胆寒。好在此题有解，守门兽的头上就画着一条鱼的标志。 但是鱼要去哪里获取呢，谭玖凌站在路口看路牌的指向，往左前往冰湖，往右前往火山口。 按照普通思路，应该是在火山口取到火种人，然后融化冰湖求鱼，但是谭玖凌的稻草身体天生畏火，好像行不通，但他还是决定先行前往火山口看看。 火山看起来很袖珍，就像【小王子】星球上那个每天打扫的小火山，但是热度不减，流动的岩浆犹如明亮的爆浆果汁软糖，谭玖凌远远的就闻到了硫磺的刺激味道，烟尘也随着味道横冲直撞。 还在距离火山比较远的位置谭玖凌就只能停步了，身上的稻草被热度燎的噼啪作响。 “接下来只能祈祷我在冰湖面上就能捡到鱼了。”谭玖凌无奈的往反方向走。 和火山相比，冰湖看起来简直壮阔，厚厚的冰层一直铺展到地平线，带着裂纹的蓝冰好像一颗颗透明柠檬硬糖，地表寒气形成的冰雾升腾。 没有化冰的热源、没有开冰的利器、没有垂钓的工具，冰层下的鱼自在游弋，多少带有嘲讽的意味。 “这时候就应该去‘缘木求鱼’。”谭玖凌把自己摊平了躺在冰面上。 目之所及只有山顶的花柱露出一角，还有似有似无的蔷薇香气，淡淡的仿佛衣柜里香薰慢慢渗透出来。 “也许可以想办法打倒看门兽、或者把我身体拆了做个火把。”谭玖凌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但是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僵硬，拉着意识也慢慢往下沉。 这时候一只大鸟从空旷的天空中略过，发出尖锐的鸣叫，随即扔下了一颗东西。 谭玖凌突然醒了，他蓦的做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冻的僵直的稻草身体，站起来去查看什么东西落下。 原来大鸟扔下了一颗种子，种子带着火焰，慢慢融穿湖面的冰层落入水中。接着在水中生根发芽长出枝叶，变成了一棵树。 站在树下的谭玖凌看到了久违的输入框和提交框。 生机勃勃的树和冰封的湖泊形成了很不和谐又有点眼熟的既视感。 谭玖凌顺着刚才的思路输入了【缘木求鱼】，系统无反应。 他摸了摸自己还凉飕飕的背在匮乏的词语储备里翻找，他发现树冠形状很像繁体的【孝】字，又试着输入了【卧冰求鲤】。 树下的冰出现了一块明亮的形状。 谭玖凌脱了外套，平躺了上去。寒气顺着脊背往上窜，他感觉到了牙齿不受控的磕在一起咔咔作响。 四下安静的时间仿佛被冻住了，看不到流逝。 滴，一声清脆的声音凭空响起，冰面跃出一只鱼，很快这只鱼又被冷空气冻住。 谭玖凌满意的穿上外套，拎着鱼快步往入口走去，离开湖泊周边空气中的温度就暖和起来，就好像一脚跨越了季节。 门口的守门兽满意的吃着鱼肉，谭玖凌乘机进入了大门内，里头是个像万花筒一样的迷宫，起伏的丘陵铺满了各种花圃。 远远望去，形状如一块五彩斑斓的布匹。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在里头答题的无头苍蝇一般的稻草人们。 “欢迎来到诸神的花圃，按照花神卡正确答题入门可以享受美景观光，如果错误则会面临挑战，祝您一路顺风。”机器人园丁带着草帽，穿着牛仔背带裤在入口处发卡和地图。 谭玖凌看了一眼手上的花神卡，大约就是工牌大小，写着一行娟秀的花语【绝望的爱】：选项A【鸢尾花】，选项B【彼岸花】。 这对于花盲男生来说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对照了一下地图，最外圈大概有15个花圃，只有图片没有标名字。 要感谢暮春花节送的花卉图鉴，谭玖凌作为睡前读物看了几晚，能勉强认出大部分图片上的花卉。 鸢尾花现实中谭玖凌没有见过，但是彼岸花倒是常常听说，主要是在一些灵异的游戏和故事里。 传说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一万年开花一万年落叶，花叶生生世世不相见，应该没有比这个更绝望了吧。 谭玖凌选了彼岸花红色石蒜科样貌所在的地图位置，带着花神卡出发了。 从刷卡进入了彼岸花花圃大门，就感觉踩在一片红色厚重的丝绒地毯上，妖异的色泽不但来自血红色的花，更来自泛着幽幽绿光天空，堪称黄泉配色。 “天空要是没有星星，该怎么辨识方向？一直乱走的话，恐怕要变成游魂。”谭玖凌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黄泉能有什么地标。 只好毫无目的的往前，脚下的彼岸花地毯变得又厚又粘，仿佛将人的体力一点点吸走，天空越发低沉，从里头传来听不清的奇怪低语。 道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块大石头，这可是不得了的发现。 原来以为无边无际的花海，突然出现了不同的景物给谭玖凌些许鼓励：“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离开这里的线索。” 刚到巨石脚下，还来不及抬头细看，石头背后居然跳出一只大黑豹。 黑豹身材壮硕毛色锃亮、腰细腿长。吓的谭玖凌呼吸一窒，好容易才没尖叫出声，可是心里已经凉了一半，在平坦的地方遇到这种对手，绝对的十死无生。 可是黑豹看起来也被吓的不清，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和谭玖凌打了个照面立刻跳回石头后面猫着。 空气紧张凝固，一人一豹隔着石块分别站在两侧，周围铺满红色的彼岸花。 好一副地狱图景。 一时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武器更是无从说起，谭玖凌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稻草身体，祈祷着豹子和现实世界一样不爱吃素，那他就可以乖巧的装死，躺平成一堆烂稻草。 过了一会，对面毫无声息：“豹子不会走了吧。”谭玖凌忍不住从石头后面探了探头。 可是在谭玖凌探出头的电光火石之间，黑色的豹子就像旋风一样席卷而来。 一把将他扑倒在地，谭玖凌已经可以感觉到豹子的獠牙跟随湿润的呼吸靠近他的脖颈。 他闭上了眼，等一个GameOver跳出来。 结果附上脸庞的是柔软潮湿的舌头，谭玖凌勉强睁开一边眼睛，面前的黑豹居然乖巧的晃着尾巴，眼看着舌头又要舔过来。 “难道你是红豆吗？” 黑豹的尾巴摇的更欢了。 第23章 第三章花神会3-黄泉渡口 “红豆你的刷新点每次都挺随机呢。” “汪汪。” “你有没有看到小叶呀？” “汪汪汪~” 一人一狗重逢的很惊喜，加密对话看起来居然还挺流畅。 他们靠着大石块休息，石头像出汗一样渗透出来一颗颗透明的小石头，明透如珍珠，谭玖凌收集了一握，放在手上把玩。 “你认得路吗？”谭玖凌确定了这个白色的小珠子不能吃，开始继续考虑出路问题。 “汪！”听到这个问题的红豆皱了皱鼻子，抬着头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在四个方向都短暂的细嗅后，红豆领头往北去了，一开始眼前的景象还在重复，望不到边际的红色的刺痛人的眼睛。 突然，尽头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大河，至东向西切断了彼岸花海。 也许是丰沛水汽吸引红豆前来，至少这里是不一样的地貌，就像刚刚突兀的大石块一样让人眼前一亮。 河岸边有个破旧的码头，掉了一半的牌匾写着【黄泉渡口】，同样破旧的还有一艘乌篷船。 艄公在船上打盹，随着水波起伏看起来睡得很沉。 “请问可以送我们过河吗？”谭玖凌礼貌发问。 船工听到声音悠悠转醒，斗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想前往彼岸，须要有彼岸。上船吧。” “哈？”谭玖凌和红豆面面相觑。 忘川的河水颜色沉郁看不见底，微小的漩涡在水面若隐若现，就像一声声叹息。 船行到水中央，船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船在河心随波逐流。 谭玖凌脑中闪过无数故事里描述的穷山恶水杀人越货的故事，在无所依凭的大河中央，正是实施的好地方。 “要想继续通行，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者提供足够的船资。”把斗笠檐压的极低的船工开口了。 谭玖凌用手肘戳了戳已经昏睡的红豆，想着自己是一堆柔弱的稻草，希望靠着红豆的爪牙壮壮胆。 红豆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氛围，升了个懒腰，望着河中的漩涡一脸没醒的样子。 “船资？您看看这个”谭玖凌掏出了刚刚石头上收集的明珠。 对方拒收。 看来是因为靠着红豆的鼻子直奔港口，错过了这个珠子其他支线。 谭玖凌忐忑的回忆着，并且极其不情愿的说：“那我们选择答题。” 船工指了指西边：“你往下游看，有一片比较开阔和缓的流域，叫忘川平原。每个时辰都需要在所有‘星锚’连成线布设捕魂网，有没有办法一气呵成铺设完成？不走回头路？” 谭玖凌顺着船工指的方向望去，忘川平原上面星罗棋布了一些点，看不清是礁石还是人工设置的浮标。 “你们就不能从两岸拉一条网吗？非要折腾四个小时重铺一次?”谭玖凌看着船工掏出一个星盘对着比划不由得先吐个槽。 “天道循环，玄妙精巧，岂容我们随意偷懒。”船夫正色，强调自己问题的答案必须要遵循大道。 “可是你这子午线和斗井相交，需要落在后天八卦哪个卦象里头。正常人哪里会看这个？” “如果不会，又没有钱的话，就留下。”船夫看不到表情，听语气就像忘川平静无澜的水面。 “这样和你说吧，这是遍历线的问题，不是遍历点。你不能以一个灵活的船夫出发，你要把自己想成在一个密封管道里一旦出发就无法回头的单向轨道船。” “什么意思？” “嗯……你是传统冥差，我就不和你说什么七桥问题起源了，这个一笔画的问题已经放入了小学和中学教材。和你直说了吧，你这次的捕魂网布设，尾宿、娄宿和星宿的点都是奇点不可能一次走完，这是常识。” “……” “我可以给你简单写一个深度优先DFS的代码帮你验证此次的图是否存在一条路径遍历所有节点。比你一条一条的算要快。”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所以，明天轮到我值班时候，依然只能顺其自然听由天命去工作吗?” 谈话间，忘川平原的星锚变幻，已经到了下一个节点。 谭玖凌望着新生的锚点，目测连线，然后给船夫指向：“这次的可以一次铺完，你看昴宿和箕宿是奇点，你从这两个任何一个开始铺从另一个出可以完成遍历。” 船夫跟着谭玖凌的指向，用目光行过一遍，果然如此，不由得点了点头。 谭玖凌长出一口气：“船工大人，题目也解完了，能送我们上岸了吗？” “我还是不信你说的，必须陪我做完三轮才可以。”船工全然没有要挪动船只的样子。 谭玖凌一把夺过船工的星盘，然后后退一步和红豆一起站在船尾边沿。 忘川看起来深不见底，浮羽难载，谭伸手把星盘伸出船外：“对于没有底线的东西，我从来没耐心奉陪。如果沉一个星盘不够，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沉忘川看看河底风光。” 这次红豆很配合亮出獠牙利爪，谭玖凌故作沉稳不再言语。两边僵持不下。 最后船工妥协了，转过身继续划动船只，往彼岸驶去，天地间又只剩下水声，红豆打了个呵欠，接着睡。 不久后船只稳稳靠岸，下了船就差不多能看到出口了，谭玖凌递还星盘。 船工摆了摆手说送给他：“箕宿好风，毕宿好雨。祝一帆风顺。” 谭玖凌也懒得推迟，继而刷卡离场，卡上显示了第一题答题错误，正确答案为鸢尾花。 还剩余3道题和一个问号：“原来我花语选错了啊，亏我还一直自信满满的以为在悠闲的走观光的花路。” 红豆眼神清澈的望着谭玖凌，附和了两声。 卡上出现了第二题的题目，次外圈的十个花圃在地图上排列的整整齐齐。 这次题目不再是花语，给了几句诗 【清影不嫌秋露白， 新业偏带晚烟苍。 高枝已折郄生手， 万斛奇芬貯锦囊。】 “秋露，奇芬。看来是秋日开放会香的花，可惜我从没看过这首诗，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谭玖凌一脸凝重的看着题目。 他又从头看了看十个花圃的花朵种类，选定了月桂。 人在还有75%机会的时候往往已然底气十足，到50%才会危机感骤起。 而红豆永远不缺乏出发的勇气，就像它永远不掩饰恐惧带来的慌张。 一人一狗向着新的道路继续出发了。 第24章 第三章花神会4-绿野仙踪 刷卡进入月桂花园以后，就闻到了香甜的花香。 树干并不高大的月桂树在月光下恣意舒展，夜雾带来的潮湿让花香更浓，也让月桂的叶片反射出银色的光。 踩着松软粘腻的土壤，谭玖凌和红豆穿行在月下的月桂林中。 细想这个地方真的很像一个巨大的植物园，只是普通的花圃里头不会有那么大一条诡异的河，也不会有恼羞成怒的船夫。 “红豆啊。”夜晚的树林太安静，谭玖凌忍不住拉着红豆聊天：“我看到船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小叶和我们恶作剧呢，我开始怀念他的面具了，也想念他做的吃的。” “呜呜汪”听得出来红豆也饿了。 和彼岸花的草原一样，迷雾里的月桂林看起来各个方向也一样。 突然在一人高的地方，谭玖凌看到了树干上被利器砍伤的痕迹，痕迹不深，不知道是路标还是陷阱。 和脸上毫无想法的红豆对视了一眼，谭玖凌决定跟着痕迹走，看看能通往哪里。 这下从毫无目的的乱走，变成了搜索周边带痕迹的树木一步步前进。 痕迹的尽头是一棵看起来特别高大的月桂树，老树的枝干满是岁月的痕迹，金灿灿的小花开的格外浓密，香味也更浓。 树干上挂了一个像酒旗一样的卷轴，写着一首五言： 【魄依钩样小， 扇逐汉机团。 细影将圆质， 人间几处看。】 “钩、团、细、圆”谭玖凌努力回忆着有些匮乏的诗词记忆库，推演着这些词的变化。 红豆绕着树走了一圈，突然在树下扒拉起来，身后泥土飞溅。 谭玖凌吓得起身想去抱住红豆：“红豆你不是要尿尿吧，那也不能尿在这棵神神叨叨的老树下面，万一被雷劈了……” 话还没说完，看见红豆刨出了一个东西，月色下反射着红色的光。 “这是一颗心？”谭玖凌拿起那颗看起来很真实但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透明的红色心脏。 心脏还在跳动，仿佛是活的。 在附近绕了几圈，他们发现心脏的作用更像一个指南针或者导航仪，有的方向心跳舒缓，有的跳的激烈，谭玖凌决定循着心跳剧烈的方向去探探究竟。 随着心率前行，平缓的地势开始变成缓坡，继而陡峭起来，丘陵突起形成一座石头山。 四处的月桂还是茂盛的生长着，安宁无声。 突然前面一片地面变得光秃秃，就像防火带一样被铲除了所有植物，还立起了高高的城墙，墙边贴着一条清浅小河。月桂树的身影也在此处消匿。 随着场景的变化，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墙边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音，很有规律的哐哐响，仿佛要凿穿这片墙。 谭玖凌和红豆不敢贸然靠近，躲在最近的月桂树林的边缘循着声音的方向靠近，只见一个身披铁甲的高大身影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巨斧砸向高墙。 压迫感透过防火带蔓延过来，谭玖凌屏息凝气不敢出声，谁知红豆却俯下身子观察了一会，突然仰头长啸：“嗷呜……”。 谭玖凌凌乱的稻草脸顿时颜色煞白，他来不及捂住狗嘴，心里默默骂着这黑毛的家伙分明是猫科，在这里狗里狗气还没脑，想害死谁呢。 铁甲听到动静，飞快转身，以与其身型极不相称的敏捷朝这边追了过来。 谭玖凌来不及细想，扭头就跑，完全顾不上肇事的红豆了，只能一边跑一边变了声调喊道：“红豆快跑。” 夜色的树林里出现了一列神奇的景象，灰色的雾气中一个铁甲人追着一个稻草人后面还跟着一只欢快奔跑的黑豹子。 转眼间，敏捷的铁甲就在一棵树下逼停了谭玖凌，关节的甲片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刺耳声音。 铁甲手里提着的巨斧还在簌簌掉落刚刚墙上蹭下来的苔藓和泥土。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潮湿泥土的气息，让谭玖凌差点脚软坐倒。走马灯似的回忆了一下身上有没有能用的道具，理智给出的答案是没有。至于红豆这个战力，谭玖凌已经在心里放弃了。 红豆倒是不负所望的很快赶到，毛茸茸的大爪子搭在铁皮人的肩上，压的对方一沉，谭玖凌的瞳孔还在地震，被追赶后不顺畅的呼吸也还未平复。 突然他惊讶看到红豆在用毛茸茸的脑袋亲切的蹭着铁甲人的头盔。 “是我。”铁甲人后退了半步，捧起了再次扑过来的红豆毛茸茸的黑脑袋。 “小叶！！！”谭玖凌也想扑过去。 重逢的喜悦还没散尽，谭玖凌和红豆腹中空空的警报声相继响起，他们对视一眼，在小叶面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小叶带他们返回了城墙边，没有阴沉树林的地方让人觉得安全又开阔。背靠城墙，更觉心安且有底气。 众人燃起火堆，看着长夜中轻雾弥漫的月桂林，第一次觉得即妖异又美。 在期待的眼神中，小叶果然从铁皮的肚子里拿出一堆食物：“上一次经过的花园挺安宁舒适，我就准备了一些储备粮。” “不愧是生存大师小叶，我遇到红豆的上个花圃危机四伏，有个奇怪的忘川船夫，差点就把我们强行留在黄泉了呢。”谭玖凌大口吃着，不太愉快的回忆之前的黄泉之旅。 红豆一脸气愤的跟着汪了一声。 看着这熟悉的互动，铁皮人也跟着嗡嗡地笑起来。 “说起来我们这次的组合很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呢！”小叶看了看自己的铁手，又看看旁边的稻草人和黑糊糊的四爪兽。 谭玖凌托了下自己的下巴，仿佛想要掂量一下头的重量：“绿野仙踪是吧，原来我是没有脑子的稻草人，那我可以躺平了。” 小叶把手覆在自己胸口，想确认下有没有心跳。 “对了！心脏我们有。你试试？”谭玖凌从口袋里翻出了那颗老树下刨出来的心。 那颗心脏依然光彩流溢，看起来鲜活透亮。 小叶放入了自己的铁皮胸口，毫无反应，就像放了一块石头。 “看来并不属于这副身体。”小叶取出来放在一旁，用火暖着：“我们再交换下其它信息吧？” 第25章 第三章花神会5-入月 谭玖凌点点头开始简单讲述：“我因为稻草身体无法取火，在冰湖卧冰拿到鱼，给了门口守卫兽进来以后第一关选择了‘彼岸花’，偶遇红豆，收集了荒野石头上一捧渗出来的珠子，接着红豆带我到黄泉码头坐船，船夫出题我们回答后他想反悔，被我夺了星盘后送我们安全上岸。接着进入‘月桂’，循着砍痕在老树下红豆挖出这颗心，顺着心跳就遇到你。” 一口气说完把谭玖凌噎的一咯噔。 “原来是这样，我在湖边捡了种子也没多想，在入口用斧头和守门兽打了招呼后就进来了。接着题目看不太懂，随便选了一个好看的，后来一路挺顺的，接着进入这个花圃以后开始迷路，我就用斧子做了一些记号，但是到了这个大门，实在是劈不开。”小叶也简单的叙述了一下。 “好一个打招呼。总结一下目前我们能用的有心脏、石头珠子、种子。你还记得老树上面那个酒旗写的五言吗?”谭玖凌觉得头好痒可能长脑子了吧，不然总不能躺平等着红豆用鼻子或者小叶用斧头继续闯出去。 “有看到呢，那个五言写的是‘月’相变幻吧，可是在月桂林，有月好像也不奇怪。”小叶答道。 “说起来船工最后送了我们一句‘箕宿好风，毕宿好雨’，这个好像也是月亮经过相关星宿后的气候变化。”谭玖凌皱着眉掏出星盘，对着天空转着看了几圈，除了觉得星图和花圃的布置图有点像，其它依然看不懂。 不好的预感总是最灵验的，月亮爬上城墙，就像一个夸张的LED大圆盘，远没有曾经见过的月亮的朦胧与疏远感。 随着月盘的移动，风、雨也言出法随的劈头盖脸而来，火堆瞬间就被扑灭了。 更大的变故在山巅发生，天空正中直霹而下的天火击中花柱，顿时烈火像岩浆一样弥漫开来，就像从棋盘天元四散晕染开来的血渍。 由内圈到外的花圃都被淹没更新了，谭玖凌突然理解起来那张临时地图“临时”两字的含义。 “不要发呆了，快想想出路吧。”小叶伸手拍了一下谭玖凌的肩膀。 谭玖凌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我没有脑子的……这个城墙和防火区能做庇护所吗?” “也许可以，但是你是稻草的，一点火星燎到就可能控制不住火势……” 月继续在天幕行走，仿佛浮于此世之上。 谭玖凌站捧起身边的那颗心起来，心脏剧烈跳动着，可惜心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伤感、激动还是开心跳的如此疯狂。 “如果真的有稳妥的方法……”谭玖凌没有说下去，他知道说那些没用的，不过是辜负同行人给的信任和机会。 “小叶，那个种子遇水可以长出一棵高树，顺着是树木可以攀越城墙，我们去月亮里看看。” 小叶二话不说立刻掏出种子，往护城河中抛去，树冠的寿字还是如此醒目和繁茂，直至高逾城墙，看起来可以与月比肩。 谭玖凌带头先爬了上去，相比上次他觉得自己爬树技能有所提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副稻草躯壳自重比较轻。 拖着厚厚铁甲的小叶爬起来就没有那么轻松，好在红豆这次占着种族优势，不用额外操心它。 踩在‘孝’字树巅，谭玖凌看着面前的圆月，有一种被袋子中不知道谁的心所影响的奇怪感觉。 小叶拖着铠甲随后艰难登顶，目光炯炯的望着蔓延而来的流焰，身上金属铠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知道是在计算流速还是在琢磨后路，小叶并没有分神看一眼近在眼前明月，反而低头望了一眼小小的护城河，接着速度敏捷的把腰上一根浸透水的长绳绑在树干上，另一头递给谭玖凌。 谭玖凌接过绳索，他知道，如果最终还是不得不躲在城墙角寻求庇护，护城河这点水，都可能是稻草人的救命源泉。 红豆坐在低一层的树杈上，它缩着头尽量不去看远处正在发生的变故，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谭玖凌指了指月亮的方向，小叶点点头，谭随即将手中的心投入了月中。 月面涟漪晕开，从光滑的固体镜面变成了流动的液态。 “看起来真的可以进去？”谭玖凌探出手摸索着。 热力已经逼近，临近城墙高度的树枝被烤的哔啵作响。 “那我们一起先进去，如果不行看看还来不来得及退回护城河。”小叶弯腰捞起红豆，先一步进入了月亮。 短暂的炫光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金色的向日葵。向日葵田悬浮在所有花圃之上，俯瞰脚下瞬息的死生变幻，还是挺震撼的。 谭玖凌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曾经有首歌，是关于向日葵的？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了？其中有一句独白是‘笑脸为形，其色如金，且懂得寻找阳光……’” “你说的是电影《停不了的爱》里头那首歌《我愿意》。” “嗷！~小叶你居然知道啊，那可是部老片了。” “也许吧，但是也没规定不能看老电影听老歌。” “也是哦，我和你说，我一进来的时候也想起一首老歌，叫做《稻草人》，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堆满了各种怀旧事物的纪念册，明明气息很年轻，但是心态却很低沉。” “这些花圃没一个吉利的，不知道还要走几个才能到中心花柱。”小叶一脸忧虑。 “蟾宫折桂可是好词，比之前鸢尾‘绝望的爱’要好太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月桂林也像夜雾中迷途一般全是哀伤的氛围。”谭玖凌看向来处，月亮依然在，被向日葵染的金黄，此面明净皎洁。 “倒也未必，月桂也有‘悲伤的桂冠’一称。”向日葵花海中传来陌生的答话让谭玖凌一行吃了一惊。 对方为了尽快打消这种疑虑，从花丛中直白的亮明了身份：“我姓谢，叫谢槐序，并无恶意。” 谭玖凌没想到还能遇到可以交流的玩家，之前在入口看到的花圃中的玩家感觉都在平行副本，此行从未相遇。 这位谢姓玩家装束普通，穿着非常合身像成精向日葵配色的外套，要不是背后有一对逆天的透明翅膀倒是像个普通世界的人类。 第26章 第三章花神会6-向日葵田 “谢小哥你好，你这是开挂了啊，居然有翅膀？”谭玖凌是懂得抓重点的。 “但是没有用，我发现我无法离开这片向日葵田，试过很多次。” “试过很多次?”谭玖凌疑惑道。 “是的，我总觉得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无论怎么尝试，都只能等时间流尽……我什么都不记得之后才会离开。” “你对花语很熟悉?”小叶也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曾经有个朋友很喜欢，所以也跟着看过一些……”谢小哥看起来诚恳友善。 “这个花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们先从特别的地方入手会比毫无目的的搜索来的有效率。”谭玖凌挠了挠头，不知道里头的脑子长好了没有。 谢小哥仔细回想着：“看起来都是普通的向日葵，只是砍倒后会重新长出来，整整齐齐的像一座监狱。哦。对了，在花田里有一棵茉莉花。” 众人随着谢槐序来到茉莉花所在地，红豆细细的嗅了一圈，很香，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谭玖凌蹲下来看了看花苞和花瓣，确认这确实是一棵很普通的茉莉花。 “能问问茉莉花和向日葵的花语嘛?”小叶好像把谢小哥当成了花语翻译器。 “真挚的爱，沉默的爱。” 小叶环抱着双手，望着成片的金色，想起了之前他们谈论起的电影里场景片段。 绝望的爱、埋葬的爱、真挚的爱、沉默的爱。 就像两个世界的心理状态，也许这不是主控者的空间也说不定。 在众人的沉默里，谭玖凌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茉莉花和向日葵，说不定还真有联系。” 小叶和谢小哥一脸迷惑的问道：“什么联系?” “你们有听过笛卡尔的叶形线吧？也叫‘茉莉花瓣曲线’。自然界中植物生长过程往往会向着最有效和坚固的方向进化 ，所以产生很多最优的数学模型案例。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斐式数列。” “你要是直接说答案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铁皮人小叶直奔主题。 “小叶你真的没有心啊？！”谭玖凌很受伤的样子。 “是那个每个数都是前两个数之和的斐波那契数列？这和向日葵有什么关系？”小叶说着托起身边的花盘看了起来。 谭玖凌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也找了一朵看了起来。自然造物往往比想象中要更为精巧，不去细看，以为只是一朵花，而任何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结构、颜色和美。 向日葵也不例外。 接连看了几朵，谭玖凌满意的点了点头：“茉莉花周围的向日葵，花型可能略有大小差别，但是顺时针盘绕的线数都是34，逆时针盘绕的线数都是55。应该是坐标吧。” 他带着众人以茉莉花为原点顺着横坐标34棵向日葵纵坐标55棵向日葵的位置寻过去。 到了那棵目标向日葵，不细看果然和其它并无差别，谭玖凌看了一眼自己柔弱的手指，推了一把跟了一路昏昏欲睡的红豆：“好红豆，挖一挖下面的土。” 红豆得令，奋起两只前爪，把松软肥沃的泥土刨的飞起。 小叶和谢小哥不由得退开半步。 “不会又挖出什么血淋淋的内脏吧？”谭玖凌在做心理建设，因为之前那颗心，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颇大。 结果挖出来的是个极其简单的两根石条，都不是均匀的长方体，中间部分有凹槽。石头的材质看起来有点面熟，带有点透的粉色。 谭玖凌让小叶先收着，然后查看了四周的向日葵。果然与他们行进方向一致的那个象限的向日葵都出现了规律变化，顺时针和逆时针的线数变为了55和89。 这次大家熟练的奔着坐标所在的向日葵而去，为了节约时间，谭玖凌将小叶和谢小哥留在55、89坐标进行挖掘并且约定了完工后集合地点在茉莉花树。 他带着红豆奔赴计算出的下一个坐标为89、144而去。 最后一个坐标的纵中标已经临近向日葵花田的边界，谭玖凌拜托红豆进行挖掘，自己移步到边缘眺望。 这一次可以比较近的看到中心花柱，上面真的挂着一个人，人形头低垂着被头发遮挡了全部面容，周围花团锦簇，颜色艳丽，就像由其血液滋养绘制成的妖异绘本。 红豆很快完成了任务，叼着两块石条来给谭玖凌献宝。 众人在茉莉花树下集合后将获取到的六根石条放在一起，石条粗细均匀，长短一致，只是每个凹槽都略有不同，其中有一根是完美的长方体，就像一根光滑的钥匙。 谢小哥拿起两个放在手心里：“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小叶凑过去一起看了几眼：“你说的是石头材质眼熟还是这石条眼熟?” “都挺眼熟的……哦。对了，这石条是那个网上买的挺火的孔明锁吧。”谢小哥一拍脑袋。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一个六通孔明锁的样子。谢小哥你会拼嘛?给他拼起来。”谭玖凌把剩下的石条也递了过去。 “有玩过，但是不太熟，我试试吧。” 小叶看着谢小哥安静的拼孔明锁转头与谭玖凌聊起来：“我们是要找出路，结果找到一把锁。那钥匙呢？” “确实好像还差东西，但是之前忘川的船工说‘想要去彼岸，必须要有彼岸’。所以目前我们要开锁，先找到锁，思路应该是正确的。” 谭玖凌努力过滤向日葵花田中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甚至想了一下叶形线的方程。 小叶望着金灿灿的月亮心中疑惑，刚刚谭玖凌扔进来的那颗心去哪里了呢？ 转眼间谢小哥已经拼装好了六通孔明锁，六根的孔明锁其实只要玩过，拼起来并不十分复杂，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拼好的锁散发出淡淡的银光，仿佛在召唤人进去，但是开口就像被石条封印住，不得其门而入。 小叶望着不远处他们进来的金色月亮，若有所悟。 从背上取下挂着的斧头，奔月而去，众人还在惊讶，小叶已经轮圆的斧头朝明镜似的月盘挥下。 第27章 第三章花神会7-双生花 月盘应声而碎，变成一弯规则的残月。 残月光芒顿盛，光凝成一束撞入六通孔明锁，锁身激荡，投射出一道光门。 “这是什么解法？□□?”谭玖凌一脸吃惊，他甚至把之前月桂老树挂的五言背了几遍也没有参透玄机。 小叶背回斧子，依然带头第一个入门。金属的铠甲背影似乎都透出得意轻快的神色：“之前看过一则关于钥匙的谜面是‘金月当头照，疑是一把刀’，所以我猜钥匙与月有关。” 众人顿时明了。 从向日葵花田出来，一切仿佛又回归正轨，除了新加入了谢槐序其它仿佛都没有变。 然而，时间流逝未停，谭玖凌被唤起了桃园世界的恐惧，彼时第一次星坠后接着第二次星坠就几乎毁天灭地。 曾经的月桂树林已经被更新成了夜昙的花园，他们降落在幽暗的月光里。 昙花无声的绽放，就像透明玻璃灯盏一样亮了一路。 “昙花如此美丽，却如此短暂，也许这也是一种公平吧。”谭玖凌走过昙花丛恋恋不舍着看着花骨中异彩流蕴。 “倒也不必为其伤怀，至少在至深之夜留下了它的光华。这些梦幻泡影不值得留恋。”小叶毫不怜香惜玉的在前开道，铁甲碾压倒一片片正在盛放的昙花：“倒是我们是不是又要被判定答错了一题。” 出口处的刷卡点果然残酷的报出了他们此次答题错误。 “这不公平啊，系统自动刷新了花圃，和我们选择的完全不一样。”谭玖凌气的跺脚，红豆也赌气的轮流跺着四条腿，看起来很有理的样子。 众人来到下一关入口的刷卡点，谭玖凌郑重的扯住小谢：“小谢，你看过绿野仙踪吧？你可是我们的主角，后面答题可以预见和花脱不了干系。你一定要加把劲。” 小叶看着自称没脑子但是八百个心眼子的稻草人谭玖凌在p-u-a小谢，没吱声。倒是红豆眼神热切，仿佛也对小谢寄予厚望。 第三关刷卡后通往了一间紫色的房间，看来题目在房间里，房间的天井种了一棵花树，树上繁华盛放，全是双生。 小谢向前一步，看了一眼花，又退回来了。 谭玖凌也学着迈向前近距离看了一眼双生花：“小谢这个花有什么问题吗？” 小谢抬头看着高处的花，确认了都是同样看花：“双生的并不是同一种花。” 小叶也凑近了细细看花：“能麻烦解释一下？” 有了小谢以后，小叶已经不准备和谭玖凌互相瞎猜花语了，有个花语翻译器用起来方便得多。 小谢看起来也尽职尽责的解说起来:“双生花传说花语是‘用深刻的伤害表达深刻爱意’。” “听起来多少有点变态……”谭玖凌皱眉。 “但是其实无论什么花都可以有双生，可以是预示吉兆恩爱，比如并蒂莲；也可能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循序渐进。” “那这两是什么花？你刚刚说不是同一种花的双生。”小叶想起了刚刚的重点。 “一半是紫藤，还有一半是蓝花楹。我是第一次离开向日葵田，所以这里是要做选择？” 小叶拍了下谭玖凌的肩膀：“你和谢小哥解释下吧，不过时间要注意一下。我带红豆去房间其它地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谭玖凌对小叶点点头，转头对谢小哥解释道：“从之前的题目来看，都是二选一。然后一条是正确路径，一条是错误的。” “什么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的选项？” “从我之前遇到的题目来说，第一题是花语，第二题是花卉相关的古诗词。应该都是有确定正确答案的。” “那这次，题目是什么？”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迷糊，难道是梦主的心之所向？我不知道你觉得现在处境是什么地方，我和小叶不是第一次遇到，我们都觉得被吸入的是由一个执念强大的梦主带来的梦境。但是我和他并不如一般梦境中的人那般混沌，我们还能记得大部分自己本身的记忆和处境。比较像迷路的人，我们也曾经遇到过迷途者，你也很像……” “我也是迷途者吗？我不太清楚为什么身在此地，但是总觉得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也不太明白，但是预感引导我去花柱那里。”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做选择吧，正确或者错误都不是绝路，但是时间不等人……”这时候小叶带红豆也巡查完回来了，房间其它地方并无异状，看来突破点只有这一棵双生花。 小谢对两个选项进行的解读：“紫藤的花语是‘因情而生，失爱而亡’，蓝花楹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谭玖凌原以为两个花语可能是对立的或者一个好一个坏，结果并未如愿：“我觉得两个花语都没有可以判断正误的决定性因素，我们三个进行投票，红豆就不要参加了，免得平票。最终结果少数服从多数，顺境同行逆境同扛。诸位觉得如何？” “我同意。”小谢举手。 “我也同意，红豆可以代我投。”小叶一把抱起了红豆，液态黑豹子突然被拉长了，柔软的尾巴还垂在地上晃动。 红豆在两朵花上细细嗅过，两种花微微不易察觉的香味远不如他们花色显眼，红豆抬起爪子，并无犹豫的选了紫藤。 “我选蓝花楹，因为我一直挺喜欢，好看，寓意也充满希望。”谭玖凌投了另一边。 剩下就看小谢了，到了最后，做决定的其实只有他一人。 “我也选蓝花楹。” 小叶综合了投票，在提交框里提交了【蓝花楹】。 天井间架起一副长梯，直通看不见的高处。曾经双生花盛放的天井中央，紫色的花瓣混杂在一起，沿着长梯簌簌而落，顿时就只剩一副枯枝骨架。 树干上写着：【答案就在题目里】。 谭玖凌按住了又想打头阵的小叶，第一个攀上长梯，往未知的高层攀去。 第28章 第三章花神会8-藤道 长梯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长，突破视觉屏障，就抵达了新的花圃。 这大概是一路以来垂直高度最高的花圃，他们行进的道路全部建在蓝花楹的树干间，由柔韧的藤条铺就。 蓝花楹花开如云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天空，摄人心魄的紫蓝色铺天盖地。 谭玖凌手搭凉棚看着理不清的藤路：“这道路设计很像古早RPG游戏在参天大树间行走。小叶你要小心斧子误触哦，我不想体验自由落体。” “看这藤条的坚固程度，我怀疑我用力砍都不一定能断……”小叶用斧头柄推了推藤条试试韧度：“不过你的担心也是有用的，你看树冠那个倒计时钟，我怀疑归零说不定就会造成藤蔓全部脱落。” 目光顺着树干往上，其他人果然看到了那个醒目的倒计时钟。藤条的终点就像绳结一样绕过时钟，形成了短暂的稳定结构。 “那就话不多说，我们赶快出发吧。希望不要有太多的选择和岔路。”谭玖凌主要是对着谢小哥说的。 红豆也颇有仪式感的表示了鼓励，它绕了谢小哥跑了一圈然后为其在前面开道。 “红豆的恐高好了?”谭玖凌悄悄用胳膊捅了捅小叶问道。 “黑狗的心理你别猜，最好是好了，我可不想扛着它走。”小叶摊手。 一路倒是顺利，没有任何拦路的鬼怪凶兽，如果忽略倒计时，在落花中行走甚至有些惬意。 转眼到了题目，写在古风盎然的卷轴上挂在拦路的藤网中心：“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这是啥？是花谜吗？”谭玖凌站在题前托腮。 “应该是谜语竞速吧，谢小哥，不是花语是花谜的话能行吗？”小叶转头望向谢小哥。 “不太行……”谢小哥一脸懵。 “没事我们人多，大家一起猜吧。你对花卉比较熟悉，应该还是有优势。”谭玖凌又细细看了有一遍题目：“这对仗工整，是哪首古诗吧？” “确实是古诗，而且这首诗也出现过作为灯谜，在《镜花缘》八十回。”小叶答道。 “你居然看过镜花缘呢，所以这题答案是？” “当作闲书看的，被称为中国版格列佛游记不是。现成诗句，现成谜面。这题倒是还挺会偷懒，答案是‘凌霄花’。”小叶边说边自信提交。 卷轴连着挡路的藤蔓一起被绿色透明的火焰燃尽，接着从挂卷轴位置的虚空里里掉出短两根玉筹，一根是平滑的圆柱，另一根顺着杆身有流线型的一排五个孔洞，看大小，平滑的玉筹刚好可以插入孔中。 “不知道是做啥的，我们收起来先继续出发吧。”一行人加快脚步，能多节约一些路上的时间给答题也是好的。 第二题转眼已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周围天色暗了一些。”谭玖凌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次题面只有五个字：“盈盈在紫微。” “这个紫微是啥，是花吗?”小叶问。 “有草字头的紫薇才是花树吧，这个应该是星相。”谭玖凌又望了一眼天色：“从谜面来看，应该是‘满天星’吧，感觉周围环境也是带点提示的意味。” 其他人听了解释，表示同意。 提交后顺利拿到玉筹。 行到第三题，众人开始留心周围环境的变化，此次天色恢复如常，要说非有什么不太一样，就是空气的温度微微提升，有一点微醺的暖意。 题面：“载分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这是啥？看起来像刚刚说的双生并蒂花。有种同心的感觉呢。”谭玖凌看了眼同行的人，见他们表情也在思考。 小叶举着铁皮的手臂在空中划了几笔：“我觉得这道题倒是标准的字谜。‘载’、‘可’、‘两人’、‘共’。应该是荷花。” 谭玖凌嘿嘿一笑:“这么说来还真有并蒂莲花的感觉，而且夏日荷塘，熏风阵阵。我投赞成。” 接下去的五题就比较顺了，差不多都是字面的意思，有小谢的花卉知识回答的都很成功。 第四题：绿叶成荫子满枝。 第五题：帝子乘风下翠微。 第六题：月上柳梢花自芳。 第七题：远上寒山石径斜。 众人一路答题，收集了一大捧的玉筹，放在小叶铁皮肚子里哐哐响。 “小叶你肚子里的学识好丰富哦。哐哐响。”谭玖凌一边追着众人的步子往上，一边忍不住打趣小叶。 “你这是在笑我半桶水吗？”小叶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斧柄。 谭一步上前压住小叶的手说道：“绝无此意，天地为证……” 小叶却停下了脚步，做嘘声的手势：“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像是什么鸟的叫声，声音就在前方不远。也许是新的提示？” 寻声来到第八题，题面只有四个字，看起来颇像警示：“不如归去”。 和前面几题相比，这题毫无头绪。 “田园将芜，胡不归。”谭玖凌：“什么花？菊花？” “归去来兮辞里确有。”小叶表示同意。 两人这么一合计，就输入提交了，可能一路顺风顺水，忧患意识被冲淡。 错误答案一出，系统就瞬间崩裂了一根藤缆，平稳的假象破碎，周围鸟鸣更甚，声音犹如泣血。 站在藤桥上毫无防备的众人也骤然失衡，一直有些恐高的红豆这次身段矫捷，在藤上一踏，张口咬出一根小孩胳膊粗的藤条稳住身形。 小叶自重比较大，背后的板斧勾在藤蔓里也堪堪能定在原地。 谭玖凌则是一身轻飘飘的稻草，被断裂的力道一弹甩出桥外，真如断了线的风筝无处借力。 小叶伸手去捞，结果臂长不够，眼见谭就要坠落。小谢扇动了翅膀，冲过去一把拉住，将谭玖凌重新放回桥面。 “还好小谢有翅膀。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谭玖凌拍了拍还在抖的腿，抓稳了桥边的藤蔓再不敢松手。 小叶也松了口气：“虽然我没有心，也被吓了一跳。所以这题答案是啥？” 一旁的小谢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子归又名杜鹃，你们细听这鸟叫声。大概是谐音的杜鹃花。” “小谢这个好像更有道理，不过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吗？”小叶输入了答案在提交前再次提醒所有人抓紧身边的藤蔓：“我要提交了哦，大家做好准备。” 第29章 第三章花神会9-鲁班锁 答案正确，顺利通关，众人继续疾行。接下去的题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题面：“愿借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红豆也许能感受到众人脸色不善，等候的时候已经一口咬稳藤蔓。 谭玖凌非常诚恳的摊牌道：“这题我完全不知道。” 小叶也表示同样不知答案，看不出表情的铁甲面显得有些凝重。 “这题我知道。”小谢踏一步上前，输入了答案【旋复】。 谭玖凌和小叶还在感慨这答案确实生僻，没发现小谢在一旁悄然落泪，他一脸惊讶和无措，但是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淌。 人往往是羞于表达自己脆弱落泪的时候，小谢举起胳膊用袖子用力擦了几把脸。 “不知道还有多少题？”谭玖凌看了一眼天边的倒计时。 未知目的地的行程总会让人觉得非常遥远，就像出发去某地和返程所需要的时间，大部分人会觉得返程回家要快很多。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所幸看起来剩余的时间还比较充足。”小叶的身体看起来比较笨重，但是一路上没有听见过他抱怨，也没有掉队过。 下一个题面很快出现：“一封朝奏九重天”。 这个谜题倒是和前面4-7题比较像，直观易懂。有小谢在，显得答案颇为简单【报君知】，但是谭玖凌和小叶其实并不能想象这种花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在他们还以为要继续答题的时候，前面出现了岔路。 岔路通向两个看起来像似茧房一样的密闭空间，类似猪笼草的构造让人很不安。 路口立有一牌写着：“天平两侧，兵分两路，方可平安。” “这是让我们分开走？看着岔路的通道，如果都走一边，估计会倾斜整个空间一起翻下去。”谭玖凌皱眉：“目前战力最强的是小谢，拖油瓶是红豆，只能让红豆跟着小谢走一侧了。我和小叶两个臭皮匠顶一下。” 一句话把队友差不多得罪光了，谭玖凌钝感力十足没察觉出来，他蹲下来一把把红豆从小叶身后拖出来抱给小谢：“万一有什么问题，麻烦你保它安全，红豆对小叶很重要。” 谢槐序点点头。 刚刚想怼两句臭皮匠言论的小叶听到这句，把话咽了下去。 进入藤草笼内空间，里头也并不是特别压抑，简单摆放着题目。原来是翻转拼图，借着缝隙里投下的光，每一片拼图都闪着莹润的光。 两侧队友也可以通过声音交流，唯一隔绝的只是他们的位置。 不知道有几次试错的机会，谭玖凌翻转了几片拼图，发现每一片拼图可以翻转的种类并不是两种，而是有十种，这要是要穷举的话，绝对是个时间不允许的大工程：“小谢，你们那里拼图有什么图案分享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寻一下规律，不然范围太广，根本抓不住重点。” 小谢确实也正一头雾水，他甚至不明白这和花有什么关系，又快速翻看了几块：“ 两边都统计了一些图案后开始进行信息交换。 小叶：“蛋糕、星星、山巅、洗发水、仙女、云海、仙宫、名牌包包。” 小谢：“夜晚、棒棒糖、天宫、神官……” 谭玖凌：“好家伙，仙女在夜晚山巅云海一边吃棒棒糖一边洗澡是吧？” 小叶：“应该是要排除掉一些场景，并不是合并。” 谭玖凌：“刚刚我们一路答题都有什么花来着？凌霄花、荷花、无花果、仙客来、夜来香、步步高、杜鹃、旋复、报君知？” “荷花前面还有个满天星。”小谢跟着花名默诵：“凌霄满天星，荷无仙客来，夜来步归去，旋复报君知。我们一人两句按照花谜选拼图内容吧。” 有了基调，两边的效率和干劲就起来了。 红豆一旁睡得心安理得，小叶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不太插的上手，决定就放手让谭玖凌自己拼，他从铁甲肚子里翻出了前面得到的20根玉筹。每根带五孔的玉筹都是相同的，圆滑的12根玉筹棒看起来也毫无差别。 想起之前那个孔明锁，小叶预感这又是一个类似的结构。可是，根数这么多看起来确实复杂。 但是复杂归复杂，如果要能组合成一个稳定的结构，一定是某种意义上对称的图形，从底座开始着手吧。 三根带孔的玉筹和三根平滑的可以搭一个稳定的底座，接着上面看起来要有两层，如果顺序和方向不对，可能最后就无法卡入孔中必须拆了重新开始。 小叶还沉浸在玉筹的拼搭中，谭玖凌已经领先隔壁完成了拼图，图案是漫天星空的山巅楼宇，仙女衣袂飘飘，迎风而舞。 拼图处裂出了一道通往外界的门扉，玉筹又有2根入手，谭玖凌蹲在小叶旁边，看了看他刚刚拼出来的雏形，感觉受到多年前‘立体几何’知识的攻击。 看到谭玖凌递过来新入手的玉筹，小叶也感觉到愁眉不展。 隔壁的拼图不久后也顺利完成，两队汇合，红豆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看来密闭空间让它更有安全感。 在他们还准备继续答题往上的时候，藤蔓的道路戛然而止，一道厚重的门由几根藤蔓牵着挡在眼前，门后空无一物，门上的锁孔昭示了通关的唯一方法。 小叶蹲下身，取出所有玉筹，加上刚刚得到的，一共24根。他看着眼前自己刚刚拼了个基座还不知道有没有错的孔明锁头疼。 “谢小哥之前孔明锁看起来玩的挺有基础，快来帮帮忙，猜测这也是一款孔明锁。” 看着倒计时慢慢流逝的谭玖凌内心泛起焦躁，但是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按照进来前的提示【答案就在题目中】，我觉得钥匙估计也和这个孔明锁息息相关。”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好像已经在这个世界遇到过多次。 果然非常磨炼意志，但是现在苦难文学已经不吃香了，谭玖凌对这种感觉深恶痛绝。 好在小谢在小叶的帮助下顺利拼好了24根的鲁班锁。 这个锁的结构看起来像一个笼子，核心部位泛出淡淡的光芒，一把钥匙随即成型。 谭玖凌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要太高：“刚刚不想打扰两位，但是倒计时钟时间马上流尽了，大家能不能加快一下取钥匙的进度？” 他的声音最后甚至有点抖。 第30章 第三章花神会10-荼蘼 在两人忙碌的时候，谭玖凌已经把红豆安排在门边看起来最安全的区域，并且嘱咐它万一有突发情况，旁边可以咬住和支撑的地方。 “我们忘了怎么拆了，钥匙要取出来……”小叶抬头看了一眼走到尽头的倒计时器：“你们都先去门边，小谢你一会帮谭一把……” 看得出来小叶对刚刚谭玖凌被甩出去的事情心有余悸，但是如果藤蔓全部崩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刚刚这24根鲁班锁有多难拼在一起，现在慌乱的时候拆起来就有多烦，感觉每根都被卡的死死的。 “小叶要不你也先靠过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谭玖凌还没喊完，崩毁就开始了，速度很快，一根接着一根藤蔓从倒计时钟中脱出。 小叶从腰间抽出板斧，用斧背重击鲁班锁，玉碎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没人有余暇欣赏。他从碎屑中捡出钥匙，一把扔给谭玖凌。 谭玖凌来不及细看一把转传给小谢，让他前去开门。有翅膀的便利性这就显现出来了。 随着藤蔓急速崩毁，藤桥的坡面已经有40-50度倾斜，小叶脚下一滑，整个身躯就要随着陡坡滑落。 谭玖凌用腿钩住一旁，反身扑过去用右手拽了一把。小叶随着一滞，但是几乎还感觉不到拉扯，就见谭的稻草手臂零碎的哗哗散落。 谭立马伸出左手板住小叶头盔：“你扯着我的袖子吧。布料可能还能受点力。” 小叶看着谭空荡荡随风飘荡的右手袖管，哪敢再用力去扯，由于借力困难，他只能用脚尖压住斜坡，扭动腰挥出板斧尽量卡入藤桥的地面。 小谢开好了门，回头看了眼其它人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谭玖凌你把腿松开，我把你扔进门里。以我现在的体重，你们三个都无法把我托上去，所以你们先进去再想办法帮我吧。”小叶右手握着斧柄把自己挂在已经七八十度的斜坡上，往谭玖凌方向伸出了左手，看起来非常的安稳可靠。 他们距离门的距离不远，按照这种方式，可能是最稳妥的。 可是谭玖凌没有伸手。而是大声喊着红豆，像要把自己的精神一起叫醒：“红豆，红豆，红豆……我们这次要靠你了，去门边把藤蔓咬断，让门掉下来。” 红豆听见叫自己，竖起了耳朵，亮晶晶的眼睛仿佛流星。它几个跃步绕过门边，张口就啃。獠牙过处，藤蔓爽利的断开，数秒过后，门就坠落下来。 “小谢你先过，我们随后就到！”谭玖凌喊完松开了缠绕在藤上的双腿，用已经松松散散的左手去握小叶伸出的左手。 小叶一把接过，握住谭袖子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身边，动作居然有些轻柔，深怕他一身脆弱的稻杆晃动一下又开始散落。 随即门也落下，小叶用惯性荡出一个小角度松开右手，顺势捞上和门一起下落已经紧闭双眼在呜咽的红豆。 稍纵即逝机会中二人一狗成功进入门中，落入的一瞬，有种轻飘飘的眩晕，这让谭觉得是不是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但是短短的光景很快就消失了，他们仨滚落在花柱附近的花田中。 抵达花柱下最后一片空间，是舒缓安宁的白色花海，荼蘼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仿佛在吟唱一首肃穆的葬歌。 到了花柱脚下比远观还要壮观不少，攀附的花朵颜色就像调色盘里溢出的油彩一样明亮纷繁。 花柱顶上挂着的人，面容痛苦压抑，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呻吟。 与荼蘼花海的肃穆宁静相反的是，花柱下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众人颜面模糊意识游离涣散。口中重复着：“烧死他，烧死他。” “这该死的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中世纪暗黑游戏里头的经典桥段吧……”谭玖凌刚刚穿门翻滚的时候被小叶的铁皮身板和红豆圆滚滚肚子撵的浑身都像要散了架，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回去就回开始补钙，争取不要在五年后就变成脆皮中年人。 小叶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谭的手臂，右手臂空落落的大概是无法恢复了，左手臂眼看着也快要散架：“会疼吗？”。 “你说啥？”谭玖凌的目光还停留在花柱顶上像水滴时漏一样渗血的人。他收回目光看到小叶盯着自己胳膊，若无其事的甩了甩：“可能就是稻草的，没有神经血肉，也没有痛觉，你就放心吧。” “稻草人可能真没脑子，万一出去以后影响手臂呢？”小叶细细的从谭右手袖口撕了个布条，把他左手腕部捆了捆牢，才放心的抬头观察花柱。 一旁的小谢这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望着花柱，感觉到睁不开眼睛的刺痛：“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我是为了带上面的人走。那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告别了，再见。” 小谢挥舞着伤损的翅膀手脚并用的攀上花柱，刚刚下面那些麻木的人群突然愤怒起来，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看起来是个死局，无论是像小谢那样选救还是和下面站的这些人一样选杀，结果都不能改变下一轮天火的大清洗。”小叶的声音在混杂的吼叫声中显得宁静而平稳。 “那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是来受死的？这是什么离谱的规则？”谭玖凌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 “你现在身处这里还不够离谱？” “那也不成，我还没有把你搞出去，和这群神经病的傀儡一起陪葬变成花肥，想都不要想。” 旁边的傀儡似乎听见了谭的咒骂，扭头冰冷的望着他。 “看什么看，花肥说的就是你们。”谭玖凌气不打一处来。 小叶看见谭玖凌的样子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挥舞起胳膊挖土，土壤松软，很快就挖了一人深，泥土层像是夹心冰糖一样夹杂着很多大块的冰，小叶挖到就放到自己肚子里。 红豆很快也加入了他的队伍，四条腿刨土刨的飞起。 谭玖凌不解的问：“你们在做什么？” 小叶的语调里染上了爽朗的笑意，仿佛被压迫久的弹簧松解开来的欢快：“我每次想放弃的时候你都说‘不可’，那你好好想办法，我和红豆来拖延时间苟活，能拖一秒是一秒吧。” 第31章 第三章花神会11-天火 天火果然如期而来，那个场景和第一个世界的流星差不多，经过花柱的时候犹如利刃切削而过，植被枯萎、花朵消陨。 那些傀儡似的人终于噤声和蚂蚁一样荒乱的跑起来，无差别的击打让他们可笑的东倒西歪。 来不及挖更复杂的通道，小叶把谭和红豆塞到洞底，自己撑起手脚插入旁边的土墙里，悬空形成了一扇铁壁。 谭玖凌透过小叶铁甲的空隙看到了花柱顶已经拥住血人的谢槐序，他未做停留，用尽全力继续往高处飞，仿佛那里有看不见的出口。 然而如狂风骤雨一般的天火，洞穿了他残破的翅膀，扯开了他们依靠在一起脆弱的身躯，将他们彻底击碎变为水汽微尘，消散的毫无踪迹。 人呀，努力到如今，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唯一能选的道路只有卑微的死吗？ 小谢从被困向日葵花田，到如今的湮灭，大概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自己要做的事。 果然在选择道路这件事上，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 谭玖凌盯着天空中小谢他们消失的痕迹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直到脸上被冰冷的水珠一颗颗砸中。 那是苦苦支撑的小叶，被身上滚烫灰烬融化的冰析出的水滴，大部分立刻蒸发了，偶然逃逸落出铁甲滴落在谭玖凌的脸上。 “小叶，温度太高了，别撑了，你下来吧。”谭玖凌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的语调变得和小叶平时有点像，那种平静就好像包装的天衣无缝的糖果。 红豆也担忧的抬头望着小叶，眼睛里反射着天空中漏下的火光，亮晶晶的。 “想撑也难了，这个世界感觉开始坍塌了。”小叶感觉自己四肢周围的土层像泡沫一样渐渐消解。 “梦主自己都无法逃脱的世界，我们是不是也……”谭玖凌向小叶伸出了空空软软的手臂：“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叶没有说话，顺着崩塌他们终于团聚了。他伸开双臂，把红豆和谭玖凌护入怀中，与外面崩塌的灼热地狱比起来，这个拥抱轻柔又冰凉。 “铁皮人有一颗冰做的心，也很温柔呢；红豆找到了勇气；爱丽丝寻回了重要的人；可惜稻草人还没有取回他的脑子。”谭玖凌碎碎念道。 他们处在崩落的失重感里，但是天火依然像流矢一样加速。失去了泥土的庇护，径直砸在小叶的背上，发出尖锐的击打和划擦的声音。 谭玖凌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一起颤抖，铁甲都耐受不了直击的高温，被击穿了一些小洞。 死亡来临的时候，时间会被无限拉长，如今时间就感觉长的足以耗尽最勇敢英雄的所有勇气。 输入框突然毫无征兆的亮起。 “要输入什么？”谭玖凌感觉自由落体抑制了自己的呼吸。 “可能是关键道具被激活了，不要着急，你查找看看。”小叶的声音依然沉稳的让人安心。 谭玖凌原来以为是怀中的罗盘，结果，他发现居然是藏在衣角的那方寿山石印章。 梦主通过这方印投影打开了隐藏的通路，但是开门的口令又是什么呢？ 谭玖凌感觉自己的脑子就要蒸发了，一个火星就可以把他燎尽的恐惧、一路的战战兢兢全都转变成烦躁和愤怒爬满了他的心：“放手，我放弃了。你赶快找个地方破解，趁着你的皮肤还有耐久，在这里捂着我干嘛？” “没事的，别着急。云在青天水在瓶，存在换一种形式而已。”小叶居然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姿势半分没变。 谭玖凌定了定神，不知道是被哄好了还是被气笑了。 他伸出仅存的手环住了的铁甲，稳住自己要被紊乱气流吹散的身体。 小叶铁甲里的寒冰还有丝丝凉气，传到了谭的额头和胸腹。 但是小叶背部的灼痕也把火焰传递到了谭身上，稻草从手臂到身体燃的很快，火乘风势，稻草人转眼就会变成一撮灰。 大约是额头上的冰冷触感给谭玖凌带来了一丝清明，这个世界虽然乱花迷人眼，但是多是遵守一般世界的各种规章，梦中虽然挣扎，但是循规蹈矩。 那么，身处在普通世界普通压强，末世的冰和水汽是存在的，但是375℃就真的没有液态水了。 谭玖凌用最后的机会输入了【375】，三个看起来很陌生的奇数混在一起，仿佛在说着什么故事、又好像全无关联。 崩落世界土层中的固态水化为水汽的通路，就像从异世界垂下的管道，轻柔的发出治愈的光，水汽氤氲扑灭了稻草人身上的烈火，将他隔绝出来，指出一条逃出生天的道路。 谭玖凌想伸出手臂用力扯住依然在坠落的小叶和红豆，但是他已经没有双臂了。 小叶向他潇洒的挥挥手告别。 谭玖凌从没有看到过面具下的脸，甚至连名字都是自己随口起的。但是此刻，他不想离开，哪怕是为了活着，也不想就这样分离。 谭玖凌毫无意义的大喊着：“小叶、红豆，要活着，要活着……” 声音被风吹散，谭玖凌喊的直到发不出声音，直到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返回的现实，一声刺耳的铃声让他头疼欲裂。 晚自习结束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教室，他所处的小操场很快就被人潮淹没。 谭玖凌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他低头看了一眼空空的双手，手还在，既没有散落也没有被烧成灰烬，但是疼痛感一直深入到骨节深处，皮肤又烫又红。 眼睛更是像吹入了无数滚烫的热灰，他想呼喊，喉咙被堵得死死的。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手臂和背部的疼痛越发明显。 当他一头栽倒的时候，周围的学生群仿佛被水滴击中散开的涟漪，出现了一个小圈，接着学生们奔走相告，唤来了督修的老师和巡逻的保安。 当谭玖凌再次苏醒的时候，望见的是苍白的天花板。 医院灯管的亮光有点晃眼，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 接下去的一周谭玖凌在反复的高烧和神经痛折磨下难以入眠，用医生的话来说，他好像掉入了隐翅虫的巢穴，或者未知原因的带状疱疹密集爆发。 身体上的痛苦极大的冲减了谭玖凌内心的难受，他感觉自己像个安静的尸体，一边喝水一边慢慢的等时间修复他的声带和皮肤。 无眠的夜里他盯着屋顶一遍一遍背诵花柱迷宫中的谜题，因为他不想忘记那个世界存在的记忆和证据，哪怕这些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第32章 第三章花神会12-若兰茶室 等到谭玖凌出院回到宿舍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醒来，一切真的只像一场噩梦。 再次回到工位，他收到一个噩耗，孟强去世了。 非官方性质的校园论坛里众说纷纭，人性的恶对于一个死去的人并没有表示出多少尊重，隐藏在陌生的网络外壳下，反而越发口无遮拦。 “我是知情人，他是通讯录，喜欢的人出国了把他甩了，估计受不了。” “怪不得每次和他一组做实验我总觉得毛骨悚然，他是不是有精神问题？” “太可怕了朋友们，上次我去厕所感觉他跟着我……我是不是不干净了？” 谭玖凌关闭了显示器的电源，面对捕风捉影的满屏信息，他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同事小徐提议午休时一起去喝杯茶。 看得出谭玖凌想拒绝，小徐说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我马上就要离职了，就当同事一场，为我送别吧。” “你也要离开了吗？”谭玖凌试着从不良情绪里头稍稍抽身，表达一下对同事离职的重视。 “是呀，其实我不讨厌这里的工作，不过马上要结婚了，这里的收入养家有点勉强。”小徐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和尴尬，但是这个答案真的非常真实：“不说这个，我们学校的茶室你还没去过吧？真的很不错的。” “我去过咖啡厅，临水风景甚好。茶室也在附近？” “茶室的地势更高一些，风格也和咖啡厅不一样，前一段老板娘一直没回来，所以从你入职到现在，都还是歇业的状态。这两天重新开门了，我带你喝一杯她家招牌的若兰茶。” 两人聊着天，就到了图书馆背面树林间的茶室，茶室的位置很巧，处在避开主路的拐角处，却不影响俯瞰湖区。 建筑采用十字歇山顶样式，正面挂着【若兰茶室】手书竖匾，茶室静静藏身在树丛之中。 踏入茶室，降真香的味道浅淡悠然漂浮在空气中。一颗侍弄的很好的文竹遮挡住一半影壁上的木窗栏，老板娘神色慵懒倚着堆满厚厚靠垫的美人靠，仿佛还没有睡醒。 “若兰老板娘好久不见，来一壶若兰茶。”小徐驾轻就熟的将谭玖凌引到一张古朴的桌边就坐。 “是教务的小徐啊，确实好久不见。这是你们部门的新人吧？还是头次见。”老板娘笑意盈盈，一边搭话一边已经麻利的端来了天青色的盖碗茶具套装，透明的玻璃水壶也装满了坐在茶炉上。 看得出老板娘对这方天地的熟悉和把控，谭玖凌惊叹其动作行云流水：“老板娘您好，我是谭玖凌，教务科新来的工作人员。请问这若兰？是什么茶？” 老板娘笑意更盛：“只是个诨名，就像每家饮品店都会有一个和店名相同或者相近名字的招牌。我们家的水仙，大家都直接叫若兰茶。” 转眼茶壶中的水开始滚沸，气泡翻转水气氤氲。随着水流冲入，岩茶散发出特有的味道。 老板娘举起他们的公道杯微微晃动，茶汤光华流转，她用自己的私杯倒了一小盏喝了，看起来很是满意：“新茶，新客，都是好兆头。今天给你们免单，我要出门去送个货，你们自己随意就好。” 两人目送老板娘潇洒离去，整栋茶室和窗外水色树影皆为他们独有，感觉还蛮惬意的。 “老板娘将茶室开在这里，能赚钱？”谭玖凌环视屋内，虽然不太懂行，装潢细节和各种摆件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俗物，虽不至于价值连城但也应是价格不菲。 “老板娘怎么可能只靠茶室收入，学生暂且不论，老师都没几个能出钱捧场的。”小徐看了眼茶则里条索分明的茶叶：“你就当这是她的工作室吧。她主要做一些文玩的定制和代购，有时候很久不见踪迹满世界找手串配珠和配饰，有时候又会在茶室闭关很久琢磨各种手艺；听说也帮人线上做一些配核桃配葫芦的活。” “既需要审美又需要技术，而且听起来很有趣。” “还需要人脉的吧，听说老板娘还给山下的宫观维护法器。你看你旁边那个雷击枣木的杯垫，听说是上次完工以后的边角料。老板娘就自己设计了一些杯垫和随行摆件。” 两人聊得甚欢，老板娘本人在的话不知道会对这些关于她的传言有什么评价。 可能是之前一周体力亏空过大，谭玖凌一边喝茶一边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午后的阳光房中舒展软化，困意难以抵挡的侵蚀着他的神志。 半睡半醒间，他的视线被侧面的一个小门吸引，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召唤着他。他起身推开虚掩的小门，发现一个通道通往地下。 甬道黑但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纯黑，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道石门，门上厚重的纹路环绕，像贴上无数封条。 石门上有一片凹痕看起来很眼熟，他下意识的把手深入口袋中。黄泉渡口船夫给他的星盘居然还在口袋里。 他把星盘放入石门的缺口中，门应声开启。里头机括运转的声响让他的头嗡嗡作响，他用力甩了甩头，眼前的景象像是溶在透明的溶液里，随着他晃动微微起伏。 石门后是个位于地底的寺庙，也不知道是不是传统规格的寺庙，建筑的材质让谭玖凌想起路口石塔和上面的白泽雕塑。 果然，在庙的后方踱出一只大约三人高的白泽，须发飘逸。 谭玖凌眯起眼睛仰望着白泽的眼眸，想在里头寻找一些梦境的痕迹：“白泽大人，您之前有听到我的许愿吗？今天面对面，我一定想把诉求说清楚……” 说了一半谭玖凌却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个话题：“白泽大人……小叶还好吗？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把TA带出来？” 白泽垂下的眼眸中似有悲悯，绿色毛尖上的水汽顺着纹路滑落脚边，顿时在脚边长出一颗气根纵横的大树，地底没有阳光，但是深绿色的革质叶片的表面泛着内敛的微光。 第33章 第三章花神会13（完）-玫瑰少年 白泽折下一根枝干递给谭玖凌，谭伸手去接，叶片却化为冰凉的水汽怵然窜入他的掌心，他被寒凉一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 谭玖凌睁开双眼在茶桌上骤然转醒，心脏还在兀自砰砰作响。眼前是刺目的落地窗外的天光，哪有半点黑暗地下的样子。 周围唯有水壶里的水沸腾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小徐拿着一本书看的正入迷。看到谭玖凌醒来他轻轻合上了书页：“看来你上次病倒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突然就睡着了，不过也就睡了个五分钟左右，缘何惊醒了？” 谭玖凌收回捂着胸口的手，心脏跳动慢慢平复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到口袋一通摸索，可是并无星盘的踪迹：“徐老师，您看到过我带着一个小的星盘吗？” 小徐摇头。 谭玖凌站起了身视线移到左侧墙边的小门：“我刚刚有没有去过那扇门中？” 小徐依然摇头，两人的气氛正处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 老板娘这时推开大门回来了，她手上拎着一些古旧的木制品乐器，看来又接了一些修复的活。 “若兰老板娘，我有个不情之请，请问我可以到这个门后去看一眼吗？我刚刚好想看到下面有个古庙。” 老板娘顺着谭玖凌指的方向望去，眼中的疑惑显而易见。 她轻轻的把手中的古乐器堆放在角落，然后绕回小徐和谭玖凌桌旁：“虽然我们家叫若兰茶室，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庙，这名字是我老爹起的，他只是痴迷兰花，甚至我的名字也有兰字。” 小徐笑着打着圆场：“谭老师刚刚睡着了，可能做了个梦。老板娘如果真有个有趣的地下室，方便的话我也想参观看看有什么宝贝。” 老板娘爽朗的笑起来，笑声一扫室内凝滞的气氛，她大步跨到门边拉开木门，不但门没有锁，出乎意料的是，门后居然就是一堵墙：“这个门只是室内造景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但是它后面确实啥也没有。让你们失望咯。” 谭玖凌走近门边沿着门框细细看了一圈，甚至用手摸摸了墙面，严丝合缝确实不存在任何门里的空间，他退后了一步，脸色看得出来在认命的表象下参杂着无尽的失落。 老板娘拍拍小徐的肩膀：“以我的性格，宝贝当然要放在最醒目的地方给大家欣赏，你看这周围的大漆茶桌、翡翠香炉……哪个不是我亲手做的宝贝。” 小徐笑着点头称是。 老板娘在多宝架小抽屉里翻出一个雷击枣木的乾坤圈随手扔给谭玖凌：“谭老师有空再来喝茶啊，这个是我上次学着做的，送给你。丢失的东西慢慢找总是能找回来的。” 谭玖凌看着颜色红黑黄相间，温润玉化嵌套在一起的枣木环，内心感觉通透了一些，圈边上银镶的北斗七星闪闪发光，让他想起了桃林中观星的夜晚。 回程途中，两人半路挥手作别，小徐独自去办理离职轮盖流程了，谭玖凌瞟到那张单子，和自己入职轮盖的内容相差无几，不禁感慨人生有时候真的像个圈。 谭玖凌手机响了，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谭老师您好，我是孟强的母亲，因为在查看儿子手机时发现他有一条来不及发送给您的已编辑短信，说有东西想给您，如不嫌弃，也期待您两日后来参加孟强的遗体告别仪式。” 谭玖凌立刻回复：“我一定准时到场。望节哀，孟强真的是非常温柔善良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手机安静了一会，孟强母亲又回复了一条：“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他的教育和陪伴，您真是一位良师益友。” 感受得出来，孟强和他母亲很像，都非常细腻而且善良，谭玖凌越发觉得孟强死后还被人非议是件非常让人痛心的事情。 这两天谭玖凌休息时间除了睡觉就在塔边打扫和整理失物招领箱，箱子里的信件他一遍又一遍的码整齐，那些失物则用自封袋细细封好防水防潮，因为箱子里头那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寿山石章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告别仪式当日，会场小小的也很安静。 孟母拿出了孟强的手机递给潭玖凌，还未发出的短信写的很简短【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去找他回来】还写了想要赠送几本花卉图谱给谭老师的意愿书单。 此时谭玖凌手中孟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了社交帐号特殊关注对象【X】发文的提醒消息，博文写着： “如果我今天没有删除这篇定时的博文，说明我的时间已经永远的留在了昨天，这里是我的一点私心，想在这与你好好告别。离开崇文后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在泅渡一片冰洋，疲劳和窒息感让我喘不上气，疾病带来的恐惧已经麻木，思念亦是遥远的奢望。 我人生的修行无法再向你更近一步了，祝你拥有更光明的未来。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么喜欢你，却仅仅给你留下了伤害……” 是一篇看起来有很多想说的但是又很隐忍的博文，不知道孟强看到会有什么感觉。小谢只有在死后才有勇气来告别，也许孟强会很失落吧，但是他现在也看不到了。 两个人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没有？ 突然告别会的会场进来好几个人，有一对母子，还有片警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他们送来了见义勇为的锦旗，被救孩子的母亲拉着孟强的母亲哭的情真意切。 潭玖凌的眼睛也跟着模糊起来，他眼前重叠的是孟强在水中救人的勇敢背影和绚烂花柱旁两个逆天而行的脆弱身影。 你们都是很好的少年，曾经光明的来过，看过这个人间。虽然命运给了太多苦涩，但你们依然选择回报以善良和勇敢。 谭玖凌在孟强告别会那一堆金闪闪的菊花中放下了一支火红的玫瑰，抱着孟强送他的书安静的一个人先离场了。 第34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寒津渡 天气越来越热，百花繁盛之后绿荫遮蔽下的校园也愈发浓绿。 塔边教职工宿舍入口的大槐树开花了，白色的槐雨不定时随风飘落。 常在石塔下洒扫发呆的谭玖凌偶遇来扫花的李师傅机会也多起来。 竹扫把在地上划出有节律的唰唰声，还挺解压，李师傅越看越像修行的道长，每个动作都均匀圆融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味。 “李师傅好。”谭玖凌诚挚的问好，只是脸上表情淡的仿佛没有。 “小谭你年纪也没有很大，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老气横秋的。而且你整天杵在这个路口做什么？准备在槐树下结社啊？”李师傅停下手中的活，用双臂支着竹扫帚的粗木杆，阳光透过花叶洒在他脸上。 “我在找人，可是我不知道TA是谁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去找。”谭玖凌看起来神色更淡，仿佛要融化在树影里。 “终于知道你老气横秋的原因了，你这都突破找人的哲学意义了吧。”李师傅叹了口气：“汉代人认为‘槐，就是望怀的意思，人们站在槐树下怀念远方来人，想与来人共谋事情。’” “李师傅你说的那是国槐吧，这棵看起来是舶来品的刺槐。” “管他呢，传言还说槐树阴气重。你别老站在这里了，要不这样，我给你撇一串回去炒蛋补一补。这里工作的人，很多都说睡不踏实做恶梦。吃了槐花炒蛋就好多了。” 谭玖凌听闻抬头，眼前闪过小鹿老师和曾经一个办公室的小徐身影：“这里离职的人多是这个原因吗？李师傅你为啥留在这？” “那不知道，人各有志吧，人事变动不是也很平常。”李师傅又开始低头专心唰唰扫花。 看李师傅闭口不谈自己过去，谭玖凌也没有再问，有时候能忘记是一件好事，他抬头看塔顶的镜中世界，那里如果连通异世界，他真想劈开来进去看看小叶是不是还安好。 当天夜里谭玖凌一个人顶着微弱的路灯走回宿舍，四下安静无声，白色的槐花飘落如雪，他越走越觉得棉絮一样的花雨下的遮天蔽日，周遭温度骤跌。 谭玖凌伸平手掌接着鹅毛大雪，雪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仿佛套上了800度以上的近视镜片。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花瓣，但是掌心冰凉的温度伴随着湿漉漉的水渍，而且就算融化了，温度也没有升高，雪水冻得他的掌心一阵刺痛。 这种感觉和前几日的若兰茶室地下室似曾相识。 像拍到沸水壶的猫一样，谭玖凌被刺激的想要立刻缩回手但是神经却是麻痹和恍惚的。 往前的路越走越朦胧，大雪抹杀了周遭大部分痕迹和声音。 谭玖凌凭着感觉往前方有灯火的方向走去。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着急，即使寒气冻得他缩起了脖子，裸露出来的部位也都冻麻了。 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不踏实感比疼痛来的更猛烈，他此刻反而觉得无比安心。仿佛就算冻毙在这漫天大雪里，也是无所谓的。 走到近前发现雪中灯火是从一扇木门的缝隙透出来的，木门位于一棵大树根部，洞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寒津渡口旅店】，牌子在风雪里摇摇晃晃，随时就要被吹走的样子。 谭玖凌推门进去，里头的气氛其实是比较低沉的，既没有笑闹谈天的酒客也没有吆喝忙碌的跑堂。 所有的‘人’，缩在这个避风港取暖，一点一点熬着时间，沉默且麻木。 谭玖凌正好也不想说话，他找个了角落坐下，感觉身上的温度在回暖，他伸出手查看，看到的是抽象简约的木质结构，看来自己和周围人一样都变成了火柴人。 旅店伙计像幽灵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他在谭玖凌面前放下了食物和水，转身就准备走。 “请问一下，要付钱吗？”谭玖凌看着面前的食物，觉得天下不可能有免费的晚餐，就算在梦里，他也不信。 “首日免费，之后就需要付费了，每日食宿三根枝条。”伙计像马上要过劳死的社畜一样缓缓伸出三根木头手指。 “三个枝条……是什么？” 伙计大概知道必然有此一问，脸上爬上了不耐烦，却在还没开口时被打断了。 门再次被推开，风雪像不辨方向的猛兽顺着缝隙挤了进来，但是屋里暖和的温度很快消弭了这些猛兽。 刚刚进门的三个瘦弱的身影挨着坐在一起取暖，看起来筋疲力尽。 伙计嫌弃的在面前挥了挥手，像要驱赶迎面入侵而来的寒气。接着走到三人身边伸出了手：“该缴纳今日的费用了。” 三人从背后取下枝条，零零散散的堆在面前。谭玖凌吃惊的是费用真的是枝条，可是这枝条有什么用呢？ “数量不够啊，未缴纳费用的恕不接待。毕竟资源有限小店要为付费的客人提供保障，谁知道这种天气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伙计语气平淡无波，但是却字字强硬毫无讲价的余地。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青年体力恢复了一些，强撑着站了起来：“我们已经尽……尽力了，能……能不能……麻……麻烦……通融下。我们……三……兄弟，不能丢……丢……下谁。” 听到这磕磕巴巴的回答，伙计的不耐烦已经达到了顶点：“那就一起出去吧。” 另一个少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跛着往外走了两步，看起来并不是疲劳或者饥饿造成的，是本身身体不太协调。 刚刚说话结巴的青年一把拉住往外走的步履不稳的少年，并把他拦在身后，表情坚毅道：“我们可以睡下层，也不需要餐食。” 伙计低头数了数地上的树枝数，点了点头，抱着树枝走了。 三个少年互相搀扶的往地下道的入口走去，一会就带着一身寒气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整个过程，满堂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开口。 谭玖凌虽然依然不想说话，但是他也吃不下什么，直觉驱使他需要去获取一些活下去所需要的线索。 找了个众人都不在意的空档，他把吃的都揣上，顺着地下道的入口往下，准备去一看究竟。 第35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2-三兄弟 地下道很快就到头了，其实下面就是个类似仓库的地方。相对于楼上的大堂，温度低不少，但是总比外面鹅毛大雪强。 三个靠在一起休息的少年看到谭走下来的身影，警觉了起来，但是考虑到可能是和自己同样遭遇的人，眼神里还有一些疑惑和同情。 谭玖凌走过去把吃的堆在他们面前：“我叫谭玖凌，是刚来的，你们还没晚饭吧？能和我说说这里的规则吗？” 结巴的青年看起来是三人的老大，他与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接受谭的食物。 开口讲解规则的是刚刚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少年：“谢谢你的食物了，我叫林小树，兄弟三个人中排老二，我们队的主力是大哥林瑞。” 刚刚结巴的青年果然是三人中的老大，他看起来累的不清，正在小口的吃着食物。 林小树指了指旁边的少年接着说：“还有一位是我们三弟，闹闹。我们俩身体条件都不太行，在收集枝条的过程中往往拖大哥后腿。至于每日费用交付的枝条，其实就是我们所处这个大树的细枝，由于夜晚天气极度寒冷，枝条可以为这间驿站的人提供维生的热能和其他资源。” 谭玖凌望向刚刚腿脚不便的青年“闹闹”，和他问好。 闹闹没有说话，飞快的点头示意，就当是打招呼了。 “为什么不能大量采伐树干呢？我看你们交的都是纤细的小枝条。”谭玖凌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主要是这个枝干坚硬如铁，采伐起来极其困难，而我们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其次就是由于一直是寒冬，这棵我们赖以生存的大树成为了不可再生资源。大的树干关系到热能管道什么的，万一破坏了，可能这个庇护所也就不复存在了。”林小树详细的解释着。 谭玖凌这下明白了，这里的危机是真正的生存危机，末世的那种。 夜越深仓库的温度越低，三个青年友善的建议谭玖凌返回驿站的大堂休息。 “我能加入你们吗？”谭玖凌询问道。 空气略微凝固，虽然谭玖凌晚上分享了食物，但是组队这件事关乎生死，目前队里已经有两个拖后腿的，再加一个，他们可能就真的要去露宿雪地。 刚刚一直埋头吃东西回复体力的老大林瑞发话了，脸上带着洋溢的热情：“行……行呀，多……多……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力嘛。二弟……三……三弟你们说……说呢？” 谭玖凌其实是很佩服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他暗下决心不要拖累三兄弟：“那我们明天出发时候见咯，可能有点不太礼貌，林瑞兄弟您说话……” 林瑞呵呵笑起来还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仿佛当下在讨论不是他的弱项：“谭兄，不……不要……担心，我……我智……智商正……常，思……思维……流畅。只是……说……话卡。” 看着说话像被无形的刀斧切断的林瑞，谭玖凌心里是有些同情的，但是既然天赋给足了林瑞勇气、仁义和乐观主义，那么语言方面的小缺陷似乎也无甚要紧。 林小树看谭玖凌不说话，以为他为自己唐突的提问尴尬，出来解释打圆场：“大哥不是结巴，他是秽语综合征造成的说话卡顿，虽然难受，但是智力体力毫无影响，我们都很羡慕他的。” 听到林小树的话，谭的视线才转到其他两人脸上，火柴人的表情可能更直白，那种羡慕毫无遮掩，以至于谭玖凌不敢询问他们两行动不便的原因。 晚上的谈话就止于此，谭玖凌返回了大堂。 窗外风雪吹了整夜，驿站里虽然安静温暖，但是满屋的人应该各个都睡不好。 次日清晨，雪停了，大家带上自己的东西组队出发，开始为赚取夜间温饱的费用奔波劳碌。 昨天晚上地下仓库后来又入住了一些费用不足的人，早上三三两两上来看起来都被寒气侵染的即疲倦又僵硬，木头的关节就像锈住一样难以伸展。 终于等到了林瑞、林小树和闹闹三兄弟，他们夜里挤做一堆互相取暖相互守护。看起来休息的还可以。 “我们这就出发吗？”谭玖凌向三人挥挥手。 “嗯。走吧。”林小树也歪着头挥手回应。 一路上由于林小树和闹闹动作不太协调，速度远远慢于其他人，同时出发的驿站客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前方。 一直行到快中午四人队伍才攀爬到枝干最尽头，准备开工的时候谭玖凌终于忍不住问：“没有工具什么吗？我原来以为你们把工具藏在省力好拿靠近开工点的地方。” 林瑞轻轻拍了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小树的肩膀，把解释的工作交给他，并且让他趁机休息片刻。自己马不停蹄和枝条缠斗在一起。 喘了几大口气的林小树缓过来一些，开始了他的解释工作：“工具是需要用枝条换取的，但是我们都一直没有盈余，所以也一直没有工具。效率上不去，更没有盈余，恶性循环。” 枝条看起来纤细柔弱，实则极难取下，靠近下方大块的木料开采就更难以想象了。 谭玖凌深深的叹了口气，也只能徒手加入，用力拧、扯，打着圈弯折枝干，然后用牙咬。 “如果这时候有人帮我们录下来，可能就像中邪一样的效果，需要送到精神病医院康复的那种。”谭玖凌在干冷的空气里折腾的浑身大汗、筋疲力尽但是收效甚微，只能说说笑话缓解一下。 林瑞跟着哈哈的笑起来。 林小树皱着眉专心致志，不知道应该先保持自己的平衡还是奋力拧折枝条的连接处。 闹闹依然安静。 入夜了，风雪渐起，枝条摇曳的幅度和低温都让人无法逗留，整整一日的疲倦和饥饿降低了抵抗寒冷的能力。 林瑞看着天色，不敢多做逗留，招呼大家赶快下撤。 谭玖凌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无法自控的抖着，但是更让他沮丧的是，果然他们收集的枝条根本无法抵扣过夜的费用。 “明明那么努力了，明明所有人都这么努力了。甚至达不到生存线，真让人绝望。”谭玖凌在心里如此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因为如果他第一天就这么说，让撑过更多日子的三兄弟怎么办？ 第36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3-取舍 四人推门进入到客栈大堂，谭玖凌今天切身体会到了三兄弟昨天的感受。 伙计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冷眼看着地上堆着的不够数的枝条：“昨天已经是开了特例，既然不够，就不要进来了。” “请再通融一次吧。”这次没等大哥林瑞开口，林小树就站出来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补齐的。” “且不论你们以后能不能补齐，你们再饿着肚子在地下仓库住一晚，明天还能出工吗？”伙计突然不那么浑身带刺了，说出来的话残酷直白但实在。 一直以来从没发声的闹闹站了出来，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全场安静的仿佛结了冰：“让我去吧！” “什么叫做‘让我去’？”谭玖凌看着所有人呆若木鸡，觉得事情透着怪异。 林小树没有出来解释，他脸色难看的挡在闹闹前面：“闹闹别闹，这件事情你一个人无法决定，需要从长计议，我的右手已然完全没有知觉，左腿也不行了，这件事让我来。” 听林小树越说越急，谭玖凌疑问更甚，什么来来去去的。这是要做什么？ 大哥林瑞一言未发，脸色同样凝重。 谭玖凌没有得到解答，扭头环视周围，那些火柴人还是那么沉默冷淡，但是眼神的飘忽暴露了内心的不安定。 顺着一个看起来被恐惧纠缠的有些发抖的年轻人的目光，谭玖凌的视线落在了角落上刚收的几捆枝条上。 那些枝条里，明显掺杂着一些不和谐的东西。 细细辨认，已经被尽量切成规则形状捆扎起来的木条，还能看出火柴人手臂或者脚骨的模糊轮廓。 谭玖凌胃部一阵翻涌，那种恶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接下去的话问出口，就看到大哥林瑞一个箭步移动到壁炉旁。 墙上挂着一把锋利的柴刀，熏出的黑金色盖不住刀口锐利的锋芒。 林瑞手起刀落，切下了自己的左臂，人群中冒出几句惊呼，但是很快就被声音主人压下。 谭玖凌看着林瑞的木臂落地，就像一个木头玩偶被锋利的小刀不小心切下了一块，没有流血也没有惨叫。 林瑞闷哼一声，单膝着地，冷汗顺着脸颊像水一下淌下来。看得出来，疼痛并没有因为肢体的材质减少半分。 闹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出强烈声响的人，他几日沉默的压抑都集中在这个时候宣泄出来，他的脸扭曲着，看着比林瑞的疼痛还要剧烈，哭声回荡在整个客栈。 一切发生的太快，谭玖凌楞在当场甚至忘了自己刚刚想问什么。 客栈伙计倒是非常淡定，也许这个场景见的多了，他很快在闹闹的哭声里吐出了一句比外头冰雪还凉的话：“还不够。” 林瑞挣脱林小树左手的搀扶，勉力挺直了因为疼痛而弯曲的腰背：“你们……三……个都不……许动，今天……这……事……我来解决，不然……人……家都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活命带……着你们。” 谭玖凌看着林瑞的脸，想这个乐观主义的人，为他人做了义举，还要找这种拙劣的话术帮受益者减轻心理负担，到底图什么？ 他想起了从花圃里出来时候半崩溃的自己，那些燎泡带来的神经痛又开始侵蚀他的理智。 那个把他和红豆护在怀中，直面熔岩的人，到底图什么？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二层上房暖阁的门突然开了。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很多人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楼上住的人，只知道是个能力强贡献大的主。 一个黑衣人从门中走出，带着一捆枝条和伙计说了什么就重新返回门内。门很快就关上了，除了下楼的黑衣人，只能模糊看到屋内一张很大的椅子上的背影，椅背宽大，铺着厚厚的暖裘。 伙计收了枝条，给谭玖凌一行人安排了一张桌子，食物很快就热气腾腾的摆满了桌子。四人各自沉默，没人能开怀畅享。 林瑞单纯是被身体的疼痛折磨，他带头吃喝起来，还想试着和闹闹说说话缓和下气氛。但是效果实在是不好。 林小树搬动自己的右手平放在腿上，他恢复的挺快，甚至挂上了笑容，用左手拿起食物塞到闹闹和谭玖凌手中。 大概他觉得如果哪天大哥不在了，那身为老二必须能抗事吧。 哭僵脸的闹闹又变成了闷葫芦，他的脸上有心疼还有那种因为无力产生的愧疚感。 这种感觉谭玖凌很熟悉，打怪小说里头神级男主光环都是骗人的，人就是渺小的个体。 谭玖凌吃了几口食物，又抬头看了眼楼上暖阁的大门，他想象过无数种和里头那人重逢的场面，他预想的重逢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但是今天，他坐着没动，一边吃饭一边默背上次的花谜，在医院休养睡不着的日夜，他就是这样翻来覆去从头到尾的背。 饭桌的氛围依然沉默，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长啸然后接着脆响，透过树顶中央的穹顶望出，天幕已经没有厚厚覆盖的白雪，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幕。 “这是啥？”谭玖凌问。 “雪停了，今晚是大集日，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购买情报。”林小树看着穹顶久违的清朗夜空有点出神，但是他们三兄弟口袋空空，大集对他们来说并无吸引力。 经历了几日的挨饿受冻，三兄弟决定今天吃饱了早早休息。 谭玖凌虽然也是口袋空空，但还是决定自己出去逛逛。 推开门，户外的空气依然凌冽，只是没有连夜的风雪，让周围的环境显露在眼前。 人群像冬眠苏醒的地鼠从各个庇护所中走出，出来早的已经把摊子支好了，矿石提灯荧荧的光刚好点亮摊位范围，一个个自发的集市就这样有条不紊的渐渐成形。 从客栈大门顺着点点萤火走到右侧分支的尽头，昏沉的夜色里朦朦胧胧看见一条冻实的大河，客栈大概就是以这条冻河命名的。 第37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4-大集日 白天在树梢处劳作，下面的世界由于温差，全是白茫茫的浓雾。 如今看来，所处之地如果不是因为末世般的风雪，就是个普通的沿河村落。 大集也就是个普通夜市，对于神经紧绷、精疲力竭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颇有点节庆放松的意味。 谭玖凌袋中空空，信步闲逛，各个摊位上枝条是硬通货，也有二次生产产品以物易物，比如保暖的织品、草编的背包、精巧一些食品等等…… “要是桃花源的披风和围脖能带来用就好了，一定很暖和……”谭玖凌怀念之前的装备，但随之也忧心起来，如果生存危机只是其中一部分，那死线到来的时候，必然是毁灭性的。 除了交易功能，集市也有娱乐场所，带点奖励的投壶套圈，让人避世的骰子酒令。 热闹的狂欢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疯狂，那些流连不肯离去的人往往已经喝的烂醉。 谭玖凌看到一对情侣在摊上对酌，两人神情激荡，转眼间，又喝尽一坛酒。 在这里酒可是最受欢迎的奢侈品，既可以暖身又可以提供一个朦胧惬意的梦乡，大梦一场享受片刻脱离这个苦寒之地。 涓滴不剩，两个火柴人举杯相对大笑，笑声癫狂里带点凄厉，似醉非醉。 猝然，两人挥刀砍下自己的手掌，面容疼痛扭曲的用手换了酒，继续对饮。 想起今晚林瑞断臂，又见如此荒诞断掌换酒的情侣。谭玖凌再次胃中翻涌，这次没忍住，跑到一旁柱子后哇哇大吐。 直吐到眼前直冒金星，吐出的也只有酸水，谭玖凌才靠在一旁的墙边喘气休息，干冷的空气平复了他的反胃，但是身体的疲倦并无好转，他有点后悔出门，应该和三兄弟一样，早早睡觉养精蓄锐。 突然从斜里伸出一双苍老的手，一个矮个子火柴人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旁，双手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递过来。 “这个是有人托我给你的。”老爷子颤巍巍的说。 在这里糖果同样是奢侈品，它并没有实质的饱腹作用，提供的更多是精神安慰。舌尖上的一点甜可以缓解千万种痛苦。 谭玖凌盯着亮晶晶的糖衣发呆，就像疲倦的人被火苗催眠一样移不开视线。但是理智总是会先一步醒来：“谁送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转交的形式我不收 。” 老爷子面露难色。 谭玖凌也不去难为他，扭头向四周提高了一些声音：“小叶，我知道今天是你帮我。你要是不打算见我，我们就当不相识也可。” 寒津渡口旅店那个高高在上的暖阁，谭玖凌没有半分羡慕过房间的温暖舒适，他真情实意牵挂里头人的状况，只是无缘由去问。 今晚如果小叶确实不想出来相认，他是绝不会勉强。 人是很纠结的动物，尤其是觉得自己是别人拖累的时候想法就更消极。 四周安静了一会，老爷子双手举着糖葫芦僵在那里。 随着一阵木轮子的吱嘎声响起，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缓缓靠过来。 来人脸上挂着眼熟的面帘，挡了大半，让原本大家都差不多的木头脸加上了些许神秘感。 谭玖凌单膝着地，伸手轻轻抓住了来人的两个袖管：“小叶，你怎么样？” 对方想抽出袖子，但是发现抽不动，只能故作轻松的说：“我？我挺好的啊。”语调里带着轻微压抑的咳嗽。 “能好的了吗？我都在医院躺了许久，被不知名的燎泡和神经痛折磨的无法入睡。你可是挡在我和红豆前面。” “那我当时是铁甲，抗性比较强吧。咳咳，就是这里冷有点小感冒。”小叶止不住的开始咳嗽。 “抗性强的话，感冒坐轮椅？……”谭玖凌的声音压抑到了极点。 小叶打断了他：“谭玖凌，我都和你说了很多次了，你为啥总把别人的命运往自己身上揽？你只不过是一开始说了一句‘要带我出去’，实现不了也无所谓的事情，能不能放下……” “不能，我要带你出去，如果你愿意的话。”谭玖凌顿了一下：“虽然我没什么用，但是我愿意为这句话付出任何代价。” 小叶也愣了一会：“那？谢谢……其实……” “别其实了，有些事情说也没用，做不做得到，还要看天意。趁着夜还不深，我们一起去逛一下集市吧。”谭玖凌结束了他们今天不停互相打断的这个话题。 一人闲逛的时候，灯火寂寥。 两个人一起，热闹就有了形状。 那些卖不实用物品的小摊变得有趣起来，香气四溢的食物摊子也变得活色生香。 谭玖凌单手推着小叶，另一只手中攥着的糖葫芦一直没吃：“小叶，这里也有易物所吗？和桃源那个窗子一样的地方？” “有的，如果摆摊没有换到满意的价格，大家也会去易物所试试水。前面路口右转的那个地窟就是。你要是想换其他东西，我可以……”小叶其实猜得出谭玖凌在打什么算盘。 谭玖凌大笑两声加快了行进速度，轮椅被推的飞起：“有这串糖葫芦我觉得很足够了，糖果听说是这里的奢侈品。我无以为报，你还需要推轮椅的杂役嘛？” 说笑间两人已经走到易物所的地窟口，谭玖凌把套着袋子的冰糖葫芦递进去，说自己想要柴刀或者砍刀。 一会从里头递出了一把柴刀，看起来和客栈壁炉上挂着的差不多，手柄木质光滑趁手，刀刃乌黑，锐气内敛。 “只有这把刀吗？我用来置换的可是热门好货。”谭玖凌强压自己满意的心情，一脸遗憾、痛心疾首的虚张声势。能多换一些东西就少吃一点苦，想起获取枝条劳累到脱力的这一天，谭玖凌就害怕。 地窟里头又递出来一个锦囊，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玄机，酒红色锦缎做底，图案用金线织就，看起来颇为贵气。 “这里头会是什么法宝吗？离火珠？佩戴者四季如春？”谭玖凌激动的翻看着锦囊。 “你玄幻小说看多了，这里的锦囊多是用来装情报。酒色图案的情报等级还蛮高的，但是情报有真有假，因为有些锦囊是被转手修改过又拿来易物所换东西。”小叶谨慎的提醒道。 第38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5-筹谋 拆开锦囊里头果然是条简短的情报，仅有十字：“山顶树神祈礼，可得春归”。 “这情报是真还是假？山顶又是哪里？”谭玖凌看不明白。 “估计需要雇佣专业的笔迹鉴定人，看看有没有改动。”小叶也看不真切：“你往东南看，今夜无雪，应该能看到一点轮廓。” 谭玖凌顺着小叶指引的方向望去，那道山脉比其他黑一些，估计是雪没有那么厚，露出些许岩层。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桔红色的脉络。 山顶还有一个张牙舞爪的轮廓，像一棵大树黑漆漆的印在天幕上。 “如果情报是真的，看来必须要去山顶才能解开这个世界。” “但是如果是假的，一路上危机重重不说，仅利用大集日雪停时间基本上是回头无岸。” 两人的讨论没有得到结果，因为前提是知道真假。 小叶先一步停止讨论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的离火珠并未见过，但是这里有一种树心料做的无事牌，暖身效果也不错，前面有个雕刻摊子，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好呀。”怕冷的谭玖凌赶快推着大佬想去一睹究竟。 雕刻摊子上堆着不少成品，由于之前看到的多是带皮嫩枝看不出木头颜色，谭玖凌这才发现木料的颜色越靠近中间越红越硬，树心料透着油润玉化的黑红色，拿在手里均匀的散发着热力。 谭玖凌拎其一只木雕小狗，凑到小叶跟前开心的说：“你看像不像红豆，圆滚滚黑漆漆的。说起来，红豆呢？在你暖阁里睡觉？” “它这次没来，运气很好的找到一个缝隙修养去了，要打比方大概就是黑熊精冬眠中……”提到红豆小叶语气中带了点浅浅的笑意，但是今夜话说的太多，声线已经越来越虚。 话刚聊到一半，天空中又毫无预兆的炸开了一朵烟花，光华耀目，但是没有人有心情欣赏。大家就像被按下了开关的电动玩具，整个大集的气氛都从舒缓转为紧张。 摊主们以最快速度收好东西，往自己的庇护所撤离。 “风雪要重来了，我们也走吧。老板这个狗狗挂件我要了。”小叶给慌乱打包的老板打了个招呼，留了个上门取款的地址，转身准备撤回寒津渡口客栈。 受到周围气氛感染，谭玖凌活动活动关节，将小叶的衣物裹好压实，撒开步子推着轮椅在路上狂飙，弯道漂移直线冲刺，愣是把木头轮子飙的擦出火星来。 谭玖凌前脚推着小叶刚迈入客栈，后面的风雪就下来了。 大风吹得他们身后的门哐哐作响，天地间很快又被一片白色笼罩。 伙计一脸谄媚的过来迎接，是谭玖凌从未见过的陌生嘴脸。 小叶把黑狗挂件递给谭玖凌暖手，吩咐伙计上两碗红糖姜汤。 客栈姜是有，红糖却是没有的，伙计给他们推荐了稀罕昂贵的姜酒。 暖呼呼的姜味里带着荔枝和大枣天然的甜，让人说不出的愉快。 谭玖凌喝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日的疲倦在暖烘烘的室内愈发不可抵挡。他和小叶挥手告别，走到三兄弟一边的角落抱着黑狗倒头就睡。 小叶在大堂里发了会呆，就也回他的暖阁里去了。 接下去的几天，谭玖凌再没遇到小叶，楼上暖阁的门也没有再开过，而他们四人的小队，因为有了柴刀，工作效率有了很大的提高，至少衣食无忧。 谭玖凌和三兄弟透露了锦囊的内容，虽然还未知内容真假，鉴于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们商量着下一个大集雪停之日可以一试。 林瑞提出第一个行动难点：“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在……恢……复风雪……前……回来。” 林小树的意见也紧随其后：“我们这具身体，耐寒度很差，温度低到一定关节就会冻住失去行动能力……所以御寒装备需要提前准备。” 谭玖凌听出了林小树的言外之意，装备是需要资金支持的，而且就算有资金可能都无法找到很合适的御寒设备。 一贯沉默的闹闹也难得的说了一句：“缺少山地地图，危机重重。但是值得一试。” 既然闹闹都发话值得试了，其他人顿时觉得信心满满。四人分为两队，一队准备御寒的衣服食物，另一队寻找山顶线路的线索。 本来衣食无忧的躺平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们每天辛苦劳作除了维持基本的吃穿，都兑换成了各种装备：帽子、手套、雪鞋和勾爪，绳索和干粮也备了一些。 连着两个晚上，他们在客栈招募同行队友，意料之中，无人问津。 倒是小叶托人送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锦囊真实度80%，有添加痕迹但是基本属实。” 这次行动他们有帮小叶也准备了装备，但是再未遇见，转眼间一周之隔的大集日又要来了。 但是在大集日之前，暖阁迎来了大变故。 这天谭玖凌和四兄弟劳作归来，发现包括店伙计在内的一群人闹哄哄的清空着暖阁，里头的东西被他们蛮狠的拖出来放在大堂清点打包。 “住在暖阁的人呢？”谭玖凌拉住伙计问道。 “这个骗子，根本就没多少家底，还四处宣扬要去雪山拜树，扰乱民心，现在八成已经被局子带走了。”伙计边说边唾了一声仿佛在说什么恶心的东西。 真是现实又市桧的嘴脸，谭玖凌表面附和着伙计，心却是立马焦躁起来。 这个世界由于生存压力大，几乎没有冗余的机构，这里说的局子是自发的一个民间审判庭。 小叶如今被收在里头生活条件怕是还不如客栈的仓库，明天要是投票出来要处决，更是没人能拦得住。 谭玖凌嘱咐三兄弟今晚把最近凑的装备都收拾好，随时准备出发，然后自己裹上最厚的御寒衣物带着食物摸去了局子。 天寒地冻，破烂的局子入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也未掌灯火，谭玖凌推门进去只觉得四面漏风，温度比户外也没有高多少。 谭玖凌点燃了一小丛树枝，火苗在风中快速的跳动着，但是□□不熄，把暖光铺满了整个小屋子。 角落的一个大笼子上挂着把厚重的锁，笼子中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形。 第39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6-出发 “小叶，小叶。”谭玖凌急促的唤道。 笼子里的人形慢慢坐起来，抬眼看了下来人，拢了拢披风语调平稳但沙哑：“谭玖凌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前几天潇洒的多金霸总如今身陷囹圄……”谭玖凌玩笑开了一半却有点说不下去：“这里连守卫都没有，省了我贿赂的酒菜，我们都吃了吧！” 谭玖凌在靠近笼边的地方铺开餐食，自己先在一边坐定，然后伸出手势邀请小叶。 小叶终于挪到了笼边他够得着的位置，谭玖凌一把抓住TA的手想把其拉近一些，原以为是冰冷的，但是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热：“你在发烧？” 小叶抽回了手：“这段时间都这样，反反复复。除了关节痛和轻微咳嗽，其它也没有太多不适。” “说的好像只是小感冒。”谭玖凌表情拧巴。 “差不多吧，多吃多睡应该可以自愈。”小叶拎起饭碗就开始干饭。 “那是神奇的人体，可惜你现在是块木头。”吃饭是天大的事，谭玖凌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但是他有个问题实在不吐不快：“小叶啊，你为啥要次次戴着面帘呢？你的长相是什么大机密？而且大部分时候我们身体的材质根本反应不出样貌来。” “emmm……”小叶嚼着嘴里的食物，倒也不是太为难：“只是不想被别人看到表情，开心也罢、恐惧也罢、伤痛也罢。大都是自己的事情。” “你又不是什么大将军，偶像包袱怎么这么重。亏我还以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大秘密。犹豫了这么久才问。”谭玖凌先一步吃饱掏出酒壶喝了一大口酒。 酒壶是他一路揣在衣服里带来的，还有点温。 小叶进食举止看起来平缓正常，但是冷汗暴露了其虚弱。 仅仅是吃个饭，面帘都被水汽浸染，门缝冷风一吹在上面染上了薄薄的霜花。 小叶吃完饭，看起来恢复了不少体力，一把抢过酒罐，喝了一小口却突然停下：“这酒叫什么名字?” 谭玖凌笑笑并未发现异样：“老板说叫‘青红’，你看着青黄不接的世界，为啥不叫青黄。” 小叶从自己衣袋的角落里掏出一片猫型的玉玦，造型古朴写意，首尾相对留着一个缺口，像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绕圈奔跑却够不着的肥猫。 “这是什么猫猫耳环？”谭玖凌接过不解的看来一眼。 小叶嫌弃的撇嘴道：“这是薛记银库的保险库钥匙，里头我存了一批木心料，已经加工成可穿戴的套装了，我亲自监工的，防寒效果不错。” “这个我懂，就是暖宝宝马甲和光腿神器吧。看来你破产就是把全副家当换了这些，破案了。”谭玖凌把猫玦揣在怀里，随手把吃空的餐具用袋子一兜，拍了拍沾灰的衣服下摆：“那我先走咯，你再好好享受一下铁窗泪吧。” 面帘下面看不出小叶有什么表情，大概是嘴角有微微笑意。 谭玖凌给树枝火把添了一点细枝，让人心安的光明在房间中延续着。接着他把全身上下最值钱最保暖的毛帽子摘下来往小叶头上一戴，转身前还把黑狗的木雕塞在小叶手里：“一会帽子和红豆一起还我哈，少一个找你算账。” 小叶感觉帽子被人捂暖的热气从头上一直蔓延到冰冷的肩膀，像是一个温暖的拥抱缓解了剧烈的头疼。手中红豆的木雕也暖呼呼的就像一个里头燃着炭火的小铜炉。 谭玖凌走后，房间里归于寂静，酒足饭饱的小叶心境却有些不同，曾经全身疼痛和寒冷带来的煎熬仿佛无边无际，如今却变成了有些惬意的等待。 “毕竟，谭玖凌说帽子和红豆木雕要还给他的，那再见面只是时间的问题。”小叶心理这样念叨着，居然还有些困了，身体的疼痛，让他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睡觉了，难道是青红酒的魔力，这个酒的名字和味道非常熟悉，到底是什么时候喝过呢？ 谭玖凌从局子里推门出来，轻松调侃意味的表情就从脸上消失了。他又伸手确认了一遍玉玦，那块象征沉重信任的硬质圆环卡在他胸口的位置。 此时的寒津渡口客栈内，奔波劳累的火柴人们都差不多进入了梦乡，三兄弟把他们几日收集的为数不多的装备都放在手边的安全位置。 老大林瑞留着一半清醒等着谭玖凌回来。 所以当谭轻巧的推开门，哆哆嗦嗦的挤到他们身边，林瑞已经第一个端坐起来，并且把自己提前捂好的衣物给谭玖凌递过去。 谭玖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他计算了从局子里到这里的步数，才395步，感觉已经到了木头身体的极限，不但关节发僵，头脑也变得和浆糊一样。 林小树和闹闹也坐起来了，带着点睡意里的懵懂。 “刚刚在户外，看到了非常多冻弊在角落的火柴人。”谭玖凌缓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骨缝里冒出来的都是寒气：“我们所在这棵大树冬天是不可再生资源，没有工具的已经无法获取足够维生的枝条了，很快，就算有工具也很难开采坚硬如铁的树心结构。” “那……那怎……么……办”林瑞压低了声音。 “我们现在就出发，一是因为这种极端天气很容易造成世界全面崩塌；二是资源越匮乏生存就越残酷。”谭玖凌率先把自己的装备披挂好。 他暗下决心今晚就算三兄弟不愿意同行，也要先行出发了，不好的预感像是鼓锤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安歇。 他们交谈的声音特别轻，但是字字清晰，确保每个人都听到。 “但是外面的风雪？”林小树问道。 谭玖凌已经悄无声息的站直了：“小叶准备了一些取暖套装寄在银庄，但是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这件事你们有自己的最终选择权。” 闹闹没说话，把装备全都裹好，摇晃但坚定的站了起来。 林瑞和林小树对视后重重点了一下头，也相互搀扶的站了起来。 四人悄悄的消失在风雪中，只有仍然苏醒的旅店伙计看的一脸讶异，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这种雪夜找死的人，犯不着他浪费口水。 第40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7-薛记银庄 凭着上一次大集日估算出的位置，谭玖凌带着三人径直前往薛记银庄。 上次看到银庄的时候谭玖凌觉得挺震撼的，小楼灯火辉煌中透着富贵的气息。 但是谭玖凌那个时候生无分文，甚至觉得未来也会是月光族，所以根本没有关注过银庄这种机构。回头想想，能在末世经营这种信用机构，多半是实力雄厚的大佬。 雪夜里，薛记大概是唯一亮灯营业的了，招牌细看有点诡异，猫的轮廓里，还藏着一副猫骨架。 一群老弱病残在风雪里走了两百多步，看起来已经要被吹倒了，可是这银庄围得到和铁桶一样，虽然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看起来却不是敲门就能进去的。 谭玖凌掏出猫型玉玦，顺着门边一阵乱舞希望可以刷开，终于在手僵硬之前听到了甜美魅惑电子音：【滴——欢迎光临】。 薛记银庄的伙计看起来只要装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就是一只十足的猫妖，细长的眼睛里透着慵懒和精明，灰色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穿着精致三件套，腰背曲线都像猫一样柔软。 “这里的老板是不是叫薛定谔啊？伙计您姓柴吗？好像柴郡猫啊。”谭玖凌递过玉玦：“我们来取朋友放的一批东西。” 猫伙计礼貌的接过玉玦：“对不起老板不姓薛，我也不叫柴火鸡。这位客人请输入取件密码。” 虽然柴火鸡很好笑，比之前他想象的柴郡猫还好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他想起里离开前小叶嘴角奇怪的弧度。 气呼呼的谭玖凌绞尽脑汁想着答案，这世界好不容易不用烧脑解题了，自己人给自己人加难度是吧：“请问答案是几位数，能猜几次？朋友忘了告诉我。” 面对这种精明的伙计，骗也没有必要，只有正确的密码才能取到东西，不然玉玦可能要扣下。 谭玖凌甚至想直接奔去局子里一脚踹翻小叶然后打包扛过来让输密码。 “薛定谔有什么数字可以用来作密码吗？小叶什么时候生日？这个世界除了每天3根枝条还有什么数字需要动脑？”谭玖凌扭头看了一眼大家又认真观察了一会猫伙计，其他人看起都一无所知的样子。 谭玖凌又回忆了一遍之前那个花海世界的谜题，那些他背过无数次的谜面一闪而过，最后停在了他逃出时输入的那个温度值【375】。 “您输入的密码已确认，我这就给您取件。”猫伙计优雅的鞠躬往后台去了。 林小树看了眼密码：“这是什么数字？你欠小叶老板的枝条数吗？” “不是，这是常压不存在液态水的温度，也是一个誓言。”谭玖凌解释。 取到实物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些用树心料做的保暖装备比想象中还要轻巧美观，看得出是花了大价钱的。 谭玖凌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招呼大家赶快一起穿好装备。 装备有五件，小叶也为自己准备了，但是是不是用来爬雪山的就不得而知，如今他被拘，势如骑虎，不得不爬了。 再次回到局子里，谭玖凌很高兴那些细小的枝条还在燃烧，火焰明亮。 小叶也还像他走的时候那样，斜靠在栏边，头上的帽子和面帘把大部分脸都遮住了。 三兄弟一眼看到这场景还是有点慌的，林小树招呼闹闹费劲的关好门，靠近栏杆问道：“叶老板，你还好吗？” 谭玖凌刚刚在银庄想密码的恼火又上来了，他一把抽出林瑞腰间的柴刀，把刀柄插入锁环咔咔撬锁。 挂锁的机簧经不起谭玖凌的发泄，很快就喀嚓弹开了。 小叶这才在这一系列的动静中转醒：“你回来啦？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谭玖凌把小叶架起来就开始给他穿装备：“做了什么美梦啊？你下次再设密码折腾我我就拆了你，多折腾这么一会，受冻的还不是你？” “都说脑袋不用会生锈的，我这也是为你好。”软塌塌的小叶现在全身上下就嘴硬。 谭玖凌撇嘴：“少操心我，这位财主老爷您操心下自己。我们要去雪山了，爬的动吗？你的轮椅最好有核动力推进装置，能飞当然更好。” “我也得去雪山吗？我能不能只做出资人？”小叶的声音听起来确实不像能爬山。 “你想在这明天一早被代表们投死吗？等我们回来你已被他们当柴火烧成一把灰了，那我能做的只有在寒津川的冰面钻个小洞把你的草木灰扔下去喂鱼。” “看来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小叶把帽子和红豆的雕塑依次还给谭玖凌。 谭把红豆的雕塑退还给小叶：“我预感接下去我的运动量会比你大，暖手的还是给你留着吧。山顶记得还我昂！” “我们真的能在冻毙前找到庇护所吗？”林小树透过门缝忧虑的看了看外面的世界。 谭玖凌接下去要说的关乎他们所有人的生死，语气随之严肃起来：“我这几日还是有买到一些相关的情报，山脚下是有庇护所的，谁建的不得而知，但是有精确坐标。” 大家都听得认真，他继续道：“上个大集日小叶指我看过那座山，橘色的应该是地下热源，所以那座山也比别的黑一些，看来是有活跃期的活火山。我们要在大集日雪停前到达山脚下的庇护所，然后在雪停后开始爬山，才有机会在无风雪的时间内到达山顶……但是，到山顶后还有很多未知，最大的可能性是找不到解法，大家一起冻毙在山顶再起的风雪里……我再问一次，三位兄弟如果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三人这回倒是不约而同的摇了头。 林小树说：“你分析的够清晰了，这里的资源已经开始进入匮乏的尾期，如果无法解决极端天气，大家早晚都是要冻死饿死的。既然有机会不如试一试。” 五人的小队行走在遮蔽天地的大风雪中，天空中甚至没有星星给他们指路。 他们按照心里的北斗不偏不倚的往前，身后并无留恋，步履轻盈。 只是这次队伍虽然空前达到五人之多，却几乎全是老弱病残。 第41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8-地精雕像 行不到百步，最先体力不支的是小叶，谭玖凌把他背到背上，红豆木雕贴着他背心的位置暖暖的。 在这种无法交流的天气里，红豆的雕像就好像连接了两个人的一座桥，不用言语甚至不用动作和表情，就可沟通无碍。 所幸情报无误，他们顺利抵达山脚下的庇护所，屋子被积雪厚厚的遮盖，但稳固可用。里头有前人放置的一些应急食物和能源。 这里很像传统的山林小屋，不上锁留给路过借宿的人。里头的东西可以自由取用，但是离开时候最好尽力补齐，方便后来人。 这次时间紧迫，谭玖凌一行大概来不及补充，但是他们会记得未来有机会来补上。 庇护所的小屋很快燃起了取暖的炉火，食物的香味也飘散开来。 大家虽然都在不久前才吃过晚饭，但是消耗巨大的雪中徒步又让他们饥肠辘辘，在等待雪停的这段时间，他们打算再吃一顿。 林瑞和谭玖凌状态正常，但是谭玖凌觉得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以目前的身体要背小叶全程估计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小树和闹闹身体僵化严重，平衡性受到影响，但是看他们表情都很平静，仿佛已经适应了。 众人围坐在小屋内吃着食物，风雪划过屋顶模糊了窗外的景物，刮擦的声响让人仿佛身处一艘海中小船的仓腹，外面的大浪翻滚着泡沫淹没舷窗。 林瑞藏不住事，他拉着谭玖凌讲述：如果林小树和闹闹在未来的攀登中掉队，他们可以不以作为第二梯队后续前往。 谭玖凌皱眉应道：“如果我全程负重小叶，估计也很难在风雪恢复前抵达山顶，虽然道路情况不明，但是光看这些积雪，就能把我们整个淹没。” 林瑞：“那？……如何……是……好。”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这个小屋的能源也撑不到二次雪停，所以留守必死，所有人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小叶看起来胃口不佳。 “我们穿着的树心料的御寒装备也没法奏效吗？”林小树忧心忡忡的说。 人总是在危机当前的时候才会热血骤凉，之前无论脑袋一热做过什么决定都会变成理性思考，谭玖凌对此太熟悉了，所以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提醒三兄弟是否选择同路。 “有了御寒装备，支撑我们雪中徒步距离也顶多翻倍，受海拔升高影响，温度更低耐用性和效果只会更差。”小叶平静的告诉众人，即使倾家荡产换来的也不是神装，能有一点保护作用已经非常极限了。 空中炸响了雪停的烟花，魔法一般还天地清明，蓝丝绒的天幕爬上星斗，预示着这是个干燥清澈的好日子。 谭玖凌起身推门招呼众人：“我们出发吧，古人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闹闹一直没有说话，他把墙上的猎弓取下，背在背上。 这个世界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和自然作斗争，野兽虫鱼大约在很久前就冻弊或者藏匿起来了，许久未见各种兵器有用武之地，不过反正弓箭看起来不算太沉，闹闹喜欢就让他带着吧。 上山的路线比众人想的好一些，地脉有热源，积雪迅速融化形成流水的沟壑，众人并不需要在数米深的积雪中挖洞前行。 但是道路湿滑，也大大影响登山效率。 行至山腰的位置有一个小平地，回望山下，可以看到他们曾经住的村子灯火通明，享乐和交易的人们沉浸在虚幻的温暖光芒中。 时间流逝，众人已然尽力攀爬。他们和村中人如今心态迥然，但是每个人的期望都相同：希望雪停的时间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精疲力尽的众人，在山腰平地转弯处，发现一座拔地而起的奇怪雕塑，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生物，左手拿着卷轴右手撑着大伞，伞看来是特殊材料制成，片雪不沾。 “你把卷轴拿给我看看”小叶面色很白，用手轻轻推了推谭玖凌。 “这山看来也不荒，这个平地看起来挺像城市广场？”谭玖凌绕着转了一圈，接着攀上底座，跳起来把卷轴拿到手里。 卷轴正面是四个空框，背面上神秘兮兮的写着：“四方齐聚，腾云驾雾。” “很像广告词。小叶！你最喜欢的解谜时光来了。”谭玖凌看着这连押韵都怪怪的谜题，烦得只想扔出去。 “这个雕像……很像交易所的地精，虽然没看过全貌，但是这个手真的很还原了。目前大家决定下是继续赶路还是花时间解谜吧。”小叶这次说话直切主题。 这个环境下大家说话的消耗都在燃命，更没力气花心思调侃了。 大家顺着拐弯后的坡道抬头望，未来的路只会坡道更抖，路况更烂，泥水飞扬。 最后大票数通过了解谜，人员分配为：谭玖凌和林瑞负责东、南、西面，其他人去北面。是一个人力分配严重倾斜的安排。 众人约定，如果遇到攻击不缠斗退回这里，遇到谜题太难也放弃回塑像集合。 谭玖凌没做过多解释，和林瑞快步往东方出发，毕竟这不是在游乐场，没有悠闲聊天的时间。 东部方向一直沿斜坡向上，随着高度升高天幕的颜色仿佛变淡了一些。坡顶前方是巨大的断崖，切面笔直，道路到这里彻底消失。 崖边立有一个机关版，类似3D的旋转拼图，每一块拼图山脉起伏很像眼前崖下的地势。 谭玖凌快速翻看所有拼图各面，有些带有凸起波浪纹的拼图块相对特殊。 “我们一起把这种凸起波浪纹的一侧统一翻到正面，然后按纹路和高矮摆放试试。”谭玖凌招呼林瑞一起。 看来思路正确，没多久，拼图已然成型，凸起波浪纹的拼图在视觉上呈螺旋形排列，由高到低组成了滑道，接口处直抵崖壁，尽头却看不真切。 随着拼图完成机关板弹出一块龙纹的矩形小卡，山崖下的雪雾里也传来大型机括运转的轰鸣，像龙脊一样的滑道自下而上拼装完成。 “真……真的……是……滑梯，我……先滑？”林瑞把视线移到近处，不让自己受到未知出口的恐惧影响。在两人队伍里，他希望可以继续做身先士卒挡风遮雨的大哥。 谭玖凌装好龙纹小卡按住林瑞先一步坐上滑梯：“我先下去哈，林瑞大哥你在上面接应，等我到底安全后招呼你。” 出发前谭玖凌很想把帽子摘下来垫在屁股下面，因为这么长的冰滑梯要是坑坑洼洼那得受不少罪。 但想着滑下去风大且寒，还是忍住没脱。 第42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9-兵分两路 “林瑞大哥，下来吧。没问题~”谭玖凌享受了美妙的冰滑梯，意犹未尽。 滑梯表面平整，滑行速度均匀，微小的雪粉扑到脸上沁凉舒爽。 林瑞平稳落地后也忍不住给出了好评：“地精……的工……艺……真好。” “要是不拉着我们玩解谜，我还能给他们更高评价。”谭玖凌想起交易所那些不露面的i人性格的地精小爪子，其实他们也有自己撒欢快乐的小心思。 滑梯的尾部一直向南延伸，所以没走多久，已经到达南部，这里体感温度高了不少。 肉眼可见，前面有个像是大锅一样蒸汽腾腾的池子，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里。 走到近前，蒸汽和硫磺就更浓郁，池子边缘色彩绚丽，被蒸汽熏染的仿佛生命体一般翕动。 “不会……会……要……潜水……吧？”林瑞从池壁探身进去，想透过雾气看清池子内部。 谭玖凌吓得用力扯住他的衣袖：“悠着点大哥，我不想吃水煮木头，这个源脉火山温泉的温度看起来没有100°也有90°。” 顺着池子正东方向，可以看到很多草帽一样的大盖子排列在地上，排列看似随意也不合星图或者其他已知的形状，看来是随着地热流向摆放的。 用杠杆翘起草帽，下面居然热腾腾的蒸着禽类的蛋和玉米、薯类、花生。看的谭玖凌和林瑞目瞪口呆。 “这怕不是地精们的厨房？”谭玖凌忍住去捞点吃的的冲动，退回池边。 池边的红黄相间的大裂纹是如此招摇显眼，艳丽的颜色就像日轮的火焰或者燃烧的火羽，谭玖凌数了一遍裂纹的数量，对着还在翻看草帽里头是啥的林瑞说：“林瑞兄弟，帮我查看一下第15个草帽。” 林瑞依言数到15，用杠杆撬棍揭开大草帽，烟气散尽，眼前的确出现了不同的物件。 “里头是什么？”谭玖凌边往那里走边问道。 “三……牲？！”林瑞的语气有点奇怪。 原来在蒸笼的底部，三个海碗里放着传统的猪牛羊三牲，但是大小明显不对，大概只有成年人手掌摊开来再大一些。 谭玖凌在右手裹上厚厚的一圈衣角，捏住一只碗边拎了起来。 近看才发现里头的小猪是用彩玉奇石随性雕刻的，惟妙惟肖。 三个碗的朝向一致，谭玖凌在锅边对应的地上一阵刨，刻着火焰羽的矩形卡就这样不设防的出现了。 “我之前被解谜迫害多了，老觉得要按照温泉池边缘龟裂的顺序依次开启草帽什么的。看来是我想复杂了。走，我们继续去西边吧。”谭玖凌把小卡也放入袋中，再次忍住从草帽下面带点食物的冲动。 林瑞紧紧跟上：“好……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谭玖凌其实很怕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其一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所处的地方，其次，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多半是快要清醒。 人在入梦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心中明白身处梦中，但是大部分时候会自我催眠处在一个合理的世界，就算剧情再荒诞，梦里也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是梦中问出这个问题，这个世界距离消亡就不远了。 如果是非梦主的迷途者问，则标志着在梦中时间已经流逝很多，接近世界能维持存在的极限。 “大约是在什么人的梦里，因为我每次都是非睡眠状态进来，所以会记得一些。”谭玖凌中肯的给出了解释，并没有加上其他推测。 “小树、闹……闹……也在……梦……里吗？小叶呢？” “小叶比较特殊，他也很清醒。小树和闹闹我觉得应该在梦里，但也不排除他们是梦主的可能。” “不……不可能……吧，如……果，是……他们……梦，应该……能……飞天遁地……，至少……健康。”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内核很残酷，由林瑞缓缓说来，更添悲伤。 谭玖凌往前行进脚步突然一滞，他感觉到寒气透过衣物再次针扎一般的袭来：“所以，这也许不是普通的梦，是受到别的因素引导和干扰形成的。” 气温突降，温泉地热带来的暖意全消，穿越南部与西部温度交界形成的水雾，眼前出现了一片银装素裹的水晶丛林，雾凇一般毛茸茸枝桠寒气弥漫。 在整个森林中间，可以看到一片耀眼的银光，居然是一面数米高的镜子。 与此同时，小叶和林小树、闹闹的三人组，也到达了北方腹地。 在一个黑色迷宫的入口林小树问：“小叶兄弟，他们为什么让我们来北方？” 小叶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走路速度慢的让自己火大。三人一起倒是配速均衡，谁也不拖谁的后腿：“你这是真诚发问吗？” 林小树掰了掰僵硬的腿脚喘着气：“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建议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设置一个基本前提‘谭玖凌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叶一边检查迷宫入口一边答话，门口的阴阳鱼拼图看来对他来说没啥难度，他把拼图解开后小盒子里的三枚铜钱收在掌心里。 小树一脸问号：“什么叫不是好东西？” “北方玄武，你想想像什么？”小叶转而看向闹闹：“闹闹，你运气怎么样？” 闹闹：“还可。” “那这里就靠你了，这个黑漆漆的龟壳迷宫一半靠推演，一半靠运气。我们搭配干活，小树护法。”小叶迈开腿慢吞吞的在前面开道。 林小树想着玄武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跟上，低声说：“小叶你和谭玖凌还真是好玩，泰山崩于前都能抽空互相作弄。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 “苦中作乐罢了，我利用对规则的熟悉，第一时间用工具开始敛财。我本来的目标就是成为这个末世体弱但是能撑到最后的苟活者……算了……小树你收收心。我们要进去了哦~” 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影继而消失在迷宫入口。 