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就看一眼》 第1章 周平 深秋的方市绚烂,霓虹灯闪烁,令昏黄的场景多了很多颜色,照在人脸上的红黄蓝倏然炸开。 “啊啊啊啊啊——” 被砸碎的玻璃片夹带着晃目的碎影冲向人的双眼,被刺穿的双目中映着一个影子,拿着木棍,目眦欲裂。 “你看不见我吗?我跟你说话啊,你看不见我吗!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和男人手中的棍棒一起落下,被刺伤双目的女人眨了眨眼,张大惊叫的嘴合上,面容恢复平常,她抹掉脸上的鲜血,耳上挂着的红玫瑰耳环随着一摆一动,声音同银铃的笑声清亮。 她转过身,捂住嘴笑着对身边事无关己的女人说:“呵呵呵,那儿有家花店,我们去看看吧!” 红色的长裙自那根脏污的棍棒旁越过,怔愣在原地的男人还保持着歇斯底里的表情,他鱼一样的眼睛盯着路边经过他的人,握紧棍棒的双手流淌下鲜血。 他的呼吸屏住,长久的没有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仿佛静止的男人忽然大声呼喊,他猛地看向离去的两人,眼中映入的霓虹灯变成红色,即将落下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泛出红,颤颤低下头时,脚踝被一只灰黑带红的手抓住,手上流淌下的脏水蜷缩成蛇游弋。 “啊啊啊!” 男人大叫一声,手中的棍棒落地,就转过身跑开。 他不断推开路边的阻挡,眼中恐惧,身后蛇吐信子的声音越发近,他脚步一空,猛地栽下裂开的路中。 “先生!” 周平猛地惊醒,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向喊醒他的司机。 司机担忧又害怕地看向他:“先生,你没事吧?你嘴都白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周平深吸了几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结单,拿上身边的公文包下了车。 他快步往停下的小区内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取了纸巾擦汗,遇到人时,低着头错开。 一根虚幻的黑线从男人的后颈延伸出来,线上有些结,系死了的那种,那些结上,又延伸出另一些黑线,目标四面八方。 其中一根颜色很深,上面有隐隐的红色,那些红色汇聚在那根黑线上,那黑黑线没有来处,也无去处,就那样空空荡荡的混杂其中,一直延伸了很远。 细长的黑线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指尖移动,颜色裹上的颜色受惊一样荡开,伸出手的那人靠在墙边,琥珀色的眼睛泛着金色的光,他看向周平离开的方向,一直都没有其他动作。 “那个... ...” 墙壁的另一边有个青年开口,他看着身前男人被风吹得乱飞的长发,甚至留下的两根长生辫死命地打着脖子和脸,而被打的本人却毫无反应,不知道疼一样。 “人走了,线也跟着走了,现在起风了,咱回去吧?” 青年抱着一件灰大衣,伸出手要给对面摆了半天侠客常用姿势的男人。 摆pose的人动了,却也只是举起方才捏住那根黑线的手,把手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他放下手,还是看向周平离开的方向,眼睛动都没动一下,直到身边的人小心地又叫他了一声,男人这才站直了身。 “穿不惯那东西,漏风,你自己穿吧。” 沉默那么久,开口一句话把青年干沉默了,青年歪过头,看看男人身上那一身白袍,看着就是几层很薄的布裹着,压根就挡不了风。 “您还真会讲笑话,哈哈!” 见男人要穿的意思,他把外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去引着人往前走。 两人前进的方向和方才周平消失的方向是一个。 “庆舟,”男人出声,青年便毕恭毕敬地朝他看过去。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眨一眨,眼角垂下,连带着眼睑下的一枚黑痣都显露着嫌弃,他上下嘴皮一搭,微微抬起下颌。 “住的地方有你家那个白瓷盆吗?我想要洗手。” 庆舟停下脚步来,他看了眼男人的手,修长,白净,宛如凝脂。 “洗手?洗手干什么?”庆舟朝前方望着,“你刚刚就碰了那根线,那命线气运强盛,干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 ...” 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弱了起来。 真要说,也不是没有问题,这世间无主的命线,都是会带来灾祸的。 祁赦无神的双眼转动,落在庆舟的脸上,他忽然勾起唇,笑了一下。 这笑像强行扒拉着嘴角往上扯出来的,皮笑肉不笑,有种叫人脑门一疼的错觉。 “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他问。 “哥,你别那样笑。” 庆舟羞赧地扶着人继续往前走。 “我是真看不见,你不是知道吗?我会的,就那么一点,不过那线上有东西的话,就说明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得抓紧了。” 身边的男人轻轻点头,“嗯,不过你要勤勉一些了,看不见线上的罪孽,可不是一件... ...” 话语戛然而止。 “什么?”庆舟睁大眼睛。 祁赦顿了顿,收起脸上的笑,下颌右边的红痣显得冷漠“我是说,你太菜了。 “还有,”说完,就转移了话题,“刚刚那条线,不是那人的,别的地方抢来的东西,难闻死了。” “我要洗手”,他再次重复。 罪孽这东西庆舟也闻过不少,有味道奇异,但不难闻,有些则是像放置了十几天的干尸一般,让人没法忍受。 身边这位在地府的人鬼道呆了几百年,怕是闻得更多,因此他将这种固执的行为解释为‘洁癖’。 走到转弯的地方,庆舟开口提醒:“前面有台阶。” 祁赦停下脚步,脚尖往前探了探,踏上台阶。 庆舟看着,心里觉得有石头堵着。 刚刚那番对话要是叫人听去了,不得吓死人——瞎子能看见,不瞎的人却看不见,也是一番奇谈了。 不过祁赦也不算瞎,暂时的罢了,即便如此,也挺磨人。 他心里叹惋完,看向不远处的三栋楼,接着方才的问题继续开口。 “地府那边的确是说周平命线过分异常,可为什么只有一根线异常,”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往常命线被改变或者是被破坏,哪怕是强行塞了不属于自己的命线,其他的都会受影响,他怎么没事?” 祁赦顿了下,忽然把手中的导盲杖塞到庆舟手中,随后转过头来。 