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养大的女孩》 第1章 第 1 章 北涅赫海上漂浮着大大小小几千个岛屿，是精灵、矮人、兽人等数个种族的共同家园。 人类是其中的极少数，就像沙滩上的贝壳那么少见。 妲莉娜就是这少数“贝壳”中的一员。 她是人类，却拥有一个精灵名字。 因为她是被精灵捡到，并抚养长大的。 天缘巧合，妲莉娜和精灵长得很像，以至于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惊呼： “神啊，你真的不是一位精灵吗？” 妲莉娜不是，她没有精灵那样富有灵性的尖耳朵。 除此以外，几乎和精灵一模一样—— 同样纤细曼妙的身材，雪白的肌肤，柔软而卷曲的月光色长发，璀璨若星辰的碧眸，气质也同精灵一样飘然若仙。 抚养她长大的精灵叫蜜妮安，已经上千岁了，她们一起生活在瑟维丽塔岛上。 这个岛屿在群岛中非常普通，不大不小，不靠近中心，也不偏远，总之，普通到不值一提。 幸运的是，如此普通的小岛上，除了妲莉娜，还生活着另一个人类家庭。 自然而然的，那个家庭里的女儿安安就成为妲莉娜从小的玩伴了。 安安比妲莉娜小两个月，拥有一头俏皮的火红短发，鼻头上长着可爱的小雀斑。 她们一起长大，上学后成为同桌。 开学第一天，教习老师——也是位精灵，就对她俩没抱什么希望。 想想看，全班同学都是拥有法力的种族，他们天生就能呼风唤雨、兴云作雾、移山填海，将自然之力信手拈来。 而妲莉娜和安安呢？ 什么法力也没有。 在老师眼里，她俩就是两个天生带有缺憾的小笨蛋，之所以能和其他同学一起坐在教室里，只是因为法律规定该上学了。 在孩子的世界里，头发丝大的差异都会被注意到，更何况这不是一点差异，是种族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孩子不懂礼貌，不懂遮掩，看到别人和自己不同就会大声喊出来，问她们是不是真的对法力一窍不通，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又会大惊小怪的鬼叫道，“神啊，你们真的什么都不会啊！” 他们一次次重复这个游戏，一次次“第一次发现”人类这个种族天然没有任何法力。 妲莉娜和安安一遍遍回复，她们的自尊心、耐心在不断的重复中消耗殆尽。 妲莉娜受不了了，和他们说“是的，是的，以后别再问了好吗？” 安安却不言语，头越埋越低。 上法力课的时候，她俩被特许自由活动，同学们又是一口一个“羡慕”，一口一个“真想和你们换换”。 这时，肯定不能再坐在教室里——那无异于受刑。 妲莉娜会去图书馆，找喜欢的书看。 安安不知道该去哪里，也跟着去看书。 但她没办法长时间待在安静的环境中，她坐不下来，总是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每隔一分钟就要看看妲莉娜在看什么书，问她书里写了什么有趣的事。 妲莉娜不理她，她便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们不是精灵，不是矮人？为什么我们没有法力？” 妲莉娜告诉她在图书馆里不要发出声音，安安就会跑出去。 后来，妲莉娜才知道，她偷摸跑回教室了，偷看同学们是如何练习法术的。 不仅如此，安安还捡了一段大小合适的树枝当“法杖”，不断练习老师教导的动作，口中念着发挥不了任何效用的诵言。 一段时间后，她已经能把每个施法动作都练得有模有样了，尽管那段小树枝并不能喷出火焰或者激发光球，安安却在自己的想象中一次次得到了满足，人也愈加自信。 “你知道吗，妲莉？” 一天，回家路上，她一边挥舞着爱不释手的“法杖”，一边和妲莉娜说： “我听老师说，由于北涅赫海灵气充盈，群岛上有些人类也能获得法力，也因为这个原因，富有法力的种族都喜欢生活在这儿。” 她的语气很骄傲，看得出很为自己的家乡自豪。 “而南涅赫海完全不同，那里没有灵气，波弗林大陆上的人类永远不可能掌握任何法力。” 说到此，安安长着小雀斑的鼻头轻蔑的抽了一下，下巴微抬，眼神中满满都是优越感。 她提到的南涅赫海，是北涅赫海南边的海域。 两片海域本没有南北之分，统称为涅赫海。 可六百多年前，群岛的最高权力管理机构长老会，用法力在涅赫海中央布下一道迷障，阻隔了南北来往。 从此，涅赫海就分为北涅赫海和南涅赫海了。 南涅赫海上最大的大陆叫波弗林大陆，上面有好几个国家，都是人类建立的帝国。 在迷障设置前，帝国与北涅赫海群岛一直互通贸易。 因此群岛上才生活着少量人类，而波弗林大陆上也生活着少量精灵、矮人等种族。 妲莉娜不知道安安在优越什么，“我们不也一样，都是什么法力也没有的人类？” 这提醒了安安，她一下从对自己的想象中醒来，陷入沮丧。 “对对！什么法力也没有！瞧瞧，妲莉，我们俩在瑟维丽塔岛上活像两个残废！” 残废吗？ 妲莉娜咀嚼着这个单词，此前她还从没这样想过。 可是，生而不同，为什么要为天生不具备的禀赋自轻自贱？ 但妲莉娜没有反驳，她说：“安安，老师说的那些拥有法力的人类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去问问，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安安就像被电系法力打通了神经，瞬间通体流畅，她抑制不住心中不断喷涌的冲动，当即就调转方向，回学校找老师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的一个休息日，安安突然来到妲莉娜家。 她笑得神秘兮兮，从背后掏出一支手臂长的木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支法杖——一支真正的镶嵌着魔石的法杖！ “我有自己的法杖了，是老师送给我的！”安安嘴巴咧得根本放不下来。 老师赠送法杖？ 这意味着安安不仅拥有法力，而且还通过了教习老师的考核！ “喔，神啊！” 妲莉娜简直不敢相信，给了安安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些天你真没白努力，恭喜你得偿所愿！” 人类拥有法力，这是多么罕见的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妲莉娜难掩兴奋，“我可以看看这支法杖吗？” 当时，妲莉娜太高兴了，还没有得到安安的同意，手就伸向了木匣子。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她的手被打掉了。 高兴与雀跃戛然而止。 妲莉娜茫然地看向安安。 “妲莉，你知道这支法杖有多珍贵么！” 安安已将匣子合上，重新放回身后，“它是用光明树的树枝做的！” “啊呃……” 妲莉娜嘴巴张了张。 光明树是群岛上灵性最强的树种，本身就具备法力，做成法杖更是能起到法力增幅器的作用。 也因为这个原因，岛上一些种族，特别是精灵，很喜欢居住在光明树附近，甚至搭树屋生活。 妲莉娜当然知道光明树的树枝有多好，她家就住在光明树下最好的地段。 因为蜜妮安身体不好，背靠光明树就等于免费给身体做理疗。 “祝贺你，安安，你真幸运。”妲莉娜微笑道：“老师对你真好，愿意赠送你光明树枝制成的法杖。” 安安瞥了她一眼，似乎为刚才的激烈态度感到抱歉，也可能没有，只是妲莉娜的错觉。 但安安的语气确实软了下来，她解释道：“这都是因为人类的法力太过渺小，和精灵、矮人们根本不能比，老师才送我一个顶级魔法增幅器。” 她紧紧抓着身后的木匣子，“那些种族多好，天然就能施法，我们人类却需要法杖帮助，还要依靠风、水、火、土等元素魔石的威力。” 妲莉娜听出安安并不满足，不由得提醒她，“可是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现在拥有法力啦！整个北涅赫海群岛，有几个人类能拥有法力呢？” 安安愣了一下，才缓缓提起唇角。 “嗯，也是。” 她突地抱住妲莉娜，分开时眼神依依不舍，“好妲莉，我真高兴！也非常开心有喜事时能和你分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她又一副抱歉的样子，“老师叮嘱我，要勤加练习，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才能达到班上同学的平均水平。唉，看来以后我会很忙了，没办法再和你一起逛操场了，也没办法再陪你泡图书馆啦……” 她很遗憾的耸了耸肩，妲莉娜注意到安安正在分辨自己的表情，但她并不擅长这个，看不出妲莉娜的真实情绪，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拍了拍妲莉娜的肩，对她说： “妲莉，但是你很自由，法力课上仍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多让人羡慕。” 被莫名安慰了。 妲莉娜抿唇微笑。 实际上，她一点儿也不为不会法术而遗憾。 