第43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0-非牛顿流体 谭玖凌和林瑞在西部冰雪丛林中循着大镜子的光往中心移动，粉雪在林中飘落。 林瑞：“真……好看。” “确实很像水晶球的世界，配一首舒缓的背景音乐外加带窗户的暖炉就是童话世界啦。”谭玖凌回这句话的时候其实非常担心脚下有险恶的陷阱。 所幸啥也没有发生，镜子安静的立在哪里，仿佛一扇异时空的大门。 走近发现，镜面四周种满了一种陌生的植物，光溜溜的植物茎干大概一人多高，顶部蓬松松的长着某种粉末。镜面则是透镜，所以并不能反射出自己的样子。 “林瑞兄你看镜子周围的树干上，好像有某些深色的线条。”谭玖凌指着比较醒目的痕迹位置。 “确……实，可……是……看不出……规律。”林瑞蹲下、跳起、往前后都走了几步还是看不出这些线条的意思。 “既然放着一面这么大的透镜，必然是有用的，可能需要透过镜子才能看出。我过去转动镜面试试。”谭玖凌说着向镜面方向走去。 谭玖凌走了几步发现情况不太对，反射薄薄水光的平整地面内里柔软黏腻，很快就没过脚面。 随着起伏波动植物冠的细粉如糁雪飘落，又在表面堆积了一层。 谭玖凌心下一惊，用力想把陷入的右脚拔出，结果吸力极大，左脚反而因为用力陷入。 他重心不稳，顺势后倒，臀部着地，受力面积还算比较大，但是着地的左手也跟着被软泥吸入地里。 还好此时还未离岸太远，林瑞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帮他先拔出左手，再以半躺的姿势拔出他双脚，两人费了好一番力气，谭玖凌才连滚带爬回到坚实的地面上。 “好……危险……不知道多……深。”独臂的林瑞看起来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谭玖凌刮掉黏在手脚上的浆糊状白泥，折了一根长树干探查几处的池底深度：“看来是镜子下面原来是一池湖水，植物粉末掉落后混合成为了非牛顿流体。如果是这样，反而挺安全的。” “安……全吗？”林瑞深手在泥里捞了一把，恢复平静的表面出现了一个坑，但是慢慢就又平复了。 谭玖凌用拳头锤击表面，泥面啪啪作响却只微微起伏并无任何坑洞形成：“对的，我现在去镜子旁边，一会就拜托林瑞兄记录线条内容了。” 林瑞看起来颇为担忧，但是也只能点头同意。 谭玖凌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选了一条没有障碍物的路线，直冲到镜下。 直到他回头给林瑞比了个OK的手势，林瑞才从僵硬中缓解了一些。 两人相互配合，一个旋转镜面一个跟着镜面方向查看树枝上的线条，一个360度走下来，确实拼出了一行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谭玖凌细细检查了一下镜子发现没啥玄机，挥手问林瑞：“刚刚穴字出现在哪个角度？” 林瑞绕了大概40度，谭玖凌跟着调整了镜面直面林瑞的视线。双方比了个OK的手势。 谭玖凌再次百米冲刺，从镜子旁穿越牛顿流体的小湖来到林瑞旁：“这个‘穴’字果然字体不同，看来只能一试了。” “需……要我……做什么？”林瑞凑过来也看了一眼，那个穴除了字体不太一样，其他也没什么特别。 “一会我走到穴字投影在湖里位置时候，你叫停。”谭玖凌给林瑞找好位置，给他指了投影点。 “什……么？你要……去……湖中心？陷进……去我……没……法帮……忙拉”林瑞的语气有点急。 “没事的，如果真的陷进去出不来我们再想办法。”谭玖凌说着已经顺着直线往湖中走去。 为了防止陷入，他尝试快速高抬腿，效果还行。 “再往……前1……步，好……右……半步。停”林瑞准确的指明了谭玖凌要的位置，但是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一会救援。 谭玖凌停止踱步，双脚匀速下陷，慢慢没过了膝盖。 面对下面不透光不知深浅的巨大引力，这下陷的数秒被无限拉长，呼吸也跟着紧张起来。 但是谭玖凌居然觉得深呼吸后心绪平和，就像做心电图的时候，一开始很紧张，伴随着脱掉上衣卷起裤脚，身上相应的位置涂满凝胶，医生夹上各种夹子。正式开始的时候反而安静又舒缓。 在这被拉长的数秒里，谭玖凌的思绪反而活跃起来“这个下陷的湖好像当前身处的世界，不知道一直以来试错几率有多大。但是如果现在和小叶组队，那家伙一定去一旁砍树搭桥以保万无一失了……” 下沉突然停滞，谭玖凌拉回思绪。 沉到大腿中部的时候脚面接触到坚硬的平面，谭玖凌尝试缓慢挪动，用右脚勾住了一个拉手：“林瑞兄，帮忙看下穴字中间两点的精确位置。” 字倒着投在湖面，空气中有些微不可见的扭曲。林瑞知道一旦谭玖凌想把双手也沉入湖中，那再次拔出来调整位置的几率几乎为0，他吞了一口口水：“你前……方，2点……和10…… 点方……向。” 谭玖凌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弯腰向前，双手同时下探，他计算过需要大概的深度，自己的老腰要受罪了，而且主要是粘稠的泥状物已经到达他大腿的位置，双手要到达脚面位置可能脸也要沉入一部分。 【憋死的滋味应该不好受】谭玖凌的脑中闪过这几个大字。 在林瑞看来，谭玖凌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探入湖中，浓稠的泥浆像野兽吞食了他的双手和脸。能看到他双手用力提拉什么，但是很快因为缺氧，身体开始无望的抽动。 “谭……”林瑞刚喊出了姓，就听到机关运行的辄辄响动。 谭玖凌所在的地方，一块方形区域推着他一起浮出湖面，谭玖凌用力抽出手来，把脸上的泥扒开，大口呼吸着，任由空气带着尖锐的喘息进入肺里。 稍事休息，谭玖凌揭开旁边小盒的盖子，把虎纹的金属卡收入囊中。站起身甩掉厚重的泥，冲回岸边。 “真累人，要是我再矮一点，就憋折在这破湖里了。”谭玖凌轻描淡写的扔出一句抱怨。 林瑞放下了心，往来时的方向望去：“他……们三个……不知道……怎样。” “放心绝对没问题，我们回去和他们汇合吧。”谭玖凌又蹭了蹭手脚附着的泥，招呼林瑞立刻启程返回雕像。 第44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1-雪地车 谭玖凌和林瑞回到雕像时候，其它三人已经到了。 “还顺利吗？”谭玖凌远远的就和他们挥手。 “问题不大，倒是你和什么魔物在泥浆里缠斗了三千回合？”小叶窝在雕像底座挡风的角落里一脸嫌弃。 “没办法，白虎那里是个天然的非牛顿流体湖，东西藏在湖里。说起来那么大个面团，感觉烤来吃应该不错。”谭玖凌早就料到小叶得吐槽他。 “我们经过的是个黑漆漆的大龟壳，一路上靠小叶大佬和闹闹神神叨叨的抛铜钱，我其实是没弄懂。”林小树补充说明了他们北方一线的行程。 “我们这……先……是冰……滑梯，然……后温……泉锅。确实……很……神奇。”林瑞也分享了一路遇到的关卡。 谭玖凌掏出三片有纹样金属卡递给小叶，小叶拿出了龟纹的一块。 四块金属卡顺序嵌入雕像手里的卷轴，严丝合缝。 “所以现在哪里领奖？”谭玖凌看着手里的卷轴，并没有凭空召唤出什么来。 “放回去试试？”小叶看了看雕像空着的手。 谭玖凌再次灵活的攀上雕像底座，把卷轴放回原位。 在众人的期待中，雪地的掩体里冒出一辆看起来筋肉强健的机动车。 车钥匙顺着卷轴落到雕像底座上，发出一声好听的脆响。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交通工具。这路能开吗？”谭玖凌捡起钥匙，不知足的把雕像举着的伞也拔下来，收小了捆起来背着。 先一步到车边查看的小叶看到谭玖凌背后倒插着伞问道：“拿人家伞干嘛？伞音散，可聚阴。” “呸呸呸，借一下而已，用完了我就拿来还。这伞毫无积雪冰冻痕迹必然是好用的，而且现在去高的地方我就心悸，等需要降落伞的时候你可别抱我大腿。”谭玖凌口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也觉得这伞又沉又碍事，他一跃爬到机动车的大轮子上拉开门进入车内，把伞往车后座一扔。 “会开车的举手！”谭玖凌插上钥匙点着了车，降下车窗探出头问。 林小树和闹闹摇了摇头，小叶表示自己只有小车驾照，林瑞倒是会开可是现在少了一只手应该算危险驾驶。 “既然这样，就只能由我开了，大家将就一下，我车技也一般。而且这种路况和车型确实没把握……”谭玖凌一边说一边下来帮忙大家艰难的挪到车里坐好。 刚刚泥里滚一圈还在掉粉的谭玖凌看了一眼被自己蹭脏的小叶，似乎在期待着吐槽，可是对方却很安静。 这个世界的小叶看起来由内到外病怏怏的，谭玖凌甚至觉得曾经那个穿着披风挡在身前的小孩背影是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人。 “小叶你是不是累了？一会先睡一下吧。”谭玖凌给副驾的小叶扣上安全带，把红豆木雕掏出来给他贴着暖手。 机动车开始顺着山路攀爬，关闭的窗户遮挡了外面的寒冷，后排的三兄弟也有点昏昏欲睡。 “我虽然不会开车，但是我知道这个车，很像是卡玛斯雪地车。”林小树虽然也很困，但是主动担负起了和驾驶员聊天解闷的工作。 “是我完全没听过的牌子呢？大概因为我老家显少大雪。细说雪地车？”谭玖凌接着小树聊天的话茬，“老家”对他是个越来越模糊的概念了。 “西伯利亚工业和军事使用的载重车，很适合雪地越野行驶。……”林小树如数家珍。 步行和有车代步的效率真的不一样，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山顶。 与想象中不同，山顶简朴肃穆像是个大祭台，远望祭台尽头是一截黑褐色的虬枝，从色泽上看已经焦炭化毫无生机。 众人在祭台边缘高高的旗杆旁鱼贯下车，顶峰空气清冽，远望还没下雪的山脚市集，犹如在天宫俯瞰人间。 “所以锦囊里头说的可是这棵树？这是春归的关键？”谭玖凌揉了揉开卡车酸痛的手臂，虽然他因为对于开公交有莫名的向往特地去考了大车证，可是现实里几乎没有实地开过。 祭台的庄严肃穆里带有一丝诡异，简单的石刻画中透露出让人献祭的可怕诱导。 谭玖凌用手肘碰了碰一旁抬头盯着漆黑树干的小叶说：“这祭坛中间祈祷的位置，看起来有一层反光的水汽，和我之前经历的非牛顿流体静止时候的表面有点相似，一会不要滞留在那个中间，陷进去不好出来。” 小叶点点头指向树下黑色的痕迹说：“这些痕迹看起来像不像人形？这里气氛诡异，到处都在诱导以身献祭，融化坚冰，祈求春暖回归。” 林小树呆呆的站在祭台边：“我们是不是都是薪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为神树提供热量，解救苍生？” 林瑞见过非牛顿流体湖，心下也觉得祭坛中心透着诡异，他一把扯住林小树，摇摇头让他不要贸然过去。 “可是这上头写得如此清楚，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林小树像被什么执念拉扯，焦躁的催促着。 天幕开始阴沉，风雪转眼就要来临。 无雪的狂欢转眼就要散场，山脚下大雾腾起，集市慌乱的收摊变成了雾层中看不清的点点星光。 要下雪了，祭坛的四角腾起细细的火焰，跃动的火苗吸引着疲劳者的目光，让他们想靠得更近，获得温暖安逸的休憩。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奇怪的目光在周围？”闹闹难得开腔。 大家从火焰中缓过神来，纷纷环视四周，四周是暴风雪来之前静悄悄的低气压。 谭玖凌拍了拍林瑞的胳膊，从他身后抽出柴刀，他绕过祭台快步来到枯树下，几乎没等众人惊呼他就手起刀落砍下了一节“枝干”。 “既然是神树，木头应该比庇护所的要更好用。”谭玖凌这样想着，就决心一试。他是不相信牺牲献祭这一套的，也不希望周围的人无谓牺牲。 “如果有天谴，就冲我来呗。”谭玖凌横举着柴刀，半步没退。 盖过谭玖凌壮胆大吼的是另一种尖锐的叫声，祭台的平静骤然打破，树上的雪粉像沸腾一样被搅动的漫天飞舞。 一颗比火柴人身高还大的金色眸子在掩体后张开，寒光四射。接着就能看到眸子下方发出叫声的布满獠牙的巨口。 “快跑！”小叶用尽全力喊道。 但是谭玖凌距离太近，那个枯树是这巨兽的尾梢伪装的，吃痛以后用力一扫就把他拍出数米，平平的砸落在祭坛中心。 第45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2-撤退 小叶被雪尘侵袭的一阵剧烈咳嗽，面对皮坚爪利的巨兽，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谭玖凌、立刻撤退：“林瑞兄，拿伞。” 林瑞三兄弟从刚刚的震惊中被彻底叫醒，三人协助，很快从车后座抽出了那把大伞抛给小叶。 谭玖凌被击飞后感觉内脏翻江倒海，四肢的力气都被卸去，明明知道自己身处祭台下陷的中心，却无计逃离。 小叶接过伞，用力将伞伸向祭坛中部，贴近谭玖凌身侧的位置。 收起来的伞骨间隙大伞面蓬松，伞面在非牛顿流体表面铺开，让人觉得很安心，谭玖凌用力一滚，翻身抱紧伞。 其他四人协力拖着伞柄向祭坛边缘拉扯。 人多力量大，大伞在非牛顿流体表面留下一道拖痕，载着谭玖凌摆脱吸力，安全回到边缘。 众人还来不及喘气，就看到巨兽在风雪中甩了甩长脸，神色里透着烦闷和阴鸷，下巴滴着山口的岩浆。 “撑伞，咳……撑伞……”小叶藏在面帘下的脸看不出神色，但是语气急促且虚弱，带着不受控的咳嗽。 林小树和闹闹用力固定住伞柄，林瑞用独臂奋力前顶！将大伞面对巨兽着地撑开。 小叶的预感果然很准，巨兽腮帮鼓动，火星四射，吐出一口火焰。 谭玖凌的身体看来还没有完全从冲击中恢复，被小叶用力扯在身边蔽在伞后。 看着当前焦灼混乱的状况谭玖凌也就只剩舌头还能吐槽：“传说中的恶龙BOSS总是要喷火的，还好借了把伞，不然就要变成地上的黑炭平面画了。” 小叶在冰火夹击中咳的像风箱，附在谭的耳旁问道：“咳咳……你还……能咳咳咳咳咳……开车……嘛？” 谭玖凌抬抬手臂在小叶面前一晃，抖得和帕金森晚期似得，看的小叶直摇头。 其他三人脸色煞白，耳边风火声呼呼的，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聊什么。 “这轮攻击结束就撤回车上，我来开。你们把他最快速度搬上车。”小叶这下不咳了，嗓子却哑的沙沙响。 火焰渐渐衰减，大家心照不宣，默数3……2……1，唰的收起伞就往车的方向跑。 三兄弟不但要克服自身的问题，还得搬动谭玖凌，速度已经算是突破极限。 小叶自从告别了自己舒服的轮椅，就一直和虚弱身体做着斗争。他很想好好休息，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看到众人已经上车，他一脚油门就把没熄火的卡车带出好远，接着就是掉头过弯往山下方向冲。 考验车子百米加速度的时候无法顾及乘客的苏适度了。三兄弟抱着可以固定身体的一切咬着牙对抗着起伏颠簸。 谭玖凌已经放弃抵抗了，毕竟手臂还是酸软无力的状态。他把自己身体卡在座椅下方，任由其翻滚甩动：“小叶，你的驾照考的是战车那档的吗？我好像见到我太奶了……” “少说话分散我注意力力，我现在的臂力可能会压不住车身惯性，大家一起翻下山。”小叶的破锣嗓子看来彻底接替了他的咳咳咳。 谭玖凌不再嚎了以后，车内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引擎强力的轰鸣声和四散的雪雾让他们分不清方向，直到他们看到了一面高高立起的镜子。 “白……虎……森林。”林瑞看到了熟悉的地方脱口而出。 车停稳后，谭玖凌终于从车座底爬出来，靠在座椅上向窗外张望：“果然到了白虎森林。这里的天气，喷火龙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它看起来很怕冷。” 车窗阻隔了一些严寒，但是他们也不可能永远坐在车里发呆。 小叶脱力的手疼的不停抽动，他轮流揉捏着双臂缓解：“山顶的热源、怕冷的恶龙、献祭的传说、子虚乌有的神树……” “有趣，那我们的目标是不要要改为：驱赶恶龙、疏导热源。”谭玖凌接着小叶的话说道。 林小树把自己的手臂举到眼前看了又看：“我们这样的身体，真的能打败喷火的巨龙吗？” 刚刚被火龙攻击的巨大压迫感再次压到众人心头，讨论的氛围也随之一滞。 这次倒是闹闹出声打破的沉寂：“龙尾扫击很灵活，听大哥和谭兄说镜子下面有一大批粉尘和水潭形成非牛顿流体，我们可以考虑将流体运过去，装在森林周围锥形的空心冰里头。做成尖刺。” “会冻脆吧？”林小树皱眉。 “祭坛下发地热丰富，相对温度比这座山其他地方都要高。如果能用尖刺固定住龙的行动，我们可以考虑用粉尘爆破反制其吐火攻击。”闹闹看起来胸有成竹：“但是我还没想好用什么容器装粉尘。” “有……斗笠……”林瑞很高兴的喊道：“温泉……那里。” “对哦，温泉那里有很多地热锅，上面盖着比人还大的斗笠，两个合在一起捆一下。感觉可以装不少粉尘。”谭玖凌补充道。 闹闹从他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笔纸，画出了火龙和祭台的位置，预定摆放冰刺的位置，他甚至观察过附近一个很不错的掩体，由火山喷发的晶体形成的鲁伯特之泪形状，脆弱的尾部深埋地下，是天然坚硬的掩体，只要在一侧挖一个小壕沟就可以抵挡大部分攻击和碎石。 计划中还有个重要问题没有解决，小叶一边点头记录闹闹的计划一边问出：“所以，要如何把粉尘送到喷火龙口中？我们没有飞行运输装置。” “我们这部车应该设计成水陆空三栖的。地精的科技树没点全啊。”谭玖凌遗憾的摇头。 “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高点，只有那根高高的旗杆了，我可以利用弓箭把绳索射过去做一个定滑轮。但是……需要比较多人拉起装满粉尘斗笠。”闹闹在纸上标出了旗杆的位置。 “目前分工有点复杂，需要有人吸引火龙用冰锥将它钉在需要的位置，然后另一队同时配合架设粉尘斗笠。之前的掩体和旗杆距离较远，无论哪队都有挺大受击风险。”小叶按照闹闹画的地图猜测了人员分配。 谭玖凌也认真的看着位置图：“杆子上的斗笠我们可以先固定好，但是这样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射手，将斗笠在最合适的时候射落到火龙口中。” 小叶觉得这个方法难度颇高：“使用弓箭的话，大家考虑过外面的大风雪带来的影响吗？” 第46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3-再战 车窗外急促的风雪声像倒计时钟的敲打，温度越降越低。 “还有没有人会使用弓箭？”闹闹问。 “我会一些，但是这种天气，不敢保证精度。而且最近体力有点堪忧。”小叶举手。 持续的低温会毁掉火柴人的关节最终彻底摧毁他们。 “那就按照这个计划安排吧。温度再低下去，大家行动就要受限了。”谭玖凌总算缓过来一些。 “谭兄和大哥目前行动最为敏捷，负责吸引火龙攻击冰刺。我负责射箭，小叶大佬做我的B岗。小树哥负责粉尘的固定。”闹闹大概把一年份的话量都说了，满脸写着疲倦。 今夜注定无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谭玖凌替换了小叶驾驶员的位置，发动车子往温泉出发。 小叶窝在副驾驶的位置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蚕蛹，短短的一段路他就累得睡着了，还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梦话。 到达以后，谭玖凌没有把小叶叫醒，他召唤三兄弟快速下车，拆了几个大斗笠，把能用的坚固绳索也都装着带上。还心安理得的拿了不少地精温泉炉灶里头的食物，反正已经‘借’了不少东西了，不差这些吃的。 小叶从昏睡中醒来，发现怀里一堆香喷喷食物，透过窗户，看到四个小小的人影背着大斗笠穿梭在大镜子下的一片区域，其间粉尘乱舞，也不知道是植物种子的还是雪沫雪粉。 小叶调整椅背，直起身，大口的吃着食物，希望可以尽快恢复体力。但是他心里还是忐忑，一直以来他觉得天衣无缝的配合是需要无数次机械训练才能达成的。 这短短的几个小时，要执行如此复杂的协作计划就好像一个被虫蛀空的堤坝，每一步都有坍塌的危险。 四个人中途上来暖和了一下，补充了一些食物，他们看到小叶醒了并没有催促他一起加入。 倒是小叶自己坐不住了，他爬到卡车的车厢里，负责起斗笠的捆扎工作，包满了粉尘的两个斗笠合在一起捆牢，看起来就像一串巨大的铜锣烧。 其他人把方形的储物箱拖下去，开始收集非牛顿流体，随着温度骤降，水面已经开始结冰，坚硬的让他们难以下手。 “要是有雾湖那里小叶设计的机械手就好啦，挖掘工作让我火柴棍一样孱弱的身体都要折了。”谭玖凌一块一块用手挖，然后捧到储物箱里，累的叫苦不迭。 小叶从车厢探出头来：“要不你再研究下这车有没有地精黑科技？” “我研究过了，啥都没有，这个车子唯一的设计标杆就是皮实。其他功能一概没有。没关系我们只需要收集四箱，不够祭坛中心也有。到时候再说。” 人多还是有优势的，车厢内整齐放着已经捆好一串的粉尘斗笠、四箱非牛顿流体，车顶还整齐的绑了一排两人高的空心冰刺，就像水晶竹笋一样亮晶晶的。 五人回到车里，把剩下的食物和水都消灭了，然后又对了一遍流程。 天空的边界已经开始模模糊糊从雪中透出一些微白。 “真没想到这种恶劣的天气还可以感受到黎明的到来。”林小树出神的盯着天际线那微渺的一层白光。 “只可惜黎明并不是代表温暖和光明，我们在树上采伐时候白天看到周围山脉都在浓重的白雾里，那里应该是绝对的死地。所以天亮以后，我们还在山顶和巨兽过家家就GameOver了。”谭玖凌掐灭了林小树对黎明的向往。 “我相信连地精白天都不会在这个山里活动，他们应该是夜里回来，白天在村里地下。我还依稀记得地精交换处的营业时间。”小叶想法一致。 “出发吧。”看着大家都如坐针毡又犹豫不觉的样子，闹闹简约的说了三个字。 “gogogo，目标祭坛旁旗杆！”谭玖凌踩下油门，卡车发出了低稳的轰鸣。一回生二回熟，这山路越开越顺畅。 为了不惊醒沉睡的火龙，他们把车停在靠近旗杆的拐角处，再远的距离他们搬东西就不方便了。 黎明前的黑暗带着沉闷和压抑，他们蹑手蹑脚的卸下空心冰刺，估摸着火龙身长，安置在与旗杆相应距离的地上，往里灌满了非牛顿流体，最后浇了一圈水让地板透出的地热牢固的把冰刺底部粘住。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冰刺的强度足以控住龙的行动，不然他们五个就是送上门的早点。 五人躲在闹闹勘察过的鲁伯特之泪的防御体后，悄悄探头，火龙舒服的窝着睡觉。闹闹将绑了石头的弓箭拉满弓，咻的一声射出。 箭身在风雪中奇迹般的抛出一个弧度，绕过了旗杆顶部的滑轮，小叶在心中暗暗叫好，闹闹对风速和力度的计算出神入化。 预定计划是接下去大家一起将装满粉尘的斗笠串拉到指定高度，然后派出谭玖凌和林瑞开怪。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带绳索的箭矢并没有如预想般安静的扎入厚厚的雪地里，箭头的石块撞击上了和他们藏身的鲁伯特之泪材质相似的一块晶体，发出了清脆的碎列声，这个声音穿透黎明前的风雪，让人跟着一个激灵。 大家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心中默默祈祷火龙没有听到这声响。 世上的事情大多事与愿违，火龙骤醒，那颗金色的眸子光芒迸发，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的压迫感顿时让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谭玖凌深吸一口气翻出掩体：“我去开怪啦，你们按计划行事。” 目前众人里只有谭玖凌行动值还可以，林瑞失去一只手，平衡凸显出不少劣势。他跟在谭玖凌后面，也翻出屏障往前冲。剩余的三人奋力拉动绳索，把粉尘斗笠尽可能吊到高处。 “林瑞兄。你帮忙把伞撑开在冰刺旁边，然后就回去帮他们，剩下的交给我。”谭玖凌抽出背后插着的长伞扔给林瑞。 谭玖凌像个加了弹簧的糖豆在祭坛里打滚，成功吸引了火龙的注意。 确认火龙的眼神和行动已经锁定到自己身上时候，谭玖凌开始转身往回跑。 第47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4-勇者 谭玖凌回跑到尖刺位置的时候发现林瑞还守在那里。 林瑞从伞后透出头来：“风……太大……伞……会跑。” 谭玖凌重重点了下头，就地一滚握住伞柄，身体的疲惫让他很想就这样躺着不动，可是火龙已经将他肥硕的肚皮从温暖的地方挪开，迈着有节奏的步伐快速逼近。 初落的积雪被有节奏的掀起，谭玖凌感觉自己像颠锅里被盐末包裹的五花肉。他爬起来盯着火龙的步伐，快速估算了火龙近前需要的步数，然后在心中默数后撤的时机。 这个时候林瑞已经回撤到其他人身边，众人奋力的将整串的粉尘斗笠顺着旗杆的滑轮往高处拉动，一串斗笠加上底部稳定作用的一块大石，在风中颤悠悠的上升。 “卡住了！”林小树发出一声惊呼。 谭玖凌不敢从火龙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强迫自己专心面对眼前。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与火龙的体型差异巨大，正面对上谭玖凌毫无胜算，但是已经走到这步，断然没有退后的余地。 有些恐惧根植在潜意识里，比如遇到生命威胁，身体的支配权就会被生存本能侵蚀，颤抖和逃避才是人的本能。 谭玖凌此刻正在对抗这种本能，曾受到攻击的经历让他无法抑制的颤抖，但他背后还有四个人，他目前处在行动链条最最关键的一环。 火龙的尾巴扫击可以轻松为它清理碍眼的敌人，不用很费力的扭动庞大的身躯。 当下，谭玖凌已经进入火龙尾巴可以达到攻击范围，他吃过亏，对扫击的轨迹心里有数，看准时机快速收伞，往后急速退了几米拉开距离。 火龙扫击落空，看得出烦躁爬满了它澄透的金色巨眼，连带着刚才离开温暖巢穴的不情愿，张口大吼一声。 谭玖凌并未逃远反而立刻转向，往火龙尾巴根的位置冲来。 火龙抬起左后腿用力踏下想要将碍眼的小虫子踩扁，谭玖凌小心避开，并且撑开伞面，遮挡住火龙望过来的大部分视线。 火龙暴怒，挥起整根尾巴用力向下砸，打算无论谭玖凌躲在哪里，都直接砸成齑粉。 谭玖凌则是往它右后腿的位置绕了出去，曾经伞遮挡的视觉盲区里是灌满了非牛顿流体的空心冰刺，两人高的冰刺受力后冲破了坚硬的皮甲反刺入火龙尾巴，吃痛的巨兽吼声整天，它发力想要抽出尾巴，带断了其中一根刺，另一根因为地热牢固的黏在冰面上，将火龙暂时控制住。 火龙疼痛涣散的眼神瞥见谭玖凌已经绕后逃开，往旗杆方向的掩体跑了大半，它第一次舞起双爪铲飞山石，顿时泥土石块带着雪花就如机枪一般朝谭玖凌和掩体位置扫射过去。 谭玖凌听到耳后凌厉风声，立刻撑起伞倒背着抵挡，但是受力面更大，伞被击中之后卸不掉石块冲击的力道，带着撑伞人一个狗啃泥趴倒在地上。 谭玖凌口里骂骂咧咧的想站起来继续往掩体跑，可是体力消耗太大，一时半会没挣扎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人那里也不太乐观，卡在滚轮缝里的绳索纹丝不动，林小树见在下面无法解决，就开始爬旗杆，除了腿脚不便且在风雪中比较湿滑，他已经算是身手矫健。 由于绳索两端受力，爬到滚轮近处的林小树用力扯了几把根本无法解决问题。他咬着牙把绳索卷上手臂，一圈又一圈。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斗笠串拉回正轨。 人在极限时候爆发出来的力气是超乎想象的，经过三次努力，绳索终于回到滑轨。 林小树还未来得及喘息，火龙的追击就已经近了，劲风夹杂石块扫过，林小树无处躲避。他的手臂还卡在绳索里被绞落下来，人则像断线的风筝顺着风向飘落出去。 “林……”站在掩体顶端观察射箭角度闹闹的名字还没喊全，小叶一把扯住他的腿把他拉回掩体后。 林瑞仅仅来得及把重回轨道的绳索末端绑在腰上，就被劲风掀翻了几个跟头，被小叶扯下来的闹闹一把抱住林瑞的腿，两人在地上连翻滚拖行了几米终于稳住了绳索的另一端。 小叶则是第一时间冲出去，蹲在谭玖凌身边，再次撑稳伞对着火龙方向。 谭玖凌在小叶的庇护下四足并用，像个大王八一样往掩体后面爬。 小叶要是体力充足，我估计他会拎谭玖凌一把，可是现在也只能谨慎的跟在后面爬。 四人终于灰头土脸的在掩体后聚头，背倚掩体一起攥紧绳索。 闹闹在刚才那声林小树没有叫出口后，突然冷静了下来。其他人还在飞沙走石脑袋嗡嗡响的情况，他利用火龙的攻击间隙，转头站起身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不知道在心里祈祷了多久，精神力战胜了身体的不受控，此刻的闹闹稳的就像一尊雕像，目光坚定身形挺拔，箭尖银光熠熠。 被钉住尾巴的火龙大张着嘴往旗杆和掩体方向扑，脖颈部位已经隐隐发出红炽的光，色泽仿佛融化的糖果。 挂着粉尘斗笠的配重绳随风钟摆一样甩动。 这两者的运动在闹闹眼中放缓了速度，他在等两者稍纵即逝的交汇点，并没有太多的犹豫。箭射出的时候就像曾经千百次的练习时任意一次。 崩紧的绳索被箭头利落的切断，坠在最底下的石块牵引着斗笠甩将出去，火龙被限制行动焦躁已经达到了顶峰，看到飞来的一串斗笠张口就咬。 闹闹再次连射几枚箭矢，把斗笠射散，里头的浓厚的粉尘散开,充斥在火龙的口腹中。 火龙还来不及咳嗽，粉尘已经被脖颈处的火星骤然引爆，炸裂的红光彻底点亮了黎明。 闹闹被众人拉着矮下身子躲在掩体后面躲避爆炸的热浪，在明亮火光的阴影里他肩膀耸动，先是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然后又哭了。 林瑞拍了拍他的背，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喧嚣平息以后，闹闹也随着平静下来，又变成那个不说话脸色有点暗淡的小人。他没去看那个还冒着黑烟的去头厚皮怪龙，径直走到旗杆，小心的捡起林小树被绞断的手臂。 其他人也相继搀扶着爬起来跟在后面。 第48章 第四章死生娑罗15（完）-冰消 林小树的身体掉落的更远一些。 “他还活着吗？” 每个人心头都抱着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期待，还有对自己没法一第时间过来援护救治的愧疚。 林小树已经死了，但是火柴棍的身体看起来像只是像摔散架的玩具，重新拼接起来就又能生龙活虎。 闹闹把林小树破破烂烂的身体和手臂一起绑在背上背着，他啥也没说，别人知道劝也没用。 接着他们在山巅看了一场盛大的日出，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太阳。 山巅的雪水快速融化，变成山下湍流的河水。 雾气散尽，甚至可以远眺到寒津渡口大块的冰融解碎裂，继而被冲走。 澄澈透明的空气里暖意升腾，光明和温度同时带来了几分春意。 “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春归。”谭玖凌望着眼前的景色，也不知道是因为林小树还是其它，眼泪顺着眼眶滴落下来。 林瑞把独臂搭在闹闹肩上，抹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目光停在地平线的远方。 闹闹倒是已经看不出情绪的起伏，他揉了揉自己不受控的手臂，失去了同病相怜的兄弟，闹闹的大部分心绪都沉没回内在的精神空间，在那片寂静之地，他一锹一锹的埋葬着自己和林小树。 小叶连站着都很吃力，斜靠在一旁接着谭玖凌的话头：“原来锦囊是这个意思……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能再逢春。” 江流湿润了两侧江岸，世界的寒冰全面褪去，曾经他们居住和赖以生存的光秃秃的大树长出了新的枝叶，很快开出了满树繁花。 那些曾经藏在地穴或者树干中的人好奇的走出门，在温暖的光明中载歌载舞。 谭玖凌发动了卡车，载着大家下山返程，来的时候五人看淡生死闯进这座山最深的寒夜，一往无前的和火龙正面对决，如今载胜而归却没有一点欢欣。 离别的悲痛永远比其它的快乐要更能击中人底层的神经。 五人回到已经花团锦簇的小镇，并没有得到英雄的待遇，也没有人知道是他们斩杀了恶龙，带回了春天。 神树下方出现了光雾门，小叶为三兄弟指明了出口。 林瑞看着陌生的客栈和市镇有些茫然：“这……都……是梦吗?” 谭玖凌学着小叶之前安慰他的语气说：“是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闹闹本来低着头就往门里走，他依然没有放下背着的林小树，听到这句回头问到：“等我醒了，林小树也会醒来了吧？” 谭玖凌还在犹豫怎么回答。闹闹已经迈入了那扇光门，不知道他是不想知道回答，还是心理早就有了答案。 林瑞也跟着走了进去，他回头挥了挥独臂和谭玖凌和小叶告别，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笑容里是感恩相遇和并肩战斗的情谊。 谭玖凌也和他挥手告别。 “小叶你还是不习惯和人告别吗？”谭玖凌看了看找了个靠椅又歪在树下休息的无动于衷的小叶，面帘依然遮挡的严严实实，上面画着朴素的同人卦，那些枯枝一般简单的横线也像发了芽，变得浓绿一片。 “是些好人……”小叶的目光看向谭玖凌，眼角还有点微微的笑意，簌簌下落的花瓣在其肩上和腿上堆起香气袅袅的小堆：“我会和你好好道别。” “我说了我要走吗？你就和我告别？”谭玖凌歪着头看着他，想起初遇是闹得变扭也觉得有点好笑。在生死面前，对方一直没有亏欠自己，反而是有恩难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开呢。 “如果这里真的是个春暖花开，宁静平和的小镇，在这里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可惜……”小叶移开视线，望向大河尽头与天空相接的交界线：“都是梦幻泡影，你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刚刚梦主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消失了。” “闹闹的心结感觉并没有在这个春天融化。”谭玖凌神色黯然：“出去了不但见不到你，大概率还会遇到不想面对的三兄弟的后续。白泽为什么不放过我这个普通人。” 小叶向前伸出了手：“把红豆的木雕给我一下。” 谭玖凌疑惑的从外套里掏出黑漆漆的木雕，小木雕依然暖暖的，仿佛是这一路的勇气来源。 “红豆其实可以穿越这两个世界，只是它自己不知道。也许我们可以稍稍利用……”小叶说话间，世界已经开始模糊崩塌。 谭玖凌接过红豆，妥帖的藏在贴身的地方，然后再次拥抱了小叶，火柴棍的拥抱有点硌得慌，但是比上次那个坚硬的铁皮人好多了。他带着鼓励拍拍小叶的背，也像给自己注入直面未来的勇气。 转身闭眼迈入门中，碎裂和晕眩的感觉将他推搡的跌跌撞撞，一头栽倒到教师宿舍区门口，地板柔软的掀起一层白色的花浪，让他恍惚觉得还在雪地。 谭玖凌伸手抓住一把眼前柔软湿润的白色，眼睛慢慢对焦，看清了是一把槐花。淡淡的香味让他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就算好好道别了，也还会有落差。”谭玖凌在心理默默念叨。 全身的麻痹状态开始缓解，觉得胸腹位置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本以为是地上的石块，伸手一摸，却发现在衣服里头。 谭玖凌坐了起来，掏出了怀中的硬物，居然是红豆的木雕，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一人一狗在路灯下发呆，捧在手心中的木雕慢慢落满了白花，直到他有力气站起来，才扶着疼痛的肋骨回到自己宿舍床上倒头就睡。 次日依然肋骨疼痛，谭玖凌抽空去了趟医院，拍片结果果然显示肋骨骨折，估计是被火龙大尾巴甩断的。 带上肋骨固定带选择保守治疗的谭玖凌下午回到办公室，看到了OA系统里跳出了两条退学流程申请的信息。 作为抄送人，谭玖凌看到了发起流程的班主任名字叫温瑞，他打开内部即时通讯软件翻到这位班主任发的贴，有一个中午更新发布时视频。 视频中，是个全班参与的送别会，其中一个孩子渐冻症已经到了行动困难的地步，昨晚还因为呼吸衰竭问题被送医了一次，所以这个送别会其实算是计划之中。 视频中另一个孩子看起来沉默寡言，就算微笑的时候也显得很疏离，他是小脑脊髓共济失调，行动不协调的问题也渐渐严重，所以这次一起申请退学去特殊康复中心生活。 班级所有的桌椅围成了一个大圈，桌上堆着零食和饮料。师生有说有笑就像个普通的座谈会，班主任左臂挂着石膏，站起来领头唱了首很有年代感的老歌《水手》。 谭玖凌跟着哼唱着这首歌，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最近常哭哦。” 谭玖凌被一旁嗡嗡的声音吓了一跳，环视一圈，确认一个人都没有，心里更毛了。 “是我啦。” 谭玖凌随着声音来源，发现居然是从他放在桌上的红豆的黑乎乎的木雕里头发出来的：“红豆，是你吗？你居然会说话！” “是小叶。”大概是容器的问题，声音有点闷闷的，还有点可爱呢。 谭玖凌又惊又喜，脸上喜悲交织的样子也有点好笑。这是他第一次不用给小叶转述汇报梦主的后续故事，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打破了厚厚的壁障，不用自我怀疑自己是精神病患者。 接下去第一周是期末周，谭玖凌在忙碌外收获了不错的睡眠，用他的话来说，小叶栖身的红豆雕塑就像个万灵药，包治百病，什么没胃口、失眠、不开心，统统不在话下。 某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两份退学归档的文件如期到达了谭玖凌的桌面，林小树已经在一个长夜呼吸衰竭离世了，走的还算平静。 闹闹的全名叫做陈默，档案里全是少年时射箭冠军的履历，病情恶化前他甚至还是个有游戏天赋的电竞少年。命运突如其来的玩笑让他必须和曾经的荣光艰难告别。 谭玖凌疼惜的把档案归入柜子：“并不知道少年在经历了真实的死别后有没有和命运和解，但是在那个虚幻又真实的冻土世界，闹闹坚定的信念是所有人希望的曙光。” 小叶瓮声瓮气的接到：“从这点看来，他与命运已然战成平手，任何残酷都无法胜他半分。” 谭玖凌事后把他之前拍的一张灰蒙蒙的水面的照片洗出来，和小叶斟酌着写了几句鼓励的话，最后画上五个火柴人站在山巅的胜利姿态。 “你这画的很像琅琊山……” 没等小叶吐槽完，谭玖凌就心知肚明的开始认错：“我知道自己画工不行，你就饶了我吧。” 小叶歪着头又看了眼灰蒙蒙的水面：“所以这是哪里？” “这是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港，有一年冬天我们单位组织跟团游去的。确实很神奇，虽然天气寒冷阴沉，但是水流不息。”谭玖凌跟随着思绪仿佛回到站在港口边高低眺望的时刻。 “哦，那个因为受到大西洋暖流影响的不冻港。”小叶也肃然起敬起来。 “同一纬度的地方，可要冷15度左右，温度就很难熬了。”谭玖凌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谭玖凌把卡片交给温瑞班主任的时候，温老师手依然挂着固定绑带，眼神中带着惊讶。 “谢谢我会转给小树和陈默的……我以为是普通的梦”温瑞如是说。 温瑞有轻微的妥瑞氏症，但是并没有在梦中那样卡的厉害，可能梦主强化了这种印象。 在温瑞班主任最新贴出的一封信里，陈默代表了已故的小树给班主任写了一句话：“感谢瑞哥一直以来的照顾，还有感谢所有的相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战胜恶龙的。江湖再见。” 信后面也歪歪扭扭的画有五个火柴人勇士。 第49章 第五章tan90间章1-返乡 暑假如期而至，校园里很快就变得空起来。 做了数年IT农民的谭玖凌很少有如此长的假期，以至于他费心思考着该去做点什么。 小叶每天在红豆的木头躯壳里休憩，偶尔出来拌拌嘴。 谭玖凌总是会担心小叶会突然离开，所以经常在他没出声的时候，就会找些废话唠一唠：“小叶啊，我最近常梦见我妈，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能不能陪我回趟老家？” “就算你现在拉着我一起去厕所，我能拒绝吗？”突然被晃醒的小叶正烦着呢。 谭玖凌尴尬的笑笑，认真的答：“那可不行，虽然你现在是只有巴掌大的小狗狗的样子，但是你可是有自主意识的人。就算是红豆本豆我都不会强迫它陪我上厕所的。” 白眼参杂着无可奈何，小叶的表情写满了“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就这样吧。” 看惯了小叶带着面帘或者面具无法猜测的脸，谭玖凌觉得这个小雕像简直好懂又可爱：“我们老家有很多好吃的小吃，虽然这次没法请你吃，以后一定补回来……而且我们那里自然风光很好看的……” 听着谭玖凌絮絮叨叨的，小叶心里也升起了一些期待。 其实谭玖凌第一次的暑假也是打了折了，后面一个月的新教师校企合作培训需要他带学生，能实实在在放假的也就前面三周左右。 在返乡的火车上，谭玖凌躺在顶层的卧铺盯着火车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发呆，规律性的晃动让他的大脑处在一种半放空的状态。 下铺传来一位大哥响亮的鼾声，隔壁下铺的小孩子也哭闹的无止无休。 “你梦见你妈妈说了什么？”小叶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 谭玖凌努力回忆着，但是最近的梦虽然重复出现妈妈，都只有模糊的场景，模糊的声音。 就像所有醒来就忘的梦一样，让人抓不住重点。 “感觉看到妈妈在窗边的桌子写什么，可能是一本日记，还有……一棵树？长在很高的山坡上的。”谭玖凌给出了仅有的印象，可能是与上一个梦境里山顶大树重叠，唤起了他对故土的回忆。 经历了火车卧铺，换乘大巴，后来又转了乡巴才抵达了谭玖凌的老家，旧居由于挺久没有人居住，门前杂草丛生，窗沿也落了厚厚的灰。 谭玖凌正犹豫从哪里下脚，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名字。 “玖凌，是你吗？”声音有些苍老，但是平稳悦耳。 谭玖凌转过头在记忆里搜索这个熟悉的声音，对面站着的老人看起来确实变化不大，只是依照岁月流逝老了不少：“丁老……先生”。 曾经他们一群顽皮的小鬼，都把乡村图书馆的管理员丁先生叫做丁老头，还唱着丁老头的童谣漫山遍野的跑，不过老丁从来不生气，愿意来图书馆读书的孩子他都很亲切，给他们吃好吃的零食。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哦，村子里孩子一年比一年少，玖凌现在做什么工作呀？”老爷子看来挺久找不到年轻人聊天了，很开心的样子。 许久没有被人称为孩子的谭玖凌觉得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一所学校的教务科做行政，只不过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 “哦，哦，这工作不错。”老爷子笑着连连点头：“回来扫墓的吗？这房子挺久没人住，你要不要来我家或者图书馆住？” “谢谢丁老先生，我先回家看看，如果实在没法住，我再过去找您。”谭玖凌礼貌的鞠了个躬，目送这个慈祥的老者走远。 小叶从包里探出头：“这老爷子看起来性格真好，你赶快回去收拾吧，不然天都要黑了。我觉得这房子估计早就断了水电的。” 谭玖凌打开门，推进去的一瞬，地上的灰尘被不知名的风卷起打着旋儿，光线透过窗子，那些灰尘看起来慵懒的飘动着。 一楼餐厅的摆设和他最后一次办完母亲的葬礼离家时候还是一样的，当时的他逃跑似得远离了这里。 桌子上母亲专用杯子曾经装着半杯水，现在里头已经干涸了，和那些洗好还来不及收进碗柜的碗碟一起，落满了灰。 当时谭玖凌没有上楼，这个房子，就像一封一直没有开启的信笺，在时光里静静的等着他。而谭玖凌却漂泊在世界各个角落不停寻找爱与抛弃的定义。 谭玖凌小心的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童年走过无数次的台阶，哪里有一个凹陷他都非常清楚。倒数第三级台阶侧面的栏杆坏掉的一小段也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房间啊？”小叶看着二层楼梯顶那两间对着的房间，门上挂着好看的手写门牌，一个写着麻麻，一个写着90。 “这个房间我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挺早就搬出去读书。房间里头也没什么东西了。”谭玖凌推开自己的房门，其实没什么期待。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采光不错。蓝色调的床单枕套妈妈用心的盖了层薄薄的塑料膜，防灰防潮。 桌椅和书架也用洗的发白的旧棉布轻轻盖着，小心翼翼的仿佛那些简陋的粗木家具是什么精贵的宝贝。 “你看我说啥也没有。”谭玖凌转身退出，又推开了妈妈的房门。 小叶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他记得曾经谭玖凌和他说过，他妈妈对他很好，也许这些好都成了一种习惯。 妈妈的房间采光就弱一些，被子已经整齐的折好，但桌子上摊开的书，随手放置的纸笔，就好像房主只是下楼喝杯水，马上就会回来。 “你妈妈是个作家？写了好多书。”小叶看着书架上整排的书，预感上面谭知娴的名字就是房子的女主人。 “应该是的，因为和我喜欢看的书类型不同，所以妈妈的书我几乎都没看过。妈妈也没有强迫我看。”谭玖凌与那一排书对视了一会，午后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汗流浃背。 天气的剧变转眼而来，天空的云层陡然变得又厚又浓，山风裹挟着断枝叶叮叮当当的敲打在玻璃窗上。 第50章 第五章tan90间章2-乡村图书馆 “要下大雨了。”小叶感觉一秒天黑，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夏日午后的雷雨紧密的一点间隙都没有。 谭玖凌借着仅有的天光，在母亲简朴的房间里看了一圈。别说什么惊天秘密，连值钱的首饰都没有一件。 被保存的最好的，是右手最方便拿取的小抽屉里，放置的一个表皮都磨起毛的硬纸盒，大概只有鞋盒1/2长宽。打开里头是一个旧式的日志本和一些杂物，在这些底下压着一封信，写着【吾儿谭玖凌亲启】。 谭玖凌看到自己的名字，心中陡然觉得恍惚，这封信不知道妈妈原本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但是看起来很久以前就已经写好了。 在大雨浇下来的前几秒，强劲的山风撞开了房间的窗户，就像宝物被取走后迷宫必然崩塌的设定，这个房子的精神力也似突然耗尽再也撑不住了。 瓢泼的雨水灌进房间，地板的结构吸水后发出让人不安的奇异响动。 紧接着，这个二层小楼就塌了。 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谭玖凌只觉得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他拉至一楼，接着各种杂物掉落堆积在他身上。 雨并没有停，塌倒的房屋像似一个黑洞洞的洞穴，谭玖凌大腿以下都被埋在里头，寸步难移。 他抬起头，感觉雨水没有所见那般大，原来妈妈的书架斜成三角将他护在底下，所有他头部几乎没有受伤。 “小叶你没事吧？”谭玖凌用手先把自己的挎包挖了出来，确认了红豆木雕还在，他赶快把怀里的纸盒也藏入包中防水。 “你要小心二次坍塌哦，需要多久能把自己挖出来？”小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着用防水的袋子裹住纸盒，保护里头的东西不要湿透。 “右脚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完全使不上力气。可能要完全挖到下面才能去掉卡住脚的家具。”谭玖凌一边清理一边叹气。 灰蒙蒙雨雾里闪过几道手电的光，谭玖凌遮住直射眼睛的光，开口寻求帮助：“我在这里，脚被卡住了，麻烦帮我出去。” 拿手电的人显然是听到了求救，立马就带着工具聚集过来。 原来是回家的丁大爷看到大雨，担心谭玖凌安危，找了几位老人家一起回来看看。 谭玖凌被彻底拉出来的时候精疲力尽，雨已经停了，天空这时候才真正黑下来，迎来了他返乡后第一个惊魂夜。 丁老头在图书馆收拾出了一个温馨舒适的角落，铺开了自己的行军床。甚至还从家里带了热饭菜，谭玖凌感激的将丁爷爷送走，窝在角落里掏出了那个纸盒。 他刚刚离开老宅的时候一点都不敢回头，曾经虽然他这么多年不回来，但是他知道老房子还在，一切的过往都安安静静躺在时间凝固的老宅里。 如今，当那里已经完全损毁了，他才发现自己真正失去了。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失去了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 小叶觉察到了谭玖凌的失落，那种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脸上爬满伤痛的安静：“看看盒子里有啥吧？”小叶蹲在谭玖凌肩膀上，用黑漆漆的小爪子气势很足的一挥。 谭玖凌打开盒子，先拆封了写给自己的那封信，里头寥寥数字“玖凌我们都很爱你。”看起来写的犹犹豫豫，完全没有一个作家的挥洒自如，还夹了张小时候和妈妈的合照，照片是在烈士林园的碑下拍的。 每年清明妈妈都会带他去烈士陵园扫墓，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清气朗，都在那个小小安静的陵园，好像约定好一样。 但如今看来，清明节在墓园拍合照，确实有一些违和。 谭玖凌把照片递给小叶看：“你看，我和妈妈是不是长得一点都不像。所以我一直怀疑她曾被人洗脑养的我。我小学第一次看到杜鹃鸟寄生的故事我就拿给妈妈看，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她却只是笑笑。” 小叶看着老照片上的两人，谭玖凌年纪还小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以看出，确实和妈妈长得不像，两人天天一起生活，神态倒是有些神似。 谭玖凌接着拿出了那本日记，款式陈旧的塑料封皮，里头的纸页也发黄了，看起来是妈妈小时候的本子。 “老妈，你的日记和给我的信放在一起，应该就是允许我看的吧？如果不让看，你给点提示，电灯闪几下或者劈个雷？”谭玖凌神神叨叨的对着日记本一顿念，外面雨一直未停，但是雷声安静了，图书馆的灯也稳稳的毫无闪烁。 谭玖凌和小叶摊开日记，时间随着文字和内容回到90年的初秋，那天是9月4号，是中学开学的第一天也是这个图书馆刚刚落成的日子，漂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崭新的书架上。 谭玖凌被照到眼睛上的光晃醒，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怎么突然就早上了？旁边这睡的正香的又是谁？地上怎么还趴着只大狗？”谭玖凌在心中疑问三连。 旁边趴着的人也醒了，陌生的校服熟悉的面帘，地上的大黑狗也醒了，开心的围过来，雨露均沾的把口水抹在两个人的衣襟袖口上。 “红豆好久不见。”谭玖凌rua着狗头打招呼，接着对恢复人形的小叶挥手：“这衣服好适合你，现实世界你说不定就还是个帅气的学生，当然我也喜欢你迷你狗狗版的皮肤。” 小叶伸手拍落了谭玖凌不安分的似乎想rua过来的手：“也很适合你，很像涂了绿漆的老黄瓜。” 穿着校服的谭玖凌抱住红豆的狗头假装哭起来，在图书馆又不敢造次，压低的声音像蚊子嗡嗡嗡个不停。 小叶比了个嘘声，他们看到大门走进来一个女孩，前台的丁大爷那个时候还是个脸上完全没有折子的大龄青年，身上的中山装也和他的脸一样平整无痕。 女孩子十五六的年纪，并不是明艳耀眼的美女，但是带着舒缓淡雅的气质。 第51章 第五章tan90间章3-同道 谭玖凌托着腮看女孩在前台办理好了借书证，慢慢走向文学书架沉浸在阅读的乐趣中：“我老妈年轻时候还挺好看的，但是大概没什么朋友，这个年纪放学居然一个人泡图书馆。” 小叶没想到他关注的点居然是这个：“你这个样子是会交不到女朋友的。” “老妈和女朋友当然不一样，她从来不生气。”谭玖凌咧嘴嘿嘿一笑。 这时候图书馆又进来一个人，是个瘦瘦高高的女生，短发俏皮看起来干净清爽。 与她外表的漫不经心颇有反差的是，她办好借书证径直去了人迹罕至的数学区，无论是理论数学还是应用数学，都像小说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谭玖凌突然沉默起来，看着两个人在闭馆铃声打响后默契的抱着自己要借的书在前台第一次碰面，这大概也是文学书籍和数学书籍第一次的交集。 两人礼貌的相视一笑，并没有上演什么轰轰烈烈的书架坍塌事故或者偶像剧女主必然跌倒把书撒了一地的桥段。 但是谭玖凌想，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和友谊多少还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一个晴好的放学后、簇新的图书馆和两个爱看书的年轻人。 看着两人走出他图书馆，小叶坐回位置：“我有个疑问，说了你可别生气。” 谭玖凌走到母亲看过的书架旁，翻了翻那本母亲刚刚看了一半却没有借走的呼啸山庄：“但说无妨”。 “我觉得你和那个女生倒是五官颇为相似……”小叶没有拐弯抹角。 谭玖凌没觉得意外：“我也发现了，说不定我那个渣爹就是这个女生的哥哥啥的……可是这个小镇不大，从未听说过，难道很早就丢下我妈搬走了？” 图书馆的日子是一个循环，每天都是图书馆新开张的日子，年轻的老丁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在一个晴好的午后给两个女生办理了借书证。 “时间要是永远停在这美好的午后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不用解谜。而且妈妈和你还有红豆都在我身边。”谭玖凌已经看腻了上映几遍的场景，望着窗外树从中虚幻的光影发呆。 “你妈妈的故事还没解开呢，走吧，去找找解谜点。”小叶让红豆去把谭玖凌从椅子上拉起来。 “那本《呼啸山庄》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小叶先走到文学书架。 谭玖凌则径直走到借书的前台，他看着两人的借书证，这个场景唯一变动的大概就是借书证上的书籍记录，早先的记录都是手写的，书名 借还时间：“小叶你来看看这个？” “这个有趣，他们这是给对方推荐书籍吗？”两人的借书证可能有时是混用的，里头文学和数学的书籍穿插，就好像交换日记一样，具有鲜明的个性。 “那句话说得好耶，朋友是自己生命的扩展和延伸。”谭玖凌在空中画了两个相交的圆形，知识的边界互相渗透：“这本10.27日借出的《趣味数学》有两个记录，还有一个是10.23日一大早。应该是短发妹子给我妈推荐的书，我们去看看吧。” 小叶在数学区拿到了那本书，那时候不但借书证是手写的，每本书最后还有个硬纸壳做的卡槽，里头插着借书卡。 每张卡上都有借出记录，借书人和时间。书籍借出时，借书卡就会夹在借书证里留在图书馆前台。 《趣味数学》借书卡上27号借出那列有一行铅笔小字留下的痕迹“28日上午10点，山顶秋千见。” 握在手中的借书卡慢慢变成了一把钥匙，可以也必须离开了。 谭玖凌走到图书馆的侧门插入钥匙扭开了门，小叶和红豆先一步穿过了门。他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洒满阳光的图书馆，和年轻时候的妈妈挥手告别。 年轻的妈妈似有所感，带着笑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出门的方向，阳光给她裁剪了一个金灿灿的侧影。 门后是一个开阔的山坡，马上11月的天气里浸透了满满寒意，天空高远明澈，老树孤傲的立于山巅俯视整个山谷和村落，它的树干上却挂着一个童心满满的秋千。 红豆在已经黄透的草坡上撒欢奔跑，小叶坐在坡上看天空跑动的云。 “这就是我说的很像火柴人世界中山顶的那棵树，视野很好吧，小时候我也常来这里玩。”谭玖凌走到小叶身旁坐下，金色柔软的草地就像厚厚的垫子。 “快看，我妈来了！”谭玖凌用幼儿园小朋友放学后等到家长的语调呼喊着。 带着草帽的谭知娴右手抱着一本书，左手挎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山坡。 “原来真的能从一个人的步伐里就能看出兴高采烈四个字。”小叶收回的看云的目光，情绪受到眼前这个快乐的女孩感染。 “说起来，1990年10月28是不是工作日啊？他们不会旷课来这里玩吧，我妈是不是要成为厌学的失足少女了？”谭玖凌一脸忧虑。 “是周日啦。”小叶嫌弃的站起来：“好大儿，你这是遗传了母亲作家的敏感嗅觉是吧？” 谭玖凌惊讶的也跟着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应该没有电子产品可以查啊。” “图书馆有挂历，我看到借书卡里头的日期，就从9.4日简单推算过。”小叶顺着山坡望下去：“另一个人也来了，只有一个人。” 看着依然清爽的短发女孩迈着快乐的步伐跑上山坡，谭玖凌从小叶的话中揣摩出了重点：“确实，什么时候才会遇见妹子的哥哥呀。写小说不是说主角一定要第一时间登场的吗？压轴登场的只有反派大BOSS，我妈不可能犯这种大忌。” 山顶的秋千快乐的荡起来了，两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聊天，谭知娴用新发表的小文的稿费，买了一些食材，篮子里装满了他们野餐的小点心。 短发的女孩一边阅读着谭知娴带来的书中那篇文，一边和她说自己在数学竞赛里的英勇表现，末了从口袋里掏出了这次去外地比赛带回来的礼物，一把亮晶晶的牛角梳。 “原来所谓共同语言也不一定是要有相同的喜好，甚至志同道合也不需要基于相同的喜好。能一起进步、殊途同归就好。”小叶觉得很羡慕。 谭玖凌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很肯定的说：“我知道钥匙在哪里了。” 第52章 第五章tan90间章4-争执 “我见过妈妈这个牛角梳，她非常珍爱日日使用。可是在我三岁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摔断了。”谭玖凌顿了一下：“模糊记得她当时犹豫了很久，可能想着能不能修或者要不要修。但是最后，她带我来这里玩秋千，最后把梳子包好埋在了树下。” “你记事好早啊。”听得出小叶这次是真心的夸奖。 “确实挺早的，我还记得两岁生日那天，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记事的。”谭玖凌笑笑：“但是我想不起来妈妈当时埋梳子时的表情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人在树下挖出了那个包着梳子的布包，在梦里，还是簇新的，没有被泥土和时间侵染。 布包里头除了断掉的牛角梳还有一把断掉的钢笔，两件损坏的东西依偎在一起，一起被埋葬在美丽的风景里。 “我对这根钢笔没什么印象了，去看看吧。”谭玖凌捧着的牛角梳和钢笔变成了一把钥匙。 小叶点点头，把疯跑的红豆唤过来。 老树背后的门被打开了，谭玖凌想再看看妈妈现在的笑，他记忆中妈妈温柔隐忍的笑总是不真，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在她未来的几十年里是缺席的。 这次门后出现的世界是熟悉的学校大门，谭玖凌小时候就读在此，妈妈曾经也在此就读。 这所从小学到高中的一贯制学校，是提供给整个周边小镇人群子女的，是传统大型企业下属的那种职工学校。 住在周边的人，多少都带有这个学校的记忆。 “小叶小叶，我带你去看看我最喜欢的一棵树，校门外面有一排小吃，每家都很好吃。”谭玖凌好像终于找到了补偿小叶陪他跑一趟的方法。 “你确定这时候那些小吃摊就已经有了？”小叶提醒谭玖凌这可是他出生前的时代：“而且学校也太安静了吧？” 听小叶这么一说，谭玖凌也觉得平时人来人往的学校确实安静的不太寻常，难道现在是在放假期间？ 在人声稀缺的背景下高低起伏的蝉鸣配着从树冠漏下来的明亮光斑，组成了一副盛夏的光景。 “走吧，我们去外面小吃街边吃边等。谁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来。”谭玖凌坚持‘吃饭最重要’的国人理念。 红豆听到已经急不可耐要冲出去了，小叶还在婉拒：“真的不用如此客气。” “虽然曾经在梦里我也吃过好吃的吗哪桃花粥，但是一想到明天你就算还在也只能在红豆的木雕里和我说话，我就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谭玖凌耐心的继续劝说：“这里虽然也算不上真实，但是至少是我小时候记忆中确实存在的地方，味道和回忆都在我的把控中，是我可以分享的部分。” 小叶不再推脱，随他来到门口。 可能因为在放假，店里都没什么人，但是可选种类还挺丰富：本地小吃、烤串、水果、饮料。看来不管什么时代，学校门口的小吃都是必不可少的。 谭玖凌找了个视野好的桌子坐下，出手阔绰的买了包烧烤鱼、烤土猪五花肉串、酸汤猪脑、炒芭蕉花又在隔壁点了芒果刨冰和杨梅汁。 “快来尝尝。”谭玖凌笑眯眯的给小叶和红豆安排上自己中意的美食：“坐在这个位置，谁进出学校也看的清。” “你哪里来的旧版现金啊？”小叶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没有丢下他的敏锐。 “昨天家里鞋柜上拿的，以前在家习惯了，向我妈要零用钱，她都让我去鞋柜上面拿，昨天看到就习惯放在口袋里。”谭玖凌塞了满口烧烤，又咕咚咕咚的灌饱了冰凉的汽水。 红豆也吃得很开心，谭玖凌特地拜托老板给它的那几串烤五花不放任何香料和盐。 “那还是要谢谢你妈妈请我们吃这顿好吃的。”小叶看着汽水瓶上晶莹的水滴顺着瓶壁流下来，在桌子上洇出一个圆形的水渍，他甚至觉得这是真实的世界。 “好吃吧。”谭玖凌邀功讨好似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他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 “确实很好吃。很有地方特色，食材新鲜香料出彩。”小叶评价中肯：“我原来你以为你只喜欢吃人造海蜇那种科技食物。” 听到人造海蜇丝，红豆竖起耳朵立马露出了一个肚子疼的表情。 谭玖凌也是骤然就脸红了起来：“那不是当时被腐蚀海困在那栋奇怪的楼里，除了一个化学实验室，啥吃的都没有，你后来那个眼球一般的荔枝肉也……” 小叶突感引火烧身，抬眼望路口望去，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赶快出声岔开话题：“你妈妈来了。” 谭知娴穿着夏日清爽的淡色连衣裙，看起来颇为飘逸，但是面色下藏着压抑不住的风暴，仿佛周遭的温度都随着低了几度。 吃饱喝足的谭玖凌擦擦嘴，拉着小叶跟在后面。 他其实不知道妈妈能不能看到他，大概率是不能的。 在每个重复的故事里，他们有时是个无关轻重的路人，有时是个面目模糊的无关剧情演绎的旁观者，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维持着看起来真实流畅的叙事过程。 主教学楼前的芒果树叶片浓绿，树荫厚重。围着长方形的水泥小广场沿路种了一排。 树下是一排金属的公告栏，就像公交站那种镶着玻璃的大展示框，有的贴着学生的美术或者书法习作，有的是学校活动的海报或者校纪校规，放了近两个月的假，这些纸都有些陈旧了。 唯一簇新的是高考放榜的成绩和征兵报名的光荣榜。 两个红榜醒目的并肩黏在一起，安静又招摇。 谭玖凌发现妈妈和无名站在了树下榜边，两人谈话从微不可闻到有些情绪激动，谭玖凌听到妈妈质问：“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N市读书吗？成绩都出了，你这时候放弃，去报名参军？” 对面的无名看起来面色有些纠结，极力解释着这个选择，什么自己偏科严重可能无法进预想的学校、参加数学竞赛时候有位数学大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次征兵有机会追随这位大佬学习…… 谭玖凌的妈妈显然听不进这些解释，她心里塞满了被抛下被背叛的委屈：“把我送你的钢笔还给我！” 对面的人很不情愿伸手递过钢笔，还待再继续解释。 谭知娴已经怒气冲冲的一把把钢笔摔在地上，脆响过后，钢笔断为两截。空气也跟着安静了。 第53章 第五章tan90间章5-生离 谭玖凌以为这次他也会一直这争吵的一幕中循环，但是这次的循环时间跨度远比他想的要长。 