他此刻眼神清明,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细闪的金光。 “谁说他没事,身后可是跟着一群没地去的东西,都馋着他那根线呢,稍不留神,就被吃干抹净了。” 祁赦松开搭着庆舟的手,大阔步往前。 “他身上应该是带了什么,那些东西还近不了他的身,不过让人做几个能吓坏人的噩梦是足够了。” 庆舟看着祁赦潇洒的背影,跑上前去。 “能看见了?” 祁赦斜瞥他一眼,抬起一只手撩起额前的头发,前额发被拢上顶又散下来遮住一半的眼睛。 “嗯,”他往前走,因为动作大的原因,腰侧挂着的一串花钱碰撞出声响,“周平目前没什么危险,还得先找到他借运的人。” “行,”庆舟点着头,跟在祁赦身后走了几步,忽然睁大眼睛,他大步越过祁赦,转身在男人前方倒着,“不是,你刚刚说什么?借运?我以为他最多借几天寿命,那小子不要命了,哪弄来的这法子?” 两人走到三栋的电梯前,祁赦听着庆舟不可置信地语气淡定地伸出手。 修长的手在庆舟眼前动了动,指向楼前的显示屏。 “谁知道呢,这个怎么开?” 庆舟“哦”了一声,找出一张小卡按上识别屏。 小区是高级公寓,住在这的人不是精英人士就是家底十分丰厚的富家子弟,庆舟能来这里,还是托了他身边这个动不动就会有点五感毛病的祖宗。 要不说是活了几百年的,出手就是买一个房子,还是一梯两户,正好就在这次要找的人的旁边。 其实也不是凑巧,只是祁大富豪花了点钱,又弄了点小玩笑,让原本旁边的人认为屋子里有鬼,迫不及待转手搬走了。 可真要说,也的确有鬼,只是没缠住那户而已。 祁赦进了电梯门,站着一动不动。 庆舟知道这位对现代设施一窍不通,很识趣地按下楼层,把人带进屋子。 “这房子真大,”庆舟进门感叹了一声,接着朝客厅指了一下,狗腿子一样地拍拍沙发,“您坐您做,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祁赦把玩着挂在腰侧的花钱,到沙发上坐下,随后看向客厅的落地窗——窗外能看见一栋极其高的大楼。 庆舟倒了水,放在祁赦面前。 “周平那事您打算怎么办?借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难怪您刚出来地府就派您来处理这事情,肯定是地上那群地使没法子,不过也是,方市这边的地使的确不太行。” 他独自说着,把玩着花钱的祁赦忽然顿住,打断了他的话。 “你得换个称呼,”祁赦淡淡地看向庆舟,“我死前只有不到百岁,你和我相差的年纪也算不上大,称呼我为‘您’会让我觉得我长得和老头一样,换个称呼。” 庆舟小心地看向他:“那... ...哥?” 祁赦没皱眉,是应允了这个称呼。 “嘿嘿,赦哥,祁哥,”庆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我们要在暗处解决这件事吗?” 祁赦视线从窗外昏暗的高空收回,他抬手将桌上的水杯捧起,喝上一口后倏然站起将水杯拍在桌上,溅出少许的水。 “不必。” 腰侧的那串花钱碰撞出银铃的声响。 “去看看吧,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 昏黄铺满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 周平在落地窗旁朝下看,路过的人寥寥无几,他松了一口气,换下有些皱了的西装,穿上简单的外衣,提起垃圾桶里的垃圾时,抬手揉了揉青黑的眼下。 “咔哒。” “你好。” “咚!” 招呼声和撞击声交错,祁赦看向大惊失色的周平,弯下腰捡起那袋垃圾,伸手递了过去。 “你好。” 祁赦重复了一声。 周平从惊吓中回神,他紧张握拳的手松开,去接垃圾袋的时间又打量着身前的男人——穿着与这个时代全然不符的长袍,留着长发,扎了两个小辫子,那双眼睛只是随意瞟过来,却像射过来一根箭矢。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来能一只手把自己拎起来。 “你有... ...” 周平才开口,长发男人身后的青年就开说了话。 “你好啊,我们是你的新邻居,我叫庆舟,这是我哥,祁赦,赦免的赦。” 周平顺着庆舟的介绍再次看向祁赦。 祁赦忽然恶趣味地勾起唇,说了点什么。 周平猛然惊醒,听到了他说的话。 “喂,最近过得心安吗?周平。” 小祁恶魔低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周平 第2章 饼干 “不好意思!” 庆舟的身体忽然挡住周平的视线。 “我们来打个招呼,刚刚搬过来,认认人,彼此有个照应嘛不是!” 周平回神,愣愣看向庆舟,他忽然冷了面色,猛然仰起头指着庆舟身后。 “他刚刚和我说什么?他什么意思?你们来干什么的!” 庆舟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就看见祁赦一张没所谓的脸,且那张没表情就十分挑衅的脸上的眉头还一挑。 让人想揍。 祁赦嘴唇微动:“我说,你真不怕跟着你的那些——” “哈哈!哈哈,他说,他说小区旁边的商超推销员实在是太热情了,给我们塞了十几张传单,我们都害怕了,你应该也收到了吧?我们想问问是那边的商超怎么样,最近是开促销活动了吗?” 庆舟松开捂住祁赦嘴的手,放下后再次把人挡住。 “对了,大哥,你叫什么?以后还得经常见面呢,认识一下?” 周平拧眉看着庆舟,又瞥见被捂住嘴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湿巾擦嘴。 他打量着身后那个白袍男人,嘴里试探:“隔壁住的不是一个女人吗?你们是她的亲戚?” 庆舟闻言,觑了下祁赦。 大概是觉得把人吓跑了也不划算,祁赦此刻没再想说什么惊天撼地的话了,只是靠在墙边,歪头看着周平手里的垃圾袋,大概在想里面装是什么。 “不是不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把房子卖了,我们是买家,今天才搬过来,”庆舟十分擅长让自己显得健谈可亲,他也看了眼垃圾袋,“去扔垃圾呢,那先去扔吧,等会来隔壁喝茶啊?” 周平的攥紧了垃圾袋,压低脑袋从庆舟身边走过去,走出两步又回头。 “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理由,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所以以后没事不用来找我。” 说完,走进已经打开的电梯门。 等电梯完全关上,庆舟摸着下巴看向后边忽然沉默的祁赦,他走过去双手合掌面向祁赦。 “赦哥,你刚刚吓死我了,你和周平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他好像被吓得不轻啊。” 祁赦直起身,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没说什么,他自己胆子小。” 庆舟露出放心的表情。 