但安安不会相信，她也不会多言。 自那天起，安安与其他种族的同学一下熟络起来，突然有了数不尽的共同话题，似乎要将从前没机会说的话全都补齐。 和妲莉娜的话却越来越少，而且不管说什么，安安都能扯到法力上，扯到她那根稀有的光明树树枝做的法杖上，扯到她在多么努力的学习法术上。 而妲莉娜越来越形单影只，开始只是在法力课上，后来，在空旷的操场里，在回家的小路上，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2章 第 2 章 妲莉娜喜欢看书，没事就一个人泡在图书馆里。 最近她在读关于南涅赫海，关于波弗林大陆的书。 尤其在成为整个学校“最异类和最垫底的笨蛋”后，她对一个由人类治理的大陆愈加好奇。 奇怪的是，学校图书馆里什么书都有，关于波弗林大陆的书却少得可怜。 不过，在寥寥数本此类书籍中，她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她知道为什么六百多年前，长老会要在涅赫海上布下迷障了。 那时，波弗林大陆上出现了一位雄主——拉舍尔.赛让，几乎统一了整个大陆北部。 之后，他加冕为皇帝，也就是现在波弗林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瑞林帝国的第一代王。 可是，他加冕的第一天就颁布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法律，将波弗林大陆上所有有法力的种族，包括能使用法力的人类统统划归成恶魔，然后打着除魔卫道的名义，对他们赶尽杀绝。 南涅赫海由于灵气不足，有法力的种族本就不多，又各自为战，难以抵挡势如破竹的国王军，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难以招架，纷纷逃向北涅赫海。 而群岛无一例外，将难民们都接收下来。 可是突然增加的大量移民带来了海量的治理难题，新移民没有工作，衣食住行都成难题，不可避免地要和原住民抢资源。 群岛上治安倒退，命案时有发生，一些灰色产业也盛行起来。 不仅如此，波弗林大陆上的人还喊打喊杀，妄言要跨过涅赫海，打到群岛来。 长老会不胜其烦，终于一致决定施法隔绝南北涅赫海。 北涅赫海上的种族几乎都有法力，区区迷障难不倒他们，想穿过迷障前往波弗林大陆做生意还是可以的，只是手续上有些麻烦，需要当地行政厅签发的通行证。 南涅赫海上的人类却完全被阻隔了，他们的船只一开到迷障处就直打转，指南针也失去方向，只能随波逐流，飘到哪儿是哪儿。 曾经有胆子大、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波弗林人愿意前去打通关路，可无一例外，都被迷障挡住了，他们的亲人收到的是一整船一整船的尸体。 如此几次，再没有勇士挺身而出了。 群岛渐渐恢复了曾经的安宁与富足。 合上书，妲莉娜思索： 以前蜜妮安是不是说过，她在波弗林大陆住过？ 好像……是住在三角森林？ 记得她提过这个地名，因为太过奇特，妲莉娜不经意地就记住了。 或许她可以回家问问，如果蜜妮安真在那里住过，不正好能和她打听打听波弗林大陆的风土人情吗？ 妲莉娜回到家，蜜妮安正窝坐在客厅一角的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长长的拖地的银发，一双金眸惬意的眯着，像只慵懒的猫。 她发现妲莉娜进门第一件事没去厨房，没有要为她准备晚餐的意思，便警告似的瞪了这个“小白眼狼”一眼。 后者假装没看到，絮絮叨叨地说起今天看的书，什么波弗林大陆，瑞林帝国，拉舍尔…… 妲莉娜说的太兴奋，根本没注意到蜜妮安脸上已乌云压顶，只差一道惊雷就要发作了。 终于—— “你问这些做什么？！” 蜜妮安咆哮着站起，法力同怒气一起喷薄而出！ 淡淡的紫金色光芒笼罩在她周身，光芒中，长长的银发随着法力产生的气流舞动，每一根都像被赋予生命，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向妲莉娜扑来，仿佛下一秒就要齐齐锁住她的脖颈，将她生生绞杀！ 妲莉娜慌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控制不住法力的蜜妮安。 蜜妮安拥有不亚于精灵长老的法力，她的法力等级是精灵中最高的，因此周身才会出现最高等级的紫金色辉芒。 若她控制不住脾气，法力真凝聚成气弹，哪怕微小如指甲盖一个，妲莉娜区区一具人类□□也承受不了。 “我只是好奇问问……” 妲莉娜畏惧的向蜜妮安对面的沙发后躲去，准备随时在她失控时趴到沙发底下。 “好奇？！” 蜜妮安的叫声又尖又细，瞪着妲莉娜的金眸仿佛淬了毒。 “你对波弗林大陆好奇什么？！对只有臭虫的瑞林帝国好奇什么？！对那个比下水道还肮脏的拉舍尔.赛让好奇什么？！” 妲莉娜抿唇不语。 蜜妮安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是因为她对人类怀抱敌意？ 实际上，在日常相处中，妲莉娜早就发现蜜妮安不喜欢人类。 比如安安来找她玩，蜜妮安会调侃，“呵，那只没人理的小老鼠又来找你作伴了。” 蜜妮安有家药材店，会当着妲莉娜的面和客人说，“谁都可以来我的店，只有人类不行，他们会把我的店门坎踩脏的。” 带妲莉娜去收药材时，有店老板看到妲莉娜是人类，还会和蜜妮安开玩笑，“你不是说人类污蔑你的药是魔药吗？不是说要把人类的心肝脾肺肾都丢进炉子里烧成药丸吗？怎么还养着一个人类小女孩？” 在教妲莉娜做药水时，蜜妮安也会对她大呼小叫，一点儿耐心也没有，她会喊：“妲莉娜，你真是长了个人类的猪脑子！这么简单的药水比例都能搞错！去看店吧！我本来就不该对你寄予厚望！流着人类的血，长着人类的笨指头，能指望你干什么精细活儿？！” ……如此种种。 妲莉娜早就习惯了这些话，她猜测蜜妮安的敌意是源于对人类的傲慢。 而精灵本身就是傲慢的种族，他们不仅看不起人类，也看不起矮人、兽人等其他族群。 在他们心里，精灵是最高贵的，最聪颖的，也是法力最强大的，长老会的12位长老里有9位是精灵，这就是证明。 妲莉娜从不认为蜜妮安真的厌恶人类，否则她怎么会去捡一个人类孤儿，又怎么会把她养到12岁！？ 但这一刻，她有些不确定了。 发狂的蜜妮安就像得了某种后遗症，听到相关单词就恶心的连法力都控制不住了。 会不会……蜜妮安真正厌恶的是波弗林大陆上的人，继而恨屋及乌，鄙视起所有人类？ 妲莉娜胡思乱想，却不敢瞎问，她只希望蜜妮安的怒火快点平息，因此连声道歉，称自己以后不会再提了。 听到这些话，蜜妮安周身的紫金色光芒才渐渐收敛，崩坏的表情也逐渐平复。 “听着，妲莉。” 她冷冰冰地告诫： “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用你那脑容量并不充足的人类小脑子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记住！人类是最自私、最肮脏、最下流的物种，这源于他们的贫瘠，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心理上，他们在蛮荒中挣扎，无比渴望力量，不惜用最肮脏的手段获得。他们的**源源不断，彼此缠斗算计，恨不得践踏所有人，只为向上爬那么一点儿。” “可惜，没用的，他们早就被神厌弃。” 蜜妮安傲慢而秀气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藐视一切： “不管怎么小心翼翼地怀抱力量，抱住他们不断厮杀才获得的那么一点儿权力，都没用，都终将失去，因为神不会同情肮脏邪恶的种族。” 蜜妮安说话时，妲莉娜一直摇头。 不是的，蜜妮安说的太绝对了。 她也是人类，她就不是这样…… “呵！”蜜妮安却嘲笑道：“你的好朋友安安呢？怎么最近不和你一起放学了？是因为学会法术了吗？她有新朋友了是不是？” 妲莉娜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愿承认蜜妮安在暗指什么。 “不，不是的……” “人类的基因决定了他们天生没有法力。” 蜜妮安来到妲莉娜身边，优雅的俯下身子，长而垂坠的银发顺着肩头泄落在地。 她捏住妲莉娜的下巴，强硬的让她看着自己，“妲莉，猜猜看，有些人是怎么获得法力的？” “我可以给你个提示。”蜜妮安笑得很阴森，“法器……” 法器？ 顾名思义，精灵们会将法力贮存在特殊物件中，这样物件就能依靠法力自己运转了。 群岛上的很多机器都使用了法力，比如耕种用的水车，纺织用的织布机，天热时的自动扇子，天冷时的自动壁炉…… 在北涅赫海，法力几乎等于能源，也因为这些大大小小奇思妙想的法器，他们的日子才过得方便又舒心。 思绪转回。 所以……蜜妮安的意思是……安安被贮存了法力，才能使用它？ 可是，活生生的人类不是物体，怎么能被贮存法力呢？ 妲莉娜不理解，“你是说，有精灵或者其他种族拿自己的法力给安安用？可谁会这么做？