争吵过后谭知娴就径直离开了，无名捡起地上断裂的笔握在手中，眉头紧蹙的她看了看旁边公示栏红榜上自己的名字，也低着头回家了。 谭玖凌觉得自己站在时间的河床中，那些看起来很重要的人生节点敲击人心，但是时间从来都不驻足停留，依然奔腾向前。 没有电视剧里头那些天地变色、风雷骤起的意象映衬当事人心里的委屈，普通人做的每个决定往往都是理解后的妥协，或者因为喜爱而做的牺牲。 新兵的兵车出发的日子，喜气洋洋的送行队伍和新兵胸前的红花谱写出热烈的青春赞歌。 谭知娴却是没有知会任何人偷偷前往的，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兵车里那个略显落寞的熟悉身影。 车子就要驶向未知的远方，谭知娴的表情阴晴沉浮，突然她看见无名的口袋里还插着那根钢笔，拙劣的修补痕迹并未妨碍对方将其郑重的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口袋里。 这时谭知娴的戒断反应突然好了，或者说她终于下定决心说服自己：既然注定无法拥有朝夕相处，那么保持联系总比音讯全无要好。 她在发车前的几秒从无人知晓的角落走出来，一步步坚定的走到兵车旁，抬头向无名挥手：“保重身体，给我写信。” 无名的表情从惊喜到感动，她一直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得死死的。 渐渐开远的兵车解救了两人的尴尬，也拉长了思念，无名用力而热烈的挥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谭知娴恢复了平静的校园生活，这时候谭玖凌才知道，原来她妈妈比无名小一岁，今年17岁，就读高二。 时间抓不住重点的缓缓流逝，一年的寒来暑往，谭知娴和无名书信往来但从未见面。然后这个故事平平淡淡的走到了头，重回循环。 “这次的时间跨度有点长。”谭玖凌手搭凉棚，重新站在了八月盛夏的那个校园公告栏旁，红彤彤的两个榜晃得他眼睛疼。 “确实知道了断笔的由来，可是重点是什么呢？”小叶的脸躲在面帘后面，透过来的光斑在他脸上和身上跳跃，让他看起来也格外的生动。 “确实，除了知道无名比妈妈高一年级和他们吵了一架以外，好像没有其他事情。”谭玖凌挠挠头：“走吧，我们再去门口吃小吃呀。” 兜里有钱，真的可以使人底气充足，不管是10块钱还是10000块，都是一样的效果。 在他们转身准备往大门外走的时候，小叶在公告栏上看到了优秀学生表彰墙，上面有竞赛得奖的也有某些方面表现突出的学生。 “你妈妈看起来真的是文学新星。”谭玖凌顺着小叶的指点，看到了妈妈的半身照，蓝底的照片配着她的马尾辫，显得特别的青春逼人。 “这是无名吧，在数学竞赛学生代表下面。”谭玖凌眯着眼看的仔细：“连这里也没有她的名字。为什么？” “如果你妈妈是梦主，那这个公告栏可能只是记忆中同框的一页记忆，或者是她拼凑的记忆，至于为什么无名，应该是她有不能或者不想说出的缘由。”小叶试着做出解释：“这里无法杜撰出未知的东西，是一个回忆为基础的空间。” 谭玖凌转头看着小叶：“没想到如此理性。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和有你在的各种‘梦境’，‘梦’本来应该是一种短暂又缥缈的存在……” 在他们聊天的当口，谭知娴和无名已经走到了公告栏前，完成了争吵，摔断了笔。 这次他们选择跟着怒气冲冲谭知娴走了一段，结果看到的是她越走越慢的步伐，最终回头没看到有人追来的失落和一个人在角落歇斯底里的哭泣。 谭玖凌不忍心的伸手过去，手掌穿越时光的尘雾触碰到的不过是今时的空气，妈妈依然只能一个人在角落中落泪。 接下去的时间，谭玖凌变得格外低落起来，他本来以为以她老妈一贯以来的恋爱脑，这次旅途必然吃饱狗粮，可是，到目前看来，不仅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还觉得很难受。 “一年代表什么？”谭玖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代表高考结束毕业了？”小叶答道：“代表开始新生活？” 谭玖凌停顿了一会：“我妈曾经和我说过，她家人都在她读高中的时候迁去了外市，她很独立的一个人在这读完了高中，然后又留在这个市上了大学、继而工作。” “说明她一直都在这里，没有去她心仪的大学所在的城市，也没有去家人们所在的地方？” 谭玖凌点点头，他们看着作为高三生忙碌的谭知娴渐渐褪去青涩和稚气变得坚定而成熟。 透过教室的窗户，能看到谭知娴正在读无名寄来的信，都是些鸡毛琐碎的军营生活，里头掺杂了一些对未来的畅想和一些学习收获。 谭知娴的目光落在那句“等我回来”上，很久都没有移开。 “这些信我依稀记得。”谭玖凌颇为怀念的歪着头看着熟悉的信封：“那时候刚记事，因为顽皮，把妈妈收藏的这些信都撕成纸条玩了。” “你妈没打断你的腿？”小叶吃惊的说。 “那时候太小了，只记得的开门回家的妈妈看到一地的碎纸吃惊、迷茫转而愤怒的表情，她拿起拖鞋向我走来，却在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后，无奈的把我用力抱进怀中。”谭玖凌说着笑容渐渐变成了皱眉沉思：“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妈对我很好嘛？大概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包容我做的任何事情。” 小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这个故事里马上就快揭晓各种谜底，但是不会有谭玖凌一直以来幻想出来的渣爹，离真相越近越让人什么情绪都没有。 “走吧我们去拿钥匙……”谭玖凌走到校门口又买了两瓶汽水，他递给小叶一瓶。自己拎起另一瓶猛喝一口，爽快的气泡冒着凉气冲击着他的味蕾。 第54章 第五章tan90间章6-死别 “在哪里？”小叶显然没有跟上思路。 “在我妈的录取通知书里。”谭玖凌又喝了一大口汽水：“她为自己关上了一道门，却为一个人永远留了一扇门……” 小叶看着谭玖凌打开了写着谭知娴名字的邮箱，里头安静躺着的录取通知书仿佛一张无声的宣言，他低声说：“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自由太珍贵了，所以我们拼命把它交到别人手中。’你妈妈后悔过吗？” 谭玖凌握在手里的通知书变成了一把钥匙，马上就要面对故事的结局和人生的开端，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她在我小时候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和归处，能做到不悔的却是少数，他们嗔怪命运的作弄、他人的无情，却唯独否定了自己的选择。’可见她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而且不曾后悔。” “走吧，去看看我的诞生！”谭玖凌突然释然的笑起来：“无论如何，希望你喜欢这次的美食和风景之旅。” 小叶跟着笑着点点头：“我很喜欢。” 门在教学楼前小广场的一排木棉树中间，谭玖凌站在树下，想象着自己读书时每年春天哐哐坠下的肉乎乎的大红花，还有开花过后漫天飞舞的棉絮。 年年岁岁的校园里仿佛一个轮回，大树看在眼里的故事比人要多得多。 这次的故事开始在一个热闹的毕业典礼上，谭知娴穿着学士服在大合照以后又和舍友们单独拍照留念。 在人群里，谭玖凌和小叶看到了消失已久的无名，她跟在人群后面，帮谭知娴拎包拍照，看起来也很忙碌。 “我妈1993高中毕业，那现在是1997年大学毕业典礼。无名居然回来了？” 虽然谭玖凌心里早有预感，但他还是受到不小冲击，在那个年代，妈妈和无名在一起了？ “这大概也是注定的，我们作为局外人可能感受不到什么，但是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并且有在未来规划了对方的位置。”小叶劝解到。 接下去的一年，他们生活的和睦平静。 1998年，两人达成共识，用无名的一部分孕育的谭玖凌在谭知娴的肚子里慢慢成长。 一切都看起来顺利且美好，他们在不影响也不伤害其他人的前提下，乐在其中、用心经营。 距离谭玖凌诞生没几个月了，“召必回”的无名突然收到通知要立马奔赴一个机密项目，任务只有短短的3周，工作主要是做为后方技术支持人员，风险不高。 谭知娴没有像当年无名要去参军时候一样和她大吵一架，她现在本人挺着肚子站在对面就是最最大述求，如果这都说服不了，劝也没用。 无名出发那天，谭知娴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然后目送她消失在无人知晓的远方。 谭玖凌多看了无名两眼，因为他预感这是他与她在时空中最后的交集。 果然没过多久，变故发生了，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午后，军车送来无名的衣冠遗物，青山埋忠骨，只留给心碎的家人们无处寄托的哀思。 谭知娴踉踉跄跄走进无名家，他们家人从来没有接受过她，这次更是觉得这是恶报。要不是看谭知娴是个孕妇，估计都已经拳脚相加。 谭知娴根本顾不上尴尬，对于别人的怒意和驱赶也充耳不闻，她默默走到无名的衣冠前，怔怔的看着近在眼前的遗物，依然无法信服。 【深爱的人，变成了无名的尸骨留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世界就像是个巨大的谎言家，只好笑的把几件旧衣物扔在她面前，这让她如何相信？ 那支曾经断过的钢笔从无名上衣的口袋里滑出来，咔哒一声掉在地上，像是无名魂归故里，对自己爱人和孩子手足无措的问候。 谭知娴却被这一声脆响拉回现实，她茫然抬头四顾，周围全是陌生且带着敌意的面孔。 她捡起那把笔，头也不回的冲出无名家，她不知道要去那里，背后的声音全像从异世界传来那么缥缈。 谭玖凌不忍心看下去，在这十年不到的光阴里，他的妈妈在最好的青春里经历着聚少离多，但是结果却不是苦尽甘来的长相厮守，而是阴阳永隔。 小叶轻轻拍了拍谭玖凌微微颤抖的肩膀：“你妈妈很坚强啊，从来没想过要抹去你开始新的生活。” “是啊，换做是我，怕不是要疯了。”谭玖凌看着肚子大的马上要临盆的谭知娴，每天坚持散步和陪肚子里的婴儿说话，那种旁若无人的自如仿佛回到了她和无名在一起读书的时候。 谭知娴喜欢找一个光线好的窗口位置，一边写字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你的名字已经取好咯，她说男孩子就叫玖凌，女孩子就写做玖玲。我是有问过她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啦，她说因为我姓谭……” 谭玖凌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妈妈随便起的，就和那些叫小明，小强，小红的一样随意。没想到还经过两人精心挑选。 谭知娴接着说：“我原来以为90是我们认识的年份的纪念，结果她和我说tan90是一个誓言，代表着让她遗忘我们、不再爱我们是不存在的。我当时觉得她的数学脑袋还挺浪漫的，所以……” 谭知娴顿了一会：“我觉得她还是很爱你的，虽然你没有见过她，她也没法陪你长大，但是她把誓言放在跟随你一生的名字里……自己也算是为了大国大家慷慨捐躯。你就……不要讨厌她了吧，好不好。” 这些话说得好像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在倾听一样认真慎重。 谭玖凌听完觉得很后悔，因为这种被抛下的恨意在他的人生中确实折磨了他很长时间，而他本应该用这些时间和精力代替无名更爱谭知娴一些。 谭玖凌出生那天到了，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墨色侵染了将晓未晓的黎明，凌晨的路上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 谭玖凌停着大肚子艰难的身影出现在去医院的必经之路上。 第55章 第五章tan90间章7（完）-新生 谭知娴曾经和谭玖凌轻描淡写的说过自己前去医院生产的路上遇到大雨，还好有个好心的年轻人帮了她一把。 谭玖凌和小叶焦急的跟在谭知娴后面，见她拎着孩子衣物尿布奶粉奶瓶等东西的大包，行动不便的走在积水的路上。 预产期本来还有两周多，结果谭知娴梦里醒来发现有羊水早破的痕迹，只能第一时间赶往医院。 早产的原因有很多，心情波动、营养不良或者就是谭玖凌单纯的想出来。 羊水的流逝预示着谭玖凌的生命受到威胁，缺氧窒息的风险像一道黑云笼罩在谭知娴的心上催促她快一些再快一些前往医院，身体的沉重和疼痛却让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谭玖凌和小叶前后张望，期待着那个乐于助人的年轻人早点出现。 可是路上，至始至终死寂的如同空城。没有叫车软件的时代，小县城拦的士就像买彩票。 谭知娴在路过一处护栏的时候一个趔趄，身体这就要歪倒下去坐在水中。 谭玖凌本能反应的向前冲去，伸手托扶，奇迹的是这次他们的时空从平行变成了交汇，谭玖凌稳稳的托住了自己的妈妈。 三人在这片交叠的时空里均是一愣，谭玖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背起谭知娴就往医院方向疾步前行。 小叶给他们撑着伞带着红豆紧紧跟着。 谭知娴伏在谭玖凌的背上，声音微弱的说道：“年轻人，谢谢你们。” “不用谢，女士。您放心，会平安的。”谭玖凌用了生平最为温柔的声线。 其他交流几乎没有，谭玖凌觉得能背自己固然很奇妙，但是同时又觉得无名的缺席让人遗憾。 直到谭知娴被推进产房，谭玖凌温和的笑着挥手给母亲打气和告别，在这个世界的自己出生前，努力扮演好一个乐于助人的路人甲。 湿了大半边身子的小叶和湿漉漉的红豆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等到谭玖凌出来：“给妈妈平安送进去啦？” 谭玖凌笑着点点头：“要是能看到刚出生的自己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估计听到啼哭时候你就要离开了。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两个你。”小叶甩了甩**的袖子回答的有理有据。 果然在传来啼哭的同时，天感觉骤然被白光笼罩，亮了起来。 谭玖凌和小叶在高亢的鸡鸣声中醒了过来，天已大亮，故事也走完了。 “图书馆的管理员应该知道无名的名字……如果你想……”又回到黑色狗狗木雕里头的小叶还记得他们的初衷。 谭玖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表情轻松释怀：“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今天天气好像不错，雨过天晴，我准备去给我妈和无名扫墓。” 清晨的圣泉陵园充满静谧的美，风过草丛发出沙沙的细语。 烈士墓碑前还有五四青年节扫墓的孩子们留下的花篮，花朵已经枯萎了，但是依然承载着他们的追思和感念。 谭玖凌循着记忆来到曾经妈妈带他扫墓的地方。简单清扫了一下，鞠了三个躬：“我不恨你了，生死并非你能操控，相信你也不想抛下我们……你对不起的只有我妈，她也早早下去了，好好陪陪她哦。” 隔壁就是民用墓地，妈妈老早给自己选定的位置，那里能非常清晰的看到无名的墓，这个人啊，从图书馆的相遇就一直守候等待，连死亡都不是尽头。 谭玖凌给妈妈打扫墓碑就细心多了，他先用软布把灰尘细细擦净，然后把一圈的杂草拔干净又浇了水。 他的动作很慢，一件一件慢条斯理，最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早买的妈妈爱吃的点心水果，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墓前，人也跟着在一边坐下。 天空中的云慢悠悠的飘过，温度随着阳光的升起渐渐热起来：“妈妈，今年夏天可能会很热。昨晚下了雷雨，我们的小屋倒了，不过你放心，你写的书我会买回来读的，我要做你忠实读者。” 谭玖凌顿了一下：“你和无名的故事我也已经知道啦，你别为我担心了，开心的和她去吧。小屋我会拜托图书馆的大爷找人帮我修缮，明年这时候或者今年冬天再回来看你哦。” 说完托着红豆的木雕和里头小叶说：“我们走吧。” 小叶点点头，今天这一路TA都非常安静，人们往往在死地更能看清生，TA不知道自己的死生，也不知道自己的爱恨，所以思考的也会比别人多一些。 这时突然卷起一阵旋风，带着草籽的熏风吹得人真不开眼，等谭玖凌再次张开眼，手中的木雕已经不在了。 这个黑漆漆的木雕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从上个世界神奇般的被带过来，还承载着小叶的魂魄，如今消失的也是毫无踪迹。 谭玖凌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木雕曾经天然的温度依然残留在那里，那个曾经伴他扛过无数风雪极寒的温度慢慢消退，心里的怅然剧烈的鼓动起来。 “小叶”谭玖凌试着轻声的呼唤，确信对方是真的消失了，他只能一个人默默离开墓园：“妈妈，无名。希望你们可以帮助小叶，TA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谭玖凌本来想在心里和妈妈更详实的说起小叶的好，但是因为一直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家庭住址、性别、年龄，所以也无从说起，他相信妈妈会无条件的相信他的。 离开故乡的路途又是漫长的转车，谭玖凌在颠簸的乡村巴士座椅中昏昏欲睡，手机突然嗡嗡震动把他吵醒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信息，原来是单位给他安排的新入职老师下企业培训行程发过来了，他的工作安排在了F市的临终关怀中心，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临终关怀的对象居然还是个熟人。 看着那个名字，谭玖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转车的时候更改了目的地，第一时间前往了F市，而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他曾满怀希望以为很快可以返校的尹然同学。 第56章 第六章兔子洞1-夜游 谭玖凌赶到F市陌生的火车站时候，天刚擦黑。 来车站接他的也是一位熟人，就是当时雾海和他一路同行的兜帽小哥俞钦同学，他的鱼鳞病目前情况稳定。 小俞在夏日也依然习惯穿帽衫，他在人群中朝谭玖凌挥手，本应在欢度暑假的青年看起来满脸忧郁：“谭老师好。” 见到了相熟的人，缓解了谭玖凌一路长途奔波的疲倦和小叶突然消失的失落：“小俞好久不见，尹然同学他怎么样了？手术不是一切顺利吗？怎么突然严重了？” 终于有了能倾吐这件事的人，小俞的语调因为激动变得磕磕绊绊，声音也被哭腔浸染：“本来一切都顺利，他已经着手准备返校的东西了，结果一次看似普通的感冒却让他身体多器官受到影响，骨髓移植的人……哎……” 小俞说到后面卡顿愈发严重，以至于完全说不下去了。 谭玖凌听出了大概情况，和他料想的相差无几，因为不是专家，也只能陪着叹气。 “今天已经太迟了，谭老师到我家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看尹然。”小俞抹了一把脸，接过谭玖凌的行李，领着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俞钦家离火车站不远，大概3-4条街的距离，只是在小路里一阵绕让谭玖凌有点迷失了方向。 那条街看起来是商业街，但是既没有食物的香气也没有热闹的市场。店铺里堆满了红灯笼、锦旗、戏服、大头娃娃……看起来透着复古和森然。 俞钦家的店也在其中，名叫“家平绣庄”，下面还有一行略小的字写着“戏具、佛具、绣品”。 匾额的位置已经被冲刷成白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平字左边一点和绣字完全脱了色，露出后面墙面浓郁的朱红色。 店门的柱子也是朱红漆，金属卷帘门的顶上挂着当地常见的米色纸灯笼。 这种大灯笼一般挂在当地道观和庙宇，它的底座绘着绿色的藤草纹并且设计有圆形凹槽可以安装立柱。 巡游的时候会有人用粗竹竿举着灯笼开道，上面红色大字写着主神名讳和干支时间。 门口歪歪扭扭的挂着几面锦旗和两件戏服，锦旗有金色流苏款的也有红色经典款。 戏服一件是官袍另一件是龙袍，红色的官袍已经退成灰白色，几乎看不清纹样。金色的龙袍簇新，胸前的龙头仿佛要腾跃而出。 小俞开了侧门把谭玖凌领进去：“这是我爷爷开的店，他叫俞平，白手起家在这条街从伙计做到有自己的店面。” 屋内堆放的物品更多：层层叠叠的道具、成捆的布匹、不知道做什么竹扎骨架堆得满满当当，让夏日的空气更加闷热。角落的架子上还有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白泽坐像。 小俞说父母已经歇下了，一楼还有一个人影是他的妹妹“俞佩”。 俞佩身形不高，她旁边大头娃娃的头套让谭玖凌心中一凛，这种头套往往搭配长长的罩衫或者披风，里头由人操控，走起来摇摇晃晃。 唇红齿白扑着腮红的的头套完美演绎出恐怖谷效应，滑溜溜的圆脑袋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 “你回来啦？”俞佩发出了和年龄不太符合的问候，语调低缓。 俞钦不好意思的笑笑对谭玖凌说：“我妹妹有时候会模仿和扮演大人，有男有女，惟妙惟肖。” 俞佩这时候也歪着头笑了一下，恢复了学龄前小女孩的天真：“哥哥，这是你的老师吗？老师好。” 谭玖凌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却总觉得俞佩眼中流转着变换不定的情绪。 俞钦将谭玖凌送到阁楼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谭玖凌因为旅途的奔波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楼下传来奇异的脚步声，有时候是成年男性的，又是又是脚步轻盈的小孩在跑。 吵得人难以深睡，但是又醒不过来。 直到夜半窗外传来了嘹亮的锣鼓声和鞭炮炸裂的声响，谭玖凌才一身汗湿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谭玖凌推开窗，看到路的尽头一列行游的队伍由远及近的走来，开道的米色纸灯笼发出明亮的光，上书红色大字【衍灵境】。 紧随着开队灯笼的是带着大头头套的开路人了，一种是圆滚滚带着翎羽的小天官太子，活泼可爱。另一种是表情严肃背着小布包的马夫，蹦蹦跳跳挥着鞭子来回跳跑。 由马夫开道的是一些年轻的武将，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们的神骨是举着的竹骨高架，手臂甩动带着袍袖翻飞。 锣鼓手头戴面具夹杂在行游的神官中间，显得个头低矮面目模糊，乐器上的彩灯倒是闪烁炫目。 主神坐在金光闪闪的銮舆上，帘幕半遮，踩着高跷的护法两侧相伴，驱策着两只摇晃脑袋的大狮子。 舞狮人披着彩色流苏的五彩厚毯子，犹如雄狮鬃毛随着舞步而不停甩动，狮子脸是全黑的圆饼状，五官用画笔描摹其上，和广式醒狮相比多少有些抽象。 随着队伍由远及近，谭玖凌看到了主神銮舆精美的木雕和栩栩如生的绸花随着帷幕摆动露出一角。 两侧路边爆竹烟雾中人影攒动若隐若现，突然出现的桌椅矮凳，满满供奉着水果、点心、花卉和法器。 谭玖凌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入梦了，直到隔壁窗口小俞探头而出：“谭老师，把您吵醒了吧？忘了和您说，今天子夜我们境有游神。” 谭玖凌反正也睡不着了，随着小俞一起下了楼。 之前已经休息的小俞父母早就起来了，正在沿街摆桌，蔬果贡品和香案已经整齐摆好，等着巡游的队伍前来。 路上人气满满，焚香的气味和爆竹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随着烟雾在离地半米的地方堆积蔓延。 俞佩可能为了躲避贴地的烟雾，找了个高椅子站在上面看热闹，小短腿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惊，她哥哥俞钦干脆把她举起来坐在肩上。 小俞拿了几个橘子塞到谭玖凌手中，拜托他一会塞到主神的座椅下面，就当为尹然同学祈吉（橘）。 第57章 第六章兔子洞2-慈心安宁医院 谭玖凌捧着橘子，在人群的推搡下往巡境诸神过来的道路方向移动。 迎神的爆竹在沿街的神案旁次第炸开，让踩在厚厚烟雾里的众人觉得脚边金光闪烁。 因为没有经验，谭玖凌过于靠近游神的队伍头部被推入了道路中央。他还来不及闪避，跳跃开道的马夫就冲过来抽了他一鞭子。 鞭子虽然有点疼，但是力道并没有很大。倒是马夫那张眉头紧锁的面孔因为凑得极近，让谭玖凌一个激灵。 谭贴着案桌让到一旁，回头看到人家正在给路过的诸神上香鞠躬，他又赶快贴着桌角往后面让。 一阵手忙脚乱后，主神的轿辇终于行到了跟前，谭玖凌上前把橘子毕恭毕敬放到了轿子下层，鞠躬的当口，发现有一颗橘子滚了出来，被后面的车子撵的汁水横溢。 他默默的盯着那个橘子发呆，觉得周围闹哄哄的场景都变得安静了一些。 游神的队伍行到街尾转而不见之后，谭玖凌和俞钦说起了此事，小俞倒是安慰他放宽心，不过是轿辇晃动，圆滚滚的橘子不小心掉出来而已。 巡游队伍过后的街道很快安静下来，每家都在默默收拾供桌回家睡觉，毕竟明天还有工作等着他们。 谭玖凌回到房间从自己的阁楼探出头，街道上除了鞭炮纸散落的一片碎红，安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夜无梦，睡得还算沉稳，上半夜的不安与闹腾仿佛真的被巡境的诸神驱赶。 次日早上俞钦和俞佩陪着谭玖凌在餐厅用过简单的早饭后，俞佩蹦蹦跳跳跟着妈妈去市场买东西去了。 谭玖凌和俞钦预约了安宁医院第一场时间的探视尹然，他们收拾一下匆匆也出门了。 俞钦的父亲负责守店，太早还没有什么客人，他靠在躺椅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甚至没有回应俞钦出门时的告别。 “谭老师，您早上吃饱了吗？我家早饭比较简单，要是没吃饱，我带您去店里再吃点吧？”小俞看见谭玖凌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怀疑他没吃饱。 “哦。不用了小俞，我吃饱了。谢谢。”谭玖凌回过神来：“我只是想起昨晚的游神觉得挺震撼的。” “我们本地民俗讲求‘敬神如神在’，所以每次游神都特别热闹。”说到这里小俞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谭玖凌，担心外来人士觉得迷信，看到对方听得认真他就继续说了下去：“昨晚的主神听说曾经就是本土人士，行大善救村子，被供奉了很多年了，大家都特别尊重他。” “这里的信俗文化到时很接地气，行善之人得到化形，被供奉。也算是宣扬善念，不忘旧恩。” 两人聊着就到了安宁医院门口。 谭玖凌感觉出了那条卖民俗用品的街道就又重回普通城市，街道与全国各地的并无二致。 安宁医院在一条大路僻静的拐角处，交通方便又避开了吵闹，门口被鲜花环绕的巨大石碑写着“慈心安宁医院”。 谭玖凌此次前来是有带实习的工作，在正式接学生之前，他准备先以个人名义去探望一下尹然。 医院的大堂光线通透，螺旋的楼梯石材洁白明净。循着楼梯拾级而上，可以看到大堂落地玻璃旁放置着舒服的沙发椅，沿路设计有各种花卉绿植区，要不是空间里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几乎让人忘了这里是一个医院。 “这里的环境还挺舒适的。”谭玖凌拍了拍因为接近好友病房变得低沉的小俞。 小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啊，这里的口号是‘让人有尊严的离开’。所以努力的方向是让病人舒适无痛的走过最终的时光。” 到了尹然同学病房门口，里头安安静静的，白日的光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透出柔和的白光。 谭玖凌看着门牌上的名字，仿佛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日子如约到访朋友家，他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 他心里此刻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如果现在里头的人是小叶的话？他是什么心情？ 那些异世界的小说，往往都是生病后神识的穿越，他感觉小叶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在梦中的世界徘徊。 现在的谭玖凌再也不嘲笑凡人的无能了，他自己就是一个站在迷雾里看不清路途的凡人。 这时门里头传出一声：“请进。” 这个声音谭玖凌也挺熟悉，是之前他去的拳馆的拳师，也是尹然同学的父亲。 声音里听得出疲倦、淡然和无法言明的压抑。 谭玖凌和小俞开门而入，见到了久违的父子二人。其实他们分别时间并不长，仿佛道别就在昨日。 尹然父亲的头发全白了，躺在床上刚刚睡着的尹然面色灰白安详，那些大疱表皮综合征带来的创口愈发难以维护。 “啊，是谭老师和小俞啊，你们是来看尹然的吗？”尹然的父亲撑起身，挤了一个笑容向他们走来：“他刚刚吃了药睡下了。你们先坐一会吧……” 房间很舒服，窗明几净光线充足。谭玖凌选了个能看到尹然的位置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我收到尹然同学寄来的和您去游乐场的照片，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啊？” 尹然的父亲点了点头：“是的，移植非常顺利，尹然也很期待可以尽快返校。但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小小的……” 说到这里，老父亲的声音已经被哽咽淹没了，那个压抑的太久的僵硬的表情被眼泪冲刷出一条条沟壑，他压抑着哭声，手都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叔叔您别难过，尹然会好起来的。”一直没说话的小俞走到尹然父亲身边，想要伸手，但是因为自己的鱼鳞病，小俞又把伸了一半的手往后缩。 尹然的父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小俞的手，对方手心的温度让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活力，那鱼鳞般粗糙干燥的质感满是生命的韧度：“好孩子，谢谢你……” 第58章 第六章兔子洞3-橘色身影 一直等到临近中午，尹然也没有醒来，三人对坐已经完全没有话说了。 你要给一个人一笔钱容易，但是要给人一个希望是很难的。 谭玖凌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又回忆了一遍在拳馆的经历，那个曾经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男人如今被黑暗笼罩了身躯，曾被灯光投影在拳馆门口路上挺拔的影子也变得佝偻。 其实，他才三十多岁。 正午十二点，小俞先被父亲叫回家帮忙看店了，谭玖凌因为接下去的实习还要在这家安宁医院待一段时间，他和老尹沉默的吃了个简单的午饭后才起身告辞去大厅接实习生。 老尹送到门口：“谢谢你们来看他，尹然和我说过好几次在你那里勤工俭学的日子，他很喜欢……” “尹然同学做事细心、软件使用娴熟，帮了我大忙。”谭玖凌从门口的位置又回看了一眼尹然躺着的床，环绕病床的白布床帘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让他想起雾湖的那个玻璃囚笼。 谭玖凌握住了老尹长满老茧的手：“会好起来的，老尹……” 人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往往只会无意义的重复那几句安慰。 没想到老尹突然像个小孩子似得又哭起来：“感染造成了多脏器衰竭，医生说……” 谭玖凌觉得人能哭出来就是能有宣泄的出口，能求救。 如果被压抑和痛苦折磨的麻木沉默才是最危险的预兆。 离开了尹然病房的谭玖凌觉得如释重负，那是一种本能的想逃离，虽然他心里还想多陪一会。 下楼前，他看到一楼大堂的植物旁边有个小小的橘色身影，蹦蹦跳跳的给植物浇水。 谭玖凌分不清那是个健康的孩子还是个幻影。当他下到一楼再寻找那个橘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谭玖凌灌了一大杯热水，无论是多么温情舒适的环境，都不能完全驱赶死亡带来的阴冷吧。 下午实习生的带队工作很顺利，谭玖凌成功的和学校带队老师接头了，那位老师身材比较小，左腿略微残疾，走起路来有点跛。 那位带队笑着先和谭玖凌打了招呼：“谭老师你好，我是图书馆的陈超，久仰了。” 谭玖凌虽然不知道这个久仰从何说起，但是对方先自我介绍缓解了他的尴尬他也赶快笑着打起招呼：“陈超老师好，辛苦一路带队过来。” 医院的工作人员带大家讲解了本院的理念，带大家参观了公共设施和比较先进的康复医疗设备中心。 跟在后面的谭玖凌时不时的会走一下神，也不知道是这次回老家一路奔波的后遗症还是昨晚游神没睡好造成的。 所有实习同学都被顺利分组安排好了实习岗位。谭玖凌压着突突跳疼的神经和断断续续的耳鸣给大家做了后续的签到表，宣布了原地解散。 图书馆的陈超老师轻轻歪着头，和谭玖凌挥手作别：“谭老师开学有机会来图书馆玩啊。一起喝茶。” 谭玖凌频频点头，口里说着：“一定一定”。 等大家都散尽，谭玖凌也准备出门回家，在迈出安宁医院打门的一瞬，失重的感觉猛然袭来，低头看脚并没有踩空。 在谭玖凌怀疑是自己头晕低血糖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清晰的唢呐声，嘶哑的乐声加重了他的耳鸣。 谭玖凌条件反射的眯起了眼睛抵抗头疼和耳鸣，余光里看到现代背景的大街走过了一队古风的丧葬队伍。 街道里没有雾气，天空干燥晴朗，但是那个队伍却模模糊糊的在乐声里前进。 那个小小的棺椁看起来像是装着夭亡的年轻人，除此之外没有人声也没有人气。 谭玖凌向前迈了一步，他怀疑自己可能又进入到梦中的世界，打算向前去看个真切。 那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却突然变快，犹如摁了快进键的影片，模模糊糊的加速消失在转角。 “小叶？”谭玖凌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 没有得到回应，但是视线和听觉都恢复了，就像是睡醒拿掉了隔音耳塞，隔壁马路车辆的噪音和人声都恢复正常。 谭玖凌回头望了一眼慈心安宁医院，透过大堂的玻璃，那个橙色的小小身影好像又顺着楼梯往二楼去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过疲倦，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至于这个橙色的身影明天给实习生签到的时候再问问工作人员吧。 这次回到家平绣庄谭玖凌是按着导航走的，必经之路的喜铺街白天还是很热闹的，来定制大红绣袍的新娘子喜气洋洋，掐丝盘扣镶嵌红宝石、金线手绣的龙凤呈祥栩栩如生。这是国风的传统高定款，婚礼毕竟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 采办喜屋物品的老人家拎着买好的红色脸盆，茶碗，果子盒，开水瓶，又开始挑选桌围、斗灯、大红双烛，以及装点厅中堂的八仙图。 谭玖凌习惯性的想把红豆的雕塑掏出来，让其一起看看热闹，突然想起雕塑已经消失了。 回到家平绣庄，俞钦坐在家里柜台里头看店，手里拿着一本化学书看的认真。 妹妹俞佩又坐在昨天那堆大头娃娃里头，用不知道什么折纸做了一队热闹的队伍，在玩过家家。 俞钦看到谭玖凌回来，站起来迎了上去：“谭老师您回来啦？尹然醒了吗？” “没有哦，我明天再去看他。”谭玖凌语气和样貌都很疲倦。 俞钦点点头若有所思，接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说父母今天都会晚归他去厨房给大家做饭。 谭玖凌看俞佩一个人玩的起劲。凑过去轻声问道：“小妹妹，在玩什么游戏呀？” 俞佩脸上反感的神情一闪而过，感觉用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回到：“哥哥的老师，我在玩送新娘的游戏……” “这是新娘的娇子吗？里头的新娘一定很漂亮吧？”谭玖凌细看了一眼红纸堆出的队伍，有个像娇子的方盒子特别醒目一些。 “是的，新娘的衣服特别华丽。早上妈妈带俞佩去布市买了好多华丽的布，不过不是做给新娘的，是准备做给神的。” 第59章 第六章兔子洞4-老董食杂店 余钦听到妹妹在和老师说早上的事情，从厨房里也接着解释了一句：“谭老师，我妈她今天去绣神甲了，就是我们看游神神将身上披的锦袍。因为工期比较赶，最近可能都要在老姐妹家加班赶工。” 谭玖凌这才听明白什么叫‘做给神的’，他本来想站起来去厨房帮一下俞钦做饭，结果被俞佩一把拉住。 “哥哥的老师，你是不是有相见的人？”俞佩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谭玖凌被问得一愣，他看向俞佩的眼睛反问道：“我想见谁啊？” 俞佩咯咯的笑着站起来，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那要问你自己咯。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传话，报酬隔壁西二路口老董食杂店的彩虹波板糖5支，明早前支付。” 说完，俞佩捧起了大头娃娃的头套，向厨房的哥哥喊了一嗓子 ：“哥，我去同学小花家玩一会。” 余钦从厨房探出头来：“马上吃饭了，一会早点回来啊。” “好的，我很快就回来。”俞佩戴上大头娃娃的头套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谭玖凌想了几秒，默默追出门去，也不知道俞佩是不是特意放慢了步子，还在门口五米远的地方候着呢。 “麻烦帮我带话，说我记得自己说的，绝不会忘记。让其多保重……” 俞佩听完点点头，能看到那个涂着腮红的头套跟着滑稽的晃动着。在她转身再次离开之际头套里传来嗡嗡的自言自语：“你真美，想得美……咯咯咯，也能救救我吗？……” 谭玖凌看着俞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对她说的话真假难辨，但是既然委托了，还是尽早去把报酬准备好，他转身往另一边的西二马路去了。 路口的老董杂货铺看起来很有年头，上面的牌匾都包浆了，灰糊糊的一片。 货架的摆放就是老式杂货铺的格子和木抽屉，琳琅满目的零食在窗口码放的整整齐齐，应该对小孩子很有吸引力。在角落同样有个陈旧的白泽坐像。 “董老板，请问有彩虹波板糖吗？”谭玖凌往窗口里问了一声。 随着话音刚落，屋里传来的摇椅木腿活动的声音，眼睛适应里头光线后，谭玖凌首先看到的是一只肥肥的橘猫从摇椅上跳下来，接着才是一个小小身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边。 橘猫看起来肥硕臃肿，但是个灵活的胖子，一个箭步跃上柜台，眯着眼睛审视着谭玖凌，微微卷翘的胡须看起来很有气势。 小孩从柜台下翻出一个玻璃罐子，递给谭玖凌，里头花花绿绿的装满了彩虹波板糖。 谭玖凌旋开盖子，拿出5根：“董老板，我要五根，请问多少钱。” 小孩摊开右手手掌比了个5。 谭玖凌付了五元，准备离开。 小孩开口制止了他：“是50。一根” 谭玖凌不可置信的把糖举到眼前，糖虽然好看，彩光流转的玻璃纸和色彩艳丽的螺旋花纹。但是四分之一手掌大的波板糖居然要50元一个，有点难以置信。 这时一个老者从后面走了过来，看来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老董了。 老者看起来身形佝偻，但是眼睛却很年轻，精光四射的打量着谭玖凌，表情和那只肥橘猫如出一辙。 谭玖凌心里已经闪过打给315投诉店家的台词了，老板突然说了一句：“我这里还有保命的东西，如果你钱够，我建议你买走。” 要是还在做IT农民的时候，谭玖凌说不定会飞起一脚踹翻门口摆杂货的小桌，然后在网上曝光这个荒唐的小店，但是现在，他挂上了礼貌的微笑，想要看看货。 老板掏出一个小纸袋，递到他面前。 谭玖凌掂了掂轻飘飘仿佛无误的纸袋，刚想拆开看。老板制止了：“没到困难关头，万不可拆开。实惠折扣价2000块，一次付清打八折。分期的话首付一半。” 这家店开了这么久没有被投诉，老板也没被打死，应该是诚信经营的吧，难道老板今天吃错了东西，突发失心疯，逮着我就发作了？！ 脸上疑惑满满，但是谭玖凌嘴上还是保持了礼貌：“董老板，你看我今天先把糖买走，这个纸袋能不能事后付，我住在家平绣庄，大家都是诚信街坊，不担心我会跑路。” 听到谭玖凌住在家平绣庄，老板的敌意明显降低了，收回了上下打量的眼神：“哦，住在家平啊，是不是俞佩那个小丫头叫你来的？我同意你赊账了，如果你遇到我儿子能帮一把，我再给你打五折。” 谭玖凌往后面的房间看去，想看看老板说的儿子在哪里？ 刚刚的小孩垫着脚从柜台上把肥橘吃力的抱下来，站在老董旁边，大概只到他腰那么高。 老董扯着嘴角笑着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露出一口黄牙：“这就是吾儿小董，他已经35岁了，只是长不高。” 一旁的小董听到这句话微微抽动了嘴角和眼角，可能在这几十年中，自信多次受创，但是又无法反驳和改变这个事实。 谭玖凌在学校其实遇到过类似的案例，那个入学的学生已经20岁了，但是看起来只有12-13岁，他已经从一个职业中学毕业了拿到了毕业证，但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又被送来崇文学校学另外的专业。 在入学拍学生证大头照的时候，谭玖凌第一季见到那个站在人群里格格不入的少年，稚气的脸配着冷淡高傲的表情。 恶毒的议论隐藏在压低的声浪里席卷过来，其中最难听的一句是神经大条的男孩子们的调侃：“谁把儿子带来了？” 回忆里男孩子的表情和眼前小董的表情相互重叠颇为神似。谭玖凌跟着一起皱起了眉毛，心里一阵不舒服的烦躁：“生长素缺乏症可以通过治疗改善的，虽然年龄大了可能效果没有那么明显……” 老董挥了挥手制止了谭玖凌背诵之前特地查询过的科普文章：“当时太早，也不太懂，家里也承担不起，现在是有在治疗了，效果微乎其微……” 谭玖凌闭上了嘴，确实自己那点随手查的资料怎么比得上病人家属对这个病了解。 第60章 第六章兔子洞5-林宅 谭玖凌付过钱，拿着五根彩色的棒棒糖往回走，他有点后悔没有提前支付费用，毕竟可以直接打个八折。 按照老董说的，如今想要打五折必须帮小董一把，可是自己又能帮上小董什么忙呢？ 在快到家平绣庄拐角的地方，俞佩已经在那里候着他了，头上依然带着大头娃娃的头套，黑洞洞的眼眶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棒棒糖给你。”谭玖凌微笑的伸出手。 俞佩伸手接过了糖，向右歪了下脑袋，头上的大头套跟着滑向一边：“哥哥的老师，您还挺守诺的嘛。老董给你的东西……要随身带好哦。” 谭玖凌点了点头同时心理泛起了奇怪的涟漪，带着头套的俞佩，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人类，却让他更有亲近感。 当夜风平浪静，简单吃过饭。兄妹两和谭玖凌就早早回屋睡觉了，没有大人看店的家平绣庄也早早关门歇业。 谭玖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边还有昨晚游神隐隐的炮声锣鼓声，鼻尖上也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香火气味。 本以为会入梦的夜里却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实习带队陈超老师发来了一条短信：“谭老师，明天我要去看望弟弟，请了一天假，实习的各项事宜就拜托你了。” 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图书馆，谭玖凌对这位同事全无了解。简单回复了“好的”二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趁着夜色还不迟，发短信给曾经教务科的同事小徐想打听了一下陈超这位同僚。 小徐虽然离职了但还是那么热心，知无不言，他说听学校老前辈们说这位图书馆的陈超是个挺神奇的人，他和双胞胎弟弟是崇文学校后山那个大福利院门口的弃婴。 两兄弟从小先天不足，不但身体瘦弱而且哥哥陈超还是跛足。 崇文学校图书馆的老科长无儿无女，对酷爱读书的兄弟俩偏爱有嘉，他们俩等于是在我们学校图书馆长大的。 谭玖凌想了一下，通往先民村的后山的路上确实有个好大的福利院，最近道路修好了，福利院门面也变得更加大气好看了。 “两兄弟是被老馆长领养了嘛？那也挺好的？学校环境比较单纯。”谭玖凌回复道。 小徐没有放入太多个人情绪，把知晓的最终结局发给了谭玖凌：“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馆长突然病故了，弟弟也再也没有出现。” 对于这个结局谭玖凌觉得很震惊，也许是感慨陈超的命运坎坷，也许是脱缰的思绪把他引到更多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测。 结束通话后，谭玖凌把老董给的小信封放在睡衣口袋里就沉沉的睡去了，梦里戏剧化的场景一幕接这一幕，天空厚厚的云层中像特摄剧一样有怪物和外星人穿梭往来。 早上起来的谭玖凌觉得头晕脑胀，他拍了拍睡衣的口袋，那个扁扁的信封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 洗漱完毕的谭玖凌把信封收纳到外套口袋就出门去医院了，安宁医院依然洁白肃穆，这次在门口他真切的看到那个橙色的小个子身影。 谭玖凌加快脚步，跟上那个身影。让他吃惊的是，那个身影最后消失在尹然的房间里。 带着疑惑轻轻敲门入内，今天尹然醒了，穿着橙色衣服的小男孩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话。 虽然尹然和他父亲都没说话，但是眼神是柔软的，这个像橙色小火焰一样的孩子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不一样。 尹然的父亲看到谭玖凌进来，起身迎了过去。 谭玖凌从尹父那里得知这个孩子是安宁医院护工大姐的养子，是被抛弃在医院门口的可怜盲童。 那位护工大姐寡居离乡独自在安宁医院工作，平时对尹然照顾有嘉，小朋友也常常来玩。 “小橙，这是尹然哥哥之前学校的老师，他也是来看哥哥的。来问个好吧。”尹然的父亲牵着床边的小橙走过来。 说来也是神奇，他的名字和他的衣服一样，都是暖暖的橙色。 “老师好，哥哥之前经常和我说起学校呢，也说起过您，他当时在您那里工作，大显身手。我以后也要去老师的学校读书，我也可以帮你干活的。”小橙用稚气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热情的说了一堆。 谭玖凌听得嘴角微扬，笑着蹲下来握着握小橙温暖的小手：“欢迎你来，我等你。” 因为后续还有工作，不便久留的谭玖凌和尹然简答的说了几句话，鼓励其早日康复尽快返校。 尹然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但是眼睛里能看得出来笑意和期待。 谭玖凌巡岗跟岗到中午，他买了份三明治又坐在一楼落地窗旁的位置吃，他喜欢这里明亮又安静，相比油烟味道浓郁的食堂这里让他有放松休息的感觉。 大半个三明治吃完，晕碳般的感觉就卷上了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 突然，窗外又出现了上次的队伍，从拐角吹拉弹唱的渐渐靠近。 谭玖凌感觉到自己从座位站起来，推开大门，走到马路对面，接着就跟着队伍往前走。 耳中是嗡鸣的锣鼓唢呐，随着开路阴阳幡的碎白长条在风里飞舞，白的刺眼的圆纸钱纷纷飘落。 那些纸钱若有实质般落在他的脚边，撞在小腿上的时候梆梆作响，像是冲饱了气的气球或者水球的质感。 谭玖凌俯身想要捡起一片纸钱看看，谁知眼前一花，捧起了一捧雪花，现在可是暑热的8月，这一捧凉雪，让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再次起身，身边的景物也变得迥然不同，谭玖凌置身在两侧被密林包裹的道路上。 大路蜿蜒不知道通向何方，而两侧的树林是真的密不透风，所以他感觉自己行走在一条冰冷的管道中。 谭玖凌只能顺着路继续往前走，树上的细雪随着他脚步的震动扑簌簌的抖落下来，雪粉带着寒气钻入衣袖。 这时候谭玖凌才发现自己的衣裤全都变成的纸做的，不仅仅服饰连手脚也是纸做的，刚刚捧雪的时候过度专注于那沁人的凉意，现在才发现手已经被浸湿了一块。 很快，就到了路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宅院，既不破败也不富丽堂皇，牌匾上写着厚朴的两个字“林宅”。 第61章 第六章兔子洞6-纸人 站在如同世界尽头的林宅门口，谭玖凌感到了沉沉的压迫感，周围的树林和天空其实都是摆设，就像是用笔画出来的，无法抵达。 还未来得及敲门，门就吱嘎一声露出了一条宽缝，门上的积雪也随之落到地上。 从门缝里看到仆人后面一个又瘦又高的影子，虽然是个纸人，但是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嘴角生动的勾画出一个病痨鬼的形象。 “林府治丧，我是长子林毅，在此恭候林家亲朋。请问您是？”自称林毅的瘦长青年又喘又咳的说完了这句话，最后的尾音拉的很长，明显已经缺氧了。 谭玖凌刚想翻一翻身上看看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文件，背后脚步声传来。 雪地里走过来一个披着袍子背着药箱的人，来人面帘遮面，纸质的衣袖中散发出袅袅药香。 “林毅少爷，这位是大伯家的堂弟‘林久’，他幼时你还有见过。”蒙脸的医师代谭玖凌做了介绍。 谭玖凌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药师，林毅则是阴沉着脸仔细打量着新来的客人。 “天也不早了，林毅少爷今天要不就回去吧，还差的一位客人我们明天再迎，您也到时间该喝药了。”医师语气淡淡的，在雪地上轻轻跺了跺脚，看起来想早点回屋驱驱寒气。 林毅没回话抬头看了看天色，让背后两个面目模糊的家仆给大门落了锁，钥匙收在口袋里，转身去了厢房。 谭玖凌走过去看了下门锁，结实牢靠，一点松动迹象都没有。 “去灵堂吧，看来还要再等一天。”医师招呼了谭玖凌一声给他指了方向，自己则是背着药箱去了厨房。 天黑的很快，灵堂里已经点起了小灯，如豆的火光微微跳动，把堂内家具和人的影子投影在墙上。 居中位置的棺椁小巧精致，走的应该是个小孩。 最上的位置坐着两个老者，看来就是家长林父和林母，父亲表情阴郁沉默，虽然是个纸人，看起来和林毅却是如出一辙。 林母则是压抑着不停抽泣，那声音不停不歇就像恐怖游戏的背景音乐，让本就寒冷的温度更加寒凉。 相比房间里提线木偶式表情动作单一的林父林母，角落的凳子上还有个由面目模糊老仆陪同的纸人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有人进来了，眼中的神色流露出期待、微微惊慌和疑惑等混杂的感觉来。 谭玖凌本来想上前搭话，但是实在有点受不了灵堂的气氛，就想转身去厨房找刚才的医师问问情况。 谁知道医师却在这时也来到了灵堂，他身边还有个看起来干练非常的女纸人。 女纸人双手抱胸，扭头询问：“林迩医师，这就是你说的刚到的大堂哥林久吗？” 医师点点头回了句仿佛是说给谭玖凌听得答句：“是的，林珊大小姐。” 谭玖凌想开口询问过世的是谁，大哥林毅这时也进了灵堂。刚刚他不知道是休息还是忙别的去了，这下看起来脸色并无好转。 林珊先一步迎上去扶住，看来是挺心疼林毅的：“大哥，来喝药吧。” 林毅点点头接过还热的药碗一饮而尽，和堂前木偶一般的父母说：“现在就差二伯家的林武和林璐了，明明是我们家寄养在二伯家的兄弟，这么迟还没来。” 语气里透着气愤和不耐烦。 林珊扶着大哥林毅坐下，抚着他背后顺气：“大哥别生气，从二伯家过来要翻过两座山，雪天难行，应该也快到了。” 就好像流程走完的鬼屋的玩偶，灵堂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挨过来寂静的几分钟，谭玖凌浑身都不舒服，他顶着后面那个纸人老管家模糊却压迫感十足的脸色，在那个小男孩边坐了下来。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林奇，是家中老三。”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管家，怯生生的回答道。 “你叫小七为什么是老三啊？”谭玖凌疑惑的挠挠头。 “因为家里只有大哥林毅和大姐林珊，我就是老三……” 看着小男孩犹犹豫豫的样子，谭玖凌站起来面对着背后的老管家说：“这位老先生，我赶路一路上又冷又渴可以麻烦您帮我打碗热水喝吗？” 老管家的动作迟缓微微抬头，模糊的五官看不出表情，半晌后，走出了灵堂的门，看来去打水了。 谭玖凌抓住这个机会往林奇身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林奇弟弟，去世的是谁呀？” 林奇抬头环视，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用蚊子一般的嗡嗡声回应道：“哥，我是董琦。” 谭玖凌听后一惊，还待继续追问，老管家已经快步回来了。他毫无多余言语动作的把水碗往谭玖凌手中一放，就又阴测测的站在了林奇的背后，仿佛背后灵一样笼罩出一片黑暗。 林奇不舒服的扭动着身子，像是被后面阴影控制捆绑的玩偶，急的哭起来。 “别难过，林奇弟弟。”谭玖凌拍了拍对方轻薄的纸背“你说的我都懂了，你也别太难过，我们家这位亲人是怎么离世的啊？” 通过试着拉回谈话的内容，谭玖凌准备继续顺着问问自己还不知道的线索。 那个医师不知道是敌是友，虽然一开始帮了自己，但是看目前的情况，医师和林府的大哥大姐貌似关系更稳固。 “是我小妹妹，林玲……她在池塘中淹死了。”林奇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又开始磕磕巴巴的回话。 在现实中老董的儿子虽然已经35岁了，但是长期被困在青少年的躯体中，行动多少带点率真，而这里的林奇看起来顶多五岁。 谭玖凌在现实中看过对于生长激素不足人士的采访，其实身体长不大对于他们心理还是有蛮大影响的。 这里林奇急哭了就是个例子，当然也可能他本身性格不喜欢这些场景，所以老董才拜托谭玖凌帮帮他。 “那我们还要等的是谁？”谭玖凌无视老管家的压迫感，继续追问。他的余光停留在棺材旁边的花皮球上，猜测是已故林玲小朋友生前喜欢的玩具。 第62章 第六章兔子洞7-医师 “听说是二伯家的双胞胎兄弟，是我们家的孩子，很小过继到二伯家的。”林奇突然说话不磕巴了，因为医师终于忙完了他那边，走过来把老管家支走了。 谭玖凌颇为玩味的看着医师的装束：“医师大人，我有个疑问？请问可以咨询您吗？” 医师以为他有什么不适，认真的聆听起来：“林久兄弟请说。” “这里已经到的，没到的人身份都已经公开了，一直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和身份。”谭玖凌边说边笑着一拱手：“以前的装束都看不太出性别，这套纸衣服其实还挺贴生活的？” 医师听着前半句还微微点头，可能觉得的确是自己疏于介绍，听到后半句楞了一下。 “我叫林迩，是林宅代代相传的医师后裔，大概是祖辈在林家建过大功，后世的小孩都按年龄编入林家子女中。”医师详细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忽视了后面那个问题。 “什么？按年龄，那我岂不是特别小？小奇都比我大？”谭玖凌想着自己的名字突然难以置信的想去找找镜子。 “别找了，林宅没有镜子。”林迩拦住他：“在这里我们眼中的自己不重要，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不真实。比如在你和小奇眼里我可能也不一样。” 谭玖凌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既然这里的规则如此，他也只能慢慢适应。 “林久哥，你认识医师哥哥吗？”林奇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了。 林奇作为老董的儿子在外面就比谭玖凌大许多，在这里按照年龄排序也在前面。 所以这声“哥”谭玖凌是越听越离谱，但是在眼前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样貌，让人又觉得称呼自然起来。 “我觉得我们是认识的。”谭玖凌和林奇挤挤眼：“而且不管他眼中的自己和我看到的发生了多少变化，我的预感绝对是准的。” 谭玖凌凑到林迩身边低声说：“林奇是外面的人，叫董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进来，但是他家长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遭，预先还和我嘱咐过。” 林迩脸色疑惑，仿佛很惊讶有人居然和这个世界能有联系。 “说起这个，难道没有一个小女孩帮我带话给你吗？”谭玖凌因为老董想起俞佩给他的许诺。 “没有，你带了什么话给我？”林迩愈发疑惑。 谭玖凌轻咳一声，觉得俞佩这个小丫头估计就是想吃波板糖，一点都不靠谱：“没，没啥，就是让你多保重。” 话聊到这里，灵堂上坐着的纸人林父林母和大哥大姐都像没有派发任务的NPC，毫无生气。 就在谭玖凌以为这样的气氛要一直延续明天林家那两个寄养的双胞胎到来。 这时突然传来扣门的声音，门外簌簌雪落让敲门的声音不那么真切，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小孩单手敲击的。 这里夜间的雪也很大，和鹅毛一样在窗外飘，谭玖凌昏昏欲睡，又冷又饿的际遇让他回忆起冰封渡口的那个破客栈。 如今有人打破了这个情况，他还挺开心的。 大哥林毅像被突然激活的NPC，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因为起来的太急了，急促的咳起来。 谭玖凌被吓了一跳，除了因为大哥大姐的纸人动起来了，还有个阴测测的老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后面。 “林伯，扶我去门口看看……”大哥喘的像要断气。 被唤作林伯的的老仆人走到大哥身边想要扶他，大姐林珊伸手阻拦：“大哥你都咳嗽了，夜里雪大风寒，要不让林迩医师代为开门吧？” 林毅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妹妹林珊，伸手推开了她：“大门的钥匙是必须由我一人保管，你怎么突然犯迷糊？！” 大姐林珊听后不再吱声，看着老仆林伯扶着大哥林毅向风雪里走去，而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即孱弱又倔强。 谭玖凌趁着大哥林毅出去，又挤过去找林迩医师，林迩刚刚找了个离火盆近的太师椅坐着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听见沙沙的脚步声靠近，林迩知道有人过来了，他不太情愿的抬了抬眼皮，心里祈祷来人不要一脚踹翻火盆引火烧身。 好在来人虽然毛手毛脚的靠到他身边，但是灵巧的绕过了火盆，林迩以为谭玖凌又要问什么怪问题，眼神里都是无奈：“我今天采药很累了哦。你有什么问题赶快问。” 谭玖凌无视了对方的冷淡，热情的凑过去：“医师大人，我好饿，有没有东西吃？” 交谈间，谭玖凌贪婪的嗅着医师袖子上的药香，仿佛面前是一锅炖好的药膳。 林迩感慨的摇摇头，从腰间挂着的小纸袋里掏出一颗大大的白蜡丸递给他。 谭玖凌拿起来好奇的翻看着，大概四个龙眼大小的白丸子沉淀淀的有点坠手：“你怎么不说‘给，林久弟弟。’？我在你眼里是啥样的？” “是个老气横秋的小孩。” “这些破世界怎么一次做帅哥的机会都不给我？这个是这样吃吗？”说着谭玖凌用尽全身力气在桌上压碎了蜡丸：“这个……不会是乌鸡白凤丸啥的吧？我能吃吗？” “哪来那么多乌鸡白凤，是我用仓库的干山楂熬得酱做的蜜山楂丸，给小孩子开胃除积食的，爱吃不吃，不吃还我。”林迩看来被谭玖凌絮絮叨叨彻底驱赶了瞌睡，话也密起来了。 谭玖凌赶快一口把大丸子塞了进去，口齿不清的哼哼：“我吃，我吃。对了红豆呢？” 丸子居然是实心的，塞得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咬，但是浓浓的蜜香和酸味刺激的唾液。 吃完一颗，嘴巴得到了满足，但是肚子却越发饿了：“还有吗？再来一颗。” “没了……红豆没见着。” 谭玖凌不信，凑过去想要翻翻林迩腰间挂的叮叮当当的一大串小药袋。 林奇一时不知道该帮谁。 两人推搡间，灵堂的门开了，风雪的寒气把灵堂的蜡烛吹得一暗。纸钱盆里的灰烬也趁机打着旋儿四散逃逸。 第63章 第六章兔子洞8-守夜 被雪盖了一身的青年兄弟随着林毅和老管家路过院子走向灵堂。 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个人单手推轮椅，另一只手还撑着一把破伞，聊胜于无的为他们遮挡了部分风雪。 如今那把伞收在轮椅后面扶手的缝隙里，站着的小哥用手为坐着的轻轻扫去身上的积雪。 堂上台词甚少的林父林母纸人看来又被激活了，林母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响起，林父跟着垂泪：“小武，小陆你们终于回来了。那么……人就到齐了。” 站着的青年环视四周，一一行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玖凌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稍微停留的久了一些。 青年把坐轮椅的弟弟推得靠炉子近一些取暖，自己也脱下来被雪浸湿的罩衫放在椅背上烘着：“小武回来迟了，因为突降大雪，带着弟弟在雪中甚难通行。” 轮椅上的青年目光一刻不离哥哥，有些迟滞的跟着说：“小陆，来迟了。” 大哥林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小武你也坐吧，赶路辛苦了。” 林珊让老仆去后院又抱了些柴放在中间的火盆烧，室内的亮度和热度都升高了一些。 林武落座前又问了一句：“林玲妹妹……怎么突然就……” 大姐林珊突然哭起来：“那天是我没有看好她，她带着皮球和后院池塘边玩，谁知……” 其他人也跟着叹气和流泪。 谭玖凌看了眼纸做的棺椁被水湿透了一角，原来里头的小孩是淹死的。 林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看一家人都在堂内坐定，开口道：“大家都饿了吧，先吃饭，晚上大家轮流守夜，明天我们就把林玲送走。” 谭玖凌听到吃饭二字开心的转身想和林迩击掌，对方看他伸出两个苍白的手掌心对着自己一脸激动，没理他。 谭玖凌继而转向林奇，不停地和他使眼色。 林奇只好敷衍的和他轻轻击了个掌：“林久哥，在这环境下，不对吧。”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当然要好好吃饭，你没听上面的傀儡父母说今晚要轮流守夜吗？”谭玖凌低声和林奇说，仿佛在鼓励他一会多吃点。 饭菜平平无奇，好在不是纸做的。谭玖凌吃了个十分饱，又多塞了两口，防止夜里雪天守夜容易饿。 其他人也是沉默的低头吃饭，仿佛心中各有心事。 首轮夜班留给了赶路而来的林武林陆兄弟，他们一路上最为辛苦，为的是让他们后面能睡个整觉。 