祁赦:“也就是用了点小法术,问他心不心安,看来是不心安,不是被迫借运,罪孽比想的要大,胆子那么小,还挺贪的。” 庆舟缓和的表情再次凝固,他深吸一口气,呼出的气比祁赦要长。 他扶额无奈:“难怪他看你跟看鬼一样,下次可别那么说了,现在的年轻人,禁不起吓,这要是跑了,咱们再找可不容易。” 祁赦听着他苦口婆心,装模作样点着头,转身准备回家。 打开门,他停顿下来,眸子幽深地看着庆舟。 “我饿了,有饭吃吗?” 房子的主人前天才搬走,屋子里除了留下的几个鸡蛋和面粉等,已经没有了新鲜的食物,庆舟找了半天,最终看着定位有些远的商超,瞟瞟瘫在沙发上已经有气无力不似方才冷酷青年的祁赦,果断拿出手机——搜索饼干的做法。 因为有全套的甜点厨具,除去味道,样子还是不错。 庆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把饼干放下后摘了手套,拿了一块递给对面的祁赦。 他看着对方将饼干塞进嘴里,期待又紧张:“怎么样?我还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祁赦咬下一口,嚼了两下,顿住。 他认真严肃地看向庆舟,指了下庆舟手边的手机:“你上次在这里面买的那个,外卖?买两份。” 说完,站起来把饼干收起。 祁赦刚从地下出来的时候,人饿了几天没吃饭,虽然之前是鬼,但现在有肉身,庆舟就点了外卖,可祁赦吃了一口宁愿饿死也不再吃了,说什么“难以下咽”,最后庆舟怕他饿死,辗转了一天,找了个贵得出奇的餐厅,祁赦才道一句“勉强能饱腹”。 这么挑剔的人现在居然要说吃外卖... ... 庆舟看了眼祁赦收起来放在旁边盒子里的饼干,决定再也不做泡面之外的食物了。 “行,”正拿起手机,想到什么,又开口问:“不过这饼干我等会丢了,哥你别收拾。” 说完,就见祁赦一脸冷淡地看着他,手抬起把盒子抽了过去。 “不用。” 祁赦把盒子的盖子盖上,手指在盒上划过,几道不太明显的痕迹闪过光,显然是术法落下的结果。 他把盒子往旁边一推,又瘫在了椅子上。 “等会送周平。” 庆舟:“... ...行。” 晚上的月亮不算大,只能照得见房间里的一小片地方。 “咔哒——” 火星子窜起,三根香被点燃,拿着它的人将其插在了香土上,盛着香土的器皿的前方是一尊和头一样大小的佛像,旁边是数不清的符纸和两根红烛,符纸上写着奇异的咒文。 “愿祖佑我安平,诛邪退散诛邪退散。” 拿着香的周平嘴里喃喃着,他跪倒在佛像前,双手虔诚地合拜,额头在地上重重一磕。 他抬起头,青黑的眼下被抹上了一些混着灰土的水,那双无神的眼睛四处张望一边,片刻后,紧紧抿着的嘴忽然松开,绷紧的手掌也微微弯曲,他低下头,再次喃喃了两声。 “道祖保佑,保佑... ...” “咚咚咚!” 周平呼吸一滞,倏然睁眼,深暗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烛光照映出来的电子门,他喉间滚了滚,站起身,走到门前看向显示屏。 门前映出庆舟的大笑脸,庆舟手上抱着一个精致的粉色盒子,身后还是站着那个让人不舒服的青年,不过换了身居家服,瞧着顺眼多了。 周平打开室内的灯,对着门边的对讲器开口,语气冰冷:“什么事?” 庆舟正从猫眼里往里眯眼看,听见声音立刻端正了姿势,把笑容堆得更加满,然后举起手里的盒子。 盒子里是他做的饼干,祁赦觉得扔了浪费,叫他拿来给周平,虽然很不道义,但他们的确需要和周平多接触,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大哥,”庆舟对着猫眼挥了挥手,“我们做了点小饼干,给你送一盒过来!” “... ...饼干?” 对讲器上传来周平疑惑中夹带着不耐烦的话语。 “不用,我不吃,没事就——” “诶诶!大哥,别啊,我做了好久的,”庆舟皱起一张脸,一手挠着头,卑微的模样倒真挺像回事情。 他抬手敲了敲门,又觑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盯着盒子的祁赦。 “是这样的大哥,”他开始胡诌,“我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这不没什么东西好送的,才拿了点饼干来,你别嫌弃!味道不错的!” “我和我哥才搬到这座城市来,对周围都不熟悉,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和邻居亲近亲近,你要是不想跟我们来往,那我把东西放外边了,您记得拿啊!” 他说完,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心里想着,要是周平不开门,干脆就答应祁赦最初的想法,把人绑了,严刑逼供,虽然有可能遭到对方的强烈抗拒,毕竟他们这种地使,得需要命线混乱之人的坚定意志才能修复命线,不然怎么做都是徒劳。 可这个周平,借了别人的命线,时日已久,就是用最强硬的方法,也得在事情没有回转余地之前解决。 “咔哒。” “你给我吧,谢谢。” 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庆舟正要伸手递过去,手中的盒子就被祁赦拿走了。 祁赦单手拿着盒子,从一侧朝虚虚掩着的门缝里看过去。 周平的表情不太好,他惊慌地要关上门,只是才用力,他就大喊一声松了手。 “艹,你有病吗?” 祁赦手指动了动,被门夹住的手顺着周平松懈的力道往后用力拉了拉,视线也朝屋内瞟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瞟见什么,周平又偏过身体,挡住了祁赦的视线。 “你疯了吗?”周平恼怒地看着祁赦,也不准备拿东西了,推开祁赦的手就要关门。 “抱歉啊,”祁赦勾起唇,像是露出歉意的笑容,他松开手把盒子递过去,“我是想说,这东西做得味道有点重了,一次性别吃太多,记得配水。” 说完,塞到周平手上,往后退开,拍了拍庆舟的肩膀,拉着人回了对面。 周平沉沉看着对面的门关上了,这才把稍微敞开的门关上,他拿着装饼干的盒子,一边走一边晃,产生的碰撞音的确像饼干,于是坐到餐桌前,把盒子打开。 黑黄色的饼干模样不错,大都是动物形状,只是发散出来的味道有些奇怪。 他拿起一块,犹豫几秒咬了一口,随后脸色一变猛地坐起,手里的饼干被甩下,人拔起腿就去找垃圾桶,撑着墙壁低头。 “呸呸呸... ...呕,什么玩意?” 这两个人来整他的吧?难吃得要吐。 这边吐了,另一边还在担心。 “那玩意那么难吃,就给周平了,他不会记仇吗?以后再也不搭理我们了怎么办?” 他边说着,边给人拉开椅子。 祁赦坐下,翘起二郎腿,又把手放在桌上闲悠悠地敲击。 庆舟目光一顿,眯起眼睛朝祁赦手背上那么一大块青红色看。 “哎呀妈呀!我的哥你手没事吧?被那么一夹居然不哼声,你是铁人做的吗?那小子下手那么重,你等着,我去找找医药箱,我记得前房主说她放在哪了来着的?” 