不可能是老师……” 蜜妮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收不住，而那哂笑也越来越冰凉。 妲莉娜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叫出来，“是你？！”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么大一件事！ 好朋友安安没有告诉她？ 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蜜妮安也没有告诉她？ 她们是如何谈妥的？ 蜜妮安身体一直不好，不可能将法力随意赠予他人。 是做了什么交易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到底想干什么，蜜妮安？” 妲莉娜前所未有的恐慌。 蜜妮安渐渐伸直腰，褪去冰冷的微笑，“这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妲莉。” 她说，“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人类的本性，本来是想让你慢慢知道的，现在稍微加了一点速，不过没关系。” 她将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瞧着吧，你的好朋友安安马上就要露出人类的真面目了，她会在同学们面前贬低你、嘲笑你，会声称与你这种没有法力的人类是多么不同，她会恶狠狠的和你划清界限、断绝关系，会毫不留情的表明和你做朋友是她12年来最大的耻辱。” “妲莉，人类就是这样，他们太过贫瘠、野蛮、愚蠢，力量是他们最喜欢的致幻剂，有了这个致幻剂，他们就能假装自己在另一个高高在上的圈子里，并用踩着其他人来显示自己的高贵了。” 第3章 第 3 章 但事情并没有朝蜜妮安以为的方向发展。 没过多久，安安又来找妲莉娜玩了。 妲莉娜心里有万千疑问，但只问安安，“最近不需要刻苦练习法术了吗？” 安安说：“我已经能考及格了。”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是落寞的，完全没有进步的喜悦。 妲莉娜不解：“所以能考及格就不需要努力了？这不像你啊，安安，你一直都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姑娘。” “是的，我很努力。” 安安把玩着手里的法杖，她现在对待那支法杖不像从前那样宝贝了，法杖上有很多磕碰的痕迹，而它的主人并没有要保养的意思。 “我每天只睡4小时，每天要比同学们多付出8小时的时间念诵同一篇诵文，练习同一套动作……”安安耸起肩膀，“我有些累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又补了一句，“他们跑的太快，我追不上。” 妲莉娜心中一时感言颇多，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她抱了安安一下，和从前他们每一次互相打气时一样，“安安，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嗯” 安安红了眼眶，“走，我请你吃蛋糕。” 她们手挽手向蛋糕店走去。 妲莉娜想，蜜妮安若是看到安安不仅没有背叛她，还跟她和好如初了，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般在家里和蜜妮安发生冲突，妲莉娜都是退让的一方。 一方面是因为蜜妮安对人类的偏执，她总认为人类没有可以讲道理的智商，这让妲莉娜无话可说； 另一方面是因为蜜妮安身体不好，妲莉娜不想事事和她分出个青红皂白，让她病情加重。 但这不代表妲莉娜是个没主意的孩子。 她读过很多书，会思考，能够分辨是非曲直，她知道蜜妮安哪句话有道理，哪句话没有，只是默默放在心里，不会争辩。 而和好这件事，妲莉娜决定一定要和蜜妮安说，不管会吵得多凶。 她要让蜜妮安看看，人类不是她贬低的那个样子。 “哦呵呵。” 果如妲莉娜所料，蜜妮安听到她和安安一起吃蛋糕，还约定以后都一起放学，脸上精彩极了。 “这只能说明我给她的力量太少，还不足以让她完全与你脱离关系，她在外面碰了壁，又回到你这里找温暖了。” 蜜妮安的语气一贯戏谑，“这不也能说明人类是自私的吗？他们总能找到最照顾自己的方案，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难道你就不自私吗？！” 妲莉娜彻底生气了。 “你不惜用这么恶劣的手段离间我与安安，就为了证明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样做和你口中那些卑劣的人类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你身为精灵自以为是的高贵做派吗？！” “你……” 蜜妮安竟被诘责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气息紊乱。 妲莉娜慌了，不知道是不是把蜜妮安气出病来了。 她上前去扶蜜妮安，却被反手甩了一巴掌。 “啪！” 精灵的力气即使在虚弱时也很大，妲莉娜登时脑袋嗡嗡的，右脸火烧起来。 蜜妮安嘴巴一张一合，在控制不了吐息的情况下还在斥责她。 但妲莉娜耳朵里全是嗡鸣，一个字都听不清。 过了许久，蜜妮安才骂完，妲莉娜听清了最后一句，“……好样的，养的狗会咬主人了。” 之后，蜜妮安去卧室休息，不忘在自己门前设下结界，那意思很清楚，妲莉娜小白眼狼别想靠近一步！ 妲莉娜很沮丧，但仍在第一时间把蜜妮安的主治医生找了过来。 医生是位法力强大的精灵，想进入结界并不困难。 在为蜜妮安诊断后，他来到客厅，坐在失神的妲莉娜身边，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 “小妲莉，别再惹蜜妮安不高兴了。”医生说，“蜜妮安的身体比你知道的还要差。” 他看到妲莉娜涣散的视线重新凝聚起来，才继续说： “你也知道，蜜妮安拥有精灵中最高等级的法力，原本连精灵长老都不遑多让，可你看她现在，一个大型法术都施展不出，每天还要睡13/4个小时才能补足精神，这还是在光明树持续的理疗下，你想想，对于一个几乎不需要睡眠的精灵来说，她到底有多虚弱……” 妲莉娜听进去了似的点点头，她一直不明白蜜妮安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精灵们是群岛上法力最高深的种族，蜜妮安又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按理说，没人能够伤害她…… 可妲莉娜问不出原因，蜜妮安冷冰冰的叫她少管闲事。 “医生，蜜妮安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妲莉娜问。 医生深深地看了妲莉娜一眼，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是一种罕见的精灵病，你们人类理解不了。” “那么，蜜妮安是什么时候得的？”妲莉娜又问，“我听说精灵要不不生病，要不就是天生自带的。可如果蜜妮安是天生身体不好，怎么能学会那么多大型法术？怎么能拥有最强大的法力？” “你知道的还挺多。”医生笑呵呵的，“不过我必须对病人的情况保密，不能告诉你。” “我不是蜜妮安的家人吗？”妲莉娜记得保密原则只针对陌生人。 医生的笑容微微僵了片刻，很抱歉的说道：“蜜妮安要我也对你保密……嗯……你好好照顾她吧，和她道个歉，蜜妮安脾气虽说不好，但对你最包容。” 之后，他开了些药剂，又嘱托妲莉娜一些照料事项，便提着医疗箱离开了。 医生开的药剂，在蜜妮安经营的药店里都能配到。 药店离她们住处不远，街对面就是，是一栋两层小楼，一楼是店面，二楼存储着各种药材，还有配药室。 妲莉娜来到药店，按照配方熟练地找起药材。 药材平时都是她整理的，妲莉娜给每一种药材都编了号，这样在拿取时就方便多了。 本来这些杂活是轮不着她一个“笨手笨脚的学生妹”来干的——这是蜜妮安的评价，但无奈，蜜妮安身体太差了，需要睡眠，因此打杂的活儿都落到了妲莉娜头上。 每天上学前，她要先到店里收拾店面，清理药渣，放学后则要帮蜜妮安拿药、配药，整理药材。 每次配药还会被蜜妮安一顿臭骂，“看清楚剂量了吗？”、“配方都记不住吗？” 但妲莉娜至今配出来的药还没出过错。 蜜妮安却不愿承认她的细心，只轻蔑道：“对，还没吃死过一只精灵，否则你我都要蹲大牢了。” 此外，有时候蜜妮安犯懒，还会叫妲莉娜看店、算账，将收购的药材拖到店里，也不管一个12岁的人类小女孩能不能拖得动。 好在药材商是位好心的精灵大叔，只要妲莉娜请求，就会略一施法，将沉重的药材空运到店面前。 此时，妲莉娜一边对着编号拿药材，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蜜妮安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变差的？