接下去是林久、林毅大哥、林珊大姐、林奇和林迩每人一个时辰，年纪小的都有老管家作陪，当然他们觉得宁可不要。 分配完，林父林母就下线回屋了。林母期期艾艾的哭声终于从灵堂中消失，取代的是夜晚无边的静谧。 谭玖凌今天也折腾累了，他和林迩说自己要先回屋睡一个小时，一会来接林武林陆的班。 林迩站起来，把他往自己房间领，晕碳的谭玖凌看起来像被瞌睡虫附了身，顺顺从从的跟着。 林奇小心的在身后拽了把他的衣角：“林久，一会我值班的时候能来陪我吗？我害怕。” “好吧，到时候再看看。”谭玖凌困得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 林奇眼巴巴的看着林迩带着林久回房，自己也回到屋中忐忐忑忑的睡觉了。 林迩的房间也有淡淡的药香，温度适宜，纸质的被褥居然还有点软乎乎的视感。 谭玖凌也不客气，像个大青虫一样把自己卷到被褥里，缩到角落就睡了。 林迩也没说啥，从一旁的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褥，在床外侧躺平稳的睡去了。 随着户外的打更声响起，标志着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完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拖长的电子音一般的更夫喊话中谭玖凌坐起身来。困倦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亦或在梦中的梦中。 他坐着让自己清醒了几秒，然后悄摸摸的摸下床，不想吵醒林迩。 林迩其实已经醒了，看着林久捏着衣服垫着脚尖出门，在后面说了声：“遇到什么事情，叫我。” 谭玖凌在心里嘿嘿一笑，外冷内热的小叶永远都是靠谱的，他压低声音回了一句：“遵命，小叶大人。” 当谭玖凌伸着懒腰走进灵堂，林武和林陆还守在那里，他出声打了个招呼：“两位辛苦了。” “不辛苦，那接下去拜托了。”林武看起来特别疲倦，但是礼貌周全。 “拜托了。”林陆面无表情的跟着哥哥的话。 目送两兄弟离开，谭玖凌补了一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林武转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大哥、大姐来了一下。” 林陆跟着用细蚊一般的声音：“来了一下？” 谭玖凌歪着头想了一下，感觉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件。 目送走两兄弟，他把太师椅往火盆的方向拉了拉，蜷在椅子中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一家子林氏男女老幼，最终没有什么头绪。 守夜的中段，谭玖凌半睡半醒的听到了皮球拍打在青砖地面发出的声音，声音不清脆，仿佛浸泡或沾染了水，黏黏腻腻的。 恍惚间，那个棺木下面的皮球滚动起来，向着屋后的小院子滚去，在门槛处轻轻一磕，停了下来。 谭玖凌站起身，跟着皮球的方向往屋后走，冻住的湖面上站着一个小女孩纸人，她抱着皮球呆呆的望着西面。 “林玲是你吗？你有什么想和我说？”谭玖凌试探性的问。 小女孩抬起手，指向西北方的一个窗口，她刚刚想开口，冻实的湖面上却突然涌出水流，很快浸透了她纸质的鞋，把她冻在地上。 她的表情非常慌乱，尖叫声即将从口中溢出，谭玖凌皱着眉向前跨了一步，条件反射的想去帮一把。 这时灵堂的门被砰的推开了，林毅林珊两人走进来，谭玖凌惊得从太师椅上滑落，方才发现刚刚的只是一场梦。 “林久弟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接下去交给我们。”大姐林珊的声音平静却不容辩驳，语调毫无感情。 第64章 第六章兔子洞9-出殡 谭玖凌从地上站起来怔怔的看着他们，随即扭头看了一眼小棺材下面的皮球，皮球还在它原来的位置，分毫未动。 见谭玖凌还不走，大哥林毅居高临下的眯着眼咳起来。 “我走了。”谭玖凌第一次觉得不解谜的世界比需要解谜的还要麻烦，周围全是谜语人。 “晚上不要乱走，小心危险。”大姐林珊毫无感情的又提醒了一句。 谭玖凌抬头看了一眼林珊浓妆艳抹且五官分明的脸，心想“莫不是能读心？”他本想去小女孩指的那个西北角的窗口看看，现在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径直回到林迩的房间，并且关好门后，谭玖凌才听到灵堂的门跟着关上了。 黑暗中，他不知道林迩醒了没有，就也没有出声，就那样在桌边坐着。 “发生了什么吗？时间还没到”林迩显然已经醒了，而且应该已经醒了一会了，一直在关注打更的声音。 “林毅和林珊已经到了，让我先走。然后林武刚刚说，他守夜的时候，大哥大姐也来过。”谭玖凌把知道的信息说给林迩：“还有我刚刚在灵堂椅子上做了个梦，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指了院子西北角的窗户，她的脚被冻在冰面上。” 林迩耐心的听完，翻了个身：“赶快睡吧，一会我去陪林奇。” “那怎么行，我都答应老董罩他儿子。”谭玖凌说话间已经爬回了他温暖的被褥中：“对了，之所以答应老董，是因为他卖了个工具袋给我，让我找找。” 经过一阵摸索，谭玖凌摸出了那个纸袋：“我也不懂里头是啥，老董不让开，既然能带进来，估计的确是有用的东西，要不给小叶你保管吧？” 林迩接过隔着袋子摸了一阵，平平整整的，果然啥也摸不出来，又递还给谭玖凌：“你留着吧，说不定真能救急。” 谭玖凌接回袋子，往胸口的口袋一踹，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就要睡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会记得叫我，记得……叫我。” 结果等他一觉醒来，鸡都叫了。 谭玖凌觉得在这个世界睡得如此沉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后怕的一下坐起来，觉得窗外已经亮了。 “雪天应该不可能亮的这么早吧？”他一边心里怀疑一边非常不舍的离开暖和的被褥。 最后一班守夜的是林迩，虽然谭玖凌觉得如果出了什么事，小叶必然会来叫自己。但是还是觉得很不安。 等他来到灵堂，所有人都已经坐在那里了：林父林母还是昨天的样子，一个循环播放着哭腔，一个面色阴沉。 林奇看到谭玖凌进来，眼神有点急切，但是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林武和林陆两兄弟经过了昨晚的休息，看起来精神好些了。 谭玖凌径直走到林迩身边，他从衣服里翻出一个装了热水的瓶子递过去：“我发现厨房有热水，装了给你暖暖手，早上你怎么不叫醒我陪你守夜？” 谭玖凌想着林迩已经在这个四面漏风的灵堂呆了2个多时辰了，估计冻得够呛，但是当对方接过水瓶的时候，发现TA的手还是散发着热气，整个人暖暖的，比这里所有的纸人加起来都更有生气。 “谢谢，因为一直没啥事，就没去叫你。”林迩的声音也很平常，听不出一点疲倦。 谭玖凌刚要再问林迩几句昨晚的情况，这时林父僵硬的站起身来：“昨夜各个时段守夜的孩子，把情况说给我听。一人一句。” 林毅的咳嗽就和林母的哭声一样没停过，他站起身来，短暂的压制住了咳嗽，老痰呼噜噜的摩擦着他的嗓音：“安宁顺遂。” 林迩随即起身：“烛灭两次。” 接着林珊从厨房端来熬好的药递给林毅，得知要叙述守夜的内容抬了下眼皮回道：“并无异常。” 林武脸色冷冷的环顾了一下周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棺材变轻了。” 林陆跟着念叨：“变轻了。” 林奇一直仔细聆听众人说话，轮到他顿时紧张起来，他从太师椅上站起，小短腿落到地面站稳：“皮球拍响2下，一共循环了3次。” 最后一个轮到谭玖凌了，从林迩、林武和林奇的发言来看，昨晚并非如大哥大姐说的那般顺遂无异常。 在他还在思考怎么答的时候，林父唤了他的名字：“林久。” 谭玖凌看了一眼林迩，用淡淡的语气说：“结冰了，院子西北方的窗子没关好。” 林父和林母一起走下堂来，棒读一般死气沉沉的说：“孩子们辛苦了，吃早饭吧，吃完我们就送林玲去祖坟。” 难得的愉快用餐时光，一家子陌生兄弟姐妹挤在桌边，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沉默着低头吃，外面是已经整装待发的老管家和一众同样面目模糊仆人。 谭玖凌被这尴尬的用餐气氛折磨的难受，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刚刚众人的发言，依然没啥头绪，看着一旁认真吃饭的林迩他忍不住凑过去搭话：“林宅到底有多少仆人？” 林迩望了一眼屋外黑压压的一片：“我也不太知道，估计没有50也有30吧。” 谭玖凌吐吐舌头，感觉在一栋独立封闭院落里，这个人数具有碾压的威胁。 “昨晚什么时辰烛灭？” “第五和第六时辰中段。”因为没有时钟，一切只能靠更夫两个小时一次的报时推断，林迩回复的比较含糊。 “有什么异常吗？” “大哥大姐来了一下。” 谭玖凌微微皱眉，昨天第一个时辰林武林六也遇到大哥大姐来，最后两个时辰，林迩和林奇当值也有。 “过去的十二个小时，大哥大姐怎么老是往灵堂跑？不放心我们？” 林迩摇摇头表示不知，林奇在一边安静的听完，啥也没说。估计他也云里雾里、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众人吃完饭，走到前厅准备出发，这时候的天空比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要黑。 倒不是因为阴雪的天气，灵堂的老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今日有日全食，时间还挺长。 “时辰到。”林父呆呆的望着天，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口令，队伍就浩浩荡荡从正门出发了，仆人们前后压阵，拿着引魂幡和白灯笼，驱赶着像羊群一样的林家兄妹们。 第65章 第六章兔子洞10-狭路相逢 走出了压抑的林宅，虽然黑乎乎的山地雪路并不让人多么愉悦，谭玖凌还是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他和林迩、林奇走在一群林家兄妹的后面，林陆的轮椅频频陷入雪中，最后只好由仆人扛着才能跟上队列的速度。 “这个世界的题眼到底是什么？”谭玖凌大力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虽然他举得林迩估计也不是很有头绪，但是还是想抛出来问一问。 “确实很像被赶鸭子上架，漫无目的的往前推进。”林迩的回复在意料中。 “那我们聊聊别的吧。”谭玖凌也不再纠结：“咱们在我故乡烈士墓分开后，你就来了这里？几个昼夜了？还有我在你眼里是啥样的？” “可能有点时差，我也没早来几天，外面过去很久了吗？”林迩发现谭玖凌越来越不纠结于和他确认身份，他们在对方眼里不停变化着材质和外形，但是每次相逢却像熟人串门。 “当时我接到短信，赶到新的实习点也就几天，你猜猜我见到了谁？咱们雾海见到的兜帽小哥和那个被困在玻璃皿里的少年……现实中。”谭玖凌的思绪回到了那片海上，那个如神迹一般降临的楼梯，能不能在这个林海雪原把他接走。 林迩的思绪也跟着去到了过往：“他们还好吗？” “兜帽小哥好得很，我就寄住在他家，另一位……就有点危险。”谭玖凌叹了口气。 “在我眼里；林毅瘦高病态中年；林珊体健强势；林奇是个小男孩；林武林陆是一对长得一样的双胞胎青年，只是林陆不能行走；至于你，也是个小孩。”林迩在谭玖凌的叹息里描述了他眼中的林家兄妹。 “林父林母呢？”谭玖凌追问。 “面目模糊，和家丁管家差不多。” 谭玖凌听完回答，问一旁从早上就特别沉默的林奇：“林奇，你看到的众人啥样？” “大哥大姐和医师哥哥描述的差不多；林武是个精明灵活的青年，林陆一脸呆滞；医师大人稳重和蔼；林久哥哥，和我在外面看到的差不多。不知道为啥，我觉得大家都有点熟，但是我之前从来都没见过。”林奇拧着眉讲述着自己看到的林家众人。 “很熟悉？……你们见过林玲吗？”谭玖凌突然想起林家还有个他未曾见过的小妹妹。 “未曾。”林迩和林奇异口同声。 看来林宅诞生之初，就是林玲躺在棺中的时候。 三人一路闲聊，随着人群终于来到山中的林家墓地，天黑沉沉的仿佛可以拧出水来，墓园的肃穆让众人再次沉默。 家丁挥舞着铁锹很快挖出一个坑，林玲的棺椁被家丁抬着放入坑中。 一切就像流水线安排好的，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插手。 但是入棺的时候在边缘磕碰了一下，看起来就不太牢靠的小纸棺被震动掀起了一个角。 从谭玖凌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一点内部，他扭头望向林迩眉头微皱。 但是此时反应最大的是林父，他从身边人手中抢过火把，跳入坑中，劈头盖脸砸向失手的那个家丁，熊熊火焰腾起，家丁在黑烟里变成了一张薄薄纸。 没等众人出声一切都已经结束，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让小奇止不住的大叫出来。 小奇第一时间躲到林久和林迩身后，拽着他们的袖子在发抖。 谭玖凌咽下了刚刚自己的疑问，环视了在场的其他人，无论是林母还是林珊、林武、林陆都看起来表情淡淡的。 林父扶好棺材就爬出坑，又冷眼看着家丁们继续后面的流程。 雪地上卷起小小的旋风，像是与土中的亲属告别，林家人并没有太多外露的情绪，连在灵堂日日哀哭的林母此时也特别安静。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日食还没有结束，家丁们一顿收拾又随着林家人往回走。 因为光线的缘故，可以看到对面山路上，有一列点着明亮火把的队伍迎面而来，闪耀的火焰在崎岖的山路上仿佛一条蜿蜒的火龙，隐隐约约还有呼喊和歌声传来。 对面的队伍和林家送葬返程的队伍必定要遇见，只是不知道相遇的点。 到了稍微近一些，谭玖凌才看清对面前锋的一些人，那些人穿着华丽的服饰，带着面具，跳着傩戏一般原始粗犷的舞蹈。 后面跟着的则是高架着神骨的神祇，大部分也带着面具，在这个光线的雪雾里既有神性又有魔性。 更近一些，发现这个游神还是有观众的，之前没看到是因为那些穿着厚实黑色雪毡斗篷的山民，全都虔诚的伏在狭窄的道路边，就像一块块沉默坚毅的石头。 那些山民看到游神队伍到跟前了才从怀中掏出香烛点燃，估计是野外气候恶劣，接香就被控制在可控的时间和距离范围。 对于谭玖凌来说，无论是在外面世界看的游神还是这里的，都一样神秘而且陌生。 他还记得外面游神灯笼写的【敬神如神在】，所以他是抱着谦恭平静的心情打算入乡随俗。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两队相汇的时候，两边都不退让，狭窄的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对面游神的开路先锋觉得不吉利，挥动手中的鞭子大声驱赶，附近的山民聚集成一排挥舞着黑色的斗篷大声发出整齐的低吼。 林家的家丁看起来也不好惹的样子，挥着手中的引魂幡和铁锹铁铲叫嚷着：“野神，邪祟。” 林迩看情况不妙，把谭玖凌和林奇往队伍后面扯了扯。 “这里民风这么剽悍吗？这都能吵起来？”谭玖凌对这些超雄纸人们简直毫无办法。 “林家一心想走仕途，对本土神一直不太在意。对面游神正面遇到送葬队伍他们也觉得不吉利。”林迩皱着眉在山道四处找有没有趁手的武器。 “怪不得你这职业还挺香。”谭玖凌被林奇扯得袖子都快连着纸胳膊一起断了，但是他好像已经不紧张了。可能是看了林父刚刚制裁家丁的猛劲，对林家战力有了奇怪的信任。 骚乱一旦形成，悬崖边的众人都处在危局之中，肢体的冲撞让纸人就像随时断线风筝在崖边挣扎。 黑漆漆的山民插入林家队列中，转眼到了他们跟前，三人心中一惊，林迩举棍抵挡，但是脚下残雪一滑，被力道撞向山外。 谭玖凌甩开了林奇把他推向山壁安全位置，立刻想要伸手施救林迩，但是毕竟慢了一步。 这时旁边山壁中窜出一个黑影，用宽大的身体挡了林迩一下，卸去其跌出山道力道。接着露出獠牙斥退周围气势汹汹的山民。 谭玖凌赶快扯了一把林迩，两人背靠山壁稳稳站好，才抬头细看黑影。 欣喜发现居然是红豆。 第66章 第六章兔子洞11-返回林宅 这次的骚乱结束的比预想要快，要得益于两件事： 第一是日全食结束了，天光慢慢亮起，大家的理智仿佛也随着光明一起回归本心。 第二是纷争中的一件意外，游神过程中那些凶神神骨的手臂本来都被缚住，因为万一被凶神抚到凡人难以承受。 混乱中其中一具神骨的手臂缚绳松了，神臂撞上了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林母。 力度不大，但反应过来的林母一声尖叫划破天际，让纷争混乱的两队人也都停止了。 “林家人虽然不在乎本土神，对于信俗心里还是畏惧的。”谭玖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后面和林迩咬耳朵：“早知如此，避让下对面队伍不就好了。” 林迩也没想到会突发此事，他看了眼刚刚露脸的太阳，把捡来的短棍别在腰间，轻轻拍了拍手上的雪泥：“世上没有后悔药。” 黑斗篷的山民都默默躲到一边角落里，游神队伍的人默契的单列贴着山壁站定，让出一人宽的路。 林父看起来又有怒意，他喊了声：“过”。然后率先从一人宽的通路走了过去，林母不敢出声，跟在林父后面边哭边走。 林家的家丁垂头丧气的排成单列紧随其后，林家的兄弟姐妹今天大多没有参加纷争，他们全都走在最后。 过了前面那个险峻的隘口，就接近林家大宅的林子了，谭玖凌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觉得今天也是一场闹剧跟着一场，这个世界到底想要他做什么依然不得而知。 “解谜的时候想要做体力活，纯耗体力推进又心中不安。”谭玖凌伸了个懒腰，轻轻拍了下红豆的肩膀小声抱怨：“打又打不过，猜又猜不到。” 红豆久违的呜呜应和。 就在谭玖凌还没抱怨完一出接一出的闹剧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了惊呼和尖叫。 隘口路窄风急，一阵邪风，把本就心不在焉的林母卷的身子一歪，翻下悬崖。真真应验了不能被神将手臂碰到的民俗。 林父听到叫声回头一看，脸黑的仿佛要滴出墨来，脚下却是一软，跌坐在一旁。 林毅和林珊抢到队伍前，趴在崖边大声唤林母，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因为人多且杂堵在一处，林迩走向前扶起林父带着剩余的队伍迅速通过了隘口。 林父把林毅叫道跟前，让他带几个人绕下山道把林母运上来带回家，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启程先回林宅。 林毅挑选了六七个强壮的家丁留下，他握着林珊的手嘱咐妹妹回程照顾好林父。 林珊哭着点点头，扶着林父带着队伍往家走。 白天的林宅也像一个张着巨口的野兽，谭玖凌想起刚来的那天，踏进去就再难出来。 林迩不想让红豆也受困，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告别：“谢谢你红豆，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去找你。” 在等林毅一群人回来的间歇，林家人都坐在还未来得及拆的灵堂。家丁们在院子里站的像一群黑压压没有气息的雕像。 林父率先撑不住，说要回房休息一下，等林毅回来再叫醒他。 林陆因为一路没动吹冷风得有些风寒，林武也说要带他回房间休息一下。 谭玖凌虽然也很困倦，但是他的肚子更早发出的抗议，他决定就在这里等开饭，顺便等一会人少问问林迩还有没有小零食。 林珊送林父回房后就回到灵堂，林奇看起来也累的东倒西歪，他虽然不想离开谭玖凌身边，但是耐不住困倦寒冷，就说也回去睡一下晚饭的时候麻烦林久林迩叫醒他。 房间里就剩下继承了林父沉默的林珊，还有林迩和林久。 “林久？”可能是对这个名字一直还不太融入，谭玖凌听见有人叫他，愣愣的没啥反应，心里还在继续怎么找林迩要零食吃。 “珊姐叫他什么事？”林迩看谭玖凌没反应，帮他应了一声。 林珊语气没啥起伏：“林迩兄弟你一会要去帮大哥熬药了，我准备回房拿下东西。想让林久在这里帮着看一下，等大哥林毅回来。” 谭玖凌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忙接话：“哦。好的好的。放心交给我。” 林珊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林迩也准备去厨房熬药，谭玖凌一把抓住他：“别走呀，你猜林珊要去拿什么？” “拿什么？” “一点不像你，你这是要被林家同化了。你真是林家人吗？”谭玖凌轻轻晃着林迩，想要把他晃醒：“早上林毅和林珊听说我昨天晚上梦见的画面，他们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好奇。” “那走吧，悄悄跟过去，看看他们在找什么？”林迩已经调转方向，奔着林珊离去的方向。 谭玖凌赶快紧随其后走出了灵堂。 林珊对林宅非常熟，走的很快。一个拐弯到了后院，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这里是我梦里看到那个二楼窗口，林珊果然要去那间房间。”谭玖凌压低声音说道。 林迩拉住想要跟上去的谭玖凌：“冒然跟上去，可能会被发现，就在这里等吧。” 果然林珊往怀里塞了卷什么东西，就出来了。她脚步轻快的下了楼，回到自己的屋中。 林迩看了一会林珊的房间门口毫无动静：“现在也没法去林珊的屋里确认，我们先去自己的位置。等晚些时候再商量吧。” “好”谭玖凌点点头。 两人一个往厨房去，一个返回灵堂。 谭玖凌才走了一半，就听到林毅的家丁在门口敲门的声音。他调转方向去了林奇屋里，把林奇叫起来准备吃晚饭。 他们前脚才在灵堂站定，林毅就带着家丁抬着林母进来了。 本来睡得晕乎乎的林奇，看到这个场景，加上被林毅一行人身上的寒气一激，顿时醒了七八分。 林毅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一边咳嗽一边皱眉问：“其他人呢？” “林迩给你熬药去了，其他人回房休息了。”谭玖凌本来想让林奇去答的，但是看他睡得晕乎乎的，还是自己来吧。 “林奇去叫林武林陆，林久去叫林珊。”林毅咳得脸色赤红简短的下着命令：“老管家，通知开饭。” 终于可以吃饭了，谭玖凌是最开心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珊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珊姐，林毅大哥回来了，让我来叫你。” “我这就来。你先回去吧。”林珊一句话打消了谭玖凌想去房间里看看的微渺希望。 第67章 第六章兔子洞12-再逢变故 谭玖凌转向厨房，和林迩说了林毅一众回来的消息。 厨房里家丁得令开始手忙脚乱的上菜，所以在厨房熬药的林迩多少也猜到了。 林奇把林武林陆最快带到灵堂，林陆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林迩和林久随后也进了灵堂，林毅接过林迩递过的汤药一饮而尽。 一家人都在等着林珊叫醒林父来用餐，结果等来的却是林珊的惊呼。 今天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太密集，谭玖凌生怕到嘴边的晚饭随着林珊这一声尖叫飞了，捞起一个包子率先吃起来。 大家都站起身往林珊叫声方向赶过去，谭玖凌不舍的又塞了一个包子才被林迩拉着追上众人。 林父的屋子里看起来并不凌乱，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但是林父面朝下倒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断气了。 林毅急气攻心，今天又过于疲劳，剧烈咳起来，把刚刚喝的药都吐了出来。 林珊脸色如雪，赶快来到大哥身边帮他顺气。 林毅推开她：“来人，把所有人都带回灵堂。” 那些院子里和雕塑一样的家丁，快速聚集过来。把众人围成一圈，抬着林父回到的灵堂。 再生变故，大家都没心情吃饭了。只有谭玖凌又偷了两个包子塞在衣服口袋里。 “回林宅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是谁害死父亲的？”林毅脸上完美继承了林父浓郁的黑色情绪。 “回来后，爹最先提出去休息，然后是林武林陆跟着说要回房。”林珊复述着回来后的细节：“接着林奇回房，我让林迩去熬药，林久守在灵堂等你，我则是回房拿点东西。” 林毅的目光瞟过众人，停留在林武身上：“你们两兄弟因为家族规定过继给同宗，虽然很少回来，但是父母兄弟们也一直非常记挂你们。林武，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武一脸讶异，纸脸的额角似乎都要渗出汗来：“林毅大哥，你说的什么话？为什么断定我就是杀人凶手，不可能是自然死亡吗？” 谭玖凌觉得这个梦主之前漫长的铺垫都是为了今天这个乱局。 一屋子相互毫无感情的人挤在一起，共同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能独断独行的人，一直没有改变：林毅和林珊。 所以，面对这个杀人控诉，林奇、林迩都没有开口。 “大哥大姐你们不要着急呀，这事是不是还需要找找证据？”谭玖凌忍不住还是插了个嘴。 大哥林毅立刻厉声呵斥：“林久，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是同谋？” 这个没有道理讲的地方难道是死局？谭玖凌第一次在梦里的世界汗毛倒竖。 “把林武带到偏房锁起来，我们稍后处理。” 听到林毅指令的家丁架起林武就像抓起一只小鸡仔。 林武用力推开家丁，走到唯一帮他开口求情的谭玖凌面前：“帮我照看下林陆，他有点感冒，要提醒他喝水和吃饭。” 谭玖凌点点头，算是接下了。 家丁过来把林武捆了个结实，推出了门。 灵堂又恢复了安静，躺着的林父林母自然不会出声，林陆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在他的世界发呆。 林毅挥挥手：“吃饭吧。” 其他人才都战战兢兢的开始吃。 谭玖凌走到林陆跟前，把食物和水递给他：“吃饭吧，你哥说的。” 林陆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是乖巧的开始吃饭，口里还含混不清的重复着：“我哥说……的。” 在封闭的环境，独断的领导者给人的压迫感，让谭玖凌觉得非常不舒服，他甚至突然没了食欲。 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家丁附耳和林毅说了什么，林毅站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林毅返回灵堂，脸色更加死气沉沉：“晚上都在自己房间带着，今晚我负责守夜。林陆留下。” 谭玖凌看林陆已经吃完了晚饭，给他从一旁的椅背上扯了一个之前林母的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就转身和林迩回房了，他困到极限没有力气再细细照顾别人。 林奇蹑手蹑脚的跟着出了门，深怕大哥一会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 林珊等其他人都出去后，悄悄走到大哥林毅身边，拿出了她从二楼取来的一本书。 林毅翻开来看了几页，眼睛瞪得老大，呼吸和咳嗽也变得急促起来。 林珊和他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林毅仿佛恐惧什么的摇了摇头，但是随后又跟着点了点头。 回到屋里的林久和林迩都没立刻睡下，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林久坚持站着没有坐下。 “我叫林久。”谭玖凌开口的第一句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迩眼中泛着疑惑，等着他后面的话。 谭玖凌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继续说：“你是小叶。不是林迩。对吧。” 林迩点点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见到红豆我突然有感而发，没想到让我走出温水煮青蛙境地的是只黑胖子。”谭玖凌笑笑：“我们来复盘下这两日的事情吧。突然感觉思路清晰了一些。” “好。”林迩也站起身来：“今日林父是看来被毒杀的，痉挛弓曲。林母因为我们离得远了，现在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是意外落崖。” “小叶你进入状态还真是快，我只是想到虽然我们的身份是林家后人，但是其实和林家毫无感情。”谭玖凌想起今日林玲葬礼起伏，觉得多少有些诡异：“梦主大概也不是让我们来享受天伦之乐，但是梦主是谁我没猜出来，林毅比较像。” “不论是谁，目前林宅是个孤岛，而且林毅手下人多势众，是最大的威胁。” 谭玖凌点头表示赞同：“林玲葬礼上，林父可以掌握生死，目前林毅也有这种权利。而我们外来的林家人貌似都毫无话语权。” “还是不要正面冲突，我去林父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林迩站在门边，看外头巡逻的家丁刚刚好路过，留下了短暂的空挡时间。 “一起去吧。还可以看看能不能溜去林珊的房间看看，我看她刚刚还留在灵堂与林毅议事，估计没这么早出来。”谭玖凌随着林迩身后探出门外，拐入林父休息殒命的独立厢房。 第68章 第六章兔子洞13-是敌是友 林迩压低声音：“林珊拿出来的东西一定随身携带，估计去也没用。倒是可以看看林武那里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大哥一口咬定，看起来对他颇为忌惮想要除之后快。” 两人说话间已经很快抵达了林父的厢房，因为里头已经空置，门口也没有家丁守着。 林迩借着月光，查看了地上呕吐的痕迹，继而查看了茶壶里浓稠的茶水，用自己目前医师的身份给林父被毒杀最终定论。 他们出了厢房，立刻转去关押林武的房间，两人还在想着怎么绕过或者骗过门口的家丁，可到了才发现，门口同样没有家丁看守。 推门进入，里头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哪有林武的影子。 为了防止被巡逻的家丁抓个正着，或者和当家的林毅正面冲突，谭玖凌和林迩勘查完两个房间就赶快回屋了。 今夜有月亮，月光明亮，这让落雪看起来有点假。 宅外的更夫依然准时敲着梆子，由远及近，但是听不见脚步声，也没有影影绰绰的火光透过林宅的围墙。 林迩坐在屋内没有点灯说起了新获取的信息：“是有人毒杀了林父，那个人是谁？林武是被林毅处理掉了，还是躲起来了？” “从刚才家丁到灵堂和林毅汇报时的表情，估计林武是自己失踪的。但是不知道躲去哪里，从林武的表现来看，又不像他杀的林父，但是除了他，还有谁呢？”谭玖凌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非常的困倦，打更的声音一下下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看起来林迩也困了：“打更？林玲守夜那晚，大家说了啥？” “棺材变轻了，烛灭两次，球拍2声重复三次。”谭玖凌把有用的信息列了出来：“除了林武的结论，其他两个包括我的梦，都是林玲给我们的提示吗？这里和数字相关的好像只有时辰了，毕竟有个虽然看不见但是存在感非常强的更夫。” 两人决定先去休息一会，等二更的时候再起来找借口去灵堂看看。 如果用现代人的作息，二更正是玩手机看片的好时候，但是两人今天在山路走了许久，又连遭变故。在雪夜白噪声催眠下，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谭玖凌还是把自己卷成花卷靠墙，林迩则把今天捡来的短棍放在床头趁手的位置，在床外侧和衣而眠。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更夫兢兢业业开始报时，那个声音让人自动在脑补出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 谭玖凌从梦中坐起，整个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但是他发现身边的林迩又不见了，被子里似乎还留有一些温度，门被掩的很整齐没有缝隙，看来是林迩自己走出去的。 谭玖凌撑着下了床，准备溜达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就在更夫梆子声还没完全消逝的尾声，传来了小孩子惊恐的尖叫声。 这下他完全醒了，加快了出门的脚步，推开门，清冷的空气让人一个激灵。 循声而去，来源就在灵堂。跟他同时到场的，还有四五个身体壮实面目模糊的年轻家丁。 房间内，佝偻着身体林毅捏着林奇瘦弱的脖子，一边咳嗽一边骂：“难道是你毒死爹的？你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白眼狼，是想反了吗？” 林毅虽然病病歪歪的，但是毕竟是成年男性，林奇瘦小的身子无法脱困，双手用力扯着林毅扼住他咽喉的手，双腿毫无章法乱踢挣扎。 林奇看到林久进门，用尽力气求救：“林久哥救我，大哥大姐他们烧了父母要吃！” 谭玖凌大吃一惊，这简单的一句话放在哪个世界都让人心惊。他抬脚准备上前制止林毅，却看到了站在林父林母尸身旁没出声的林迩。 “林迩兄弟，按计划来。”林毅一时无法完全压制住林奇，几道指令同时从口中蹦出：“林珊来帮我一把，林奇今天要是不供出同伙林武的行踪，就送他去父母跟前自己交代。” 林珊收到召唤刚准备前来，林久喊了一嗓子林陆：“林陆，抓住林珊姐。” 接着他没再向前反而反身走到门口，用门闩把入口封死。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可能是更多的家丁聚集过来，他先一步把他们都隔绝的在门口。 “都是自家兄弟，林毅大哥。我们从长计议啊。”谭玖凌双手举高听到脑袋两边，表明了自己毫无威胁。 林陆听话的一把扯住林珊，林珊虽然身体壮实，但是毕竟是女人，在一个认死理的男青年拉扯下，一时还真的挣不脱。 至于林毅才不吃他那一套，大喊一声：“家丁，给我控制住林久。他也是同谋！” 四五个家丁逼近到谭玖凌面前，压迫感十足。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迩那里火光渐渐熄灭，林父林母变成了一片纸，就像被熨平的一般，他们旁边的水碗里流光溢彩，金光闪烁。 “书里说，二更天将林家血脉2人入药，就可以医治百病，既然林父林母已殁，不如把生的机会留给大哥。只需要3副药大哥就能痊愈，带领林家重新振兴。”林迩端着药走到桌边，这一番解释像是专门说给林久听得。 “有家丁说，看到崖边林武的脚印了，八成跑出去跌下了山崖，明早雪停就能把尸体捞回来，再加上林陆、林奇、林久这几个叛徒。就能成事。”林毅加了些力道，林奇已经越来越挣扎不动了：“到时候林家就是我们三兄妹的。” 林迩听闻，走到家丁身后，望着林久：“你要是早点站队到大哥这边，我们还可以挖出林玲来凑数。事到如今，难留你了。” 林久望着林迩的眼睛，面帘后面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容。而林迩也是第一次站在他的对立面。 地板仿佛裂出了巨大的鸿沟，而谭玖凌是即将被无力扔入崖底的那一个，敌方八人，己方三个老弱病残还都已受制。 怎么看也是死局。 林迩从林毅腰间拔出一把佩刀，一步步走到谭玖凌跟前，刀尖从对准他的眉心慢慢下移，刀刃贴到了他的脖颈处。 第69章 第六章兔子洞14-局势变更 林久还是一动未动，他想了无数种可能，目前的局面，他觉得死在小叶的刀下可能是他最能够接受的结局了。 “小叶你要是想继续在这里生活，也不是不行，记得……把红豆接回来。”谭玖凌第一次妥协了，确实无计可施，江郎才尽。 “好，如你所愿。把林久干掉！”林毅掐昏了林奇，抬起脚踹翻了林陆的轮椅，把林珊也解放了出来。 八对一的局面在前，谭玖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耳边凌冽的长刀破空声已经贴着耳边划过，但是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有惨叫响起，但是不是谭玖凌自己发出的。 他睁开眼，发现是靠的最近的两名家丁的惨叫，他们被林迩举刀砍伤右臂，手上的大棒随即落地。 “林迩你疯了，你在做什么？”林毅大怒，咳的面红耳赤，和剩下的三名家丁一起涌过来。 林迩把林久护在角落里，咬着牙苦苦支撑，大棒雨点般的落下，手中薄脆的纸刃很快就断成两节，他抽出腰间的短棒，继续抵挡。 “把这些叛徒一起都杀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养不熟的医奴！”林毅抬脚踩来。 林迩三拳难敌四掌，被打的歪倒在地上。 谭玖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叶这个倒戈怎么连一个眼色也没给。他双手空空，无处安放，被周遭的冲击推搡撞到在地上。 这时他口袋中滑出了一个信封，这是老董给他的信封，如今到了危机关头正是打开的时候。 他一口气撕开封口，里头滑出了一个物件：一把墙纸刀。 这个墙纸刀和这个世界里的道具武器看起来不在一个图层，倒像是正常质感的刀具。 谭玖凌来不及细想，推出刀片，扶了一把同样被击倒在地的小叶的肩膀，接力向前用力甩臂挥舞过去。 对面进攻的武器顿时被切断，连林毅的腿都被不深不浅的割了个口子，留下了纸张被切割的平整切口。 乍看起来对林迩和林久有很大优势，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在开始的惊诧过后，林毅就指挥家丁开始抢夺墙纸刀。 眼看林毅的计谋即将得逞，放着林父林母遗体的台子下突然传来动静，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色开口中，窜出一个健硕的黑影。 黑影目光如炬，獠牙锋利，转眼就把两个家丁甩了出去，撞在厅中柱子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随着黑影出来的还有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捧着自己伤腿的林毅抬头看到那个声音惊讶的发不出声。 林珊护着林毅用不自然的尖锐嗓音质问：“林玲，你这个魔鬼，你居然真的没有死？” 被叫做林玲的小女孩可爱的咯咯咯笑起来：“大哥大姐，你们比我大都没有死，我怎么能够死呢？” 说罢，她拿起桌上刚刚林迩用林父林母尸体做的汤药一饮而尽，过程毫无半分犹豫。 随着那碗流光溢彩的汤药下肚，小女孩看起来面色好转，确实健康的几分。 林武径直走到林陆身边，把还在地上挣扎的他背起来，对着林玲：“看你一路拖拖拉拉的，害我弟都被打了。” “没了我你倒是试试自己走迷宫回宅子里来救人。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带着林久他们家的大黑猫一起来。”林玲一脸嫌弃。 林珊盯着林玲的脸全身发抖，她摸到身边一截断掉的棒子，疾步就想冲过去攻击林玲，目前的局面，好像只有制住林玲才能扭转。 林武没给她这个机会，投出手边的花瓶从身后击昏了林珊。 另一边，林迩和林久看到红豆来救场，顿时也安心不少。 红豆咔嚓一声咬断了最后一个家丁的脖子，欢乐的蹭过来和他们团聚了。 谭玖凌嫌弃的拍掉了红豆嘴边家丁残留的纸屑，掏出晚餐偷得两个包子给它吃，一人一猫特别宠溺和谐。 林玲则是继续笑盈盈的走到晕倒的林珊和腿受伤在地上颤巍巍挪动的林毅身边，她撅了噘嘴一脚踢翻了灵堂正中的火盆，林毅在火光中大声惨叫。 “送你们去见爹妈哦，我会想你们的。”林玲收了收笑意，不知道是演技佳还是真情流露，脸上居然浮上了哀伤的神色。 但是哀伤转瞬即逝，她把碗扔到脚边，里头重新注满了流光溢彩的金色液体。 林玲一边悠闲的喝着碗里的液体，一边环视四周，看着屋内已经清场完毕，但是屋外的家丁开始骚动起来。 “走吧。”林玲朝众人挥挥手。 “去哪里？”谭玖凌警觉地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女孩。 林玲抱起桌下那个花皮球，转身回了地道：“你们要是自己能出去，不跟着我也行。林武啊，一会把桌椅堆到大哥大姐余烬上，我们给林宅暖和暖和。林迩，有人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好好的。” 谭玖凌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一下，拍了拍红豆把林奇放在它背上，给林迩递了个眼色一起跟着进了地道。 林武堆了些家具在火焰的灰烬上，背上林陆也跟进了地道。 家丁们突破了灵堂的大门进入到屋中，可是那个地道的入口随着众人离去消失，林宅又进入到封闭的状态。 家丁们和没头的苍蝇一样在林宅游荡，被引燃的桌椅接着点燃了林宅的门窗、柱子、屋顶。众人从地道中出来，来到地势高一些的山道时，回望整个林宅都被大火吞没，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幕。 “林武你是如何逃出去的？”林迩问。 “是林玲带我离开的。” 抱着皮球走在最前的林玲听到他们的谈话，插话道：“给了你们那么多提示，就林武发现了我不在棺材里。其他人怎么都那么废物啊！” “你……你说啥呢。余佩，别没大没小的！”谭玖凌知道林玲是诈死的余佩后就一直气哼哼的。 “说的就是你啦，按计划你应该早就拿到那本书，引诱林家人在送葬路上就互相厮杀，最后我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何必如此费力。”林玲一脸认真：“我看你是想让林毅把你们都干掉你就满意了。” 第70章 第六章兔子洞15(完)-去留 谭玖凌无话可说，这次无论是林奇还是林迩，差点都和他被一锅端了。就算带着老董给的开挂的武器都无力挽回。 “剩下两个人你要吃谁？”谭玖凌突然想起药可是需要六个林家人。 林玲饶有兴味的停步转身盯着谭玖凌：“要不就吃你吧！其他人我都平安送走，你觉得怎么样？” “这……”谭玖凌卡顿了一下，环视周围众人，林奇还没醒，林武表情复杂，林迩带着面帘看不真切。 林玲挑眉，步步紧逼：“这什么？” 其他人都安静的看着他，连红豆都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谭玖凌实在被气氛压的要窒息了：“那也……” 【行吧】两字还没说出口，被林迩打断了：“不要答她。” 林玲听罢又带上了那个好似笑面虎的面具，咯咯咯笑个不停：“林迩哥哥你怎么这般扫兴。” “等你们走了留下的纸身，我想吃谁吃谁，你可记住了：不是谁都这么良善的。”林玲指了指身后地下，曾经放她棺椁的地方，出现淡淡迷雾的出口。 林武和林陆先一步步入门扉，他们的纸身果然像手办一样歪倒在一旁。 谭玖凌依依不舍的和林迩和红豆道别：“我……” 林迩看他半天没说出下一句，难得温和的说了一句：“我最近记忆越来越浑浊，如果有下次……我们在对立面，别轻易就放弃自己。” “你会忘记我吗？” “有可能……” “你们俩聊完了吗？我可要开饭了~”林玲交叉双手抱在胸前，撅着嘴语气不耐烦。 “那我走了，小叶你刚刚挡在我前面都快被打死了，和我说这些能有什么说服力啊。”谭玖凌把墙纸刀塞给小叶，又热情的抱了下红豆的脖子，转身背起林奇进了光雾之门。 后面林玲好像和林迩又说了什么，谭玖凌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等他睁眼醒来，已经躺在安宁医院大堂的沙发上，陪在身边的是几个实习生，眼神中透着关切：“谭老师，您是不是中暑了？刚刚晕倒了。” 谭玖凌眯着眼，慢慢归拢思绪，耳畔仿佛还有刚刚门口街角那个队列喧闹吹拉弹唱的声音。 他慢慢坐起来，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细细看居然是陈超，对方神态自若，居然有些出尘之感，虽然腿脚残疾，但是对气质毫无影响。 “陈老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谭玖凌想起陈超今日说要请假去看弟弟。 “疗养院离这里非常近，我就赶回来了。”陈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谭老师身体不适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最后一个下午实习，我来带就好。” 谭玖凌觉得非常疲惫，就也不再推迟，接过学生递来了一杯冰水，继续坐在没动。 喝完一整杯冰水，谭玖凌觉得思绪清晰不少，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力气。 他突然想起俞佩，顿时有些恼意。站起身来准备返回俞家。 回到俞家，却发现俞钦和父母忙做了一团，原来妹妹俞佩中午午休突发高热惊厥，如今正在等120前来。 俞钦给妹妹换着冰毛巾冷敷，顺便急切的等着外面救护车到来的声响。 父母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一些要带的必需品，医保卡证件水壶换洗衣物，越急越乱，越乱越慢。 谭玖凌到了嘴边的质问只能全数吞下肚子，帮着打打下手拿着零零散散的行李，守在巷子外等救护车。 三日后，俞佩才渐渐转醒，她看到谭玖凌还在医院，等父母哥哥不在的时候悄悄问道：“谭老师，这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嘛？” 谭玖凌看到那种熟悉的笑容又浮现在俞佩脸上，确认她已经没事了：“你后来和小叶说了什么？他们都没事吗？” “当然没事呀。我还以为你会问其他问题呢。”俞佩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暗黑，只是呈现出来是那个样子罢了。”俞佩真挚的解释道：“我明年就要去上学了，但是多重人格争斗的愈发猛烈，甚至开始争夺主人格。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情，我可能就无法正常融入学校生活。” 谭玖凌目瞪口呆：“你是说你想要解决的都是你体内的人格吗？” 俞佩点头称是：“是呀，所以这件事要谢谢你们帮忙，不然我也是无计可施。里头好几个人格都已经具有更强大的控制力了。” “你就是那个主人格吗？”谭玖凌之前从未遇到这样类型的人，不免好奇。 俞佩听后笑了起来：“这就与你毫无关系了吧？就算我不是，那我还是最后赢下来的那个。” 谭玖凌一时语塞，因为确实非常有道理。 外人看到的俞佩是她表现出来的人格，至于是哪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管。 “谭老师，谢谢你之前照顾我哥，我们家前几辈在白手起家开绣庄前，是做白事和通灵的，所以我和哥哥估计也受到一些血脉遗传，这条街曾经都是做这个营生的，比如老董家。”俞佩一口气说了许多：“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盲信，既然万事皆有因果，还是要早一步取得先机。” 说到这里，俞佩家人进来了，两个皆不再说话。 谭玖凌很快也和俞钦告别，他即将返回学校开学了。 回去之前，他带着尾款去拜访了老董，老董的儿子也是大病一场，这许多日了也还没有怎么恢复。 老董年事已高，照顾小董熬了几天，看起来又憔悴不少：“你这尾款也不用给我了。谢谢你，吾儿这次有惊无险。” 谭玖凌说既然说好五折，要信守承诺，还是把钱留下了。他本来想找小董聊两句，但是对方看起来很累也不愿开口的样子，也只好作罢。只能祝愿他以后不用再入险境吧。 谭玖凌离开前最后一站，当然还是去安宁医院又看了一眼尹然，重度衰竭的小尹已经回天乏力，他完全陷入了昏迷，应该无法再次醒来了，但是表情安宁。 “这个世界的苦终于要吃完了，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下辈子有个好身体。”尹然的父亲看来也已经接受了天命：“在他清醒的时候，自愿把眼角膜捐献给小橙。希望他的生命和爱能够延续下去……” 在这段简短的对话里，尹然的父亲从曾经绝望的痛苦中诞生出了一些释怀和新的希望。 谭玖凌觉得如此也算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出路，他在床边静静的给尹然鞠了个躬，感谢他作为蝴蝶宝宝短暂的一生中，即使承受了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却依然敬畏生命，愿意为他人点亮生的明灯。 第71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双龙观 回到单位的谭玖凌站在大门口，看着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牌匾，觉得入职报道仿佛就在昨日。 还有几天才开学，学校空荡荡的毫无人气。倒是李师傅在门口悠闲纳凉。 “李师傅，您好。”谭玖凌虽然和这位李师傅交集不多，但是都还挺印象深刻的。 李师傅抬眼看了一眼谭玖凌，霸气十足的按下了遥控帮他打开了大门：“你回来了啊？别爬树，也别跑去江心岛了。最近天气热，好久没人清理了，说不定有蛇。” “好的。”谭玖凌乖巧的回答：“李师傅有什么需要做的，可以让我去，我最近挺闲的。” “没啥事，你自己好好的吧。”老李不知道有没有被真诚击中，挥了挥手想把谭玖凌尽快打发了。 谭玖凌回房扔了行李，简单打扫了下灰尘，离开的时候还在的红豆雕像已经不在了，心绪好像也发生了变化。 他把妈妈写的书和几本笔记放在了床边的小柜子上，却实在静不下心休息，那种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的脑子乱作一团。 他拎起一包茶，准备去水房打一壶热水找李师傅聊聊天。 不管对方欢不欢迎，目前能抓到的就只有老李了。 李师傅看谭玖凌笑的和大尾巴狼一样拎着水壶走过来，果然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你怎么又来了？……” “李师傅，我陪您值值班，我从老家带来的茶，请您也试试。”谭玖凌没等李师傅说啥，就一屁股坐在合欢树下老李位置旁边，一壶热茶说着已经冲上了。 李师傅看了眼被沸水冲泡的鲜绿可人的茶，觉得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礼貌，随口问了句：“看你之前呆呆傻傻的说要找人，找到了吗？” “李师傅您还记得我要找人呢，找到了也没找到吧。”谭玖凌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但是他今天还有别的想问，立刻堆起了笑容直入主题：“您喜欢若兰茶室的茶吗？” 说起若兰茶室，李师傅的脸色果然好的很多，谁不爱气质型美女呢：“那的茶自然没话说，店里随便什么小东西也都精巧的很。” 说罢，老李伸出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手串，珠子木质紧致油润。 谭玖凌赶紧跟着夸：“真好看呢，我上次去了一次，确实是个舒适精美的地方。” “这个手串是老板娘说她上次去那个道观顺手带回来的，说我有执念，可以帮我减少思虑。” “有效吗？” “可能多少有点吧……哈哈哈。”李师傅难得的笑起来。 “您有发现若兰茶室有什么暗室吗？”谭玖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个问题，其实当时茶室老板娘已经带他自己验证过了，但是他还是不死心。 “……有一次我下夜班过去，特别困倦，做了个梦，好像看到地下有棵树，但那是梦。”李师傅顿了几秒，用自己都怀疑的语气说了出来。 谭玖凌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调转话头：“李师傅，您认识之前的图书馆馆长吗？” “没啥深交，是个很清高的人，收养了隔壁孤儿院的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怎么的受伤蛮严重的，一直在疗养没有再出现过。”老李抿了一口热茶：“留下工作的那个孩子……越来越像老馆长了。” “留下来的那个孩子，来的时候就跛脚吗？”谭玖凌透过陈超的样子想象着老馆长的性情。 “嗯，来的时候就是了。估计是天生的。兄弟俩应该不是亲的，弟弟喜欢来找我玩，性格很好。姓方，哥哥姓陈，学习好爱读书，成绩特别好的那种。” 说完老李看了下表，说自己要下班了。 正好茶也喝的即将寡淡无味，谭玖凌谢过老李，收拾起自己的水壶杯盏准备安心的回房休息去了。 “那个道观……”已经走出五步的老李突然回头和谭玖凌说：“若兰老板娘去的那个道观叫做双龙观，据说祈梦特别灵验，我终于想起观名了。” 谭玖凌笑着再次道谢，说自己一定找机会去看看。 折日不如撞日，第二天的天气就特别好。谭玖凌起了个大早，伸了个大大懒腰，神清气爽，立马决定背上包去一趟双龙观。 这个道观大概距离崇文有100公里，比较惊喜的是最近开通了动车站点，到最近的县级市站点转个公交就可以直达山门，非常方便。 双龙观毗邻一个大水库，晴日里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谭玖凌本来打算坐缆车，结果赶上缆车检修，山门巍峨的矗立在数不尽的石阶中，他只好边摇头叹气边低头拾级而上。 好在一路风景不错，道家福地很少供奉一个单独的神祇，路上大大小小的宫观数不胜数，供奉的各路神祇也各有自己的擅长领域。 月老庙门前栏杆和锁链上挂满同心锁，看起来尤其热闹。 半山的亭子边有一棵好大的菩提树，树形优美，绿荫如盖。野生的算命大爷常驻在亭子里，在亭子座椅的靠背上很随意的挂着一块布旗，给人看相解梦。 说起解梦，这个双龙观是知名的梦乡文化发源地。据说山顶的洞窟里祈梦极其灵验，谭玖凌也是奔着这个来的。 爬的汗流浃背的谭玖凌在半山的菩提凉亭歇脚喝水，从高处俯瞰，水库显得风平浪静犹如明镜。 隔壁算命的大爷兴匆匆的来问谭玖凌要不要解梦？ “在这里？”虽然白泽事件之后谭玖凌经常不受控的随地大小睡，但还是不太信自己能在路边就酣然入梦。 大爷故作高深的说：“这里乃是洞天福地，只要心中有所求，就能化作梦境，梦里自有指点。” 谭玖凌喝完了手中的瓶装水，精准的投到一旁的垃圾桶中。他谢绝了大爷，转身继续爬山，他想去山顶的祈梦洞先看看情况。 说起来山也不算很高，大概爬了2个小时，经过最后一个牌坊，就可以看见山顶的主体建筑犹如镶嵌在山壁之中，依山傍水，气势出尘。 第72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2-祈梦 谭玖凌没想到山顶上远远望去仙气飘飘的宫观走近了简直人气鼎盛，放爆竹的地方脆响不断，火药味直冲脑门。 大殿门口摆满了信众供奉的食物，红色的塑料盆碗碟盏堆满了几个长条桌。 这里的志愿者马甲也很统一，就是男女老少年龄差别有点大。 谭玖凌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志愿者打听祈梦洞的位置：“请问祈梦洞怎么走？” 对方长了一张清冷的脸，配上头上的发髻，显得更加脱俗出尘。 和相貌不相称的是，这位小道长语气温和谦恭，让人如沐春风：请入2楼九仙阁，左手边就是祈梦洞的入口。 谭玖凌笑着道谢，看到小道长的胸口居然还别着校徽【紫云道教学院】：“道长是哪里学生呀？” “就是双龙观紫云道院的新生，我师傅推荐我来进修，读个本科。”小道长许是想到了曾经道馆的师傅，腼腆的笑了。 “这里居然还有大学呢？原来以为是个隐秘安静的洞天，没想到如此热闹。” “您是第一次来吗？如果不着急，我可以带您参观一下。” “求之不得，谢谢道长啦。”谭玖凌正苦于没有一个向导。 小道长后退半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水面上的风吹动了他散落的几缕头发和义工马甲下面的藏蓝长衫，显得更有仙气。 两人沿着临水的一侧往最左边的殿走。 “下面这一片水系是鲤鱼湖，双龙观就建在鲤鱼衔珠的位置。早先的名字叫做灵宝观，建于唐740年。历史悠久。”小道长娴熟的开始介绍这里的历史和地理知识。 谭玖凌跟在身后一边听讲解一边频频点头。 整个道观是镶嵌在岩壁上一片长条形的建筑群，他们穿过一条叫做桃源的石缝很快就走到了最左的一片区域。 “左侧这个院落一侧临湖，主殿是斗姆元君，侧面是六十甲子。” “道长，这位斗姆元君是传说中北斗众星之母吗？”谭玖凌在脑内过了一圈从玉皇到破军九星。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想起了桃源梦中的北极星。 “正是，门口那个树荫下金碧辉煌的亭阁是玉皇行宫，是本地出的一位巨富捐建的。”道长坦然一笑：“其实，建国后整个双龙观的重修都受益于他。” 顺着左侧院落旁边的山道继续登顶其实还有建筑群，但是因为维修封闭了挺长时间。 道长领着谭玖凌在这里就折返了，左右侧建筑群和中央大殿通过同一条双层长廊接驳。 “右侧是慈航真人殿，还有工作人员办公区和访客登记处，最最右侧的石梯上去则是餐厅所在。”小道长开始简单介绍右侧的建筑。 “您上课的地方也在这区域吗？”谭玖凌还是挺好奇这个紫云道学院的。 小道长有问必答：“那倒不是，在后山空地有教学楼和宿舍区的，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不过距离不算太远。” 他们步履不停的回到中心区域，简单看了一层的三清四御就上楼前往九仙宫。 谭玖凌看着门柱子上写着“随处化生不生不灭”几个字表情变化了几轮。 小道长给谭玖凌简单说了道家叩拜礼和拱手礼，以及投圣杯比较常见的请愿说法。 谭玖凌虚心学习，既然已经送到祁梦洞门口，道长打算转身告辞，谭玖凌再次道谢并且问道长：“道长可以送我一句话吗?” 小道长收回脚步，打量了一下谭玖凌，眼神中并无疑惑也无悲悯，诚恳取代了他面色上的淡然疏离：“您听过北方多闻天王吗？他手里持伞，在千变万化的世界中，伞为你遮盖，愿你在广学多闻的同时，不受恶念侵染。” 谭玖凌用刚学的拱手礼送别小道长，径直往祁梦洞的入口去了。 走过一条不长的通道，就可以看到洞里的情况了，光线比较暗，但是安静祥和并无恐怖之感。 一层有九仙神像，像前的烛光映出金身的光华。顺着楼梯往上，居然有五层高，楼上各层只有一条像通铺一样的床位，墙体上仅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透过丝丝光亮，仅仅够看清脚下。 洞内也没有空调，每层有几个壁挂的转头风扇，风扇的嗡嗡声大概是洞内最大的动静，偶尔还有鼾声响起。 谭玖凌找了个空位拘谨的平躺下来，爬山湿透的衣服刚开始还有点粘腻，洞内比外面凉爽的多，慢慢的暑热就消散了。 在来之前，谭玖凌幻想着在祁梦洞大梦一场，解决了所有疑惑，得到了仙人指路。 但是事实却是，他盯着天花板看不清的灰黑色，听着风扇的嗡嗡声和隔壁的鼾声，神思清晰无法入睡。 时间的流逝在黑暗中尤其明显，谭玖凌感觉到了异样的委屈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孤独感。 黑暗同时包裹着给予了安全感，谭玖凌压抑着声音，畅快的大哭了一场，在哭泣中，一心一意的把那种酸涩的委屈排出去，甚至没有力气想起母亲和小叶他们。 等他再次站在刺眼的白日阳光下，眼睛有一点酸涩，但是心里确是一片澄明。 他想起了林宅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他已经不是很纠结自己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既然还活着，他说过的话，依然要尽力去完成。 下山前谭玖凌特地又在殿堂绕了一圈，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那位小道长。 结果全然没有看到踪影，可能义工服务时间到了回去上课了吧。 鲤鱼湖吹来的风清爽强劲，下山道的入口矗立的一个飞仙台，是一块和殿堂所在区域独立的岩石，人工的铁索桥通到石上，远远望去仿佛石头矗立在明澈的空中，铁链栓满了祈愿的红绳，曾经无数在这里做梦的人，到底做的是美梦呢还是噩梦呢？ 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明天就是正式开学的日子，大门口陆陆续续有拖着行李返校的学生，网约车把上坡路塞的有点拥堵。 但是谭玖凌还是很高兴的，校园又恢复的生机，小超市恢复营业，操场、食堂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学生了。 第73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3-渡春楼 谭玖凌在开学第一天，特地去图书馆了一趟并且拜访了暑假一起工作的陈超老师。 由于手机电脑的使用占用了大部分时间，谭玖凌真的很久没看书了，之前带回来的妈妈的笔记和小说都也才看了个开头。 学校图书馆之前听教务科的小徐说起是个好地方，落地玻璃的三层小楼，视野光线极佳。 经过暑假的共同工作，谭玖凌以为自己和陈超已经有点熟了。但是开学后一见，对方客气的拉开距离，仿佛才第一次认识。 “陈超老师您好……开学了，我应约来找您玩。”谭玖凌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都有点艰难。 陈超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思考了大概两秒，伸手给外面的谭玖凌做了个请的手势：“谭老师，欢迎。” 谭玖凌走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一张合影，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前，一个看得出来就是陈超老师小时候，另一个猜测是他弟弟。 “陈超老师这是您和弟弟的合影吗？他现在还好吗？”谭玖凌感觉得到陈超的脚步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抛了个问题想要打开话题。 “情况还算稳定。”陈超的语气平稳无波。 “哦哦，那就好……”谭玖凌突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接着他却在一旁角落的照片墙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熟悉身影，是一只黑色的短腿中华田园犬：“……这是？您的狗？” 陈超走到角落，用手轻轻拿起那张照片：“不算吧，是学校的校狗，流浪来的。陪着好几届学生上课，听话懂事有分寸。但是……” “但是……？”谭玖凌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但是，我养父说这只狗是安全隐患，极力反对它在校园流浪……后来被处理掉了。” 谭玖凌的心脏随着“处理掉了”那几个轻飘飘的字疼痛起来。 “死前，在我爸办公室绕了一圈吐了一地血倒在了门口。” 陈超随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有点苦又有点嘲讽但是很快消失了。 “它……叫什么名字。”谭玖凌没想到他终于知道了红豆的身世，但是却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中不存在的可怜小狗。 “就叫阿黑，孩子们都这么叫，上课的时候他安静的趴在教室里，课间也会跟着孩子们去小超市蹲一口烤肠吃。”陈超说起阿黑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没那么多戒心。 看着谭玖凌如此低落，陈超还挺不解的，对于一直素昧谋面的田园犬，至于如此难过吗？ “学校其实有个阿黑的纪念碑的，某一届同学自发做得，在操场西北角的角落里，后来知道的人少了估计已经荒芜了。” 听到陈超老师如此说，谭玖凌决定今晚把红豆的墓和白泽的塔都打理一遍，遗忘才是这世界最后消失的痕迹。 