祁赦没拦着他,被碾压过的痕迹附着在过白的皮肤上,确实唬人,但他本人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别说疼了,就是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力道虽然不大,震感也实实在在,他却没有感知。 从恢复视力开始,他整个人就是一个无法感觉到任何东西的雾,本身的存在都薄弱。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眸垂下,数秒后伸出那只被压过的手指,中指指尖沾了茶杯里的水,水痕随着手指的移动痕迹在桌上留下一副类似于八卦阵的图案。 中指停在图案中央,祁赦的手上泛出不太明显的虚影,偏近看是几根虚幻的黑线,线条从手腕中心的地方延伸出来,渐渐将整个房间都笼罩。 祁赦忽然反手,手心往上一抓,周围的黑线倏然消失,只留下一条从墙壁的另一边显现的缠绕上血雾的短线。 要说有多短,祁赦的线是一条涌流不尽的江河,那么从墙的另一边过来的,就只是一个轻易不会被关上的喷泉罢了。 “这是周平借的那根命线?怎么这么短?我记得之前看的时候,挺长的啊?”庆舟在旁边坐下,他找到了药箱,从里面拿出棉签和跌打药。 他匆匆看一眼那根线,没什么兴趣地扭开头把药膏拆开。 “这线看着不像什么好线啊,这么短,他借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祁赦看着庆舟把棉签沾了药膏递给他,垂下呈现收拢姿势的手,墙边显出的黑线也就消失。 他看着那根棉签:“那是他自己的线... ...你给我什么东西?” 庆舟了然,笑着解释:“药,这个药挺好用的,铺在受伤的位置,你那都肿了,这几天别用那手,你这身份,不好去医院,别去了给拉去做实验,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就登上报纸,说什么‘没有心跳活到成年的人,全国首例’!那可不行。” 祁赦抬了抬眸子,把药膏涂在手上。 庆舟一手撑在桌上,嘶了一口气。 “所以哥你是在送饼干的时候动了手脚,我说怎么不用什么媒介就能隔着墙把他的命线引过来呢,不过他那线够短的啊,难怪要借呢,还挺聪明,借了个运好的。” 祁赦把手上的棉签扔掉,瞧了下被药膏涂满的手,另一只手忍不住伸过去抹掉。 动作时站起身,银铃的声音自身上传来,他解下系在长生辫上的花钱,转身往卧室的方向。 庆舟也跟着起身,被祁赦抬手拦住。 他看见男人推开卧室门,淡淡地朝刚才两人盯着的墙面上看。 “他的这条不足够支撑他借命,有人帮他。” “找到蛛丝马迹前,我会按照你说的不打草惊蛇。” “我有点累,先睡一会,晚上子时叫我起床。” 庆舟应下,想了想子时是什么时候,把十二生肖背一遍后恍然。 十二点,阴气最重,适合捉鬼。 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饼干 第3章 老鬼 室内的灯全部被关掉,泄露进来的月光将书桌前的脸庞照映,勾勒出一张平静异常的脸。 在眼前亮起红光时,那张脸有了稍许变化,露出一丝蓄势待发的意味来。 一根足足有两根手指宽,一截拇指长的红烛被点燃,站在它面前的人抬手附在唇前,张唇稍用力。 红色在干净的白沙色书桌上显得十分明显,痕迹越发多了起来,被图案围在中央的红烛灯火摇曳起来,火焰的尾巴颤着一根细长的线往上蹿,它被无形的力量推动,一时偏向左边,一时又偏向右边,始终没有稳定。 祁赦盯着那串火苗足足有十五分钟,直到蜡烛只剩下一根引线虚弱地靠在红色的烛泥上。 他垂下眼,火星子偃旗息鼓时,裹住那根黑线钻入指尖,延伸出一部分后,并非同周平的线那样渐渐虚幻,而是十分完整的一根,像被直接切断一样。 “呼——” 祁赦闭上眼睛,叹出一口长气,他仰起头默了几秒,就着夜色收拾好桌子,随后搬了一把椅子到阳台的位置,阳台旁边连接着另一个阳台,不过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稍远,横着都过不去的那种距离。 他在月色下坐下,看向下方闪烁的五色的光,一双在夜深时晦暗的双眸倏然泛出金色的光,于是祁赦眼中的五色消失,只余下一些在灰白色世界中明显的黑线,那些黑线牵连着过路人的身体。 有些数量很多,有美满的生活,有些只余下几根,等待着自己的消逝。 他抬手,手指上的黑线像在水中飘散的发丝,其中被切断那一根十分突兀,他捏住那根黑线,抿紧了双唇。 “怎么就找不到呢?” 他的运,到底去哪里了?要怎么才能找到呢? 这个问题他在地下思考了很久,不甘让祁赦应了地府的要求,来这人间当个地使。 方市的夜色很美,偶尔伴随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圆月的光还是比闪烁的车灯明亮,只是有些聒噪,车鸣声总是滴滴个不停。 在听了第三十二遍高昂的车鸣后,祁赦站起身,悠悠地靠着窗看向玻璃围栏的下方。 楼下靠近停车位的地方,一辆车闪着车灯,车前围着一堆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虽然距离很远,但祁赦可不是人,清晰地看见才打过照面没多久的周平,此刻提着什么东西,压着帽子往外走。 事故发生的地方,别人都在看热闹,他却像是撞了人的那个,拔开腿就往前跑了。 祁赦歪着头看人影远去,忽然动了动,一脚踩上栏杆条,人站在横栏上,朝下俯瞰。 一脚踏出去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就被紧紧抓住了脚踝。 “哥!祖宗,你干嘛啊!你,你,你... ...” 庆舟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抓着祁赦的脚踝,看着祁赦悬在外面的脚,一点气都不敢出。 “你怕什么?” 祁赦冷声看着小心谨慎的庆舟,悬出去的那只脚缩回来落在横栏上,然后轻盈地跳下来。 “我又不是人,难道会摔死?” 庆舟回神:“对哦,你是从地府里出来的生魂来着,肉身没了过几天还能重塑。” 他说着,顿觉不对。 “不是,那也不能从这里下去啊,这可是十八楼,就算是个小玩意,都是高空抛物了,何况哥你这么大一个人,别冲动别冲动,现在不比以前,可不能跳楼啊。” 庆舟一边说,边把身后的推拉门大幅度推开,接着拉过跳下来的祁赦,半哄着把人推进去。 “我的哥,你半夜站在那多吓人你知道吗?这但凡要是有人看见,就得报警,你知道地使和警察扯上关系是多麻烦的事情吗?下次临时有什么想法,和我商量一下,行不行?” 祁赦看他被吓得不轻,放到嘴边的拒绝便成了一个‘哦’字。 室内的灯被打开,祁赦瞥了眼被关上的阳台门,问:“时间到了?” 庆舟知道他是问周平:“周平应该已经睡了,我们可以出去看看了,要准备点什么东西吗?” 说完,看向一边桌上他拿来的物件——红烛,香烛,香木,朱砂和符纸什么的一应俱全。 祁赦瞥了一眼,拿起桌上的一张符纸,用朱砂在上面写了一道咒文,然后把符纸折叠好递给庆舟。 “带好,留给你护身的。” 庆舟看着对方只是用一点朱砂就制好一张强力的护身符,眼中露出惊叹和崇拜,他抬手接过护身符,牢牢的塞进衬衫口袋里,抚平后看向祁赦。 “哥你对我太好了,这么好的护身符我平时都要花好几天才能画好,”他的手舍不得从胸口处拿开,就狗腿地凑过去看向桌上的东西,“还需要什么吗?我给哥你带着,对了,忽然给我护身符做什么?” 心里正奇怪,祁赦动了动唇。 “哦,刚刚有个鬼精害了人,跟着周平出去的,脾气有点大,现在应该跑回来了,它出不去这栋楼,我怕你死了。” 周平放在红蜡烛上的手一顿,不可遏止地抖了两下。 “本来是要跟过去看看周平做什么,被你打断后,忽然觉得也不太着急,走吧,”祁赦迈开脚步往大门走,“先去周平家找找其他小鬼,不用带什么,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别那么怕死。” 他拉开门,瞥向羞赧挠头的庆舟:“而且我还在,你死不了。” 楼道的灯一亮一暗,庆舟小步往周平门前靠,他往门缝里看了一眼,蹲下身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桃木剑,灼热感瞬间侵袭手掌。 等热意退却下去,他皱眉站起身,走到祁赦身边。 “哥,”刚出口,就看见祁赦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前示意他小声,他顿了下,压下声音,“哥,桃木剑被烧了,里面真有东西,咱们怎么不把它抓出来?我看那东西可不简单啊,怕是心思不止一根命线。” 祁赦点点头:“嗯,我知道,但你说话太大声,它胆子小,而且这里有光它容易跑,所以... ...嘘,安静。” 庆舟刚张开的嘴霎时闭上,他看向门缝中因为自己刚刚放看桃木剑而留下的灰色烟雾,还有手里的粉末触感,忽然觉得‘胆子小’这个词怎么这么陌生? 胆子小的鬼,会主动烧掉桃木剑吗?这明显是想毁掉护身的东西,把他们两个一网打尽吧! 祁赦把玩着手里的花钱,两人一直在楼道里呆了足足十分钟左右,直到楼道里忽然有风掠过,虽然不足够引起一般人的注意,但这小小的变化顷刻就被祁赦抓住。 他站直了身,身边的庆舟也明显感觉到了楼道内的变化。 庆舟警惕地看着门缝处,身体往前挡在祁赦面前。 “来了。” 他严肃地说完,忽然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然后走到周平的门前,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勾了勾。 祁赦掏出来一块他吃了一半的饼干放在地下。 “嘬嘬嘬,吃吧,你应该能吃。” 庆舟才从口袋里掏出桃木剑,瞧见祁赦蹲下的位置浮现出一个猫的影子,顿时不知所措。 他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地面出现的红着眼龇牙的猫妖,心里咆哮。 我靠哪里可爱了!它对着你龇牙啊! “哥你快——” 还没说完,就见那只猫妖猛地窜向祁赦。 庆舟瞪大眼睛丢出桃木剑,迈出的脚步又生生停下。 祁赦捏着猫妖的脖子站起,好奇地看向姿势奇怪的庆舟,他把饼干捡起来塞进猫妖的嘴里,手指被尖利的牙齿磨过却没什么损伤,反而那猫妖像是害怕极了的样子收起利齿,用舌头讨好地舔着祁赦的手腕。 “你说什么?”祁赦面无表情地看向庆舟。 庆舟愣住,扯出笑,收回手,看着那只刚刚还张牙舞爪现在就温顺无比的猫妖,哈哈地笑一声。 “没事,没事,忘了你是快千年的老鬼了,是我冒昧了。” “不过,”庆舟看着祁赦手里的猫妖,“我们要抓的就是它?它吃周平的命线似乎也没有用啊?这玩意不是吃恶念的吗?” 祁赦拎着猫摇头:“吃周平的命线是没用,但它也吃罪孽,吃了就能在人间游荡更久,也不容易被阴差抓到送到地府,不过它身上有灼伤的痕迹,说明周平家里有护身的东西,所以目前这家伙和那些小鬼只能让周平做做噩梦,还近不了身,不过也足够了。” 庆舟恍然:“所以是哥你是想让这小东西帮你去探探?它这样子,能看明白吗?” 他摸着下巴,盯着那双红目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这只猫能带出来什么消息。 “这小东西身上那么多被灼伤的痕迹,看着不是很聪明,还不会说话,哥,咱们还是换个目标吧。” “喵呜——” 原本温顺着的猫妖听见庆舟的话,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庆舟,张开的嘴旁淌下涎水,一副要把庆舟生吃了的样子。 庆舟往后退一步,忽然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木。 他不怀好意笑着:“你能听懂我说话啊,你可别轻举妄动啊,不然我就把这根设了咒法的香木插在你的脑袋上,让你尝尝被烤成香酥猫头的感觉。” 那猫妖听完,呲开得嘴闭上,发红的眼睛也恢复正常,它收起爪子上的指甲,挠了挠拎着它的祁赦。 是一只非常懂得乞哀告怜,也明白谁才是做主的猫。 祁赦轻笑了一声。 “确实想让它做点事情,但进去带消息出来还是难为它了。” 他将猫妖拎得高一些,看向猫妖此刻显得可怜无辜的眼睛。 “虽然你没什么用,但我不会放你走的,暂时不将你交给地府,先帮我跟踪一个人,我会让你暂时能离开这个小区,怎么样?” 看着是商量,实则威胁,猫妖不敢出声拒绝,只是晃晃爪子猛点着头。 得了回应,祁赦满意地从口袋里取出他随身携带的花钱,从上面取下一个紧握在手中,再摊开手掌,一根红线穿过花钱,被挂在了猫妖的脖子上。 他弯着眼睛笑眯眯,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别毁约,我会伤心的。” 猫妖抖了抖,张嘴“喵”了一声表示衷心。 庆舟摸着下巴看祁赦和一只猫进行人道主义交流,顿时觉得幸好自己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哥,那我们——” 他放下手,话还没说完,楼道内忽然想起了警报声。 祁赦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猫妖揉作一团塞进了口袋。 他看向庆舟,只见对方捂着脑袋蹲下,嘴里喃喃。 “完蛋!” 市区街道警局内。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半夜在人家门口站上十几分钟干什么?我看了监控,还神神叨叨的,也没喝酒也没病,干什么呢?” “警察叔叔,”庆舟坐直了身举起四个手指,“真没干什么,真的!” 说完,扯了扯唇,发现笑不出来,又被警察叔叔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把嘴紧紧闭上了。 审他们的警官皱眉扫了眼庆舟,摇着头把目光投向另一位安静很久了的青年。 “那你呢,你说说,”他看祁赦转过头来,目光澄澈地打断自己的问话。 “等人。”祁赦淡声。 “等人?” 警官眉头皱得深。 “一梯两户你等谁啊?警就是你们隔壁的住户报的!他说你们企图入室偷窃,但我看你们俩住在那种高档小区,也不是会偷窃的,门也没损坏,说实话,到底干嘛呢?” 庆舟动了动手,歪过肩膀刚要开口,被警官打断。 “你闭嘴,让他说。” 祁赦被指了下,垂目看向指着他的那根手指,歪了歪头要有所动作,下一刻被庆舟拉住。 庆舟对着他拼命摇头,显然是叫他别轻举妄动。 祁赦心里不满,但也明白,这种人他出来的时候听庆舟说过了,坐他们的车不用花钱,但是绝对不能动手,问什么就要说什么,要毕恭毕敬。 他努努嘴,压下心里的不满。 “抓鬼。” 警官一个力没稳,下笔的瞬间笔从手里掉落砸在桌上。 他抬起头看着祁赦:“啥?” “小伙子,”警官放下本子,“这个玩笑不好笑,认真点,这是警局,不是保安室,说,实,话。” 祁赦抬起眼,脸上涌上那么一丝疑惑,他看向庆舟,又看看警官。 庆舟知道祁赦这是不想开口说话了,抬手抹了抹额头,还没开口给警官解释,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 警官站起来,打开门和外面的人说了两句话,接着他扭过头看向室内的两人,走过来收起笔和纸。 “行了,你们走吧,下次可别在别人家门口等人了,把人家业主吓得半死,走走走,大半夜的。” 庆舟愣住,反应过来后站起来,他低头松了一口气。 “哥,我不是说了吗?可不能说我们在抓鬼。” 祁赦没有回应,只是偏着头看向门外,视线很灼热。 庆舟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外,身材颀长,隆冬冷月般地眸子扫过来,叫人愣住。 正想过去问问,身边的祁赦就率先站起身。 庆舟跟上去,走到门外那男人身前,见祁赦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那人的胸口。 “活的?” 那人微冷的眸子泛起笑意。 “死的。” [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老鬼 第4章 蹦极 是生是死的问题没人纠结,唯一懵逼的庆舟糊里糊涂跟着这个陌生男人离开警局坐上了车后,后知后觉抛出问题。 “不是,兄弟,你谁啊?” 说完一想,地府怕他管不住祁赦,好像说要派遣一个鬼差暗中帮忙来着? 庆舟看着开车的男人,眉头一紧。 他不会就是那个鬼差吧? “你是什么级别的鬼差?”祁赦忽然出声,无意中解答了庆舟的疑惑,他看向驾驶座,嘴里问着,眼睛往下瞟,盯着手扶箱上的一个精巧的黑色瓶子,里面有淡淡的香味传出来。 比香木要香。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金链因为歪头的动作晃动,敛下的眉眼露出笑意。 “一种喷洒的有香气的液体,”他看向前方,打着方向盘,“喜欢可以拿去,味道挺不错,不过可不能用去设阵,日常用的。” 祁赦拿起来放在眼前,淡黄色的色调很温和,有琥珀和檀香的味道,味道不是很浓,中和得很好。 “谢了,”他不客气地塞进口袋,说完又复问,“所以你是什么级别的鬼差?” 路上遇到红灯,男人看向内后视镜里的侧脸。 “应该是你满意的级别?反正不会拖累你,不过我到底是鬼差,你口袋里那个小东西,我得带走。” 祁赦感觉到他口袋里本来就瑟瑟发抖的小猫妖蹿了出来,接着便被横在祁赦身前的手捏住后脖颈。 “喵呜!” 猫妖惊叫一声,在祁赦不满的目光中消失。 “啧,”祁赦不满地出声,他抱胸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盯着对方笑意盈盈的唇角气郁。 他开口:“你挺玩不起的。” 男人耸了耸肩:“没有办法啊,要是我没发现它还好,睁一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想带着当个小宠物也没什么,可它不老实,还是个沾了杀孽的,不现场捉拿,我良心不安。” 说着,漆黑的眼睛一转,看向后面的庆舟。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容霁,地府派来协助你们的鬼差,级别嘛... ...算是人间这群地使的顶顶头上司,和他们交接的那群鬼差,基本上得听我的,地府那边觉得有人可能会不太好管控,所以叫我来。” 他边说,又把视线固定在了祁赦身上,显然是已经知道了那个不好管控的人是谁。 祁赦非常有自知之明:“你也不一定能管得住我。” 他看向内视镜里容霁的脸,眼中露出张扬的意味。 容霁没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空出的手拿出手机,解锁开屏幕后放在扶手柜上。 “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事联系我,在你们遇到太大的麻烦之前,我不会轻易出手。” 祁赦压根不懂现代社会要如何联系,因此这种事情自然是庆舟包揽了。 庆舟扫了对方的码,见好友信息发过来,收起手机,他撑着前座的椅背,看祁赦没有要开口询问什么的意思了,就看向容霁,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位鬼差先生,”庆舟被内视镜里的笑眼瞥了下,话也不停,“你是怎么说服那位警官放我们走的?” 容霁推了推眼镜,从容不迫开口。 “哦,实话实话。” 实话实说?能有什么实话,说他们不是普通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道士和一个地府出来的生魂? “说什么,”庆舟顿了一下,“不会坦明身份了吧?” 他说完,祁赦移开的目光转了回来,原本淡定的脸上也浮现好奇,他一手撑在车窗边,一手敲击着扶手柜。 “你说什么了?” 容霁眯了眯眼,笑容把他脸上的表情遮掩得一干二净。 “就说... ...你们在等我,我怕黑,楼道的灯坏了,让你们在楼道里等我。” 祁赦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危险:“什么时候来的?” 容霁转了个弯:“在你准备高空抛物的时候。” 祁赦看了他一会,转过头去,没再说话了。 小区和警局距离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地方,因为不是小区业主,车停在了小区外,庆舟带着祁赦抓紧下了车,眼看着容霁开车走远后,庆舟把人拉进小区,一边走,还一边嘱咐。 “赦哥,你可别和这人多来往。” 祁赦挑了挑眉看向他:“你害怕他?鬼差而已,伤你也得经过我的同意。” 庆舟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祁赦。 “我认真的,那人,不是,那鬼总盯着你看,肯定心怀不轨,哥,你知道了,人都有品格低劣的,鬼肯定也一样,他看你的眼神让人怪不舒服的,所以可别多来往。” 