能让一位精灵变得如此虚弱，一定遭受了重大打击。 或许可以问问邻居？ 可是邻居们应该也不知道吧。 蜜妮安正是因为身体差才搬到光明树下疗养，之前，没人认识她。 她是因为身体原因才开药店吗？ 为什么病情对我这个家人也要保密？ 妲莉娜突然想起蜜妮安的话——“养的狗会咬主人了。” 又想起她对人类无法抑制的敌意。 ……她真的把我当家人吗？ 不，别想了，配药可不能马虎。 剂量错一点都会中毒的。 配好药，妲莉娜将药剂送到蜜妮安卧室。 她门前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蜜妮安没好气的喝下药，从始至终没正眼看过妲莉娜。 而妲莉娜也没按照医生的嘱咐向蜜妮安道歉。 她认为她什么都没做错。 第4章 第 4 章 蜜妮安这次生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对精灵来说简直是能上报纸的奇闻了。 妲莉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那天过后，蜜妮安原本苍白的皮肤更加缺少血色，灵动而锐利的金眸也染上了一层哀怨。 她会出神的望向窗外，一看许久，似乎在思索过去，却又两眼空空，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妲莉娜再没提过波弗林大陆，更没有提过那块大陆上人类建立的帝国。 甚至连“人”这个单词，都在这个家庭中消失了。 不仅妲莉娜刻意避免，蜜妮安也收起一贯的傲慢与挑衅，改为对人类的无视了。 妲莉娜依旧会在各个图书馆翻找关于波弗林大陆的书，不幸的是，其他图书馆相关内容的介绍还没有学校图书馆里的多。 偶尔，妲莉娜也会在其他书里发现只言片语，她便专门找个笔记本，将这些细碎又不连贯的内容记下来。 记得多了，就会发现很多内容都互相矛盾，有些一看就是臆测。 这让她觉得图书校对者也太不严谨了。 总结来看，群岛对待波弗林大陆的态度就是——我不了解你，但并不妨碍我没事贬低贬低你，嘲笑嘲笑你。 妲莉娜会把整理好的笔记拿给安安看，问她对一块只有人类治理的大陆怎么看。 “又野蛮又原始。”安安说道：“像个粪坑。” 妲莉娜无言，但从她笔记上的内容来看，又不能反驳。 波弗林大陆上没有法力作能源，可以想见社会生产力多么不足，从物质到精神，再到制度，都全面落后。 但妲莉娜还是问，“那你想去吗？” 安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妲莉娜，“我干嘛要去那种地方啊？谁没事会去厕所旅游吗？” 妲莉娜指了指自己，“我。” 安安沉默了一阵儿，“你品位好独特。” “不是独特……” 妲莉娜想了想，还是将这段时间的感受都说了出来。 “安安，你不觉得群岛虽好，对于我们人类却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吗？你看不见它，却无法穿透……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家里很大很豪华，但有些房间永远不会对你开放…… “所以我就想，如果一个国家，上面只有人类……会不会好一点？” “你是想说歧视吧？” 安安说道：“又不是只针对人类，矮人、兽人不也被精灵们歧视？谁叫他们美丽又强大？不过这个问题不是讨论几千年了吗？群岛也已经将‘各种族一律平等’写进宪法了啊，还有什么好反复讲的。” 其实妲莉娜想表达的意思不是“歧视”，应该说群岛在反对歧视方面做的相当完善，就连蜜妮安那种鄙视人类鄙视到骨子里的精灵，也只敢私下调侃，从不敢公开挂块牌子，写“人类不许进店”，否则治安所就要找她麻烦了。 不仅如此，群岛还给人类这种弱势种族许多优待，人类的福利是全岛最好的，有些懒汉一辈子不工作也饿不死。 妲莉娜从前觉得群岛的法律十分公平，现在却产生了一种阴暗的想法，认为这种福利不过是因为“有些房间人类永远进不去”，才给予的补偿。 但那时妲莉娜太小了，她才12岁，还没能想清楚这层薄膜到底是什么。 直到20岁考入长老院—— 那可真是瑟维丽塔岛上的一件大事！ 此前千年，从没有人类能考进长老院，还是第一名！ 美丽又聪明的精灵都被妲莉娜甩在身后！ 邻居们都来道喜，蜜妮安虽然神色淡淡，却遮不住飞扬的眼角，妲莉娜一不小心看到了。 蜜妮安让她别骄傲，并嘱咐道：“就算进了长老院，店里的杂活还是你的。” “当然。”妲莉娜从没想过推卸，“晚上我照常会回来整理。” 蜜妮安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她找出一块压箱底的魔石，让妲莉娜去做两身新衣服。 让她用魔石支付账单？？ “不不，哪有这么贵重的衣服？”妲莉娜不愿收。 蜜妮安却说： “你的衣服都太旧了，而且孩子气，不适合上班，你需要几身像样的衣服，夏天的和冬天的都需要。不要推辞，妲莉，我心里有数。 “总之，你今后出息了，会在长老院认识许多大人物，说不定还能见到 各个族群的长老，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你可不要搞砸了，上班第一天就丢了我们瑟维丽塔岛的面子。” 于是妲莉娜收下了。 “谢谢你，蜜妮安。” 安安也为妲莉娜高兴，不，她比妲莉娜更高兴，妲莉娜考上长老院的消息就是她嚷嚷着宣传的。 她特地告诉了从前的精灵同学，虽然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但不妨碍安安找到他们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通知。 这一点让妲莉娜很尴尬，但对于老同学发来的祝福和问候，她还是一一都礼貌回复了。 “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安安拉着妲莉娜的手说道。 自从妲莉娜考上长老院，无论去哪儿，安安都要和她手拉手，以显示自己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进入了一个法师公会。”她说。 “法师公会？” 妲莉娜惊讶。 法师公会是群岛上的一种自治组织，通常由精灵们领导，会执行任务赚取佣金，有些任务还有一定的风险。 妲莉娜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安全问题，“你已经开始接任务了吗？会不会有危险？” 安安的脸却乍然红了，“都是些简单任务啦，无外乎帮助市政厅剪剪树枝啦，整理整理市容啦，帮居民们找找丢失的猫什么的，大型任务哪轮得到人类……” “喔，这样啊……” 妲莉娜松了口气，“那挺好，接点小任务，赚点佣金，还可以补贴补贴家用。” 安安的家境并没有妲莉娜家宽裕，蜜妮安身体再差，也能给家里制作些方便生活的小法器，比如全自动的火炉啦，能够自能烧热水的浴缸啦…… 安安家因为都是人类，什么法器都要在市场上买。 她家又是有名的好面子，精灵家里有的，她家都要有，一来二去在法器上浪费了不少钱，经济上一直紧巴巴的。 安安听到妲莉娜的话，默然的点了点头。 她突然看向妲莉娜，一双明亮的黑眼睛里染着担忧。 “妲莉。”她摇晃着她的手，像个撒娇要糖的小孩，“你进了长老院，我们就是云泥之别了，你以后……不会不理我吧？” 这话让妲莉娜一下想起上学时的事儿。 她知道安安在担心什么，于是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安安放心了。 报到日前，妲莉娜受尽追捧，连从前见面不和她打招呼的人，也跑来恭贺了，她实在累得够呛，每天掰着手指头盼望报到日赶紧来临。 终于到了那一天，妲莉娜怀着雄心壮志，一脚踏入长老院恢宏的殿堂，但迎接她的与众人以为的完全不同。 第5章 第 5 章 妲莉娜与另外两位精灵一起被分到第一文书处。 处长是一位780岁的矮人，还有20年就要退休了。 她和蔼可亲，皮肤是老年矮人常见的紫红色，眉毛全白，额头上有着三道岁月累积的沟壑。 妲莉娜和两位精灵一起报道时，处长看了三人好几眼，戴上厚厚的老花镜，问道：“你们三个……哪个是人类？” “是我。” 妲莉娜上前一步，将耳边淡金色的发丝撩开，“我是人类。” “噢！你长得太像精灵了！” 处长看到妲莉娜没有尖耳朵，嘴巴忍不住咕哝着，显然她活了780年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类。 确定好身份后，处长开始分配任务。 “我们第一文书处目前没有职位空缺……” 她不加掩饰的吐槽道：“这死板的规定，非得50年招一批新人进来……哪有地方安排……老精灵们都还没退休呢……” “这样吧，”她指着两位精灵，“你俩去跟着文书们学习，你——” 她指着妲莉娜，“跟我来档案室。” 妲莉娜跟处长来到档案室，才明白安排给她的活只是抄写文件和整理文稿。 妲莉娜疑惑，这些……好像不需要专人来做？ “就这些活吗？”妲莉娜尽量委婉地问道：“没有别的事情吩咐我了吗？” 听到这话，处长一拍脑门，还真有遗漏！ “对了，门口还有些快递没整理，你帮着整理一下吧，妲莉娜，以后收发快递的事也归你管。” 妲莉娜就这样干了一星期杂活，别说见到什么长老院的大人物，能见到个人都已经很不容易啦。 她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把最不重要的工作交给她，是因为……她没有法力？ 在群岛上，的确有些工作必须拥有法力的种族才能完成。 可是，撰写文书也需要法力吗？ 疑问在妲莉娜心中越滚越大，尤其是看到两位一起进来的精灵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也没用到什么法力，她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 终于在第二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在所有人都翘首盼望下班的时候，妲莉娜走进处长办公室。 “处长，您吩咐给我的活儿半天就可以处理完毕，剩下的时间还很富裕，我是说……我想请问，我可以跟着其他文书学习吗？” 矮人处长怪异的看了妲莉娜一眼，短短的下巴指着办公室门外，“你看这个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类吗？” 妲莉娜皱起眉头。 “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我知道。” 矮人处长一拍巴掌，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搞歧视。” 她说这话的时候，妲莉娜的目光恰巧落在处长身后一副精美的刺绣作品上，上面绣的正是宪法第一条——“所有种族一律平等。” 矮人处长也注意到妲莉娜的视线，不自觉的向后瞄了一眼，她好笑的摇摇头，这副刺绣作品好像要把她的“罪名”坐实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到妲莉娜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起在靠墙的沙发里坐下。 她的个子只到妲莉娜的腰，因此拉着她手的样子颇为滑稽。 但坐下来就完全不同了，处长的表情很严肃。 “我必须认真地和你解释，这不是歧视。” 处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根本原因是……希望我说的话不会冒犯到你，你瞧，我这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但我想你应该也不讨厌这种风格，否则不会直接来办公室问我原因对吗？所以我要照实说，根本原因……嗯……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 说完这话，她果然看到妲莉娜的表情茫然了。 “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矮人处长启发性的说道：“文书处里每一位文书负责的工作都以百年计，这虽然不是硬性规定，但一直以来都是那样执行的。那我能把工作交给……呃……一个只能工作二三十年的人吗？而且你也知道，文书处制定的政策许多都是以千年为单位思考的，身为人类……你们的生命不够漫长，目光……较之其他种族也不能称之长远，你们，你们真的能理解那么长的时间尺度吗？” 啊，又是进不去的房间。 当时，妲莉娜心里这么想。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处长说的有道理。 而且处长确实没必要为她一个人更改这么多年的规则。 “实际上……”矮人处长又说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将人类招进来……当然你是第一名，我知道你很优秀……” 妲莉娜心里却有了答案。 因为“所有种族一律平等”，人类当然也会被允许考试，也会被允许进入长老院。 之后，妲莉娜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整理档案就整理档案呗，又不是学不到东西，各种档案看多了，门道也能摸出一二。 而且，和矮人处长谈完心后，她们竟然成了忘年交。 这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是直性子吧。 矮人处长喜欢叫妲莉娜“孩子”，因为妲莉娜的年龄竟然和她剩余的工作年限一样长，这在矮人处长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实在不能不用“孩子”来称呼。 后来这个称呼在办公室里成了妲莉娜的外号，不管是精灵、矮人、兽人都这样叫她，他们也有资格这么叫，因为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比妲莉娜大350岁。 开始，妲莉娜并不介意，可慢慢地，她发现她要和这个外号长在一起了！ 她好像真的成了办公室里的“孩子”，办公室里的吉祥物！ 虽然每天来上班，她却像活在真空里。 接触不到任何重要文件、重要会议，当其他同事各抒己见时，也不会询问妲莉娜的意见。 开始妲莉娜还会将自己的想法列成要点，请求处长给予一个朗读的机会。 处长很慷慨，当然给予了。 但她在读给空气听，没人会真正重视一个寿命不过百年的人类的意见。 妲莉娜发现她在“表演上班”，在和处长以及同事们的友好相处中“表演平等”！ 这让妲莉娜太郁闷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将郁闷之情说给蜜妮安听，蜜妮安不屑一笑： “这不是当然的吗？群岛是精灵们建设起来的，啊，矮人和兽人也帮了忙。” 她说话一向傲慢，“哪有你们人类什么事儿啊！你们会做什么？你们会做的哪件事我们不会？呵，平日里给你们人类擦屁股可擦多了！” 这时，妲莉娜多年的疑惑蓦地如迷雾散开。 她明白“薄膜”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说北涅赫海群岛是一幢精美的大房子，那么房子的主人就是精灵，帮佣就是矮人与兽人，人类呢？是半途加进来的，是孩子。 而且以人类那短暂的年纪，在其他种族看来，不过两三岁。 孩子没有能力，却享受着豪华大房子的一切，得到数不尽的优待，被所有种族怜爱。 但是，两三岁的孩子在家庭中不会拥有任何权力。 当然，就包括数不清的进不去的房间，那些房间太危险、太正式、太高深，并不适合孩子嬉戏。 孩子，只要丢给他的玩具就好。 孩子，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给大人惹麻烦就好。 想清楚这一层后，妲莉娜对“孩子”这个外号厌恶至极！ 她再也不能忍受任何一个人这样叫她！ 但她阻止不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孩子”这个外号依旧挂在妲莉娜头上。 不仅如此，还渐渐向其他办公室扩散了。 一年后的某天，妲莉娜突然对安安道——是很认真的说道： “我要去波弗林大陆。” 第6章 第 6 章 “嘿，巧了，我刚从那儿回来。” 安安神秘地眨了眨眼。 “什么？！” 妲莉娜惊讶得不轻。 她就说这一个来月怎么没见到安安，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今天，安安突然邀请妲莉娜一起喝咖啡，她们才重新见面。 “你去，你去波弗林大陆了？！” 妲莉娜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但她没忘记压低声音，她可不想惊扰到旁边座位。 安安神秘兮兮又得意洋洋的重重一点头，妲莉娜才终于接受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没想到……真没想到，她天天念叨着波弗林大陆，结果安安竟然捷足先登！ “你……你拿到通行证了？到那里做什么？” 众所周知，要穿过南北涅赫海中间的迷障，必须先得到行政厅颁发的通行许可。 许可通常颁发给拥有法力的种族，人类若想前去，必须同其他种族一起。 于是，妲莉娜自然而然的想到，“你和谁一起去的？是法师公会的任务？” “噢，妲莉，你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 安安俏皮的抱怨。 接着，她提防地扫视了一圈咖啡馆，确保没人注意到她俩所在偏僻座位，才将身体探向妲莉娜，半遮嘴巴道： “我是偷渡过去的，没有通行证。” 什么？！ 妲莉娜登时瞪大眼睛。 安安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声音又低了一分，但遮不住音色中的雀跃。