开学没几天，迎来了象征意义的开学模拟考，谭玖凌所在的教务科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收集试卷，打包分类，安排考表和监考，期末考时候的流程重新走一遍。 忙的头晕眼花的一天结束了，傍晚时分谭玖凌散步去食堂吃晚饭，他先去看了一眼红豆的墓，并不如陈超老师所说的荒芜，上面放着很多小零食，打扫的干干净净。 九月初的天气依然暑热不散，尚礼咖啡馆早早亮起了灯光，暖色系环境灯剔透光明，犹如浮于湖面。 顺着灯光往里走，谭玖凌穿过咖啡厅到食堂，在湖边的位置，看到一个写生的背影。恍恍惚惚和小鹿老师初识时候的场景重叠。 但是等他走近才发现，那个背影是个陌生人，看年龄不像本校的学生，但是也不像本校的老师。 那位写生的女生发现有人走近，抬头微笑叫了一声：“老师好。” 谭玖凌惊讶的点头回礼：“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曾经是。”女生笑起来很好看：“这周是毕业生返校服务周，我今年已经大三，临近毕业了。” 这几天也是太忙了，谭玖凌确实听闻来了一批实习老师，今天第一次见到活人了。 “原来是实习老师，欢迎欢迎。”谭玖凌说话间，身后又走过来几个年龄和写生女生相近的年轻人。 实习女生收起画夹，朝他们挥手起身：“你们吃完啦？那我们回去吧。” “好的，罗队长。”那几位年轻人看起来刚吃饱，嘻嘻哈哈的走回来汇合。 谭玖凌看看写生女生一副没吃饭的样子，好奇的问：“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写生女生轻轻摇了摇头，并没回答。 倒是那一群男女青年说：“罗队长是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 谭玖凌一头雾水，但是涉及他人**他已经学会了不多过问。 写生的女生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她神秘一笑对谭玖凌说：“他们说的没错。这位老师，我们这周会给在校生做一些生命观讲座、一对一辅导什么的。期待再次相见哦。” 用餐结束往回走的路上，谭玖凌感觉一阵头晕，水畔的尚礼咖啡厅一片模糊，连形态都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 谭玖凌觉得可能是这两天累了，但是当他继续往前，打算再次穿过尚礼咖啡厅回到主路的时候，才发现咖啡厅居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艘驳在岸边的古色古香的巨大画舫，朱红的牌匾挂着名牌【渡春楼】。 渡春楼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湖畔，建筑风格独特，远远望去，灯火通明、檐宇层叠，红漆大门上镶嵌着精致的铜钉，门口一对鎏金仙鹤左右守卫。 室内雕花的梁栋、红木的桌椅、精美的瓷器，小包厢四周纱帐层层叠叠，被风吹起来五彩缤纷乱人眼目。 谭玖凌没想到梦里居然有如此豪华的餐馆，香味立体的席卷而来，大厅的座位满座率有七八成。 大厅有一张贴墙长案，案上放了两个漆器大瓶，黑底瓶身，描金彩绘。 漆瓶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很有特色的画，画作看起来像是半立体的浮雕，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头切成羽毛似的薄片拼接起来。 第74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4-糖分酒吧 谭玖凌想走近看看画的内容，发现走近了什么都是带像素点的，他这才想起看看自己的手脚，材质形状神似乐高积木。 与他的猜测一致，又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墙上的画作远看是山水，近看并非如此单纯，都是用各种食物的积木堆砌出来的山川河流，中心则是一个小山包，山顶立一小楼，一大群人聚集在此，仿佛要举办什么盛会。 小二忙完刚刚手上的活，来到了谭玖凌身边：“客人用餐吗？可以找个位置点菜，新人入职这天吃饭都是免费的。您对这‘醉仙居图’好像很有兴趣？” 谭玖凌随着小二找了个空位坐下，顺便问了句醉仙居是什么地方。 “客人您连醉仙居都不知道呀？那可是食神比赛的场地，无数传奇从那里诞生。” 谭玖凌确实毫不知情，他环视一圈又问小二为什么其他客人衣服颜色不同。 “您是没看到大家胸口还有不同的字呢？这是职位分工不同。客人您看看自己胸口。”小二说到这又被隔壁桌叫去点餐了。 谭玖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有个“厨”字，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是个厨师？ 想着想着觉得肚子饿了，谭玖凌开始翻菜单，菜品的名字也和建筑风格一样浮夸，中餐一个人很难点菜，但是难得有吃霸王餐的机会他还是点了招牌菜【龙肝凤髓】和【朱砂羊排】，担心腻又点了一杯【茉莉花茶】。 龙肝凤髓用的是新鲜的鹿肝和牛骨髓作为原来，口感丝滑香气四溢。但是谭玖凌觉得吃到后面确实觉得相当油腻，血压都跟着飙升的那种。 朱砂羊排色泽红亮，肉质软烂，炖煮的火候刚好，还带有一些酒曲的香味，但是吃多了同样很腻。 谭玖凌感觉自己被肉和油脂填满，招呼小二赶快上茉莉花茶，茶很快上来了，花香浓郁，绿意悠远。 水晶杯里，热气打着旋儿上升，可以看到花茶的茶梗立起来了，竖直的浮在茶汤上。 小二笑着递过茶：“哟，客人。茶梗竖起来了，这可是吉兆，有亲朋来访。” 谭玖凌也跟着笑笑，因为他眼角确实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正躲在隔壁桌的桌布下面，偶尔探出头来，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的从天而降。 谭玖凌看小二走远了，拎起整根羊排，低声喊着：“红豆，红豆，过来吃羊排。” 那个刚刚还在桌布下面探头探脑的黑脑袋，听到呼喊，立刻竖起了耳朵，接着锁定了红亮诱人的羊腿，朝谭玖凌的方向飞扑过来。 谭玖凌怜爱的把红豆的脑袋捧起来，看来这家伙在这个世界长胖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仿佛可以荡清世上的一切尘埃。 “红豆你原名叫阿黑吗？” 红豆听到这个名字，歪了下脑袋，仿佛在记忆中翻找这个熟悉发音的痕迹。 谭玖凌摸摸他的头：“没事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想和你说的是，还有人记得你，我去你的纪念碑看了一下，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还有给你送的小零食和玩具。” 红豆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它快乐的摇了摇尾巴，粗壮的尾巴，扫到人腿还是那么有力。 谭玖凌吃饱了，他站起身，问红豆：“小叶在哪呢？” 红豆仿佛早就等他问了，原地开心的小跳了一步，带着他往隔壁去了。 从灯火通明的画舫伸出一条拱桥，薄雾遮盖，红豆带着谭玖凌越过拱桥，往更远的陆地去了。 还没完全穿过雾层的时候，谭玖凌就闻到了浓郁的汉堡、糖水、炸鸡的味道，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就像走在一条美食街上。 等雾气消散，谭玖凌才看到自己并不是身处一个美食街，而是在阡陌纵横的田埕上，两侧的田里种满了汉堡？炸鸡？ 田边有一片空地，搭了一个简易的铁皮棚子，看起来就像传统的路边凉茶摊子。 走近一看，居然是个酒吧，架子上五颜六色的一大堆瓶子，吧台桌还坐了几个胖子大白天就开始喝酒。 红豆和回到家一样，在角落厚厚的软垫子上睡着了。 谭玖凌这才惊觉这不会是小叶开的店吧？他悄悄的凑到吧台边，假装随意的翻着桌上的酒单。 “六大基酒系列经典鸡尾酒、农家土酿地瓜烧、生啤精酿、创意特调酒精饮料……” 还真够全的。 谭玖凌用余光瞄了一眼调酒师，积木的脸型手脚看起来并无特别，胸口一个“酒”字也很符合职业特征。 犹豫了好久还是没决定要点什么，这时候后面出现了一个身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到：“这位面生的客人，要不要试试本店招牌特调‘白泽’？” 谭玖凌被吓得差点从吧台椅子上跳起来，隔壁的几个微醺的客人已经开口和来人打起了招呼：“糖老板，你今天来的有点早啊？” 谭玖凌乍一听以为在叫自己，看着身后的人笑着回应才知道来人是这个酒吧的老板，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破烂和不显眼的酒旗【糖分酒吧】。 刚到的糖老板脸上带着半幅面具，这面具材质和积木也没太大的差别。他系好调酒的围裙，进到了吧台内， 准备工作过半，慵懒的说：“昨晚客人不多，刚过子夜就收摊，今天就早点过来。” 说话并不耽误他行云流水般的调酒，不多时一杯奇异的鸡尾酒做好了，碟形香槟杯提前冰镇过了，杯沿落了盐霜，里头的液体夹杂了一点细碎的白色冰粉透着翡翠的色泽，散发着淡淡的白朗姆清香，毛茸茸的直挠进人的心里。 “客人，请试试这杯‘白泽’。” 谭玖凌端起杯子，根据普鲁斯特效应，他直觉入口会是一杯清爽可口的短饮。就像他曾经喝过的几款类似鸡尾酒。 隔壁的酒客都不再聊天，期待的神情溢于言表。这让谭玖凌直觉有丝丝不安。 举杯没有回头地，他故作镇定优雅的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滋味迅速攻占了他的五感，让他憋红了脸咳嗽起来。 “小叶，你这杯酒有毒啊？” 伴随着谭玖凌剧烈的咳嗽，是隔壁酒客爆出的笑声，还有好心的糖老板递来的一杯白水。 第75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5-组队中 隔壁三三两两的客人渐渐散去了，谭玖凌也慢慢从冲击中缓了过来，午睡结束的红豆伸了个懒腰毫不知情的来到吧台前。 “小叶，你怎么改姓糖了？”谭玖凌端着那杯白水还在慢慢的喝。 “担心你找不到我呗，这个世界的区，特定时段才会通行，有时候还是单向的。没想到你先遇到了红豆，给你直接带过来了。”小叶清洗着杯子和吧台，看来午后的一段时间是酒吧没什么客人的清闲时间。 “好不容易把我盼来了，就给我这么一杯饮料当做下马威？”谭玖凌噘着嘴看起来颇为不满。 “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可惜少了一道工序，喝起来就猛烈了一些。”小叶叹了口气。 “少了什么工序？” “你也看到了，我们右侧胸口都有既定职业，你是【厨】我是【酒】，还有一种是【火】。三种职业各有分工，需要配齐了才能顺利完成菜肴。听说还有一种比较少见的职业【评】，大概是食评人。” “这些职业都有什么用呀？” “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据说是个美食家，需要给他提供让他满意的珍馐才能得享荣耀，厨艺比拼的地方叫做醉仙阁。” “原来我之前在渡春楼餐厅挂画上看到的醉仙阁记，画的是美食大赛实况啊！”谭玖凌终于明白了一些。 小叶收拾完了吧台，也接了杯冰水到吧台前坐着喝：“确实还是挺麻烦的。” 谭玖凌看了一眼四周田地里长势喜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食物：“要是可以一直在这个棚里摆摊卖酒就好了，红豆也在，温饱不愁。” “你想到倒美，没看到胸口那个字下面还有一排数字吗？那个是职业倒计时，如果到了0还没有参加比赛升职，就会被卫兵抓走，听说最后会变成田里的渣肥。”小叶用严肃的口吻说着这个恐怖故事。 “这是真的吗？”谭玖凌赶快看看自己胸口的倒计时，显示的是15，但是他又看了一眼小叶的，只有3了。 小叶看了一眼自己的，没说什么。 谭玖凌从吧台椅上跳了下来：“小叶，你这都剩下3天了，还在这里当你的老板呢。我们组队去参赛吧！” 小叶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你先别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职业配套组队是最基本要求，你既然来了，我们今晚去夜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个队友吧。” 谭玖凌盯着小叶的眼睛，在想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都剩三天了还不急，但是他刚到确实什么情况都不了解：“那听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红豆听到要出门玩也很开心的样子，绕着两个人不停跑。 “对了，这次在外面虽然白泽还是没啥进展，但是我们单位的一位神秘大爷和我一样曾经在茶室看到过不存在地下室，我在那里偶遇过一棵大树和白泽。”谭玖凌一口气汇报了外面的收获：“还有……红豆，原名叫阿黑，是我们学校的校狗，已经……” 小叶抬头看了一眼谭玖凌，看到他艰难开口的样子，出声打断了：“没事，晚上给红豆买点好吃的，不过它最近已经很胖了。” 谭玖凌笑着点点头：“那给我买吧，我最近好像还瘦了！说起来田里那么多吃的，还需要买食物吗？” “那都是特供给醉仙阁比赛的，其他人擅自取用都是重罪。” “看来这里也不是衣食无忧的乌托邦。”谭玖凌遗憾的叹了口气。 等到酉时，红豆带谭玖凌过来的那个雾桥开放了，两人一狗跨过桥，前往那一侧的夜市。 渡春楼前的广场大街如银河倾落，千盏鱼龙灯衔珠吐雾，龙睛如南海夜明珠闪耀，鱼鳞流着冷光，冰绡裁就。 红松木做得九重灯楼檐角都挂着金铃，在夜风里有韵律的渐次响起。 远处的渡春楼旁码头浮起万盏浮灯，水流载着烛火蜿蜒远去，与天空中的孔明灯接成一片星海。近处是一颗绝美的垂丝海棠，在夜里喧闹的盛放。 “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夜市，古风盎然。这积木海棠还扎了茜色纱，栩栩如生。”谭玖凌感慨。 “这里的夜市比寒津渡口的更佳吗？”小叶问。 谭玖凌笑道：“寒津渡口简陋的摊档自然不能比，但是，那个时候是末世难得轻松安宁的时光，自有另一种魅力。” 这时候一个小童撞到他们跟前，举起手中的提灯问：“要买盏兔灯吗？上面还绘有嫦娥姐姐，我哥亲手作的。” 谭玖凌看着那盏暖光的兔灯，果然做得细致好看：“小叶大人，这次也是金主吗？如果有富余，不如买了这灯？” 小叶：“这东西有什么……？”用字还没说出来，看谭玖凌确实爱不释手的样子就爽快付了钱。 “你怎么和小孩似得，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买玩具。” 谭玖凌笑呵呵的提着灯，一脸神气的摆着pose：“这也算弥补一下我这个老人家没有的童年。我知道你熬夜调酒赚钱不易，我有机会还你嘛。” 小叶想起了陪谭玖凌回老家看到的谭母过往，他们真的挺不容易，他随手在隔壁摊子上买了串糖葫芦递给谭玖凌：“上次在寒津渡的集市你没舍得吃上的糖葫芦，这次补给你。” “谢谢糖老板，第一颗给你，一起甜一下。” 两人还在轻松聊天买吃的，结果后面一阵骚乱说来就来，光速逼近。人群里顿时乱起来，也不知道源头在哪，只听到由远及近东西倒地声和人的叫声越来越大声。 谭玖凌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他眼看就要脸向下，栽到旁边卖泡菜的坛子里，小叶伸手扯了他一把，红豆也敏捷的跳起来，接住了脱手飞出的糖葫芦。 谭玖凌起身刚刚想骂，小叶朝他嘘了一声，然后拉着他走到人比较少的侧面，悄悄在外侧跟上骚乱中心的人。 这下谭玖凌才看出来，这个追逐战最前面是一个白发的年轻人在没命的跑，后面追着的是一群卫兵，他们整齐的甲胄寒光闪闪，身材魁梧也非普通人的样子。 第76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6-醉仙阁厨神赛 追逐到一所破庙，那个白头发的青年终于把追兵临时甩掉了。 他蹲在角落大口喘息着，小叶怕吓着他，没有陡然出现，而是还有一定距离，就开口打招呼：“这位朋友缘何被追捕啊？” 白发年轻人果然还是吓了一跳，看到说话的人并不是卫兵显然轻松了一些。为了寻求帮助和表达诚意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白悦，是‘大烤官’烧烤坊的老板，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质疑了我兄弟的去向，他们突然就要抓我。” 说到最后，表情中迷惘透着痛苦，不像演的。 小叶思考了几秒：“原来是大烤官的黑白兄弟，你要是还在这里打转早晚还是会被卫兵抓住的……” 白悦眼神中带了点希望的抬头：“你认得我？能不能帮我逃出去？” 小叶扭头看向谭玖凌和红豆。 谭玖凌说：“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听完细节到时候再做定夺吧。” 为了防止被卫兵追上，他们就没再多言，小叶拍了拍红豆：“马上6桥要开放了，红豆你带我们绕一下从那里离开本岛去我们酒窖吧。” 红豆小声嗷呜了一声，就在前面带路，雾里可见度大概只有半米，所以它走的不快，后面跟着的人也尽量靠的比较近。 一行人全靠红豆的鼻子带路，恍惚中过了桥，再走了几百米，雾就散了。那座桥也在夜里自动断开。 宵夜刚刚说的酒窖有点言过其实，其实只是一个简陋的放酒的半地下黄泥仓库，除了架子，和架子上的库存酒。屋里啥也没有。 谭玖凌看了一圈，不知道坐那里：“糖老板，您的酒窖甚至一张椅子都没有吗？” 小叶干笑了一声：“谁还在酒窖多做逗留，收货码好，或者取货运去店里就完事了嘛。” 红豆倒是不挑，它把刚刚拯救下来的糖葫芦还给谭玖凌，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窝着去了。 白悦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也是腿一软就直接坐在一旁喘气。 谭玖凌也只好停止抱怨，挨着红豆就坐下了。 白悦气喘匀了开始介绍事情始末：“谢谢两位相救，我曾经入驻渡春楼，分了一个小店面专门卖烧烤，叫做‘大烤官’，我兄弟黑仪上周被人邀请组队前往醉仙阁，到如今都没回来，中间只传信一次给我，让我不要去参加比赛，是骗局。” “醉仙阁的厨神比赛是骗局？”谭玖凌大惊。 “是的，他是这么给我传消息的，后来就再没有新消息。我带着他的消息四处询问，消息刚刚传开，卫兵就出动来抓捕我。” “消息可以给我看看吗？”小叶问，他猜测白悦一定还带着黑仪的消息。 果不其然，白悦从胸口贴身的位置掏出消息递了过来：“给，就这么简单几个字。” 谭玖凌凑过来一看，果然只有白悦刚刚说的几个字：“如果不去参赛倒计时到0会被卫兵抓去地牢，去参加无论成败也是骗局重重，到底怎么才是生门？” 小叶皱眉不语。 “白悦，你有什么计划吗？”谭玖凌问道。 “目前还没有，既然问不出什么，我打算偷偷潜入醉仙阁看看。”白悦要寻找黑仪的目标看来还挺坚定。 小叶看了一眼白悦，犹豫了一会：“白悦大烤官，和我们组队，参加醉仙阁最新的一场比赛如何？就在明天。” 白悦没想到有此一问，吃惊道:“我目前的身份没事吗？” “问题不大，参赛的选手都会被派发临时的新身份，原来身份的事情一概不论。参赛需要3-4人，职业至少有【厨师】【调酒师】【火候师】三种。”小叶细细解释。 “我愿意。”白悦几乎没怎么考虑。 “那你呢？”小叶转头向谭玖凌，按道理，确实也应该征求谭玖凌的意见，尤其是比赛结果出现不确定因素的当下。是否参加比赛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明确了。 谭玖凌因为习惯了和小叶组队，所以被这么一问还觉得挺新鲜：“我没问题啊。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都必须要闯一闯不是吗？！如今这个世界食物为最主要元素，这个食神比赛必然藏着最重要的线索。” 三人敲定其他细节后，就返回酒吧用了一顿丰富的午餐。出发报名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仿佛各有心事。 在每一座‘桥’的桥头桥尾都有报名点，报名结束后就换上了统一的衣服，背后还有编号，除了胸口的职业名牌没变，确实好象变成了量产的积木机器人。 次日，这批参赛的人就登上了醉仙阁，一切快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这醉仙阁还真是比画中还要气派。你们看这朱色楼宇和四周繁茂的食物田。”谭玖凌还是忍不住感慨。 小叶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其他参与者，有些比较面熟的是知名酒楼食肆的主理人，那些面生的看起来也干练非常，一副藏龙卧虎的样子。 他们还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坐在最高位的罗恩大帝冠带珠帘，看不太清面容，但是宽袍大袖下隐隐能看到形销骨立的身形。 与其身材相反的是巫祝宰相威利，圆滚滚的肚子几欲突破官服，脸上也像吹弹即破的气球一样没有一丝褶皱。他手下的一群卫兵各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和缉拿白悦那群卫兵一样的服饰。 看来威利有绝对的话语权，他甚至没有看罗恩大帝一眼，自顾自走到醉仙阁最高的台子上说了几句鼓励参赛选手成功的话，接着一声令下宣布第127界食神赛开赛。 主持人接下去宣读了比赛规则和当期参赛的比赛题目。 这期比赛的主题是【健康】二字，但是核心却是【珍馐佳肴】。 谭玖凌听到规则不禁嘀咕出了声：“又健康又好吃，这不是矛盾吗？”。 “那要看评委怎么评了。”小叶接话。 白悦皱着眉头沉思道：“我们好像还差点什么？对了，我们还差菜谱。” 谭玖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什么？我们还要按照菜谱做菜吗？我就说虽然我是‘厨师’职业，但是好像并没有做菜的天赋啊？” 第77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7-黑白重会 “确实是我没有解释清除，我们职业搭配就像是一个链式反应方程。需要一个菜谱，然后由调酒师进行元素转换生产需要的材料，火候师控制火候，最后由厨师进行生产。那个我之前说到的隐藏职业‘食评人’一般是菜谱猎人或者菜谱解谜翻译人。”小叶根据之前的内容进一步解释给谭玖凌听。 谭玖凌觉得这次确实太仓促了，这才是他来的第二日：“那我们已经报名了，不是还差了关键基础吗？到时候初赛如何提交食物呀？” 小叶并没有陷入焦虑的慌张，他说出了自己拟定的计划：“今天晚饭的时候，所有参赛人会聚集在一起，我带了全副家当。考虑过买一个菜谱，很多参赛人其实报名只是来暴利出售菜谱的。他们不用参加初赛也就没有失败的风险。” 白悦听闻也放心了一些：“我也悄悄把能拿到的家当都取出来带着了。希望今晚有好运气。” 晚上果然所有的参赛者都集中在一起吃饭，别看醉仙阁外面看起来像个大点的亭子，内部空间比想想中国大的多，一楼的餐厅够所有参赛者用餐。 食物是周围田地产出的初级农产品：炸鸡薯条可乐汉堡、酥皮烤五花排骨炖肘子。中西结合酒池肉林。 谭玖凌很快吃腻了，眼睛到处飘，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菜谱卖家出没。 结果用餐环境非常安静，人群根据参赛队自发的划分出用餐小团体。 威利大人的卫兵把手着所有的出入口，连去洗手间都有大山一般高壮的卫兵护送。 谭玖凌用手肘悄悄捅了捅小叶：“这里真的有菜谱交易吗？” “有的，大部分人在进来前就秘谈的七七八八，我这里在跟进一个，但是希望渺茫。需要的钱是我们目前资金的十倍不止。果然，是我高估了自己。”小叶听起来有点低落。 “没事。没事，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谭玖凌来这里以后第一次安慰小叶。 其实他也知道，小叶的酒馆都开了些时日了，如果能更早的拿到菜谱，组队比赛，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小叶听了谭玖凌的安慰其实并没有很入心，这个是来自朋友的安慰，但是在这里是以命相搏的世界：“在初赛前可以有一次退赛的机会，你们俩还有时间，可以考虑重新组队……” “那啥，白悦你考虑考虑。我是不打算退了，还要找队友好麻烦的。”谭玖凌虽然这样说，但是有点心虚，如果白悦真的退赛了，那这场比赛他们就是真的不战而败。 白悦没有说话，用餐结束，卫兵把大家按照参赛团体送去住的地方，说的好听叫做保护到位，说的难听就是被囚禁监视起来了。 夜里，他们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挨个房间传来了急促的敲击声：“开门开门，发放明天比赛的资料文件。” 辗转了半天终于有点困意的谭玖凌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醒，懵懵懂懂的坐在床沿看着门发呆，还没缓过来。 小叶不知道是没睡还是留着心眼，已经起来去开门了，他用脚抵着门，只开一个缝，从缝隙中接过那一沓纸。 白悦也跟着起床去门边看个究竟，接过透过门缝，他看到了异常熟悉的身影，惊得顿时清醒过来，不禁叫出了声：“黑仪？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例行公事麻木的身影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由于房间内的光线比外面暗，他一时没看清里头人的面容，但是声音却如此熟悉。 “小白是你吗？……我不是叫你不要来。”黑仪站在原地，低着头。 谭玖凌听到对话，也醒来过来，匆匆下床和红豆也凑过去看热闹。 门被打开了，走廊里的光线投进来，白悦和黑仪面对面的站在门里和门外。 “你没事就好，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比赛优胜了吗？”白悦急切的问道。 黑仪拉开衣袖和裤腿，露出里头沉重的铁镣：“就像我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假的，每轮淘汰的选手都被当垃圾处理掉了。优胜的选手也只有菜谱被保留下来，存档在威利大人宫里，参赛者都被关押在醉仙阁，带着镣铐，每天不停地工作，撑不住了就也被送去做花肥。” 白悦听闻后也很低落：“那不是怎么样都是死局，这里所有人都是消耗品，为了成为花肥而生，亦为此而死？” 黑仪向后退了两步：“所以我不希望你来送死，希望你能找到其他的出路……” 白悦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过道的光里：“我们也没有别的出路，单是问起你的下落，我就被卫兵通缉了，还得谢谢这两位救我。” 红豆听闻不太满意的哼了两句。 白悦笑着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对不起，红豆也是救我的大功臣。黑仪，别担心，我们一定救你出去。” “但是我们还没有菜谱，黑先生之前哪里来的菜谱？队友带来的吗？”谭玖凌倒是没法和白悦一样盲目乐观。 “我职业就是【评】，当时队友收集了一堆破破烂烂的古卷，所幸里头有一个能用的。没有菜谱你们寸步难行……等等”黑仪急的一顿输出，突然停顿了一下：“你腰上这个兔灯？……” 谭玖凌在夜市买了以后，就别在腰上，没太留意，都快和饰品融为一体了，刚刚起床草草批了衣服，灯也带上了。积木身体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会压坏眼镜、灯笼什么的。 黑仪接过灯，细细看了起来：“这个灯，是个隐藏菜谱呢。感觉是手工匠人用菜谱糊在竹骨上做的。” 这时传来了卫兵的吼声：“发材料的怎么还有没回来的？五秒倒计时！” 黑仪把灯笼面拆了，藏进袖口，留下一句晚些时候给你们，就拔腿跑往卫兵的方向。 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接着大概是迟了，还传来了卫兵低吼和令人胆寒的击打声。 第78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8-菜谱 白悦坐在床上，面向门的位置，全身发抖，室内的光线随着门扉的关闭又变的昏暗，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隐匿在黑暗里。 谭玖凌握着只剩骨架的兔子灯，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到随身的小包里。 第二天天亮起来的时候传来了起床的哨声，谭玖凌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来参加比赛的还是来蹲大牢的。 门缝里被悄悄塞进了几张纸，看来黑仪已经偷偷翻译好菜谱在天明之前给他们送来了。 众人握着珍贵的菜谱，祈祷黑仪昨天被打的伤没有大碍。 从昨晚的那一叠材料可以看出，初赛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只要现场提交菜谱，还有全部食材就可以了。 表单里需要填写清晰每种食材的获取途径，转换规则，食物性质等等。 “这好像做实验前的准备工作。”谭玖凌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后就开始研究菜谱和需要填写的表格。 “他们通过比赛收集菜谱，可能就是为了能够批量生产。就像土地里出现的都是半成品食物一样。”小叶对食材还是比较熟悉的，而且其职业是调酒师，主要的工作就是转换，初赛是其主力战场。 “之前卖灯的少年说这个灯是他哥哥手作的，估计祖上是食谱收藏，或者真的是机缘巧合的一本旧书，看着好看，就用来做灯笼纸了。”谭玖凌感慨自己的任性没想到给大家打开了一条生路：“这个菜谱看起来不复杂，蜜汁五彩球？可是菜谱没有写明具体的食材种类也，只提供了烹饪方法。” 小叶的眼神含义明显，现在压力给到厨师职业的谭玖凌了：“这里的菜谱是这样的，食材需要由厨师定夺，然后调酒师转换出来，接着再由火候师进行火侯控制。” “我感觉压力有点大？”谭玖凌一直都在划水，这下压力陡然增加，整个食材都需要他来决定，太不科学了。 “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的。”白悦的乐观主义精神又占领了高地：“我们根据这次比赛的题眼和核心要求要决定吧。” “你别信他有什么压力，巴不得把人往沟里带呢。”小叶难得的吐槽了几句：“健康的珍馐，五种好吃的球。这是我们现在的目标吧？” 谭玖凌交叉双手放在胸前，一副不满的样子：“你这总结的过于精辟了，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这场比赛的主题。” 小叶不知道往红豆背上捆了个什么包裹，一副马上就要出发打硬仗的样子：“不精辟一点不行，在这，得到健康的食物可能比珍馐更困难。” “此话怎讲？”谭玖凌一脸无知。 大烤官的白悦出来解释了，毕竟他每天也要为选择什么食材烦恼：“这里的农田湖泊都已经异变成了半成品食材的天下，天然食材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要找到天然食材做出健康的食物，估计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初级农产品不能做其他转换来贴合主题吗？” “试错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没有时间，还不如直接去寻找更直观和快捷。”小叶挥了挥手看来真的是打算立刻就出发：“我们出发吧。” 谭玖凌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这里的卫兵不会拦着我们吗？” “天黑前回来就行。我问过了。边走边说吧。”小叶拍拍红豆，在前面带路。 “那我们就先来说说各自心中能称为珍馐的丸子吧？”谭玖凌起了个头：“鹅肝应该算是比较公认的珍馐食材，做成冰淇淋鹅肝球，香浓绵密众享丝滑。” 白悦从自己每天烤串的灵感也跟着给出了：“顶级雪花牛肉球，脂肪如大理石般美丽，烤制以后油香四溢，而且有点入口即化的感觉。” 小叶思考了一下，他从佐酒的冷盘中想到一个：“我们店的明星下酒菜‘德式蒜肠’，牛肉和猪背膘10：4灌制的，健康好吃。” 谭玖凌咽了咽口水提出了自己的反驳意见:“好吃应该是好吃的，但是感觉肉类做成香肠了就和珍馐扯不上边。” 小叶觉得有道理，说：“那换成海鲜吧，中华锦绣龙虾球，脆爽。” 三人顺着这个方向又发散了一些食材，听的红豆口水滴滴答答一路。 谭玖凌还有疑问：“这些食材球是不是不能单纯的堆砌，还需要考虑口感和营养的搭配？” 小叶说：“这个就要交给食谱了。听说食谱还有调和味道的作用。” “还真是方便的设定呢。觉得就像预先编写好的程序，只要放入合适的条件，就能得出既定的结果。”谭玖凌感慨道：“怪不得他们在不停的举行比赛收集菜谱。” 几个人集思广益又提出了一些食材种类，在颜色、口味、营养的搭配上大家都先不去考虑。 随着身边景物的变换，白悦忍不住询问:“我们这是要去莽荒之地寻找新鲜食材吗？这个路看起来越走越繁华，一点也不像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有说要我们自己去蛮荒收集食材吗？就算我们想去，时间也不允许吧。”小叶用正直诚恳的眼光看着白悦：“白老板，快把你的钱都给我，我们马上要到鬼市了，食材当然能用钱买就用钱买来的方便些。” 谭玖凌看着小叶伸出的手，感觉气氛有点微妙，就是那种已经上了贼船现在开始补票的微妙感觉。 白悦倒是神色自如，把全身家当掏了个干净。都递给了小叶，小叶加上自己的，合计了一番。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包，自信满满的带着众人往鬼市走去。 传说中的鬼市都是五更出市，鸡鸣而散。而这里的鬼市则更加赛博一些，老客人有一枚电子密钥，每次使用前申请对称密钥，两两组合就会出现鬼市的大门。 这个藏在赛博空间的鬼市，时时都隐匿在夜里，从不见天光。大门破破烂烂的红灯笼无风自动，磷火缠绕的招魂幡仿佛鬼市的门卫戳在门正中。 “需不需要把鬼市的气氛复刻的如此逼真？”谭玖凌感觉的阴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加快了两步，贴着红豆才觉得安心一些。 第79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9-鬼市 顺着门往前，地板的青石缝隙中渗出淡淡的紫雾，带着傩戏面具的货郎望向他们的方向，青面獠牙下琥珀色的眼睛如猫咪一样眯成一条缝隙。 “小叶，他这个面具好看，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谭玖凌被吓得声音微抖，但是仍不忘打趣下身边人。 “这面具可是用我们积木人细骨头榫接而成的，生动吗？用命换的。”小叶的眼睛弯出了一个弧度，笑盈盈的看着谭玖凌。 “咦惹~你还是带着这个面帘吧。清爽。”谭玖凌嫌弃的又打了一个冷战。 小叶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嘱咐道：“你们都没戴面具，一会不要开口，会被发现。我们目标是道路尽头那个蓝布棚的食材摊，我买过几次，老板娘人还不错。” 白悦和谭玖凌赶快跟着点头，不用和这些怪人打交道，他们也乐得清闲。 食材摊在雾气最浓处搭着一个不算大的布棚，浓雾就像水流一样扭曲了时空，让那块区域似有似无。 老板娘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不知道头发确已花白还是被雾水打湿，看起来非常苍老，沿街的磷火灯笼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那个影子随着火光张牙舞爪的跳动，仿佛皮囊下就是个被囚禁的躁动野兽。 “老板娘，我需要这些食材，麻烦报个价。”小叶走进老妪把刚刚他们讨论是食材写了个单子递过去。 老妪把纸条凑到鼻子下的高度才勉强看清，她随手划掉了几个食材，剩下的打包放在桌上，然后并没开口报价，只是拉过小叶的手，在上面划了几道。 小叶点点头，掏出自己圆滚滚的小钱包，支付了费用。接着把食材分到各个包裹里，给大家分着背。 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扭头就往鬼市门口返，在门口一个看起来像是分类垃圾回收的大缸里，小叶把新生成的半截密钥丢回去，门中间引魂幡的磷火骤亮，接着仿佛吞噬周围光亮，将整个鬼市的光景都吞了进去。 最后一声赛博鸡鸣，鬼市的一切如黑白水墨散开消失，只留下满地的纸钱。 谭玖凌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外圆内方的淡黄色纸钱，从黄表纸慢慢变成积木的材质堆在地上，心说真没必要做的这么还原。 他刚想伸手捡一个做纪念，被小叶叫住了：“这是时空交错留下的买路钱，自有人来收，别去碰，晦气。” 谭玖凌撇撇嘴赶快站起身：“小叶，你在这个世界呆了多久了？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梦里世界过于平铺直叙，让我觉得最后会有惊涛骇浪的感觉？” 小叶摇摇头：“大概15天了，平常日子确实是这样平铺直叙的，但是在这种世界多少有点不寻常，只能多留点心吧。” “白悦大烤官？你和黑仪是哪里认识的？你们怎么在渡春楼开的烧烤档？”谭玖凌转而问尽头一直挺沉默的白悦。 “你们说这是梦里？”白悦答非所问：“确实一直有这种违和的感觉，这个梦会不会太真实了？” 谭玖凌看白悦冥思苦想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这不是普通那种梦，具体是什么我们也说不清楚。不过你别担心，只要顺利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影响你真实世界的日常生活。” “是……这样啊……”白悦：“我和黑仪认识的时间不长，大概就近几次的‘梦’？但是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挺长时间了，有接序性的经常来，但是是认识黑仪以后才开始在渡春楼做烧烤档的。” “黑仪人怎么样？”小叶思考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白悦没怎么修饰，直白的讲述了对于黑仪的映像：“还不错吧，感觉人脉很广，而且聪慧灵活、博闻强识。在他来之后，不但我的生意有了起色，而且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近几天？！那不是比我早不了多少？”谭玖凌眯起眼睛思考着：“他，有没有一个兄弟？” 白悦好奇的看着谭玖凌：“你怎么知道？听说他有个兄弟叫做黑尾，在威利大人麾下，可是重来没有见过此人。” 小叶也挺吃惊的：“为什么觉得他有个兄弟？” 谭玖凌歪了歪头，不是很有头绪：“只是直觉吧，近几次世界出现的类似‘聪慧’、‘博闻强识’、‘有行动力’的人，好像感觉都有个兄弟……”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小叶对这个直觉表示了认同。 三人在回程的途中，路过了【糖分酒吧】，本来就简陋的棚子，因为没有了经营者和客人，看起来颇为萧条。 “总觉得有点可惜呢，糖老板。”谭玖凌坐在吧台上歇脚，想起上次来的时候的光景。 小叶走到了吧台里头，熟练的拎出了几瓶酒：“倒也不至于如此感伤，毕竟我们都还好好的在这里，这位客人，要不要再试试本店的招牌鸡尾酒‘白泽’？” 经过上次的体验，谭玖凌本能的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别担心，这道鸡尾酒的酒谱是完善的，而且今天需求的职业也是满配，你放心试。 同上次一样行云流水的一顿调制，落霜的蝴蝶香槟杯里的液体还是这么美。小叶把做好的酒递给白悦，一阵橘色的火光腾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反应，金沙一般的冰凉液体顶端出现了毛茸茸的绿色。 小叶满意的点点头，示意白悦把酒杯给谭玖凌。 谭玖凌忐忑的举着杯子，无法保持从容优雅，缩着脖子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 “唔！好喝！”谭玖凌发出了直抒胸臆的赞叹。 小叶的眉眼看起来很得意的样子，但是只是停留在眉毛上短短一瞬。 “白悦你成年了吗？” 白悦听到小叶问自己一脸呆：“什么？我吗？已经成年了。” 小叶麻利的给白悦和自己也做了一杯：“为了白泽，干杯。” “干杯！”谭玖凌笑意盈盈的举起杯子：“……小叶你成年了吗？” “别扫兴，我是老板。”小叶轻轻晃了一下酒杯，液体光华流转，仿佛在庆祝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第80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0-食神初赛 几人在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后，回到醉仙阁，感觉到了更深的压迫感，那些士兵强壮的体格，还有他们眼神中锐利的敌意，都让人不适。 入夜后，初试的赛场，场地里团队占据着一个个灶台，仿佛筑巢的昆虫聚集成一堆一堆，他们从田里搬来的半成品食材堆积如山。 场地散发出油腻和甜腻的双重气味。 威利大人挺着他肥硕的身躯意气奋发的站在总评审的位置，对那些肥腻的食材露出期待的眼神。 看起来病歪歪的罗恩大地斜靠在上方的椅子上，宛如一只奄奄一息的吉祥物。 罗恩大人满意的看着下面蚁群一样的参赛者，举起珠光宝气的肥手一挥，主持人用洪亮尖锐的声音喊出了：“比赛开始，初赛需要提交菜谱和初级准备食材，限时2小时，完赛请按响灶台上方的按钮。” 谭玖凌这次来这个世界，除了刚开始熙熙攘攘的渡春楼餐厅，第二次看到如此壮大的场景，他凑过去悄悄问小叶：“初赛只要提供食谱和基本食材准备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些人看起来摩拳擦掌的样子？” 小叶也压低声音在锅碗瓢盆声中悄声说:“比赛场就是战场，这些人投机取巧也罢，贿赂上位也罢，当然要摩拳擦掌施展抱负。” 白悦皱了皱眉，凑过来问:“那，叶兄，我们准备了什么对策？” “什么都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小叶环视四周，觉得确实棘手。 谭玖凌摊手：“好吧，我也猜到了。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威利大人旁边那个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身形有点面熟？” “我还以为积木人的身形都是集中量产的呢？”小叶答。 “白悦，你再仔细看看？”谭玖凌转向白悦。 白悦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对自己说的，他再次定睛在威利大人周围，和威利圆滚滚的桶装身材不同，那个兜帽人看起来体态正常，卫兵不远不近的环状围绕在其身边，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一点熟悉感。但是我说不出。”白悦观察了一会还是没有论断。 “没事，我们先准备吧。”谭玖凌招了招手，让白悦也加入他和小叶的食材准备行列。 按理说，2个小时只是准备初级食材的话，时间应该比较充裕，但是他们的食材并不是田里出产的半工业半成品。 清理、改刀、造型、烹饪都需要时间。在菜谱将一切自动化之前，他们的初级材料的确比其他队伍都要麻烦数倍。 经过一顿忙碌，他们终于完成了食材准备，三人很有默契的互相点头示意，谭玖凌代表大家按响了提交的电子铃。 在排队提交的过程中，他们为了知己知彼，尽自己所能观察其他参赛队伍提交的过程。 尽头威利大人看起来心情甚好，全程笑嘻嘻的，参赛队递上来的试吃他来者不拒，直吃的嘴角流油，下巴上沾满了污渍。 有些食材，他也会让卫兵送给罗恩大帝试吃，罗恩大帝颤抖的接过那些油腻泛光的肉类，掀开帽帘缓缓进食，透过帘子能看到他嘴角痛苦的弧度。 整个场景看起来颇有些讽刺意味，这可能就是单纯看渡春楼那副软木画无法呈现出来的现实，这不是一个君臣上下同欢的和谐美食大赛，而是一群人的狂欢和一个人的落寞。 “罗恩大帝看起来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为什么还要举办这个美食大赛？就算是威利大人策划或者威胁的，也有点说不通。” “我也不明白，这祥和的氛围感觉总觉得暗藏波澜。” 轮到他们组送上参赛食谱和初级产品了，三人一狗很谨慎的往前走，这次近距离看到到了撑到满足眯眼的威利大人、庄严的护卫团和看起来疲倦虚弱的罗恩大帝、以及他们一直很在意的戴兜帽的神秘人。 看来神秘也是评审的一员，他接过菜谱看的很认真，既不开口说话也不给予任何表情反馈。 初级食材端到他面前，他也仅是浅尝则止。 威利大人看到端上来一堆五颜六色的丸子，笑嘻嘻的用手捏了一把大嚼起来，刚吃了几口就表现出了对清淡味道的不满。 “呸呸呸，你们这食材怎么没味道？既不香也不辣、既不咸也不鲜……”威利大人嫌弃的把渣渣都吐了。 神秘人倒是没说什么，威利大人瞟了神秘人几眼，看来是想用威压得到反馈，未果。 现场尴尬的安静了一会，威利大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谭玖凌他们的队伍下去了。 谭玖凌抬头看了一眼端坐着的罗恩大帝，他从递过来的食材盘子里，挑选了几个清爽的团子，慢慢吃着，看起来平静多了。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提交完成，到了宣布初赛结果的时候。 黑袍裁判呈上了入选名单，威利大人接过来瞟了几眼，嘴角渐渐的压了下去，一脸不快的样子。 威利大人刚想发作，抬手想要划掉里头入选的某些队伍，黑袍拖着锁链凑过去附耳说了什么。威利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把手里的名单扔还给黑袍。 黑袍继而把名单呈给罗恩大帝，大帝捧着看了会，点头表示认可。 轮到主持人高亢的嗓音登场，他亢奋的宣读了初选入选名单。台下已入选的队伍欢声笑语，未入选的愁眉不展。 小叶和白悦听到自己队伍的名字终于舒了一口气，结果很快场地就骚动起来，那些身高体健的卫兵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 很快那些没有入选的队伍的参赛者就都被控制了，惊恐的气氛蔓延开来。 “为什么抓我们？”旁边灶台的参赛者们质问着卫兵，卫兵的盔甲里仿佛并没有真实的灵活，面对询问，他们毫无反应。 罗恩大人眯眼看着会场的骚动，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皮，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大家不要慌，来参加比赛的都是我们的人才，我们需要进一步精研食谱，你们是主力军……” 场下的骚动变成了交头接耳的交谈，“这是要让我们加入研究组？”“这个直说我们也可以根据家里情况考虑啊？”“是不是真的？”“为什么需要让士兵来强制带我们去？” 主持人人也出来打圆场：“大家先跟着士兵大哥去吧，我们要清场给决赛了。大家不要担心，威力大人和罗恩大帝都会尊重大家的意见。” 被初赛淘汰的队伍，顺水推舟的随着士兵退场了。现场留下的队伍就像一个个劫后余生的孤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仿佛在提防着其他人。 第81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1-兵分两路 入夜，谭玖凌悄悄走在小叶身边，把他叫醒：“小叶，今天初赛结束已经比较迟了，他们应该不能把所有的初赛淘汰人员送走，我们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吧？” 小叶其实也没有睡着。他坐起身来：“可是这里的客栈就像监狱一样……” 白悦看来也没睡，他躺着没动，低声说：“我帮你们引开客栈的卫兵，但是其他地方的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如果被抓了，会不会影响后面的比赛？”谭玖凌突然动摇了一下。 “应该不会，既然上位者需要菜谱，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决赛的参赛者处理掉，比赛结束倒是有可能。”小叶已经站在门边侧着身往外观察情况。 “那白悦会不会……被抓？”谭玖凌还是有点担心。 白悦说完起身了：“问题不大，如果被抓了，我正好可以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黑仪。” 出门前他又补了一句：“这里真的不是真实的世界吗？那黑仪也不是真人？” “这里确实不是真实世界，黑仪倒是有可能是真人。”谭玖凌如实答道。 谭玖凌和小叶又假装躺回床上，白悦往头上倒了小半杯茶水，出门叫住守卫，他大声哀嚎着抱着肚子喊疼，茶水像冷汗一样顺着发丝流下来。 卫兵聚集过来把他带走了，谭玖凌和小叶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往反方向离开了客栈区域。 既然被淘汰的参赛者今晚没有住在客栈，也不可能一次性都送走，那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呆，那就是醉仙阁后面附属仓库的地下。 两人悄悄接近仓库，入口处传来了浓郁的半成品食物的味道，从田里采下来一时吃不完，就会堆积在仓库里，防腐剂保证他们长时间不会**变质，但是口味已经变得更差了。 仓库的锁象征性的挂在门上，小叶推开门进入一楼仓库，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顺着道路进入内间掀开地板上盖子潜入负一层，依然没有看到看守，慢慢的就可以听到从下面传上来的声音：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放我们回家。”“快点来个人？……” 看来仓库的隔音效果还挺好，在一楼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 负一楼的空间还挺大，两排监狱样式的铁笼关满了人，每个铁笼门边像猪食槽一样堆满了烂七八糟的半成品食物。 监狱中间的过道上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和酒。 看来原来看守就坐在这里，但是现在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谭玖凌谨慎的在靠的最近的铁笼后探头，压低声音问了一个里头关着的人：“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那个人正烦躁的在狭小的铁笼中走来走去，刻板动作尽显他内心的焦灼，突然听见笼子外面有人和他说话，他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你们是？哦……也是今天的参赛者……来这里看我们笑话吗？” 谭玖凌一脸诚恳：“我们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你们真的愿意帮我们出去吗？”笼中的人们很快都聚集过来，扒着栏杆仿佛看到了溺水前的一根稻草：“我看到钥匙在看守腰上，他们换班时候会交换钥匙。”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看到信息，小叶担心动静会引来守卫，用手轻轻拍了下谭玖凌的手臂。 谭玖凌也懂他的意思，问话直切重点：“看守人呢？” “听看守聊天时候说今晚有酒宴，他们偷偷过去喝酒了。据说酒宴提供威利大人的自酿酒‘迷醉’，喝了可以做一个绝顶美梦。” “好的，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尽力的。”说罢，谭玖凌和小叶退出了仓库。 小叶笑笑：“真不知道绝顶美梦到底是什么梦？” “哈哈，我也有点难以想象，但是这说明守卫今晚估计睡得挺熟，以此类推偷偷参加酒宴偷酒喝的卫兵也不在少数，这大大降低了我们被抓的几率。”谭玖凌分析道。 两人沿着墙边，往灯火灿烂处寻去，相信那里必然是威利大人庆功酒会和‘迷醉’所在之处。 另一边，白悦的哀嚎把附近的卫兵都吸引来了，他们把他架起来送去了医师那里。 医师正在脱白外套，看起来刚准备下班，突然有进来一个病人，让他非常不爽：“怎么回事，这时候还有人来？” 卫兵自然也知道医师的心情，破天荒的在扑克脸上赔着笑：“确实耽误事，这小子突然大声哀嚎肚子疼。我们兄弟也没办法。” 医师只好耐下性子把白大褂又穿了回去：“你怎么回事啊？” 卫兵也跟着说：“你小子快和医师说怎么了？别耽误我们去参加酒会。” “酒会？”白悦一边捂着肚子装病一边不免跳出好奇心：“医师，我也不懂为啥突然肚子疼，可能今天初赛乱七八糟试吃多了，吃坏了。” “今天是威利大人的迷醉酒会，愿食神保佑你。”医师碎碎念着：“你这症状倒是和罗恩大帝有点像，经常腹疼到衣服都被汗湿了。” 后来真的没诊断出什么，当然白悦本来就是装的，医生开了一些常规治疗腹痛的食物给他，就让他赶快回去了。 卫兵听到，立马架起白悦往屋外走，看来也是打算赶快脱手交差。 白悦听闻了酒会，自然也想去看看，试探性的问：“卫兵大哥，我突然觉得好像好了，能不能带我去‘迷醉’酒会见见世面，以后你们来我家大烤官吃串给你们免单。” “去去去，我们自己都是偷偷去的。别给我们添乱，好了就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比赛呢。”卫兵反而加快了返程脚步。 白悦还没见到黑仪，颇有点不死心：“我看你们也没有被邀请，能不能进去参加迷醉酒会还未可知。你们知道赛场上那个带着兜帽的裁判吗？我兄弟，他能翻译食谱，一定能帮你们搞定入场券。” 卫兵听得面面相觑，觉得也许真能一试：“别耍我们，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食神在上，必然不敢。”白悦舒了一口气，如果兜帽人真的不是黑泽，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吧。 第82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2-迷醉酒会 卫兵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带上白悦往后门去了。 威利大人这次’‘迷醉’酒会特别盛大，和白天的食神大赛不同，除了参赛厨师的评委，还邀请了很多社会名流。 熙熙攘攘的队伍顺着后山而上，白悦没有了士兵的搀扶，走的气喘吁吁，好在很快就到了。 他们并没有从前门进去，但是他们都没有邀请函，注定无缘从正门进入。 正门的排场闪的人睁不开眼睛，路过时仅仅是一瞥，就觉得气象非凡，琉璃宫灯把宴会厅照的如同白昼，鎏金铜兽吐着龙涎香，门扉上錾刻盘旋的彩凤如同在仙宫起舞。 侍者和礼官沿着台阶列队而立，随时准备着引导客人入座，侍女衣袂飘飘，流水一般献上水果和酒水，连他们积木身材都变得曼妙起来。 仅仅是门口堆积的礼品，就和小山一样。白悦他们不多做停留，往后院的小屋去找那个兜帽考官，卫兵们的信息是相通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新考官是谁，但是位置还是能互通消息猜个七七八八。 白悦站在门口，轻轻叩门：“小黑，是不是你？我是白悦。” 第一次敲门里头毫无动静，安静的让人心慌，前面宴会场已经奏响起了丝竹舞乐，短短一墙之隔的这个小院却是另一个安静的国度。 卫兵们有些不耐烦了：“你小子敢骗我们？” 白悦再次叩门：“黑仪，我有话想说。” 又沉默了几秒，门从里面开了。 白悦这时顾不得什么带人入酒会的承诺，他决定先把自己想要说的找黑仪沟通清楚。 他堆上了笑容和卫兵说：“兵士大哥，我一个人先进去和他说两句，你们稍等我一下，我一定为几位争取到喝上‘迷醉’的机会……” 卫兵挥手表示了同意，同时眉眼间的表情也明示了“快一点”三个字。 白悦进到屋内：“我就知道是你，怎么突然当起了比赛评委？” “威利需要有人为他做脏事，是我自荐的，因为我弟弟在他手上。”黑仪说的波澜不惊：“今晚来参加酒会的，还有这次全部参加食神大赛的都会被处理掉。” 白悦大为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一届的罗恩大帝撑不住了，他们天生肠胃异于常人，需要长期供给特殊材料的丹药，这些丹药有时候十年炼制一次，有时候五年。需要大量的原材料。” “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做‘花肥’，是要来做‘药渣’了啊？” 黑仪沉默。 “这么多人命啊？有没有可以解决危机的方法？” 黒仪摇摇头：“这次比赛的菜谱我都看过了，没有新的希望，那只能按照威利大人的古方炼药。” 命运的齿轮已经运行起来，再也无法停止。 黒仪也只是齿轮的一环，而且他的生死还和弟弟绑定一起，这次能给白悦提供这些信息，也算是还清了当时在大烤官时候容身的恩情。 白悦起身告辞，他只能等队友回来一起商量看看，但是看起来希望非常渺茫。 外面的卫兵等得不耐烦了，用指节笃笃笃的扣门。 白悦转身：“黒仪，这些卫兵想参加酒会，能带他们一起吗？” 黒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让他们跟着我吧。” 白悦在门口和卫兵说了情况，然后让他们好好玩，自己可以独自回去。 甩掉了卫兵，他摸回客栈，看到谭玖凌和小叶还没回来，本来想去仓库找找，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人就回来了。 “你们那里怎么样？”白悦问。 “那些被淘汰的参赛者还没被运走，都在仓库的负一层被关着，不像是要放他们回家的样子。”谭玖凌说起他和小叶刚刚的见闻：“卫兵倒是都不见踪影，听说去参加威利大人的什么酒会了。” “‘迷醉’酒会”白悦接话到：“护送我的卫兵和给我看诊的医师也都对这个酒会趋之若鹜。” “你见到黑仪了吗？”小叶突然想到分开始白悦的目的。 “嗯，见到了。”白悦的语速突然急促：“他果然就是那个戴着兜帽的评委，他说这次酒会来的名流和厨艺大赛的人都会被做成罗恩大帝的药。” 谭玖凌听的云里雾里：“哈？什么药，怎么做？” “大概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把醉仙阁所有人都做了。”小叶拧起了眉头。 谭玖凌觉得一阵恶寒：“啊，不是，那个罗恩大帝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暴虐的人，他到底怎么了？” “据说是遗传性的肠胃绝症，已经到极限了……”白悦复述了黑仪和说他的原因，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怪不得……”小叶没有来的感慨了一句：“你们还记得初赛试菜时候罗恩大帝明显对食物的不适吗？威利大人狼吞虎咽的那些肥腴珍馐他都如咽砒霜。” “对了。黑仪说确有一种传说中的食谱可以医好罗恩大帝，但是这次初赛的菜谱他都把关过了，并无特殊。”白悦燃起一点希望：“我们……还来得及找找菜谱吗？” “你可能忘了我们的菜谱还是机缘巧合送上门的……”对于白悦的乐观主义，谭玖凌不太忍心戳破。 小叶倒是不愿意就此放弃：“我们今晚趁着守卫不在，先去偷地窖钥匙吧，和他们约定好明天复赛结束的时候共同举事、突出重围。” 说完把红豆叫过来，让其闻了闻从地窖带出来值班卫兵留在桌子上的一个小袋子。 “你们俩留在之里完善一下我们的菜谱，如果需要转换的食材等我回来。”小叶按住了起身准备一起行动的谭玖凌。 谭玖凌点了点头，和白悦走向了他们背回来的食材，认真的分拣处理，还未天明，准备已经开始。 他们依据罗恩大帝此时肠胃的状态，去除了一些肥腻的原材料，打算把五丸做的清爽好入口、色美好消化。 谭玖凌叹着气把芹菜菠萝这些长纤维食材排除了，鹅肝、凤髓、雪花牛肉也都晾在了一边，油炸、奶油和刺激的佐料慎用或者不用。 第83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3-厨神复赛 天快要亮的时候，小叶推门回来，听外面的动静，貌似卫兵也都跌跌撞撞的从酒会回来了。 早餐的餐厅，剩下的决赛队伍坐的稀稀疏疏的，大家都没有说起昨晚的事情，不知道其他队伍是不是早早都睡了。 卫兵们看起来也有点没精打采。 醉仙阁的方向传来了高亢的号角声，卫兵们瞬间精神了。 其他人浑浑噩噩的在吃早饭，紧接着声音洪亮的主持人出现在了餐厅：“各位进入决赛的选手们，现在请你们前往比赛会场，本届食神比赛的决赛即将拉-开-帷-幕-”。 今天的会场，多了很多严阵以待的卫兵，看起来都是威利大人的亲信，他们的衣服统一写着大大的‘威’字。 观众席也挤满了昨日前来的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他们看起来像是宿醉未醒，脸上全然没有精神，卫兵像看管羊群一样把他们圈起来就坐。 罗恩大帝还是老样子坐在最高处，只是身体看起来愈发羸弱，仿佛风吹即倒。 和罗恩大帝相反的是威利大人，他的肚子仿佛又圆了一圈，脸上散发着自信和狂热的光芒，中气十足的宣布：“比赛开始。” “比赛开始”主持人用尖锐高亢的声音重复着。 各个决赛队伍开始拿出压箱底的厨艺卖力表演，神乎其技的分子料理，闪闪发光的珍惜食材，夸张的火焰温控，如火山般迸发出的诱人香气，交相辉映。 主持人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其中，用夸张的语气介绍着他看到的烹调技法和食材。 当他到了谭玖凌他们身边，他突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先不说他们队伍中那个泰山崩于前依然酣然入睡的黑狗，其他三个人也朴素的仿佛做的只是普通人家的一顿简餐。 小叶在小心的切除鸡胸肉的筋膜，谭玖凌在给土豆和西蓝花去皮，白悦细心的打理着鳕鱼和龙虾。 主持人看着旁边砂锅上蒸笼舒缓的冒着纯白的水汽，疑惑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在做菜啊！”谭玖凌不解的回复道：“看起来像在建房子吗？” “我只是不知道这有啥好吃的，又不香有不辣、既不甜美也不丰腴。”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用眼睛瞄了一下上位的威利大人，对方脸色并不好但是没说话：“那……让我们期待这组选手的表现吧。” 看到主持人走了，小叶把切干净筋膜的鸡胸切成小丁：“没有破壁机，不然我就给他搅成汁完事。” 谭玖凌想象了一下那个传说鸡胸肉打汁的颜色和味道整个人都精神了：“小叶你说不定是健身教练哦。” 两人还来不及拌嘴，已经有一声锣响，有队伍提交了自己的成品。 专心守着灶膛的白悦忍不住紧张的抬头看了下赛场的时钟。 “小白。你别着急，我们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谭玖凌和小叶安慰道。 所有人都好奇的望向第一个提交菜的队伍，队伍中并没有志得意满的选手也没有完赛的轻松愉快，就好像按照规则演算了无数次的题目，用肌肉记忆就复刻了出来。 华丽的菜品传来浓郁的香味，整个会场都被香气占领，琥珀色的糖浆从小山一般的菜顶端流淌下来。 评审台上，除了威利大人和罗恩大帝，戴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评审已经不止一人，也不知道黑仪是否位列其中。 所有人都在缓慢的品尝送来的第一道菜，因为还没有其他竞争参赛团队，所有的评审都显得很悠闲，食物也被卫兵分给了在场的名流们，他们忐忑的吃着。 