他朝铁门外看去。 “虽然他是地府派来的人,但保不齐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不能信任。” 祁赦好笑地看着他。 “在我看来大差不差,”他往前走,没有给庆舟什么表情,“能不能有交际我自有考量,好了,回去吧,明天看看能不能再套点周平的信息出来。” 庆舟“哦”了一声,点点头跟上了祁赦。 小区商超附近有海鲜市场,海鲜市场旁边开了几家便利店,便利店中杂着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的老板开了门叫员工进来,出门买了一趟早餐就看见店内坐了一个人,他笑着把早餐放下,擦擦美甲上的水渍迎过去。 “呀,小周这么早啊!吃了早饭吗?一块吃点?”他指了指身后的早餐,对着镜子内的周平说道。 周平摇着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他指着额发,然后垂下眼睛捏着自己的手指。 “帮我剪短一点吧,我八点要去公司,麻烦你了。” 周平是没什么话的人,来这里剪过三次头发,老板也知道他的性格,端起桌上的豆浆吸了一口。 “行,还是按照以前的,我来给你剪吧。” 周平不怎么要求发型,每次来都只有‘看起来干净精神’这一个要求,对理发店的老板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不到半小时就给人剪好,送走人时塞过去一份早餐,被礼貌地拒绝回来。 旁边帮忙扫地的员工是新来的,看着周平走远的身影,问老板, “老板,这是你朋友?” 老板笑着摇头:“他以前帮过我,但我和他也不算熟悉,人不错,好了,你快把这里扫干净,有人来了看着不舒服,别偷懒哦。” 员工点点头,手里还没动几下,亮着眼睛跑到里面喊道:“老板,有人剪头发。” 她小声地说,“老帅了。” 理发店老板瘫着玩手机的动作一顿,她站起身,放下包子擦了擦手,拉开帘子往外看去——青年站在门外,浓眉冷目面容精致,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显得身上简单的衣服都高贵起来。 她笑着迎过去,眼睛上下看着祁赦,羡慕惊艳的眼神遮不住。 “客人剪发?要什么发型?” 她拿了一本发型册,迎着人进门,走近了才发现青年身后还跟着一个,于是立刻改话。 “两位是哪一位理发,还是都要剪?” 周平跟着进门,听到这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心想他要是再剪短,就变成光头了。 于是希冀的目光投向祁赦。 祁赦想要忽略这种眼神的询问,奈何自己心软,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和现在的人格格不入,于是冷声回答了老板的问题。 “我,”说着顿了下收回视线,“辫子给我留着。” 老板看了眼祁赦耳鬓的两个长生辫,点头:“行,不过那个地方不太好留,这样吧,我给你稍微把后面剪短一点,把长生辫扎在后面,现在挺多人这样扎的,帅气。” 她说完,翻了个例图给人看。 祁赦扫了一眼,点点头:“给我留着就行。” 老板拍拍手:“行,先洗个头吧。” 祁赦躺下,老板就十分热情地开始问一些问题。 “我好像没见过你啊,是刚刚搬来这里的吗?” “嗯。” “你这头发发质真不错,我很少见这么好的发质了,可要好好保养。” “嗯。” “小帅哥,要不要办张卡,下次你来,姐姐给你免费。” 说到这里,祁赦才有了别的反应。 他张张嘴,话头却被一边等着的庆舟止住。 “美女店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店长被这样一叫,心花怒放。 “行啊,你问吧!” 庆舟斟酌着话:“我们是刚刚搬来的,就不久之前出去的那位先生,我们是他的邻居,不过感觉他有点难相处,但邻居嘛,总归要好好认识一下的,所以就想问问...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家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忌讳,我看他挺憔悴的,是遇到什么了吗?” 店长被一连串的问话砸了满头,她愣了一下,笑出声来。 “你说周平啊?”她的表情里稍微露出一些无奈和可怜来,“我和他不算太熟,不过人是好人,也足够优秀,就是性格太沉郁,对自己要求很高,独来独往的,最近是有点不在状态,可能是因为和他的心理压力有关吧,毕竟在上市百强的公司上班,压力大是正常的。” “哦,”庆舟边听着,边点头,“那谢谢姐姐了,我就是看他好像睡眠不好,给他介绍的心理医生他似乎也没去看,怕他不喜欢我们,所以问问。” 再看过去,店长眼底的警惕收起,她给祁赦涂抹着第二遍洗发水。 “他那情况可不是因为睡眠不好,说是天天做噩梦,怎么吃药都不行,还找过几次道士呢,我看啊,他就是忧心太多,太要强,你们要是得空,多劝劝他,那么折磨自己干什么。” 庆舟笑着应下:“行!” 他说完,看向闭眼洗头的祁赦。 “哥,等会你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祁赦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惹来店长的一声轻笑。 离开理发店后,两人又在小区等了一整天,奈何周平今天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一直到天黑了隔壁也不见有人。 庆舟眼皮子都等得撑不起来了,他看下像一旁的祁赦。 “哥,要不别等了,放在他门口的阵一直没动静,都这么晚了,先睡一会吧?” 祁赦脑后的发辫被他捋到胸前,串了花钱的发绳将后发扎了起来,他摸了摸后脖颈,不习惯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庆舟晃悠悠站起来跟在后面:“哥,去干啥啊?” 他瞥向祁赦离开的方向,混沌的脑子顿时一清醒,赶忙走在了人前面,就怕这位祖宗来了兴致,想从楼上跳下去。 祁赦没辜负他的所愿,迈出阳台门的瞬间就蹬脚踩上了围栏,惊得庆舟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去阻拦,只是没阻拦到,他倒是被祁赦顺手一拉,整个人伴随着惊叫在一种巧劲下落地。 庆舟屏息几秒,突然猛呼一口气,他惊魂未定得拍拍自己胸口,脑子正掠过放在自己腾空时看见的楼下的树顶,腿一软,抖着声音朝祁赦看过去。 “我刚刚,是,飞起来了?” 活了几百年,被迫体验了一次低配版蹦极。 庆舟透过玻璃围栏往下看。 也不算低配了。 祁赦回头看他一眼:“抱歉,下次会提醒你的。” 说完,他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没拉紧的窗帘内透出一些景象。 