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 她说道： “你猜的不错，的确是法师公会的一个任务，但不是什么大任务，没多少钱，会长和其他精灵都不愿为这点钱去波弗林大陆冒险。 “可对方支付的酬金对于我们这些底层人类法师可不算少了，于是我和另外两人一合计，我们自己悄悄去，把这个钱给挣了。” 妲莉娜一言难尽的看着安安，这不就是要钱不要命吗？ “你能平安回来真好……” 照安安的说法，他们三人都是人类法师，的确不可能通过涅赫海上的迷障，要想去波弗林大陆，还真就只有偷渡一条路。 “你们是怎么偷渡的？”她问。 安安轻咳两声，似在掩饰“非法行径”，不过她一脸兴奋，看得出来心里丝毫没觉得自己违法。 安安说：“我们法师公会的人都知道，波弗林大陆的基图斯山上……嗐，说地名你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在一片深山老林里有个小湖，湖底有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精灵设下的传输法阵，那个法阵连通着我们这边，只要知道诵言，就能在两地自由出入啦！” 哈？ 妲莉娜高高挑起眉毛，“这么说……偷渡……对于法师公会是家常便饭？” 安安眨了眨眼，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妲莉！你该不会想举报我们法师公会吧？！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的！” “在这之前，你就没想过把违法乱纪之事告诉一个公职人员有多尴尬吗？” 妲莉娜无语地反驳。 “不过现在是下班时间，而且我也不是治安所的。”她给了自己一个无视的理由，也给了安安一个梯子。 安安意会，立刻顺杆爬起，回报一个大大的微笑，“妲莉，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好了，快和我说说波弗林大陆怎么样？” 这才是妲莉娜最感兴趣的，“是不是和书上写的一样？” 她又想起法师公会的任务有保密要求，于是贴心地提醒安安：“拣能说的说。” “啧啧。” 谈起这个，安安就瘪起嘴，一脸鄙夷。 “可不，书上一点儿没夸张！不，比书上写的还要原始，还要落后！真的，妲莉，你不亲身体验，根本想象不到那里的生活有多艰难！” 说着，安安就将袖子捋起，妲莉娜看到她胳膊上全是一块一块的小红斑，像过敏，又不太像。 “这是……”她不确定的问。 “咬的！全是咬的！” 安安恨恨的将袖子捋下，愤恨道：“就是去那里咬的！神啊，不管是自己扎帐篷还是住他们的小旅馆，到处都是臭虫！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咬你一口！有些虫子还特别胆大，会跳到你的鼻孔里，嘴巴里，钻到你的耳眼里！才去几天，我就被咬得受不了了，幸亏身上带着药，否则非得痒死！” 想想那滋味，妲莉娜也忍不住打了个颤儿。 安安一点儿也不愿回想这些天的经历，但说起倒霉事又源源不绝。 “你知道瑞林帝国对吧？就是波弗林大陆上最大的国家，我们这次就是去那里。 “说来也巧，我们去的那天正是他们皇帝和皇后结婚的日子，听说特别盛大，那里的人称之为‘世纪婚礼’。” “我们三个一听‘世纪婚礼’，这得多豪华呀，就去凑了热闹，和庆祝民众一起挤进内城。结果你能想象吗，妲莉！婚礼还没开始，就有好多平民被挤得掉进路两旁的粪沟里！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掉进粪沟！ “不要问我为什么路两旁会有粪沟，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们的生活习惯吧！据我观察，那里的居民一大清早起床，就齐刷刷地来到粪沟前一起拉粑粑，一点儿不避嫌……” 妲莉娜猜测安安说的粪沟应该是书上写的排污通道，被她说得太夸张了，不过想起她描述的场景，妲莉娜不由得笑了一声。 “一点儿也不好笑！” 安安继续为这趟悲催的旅程义愤填膺。 “我那时快被熏吐了，也快被挤死了，想着不等了，干脆走吧。这时皇帝皇后终于出来和人群打招呼了，嗯，不得不说，他们的皇后长得还挺好看……我是说看起来和我们这边的营养水平差不多，起码脸蛋是饱满红润的，身材是有肉的，平民们就不是这样了，各个面黄肌瘦，皮肤黝黑，长得也稀奇古怪，没一个周正的。” “哎，我说到哪儿了？” 安安把话题说回到糟糕的环境上，她记忆深刻。 “妲莉，若不是亲身体验，你做梦都不会想到，城墙上皇帝皇后在招手，城墙下老鼠在脚面上跑来跑去！神啊，这就是世纪婚礼！ “开始我还不知道脚趾头为什么疼，等看清楚是老鼠，呀！可把我吓死了！群岛何时有过成群结队不怕人的老鼠？！ “我不得不跳来跳去，很多人也和我一样跳来跳去，都被咬得不行，老鼠们一定很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餐桌’了。” 安安翻了个白眼，“不过我猜，皇帝皇后一定以为平民们是太过高兴才跳那么高吧！” 妲莉娜大笑起来。 安安叹了口气，“唉，还有呢，我的包裹也在那时被人抢走了，就在光天化日下硬抢！周围人都看着，没一个上来帮忙的！我真是服了！ “我想，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生活用品，干脆给他了。我有直觉，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人，周围肯定还有他的同伙，以我的体术，对付一两个男人还行，多了还真没把握……” “你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能想到那里治安差，但听到好友亲身经历，妲莉娜还是为她捏了把冷汗，“另外两人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人太多了。”安安耸了耸肩，“我们早就被人群冲散了。” “没遇到大危险就好。”妲莉娜安慰道。 “说到大危险……” 安安的神情严肃起来。 “我没想到他们那边对有法力的人这么排斥……” “任务结束后，我们返回基图斯山，遇到一个男子用平板车拉着一个老婆婆……嗯，你知道基图斯山是波弗林大陆的最高峰吗？” 妲莉娜点点头，书上写过，她有印象。 于是，安安继续说，“基图斯山不是一座山，是连绵起伏的数条山脉，平均海拔在五千米以上，山顶终年覆盖积雪，路非常难走，一般来说，只有猎户会围着山脚打打兔子野鸡什么的，平民们几乎不会到山里来。” “所以当时我们看到那个男人都觉得奇怪，猎户进山是不可能带着老婆婆的，而且他们衣衫褴褛，可能遇到了困难，我们有个同伴会瑞林国语，就上去询问他们为何进山。 “这才得知，男人原来是老婆婆的儿子，老婆婆病了，养不起了，他便把母亲送进山里……这在当地叫雪葬，很多负担不起家庭的平民都会这么做，不仅送老人，也会送小孩。他们说是把老人和小孩献祭给主神——就是他们那边信奉的神明，主神会赐福给老人和孩子，让他们上天堂，他们在死后将会过得十分幸福。” 安安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同这种说法。 她继续道： “我们瞧着可怜，便帮着检查了老婆婆的病情，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大病。恰巧，我们带着相应的药剂，便给老婆婆喝了，老婆婆当时就睁开了眼睛。 “我们告诉男人，这个药明天后天再给老婆婆各喝三分之一，喝完人就能好起来。男人十分感激，要我们去他家坐坐。我们想着也行，因为担心那个男人不懂北涅赫海的药，给老婆婆喝多了，妲莉，你知道，药剂一点儿不能多喝，否则就会中毒。” 妲莉娜点点头。 “所以我们决定在男人家住一晚再走，明天给老婆婆喝三分之一，这样后天药剂瓶中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男人怎么都不可能给他母亲喝错。” “没错。” 妲莉娜也认为这是个负责任的态度。 “但我们万万没想到……” 安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万万没想到，老婆婆第二天喝了药能坐起来了，她儿子却偷偷跑去告诉当地的治安所，说家里来了魔鬼，给他母亲喝了魔药！” “啊？怎么会？” 妲莉娜捂住嘴巴。 “可不，那片大陆上的人脑回路真奇葩！” 安安愤恨道： “我们根本不知道男人会恩将仇报，见门外突然来了四五个穿制服的，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骑士，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我们立刻跑了，但运气不好，还是和那两个骑士撞在了一起。 “说实话，他们真不像当兵的，倒像是臭流氓！