食物非常符合主流审美，油腻甘美，谭玖凌他们还是捕捉到了罗恩大帝的手颤抖了一下，不愿意多取用菜品。 一声声锣声响起，其他参赛者也纷纷提交自己的作品，威利大人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看那些成品菜谱，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吃了太多复杂食物的罗恩大帝已经撑不住在一旁吐了，侍者在他身后支撑着他。 威利大人来到他身边，用假惺惺的语气说：“罗恩大帝，您保重身体，这次比赛就是为您遴选调养身体的膳食，您一定要多吃一点，看看你如此瘦弱……” 罗恩大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的力气。 威利大人桀桀桀的笑起来，转身对着被圈在一起的名流们说：“昨天喝了迷醉的大家，你们都是罗恩大帝最忠实的子民，你们的命都是属于他的，这是你们的荣耀。今天就是见证荣耀的时刻。” 人群中和昨天初赛淘汰的人们一样传来嗡嗡的异响，大家对这不怀好意的论断心里充满了忐忑。 谭玖凌计算着天光的角度，和小叶和白悦对视一眼，并不在意威利大人的长篇大论，稳稳的摁下了提交按钮。 锣声顿时鼓噪的想起，打断了威利大人的发言，他颇为不满的扭转他肥硕的脖子，寻找是谁怎么不知趣。 “火候差一分食材口味就要打五折，对不起威利大人了，我们要准点给罗恩大帝上菜。”谭玖凌笑嘻嘻的打破了全场尴尬的气氛。 罗恩大帝看到送到面前的菜肴，本能怯懦的嘟囔：“不……不……我吃不……下……” “了”字还未出口，他就被揭开盖子后飘出的怡人清香吸引。 白悦尽责的守着温度，面色淡定专注。 袅袅白烟中露出几颗色泽淡淡的丸子，随着内敛的光晕在锅中流转，这时天光刚好打在锅上，小叶一挥手以食材转换的微妙，用极简的调味盛出五颗3厘米左右直径的小丸子曾献给罗恩大帝。 许是许久未见如此清雅的食物，罗恩大帝的手又开始微微颤抖，但是这次是因为激动。 威利大人愣了一下，砂锅在天光加持下仿佛带有神性的启示，如今他连着刚才被打断的怒火一起被激起，走过来就想一脚踹翻他们的菜。 刚刚他吃的太多，这下胃袋带着他臃肿的身子一起晃动，谭玖凌端着锅轻轻侧身，避过了威利大人的肥腿。 第84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4-倒戈 经过白悦细心看顾火候和刚刚天光的点睛之笔，这道菜算是大成。谭玖凌发现锅里的菜虽然寻常，但是上面的光却不是凡品，小叶怀里的菜谱也同时发出灿烂的光。 威利大人用尽全力的踢踹被轻易避开，他却难以控制自己的重心，脸朝下骤然跌倒。 威利刚要大声呼唤卫兵前来扶起自己，谭玖凌先一步抓起小叶举着菜谱的右手呼喊：“这是天谕，罗恩大帝的圣体自有天降菜谱疗愈，罗恩大人心怜苍生子民，不愿用古法将子民都残杀入药。我等皆愿跟随罗恩大帝。” 那些贵族名流还在犹疑，卫兵也因为大多喝了‘迷醉’不敢有什么动作。 安静的几秒颇难煎熬，如果此举失败，众人的境地就和昨日初赛失败的选手一样，全都会变成威利大人的药材原料。 这时，会场由一只大黑狗带领涌进来一群人，他们是昨天被关押在仓库底下的初赛淘汰选手，小叶从醉酒的卫兵身上取得钥匙给他们，和他们约定了的见面的时间。 他们振臂齐呼：“我们愿意跟随罗恩大帝……我们愿意跟随罗恩大帝……” 渐渐的也有贵族起身，以命相抗，被圈起来的羊群中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波澜。 威利大人没人帮助半天没爬起来，小叶振臂加码：“天降菜谱，可解大家的‘迷醉’之毒，大家绝无后顾之忧。” 这时，贵族和卫兵大多倒戈，呼声震天。 威利大人从未想到会落入如今境地，他抱着头，想要把自己埋入会场地下，呜呜的哭得很难听。 罗恩大帝吃了五色丸，脏腑疼痛不再那么剧烈，身体也有了些力气。他第一次站起身来到台前：“感谢大家支持，刚才新晋厨神所言，我定然为大家做到。卫兵！把威利押下去。” 莫名其妙成了本届食神了小叶、谭玖凌、白悦三人和众人挥着手，情绪也很激昂。 “真是我见过最儿戏的政变了。我的梦里都不敢怎么写……”谭玖凌嘲讽道。 小叶看了谭玖凌一眼：“你怎么断定梦主不是威利呢？” “梦主一般都不会把梦里的一切都湮灭，毕竟是他用心造物。”谭玖凌一边回答一边看旁边心不在焉的白悦：“白悦，你怎么了？在找黑仪？” 白悦面色暗淡:“黑仪既然最后没有出面帮我们，说明他做了二手准备，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才是他一切行动的核心，我刚刚看到有个黑色人影趁乱离开了，估计……就是他把。” 谭玖凌心有戚戚，黑仪对白悦来说，不仅仅只是梦里的合伙人，他为了他得罪卫兵，冒死参加比赛，对方最后居然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当事人应该心里很难过吧。 小叶拍了拍白悦的肩膀：“没关系，等你醒来，一切重要的人和事都会回归正轨。有些人，只能说自有苦衷，理解他们就是放过自己。” “你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吧？”谭玖凌双手胸前交叉看着小叶：“不准失踪，不然，不放过你。” 红豆跳起来，把前爪搭在谭玖凌膝盖上，仿佛在说“我一定不失踪。” 谭玖凌没等来小叶的答复，笑着低头抱起红豆转圈圈。 接下去几天，谭玖凌他们再次找到了卖灯笼的小弟，买下了他们用来糊灯笼的整本菜谱，有了这本菜谱，接下来为罗恩大帝调理身体进行的很顺利。 那些油腻腻的半成品田已经清理掉了，新鲜的瓜果重新生长，河水清澈，灌溉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田园牧场。 “人间还是值得的，你们说是吧？”罗恩大帝难得开口问了谭玖凌一句。 谭玖凌有点吃惊，这个梦主看起来懦弱又平庸，但是内心里对于世界的体验其实是和他一样的：“是的，值得。以后没有人控制你的噩梦了。” 一阵催眠式的宽慰让整个世界都吹起了一阵温柔的熏风。 “我们要走了，这几天真是吃的太畅快了，罗恩大帝你保重肠胃，这样你的世界才会健康，子民才会安居乐业。”小叶和罗恩大帝行礼。 “你们都要走了吗？白悦，你能留下来吗？我给你渡春楼最大的店面开‘大烤官’好吗？”罗恩大帝看来很不舍。 谭玖凌没等白悦推迟，帮他说:“没事，我觉得等你醒了，你们会在别的地方重逢的。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安排。” “真的吗?”罗恩大帝没有多加挽留，看来相信了这所谓的预言，挥动袍袖背过身去。 卫兵们送他们回到渡春楼，这里还是如此热闹、馨香。但是种类丰富、食材新鲜成为了人们选择餐品新的风向标。 站在朱雀街尽头牌坊下白雾荧光闪烁的门边，谭玖凌对小叶说：“古代豪侠总是爱说‘这次我与你共战群雄，同去同归。’听起来特别带劲，而我们却总在最后走不同的路。” 红豆摇摆的尾巴慢了下来，仿佛也参透了这离愁别绪。小叶眉角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你就当作小时候的邻居，因为父母工作变动，突然要转学吧。我也不是第一次劝你了，词都用尽了。” “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你劝了，但是人无完人，在别人的梦里我们都不是万能的，不能又会音律，又擅长绘画、物理、化学和诗词。所以总有各种弱点让我们陷入败境，刚开始的时候我努力提高体能，但是身体的材质根本不给我提供发挥的余地，而我最近看了一本文学集，下次的解密可能就是化学反应……”谭玖凌语无伦次的絮叨个没完。 “……”小叶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多世界安宁里藏着马上降临的暴风雨，日常琐碎里骤然就出现了死线……但是，其实真实世界也是如此不是吗？你又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谭玖凌沉默了起来。 你和我说过他们末路的故事：“尹然、孟强、林小树他们都没有放弃，我们又怎么能如此消极。” 谭玖凌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你说的很对。这些本来应该我来说。‘对比起’，让你担当了这个角色；还有‘谢谢你’记住这些。共勉。” 他和白悦并肩走入白雾，消失在一条同路的尽头。小叶和红豆也随后步入，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 第85章 第七章珍馐玉馔15（完）-食事 谭玖凌这次从梦中世界醒来，不仅仅是觉得眩晕，还有很强的窒息感，他恢复意识以后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清晰又被咳呛出来的泪水遮盖的模糊一片。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周围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影晃动。 “谭老师，你还好吗？”那个声音依然在重复的唤他。 慢慢的谭玖凌完全恢复了，他看清了呼唤他的是图书馆的陈超老师，对方神情并没有非常急切，但是却坚持不懈的唤他。 “我没事了”谭玖凌坐起身，吐了一口水和泥土的混合物，跌跌撞撞想要爬起来。 “你还是再休息下，晚饭过后，你突然晕阙，跌入湖中。好在立刻有同学把你捞上来，但是你却没有立刻清醒过来。”陈超看到谭玖凌已醒，起身退到一旁：“稳妥起见，还是到医院观察一下吧？” “我没事。”谭玖凌习惯性的推辞，他站起来整理衣服，发现摸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找不到那个值班的手机，他和旁边的同学说：“我值班用的手机不见了，你们刚刚有看到吗？”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帮过他的同学赶快跟着 一起回忆。可是身边除了一个对讲机，并没有看到手机的踪迹。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谭玖凌踩在栈桥齐膝深的水草里摸索。他想劝那几个同学和陈超老师先回去上课，但是没有人同意。 大家一起帮着找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了那个翻到水草下的旧版小手机。 “希望还能用。”一直没下水的陈超老师接过**的手机，用口袋里的纸巾包起来吸水擦拭了一遍：“这手机如此重要吗？” “我预感他一会要响。”谭玖凌接过纸巾和手机，又擦了几遍保证干爽以后小心开机了。手机运转正常，并无问题。 “还是功能少的老手机靠谱啊，防水性能也不错。”谭玖凌欣喜的说到，手机铃声很快跟着响起。 他蹙着眉接完了电话：“陈超老师，不好意思，有学生需要送医。您能不能代替我先送学生过去，我回去换个衣服，就去市二医院和你们汇合？” 陈超老师扁了扁嘴，不好拒绝。就应承下来，往校车集合点去了，学生已经由同学送到位置等候出发，只是缺一个带队老师而已。 谭玖凌感激的对着陈超一瘸一拐的背影喊：“陈超老师，谢谢啦。下次我帮你值班，请你吃饭。” 对方没回头，冷冷地说：“客气了，不必。” 谭玖凌回到宿舍，冲了个热水澡，这个天气还好湖里温度挺凉快，就是泥弄得有点脏。但是这次晕在湖里真的很危险，要是和之前一样发生在独自巡楼的深夜，那不是九死无生？ 想到这里，谭玖凌叶觉得一身冷汗。 在梦境里要被做成药丸没有太大的实感，在这里差点溺水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谭玖凌匆匆忙忙赶到市二急诊的时候，送医的两位同学家长也都已经到了，谭先是谢过陈超老师，感恩的把他送出门叫了车，又转去陪同家长。 其中一个学生谭玖凌很面熟，就是晚上在食堂门口遇到的来参加服务周的大学学姐‘罗队长’，当时同学们还笑她“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这位同学怎么了呀？”谭玖凌问在一旁愁眉不展的家长。 “克罗恩病发作期，我本来就不放心她身体这样还来参加什么返校周活动，你看……”家长痛心的抱怨起来。 躺着挂瓶的女学姐倒是满不在乎的安慰家人：“妈，别说了。我没事的，难得有机会见见学弟学妹，给他们带来一些鼓励，没想到最近天气多变，肠胃也跟着起义了。” 原来真的有一种叫做克罗恩的病，谭玖凌恍然大悟。同时在医院忙前忙后帮着挂号取药的是学生会的一位同学，他带着帽子，但是可以看出眉毛和睫毛都是白色的，眼睛透出淡淡的粉色。 “学生会的同学。你可是白悦？”谭玖凌乘着他忙完问了一句。 白悦不明白送医的老师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在学生会一直非常低调，也很少外勤。:“老师您好，我是。”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宿命的重逢？就在眼前……还有，我觉得白化很酷很稀有，这不是你社交的障碍，你要相信会有很多人尊敬你爱你，并不因为你的外貌而是因为你的内心。”谭玖凌的话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是白悦仿佛在记忆深处确实有过这么一个期许。 看着白悦走到学姐身边陪她说话，谭玖凌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向另一边的家长：“这位同学这是怎么了？” “哎，真是造孽啊，我们家孩子因为再次暴食无法控制，被校方勒令来医院观察和回家思过。”来的家长看来是学生的奶奶，头发已经花白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家孩子也是可怜啊，从小父母都在外面打工，他从小就爱吃，慢慢的完全控制不住，越来越胖。医生说这叫什么小胖威利综合征……主要是还没有一个好的治愈方法。” 说着老奶奶站起来，想要鞠躬还是跪下，谭玖凌吓得一个箭步跳过去扶住奶奶：“奶奶，您坐着说，我在这里听着呢。” “这位老师，您一定要帮帮小胖，他心思不坏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奶奶哭的已经喘不上气来。 谭玖凌心里也跟着苦，梦里的世界，黑白分明，罗恩大帝和威利大人粉墨登场，小人物小叶和白悦也都自己的事业开着小酒吧小餐馆。 但是现实中，既没有宫斗也没有政变；没有坏人也没有包治百病的食谱，只有可怜人。 漫漫长夜终至天明，小胖和奶奶回家了，考虑到奶奶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小胖，医院帮着联系了社会福利机构和居委会希望提供相应的支撑和帮助。 被克罗恩折磨的‘罗队长’看来还要在医院住几天，好在和她一队参加返校活动的大学生们在早上都来看她了，他们接手了了罗妈妈的活，让她放心去上班了。 谭玖凌也返校交班去了，他突然想起罗恩大帝问他：“人间值得吗？其实她应该早有定论，只是在梦里，她藏起了那个脆弱的自己，把坚强乐观都留给了最亲的家人和朋友。” 第86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校图书馆 开学后第一次值班就落水，谭玖凌的领导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次日谭玖凌从医院回来到岗，他就热情的嘘寒问暖。 谭玖凌对于自己这个好脾气的领导一向颇为喜爱，可能是当时报道时候被人事领导的气场吓到了，自己的教务科领导让人如沐春风，在记忆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领导问谭玖凌是不是这段时间开学考工作太累，值班如果身体不适，要及时提出调班申请，不要勉强自己，并且让他休假半天回去好好睡一下，昨晚在医院太疲劳了。 谭玖凌笑着说自己没事，但是让他休假半天的情他领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东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回宿舍去了。 自从教务前辈同事小徐离职，活就都堆到的谭玖凌这里，就算没有考试，给学生开在校证明、给老师开课时证明、办理休学转入、退学离校各种手续也是让人身心俱疲。 领导觉得清闲的暑假刚刚过完，开学考加晚值班就把谭玖凌累倒了。要是自己唯一的干将再被吓得离职，他就要成光杆司令了。 回宿舍的途中，谭玖凌路过了石塔，他把失物招领箱又放到了之前的位置，要不是校园禁烟火，他真想给白泽上柱香，保佑祂早点好起来。 拜了几拜后，他望向镜子，里头倒影出的神兽依然在沉睡，和现实里那尊雕像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就是个普通的倒影。 “白泽大人，我一直以为是你受伤变弱才让梦境里头压抑的痛苦变得具象化且危险，但是通过观察梦境的连通性，发现好像不仅仅是这样……”谭玖凌低头默念，虽然他还并未有完整的头绪，但是总觉得一切都有操纵的痕迹。 镜中的白泽抬起头来，悲悯的看了他一眼，神色依然疲惫。这眼神和之前在若兰茶室地下室看到的颇为相似。 “看来还是得再去一趟茶室。”困到极致的谭玖凌拖着浆糊一样的脑子转身回了宿舍，倒头就睡。 梦里闹哄哄的一会听见小叶和红豆叫他快一点，一会听见陈超推他醒一醒，他感觉自己泡在粘腻的池子里，口干舌燥，想要让他们别吵了，但是发不出声音。 次日醒来的谭玖凌感觉自己状态好一些了，后半夜睡得还可以，领导一早看了看他的脸色，终于放下了心。 午休时间，谭玖凌吃完饭就踱步到若兰茶室门口，老板娘看来还在云游，茶室大门紧闭，窗棱上已经落了一层灰，看来很久就都没有开过。 透过窗户，谭玖凌看了眼那个他梦中地下通道所在的假门，门边的挂画多少有点眼熟。他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走，待到回过神，已经站在图书馆的门口。 来这所学校已经半年多了，谭玖凌还没来图书馆借阅过书籍，趁着这个机会，他刷了之前注册过借阅权限的餐卡，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由于学校规模不大，图书馆也并没有什么恢弘的规模，仅有的两个借阅室放满了书架，临窗的位置规划处几个座位供借阅者休息和自习。 许久未和纸质书籍亲近，谭玖凌觉得颇为好奇，百平左右的书架看起来没多少，走起啦却像大迷宫，加上午饭吃的饱带来的消化晕眩，让他有点恍惚。 很快谭玖凌就逛不动了，他伸手在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带到旁边的座位坐下来，安静的阅读区总觉得有听不清的絮语在耳边回响。 他的目光安静的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却觉得有视线从上方天花板的位置瞥来，抬头看，却只有雪白的顶和白晃晃的日光灯管。 本来以为这样安静的饭后时光自己会在图书馆睡着，说不定还会去到什么神奇的地方，但是并没有，那种注视感一直持续到谭玖凌踏出大门。 匆匆赶回岗的时候，谭玖凌突然发现他把刚刚那本书的借阅卡带出来了，图书馆曾经早期使用的也是纸质借阅登记卡，和老家的图书馆一样，那个卡片夹在书的最后，写着每个借阅者的名字和借还时间。 现在改了电子扫码借还，但是这些卡并没有统一清理，还都在书的最后。 谭玖凌已经想不起来刚刚看的书的具体内容了，好像是一本水库鸟类的图册，照片拍的很精美，各种鸟类的美丽羽毛纤毫毕现。 借阅卡上的名字写的很漂亮，字体俊逸。是个陌生的名字【瞿佳隽】，不知道是老师还是学生。 借阅的日期也非常古早了，2009年7月14日，如果是学生老早毕业了。 谭玖凌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细细收好了借阅卡，决定改日再去送还。 最近教务科的任务空闲了一些，谭玖凌打算把档案重新整理一边，最让他难过的就是尹然的档案，他曾经亲手放入充满希望的绿色休学文件夹中，如今却必须拿出来放到黑色的退学名册里。 好在活着的人找到了新的生活，而尹然也在另一个鲜活的生命上延续了他善良美丽的眼睛。 比较早的档案因为疏于维护或者转入计算机存储了，纸质版也是堆得杂乱无章，谭玖凌一并尽力整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了“陈超”和“方炜”两兄弟的入学记录，原来他们曾经也在这里就读。 在一本老旧的2015年招生宣传册上，他还看到了当年带队人：图书馆馆长“瞿佳隽”的名字。谭玖凌拍掉文件上的灰尘，在照片里找到了名字主人，一个看起来清瘦和蔼的中年人。 这天夜里，谭玖凌辗转反侧，脑子里的时间点布成一张大网交织在一起。无名和母亲谭知娴的生卒年、无名离家的日子、瞿佳隽在图书馆借鸟类图谱的日子、陈超和方炜曾在崇文学校就读的时间…… 实在没法入睡，谭玖凌坐起身开了灯，随手拿了一本谭知娴的小说和日记翻看起来。 在2000年日志里，居然看到了“白泽”两字，谭知娴写道：“偶然间得到无名弟子消息，明天要把襁褓里的谭玖凌寄放在同事家一天，出发去见‘白泽’。” 第87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2-方炜借书证 谭玖凌愈发睡不着了，“白泽”是谁？妈妈见过？还和无名有关？后续的日记为什么没有相关的内容了？ 那他来这里工作是机缘巧合吗？红白喜一条街的白泽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谭玖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便清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思绪。妈妈的小说像是一把钥匙，而自己心里久久未能解开的锁仿佛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翻开小说的扉页，上面写着“献给我亲爱的孩子，这世界上最坚固的维系，来自于‘爱’。” 如果前几年谭玖凌看到这句可能会觉得有点矫情，但是现在看到却觉得很温暖很有力量。 接着是目录，有个故事第一时间吸引了谭玖凌的注意力，故事的名字叫《凤凰栖于梧桐》，讲的是一只小凤凰成长、陨落和重生的故事，在重生的时候，得到了白泽的指引，于大火中智慧大成，得大自在。 时钟已经过了三点，谭玖凌看的停不下来，既不困倦也不饥渴。 故事里，‘白泽’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镇梦兽，而是可以引渡精神穿梭再多维空间。 谭玖凌做了一个猜想，那个小凤凰确有其人，在精神领域迷失进入一种假死亡的状态，‘白泽’帮助他重返人间。无名，母亲谭知娴都和这个‘白泽’认识或者有交集。 自己那个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所以不可能是自己，而无名在事故中殒命，母亲谭知娴去找白泽是去见无名吗？还是另有其人？ 渐渐的，倦意袭来，谭玖凌在各种猜想中被困意攻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风轻轻翻过日志，停留在谭知娴返家的第二日，那一日谭知娴的字句很激动又很忧愁，她回到家看着冲她天真傻笑的谭玖凌，怜爱的冲过去送上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拥抱。 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谭玖凌才从梦里惊醒，经过一晚的辗转，似乎窥到了什么门径，但是如今清醒的时候细细理起来有觉得一切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全是不切合实际的猜想。 他把谭知娴的日记放入随身的包里，打算中午有空的时候再看看。 整理档案是艰苦的体力活，但是这反而可以让谭玖凌集中注意力，不去想其它，反而让他异常轻松。 午休的时候，还是科长来拍了拍他肩膀，提醒他下班了，记得去吃饭。 谭玖凌把剩下的一些收尾，背上随身的小包，独自去了食堂，他特地路过了白泽的塔，想看看有没有在失物招领的箱子里倾述烦恼，顺便洒扫一下，最近渐渐入秋，落叶有点多。 防水的箱子安安稳稳的放在塔下，谭玖凌翻开来，关节页片发出吱纽的声音。箱子里并没有太多东西，除了几件正经失物招领的校卡、文具盒。角落里有一本很旧的小本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小本子是这里图书馆旧的借书证，牛皮纸颜色的封面已经被揉的全是褶皱。末页贴着芯片，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古老的东西。 谭玖凌翻开小本子是一张一寸小照片，看得出是一个阳光乐观的男孩子。名字叫做“方炜”，后面的借阅时间大多集中在2017-2018年。 这个方炜会是陈超的弟弟吗？因为听说了两人并无血缘，所以也很难看出面貌的相似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神情动作或许多少会有一些相似。 谭玖凌端详了半天，没看出端倪，他把借书证装入包里打算带着去问问陈超。 关上箱子，他把地板的落叶扫的干干净净，从小镜子望进去，白泽须发看起来已经痊愈无恙，只是不知道被什么沉沉的梦境困住，只有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身躯让谭玖凌确认其是活物。 例行鞠了个弓，这次谭玖凌貌似听到一声轻轻的警告，就像上次的叹息一样，轻的犹如一片叶子飘落在静湖表面。 【要小心】 他听到白泽这样说。 匆匆用过午饭，谭玖凌再次前往图书馆，他要把昨天不小心顺出来的借书卡物归原主。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他再次路过了若兰茶室，让他吃惊的是，今天茶室门开了。 谭玖凌踏入茶室，轻叩门扉询问老板娘是否在？ 过了许久，并无回复，他只好走入茶座，想着坐在里头等一下老板娘回来。 奇怪的是茶桌上覆着厚厚的灰，看来并没有得到打扫，老板娘还没来得及清扫吗？那她现在又突然离开去哪里了呢？ 这时无风的室内柜台上飘下来一张图画打断了谭玖凌的思绪，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北方多闻天王的画像，下面还有一句偈语：“金甲巍巍镇北冥，宝幢垂露济苍生。” 谭玖凌想起了老板娘曾经推荐的祁梦道观遇到的小道长，他最后和自己说“北方多闻天王手里持伞，在千变万化的世界上，伞为你遮盖，愿你在广学多闻的同时，不受恶念侵染。” 谭玖凌觉得眼前像是蒸汽一样扭曲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习惯性的看看自己的手脚，以辨认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进入到了“梦”中？ 看起来并无异样，周围的环境也还是老样子。谭玖凌觉得这次可能真的是自己头晕而已，当他再次抬头，看到曾经那个墙上挂画的假门位置似乎不一样了。 那副让他曾经感到很熟悉的画也变了，上面是金色的**，不停的滴着露珠，下方的红木方台上放着一个空盆景。 他伸手去抓那金色**的水滴，但是却抓不到，雾层很厚的样子。 “北冥、垂露济苍生”谭玖凌想要走几圈绕出茶室看看有什么古怪，但是这个茶室的门窗已经全部消失了，外面的天光虽然还是可以照进来，但是里头没有一个出口。 沾满尘土的茶桌椅子在雾中焕然一新，琉璃茶壶中透明的泉水沸腾，仿佛时间倒退到他上次来做客喝茶的时候，曾经他们坐过的位置有两个透明的人影，其中一个看起来困得快要睡着了。 无论是否已经进入到“梦”的世界，谭玖凌明白自己都不在原来普通的若兰茶室了，他必须想办法离开。 第88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3-瞿佳隽借书证 谭玖凌让自己冷静下来，小道长说多闻天王持伞，那这个装置看来少了一把伞，他在若兰茶室的室内饶了一圈。 柜台旁边的架子上确实有一把红色的三折饼干伞，正红色，放在手上仅有掌心大小。 谭玖凌把伞取出来，走近看盆景，觉得像是个空置的花盆，就把伞种进了盆里。 顿时，盆里长出一株蘑菇，红伞伞白杆杆，很娇嫩的样子~ 本来谭玖凌是希望这个蘑菇能变成钥匙之类的东西，但是那个蘑菇除了间歇性的喷出一些孢子，全然没有要变身的样子。 孢子的浓度不停增加，让谭玖凌全身难受，仿佛骨缝里进了异物，他手脚都不受控的抽动起来。 “这下要如何不受恶念侵染……喵的”谭玖凌暗暗骂道。 后来干脆心一横，把蘑菇扯了出来，蘑菇一声尖锐怪叫，菇腿上的液体还崩了他一袖子。 谭玖凌顾不得这许多，一口咬了下去，他其实很想跟着蘑菇一起尖叫，但是忍住了。 等蘑菇的叫声停止了，他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扭动，这次不是规律的波动，而是吃了毒蘑菇的那种五光十色的油彩感，浸润积聚又散开。 他拍了拍头又等了一会，就像老旧电视的接收器突然稳定了一些，画面的雪花和扭曲趋于平静，谭玖凌看到了，那个曾经他在梦里看到过的，挂画的墙上有一扇门。 他再次推开了那扇门，踏上往下的楼梯。 那金色的雨露中飘出了两句七言后半句：“九重劫火焚身隐，一朝光耀破幽天。”仅在门开启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谭玖凌顺着台阶往下，他以为自己这次又能看到上次那棵大树和白泽，结果让他不解的是，走到下层，他推开掩着的门，看到的是昨天他刚去过的图书馆的阅览室。 这个图书馆的阅读室和昨天比起来毫无二致，以至于谭玖凌又开始怀疑自己刚刚其实根本没有去过若兰茶室，饭后直接就来到了图书馆。 房间平平无奇，但是没有出入口。阅读室来来往往的人仿佛完全看不到他，自然也无法回应他的询问。 谭玖凌走遍了每一寸角落，都没发现可以交互的东西，直到他抬头看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角度会跟着他的行动而变化。 谭玖凌向摄像头挥了挥手，想着如果有人躲在摄像头后面监视他，就当告诉对方自己发现他了；如果摄像头有自己的想法，谭玖凌就当向它问好吧。 没想到结果居然是后者，摄像头朝他点点头，把方向指向了一旁的还书机。 谭玖凌在那旁边的旧书篮里头翻出了那本水库鸟类图鉴，书本看起来比昨天还要旧一些。他把误带回的借阅卡插回书的背面，然后将书投入一体化的还书机。 界面显示出借阅者的名字，还书时间，然后推送到紫外线消毒灯下进行消毒。紫外光有节律的闪动起来。 光按照短、长、止三种状态重复闪烁。最后借阅机吐出了一张借书卡，看照片是中年瞿佳隽。 谭玖凌掏出方炜的借书证小本子进行比较，两者明明是同一时期的东西，但是看起来新旧程度却不一样，而且17-18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纸质的借书证？难道是赝品？又是谁放在失物招领箱子里头的呢？ 拿到了瞿佳隽的借书证，谭玖凌和摄像头君道谢，它变换方向，指向了一旁的档案室。 谭玖凌站在档案室那一扇紫门前，想着刚刚的节律。根据紫光灯的提示用手叩击出轻、重、止三种不同顺序的声音序列。 门露出一个刷卡机，谭玖凌放上了瞿佳隽的借书卡，滴一声伴随着绿色小灯一闪，门应声而开。 这个档案室在真实图书馆阅读室是不存在的，里头堆放满了档案柜。 谭玖凌站在空间狭窄的档案室里，封面空白的档案柜一直堆叠到屋顶，甚至看不到尽头的往上延申。 谭玖凌习惯性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是玻璃人也不是稻草人、不是木头也不是积木。他就是他自己，但是目前的状况明显不是普通的世界，他仰头望向顶端看不到头的档案柜，想着如果是小叶会怎么做？ 看起来模模糊糊不知边界的天花板跳着倒计时，八字形的二极管数字随着秒数不停跳动减少。 图书馆的档案柜主要是用来寄放随身物品的，有临时柜和长期租用，长期的柜子会有名牌，然后里头会放一些固定的东西。 他在清一色空白的档案柜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贴着名字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勉强可以看到上面写着“方炜”。 谭玖凌拿出之前从失物招领箱中拿到的方炜的借书证，刷了储物柜的感应锁。 柜门弹开了，里头放着一套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校服，一张三人的合照，还有一张书籍后面的借阅卡。 谭玖凌拿起照片看了一眼，是小时候的陈超和方炜的合照，中间靠后还有个成年人，只是照片里头被挖掉了。 至于柜子里还有的就是书籍借阅卡，看来是方炜正在借阅的书，但是卡片没有归档在借阅处，书也不知所踪。 “叮…………”头顶的倒计时到了尽头，空间里传来紧迫刺耳的上课铃声。 档案室的门哐的一声弹开了，广播传来生硬的电子音：“请各位勇者即刻到阅览室借阅登记柜台集合、请各位勇者即刻到阅览室借阅登记柜台集合。” 谭玖凌把照片和借阅卡收进口袋，离开档案室往阅览室前台集合去了。 阅览室乍看起来和昨天一样，但是很快与谭玖凌就看到了不同：玻璃幕墙外面的风景是虚拟的屏幕投影。 快到达借阅室前台，谭玖凌看到有3个人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走近发现其它人都带着面具：个子最矮的带着一个夸张的摩托车头盔，高低肩，穿着遮盖全身的斗篷，看起来瑟缩又胆小。 另一个认真环视天顶的人戴着绿色的面帘，背着小包，仿佛是个扎着树枝的热带雨林特种兵。 最后一位站的笔直，覆着华丽的假面，毫无动作和表情，长袍上面纹了一只血红色的乌鸦。像是一个中世纪欧洲的文人。 第89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4-TP30971 “谁能给我来个面具吗？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谭玖凌双臂抱胸，站在一群面具人中间猜测着众人的身份。 其他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电子音广播再次响起：“恭喜各位勇者通过挑战来到第260届图书馆趣味迷宫闯关。你们的目的是，抵达最深层，打败魔王，拯救世界……” 谭玖凌突然举手提问：“打断一下，都260届了，完成的人数有多少？” 广播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还有人提问：“0”。 对方可能懊恼自己暴露了非机械的身份，随即不再多说宣布了比赛开始：“请各位勇者在柜台领取自己的手环，比赛即刻开始。” 谭玖凌其实才不在意对方是机械、人类还是硅基智慧生命体。对方是规则宣布者，永远不会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 “大家可以选择两两组队或者单独闯关，组队的在每层有一次奖励抽卡，单人则没有，祝愿各位击杀魔王，得偿所愿！”机械音广播说完这句话，陷入了安静。 四只手环在柜台上放着，就像一堆没电的手表。 中世纪诗人第一个拿起手环，带上之后他眉头微皱手腕也颤动了一下，但是他没说话。 带摩托头盔的矮个子也伸手犹豫的拿了一只手环佩戴起来，随着腕带扣上，他哎哟的惊呼出声。 “怎么了？”谭玖凌不解的问。 “这个手环好像有刺，扣上去的时候吓我一跳。”戴摩托车帽的小个子想要把手环脱下来，发现根本脱不下来了，手环的腕带处于扣死状态，表盘下方还有一根细丝深入皮肤，估计已经绕在腕骨上了。 “广播君？广播君？你还在吗？”谭玖凌鼓噪的喊起来：“这个手环不戴会怎么样？快出来解释下。” 显然机械音广播忍受不了有在在图书馆大肆喧嚣，语气中带着七分怒意：“勇者们请控制音量，手环会为每一层开场提供一次抽卡增益，还可以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提供救援定位。” “原来还有救援哪？这闯关怎么危险。不如提供点防身用品更实在。”谭玖凌边说边看周围三人。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带绿色面帘的人也戴上了手环，手环的屏幕在连接到人体后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花里胡哨的抽卡界面。 抽卡前还有一行提示：“是否组队？” 谭玖凌凑过去八卦的从头看到尾，接着也不等人家反应，点了对方表面上的组队申请。 绿色面帘的特种兵抬眼看他，他笑嘻嘻的拿起剩下的最后一个手环戴在左手，然后点了接受组队和特种兵仓促成队了。 接着他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您，特种兵。我们一起加油吧。” 另外两个人看的目瞪口呆，觉得那个看起来特别皮实的特种兵要暴起打人了，结果对方和野蛮外表完全不同的谦逊有礼，居然也伸出手回应，两人握了握就算正式成为队友了。 “小摩托，大诗人。虽然不知道路上还会不会遇到，也要一起加油呀。”谭玖凌和另外两人挥了挥手，扯着特种兵走了。 小摩托和大诗人可能想了一会才知道说的是自己，谭玖凌已经走远了。 在起外号这件事情上，谭玖凌一直很在行。 拐过一个书架，谭玖凌压低声音问：“看到红豆了吗？” 带着绿色面帘的特种兵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都问了几次了，除了花神迷宫被你外型和压迫感吓到，哪次逃得过我的法眼？哈哈哈。”谭玖凌一副劝人认命的语气：“我和你说哦，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虽然不是我在的部门，但还是最贴近我现实的地方，而且你看这次可是普通躯体，离谱吧？” 小叶彷徨的看看自己的手，确实觉得很陌生，话题转回一开始提到的红豆：“上次你和红豆说很多人给它送吃的，它去了那个地方，乐不思蜀没回来。” 谭玖凌听闻红豆去了它的墓地一拍大腿：“早说啊，我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我猜你可能看不到它……”小叶语调低了下来。 “没事，我可以用感觉的，我一定可以感觉到它是不是在那里。”谭玖凌掏出了方炜的借书证给小叶看：“这次的世界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我来之前觉得陈超、方炜以及老图书馆馆长的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那我们边走边说，这个方炜的借书证有什么用？” “没啥用，我就是给你看看他的照片，这次比赛好奇怪，除了没露脸的机械音广播，就只有四个人，如果梦主不是你和我，那就剩小摩托和大诗人了，他们是谁有打败魔王的执念呢？” “高低肩的小个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总觉得有什么想要掩盖的事情。另一个不说话，也觉得看不透。” “大诗人的衣服上面那只红色的鸟，总觉得有点面熟啊。”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 “对了，小叶，我这次在外面发现了一个和白泽相关了奇怪的联系，我看了我母亲的日记，她曾经在我还是婴儿的某一天，说要去见‘白泽’，然后去了一天，后面日记就没有再提起了。” “这倒是有点奇怪，如果是重要的人，后面应该会再提到，或者再去见才对呀？” “我也觉得很奇怪。” 谭玖凌和小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突然，谭玖凌的脚步停在了TP分类的书架前面：“方炜曾经有一本没有还的书，编号是TP309/7/1，这次的事情总觉得和他有关联。看看能不能通过他，离开这层的阅览室。” 小叶点点头，接过谭玖凌递过来的借阅卡，扫了一眼上面的书籍清单，然后跟着一起寻找那本未归还的书。 一本书藏在图书馆的书架里，就像一滴水藏在大海中，他们两人不去想为什么方炜未还的书会出现在这个象征未来-瞬时的阅览室空间，但是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每一排书架都像一条单独的时空跑道，把其中一条线索延申到未知的方向。 第90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5-R35833 小叶举起手腕，拦住了按照索书号前往找书的谭玖凌：“先抽卡吧，万一后面就没有空闲做这事了。” 谭玖凌深以为然，举起手臂开启了组队抽卡，那个花哨的抽卡界面最后停留翻转出一张卡面【亡灵语】。 谭玖凌看着卡面嫌弃的一皱眉：“看起来有点不吉利，说起来要是我们不组队，单纯结伴同行会不会更自由一些？我们是不是被坑了？” “我觉得出现两人配合的关卡可能性会更大，这种卡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小叶的安慰总是非常到位。 谭玖凌也就不再纠结组队的利弊，在书架上寻找这索书号所在的位置，成功找到了那本《计算机密码学》：“看这索书号，果然是本计算机的书。” “这本书要怎么用？”小叶看着那本书并没有阅读的**。 谭玖凌翻了翻目录：“我也不知道呢。我记得你说过在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软肋，而梦主他们有自己的专长。每次想起这个，我都觉得顺其自然最好。” 没等他们继续聊下去，手环里传来了机械提示音：“恭喜找到关键物品，五秒钟后将传送到任务地点。” 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挺直白的，虽然也披着寻找恶魔拯救世界的外皮，但是不需要找钥匙也不需要和什么人沟通。 五秒过后，两人被传送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四面都是墙壁，仅有一扇关闭着的门，在房间立着一具上半身骨骼的零散骷髅。 骷髅看起来就像站着睡着了，姿势微微前倾，双手被锁链锁住，下半身空空如也。 谭玖凌和小叶不想惊醒他，免得进一步的麻烦，他们绕着骷髅走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唯一比较让人在意的是，骷髅两侧的肋骨。 “这个骷髅左侧有3根肋骨，右侧是5根肋骨，而且右侧肋骨上刻了一个箭头标志。”谭玖凌停在骷髅正面嘀咕着。 “这是打架打断了吗？”小叶进行了外伤方面的分析。 谭玖凌抽出刚才那本《计算机密码学》，翻到RSA那章递给小叶：“我觉得不是。” 小叶看了下那些公式：“要不你直接给出结果，我们验证下。” “目前根据数据提供的3和5，可以得到n为15，相应的欧拉函数为8，所以公钥e为3或者7，私钥d则是3。结果应该是个索书号我能想到的答案是R358.3/3后者R358.7/3。”谭玖凌报出了结果：“但是不知道错了会不会有惩罚措施。” 小叶拍了拍手环：“广播，广播。公布错误惩罚和错误次数上限？” 广播音不耐烦的出现：“错误上限次数为3，错误惩罚为装置释放与闯关者心脏同频率的次声波。” “手环还真是好用呢，以后的AI助理就按这个打造吧。既然有3次机会，那我们试一次应该不会马上心梗嗝屁。”谭玖凌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截还在酣睡的骷髅，抬手准备输入索书号密码。 小叶挡在前面：“要不让我来输第一次，如果失败了你还可以继续清醒健康的研究这本密码书，如果你晕倒了或者痴呆了，让我接下去解谜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 “小叶你每次都这样，就喜欢往前冲，到底跟谁学的？”谭玖凌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看着小叶。 小叶也不和他计较:“这次谜题是你解的，我来负者输入，下个我解的谜题你来输。这样能保持解谜的连贯性，就这么说定了吧。” 听小叶这么一说，谭玖凌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就同意了。 随着小叶把索书号R358.3/3输入智能门锁，咔哒一声门开了，推门出去，外面又是那个熟悉的阅览室。 阅览室科技感更浓了一些，玻璃幕墙的投影时间也更晚了一些，夜幕下的阅览室安静无声。 两人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声音。他们一起走到了R开头的书架前，放眼望去，整排都是医学类的书籍。 “我还以为会遇到小摩托和大诗人他们，没想到到了阅览室，却依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谭玖凌寻着书架的编号，取下了对应的书籍《应用骨科解剖学》。 “你是按照方炜借阅书籍找到的《计算机密码学》，那这本医术又是谁借的呢？”小叶问。 谭玖凌翻了翻这本医书，看不懂一点：“那得问问那具半身的骷髅，而且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把方炜的学生证放在我必然会看到的地方。还有哦，我见到你之前，闯关用到了老馆长瞿佳隽的借阅卡，和他曾经借阅过的一本水库鸟类图鉴。” “这可能就是开启这里的契机吧。根据特定规则挑选人员，尝试往下闯关。”小叶皱了皱眉：“如果要说大胆猜测，那这本医书是陈超曾经借阅的？” 谭玖凌心里估计也是这样认为，只是没有证据，而且陈超在现实里继承了老馆长图书馆管理员的职位，并没有从事任何医学相关的工作，也看不出他兴趣所在。 机械音在手环中如约响起：“恭喜找到关键物品，五秒钟后将传送到任务地点。” 谭玖凌摊摊手：“虽然我很讨厌在倒计时的小房间里头解谜，但是想知道答案，这大概是唯一的一条路了吧。” 小叶没说话，心里可能在祈祷谜题简单一些。 这回的小房间同样是四面空白墙，一个小门关的严严实实。 房间中间这次不是个残破的骷髅，而是彻底零碎的骨片，这些骨片大小各异，形状不一。像拼图的碎片一样在磁悬力长中悬挂着。 这次没等询问，广播音就给出了闯关要求：“请从206块骨片中找出一套头骨，进行拼合。尝试次数上限为3次，如果出现失误，将会在空间中爆发骨刃风暴，请各位谨慎小心。” “这鬼地方虽然是我单位，但是怎么一点都不自然，这题目搞得和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似的，押着人做，我不会啊，怎么办？”谭玖凌又翻了翻那本医术，还是放弃了，五块麦乐鸡的形状他都要分半天叫不出名字，更不要说这些碎的和渣一样的骨头片了。 第91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6-又是拼图 小叶接过那本《应用骨科解剖学》也翻了一遍，果然书上的内容和现实应用还是有落差的，头顶上的倒计时走的像窜西一样滴滴答答的。小叶也只能苦笑的摇摇头。 谭玖凌拍了拍手环：“广播君，广播君。这一关在之前的260届淘汰率多少？” “单人淘汰率为70%，组队淘汰率为25%。”广播音已经对他们随时随地的呼叫放弃抵抗了。 “为啥单人和组队的淘汰率差距这么大呀?”谭玖凌听出了其中的玄妙。 广播自然是不再吱声，小叶划了划表面，调出了他们组队后在这层开始抽的卡【尸语者】：“看来可以试试这张卡。” “快试试，快试试。”谭玖凌催促着，就像急着看答案的考生。 小叶点击了使用，空间里骨片慢慢汇聚在一起，没用的其它骨片碎裂消失，变得星光点点。 “这是？”小叶看着慢慢成型的头骨显得有些吃惊。 谭玖凌又过了一会才看出不同来，这不是一个人的头骨，而是，一只狗的。 随着骨像完成，皮毛依附，居然出现了一个他们很熟悉的毛茸茸的头。 “红豆！”谭玖凌大叫了一声，跟着踏前了一步，场景顿时离开了图书馆密闭的小房间，出现在不知道什么时间点的图书馆办公层长廊。 谭玖凌和小叶追着红豆的背影看它踏入了馆长办公室门口，再往前急追几步却无法继续靠近，等它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像是已经中了什么毒，衰弱的站不直身子，口里吐出鲜红的血块。 谭玖凌用力狂奔过去，蹲下身想要抱起虚弱的红豆，接过刚伸出手，就被骨刃划了个大口子。 红豆抬起头，用尽力气摇了摇尾巴，转身拖着血迹往旁边的门走去，它用爪子推开了那扇门，然后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谭玖凌捂着被划伤的手，路过馆长室门口，门即将掩上的时候看到门里有一个年轻瘦弱的背影，浓浓的阴影透过窗户把他的形状投影在地上。 谭玖凌蹲在门边，绞尽脑汁想着是把衣服脱下来裹着手还是去哪个房间找个箱子。 小叶把他拉起来，扯了一段衣角把他的手包扎了起来。 “我们得把红豆带走呀……”谭玖凌的眼睛还没离开趴在门边疼的缩成小小一团的红豆。 “这不是红豆，是一堆锋利的骨刀，红豆怎么可能忍心划伤你。”小叶把红豆推开一条缝的门用力踹开，扯着谭玖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没事的，等你回去，它一定在你感觉的到的地方等你。” 谭玖凌不敢回头看，那是小叶这么久以来的宝贵朋友和陪伴者，这么多次并肩同行，小叶从来没让红豆受到一点伤害。 所以，他要告诉自己，那个确实不是红豆，只是虚拟的谜题。 他们再次回到阅览室安静的空间，谭玖凌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鬼打墙吗？我们又回到这里了？”小叶环视一圈，看到的是熟悉的风景。 谭玖凌也看了一圈周围：“这和我们之前来的阅览室不是同一个地方，你看玻璃幕墙，外面是真实的道路和树木，还有书桌上的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这里是我前几天亲自到过的阅览室，是现在的阅览室。” 顺着谭玖凌指点的几处不同，小叶确实感觉到了些微的不一样，从一扇门出来，时间仿佛规律性的流逝了，整体看起来变化不大，细节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在阅览室的前台看到了诗人和小摩托也出来了。 谭玖凌凑过去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快呀。” 诗人没说话，带着大头盔的小个子友好的回复道：“诗人他好厉害，记忆力超群，能跟他组队真是太好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戴着摩托车头盔穿着斗篷呀。”难得见到能沟通的人，谭玖凌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我……因为我，长得比较……吓人……”对方吞吞吐吐的回答。 谭玖凌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真诚的说:“在这里我觉得没关系的，戴着要是不舒服，可以脱了。” “没事，我……习惯了。” 谭玖凌看了看小摩托的队友大诗人，对方没有任何表态，他也不好继续说下去，那就太不礼貌了：“那好吧，你看我这个朋友，也是常年带着面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啥样。那我们继续一起加油吧。” 听不出和之前的有分毫差异的机械电子音突然发声：“欢迎各位来到本层，‘人人都可以畅想未来，又有多少人能过好当下呢？’请两只队伍分别前往北门和南门开启这层的旅途。” 反正都是未知的谜题，两个队伍也没有纠结，各自往离自己近的门去了。 谭玖凌和小叶来到北门，看到门上是个颇为复杂的拼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顶上的楹联【九宫通玄，坎水为枢】，然后整扇门的外圈是一个圆环形的可转动八卦盘，刻着不同的卦象。 正中主体是九宫格，但是为了可以移动，旁边还有一个单独的空格，除了侧面的空格每个格子都有固定背板颜色，一共有五种颜色，分别是黑色水纹、红色火纹、青色木纹、银色金纹和黄色土纹。除了黄色只有一个，其他都有明暗两种颜色，这些格子看起来没什么规律散落着。 “这个是华容道吗？十个格子。”小叶看着一墙五颜六色的格子有点懵。 “看起来不像，华容道空白格是出口，而这里这个空白格明显是为了提供其它九宫格换位置的，所以这应该是个9格的拼图。”谭玖凌把这五种颜色放在脑中排列组合，从纹路来看必然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可是这些格子只有颜色，要怎么拼？对了，要不我们先抽卡吧。”小叶觉得这里又不是他的主战场，决定把细节先安排好，免得到了死线手忙脚乱。 谭玖凌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和小叶确认了本层的组队抽卡，手环跳出了一张【模糊匹配】卡。 一时也想不到要如何使用，就又继续转头投入到拼图解答中。 第92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7-洛书 谭玖凌看了一眼手环的时间，决定和小叶从头捋一捋这个谜题：“门上写着坎水，感觉倒计时结束或者答题错误会水淹此地。但是我们目前先不用考虑这个，我们一起来看一下外圈。” 小叶指着外圈的卦象：“我能认得各种卦象，但是根本不理解。坎卦是两个两头短中间长的图案，据说应该在北方，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转动八卦转盘，把坎卦放到最顶上？” 谭玖凌摇了摇头：“这和我们平时看地图导航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不一样，之前的定位用的是坐北朝南，左东右西来着。所以坎卦应该转到最下方。” 按照他们之前一人解谜另一个人输入的约定，小叶上前旋转了八卦盘，坎卦亮起，看起来没啥问题。 “那中间的部分的，我看背板图案颜色都是独立的，根本不能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九宫拼图？”小叶抬头看了看正中的九宫格，觉得还是没啥头绪。 “那就说明可能最后的结果并不需要一个完整的图案，而是一个有既定的顺序九宫格。” “有这样的九宫格吗？五种颜色，五种属性。” 谭玖凌微微一笑：“有的，小叶你知道洛书吗？” 小叶点头：“河图洛书的洛书？那不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吗？说是上古伏羲氏时，洛阳的黄河中跃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照河图演变出先天八卦。大禹时，洛阳浮出神龟，背驼‘洛书’，大禹治水成功，分天下为九州。” “你故事记得真牢，确实如此，但是河图洛书之所以可以衍生八卦、推理命数。还是因为它本身是数学规律奇巧的幻方。” 两人从洛书的标准格式开始了问答对话。 “所以洛书是个九个数字组成的九宫格？” “是的，有个口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小叶点头表示赞同，但依然有点困惑：“但是现在的九宫格没有九个数字，只有五种颜色。” 谭玖凌靠近小叶身边，指出了每种颜色不同的颜色和底纹对应：“底纹的颜色和花纹暗和五行，黑色水纹、红色火纹、青色木纹、银色金纹和黄色土纹。” “所以哪些数字属于哪种五行是有对应吗？” “这就要从河图说起了：北方玄武为水，一六共宗；南方朱雀为火，二七同道；东方青龙为木，三八为朋；西方白虎为金，四九为友。最后是五、十同途为土，代表时空奇点。” “你这样说我们就可以知道不同颜色的排列方法了，土黄色的在正中表示5，黑色的一和六放在最下面一排右侧两个。红色的两个格子放在最后侧一列的前两格……以此类推。” “没错，这就是个毫无变形的标准洛书顺序而已： 4 9 2 3 5 7 8 1 6 ”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两个同样颜色的格子怎么区分两个数字不同呢？” “这个应该是根据不同颜色明暗区分，明暗分别代表阴阳，奇数为阳，偶数为阴。以黑色格子的1、6举例，最下面一行的中间那个是1，奇数为阳数，颜色为明黑色；最下面一排最后一个数字是6，偶数为阴，颜色放暗黑色格子。” 说到这里，小叶也已经了然于胸。他着手开始拼图，十格的九宫格拼图难度不大，就和知道洛书原始位置就能很轻松的解出这道题一样，很快就完成了位置复原。 本来谭玖凌还担心会需要再按照九宫格的表盘按一个什么密码，但是并没有，大门逆时针旋转开启，露出两个黑白色的小门，像是阴阳鱼的简化版。 小叶看着前面两扇小门猜测：“看来接下去，两个人要分路走。这个窄门仅有一人宽。” 说完这句话发现谭玖凌没反应，小叶转身看了一眼，发现谭玖凌看着门在走神：“怎么了？这扇黑白门有什么玄机？” 谭玖凌听到问话，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是刚刚大门开启的方式让我有点在意，螺旋向右开启的。” “这个方向有什么讲究吗？” “古人觉得顺天而行，才是生之道，左旋符合五行相生，相反则是逆位。顺生逆死。” “所以这个门进不得？是个死门？” “倒也不一定，我们抬头看星系，都是左旋，所以如果是上升方向应该像羊角的形状左旋上升。但是你还记得闯关开始的时候广播说我们要下到下层打败魔王，所以俯视视角右旋也合理。” “所以我们一路都在往下？目前只有面前两个门，并无其他出路。我们是同时进一个门？还是分开走？” “一会我先走，如果我进去门就关闭，那说明我们必须分开两条路。如果并无阻拦，我们就一起进同一个门，有个照应。” 小叶听到表示同意：“好”。 谭玖凌迈出半步又补了一句：“坎卦表象就是主客卦双重危险和困难，两方协力，或可破局。” 小叶觉得此时需要有个人来缓和气氛，语气稳中气十足的说：“放心吧，我水性还可以。” “好，那坎卦色黑，我走黑门。我们随后再见。”谭玖凌说罢进了黑门。 显然系统没有给他们进入同一扇门的机会，随着谭玖凌踏入，门就关了。 小叶也不多做停留，立刻踏入白门。 白门内是个蓝色的房间，房间的漆色让人觉得置身于一片汪洋中心，不同的蓝色层层叠叠有点让人窒息。 墙上唯一的物品是一排看起来像挂钟的装置，配色由黄红色组成 ，两种颜色各占一半，钟面像是川剧变脸一样一分为二，两根表针夹成不同角度，每个钟面都不同。 这是隔壁传来了谭玖凌的声音：“小叶，小叶。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那里有什么？” 看来两个房间是真的仅仅一墙之隔，和之前藤蔓顶端的房间一样。可以通过声音互相沟通。 小叶把房间简单描述了一下：“我这里墙是各种蓝色，挂有一排红黄底色的钟面，每个钟面夹角不同。其他什么都没有。你那里呢？” 谭玖凌的语调带点调侃的轻笑：“我这里除了一个黑色的密码门，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哦。不对，至少还有天花板的倒计时呢。” 第93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8-红黄色的钟 “看来解谜的内容主要都在我这间，我详细和你描述下周围的情况吧，墙面的蓝色层层叠叠由多种蓝色组成，给我的观感很像大海的波浪，但是我不能断定，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判断。”小叶开始为隔壁空白房间的谭玖凌提供信息。 “你刚说挂在墙上的钟面颜色是正红和正黄吗？”谭玖凌觉得既然是密码锁，那么能提供数字的重点估计是那一排钟。 “是的，钟面一半红一半黄。” 谭玖凌希望自己不能亲见但是不要漏掉细节：“这个颜色的钟面还挺特别的，请提供下钟面的时间，看看有什么规律”。 小叶略微沉思了一下并没有马上报出时间：“嗯……这个钟面有点奇怪，它的走时没有发生偏移。” 谭玖凌想象了一下钟面的状态：“什么叫没有发生走时偏移？” 小叶有点迷惘：“就是比如3:30分，时针并不是停在3而是应该偏移到3-4中间。还有，刚刚没细看还没发现。指针也没有长短区别，我还是报时间给你吗？” 谭玖凌本来怀疑表盘是不是和有的手表一样只给出水平垂直3,6,9,12四个时间点，但是根据小叶描述，大概可以确定并不是普通的表盘：“你按自己的直觉报，我根据你报的时间和你核对数字，我假设表盘不是12等分，而是八等分，按照顺时针1-8的数字报出指针的位置，你看看对不对？” “好，第一个钟面7:15分”。 “2和5”。 “第二个钟面10:45分，或者9:50分？”因为表针没有长短，也没有出现走时偏移，小叶报时的时候犹豫了。 “没关系，你按感觉说就行，反正我会和你核对。6和7。” 小叶看谭玖凌核对的甚至比自己还准确，就放心把剩下的按时间报出来了：“第三个钟面3:45分”。 “2和6”。 “最后一个钟面6:10分。” “1和4”。 小叶舒了一口气：“分毫不差，用八等分描述比我用时间报还要准确。” 谭玖凌笑笑：“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时钟，它的形状让你被刻板印象影响，觉得它们是一排时钟。” 小叶插着双手盯着这排看起来像时钟却被说不是的东西：“所以他们是什么？” “是海军旗语。通过挥舞两面旗帜发信号的那个。我小时候童军时候学过，还参加过军训总结大会的表演呢。” “确实有见过，所以这五个信号说的什么？” “是五个字母，MORSE。应该是莫尔斯电码。说起来我和俞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用教室的灯发SOS求救。那个时候叶大佬正在设计渡海的大船呢。” 小叶听谭玖凌语气轻松，觉得这个解谜大概是已经解决了：“那你试试这个做密码吧。” 谭玖凌语调还算轻快，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放心不下来：“哎，我试了，不对。密码只允许输入一个字母，后面是数字。估计是和前面一样，采用中图分类法的索书号。” “那我们怎么能知道莫尔斯（MORSE）对应的是哪本书？” “应该是我们进房间前漏线索了，有点麻烦，现在也退不出去。” 小叶回忆了刚来的必经路，确实有一个颜色不同的书柜，里头放了满满一排书：“我想起一个颜色不同的书柜，但是正常人应该不会觉得要背下所有书的索书号吧？”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小摩托说他的队友记忆力绝佳。大诗人看来有点过人之处。” 小叶这端看不到倒计时，但是他从谭玖凌的语气里听不到太多慌张：“倒计时还有多少？” 谭玖凌的语调依然没有波澜：“2分钟。小叶，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用抽的卡吧。” “好。”小叶启动了【模糊匹配】，给出了一本和MORSE匹配的具体书籍和索书号：《海洋中的摩斯电码》I287.5。 谭玖凌一边输密码，一边评头论足：“居然是I开头的书，是本儿童文学读物呢。” 密码受理完成，两边的门同时开了，小叶和谭玖凌再度相见，他们第三次站在熟悉的阅览室。 谭玖凌伸了个懒腰和小叶往那个蓝色的书架走去；“我们这会一开始就把卡用了，后面只能靠自己了，感觉这层难度有加强。不过说真的，这个阅览室和我昨天中午看到的真的简直一模一样，我甚至觉得垃圾桶里能翻出我昨天带进来扔的一张口香糖纸。” 小叶点点头：“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图书馆不让吃零食吧，你还带了口香糖？” 谭玖凌抽出了那本《海洋中的摩斯密码》，里头说的是小朋友在海洋中探险的轻科普：“昨天实在太困了，双重薄荷口味的口香糖都没有办法帮我摆脱睡意。” 手环中的电子音想起：“恭喜两位拿到关键道具，5秒钟后将会传送到闯关点，恭祝各位马到成功。” 想起这一轮还没怎么骚扰广播君，谭玖凌忍不住问了句：“隔壁队伍已经顺利闯关了吗？” 一片安静，毫无回应，5秒后自动被传送走了。 传走前，谭玖凌的抱怨声还留在借阅室：“这层的广播君也太不通情理了。哎，这样顽固不化会早衰的。” 他们再次出现的地方还是一个阅览室，站立的位置看起来是一个平板的方筏，筏子上还有一个箱子。 