也不听人辩解，非说我们是巫师！是魔女！说我们是恶魔的代言人，用魔药毒害老人！要根据什么狗屁法律清剿我们，送我们上绞刑架！” “神啊……”妲莉娜没想到这么凶险。 “没事的，妲莉。”安安安慰道：“你忘了我们三个都是法师了？不管骑士的剑法多么精妙，都敌不过法师的远攻。我们三人迅速撤退到基图斯山里，许是不好进山，他们没有跟来。” “那就好。” 妲莉娜听得心惊胆战，她没想到瑞林帝国第一代王拉舍尔当年颁布的除魔猎巫法令，过了六百多年，还在如此严格的执行。 “答应我，下次别再偷偷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了。” 尤其是还违法偷渡。 不过考虑到身处人来人往的咖啡馆，妲莉娜没说出后半句。 安安却好像没听见嘱托，神思还在遥远的波弗林大陆上，在与骑士们激烈的对战中。 “剩下三分之一的药剂，我们没拿走……” 她的话语慢悠悠的，带着一丝茫然，“也不知道那老婆婆的儿子还会不会给她喝，那药若是不喝完，病不会彻底好的……” 但她很快给出了答案，“应该没有喝，那些人一定把药收走了。” 听到这里，妲莉娜周身寒毛瞬间竖起。 她记得书里说过，波弗林大陆的人认为，接触过“魔药”的人等于恶魔上身，会处以火刑。 也就是说……那老婆婆…… 她不敢想。 咖啡店里播放着轻柔和缓的音乐，她却冷汗淋漓。 她的儿子呢？算不算接触过“魔药”？ 会不会也…… 难道……她的儿子是为了明哲保身，才选择告发吗？ “你怎么了，妲莉？怎么脸色这么差？”安安注意到妲莉娜的异状。 妲莉娜轻轻摇了摇头，硬挤出一个微笑，“就算只喝三分之二，老婆婆的身体也会比从前好。” “但愿吧。” 安安笑了笑。 第7章 第 7 章 说到这里，妲莉娜和安安都陷入沉默。 她们一致决定再多点一份甜品，两人分着吃。 不一会儿，一份淋着玫瑰酱的粉色奶酪小方端上桌来。 安安叉起一个放在嘴里，她打破平静：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你想去波弗林大陆？现在还想去吗？” 妲莉娜没有立刻回答。 听安安的介绍，波弗林大陆上的生活条件比她想象中的更艰苦，人民也更愚昧。 任谁了解到这些都会打消前往的想法吧？ 但妲莉娜下定了决心，“嗯，我要去。” “你疯啦！” 安安不敢置信地喊道：“你日子过得太滋润啦？也想试试大清早裙子一撩在街边拉便便的感觉？！没准还能遇见邻居大叔呢！你和他一边打招呼，一边面对面一起拉便便！” “安安，这里是咖啡馆！你……你能不能文雅点！” 旁边桌的客人看了过来，妲莉娜窘迫的对安安直瞪眼。 安安却不以为意，“这点粗鄙你都受不了？妲莉，你别太想当然，你吃的苦没有我多，我尚且受不了那鬼地方，更何况你？你若是真要去，我建议你先别用自动马桶，就在你家后面的小树林拉，连拉七天野屎，而且不许带纸不许洗手，最好还是经期去，七天过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改变想法。” 妲莉娜被一连串重口味的单词彻底掀翻了胃口，她看着面前的奶酪小方，一口也吃不下了。 桌对面的安安露出轻蔑表情，不知从何时起，这丫头的行为举止乃至口头禅都越来越粗俗，好像是从进入法师公会开始的。 妲莉娜猜测，安安应该遇见过很多难以处理的事件、难以沟通的关系，或许数次任务中，她都被逼的走投无路，性格也变得愈发直来直去，并稍显暴躁，毕竟温柔和耐心常常无法解决问题。 而妲莉娜所处的环境一直比安安优越，她的人生没经历过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所以，安安的话是对的，她吃的苦没有她多，她说她想去波弗林大陆，在外人听来，更像是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愿望，实际成不了行。 但这个想法已经在妲莉娜心头滚动太久了，她并不是一时起意。 “我会照顾好自己。”妲莉娜说道。 “哈？怎么照顾？”安安一脸不可理喻，“自己垒个马桶吗？” 谁知妲莉娜回答，“对，我就准备这样做，哪里不好，我就改造哪里，为什么我要将就波弗林人的生活习惯呢？” “哈？！” 安安更无法理解了。 她将妲莉娜上下扫了一遍，像盯着一只怪物，“我以为你是要去旅游，听你的意思，是想在那边久住？妲莉，你该不会想去那边找个五大三粗、从不洗脚也从不刮胡子、连件内裤都没有的男人，一起生个孩子过一辈子吧？！” “不，暂时没这个打算。”妲莉娜语气认真地回答：“我打算先去考察三个月。” “哈？！！！” 安安惊讶得头都歪掉！ “你还真有过一辈子的想法啊？！你……” 她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吐槽，好半天才将千言万语凝作一句话—— “你真棒！”她举起大拇指。 接着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脑子是从什么时候坏掉的吗？” “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妲莉娜也深深叹了口气，“我说过，在群岛上，人类永远只是这个豪华大房子里的孩子……” “啊啊，又是你那套大房子、孩子的理论……” 安安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前额的碎发，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理论，在她看来，妲莉娜和强大的精灵蜜妮安是一家，又在长老院上班，已经推开很多人类推不开的大门了！ 可她为什么总是不满足？？ 她难道不知道她的生活已经超过群岛上大多数家庭了吗？比普通精灵家强，比矮人、兽人家强，更别说人类了。 她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珍惜现在的生活？非要跑到落后愚昧的波弗林大陆去？ 安安简直想笑，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在群岛上谋得个不错的营生，才将自己家的生活水平提升至不输于妲莉娜家的程度，可她辛辛苦苦，甚至不顾性命拼搏来的一切，却被妲莉娜轻飘飘的抛开了…… 她到底……到底为什么努力啊…… 但安安没忘记妲莉娜是自己的朋友，她尝试去理解她，同时也告诫她： “那么，去波弗林大陆就是你的解决方案？去那里就可以不做孩子了？妲莉，你就没想过，你连体术都不会，上午去下午就会被强盗抢劫？！没错，你去那里是做不了孩子，但是你会成为尸体！成为碎肉！” 妲莉娜没有反驳。 安安知道，她并没有说服她，妲莉娜看上去温柔可人，从不大声说话，但她下定决心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成。 安安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她又试着劝道： “我真不明白……在豪华大房子里当小孩不好吗？难道群岛不优待我们吗？少了什么福利吗？为什么要跑去波弗林大陆受苦？难道有人喜欢住在偏远又危险，屋顶连块木板都没有的房子里吗？” “是的，我愿意。” 妲莉娜平静的回答：“至少那个房子属于我，破一点没关系，我愿意修补，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 “你修过房子吗？”安安质问，“修房顶要架梯子，修窗户要锤子和铁钉，木地板要刷防腐漆，壁炉也要通烟道，这些你都会吗？你有工具吗？” “没有工具我可以找，不会做的事我可以问，而且我并不认为所有的事都需要亲力亲为，解决难题最高效的方法不是找到帮手，组建团队吗？” 妲莉娜的声音和缓而轻柔，却富有力量，让人信服。 那语气让安安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去蛮荒之地居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她去过那鬼地方，困难是现实的，并不会因个人的决心意志而消散。 但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说服不了妲莉娜，她的好朋友就要去犯傻了，她的人生要完了，就要完蛋在波弗林大陆了。 一方面，她为妲莉娜担心，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让这个天真的丫头受受苦吧，她就是因为受的苦太少才不知好歹！ 最后，安安对妲莉娜说： “妲莉，你还是回家问问蜜妮安的意见吧，你想去那里考察，就需要拿到通行证，需要征得蜜妮安的同意不是吗？” 让蜜妮安同意她去波弗林大陆？ 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妲莉娜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只是提了一嘴对波弗林大陆感兴趣，蜜妮安便气的连法术都控制不住！ 在那之后，波弗林大陆、瑞林帝国、人类更是成了她们家的违禁词…… 妲莉娜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想法，丝毫不敢在家中显露半分。 但安安说的对，要去波弗林大陆考察，就不能再瞒着蜜妮安，必须和她坦承。 一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妲莉娜站在自家门前时这样想道。 她想，等会儿先试探，若是气氛不对，就立刻收了话，以后再找机会。 妲莉娜进了门，蜜妮安依旧窝坐在客厅一角的沙发里，懒洋洋的翻看杂志，她在等妲莉娜做晚饭。 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在预示一场灾难。 妲莉娜提了一口气，稳定心神，说出自己的想法。 开始，她的语气是商量式的，叠了许多甲，让蜜妮安做好心理准备，一边说还一边观察蜜妮安的脸色。 可说着说着，她发现竟没遇见任何阻力。 蜜妮安表现得那样心平气和，以至于她都迷幻了，深度怀疑自己说的话是自己想说的吗？ “呵，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想踏上波弗林大陆。” 在妲莉娜说完全部后，蜜妮安深深看了她一眼。 此时已近黄昏，窗外光线本就昏暗，沙发后枝叶茂盛的龟背竹又用影子遮住了蜜妮安半张脸庞，她的金眸也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让人辨不出情绪。 “其实你一直有这个想法，对吗？” 她突然站起身，向楼上的卧房走去，“等会儿，我要给你个东西。” 第8章 第 8 章 不一会儿，蜜妮安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红皮子首饰盒下楼了。 她在妲莉娜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条造型精美的银项链。 项链坠子是四叶草形状，每片草叶上都装饰着一块闪着火彩、纯净度极高的宝石。 妲莉娜很快眼尖地发现，那四块不是普通宝石，而是带有法力的魔石！ 从上到下按顺时针依次是：具有防御功能的蓝晶石，指引功能的黄水晶，可以传梦的紫云母，最后一块白色的…… 在药材店里对各种魔石见多识广的妲莉娜竟然不认识。 不是水晶，不是钻石，也不是变色的刚玉或者柱石…… 那块雪白的石头外沿透明，中心向外有辐射状的絮状物。 看的时间长了，妲莉娜产生了某种幻觉，仿佛看到那絮状物正拼命向石头外伸展延长，似乎并不满意蜗居在狭小空间内。 妲莉娜听蜜妮安讲过，魔石法力过于强大时，就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 但她从没在现实中遇到，这是第一次，不禁吸了口冷气。 “这是什么石头？”她指着那白色“叶片”问蜜妮安。 “龙泪结晶。” 蜜妮安一脸“真没见识”的鄙夷。 “龙？” 妲莉娜不敢置信地叫出来，“那该有多宝贵啊！” 不说千年以前龙就灭绝了，哪怕现在依旧存在，想取得龙泪结晶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那需要深入龙穴，并且在龙的面前接住它的泪水，龙是世界上自尊心最强的生物，永远不可能在任何种族面前落泪，除非……它非常非常非常信任那个人…… “蜜妮安，我知道你法力强大，如果身体健康，你几乎无所不能……” 妲莉娜喃喃说道：“但你……连龙泪结晶都能拿到？你真的……” 也太太太出乎意料了！ 她到底被一位多强大的精灵捡回家了啊！ 蜜妮安却神色淡淡，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都是你的了。” 她将首饰盒往妲莉娜怀中一推，懒洋洋的躺回客厅角落的沙发里，“我想你去波弗林大陆用得着。” 啊？ 妲莉娜一怔。 所以，这么珍贵的项链是蜜妮安送她的“出征礼”？ 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看起来不是一天的功夫…… 在别的精灵家，从小会送孩子防御用的蓝晶石，这是最普通的生日礼物，在孩子遇见危险时，蓝晶石就会适时展开防御法阵。 但蜜妮安从没送过妲莉娜这样的生日礼物，妲莉娜也从不要。 因为她是人类，人类没有法力，魔石放在她手里就是块普通石头，没有任何效用。 蜜妮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她竟然一下送给她四块魔石！ 防御和指引用的魔石……当然有用…… 梦境传送……可能也有些用处吧…… ……龙泪结晶是做什么的……？ 妲莉娜一边思想翻滚，一边和蜜妮安说：“谢谢你，蜜妮安，可是送我魔石没有用啊。” “啊，忘记说了。” 蜜妮安这才想起，“你可以借由我的法力使用魔石，法力启动密码是你的昵称，妲莉妲莉妲莉，连念三遍就行。” 这个原理和使用法器是一样的，法器制作者会先将法力贮存在特殊器物中，制定好启动密码，使用者默念启动密码，法器开始运转。 当年，蜜妮安将法力贮存在安安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当安安需要调用蜜妮安的法力时，总会咏唱一段诵言，这个诵言就是启动法力的密码。 实际上，蜜妮安也可以将法力直接贮存在妲莉娜身上，以便她使用魔石。 但蜜妮安没有这样做，而是将法力贮存在魔石上，只交给妲莉娜启动密码。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伤害妲莉娜的身体。 不好的地方在于使用者不唯一，也就是说，假如某天，项链丢了被别人捡去，只要那人知道启动密码是“妲莉妲莉妲莉”，也能调用蜜妮安的力量，发挥魔石功效。 想到这一点的妲莉娜忍不住吐槽，“妲莉妲莉妲莉？蜜妮安，你是认真的吗？这密码和123456有什么区别？？一般精灵不都会设置一段冗长的诵言吗？” “你自己注意别透露不就行了？” 蜜妮安一句话将妲莉娜堵了回去。 可她想想，还是觉得不妥，“可是这条项链里有龙泪结晶！这么强大的魔石，使用这么简单的密码真的好吗？” 蜜妮安沉默了一下，妲莉娜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思考合不合适。 过了会儿，熟悉的声音从客厅昏暗的角落里传出，阴沉沉的。 “没事，”蜜妮安说：“这个密码正合适。” 合适？ 妲莉娜总觉得这个说法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总之，蜜妮安都这样说了，身为收礼人自当领受好意，怎能在密码上挑刺？ “谢谢你的礼物，蜜妮安，没想到你会这么支持我。” 妲莉娜再次表达了感谢，“那么，龙泪结晶是做什么的呢？我什么时候能用到它？” 听到这话，角落里的蜜妮安竟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自妲莉娜记事起，很少听蜜妮安笑出声来，因此这时，她有些记不得蜜妮安的笑声是这样吗？以前都是这样笑的吗？ 可这笑声……为何让她不安呢？ “是攻击用的魔石吗？”妲莉娜猜道。 精灵除了送给孩子防御用的魔石，一般也会赠送攻击用的魔石，而且，对于危险重重的波弗林大陆来说，有一件攻击效能的武器防身再合理不过。 所以，妲莉娜才会这么说。 但蜜妮安一声轻哼，“不，是湮灭。” “湮灭……” 妲莉娜轻声重复着这个单词。 仅仅是重复，她便已经能感觉到其中所代表的强大力量了。 这种强大让她不安。 就像蜜妮安的笑让她不安一样。 妲莉娜直觉到一种危险，她说不清。 “我从没听过这种效能……” “你当然不会听过。” 蜜妮安慵懒却颇富闲情逸致的玩弄着一片龟背竹的叶片，叶子在她完美的脸颊上跳动，光线更暗了，屋里没有点灯，妲莉娜只能看到蜜妮安艳红的薄唇轻启开合。 她的话是没有情绪的，她说： “龙泪结晶的效能是湮灭，它可以湮灭世上一切法力。” 湮灭…… 世上一切法力…… 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这样奇特的魔石……送给她？ 妲莉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有很多疑问，但蜜妮安缓缓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妲莉，把项链收好，去做饭吧，我有些困了。” 她吩咐道。 “喔……好的……” 妲莉娜最后选择了默不作声，她觉得就算问，蜜妮安也什么都不会说。 那天后，妲莉娜每天都在为去波弗林大陆做准备，通行证也申请下来了，还请了一位会瑞林国语的精灵法师和她同去。 但可惜的是，蜜妮安的药店突然忙到飞起，妲莉娜找不到离开的机会，直到通行证作废的那天也没有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