水从四面八方注入房间，速度之快，让人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被压入水下的瓶子。很快他们只能站在筏子两端保持平衡。 谭玖凌俯下身，像只□□扒着板子不想挪动一步，嚷着让小叶去查看下箱子：“小叶，你之前说你水性好，麻烦快去看下箱子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小叶小心的往箱子挪动过去：“你跟我一起调整下平衡，别翻下去了。” “好，好。”谭玖凌趴在被水流冲的打旋的筏子上晕的天旋地转，但是想着水很快就要到天花板了，只好咬牙配合。 小叶掀开箱子，发现里头放了两套潜水衣。他掏出潜水镜递给谭玖凌先让他戴上：“你会游泳吗？恐水吗？” 第94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9-潜水 谭玖凌戴好潜镜，依然和□□一样趴在地上：“不恐水，会游泳，也会一些潜水。但是晕船……” 小叶本来还想着在水下来不及一拖二教学，这下松了一口。看来谭玖凌只有在船上会暂时失去行动力。 潜水装备的重量大部分都集中在氧气瓶和配重腰带上，小叶把这两个拎出来，轻轻放在筏子上招呼谭玖凌：“你能自己穿装备吗？水快要到顶了。” “头好晕，要不你帮我穿一下吧？”谭玖凌勉勉强强爬起来，仅能支撑着坐直身子。 小叶麻利的帮他穿上BCD（浮力调整装置）背心，扣好锁扣。然后自己也把装备穿戴整齐：“走，下水。趁着水还没到天花板，测试下呼吸器。” “我们要跨步式还是背仰式入水呀？”刚刚解谜时一直情绪稳定的谭玖凌这回问问题的语调都带着点慌乱。 “你喜欢哪种就用那种，筏子和水面平齐没有落差你想用坐姿向前入水也可以的。我帮你在后面平衡筏面，你放心下去。”小叶挺有耐心。 谭玖凌把身体挪到边缘，双腿放入水中：“嗷，水好凉。” 他叫完回头看了小叶一眼，小叶没理他。目前水马上就要满到天花板，下面就是油锅也只有下去闯一闯了。 谭玖凌给BCD充气，咬着牙姿态难看的入水了。 小叶等谭玖凌顺利浮在水上后也确认装备入水，水温的确很凉，大概4-5度，和大海下的温度差不多。 两人游近后快速复习了一些常用手势，小叶再次确认了两人面镜松紧度和呼吸管工作情况，总算是顺利进入到下个阶段。 “我的中性浮力很差……”水快没顶时谭玖凌又不自信的嘟囔了一句。 “没关系，需要下潜的地方让我去，一会你放松身体，平稳呼吸。如果水流比较大，你把快拆扣固定在筏子底部……”小叶可能还想再说几句，但是水已经注满了整个房间。 日光灯管同时熄灭，顿时两人陷入到一个寒冷黑暗的水下环境。 周围唯一的声响是他们呼吸器的水流和气泡声。 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时间变得流速很慢，他们仿佛置身在一个陌生没有边界的空间里。因为紧张，谭玖凌的呼吸管里气泡还是比较急促的，他伸出手轻轻扯着小叶BCD上的D型环，以此来确认身边还有人在。 渐渐地水下开始出现光亮，像似一盏一盏的灯火漂浮在水中，渐渐的光源越来越多，才看清是水母， 这水母看起来不像真的生命体，散发出来的冷光偏似是无机质的荧光。 借由这个光亮可以看到原来阅览室的地面变成一条透明消散的边界，书架沿着这条边界倒映到下方。 谭玖凌和小叶处在上半空间的顶部，下部空间是上半的投影，水的深度也比原来阅览室高度翻倍，大概6-7米深。 两人在水中做了同时下潜的手势，打算借着水母的光亮潜到书架的位置近距离看一看，因为从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水下几米模糊一片。 谭玖凌果然没有夸大，他的中性浮力确实不行。小叶压着他的背，往下潜了几米，到达书架的位置后，他可以用手攀住书架的边缘继续下潜。 原来地面的地方交界线的确消失了，再往下潜那个看起来像是书架倒影的，其实是一组组的压电陶瓷超声波发生器，机器被整齐的封装在一起，安静的像睡着的野兽。 小叶做手势指了指更深处。 谭玖凌攀着机器的架子继续下潜，耳压不平衡让他疼的有点咬不住呼吸嘴。但是身处在这种环境只能再忍忍。还好水面整体深度不算太深，如果再深一倍，他是无论如何潜不下去了。 在水域的最底层，也就是下部天花板的位置。放置着一整排的气泡发生器，这些设备附在天花板的位置，并没有开启运行。 从超声波发生器机架顶端到水域最底层还有一段距离，谭玖凌过不去。 在底板的最中央，小叶发现了一块透明的区域，潜近发现，里头居然封锁了一个人形。那人看起来面色安详，陷在沉沉的睡眠中。 小叶试着敲了敲贴着人形的透明底板，没有反应。 潜不下去的谭玖凌在机架周围像猴子一样用手爬来爬去翻看，发现了一个开关。他不敢贸然摁下去，毕竟当前的境况是：人为刀俎，我为盖着锅盖装在釜中的鱼肉。 小叶游回来了了，谭究玲指了指中心处的人影，小叶摊手表示无解。 谭玖凌把开关的位置指给小叶，小叶绕着仪器架又游了几圈再也没有新发现。他又回到开关这里，和谭玖凌点了点头。 看来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两人不得已，在未知作用的情况下一起按动了开关。 可以感受到机器运转起来了，从里头传来了轻微的嗡嗡声。 接着底板的气泡发生器开始工作，水母的光也开始明暗交替，亮起时可以看到如银子般闪闪发亮的小气泡涌上来。 很快气泡包裹了两个人，不少气泡‘啪’的贴着皮肤碎裂开，空化效应让皮肤痒痒的，好像轻柔的水草缠绕。 谭玖凌的呼吸又开始加快，甚至不自觉的蹬腿想要上浮。小叶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镇定下来。 他们刚刚下水的地方出现了光亮，银色的屏幕格外醒目，原来是筏子底部变成了一块显示屏。 气泡有节律的升起，破溃。 谭玖凌一遍又一遍的数着气泡的顺序，手微微发抖。 小叶在谭玖凌手心写下MORSE五个字母，谭玖凌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他们原来猜测出口在底板那个人影的地方，但是没想到就在顶部的筏子底。谭玖凌通过气泡序列得到了一串代码【61.898H】。 谭玖凌把答案写在小叶手心，小叶上浮到筏底进行答案输入。 随着答案输入，筏子底部的版面出现了噪音和红光，谭玖凌心内一惊，他从没想到这题居然会解题错误。 第95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0-H86819 小叶看到了屏幕的反馈，知道是答题错误。既然答题错误必然有惩罚措施，现在他们身处非开放水域，危险等级加倍增长。 谭玖凌还处在答题错误的震惊中，小叶第一时间退到他身边，同时敏锐的观察周遭的变换。 此时，底板的规则气泡开始了突发紊乱，低频噪声向他们铺天盖地的袭来。 两人抓住设备架子，无处可逃，只能稳住心神抵御噪声的侵袭，但是噪声能直接作用于人体的耳骨，让人烦躁异常，心跳过速。 谭玖凌闭上眼睛，感觉理智随时都能冲破他的身体逸散出去，之前生病耳石症的恐惧再次袭来，极度的眩晕席卷到肠胃。 呕吐反应让谭玖凌本能想要拔出调节器，小叶觉察到不对，看到他喷射呕吐的前兆，立刻伸出手按住了谭玖凌的呼吸管。 水下呕吐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真正遇到的时候难免手忙脚乱。 人在呕吐后，会反射性的大口呼吸，如果把调节器拔出，可能会立刻造成咳呛。所以小叶阻止了谭玖凌拔出调节器，让他直接吐在里头，等他吐完了指了指呼气阀，让其通过排气将残渣冲干净。 经过几轮呕吐，低频噪声慢慢沉寂，气泡恢复了节律。 谭玖凌虚弱的有点虚脱，他抱着书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着顶上筏底亮晶晶的显示屏。 小叶看了一眼谭玖凌的残压表的氧气存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但是没有什么表示，谭玖凌也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心中却很惊恐，因为他的氧气已经见底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确实已经到了缺氧的地步，谭玖凌呼吸又用力和急促起来。 小叶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慌，拿出自己的备用二级头递给他。 谭玖凌犹豫了一下，这可是对方最后的生命倒计时，如果分给自己，这个时间就打了五折，这是连小学生都算得清的减法。 但是肺部难受的像要爆炸了，谭玖凌接过了呼吸管，当他吸到小叶性命相托的氧气的一瞬间觉得灵台澄明，他回忆起刚刚在低频噪声里闭目时候听到了气泡节奏。 所以此刻再次闭上眼睛，细细的听了两轮气泡的顺序，逐一翻译为莫尔斯电码，和之前自己得到的【61.898H】分毫不差。 那到底错在哪里呢？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水母的规律闪动变得突兀起来。原来这也是一个莫尔斯序列：【Antitone】。 谭玖凌把这个单词写在小叶手心，小叶画了个问号。 这的确是个很小众的词汇，日常很少看到，谭玖凌之前参加合唱团的时候，被安排在一个反向声部，他一向对安排听之任之，但是对于这个词留下了印象，他去查过词典，Antitone除了反向声部，还有死生、爱恨这种对立词或者绘画中互补色的意思。以至于他身处合唱团的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的声部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这个词，还有反序的意思。 谭玖凌看了一眼小叶的残压表，氧气也不多了。 他直接把答案写在小叶手心：【H868.19】 以中图法来看，这个的确更符合索书号的分类。和之前的谜题结果成为一体系。 由于两人公用氧气瓶，小叶牵着谭玖凌一起上浮，输入了答案。 如果这次还是错误，他们也不需要等处罚的到来，氧气告磬，溺水是唯一的结果。 好在答案正确，两人松了一口气，以为筏子的位置可能会开个门，让他们上去。 结果整个房间的水流就像下水道的排水口突然被拔了塞子，水流打着急速的旋被吸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谭玖凌第三次闭眼，抓紧小叶。在水中被甩了个七荤八素。 谭玖凌感觉到小叶再次拍他手臂的时候，周围的水流已经不那么凌乱狂暴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水中有一个很大的漩涡，自己从漩涡的底部上浮。 顶上不再是封闭的铁板，莹白的光亮预示着他们到达了开放水域，就算无法上岸应该也可以浮出水面了。 漩涡的水流干扰着他们的上浮，小叶吃力的扯着他往边缘吸力小的地方加速往上游。谭玖凌赶快自己也跟着用力狗刨。 当他们终于抵达水面，吐出调节器大口呼吸的时候，真的觉得太畅快了。肺部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呼吸声贪婪且震耳欲聋。 谭玖凌趴在狭窄的岸边，觉得自己是条累的站不起来的死狗。 岸上只堆放了几个破书架，然后是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 小叶帮他在水里脱掉了所有装备，BCD、氧气瓶、配重。然后托了他一把，帮他上了岸。 谭玖凌翻着肚皮平躺着，终于感觉到可以休息片刻了，肠胃和腿肚子都还没从抽筋的感觉中缓过来。 小叶也脱了装备，翻身上岸坐着休息，突然他看到水中有个圆滚滚的球上下浮沉。 因为太久没有用语言交流，小叶习惯性的拍了拍谭玖凌，指着水中央。谭玖凌歪歪倒倒的坐起来，也看见了个那个球。 小叶站起身来，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得出了结论：“是那个戴摩托车头盔的小个子。” “有看到那个大诗人吗？”谭玖凌想了下水下环境，觉得两人应该不会平白失散。 “没看到，只有那个摩托车帽沉沉浮浮的在挣扎，人可能还活着，怎么办？”小叶为了节约体力，又坐了下来。 谭玖凌反而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看到破烂书架下面堆了不少捆书的麻绳，他扯出来一条一条的用渔夫结接起来。 “你要做什么？”小叶看谭玖凌把麻绳的一头固定在门把手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腰间。 “我过去拉他一把，一会要是体力不支游不回来，你帮我们拉一把啊。”谭玖凌扯了扯自己腰上的麻绳，确认牢靠，然后就盯着小叶等回复。 小叶确认谭玖凌体力已经基本恢复，无奈的点点头，这个人看来技能点点的有点奇怪，游泳水平还可以，但是严重晕船，多少有点可怜。 第96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1-三人队 小叶的双眼盯着水中的大漩涡，如果谭玖凌体力不支，有被吸入的危险，他就准备直接将其拉回，去救其他人那是要在保证自身安全前提下考虑的。 好在那个漩涡更像将他们送过来这个区域的装饰传送带，要不然小摩托可能早就被卷走了。 谭玖凌奋力的游过去，小心翼翼的靠近，拖着小摩托厚重的衣服往岸边挪动。主要是担心溺水的人对眼前的东西紧抓不放，游了一会，谭玖凌发现自己不用有此顾虑。小摩托90%已经晕过去了，因为摩托头盔里头没跑空的气体将他拖着浮在水面。 在小叶的帮助下，两人顺利上岸。 为了查看伤情，顺畅呼吸，他们只好把小摩托的摩托车头盔脱下来，还需要把厚厚的外衣靠近脖子的地方拉开一些。 之前谭玖凌问过小摩托为什么穿的如此严实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如今虽然直接动手不太礼貌，但是命比较重要。 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摘下小摩托的头盔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觉得非常震惊。 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已经昏迷的小摩托其实还在条件反射的抗拒拿走他的头盔，解开他的衣扣。 他的脸看起来绝不是一张普通的脸，长满了瘤状的不规则增生物，下颌骨很长，牙齿也排列的歪歪扭扭。 这张脸就像是上帝捏脸时候的失败品，被随手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 更让人难受的是，小摩托的身体也被这些隆起的肿物覆盖，脊柱向一侧弯曲，所以让他看起来比较矮小。 好在小摩托的溺水并没有很严重，不然面对这样的身体，小叶和谭玖凌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过了一会，小摩托自己慢慢转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用手着急的摸索他的头盔。 谭玖凌把头盔递到他手上：“不好意思，擅自取下了你的头盔，因为你刚刚溺水了，我们想要查看下情况。” 小摩托戴上了头盔，坐了起来：“你们都……看到了？” “是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疾病。但是这个疾病已经让你身体承受了痛苦，在精神上你大可不必如此折磨自己，带着头盔很憋闷吧？”谭玖凌诚恳的道歉完还是想劝说对方放松一些，毕竟之前的相遇，对方还是表现的比较友善。 “我只是……不想给别人带去恐惧和……困扰。”小摩托并没有打算听从谭玖凌的建议：“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叫小普。我的病症用不太拗口的说法大概就是神经性纤维瘤，目前还没法根治。” 说到最后小普的语调越来越小，感觉确实是自己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就像之前被问及容貌时一样。 “你的队友呢？”小叶问道。 小普一改之前对大诗人的敬仰之感：“他自己走了，我们这一轮的组队抽卡是【献祭】，我没想到队友会这么用，当时他表情很平静，和我说‘死亡总会醒来，我就到家了。’” 谭玖凌大概能想象到小普一个人在水底等待死亡的绝望，他当时就算有小叶陪着，都觉得非常恐慌。 “他和你说，醒来就回家？”谭玖凌觉得这句听起来怪怪的。 小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是的，大诗人看起来不像骗人，表情淡淡的，就好像经历过一样。” 谭玖凌表情凝重的望向小叶:“我们之前猜测小普最可能是梦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但是更奇怪的是，剩下的一个候选人看来也不是梦主，甚至他可能和我们一样，是清醒的迷途者。” 小叶点点头：“确实如此，难道梦主是刚刚水底那个沉睡的人形吗？但是我试过了，根本接触不到他。” “我们还是不要再次耽误太长时间了，小普你身体怎么样？可以走吗?”谭玖凌站起身，把刚刚的麻绳卷起来做了个圈斜挎在肩膀上。 小普试着站起身，除了手脚有点脱力，有点抖，其他问题不大。 三人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面前的门，前往新的区域。 门后面是他们非常熟悉的阅览室，但是此时的阅读室透着旧时候的感觉，看来时间又往前被拨动了十数载。 谭玖凌和小叶开始寻找他们在水下得到的索书号，结果是一本名字颇为童趣的迷宫合集【迷宫猴的香蕉】。 鉴于上次他们漏了阅览室的线索，只能使用抽卡提示，这次他们在阅览室多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叶打开书看到里头全是平面和多维的连线迷宫，很像小朋友打发时间的玩具书。 “恭喜闯关者已经获得重要物品，5秒后将会传送到相应场景。” 谭玖凌和小叶已经熟知会有这个广播，心有灵犀的插空抽了张团队卡【毒素血清】。 小普跟过来以后就没说什么话，默认加入了队伍。在他们组队抽卡的时候，小普也低头看了一眼手环，上面空空如也，就像他失联的队友。 5秒钟后，他们出现在一栋小房子门口，看建筑风格是简化的平房筒子楼，在房子门口有一个迷宫组成的小院子。 “这是要走出迷宫？还是要在迷宫中找东西？”谭玖凌看着迷宫空洞洞的入口有点犯怵。 小叶站在屋外往里头探了探头：“进屋里看看有没有线索吧，我们不要都进去，留两个人在外面接应。” “要不让我去吧。”小普自告奋勇。 谭玖凌否决了小普的提议：“我之前的解谜做的都还不错，还是我去吧。” 小叶没想到这个差事如此热门：“要不……我们锤子剪刀布，来定吧。胜者去。” 谭玖凌同意的伸出了手：“小叶这个提议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很公平，我同意。” 小普也伸出了手，他其实代入想象的是如果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大家还会抢着去吗？如果到时候再用锤子剪刀布决出胜者去赴死，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谭玖凌最终获胜，他得意洋洋的往房间里走。 小叶还是不太放心，嘱咐他尽量贴着墙，如果遇到机关不要硬闯，记得大声呼救和往回跑。 谭玖凌点头表示明白。 第97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2-2011年11月15日 屋子里头既没有机关也没有埋伏，它的容积要比外观看上去更小，小的只有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小小的书桌，上面堆积了一些零碎的书籍。墙上挂着一本撕页黄历。 谭玖凌拉开其中一张桌子抽屉，看到里头躺着一张孔明灯的结构图。 图纸是小朋友手工绘制的，看起来有些简陋，图纸背面则是稚嫩的字体大大的写着：“哥哥亲启，——方炜。” 另一张桌子的抽屉上了锁，谭玖凌用了拉了拉，发现纹丝不动。 墙上的台历旁边贴着四个字【把握时间】。 谭玖凌逛了两圈没看到什么新的线索，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威胁，他就走到门口把放风的两人叫了进来。 小叶先是看了看那张孔明灯的图纸，觉得这应该是个寻宝游戏，再加上迷宫元素可能是迷宫寻宝。 三人想法达成一致，决定带着图纸到迷宫中一探究竟。 不过这个迷宫说来也怪，它的本体空间也和这个房子一样，好像特别小。从入口进去，大概没走数十步，通过2个左右的拐角就到出口了。 而且每次都是回到原点，不说是鬼打墙吧，就好像是个封闭的圆环，他们从一个缺口进去很快就绕回这个缺口。 三人再次回到起点，有点茫然。房间里是必然没有出口的，如果迷宫也是死路，那出口到底在哪里？孔明灯又放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小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回房间，站在那个手撕黄历的面前，其它两人也跟着他。 小叶用手轻轻翻了翻黄历，发现里头的时间不是连续的，而是跳跃的几个时间点。 在黄历第一张的是： 【2011年11月15日 辛卯年己亥月甲戌日十月二十 宜：搬新房开业祈福安葬求子求财 忌：出行搬家赴任诉讼 修造】 谭玖凌还在想这是个什么日子，小叶一把撕下了这张黄历。 “小叶，这？是做什么。”谭玖凌吃了一惊。 小叶倒是非常淡定：“你看旁边写着‘把握’‘时间’。这不是让我们要带着时间嘛？” 这次他们再次来到迷宫，从踏进去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不同了，迷宫像似加载了内容，不再如之前一样是个空白的循环。 迷宫的过道变成一条放学后的商业街，从校门口不远铺展开来，和谭玖凌之前校门口的小摊一样，热闹的散发着美食的味道。 一群群小学生围在摊子前面，享受放课后的轻松快乐时光。 一个瘸腿的小学生并没有因为这些美食停留，他加快了速度往前走，好像有急事要赶回家。 跟着这个身影，看到他回到的终点是个面熟的小房子，房间里是温暖的颜色，手工布置的生日场景简单但是透着用心，一个可爱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旁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人影，两人对坐好像在边聊天边等人。 那个瘸腿的小孩走到了蛋糕旁，陶醉的欣赏着上面的装饰，虽然四下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但在小孩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欢声笑语和齐唱的生日歌。 蛋糕上唯一欠缺的是跳着温暖火焰的生日蜡烛，没有蜡烛歌声就不会一直回响，没有蜡烛就不能许愿，没有蜡烛就不能吹灭进入新的一岁。 所以此刻，一个小孩的背影和两个模糊的声音都定格在那里。如果时间能停止，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停留在这样的一刻。 “也许他就想停留在这一刻，生日蜡烛还没点起来，亲人环绕，快乐齐备，永不结束。”谭玖凌久久鼓不起勇气向前迈步。 小叶大概已经很了解谭玖凌此刻的想法:“人不可能用不长大，梦不可能用不清醒。没关系的，我们往前迈一步。” 谭玖凌扭头尴尬的挠了挠头，带着被人看穿的窘迫：“哈哈哈，好的，我们上前去看看。” 在蛋糕旁边，放着一个礼盒，上面花里胡哨的包着彩色的包装纸，还用生硬的手法打了一个蝴蝶结。 蝴蝶结上挂着一张小贺卡，上面写着几句谜面：烃之基，蜡之魂，氧为媒。C25H52 ? → ? H2O ?CO2。 “这感觉如此熟悉？怎么又是化学公式……”小叶拎起那个礼盒前后看了看，那个蝴蝶结看起来松松垮垮其实是个死结，底部有个扣锁式电子输入框，看来是唯一解开礼盒的方法。 “确实有种重回雾海的倒霉感觉。”这题看起来和蛋糕的配件有关，那让我来试试吧：“石蜡燃烧反应，需要氧气，谜面已经给出来了，接下去只要配平生成的水和二氧化碳就好，感觉还是比雾海的时候要良心。” 谭玖凌在礼盒底部输入了【38O22625】。 锁应声脱落，谭玖凌大大的叹了口气:“我好担心，这个不是索书码的格式，我怕又像上次一样出错跳出惩罚。” 小叶翻开礼盒，里头放了11根蜡烛，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块方形的大燃料。他把蜡烛分给小普和谭玖凌，三个人把蜡烛插满了蛋糕，并且一一点燃。 这副生日的画卷终于被补完了，温暖的烛光在房间中跳跃，生日歌又开始唱响，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眼睛里全是喜爱与平和的光芒。 那个小小的跛脚的身影反而模糊起来了，他低头双手合十，不知道在许什么愿望。 另一个小小的身影递给他一张贺卡，那张小小的卡片停在空中，谭玖凌伸手接来过来。 时间果然还是不能停留在这一刻，一阵大风吹来，瞬间吹灭了所有了烛火，房间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里。 三人的眼睛突然进入黑暗还无法适应，渐渐的，在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光亮。他们顺着光亮一直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楼的院子里。 谭玖凌眨了眨眼睛，从黑暗中恢复了过来，小叶伸出手来，给三人看那张黄历自动变成了灰烬，看来时间需要重新更新。三人回到屋内，撕下了下一张黄历： 【2013年9月4日 癸巳年庚申月癸酉日七月廿九 宜：打扫动土祈福安床 纳畜 盖屋 安葬祭祀 忌：结婚出行搬家搬新房开业赴任诉讼】 第98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3-2013年9月4日 看来时间已经到了三年后，谭玖凌掏出了刚刚得到的卡片，三人一起看了起来，字体有些熟悉，但是变得清秀挺拔了，卡片上是一首藏头的打油诗： 【轻云蔽月夜无光，纸落星河流火藏。在此庭前梧桐下，东邻友树启玄黄。】 “这首诗有点奇怪？”谭玖凌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 小叶和小普并没有觉得有错字：“哪里奇怪？” “我们都说七月流火，大概就是公历七月底八月初的时间，夏去秋来，心宿二（天蝎座的α星）从西方落下。但是小叶你看你手上的黄历，写的是九月初的时间。”谭玖凌指了指小叶手上的黄历。 “那现在怎么办？再找找时间相关的东西吗？”小普谨慎的提出想法。 谭玖凌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我们还是按照藏头诗的指引，先去看看吧。” 三天来到迷宫入口，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进入一个递进的场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迷宫。 “这下我们用摸着墙壁走的战略，还能找到出口吗？”谭玖凌抬头看迷宫壁的高墙，感觉向前迈步就要进入一个全是高墙的监牢。 “我觉得没戏，你看那里……”小叶视力好，指着远处的墙面叫他们看。 “那个模糊的苔藓的痕迹是……？”小普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谭玖凌摸了摸下巴，表示满意：“是香蕉啊，那就合理了。” “这有什么合理的？”小普不解道。 “因为我们上一层闯关拿到的书是《迷宫猴的香蕉》，所以解谜路线，应该在书里。不然这么大的迷宫，除非记忆力超群，不然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去。”谭玖凌边说便开始翻书。 “既然流火的时间和台历对不上，台历的时间会不会和页码有关？”小叶把台历递到谭玖凌眼前。 “那确实很直白了，我们按照时间提示试试吧。”谭玖凌翻开《迷宫猴的香蕉》第九页，指着第四个迷宫，从香蕉的位置倒推回来，绘制出了正确的迷宫线路。 “我带路，小普殿后，我们不要走散。到了路口，谭玖凌你给方向。”小叶给大家安排好分工，三人拍成纵队开始穿行在迷宫中。 流火天气闷热异常，迷宫的高墙加重了这种温度的感官体验，湿热不通风的环境，让水雾积聚成了薄雾，湿漉漉的咸辛雾气随着迷宫的深入越来越浓。 谭玖凌掏出了之前在书柜处接起来的麻绳，他把麻绳首尾相接，变成一个圆形，三人在圆中牵着绳子，好像做了一个陆地筏子，在迷宫的管道中漂游。 “前方向左……下个路口向右，下个路口左转有补给点……”谭玖凌的指挥言简意赅。 小叶走在最前的负责破开迷雾，心里压力还蛮大的，总觉得会从里头跃出什么不知名的野兽，或者迎面碾压过来一个巨大的石球，等看到这些危险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了。 他们本来打算不去补给点，但是高温蒸干了汗液，缺水可能会带来严重热射病，决定还是找一个补给点休息喝水。 虽然一路都还算平安，坐在补给点的时候，大家的衣服和手心都已经湿透了。 补给点冰凉的水流过喉咙，甜甜的香蕉下肚，他们觉得自己就是被困住迷宫的猴子，目的就是为了可以吃到香蕉，然后慵懒的躺着发呆。 “猴儿们，休息好了吗？我们可要出发了。”小叶走到补给点外，手搭凉棚看了看天幕雾气稀薄处的倒计时。他们一直都在被实验环境，那个大大的无处不在的倒计时钟，时刻提醒着他们的处境。 其他两人已经快要被疲劳打败了，磨磨唧唧的站起来磨蹭着不想走入炙热的炼狱。 小叶看着歪歪倒倒的两人，又给了一剂强心针：“迷宫危机四伏，如果倒计时走尽，轻松就可以碾死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去吧，躲在这里，也不过逃避一时暑热。” 另外两人被吓的一激灵，只好鼓足精神再度出发，等雾气的可见度只剩下一米见方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路口邂逅了这个迷宫里第一个活物。 那是一只黑色的大乌鸦，三人顿时崩紧了神经。 乌鸦的脚边有一滩红色的血污，还有一把生日蛋糕的餐刀，看起来是从上个地方的蛋糕旁带来的。 狭路相逢，乌鸦转过头，在雾气里辨识对面来人，然后出乎意料的它开口说话了：“你们好。” 小叶在队首，离乌鸦最近，他停住脚步也问了声好：“你好，你是?”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哨音，“我要走了，这里有很多记忆是虚假的，你们不要过于相信。” 乌鸦边说边已经顺着哨声飞远了。 “这个哨音有点像我之前搭档的，我看他随身带有一个黑色的骨哨。”小普看着乌鸦飞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水底的超声波、迷宫的雾确实都有可能篡改记忆，如果时间是准确的，那记忆到底那些是真哪些是假呢？”谭玖凌看向小叶：“我们之前看到红豆的部分，是真还是假？” 小叶摊手：“我也不知道，去后面找找答案吧。” 三人根据手里书籍地图的导航，很快就来到了出口，外面是熟悉的小院，院子里种了好几棵大树。 小叶三人还在绳子圈成的陆地船上，领头人带着往东走去“轻纸在东，我们去东边的梧桐树看看。” 粗壮的梧桐树主杆上有一个拉手，树叶像金箔一样慢慢飘落。 小叶伸手拉动了那个拉手，周围的雾气就像突然被吸力强大的吸尘器吸走，四周变得一片空明。 树杆抽屉里头的纸张像压缩文件被解压弹了出来，如雪花一般被喷到天幕飘落下来。 那些纸张写满了字，像是信件或者日记本，密密麻麻的像是某人纷乱的心绪。 其中有两张玄黄色的丝帛特别精致，面积也更大。谭玖凌捡起来阅读，发现是两个人互通的书信。 从内容来看，一个人考上了市里的终点初中搬出去住了，字里行间都是新鲜的事物和新的朋友。另一个人还在原地，写的多是家里的牵挂和叮嘱。 “这里写着‘谨防父亲’，是什么意思？”小叶指着信帛中的字问。 第99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4-2016年9月4日 “我也很在意这四个字，其他内容都很平凡日常，只有这四个字感觉沉重又压抑。”谭玖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们看背面又写了一些希望也搬出来一起住的意愿。”小普透过帛背，看到背面也有一些小字。 纸页安静的躺在地上，像在无声的呐喊，小院旁边的那栋房子又出现了，他们收起帛纸第三次踏入了房间。 “时间又变了吗？”谭玖凌询问小叶，因为每次回到房间，一般就是一个谜题走到尽头又重新轮回。 “确实”小叶走回黄历旁，新的日历页已经生成。 【2016年9月4日丙申年丙申月己丑日八月初四 宜：安葬祭祀 入殓移柩成服除服破土迁坟 忌：结婚合婚订婚搬新房开业订盟】 “又过了三年……”谭玖凌感慨了一下又是一年同样的日期，因为这个同样的日期曾经在无名和妈妈的梦境里出现过，所以让他非常不自在。 小叶撕下日历，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张看起来像菜谱的手写单。 【一份雪粉，五份琼浆。 七分热力，三分耐心。 沸时如雪浪，凝时似冰晶。】 “这是什么新的质数数列吗？”背迫害了太久了谭玖凌满脑子嗡嗡响。 “感觉更像小学生动手实践科学课。你们家过节怎么贴春联？”小叶笑着问。 谭玖凌呆呆地回答:“现在都是磁吸的了。” 世界就是变化快，小叶苦笑起来：“以前呢。” 谭玖凌想不出质数和糨糊的联系和区别:“做糨糊？” “bingo，怎么做呢？”小叶感慨终于答道点子上了。 谭玖凌回忆起以前母亲年三十笨手笨脚调制糨糊的过程:“水多加粉，粉多加水……” “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吧。”小叶头痛道：“一般就是五比一的水粉比例，然后用麒麟臂搅动一百圈，温度大概75℃。” “真是小学生动手题啊？那好办”谭玖凌一行到找了个铁盆倒入暖水壶的水，接着把淀粉和水按比例放入大碗，碗放在加了热水的铁盆中隔水开始搅拌。 一大碗糨糊很快就完成了，这时，厨房的门咔哒一声被繁琐了，众人推拉半晌也打不开。 三个人挤在厨房里，里头很简约，并没有过多的设备。小叶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简单的题，不会是个陷阱死路吧。” 谭玖凌看向小叶方向，小叶看起来也正蹙眉四处寻找可能出现的机关。 小普习惯性的缩到一个角落，紧张肉眼可见。 谭玖凌轻轻拍了拍小普，用小叶常用的语气说：“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是很快谭玖凌也淡定不下去了，三个人把所有角落都翻了一遍，全然没有可以打开的出入口，也没有看到什么可以解谜的接口。 小普说出了谭玖凌心里的咯噔：“这里不会是个死路吧？” 只有小叶毫不放弃，继续一遍一遍的翻，不放过每一个缝隙。看起来像可以通行大小的框格都试着推拉。 倒计时的钟在墙上咯哒咯哒的走着。 既然有倒计时钟，应该不会是完全的死路，谭玖凌静下心来，试着学着在水下闭上眼睛。 “小叶你停一下，听？”谭玖凌轻轻唤了小叶一声。 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闭起来倾听，起初只有倒计时的声音。 然后听到不知从哪个位置传来轻微的磕碰声，声音很弱，也不规则。 他们循着声音慢慢摸过去，发现是从水槽下面的下水道传来的。 只有手掌宽的下水道是绝对不可能容人通行的，但是既然有突破口就一定要看看到底是啥，他们翻开水槽的口盖，卸下了管道，咔哒一声，掉出来一只小乌龟。 谭玖凌看了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多格水槽，看来是养在里头的小乌龟越狱了，逃到了下水道的管子里结果被卡住了。 小叶捡起脏兮兮的小乌龟，找了个碗放了进去。有舀起一瓢水给它冲干净了。 “咦？”小叶看着已经冲掉淤泥油污的小乌龟发出一声疑问：“咦，它背上好像有字？” 其他两人刚刚还没注意这么小乌龟背上的纹路，听小叶一说凑过来看，果然背上有刻了几个数字。 “这个很像你之前和我说的洛书图，同样是刻在龟背上的，是巧合吗？”小叶用手指又搓了搓龟背上残留的污渍。 谭玖凌不太相信巧合：“没有那么多巧合啦，都是做好了局等我们钻。 【横竖斜三数皆为十五， 中心为五，东南空缺。】” 小叶又看了看水槽，分隔方式确实暗合天地九宫：“这是要把小乌龟放回东南格子吗？” 谭玖凌对于小叶表示支持，同时善意的提醒小普：“我觉得应该是，我们试试吧，小普保护好自己，不知道这里的处罚机制是啥。反正没啥好事。” 小叶把小乌龟轻轻放回水槽东南格，然后快速后撤了一步，静待变化。 只听到咔擦一声，貌似触动了压感机关，卷起来悬在窗户上的帘子落地，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过了几秒钟，看那个帘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谭究凌过去把帘子拎起来，是个竹编的窗帘，竹蔑很柔韧，丝线把所有的竹蔑编织在一起，变成一个可以悬起来的遮光的大窗帘。 这时又传来了一声很大的金属板撞击的哐当声，三人再次在安静的房间被吓了一跳，谭究凌抱着竹帘贴到了窗边，忍不住骂出了声：“什么鬼啊，一惊一乍的。” 说是出声大骂，其实也只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就像走夜路的人哼的歌。 顺着金属板的声音看过去，这个房间出现一个可以通行的黑窟窿，那里原来是垃圾处理口，之前是锁死的状态，随着乌龟的压感控制，电磁锁脱落，入口出现。 “不会要让我们从这个鬼窟窿钻下去吧？”谭究凌更加不满了。 小叶小心的靠近洞口，往下望去，下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感觉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未知的恐惧让人畏缩不前，墙上的倒计时钟倒是毫不停歇…… 第100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5-孔明灯 “倒计时还剩三分钟……我们先来看下目前收集到的材料，看看还有没有欠缺？”谭玖凌声音有点抖，他不怕黑暗，但是这种密闭管道，未知终点又陡峭的地方，谁也不想去。 “燃料块、火源、帛纸、浆糊、竹蔑，好像还挺齐全。”小叶把收集到的东西翻出来整理了一通，然后在厨房找了个布袋和绳子牢固的捆在一起。 “小普你还是殿后好吗？你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冲击？”小叶先和小普商量了下位置，然后把做孔明灯的材料和图纸都塞到谭玖凌怀里：“这些东西你保护好来，别松手。我在最前面。” 谭玖凌抱着这一堆材料，又有点不甘愿了：“你怎么老是在前面冲，轮到我了。不就是滑滑梯吗？我不怕。” “对啊，不就是滑滑梯嘛，我在前面也没啥。”小叶的语气并无波澜。 “反正这次轮到我了，你别和我抢。”谭玖凌说着就来到垃圾处理口，狭窄、黑暗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阴冷气味，让他直反胃：“我……我们单位以前就按照消防通道给员工做了快速滑梯，从四楼到地面，……是我最爱的通行……方式。” 话唠里带点结巴，明眼人都看得出谭玖凌还是紧张，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举例子讲道理。 “我们需要在这里把孔明灯做好吗？万一尽头是深渊？”小普好像已经从溺水的恐惧中缓过来了，他一路的瑟缩消退了，思路也清明起来。 “我们这个孔明灯估计承受不了下滑的冲力，会散架的。估计另有制作的地方。”小叶抬头看了看倒计时，时间跳的很快，让人眼花缭乱：“没时间了，走吧。” 谭玖凌和小乌龟道别，认怂了自己果然不敢第一个，还是把重任交给了小叶。 小叶看出了他的窘迫，一边第一个坐到入口，用手攀住滑倒口一边找他聊天：“谭玖凌，这次解谜感觉你进步好大，是不是出去以后偷偷补习了？来，用脚圈住我的腰，我们三个一起出发，虽然重力会加快下滑速度，但是避免分散。” 谭玖凌听话的用脚环住小叶，也用手臂拉住入口，等小普同样操作：“小叶，你别夸我，我这个人不禁夸，容易骄傲。” “骄傲一点也没啥，信心产生奇迹嘛。”感觉到两人的重量都叠上来，小叶就准备松手出发：“走咯，反正一片黑，你们闭眼也行，头低一点，保护好重要部位。” 谭玖凌觉得自己的双脚有点抖，但是小叶的手稳稳的抓着他的小腿，他用力抱着孔明灯的材料，后面小普的双手用力抱着他的肩膀。” 接下去，他们就只能祈祷管道设计的平缓可靠了，还有祈祷出口有个柔软的厚垫子。 在黑暗的管道里穿行，速度很快，有一种自己无法把握的下落感，但是时间又觉得特别慢，仿佛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谭玖凌甚至在脑内浮想联翩，如果他此刻处在一个没有重力没有摩擦力的莫比乌斯环里头，是不是就会永远不停的滑落。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浮想面前会出现绝境的强迫思维，而小叶，刚刚还表扬他这次表现良好。 想象归想象，他们三人目前都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准备应对即将而来的着陆冲击。 最终的着陆比他们现象的轻柔一些，尽头的管道铺设的稍平缓，谭玖凌要感谢这次的身体比较真实也比较抗造，如果是之前玻璃、稻草。可能就碎成渣渣了。 三个人在地上天旋地转的翻滚了几圈，尾椎骨隐隐作痛，但是没有缺胳膊瘸腿。 “谭玖凌做的不错，没把东西都扔出去~小普也没事吧？”小叶被两人压在下面，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他比较担心小普的肿瘤不能抵抗冲击，好在这次冲击看起来还算温和，小普没有出现内外出血的症状。 谭玖凌敏捷的跳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亢奋，肾上腺激素的余韵让他语无伦次手舞足蹈：“真好玩，还想再来一次！” 小普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泥土，表示自己也没事，但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小叶环顾了一下周围，他们在一片湿润的林间土地，可以看到不远处熟悉的小屋和院子，小屋模模糊糊，好像海市蜃楼或者置身在一片火海里，随着热气扭曲着。 “我还以为我们还会出现在院子里，这是给我们甩哪来了？”谭玖凌试着向小屋走两步，那个曾经多次出现的院子、迷宫、屋子都被罩在一片不可达的罩子里头。 “未来、现在、过去……就连过去都不能停留，我们继续往森林里头走吧。”小叶背对小屋，招呼大家往森林方向前进。 没走两步，发现地上出现了点滴血迹，谭玖凌顺着血迹往前看：“这是不是之前看到的用蛋糕刀划伤的那个伤口，一直流到这里？人都要流干了吧？” 但是很快血迹就消失了，路边坐着一个小孩子。这是他们一行人第一次见到可以交流的人，之前仅仅见到了一只乌鸦和一只乌龟。 “小朋友。你怎么坐在树林里？”小叶问道。 小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他们，反而看着树林深处：“我在等我哥哥离开，他很聪明，但是却总是迷路。” 谭玖凌觉得不解：“不是等他来接你吗？” “我不需要他来接我，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小孩子看起来很烦恼：“你们是不是收到了我让父亲送去的借书证，能不能帮我把哥哥带走？” “你是方炜？”谭玖凌细细看了看小孩的脸，确实和方炜学生证有诸多相似，长大以后的阳光方正，在小时候就有端倪。 方炜对自己好像有些疑惑：“哥哥背下了整个图书馆的书，还背下了我和父亲的所有信息，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也许仅仅是用书页拼凑出来的吧。” 小叶往前的一步，想要扶起小孩：“你哥哥去哪里？我们带你一起去找他。” 方炜摇摇头，然后指了指林中深处：“他去了里头，但是我走不了。” 这是小叶才发现方炜的下半身和他坐的石头在连在一起的，这让这个孩子看起来像一个连接着主机的显示器，他被巨大的锁链困在这里，阳光的脸上洒满了忧郁。 第101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6-2019年7月14日 “那我帮你去找他，我要是把他带走了，你还能见到他吗？”谭玖凌有点不忍心。 方炜伸手递给他一张黄历：“他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话里，但是灵魂深处已经在向白泽求救了……他一直自我欺骗，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方炜的身体僵化的愈发严重，他渐渐无力开口。谭玖凌接过了那张黄历，并没有继续追问白泽，也许见到了方炜的哥哥自然就明白了。 黄历上的时间是【2019年7月14日己亥年辛未月壬子日六月十二 宜：理发沐浴安葬入殓移柩除虫迁坟 忌：结婚搬新房动土作灶出火破土上梁】 密林的尽头，是个巨大的断崖，从断崖下面的虚空里床来磅礴的水声，雾气升腾而起，上方的天象不像白昼也不像深夜，站在这里就仿佛到达了世界的尽头。 “怪不得需要孔明灯，这里已经无法步行向前了。”谭玖凌不敢靠边缘太近，总觉得脆弱的崖壁随时可能崩塌。 三人拆开材料包开始搭建孔明灯，有了图纸组装过程还是很顺利的。 小普忍不住问道：“组队的初始都是2人的，这个孔明灯会不会只能载重两人。” 谭玖凌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拿到孔明灯图纸的时候就开始有这个顾虑，因为一直无解，就也没有说。 现在这个问题就在眼前了，而且小普已经开口提出来了，就不得不讨论一下。 小叶看起来也是同样的心路历程，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普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没事，你们都已经救我一次了，如果这次孔明灯无法搭载三人，我就留在这里另寻出路，你们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说这个。” “会有办法的吧，都先不要轻易放弃。”谭玖凌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孔明灯造好了，比想象中牢固，只是没有舒适搭乘的座椅，他们只能把做骨架剩下的竹篾编成挂筐，让自己可以吊在孔明灯下方。 小叶在稍高的位置负责点火，其他两人按照孔明灯的平衡配重就‘坐’。 脚下是险绝的天堑，依傍只有一只摇摇欲坠简陋单薄的天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谭玖凌确认了自己已经牢靠的捆好，又扯了一把小普的绳索确认稳固，和小叶招手说：“我们这里OK了，麻烦你点火哈。” 小叶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将手上点燃的火把抛到燃料块固定的位置。帛纸被热风吹鼓，晃晃悠悠的上升。 天堑的气流紊乱，谭玖凌忍不住有点慌，为了克服慌乱只好找些话来说：“我们不是要去最底层吗？怎么又往上飞了？” “可能地下空间是个倒影吧，或者说，过去的东西都越堆越高，所谓的束之高阁？”小叶知道谭玖凌这么问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找答案，信马由缰的说着自己的猜测。 “确实有道理。”谭玖凌撰紧竹篾的手已经发红了，但是却丝毫不敢松懈：“我们现在虽然脆弱的一只小鸟就能把我们撞下去，但是人类能勇敢飞翔还是挺酷的吧！” 听着谭玖凌语调里的微微颤抖搭配上豪言壮语的感慨，小叶不禁觉得好笑，笑容里带着善意的调侃：“你现在全身上下最硬的就只有嘴巴了吧，不过你这个人好就好在，就算怕也逼着自己很少后退。” “什么叫很少后退？我就是不退。”谭玖凌给自己催眠壮胆看来很有效，他松开了一边手在空中挥舞着：“我就算是沙盒里的实验小鼠，也要做最顽强的那一只！” “好了好了，谭老鼠别晃了，影响航行稳定。”小叶在上面抱怨着。 小普忍不住笑了，笑的很轻，仿佛他对这种表情非常不熟练。 谭玖凌拿着鸡毛当起了令剑，装模作样的说：“小普，小叶说了别笑了，影响航行稳定。” 不知道三人心里到底有多慌张，但是从他们插科打诨的内容来看，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人的样子往往是装给别人看的，有时候也可以骗过自己。小普看上去轻松多了。 孔明灯在一片云雾中的平台安稳着陆 ，摒弃诡异的天空颜色，颇有点童话色彩。 周围的雾气慢慢散开，谭玖凌解开了捆的结结实实的竹蔑座椅，甩了甩酸痛的手掌：“有惊无险，这又到哪了？” 小叶位置稍高，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书架的边角：“看来又回到阅览室了，只是感觉温度和气息都有些不寻常。” 雾气里感觉到蒸腾的温热气息，地板不自然的起伏着仿佛有生命。光源也看不透，颜色发暗发灰，远不如之前的白炽灯管明亮。 一阵犹如喘息般的气流吹来，吹散了最后的雾气。 眼前呈现出最终的阅览室样貌，用恐怖来形容或许言过其实，但是用恶心来形容绝对是贴切的。 阅览室本身就像一个活着的生物内部，屋顶和地板铺着光滑粘腻的肉壁，书架的支撑都是嶙峋尖锐的白骨。 屋顶上时不时滴下的不明液体让人有不详的预感。 “我们这是被图书馆吃了？”小普刚刚收获的轻松又飞走了，看着眼前的景色直反胃。 “这是什么克系的图书馆，我原来以为梦主是爱图书馆的，这样看来明明是有仇。”谭玖凌踟蹰的不想往前一步。 三人觉得应该尊重下头顶上的倒计时钟，硬着头皮收拾精神继续往里走。脚下的触感让人不敢恭维，湿漉漉的空气也让人不适。 在前方第一个转角的书架地旁，他们看到了面熟的披风，是大诗人曾经穿着的红色的披风，如今他被染得更加红，不知道是谁的血？ 之前那只乌鸦又出现了，它看起来姿态虚弱羽毛凌乱，好几根长羽都折断了，狼狈的挂在身后。 “你还好吗？”谭玖凌声音并不大。 乌鸦勉强睁开眼睛，好像终于等到了在等的人：“你们来啦？” 小叶对于乌鸦心里全是疑惑：“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嘛？” “我……是有一个请求，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这么说。”乌鸦停了一下：“希望你们毁了这里。” 第102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7-对峙 “你是这里的梦主吗？”谭玖凌也表示了不解。 “我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其实已经不在了。”乌鸦说着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小普吓了一跳，上前把他捧起来，感觉乌鸦已然奄奄一息，发不出声音。 这时候尖锐的哨声再次不间断的响起，好像在急促的呼唤，但是乌鸦已经无法飞回去了。 小叶循着哨声确定了方向扭头和二人说：“我们带它过去吧。” 谭玖凌和小普点头。 哨声的尽头也是阅览室的尽头，书架上附着一具看起来是人类的血肉躯体，但是手脚和背部都和书柜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特别可怖。 脱掉了披风的大诗人半跪在那副躯体前，身旁血渍惊人。 与躯体垂直的一面书柜墙看来就是解谜区域，书架上面像饮料吸管一样附着着五颜六色的液体管道，而每本书上面则是配套了一副注射器。 在整面书柜中央是他们曾经见过的一个玻璃棺椁，里头是那个青年昏迷沉睡的身影，棺椁的另一侧就是曾经注水区域的底端。 “你这个出血量是什么情况？遇到什么困难谜题了吗？”谭玖凌看着大诗人的背影询问。 诗人没回头，但是应该是感觉到有人近前，冷哼 一声：“怎么可能有谜题可以难住我？这里我全都轻而易举的背下来了，这里最麻烦的是保持清醒，我是无痛症，用刀放点血是个好方法，就是难以控制力道。” “这个方法听起来就不科学……”谭玖凌还没说完就被诗人打断了。 “我一直用的方法不用你来指指点点。”诗人说完转而提出了要求，他抬起手指了指书柜：“戴头盔的要是想找我报仇，先把这个谜题解决了。” 小普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理直气壮，仿佛别人和自己的命都没什么重要，一时居然也不知怎么质问。 谭玖凌心想小普看来一直以来习惯隐忍，要是自己，估计早就过去先给对方一脚解解气。 “谭玖凌，我果然没选错人，你基因里就很适合这个世界。”诗人看来失血头晕缓解了一些，他站起了身。 谭玖凌刚刚还想着小普脾气好，结果这下自己也突然懵逼了，什么叫做没选错人？他的记忆突然被拉回第一次站在白泽塔下的时候。 “你小子算计我是吧？”谭玖凌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实践自己的想法了，他飞起一脚把诗人踹倒在地。 大诗人虚弱的一个狗吭泥趴倒，但是表情丝毫未变，他再次歪歪斜斜的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意。看起来确实无痛。 “那边那个戴面帘的，不要摸鱼了，好好支棱起来，不然大家都在这里陪葬。”看来诗人铁了心给每个人点把火，一旁没出声的小叶也躺枪了。 小叶懒得理他，走到书架附近看了看那些带着注射器的厚厚书籍：“有谁通医药知识？” 众人都摇了摇头。 “大诗人，你的激将法没用，这题根据管子里头的毒液配制出解药，我们都没有解出来的基础知识。”小叶摊手：“如果要拼概率，那人人平等。” 谭玖凌走进看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和神经兮兮的书籍，下意思的不断摇头。 “那个打断一下……”小普并没有凑过去，他估计对书架上的东西还处在一个不适应的状态，远远的问了一句：“所以这只乌鸦，是诗人你的嘛？状态好像不太好” “怪不得刚刚吹哨也不回来。”诗人走过去，一把把乌鸦拿了回来，随手挂在肩膀上：“没事，我没死他也不会死。” 谭玖凌虽然对医药不通，但是目前只有当前的书架是谜题的突破口，他还是很认真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这里的书架不是按照中图法排列的，好像是按时间分类的档案架。我们来回忆下之前的黄历，这一点估计大诗人记得更熟一些。”谭玖凌向着他刚才用力踹了一脚的诗人靠近了一步。 对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 大诗人没有开口背书，他看了看谭玖凌的眼睛，觉得他应该也是记得很熟，有这么一问，大概是有别的意思。 “这题看来也不是完全无解，而且和医药关系也有限。”谭玖凌的话让小普燃起了希望。小叶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在他看来，解谜问题简单与否并不是谭玖凌真正想要知道的。 谭玖凌转向大诗人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有两个疑问，希望在解题前得到你的解答。” 想是必有这一问，大诗人也挺爽快：“好。” “你这层手环抽卡是什么？”谭玖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和组队失散了，无法抽卡，所以没有。”大诗人的答的很直白，听不出对小普有半点愧疚。 “第二个问题，之前遇到的黑狗，是谁杀的？”谭玖凌的语调从开始的随意到第二个问题时变得严肃。 大诗人的回答并无什么漏洞：“应该如你们所见，不过这个地方你也知道，声光气味药剂都能篡改记忆。” 谭玖凌歪着头盯着大诗人等看他的反应：“正是因为有人提醒我们你说的这种可能，我才要和你确认一下。” 大诗人听到这句突然抬起了头：“你说有人和你说起？是什么人？” 谭玖凌就在等这个视线相汇的时刻，他转达了之前那个小孩的话：“他变成石头了，让我们把他哥带走……所以，白泽到底是什么？” 结果大诗人的表情却突然冷下去了，眼睛里的一点余烬的光也被冰寒浇灭，人看起来就像血流尽一样灰败：“白泽什么的，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我可以不回答了吧？” 谭玖凌轻轻哼了一声：“如果黑狗是你杀的，我出去了也不会放过你。接下去的题，只要我没死，我发誓会把你们一起带出去。” “谢谢”只有小普低声说了两个字。 小叶拍了拍小普的肩膀，本来可能想调侃谭玖凌两句，看了眼谭玖凌的表情没说出口，转而变成了另两个字：“好的”。 第103章 第八章书海无涯18-解药 “倒计时要到头了，别耍帅了，有用吗？”大诗人仿佛没听到谭玖凌的威胁。 谭玖凌按照记忆，把黄历的时间和其他索书号搭配配出了四管药剂：“你们先选吧，这些可能是解毒剂，也可能带有更危险的副作用。虽然我不懂医，但是是药三分毒也是听过的。” 其他三人迟迟没有动手。 “小普先选吧，倒计时确实要到头了，这个密闭空间，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谭玖凌把四根注射剂先递给小普。 小普的手在抖，他可能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有机会优先选择，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顶上的倒计时不容拖沓，他咬着牙随意选了一支，是澄净的天空蓝。 接下去，谭玖凌笑着递给了小叶：“好好选哦。” 小叶无所谓的耸耸肩：“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差别，我觉得你一直挺喜欢红色，要不我选择这个红色的吧。” 其实谭玖凌之前并没有特别偏好红色，只是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日子里，红色经常是苦寒里的一点温暖，是漫长黑夜后升起的光明的颜色，让他有了特别的偏爱。 剩下最后两支注射器，谭玖凌还是绅士的递到大诗人面前：“我配的，所以为了公平你先选，但是生死自负。你可以选择不要去自己配。”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诗人居然在灰败的脸色泛起了诡异的笑意：“无痛症人群对于生命的珍惜，需要在小时候靠父母亲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教育，可惜……我没有。” 谭玖凌刚想开口说点啥，倒计时已经到头了。他只得凝神闭嘴，给自己注射了解毒剂…… 其他三人也同样做了。 听到了清脆的玻璃细管碎裂的声音，空气中的气味发生了改变，亮光一闪而过立刻进入的纯粹的黑暗。 黑暗把周围恶心的消化壁天花板、地板、诡异的书架都吞噬了。 黑暗褪去，他们再次来到熟悉的那个小楼里头，墙上的黄历还是那张【2016年9月4日】。 这一天，在小屋二楼的台阶上，一个跛脚的青年和一个中年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些影子慢慢被填充了颜色变成了真实的样子，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大家都认真的看着这一幕的争吵，只有大诗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捂起耳朵往后退，想要把自己按进墙体里，躲避这一幕。但是退无可退。 争吵越演越烈，另一个青年出现了，他走上楼劝架。这时意外发生了，跛脚的青年失手推搡了一把，那个劝架的青年重心不稳，摔下了楼。 争吵声戛然而止，楼上的人惊呼的冲下来。 摔下楼的青年伤到了头，鲜血慢慢溢出来，染红了身边的地板。 大诗人忍不住也冲了过去，他孱弱的跪倒在地上，手上滴下来的血和地上的血融成一片：“弟弟……对不起……” 他嘶哑的不停重复这句，但是无论如何伸手，都碰不到对方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争吵的两人手忙脚乱的抬起受伤的人离开了屋子。 谭玖凌一把提起了大诗人：“原来是你？为什么要散布是老馆长恋残才让你们受伤的？” “我……我没有……”大诗人一脸茫然和慌乱：“不对，他就是恋残，他让弟弟受伤的……这是假的记忆……” 墙上的黄历翻着页，窗外的光影日夜更替，时间停在了【2019年7月14日】。 这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房间里却被死亡的阴霾笼罩，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看来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勉强的伸手招呼站的八丈远的青年近前来，声音虚弱：“小超，你过来一点。今天去看弟弟，他还好吗？” 青年走近了一些，脸色带着嫌弃的表情：“弟弟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操心……” 中年人的表情纠结且备受折磨，但是觉得有些话如果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我每天都后悔那天和你的争吵，不然，小炜也不会……我对不起你们。如果可以，所有的错误都让我来背，小超你好好活下去好吗？……” 中年人最后的祈愿听起来毫无底气，全是可怜的哀求。 说完，他就咽气了。眼睛没有闭上，仿佛还有未开口的关爱，成为了说不出口的遗憾。 那个青年一脸冷漠的用手机拨打了120，然后转身关门出去了。 大诗人走到了中年人空荡荡的床边，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滴：“你是应该死，你害的弟弟一直醒不过来，可是……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我们照顾我们的……你说过的……” “如果没记错，余佩的世界你也在，陈超你可不要把弑父推给多重人格。”谭玖凌冷冷的看着大诗人哭。 “……”诗人肩膀上的乌鸦醒了，默默的用翅膀帮他擦了擦眼泪。 最后一幕出现在中年人的葬礼上，很多同事送来了花圈，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离世虽然让人唏嘘，但是更多的是多年不散的流言蜚语。 都说盖棺定论，而里头的人却不得安息。 小普看着【瞿佳隽千古】几个字脑中的记忆飞快的填充进来，他跟着轻轻念着挽联： “墨海星沉鹤驾匆匆云路杳 杏坛花落桃李八方泣春风” “你想起来啦？我的同谋。”大诗人已经止住了哭泣，看着棺材在出神。 小普扑倒在棺材前：“瞿馆长，是你让这样我在你身边有了安定的工作。没想到好人没有好报，这小子就是您的灾星，让您的声名和性命都化为烟尘。是我没有保护好您……” 大诗人冷笑了一下：“你可别说，你一点都不信那些传言。” “那些传言是瞿馆长自己传出去的，我当时愚钝，确实难以分辨。他是为了保护你，没有办法……”小普哭的喘不上气，把头盔脱了一把扔到一边，脸色的肿瘤因为哭泣挤在了一起，甚至连眉眼都被挤得看不见了。 “有什么恩怨你们出去还可以算。”谭玖凌其实不太想介入他们的恩怨，但他一路走来，预感瞿馆长其实并未传言所说的那种人，是迫于隐情背起这些骂名，所以他站在棺材前鞠了一个躬：“这里只有这一个棺材，出口只可能在里头，危险也可能会出现在里头。” 沉寂了许久的手环宣读了最后一条广播：“恭喜各位闯关者来到最后的场景，需要所有人抬起棺盖，不能放下直至传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