散乱的符纸,烧毁落下的灰尘,燃尽的蜡烛,剩下一半的香和一个脑袋大的佛像,还有佛像旁的碗内的晶莹,看起来是一碗水。 细细数来,大都是用作护身的,至于那尊佛像,也许是用来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祁赦弯曲手指,在玻璃上敲了三下。 “里面的小鬼,给我开个门,成不成?” [抱拳][抱拳][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蹦极 第5章 小鬼 阴冷的风从肩侧掠过,庆舟不自觉抖了一下,他凑上去,通过那条窗帘留下的细小的缝隙往里看。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周平也没回家,缝隙都是黑的,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啥也没有啊,”庆舟眯着眼睛试图仔细一点,倏然视线内一双猩红的眼睛冒出,“我去!” 他大叫一声往后退一步直起身,惊魂未定时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大概率是祁赦口中那个‘小鬼’。 玻璃内的窗帘动了动,那双红色的眼睛就清晰地显露出来,在这冷月之下,让人后脊无端生寒。 庆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箓,几张黄纸被他夹在手指间。 “别动手。” 祁赦抬手拉下庆舟的手臂,他朝那缝隙内看去,两指并拢散出一条红线,红线通过那细小的缝隙,叫玻璃后的那双眼睛快速眨着,是求救一般的频率。 他手指微动,窗帘被无形拉开,露出窗帘后那双眼睛的主人。 一个不足四尺的孩子,脖子被折断,只能看见他的脑袋和部分肩膀,肩膀则是被鲜红浸湿,红色流淌到地面上,从缝隙里淌出,沾到两人的鞋底。 “妈呀!” 庆舟快要蹦起来,挣扎躲开那些红色的类似血液的东西时,发现那东西只是幻觉,没有任何伤害。 他停下来,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听见“咔哒”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扭开了门,露出身体的另一部分。 小鬼生前遭了不少的痛苦,断了的脖子一动就像要掉下来一样,身体也不同寻常,像一个被压瘪了的塑料娃娃。 庆舟也见过不少鬼,唏嘘的同时也生不出什么悲伤怜悯来。 小鬼被红线捆着,她看着祁赦,发着抖,怕极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地使,可又哭不出来,只能用一双要凸出来的眼睛静静看着祁赦。 祁赦抬起手臂,小鬼被拉着往前走,倏然,他伸出手抓向小鬼的头。 嘭—— 有什么东西被砸落,一张符箓悬于小鬼的头顶,原本捏着符箓的手生出其他红线,红线延伸向不同的地方。 窗帘被烈风卷起,胡乱拍打的同时让月光泄露,被照耀的地方显露出数张狰狞的脸,它们的额心被红线深深贯穿,红线愈发地红,在群鬼聚上来时,线另一端的手骤然紧握。 哒,哒,哒—— 珠子落地的声音随着血雾一样的东西消失,剩下的那根红线依然捆着小鬼,捏住它的人垂眸,与红珠子一样的眼睛对视。 “我并非饶你,”冰冷的话语让小鬼猛地颤栗,又听见对方如煦风的命令,“替我做事,将功抵过,免了你私自逃离轮回的罪过。” 小鬼抖颤着动了动脑袋,是同意的意思。 祁赦松开了小鬼,推开门进去。 他看向旁边张大嘴发怔的庆舟,“你干嘛呢?进来啊。” 庆舟抬手,手动把嘴巴合上,他看向祁赦的目光中多了敬佩和一丝恐惧,跟上祁赦后,盯着那歪头的小鬼,咽了下口水,心有余悸。 屋内的灯被打开,祁赦被晃了下眼睛,他不适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的颜色变成完全的金色,屋内一切邪祟无所遁藏。 他走向客厅中摆放的佛像,仔细看了一会,只瞧见灰白,可佛像旁边的符纸上面,却是沾了一些红,连同有这些隐秘色彩的,还有一旁的符水,符水没剩下多少,有些洒在了桌面上,隐隐隔绝出一条安全地带来。 祁赦捡起一张符纸,放在鼻尖嗅了嗅。 浓烈的罪孽臭味扑鼻而来。 庆舟见状,一手拿出符纸,一手拿着一个矮小的红烛,他嘴里念叨一句,符纸上的咒文显现,火焰冒出,连同红烛点燃。 符箓悬起,燃尽时以红烛为中心,落下一个范围不大的金色阵印。 他轻嗅了嗅,“哥,已经有血腥味了,不是很浓,还有转圜余地。” 祁赦闭上眼,手中红线虚虚地系着一旁的小鬼。 “小鬼,”他骤然开口,抬手从桌上捡起一张黄表纸,“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比如你什么时候缠上这家主人,他与什么人来往过,噩梦缠身时,你是否进入过他的梦境,看见过什么,一一道来,不要有遗漏。” 小鬼的手被红线拎着抬起,他手掌出现一枚显示不全的笔,黄表纸浮悬在身前。 手腕上的灼烧疼痛袭来,他不敢再作犹豫,抓着笔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庆舟,”祁赦没睁开眼,“读给我听。” 庆舟取下那张黄表纸,扫了一遍内容,怔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读了出来。 “十天,没有,红色的女孩子。” “嘶!”庆舟读得牙疼,他收起黄表纸,不用祁赦开口就识趣地说出不清楚的地方,“你是说,你来这里十天,没有人进来这个屋子过,你进了他的梦境,看见一个红衣服的女生?或者是红头发?” 小鬼伸出手,竖起一个大拇指,又张开五指摇晃。 庆舟顿时明白,“红衣服是吗?” 小鬼竖起大拇指。 把庆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祁赦也明白了小鬼的意思,他睁开眼,无法聚焦的眼睛却精准地随着脑袋的转动与庆舟对上。 他抬起手,手心的红线将小鬼拉到身边来,两指并和,红线将小鬼缠绕,渐渐同小鬼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颗沉甸甸的珠子在手心。 祁赦把珠子收好,眉心皱起,沉默时旁边的庆舟不敢打扰。 “庆舟,”他喊了一声,“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庆舟立刻行动起来,在几个房间里找了一圈,除了在枕头底下发现的符箓,还有镜子前面挂着的洋葱和檀木饰品,剩下的就是一些被符灰,有些洒在衣服口袋里,有些放在鞋子里,还有些被做成符水,估计是被周平抹在了身上。 庆舟从卧室出来,在客厅扫了一圈,注意力被茶几上的电脑吸引了目光。 他过去开了机,电脑设有密码,无奈只能在茶几上找其他的东西。 除了那台电脑,还有几本杂志,清一色都是一个人的封面,庆舟看了两眼,想起来封面的女星是谁。 现在大红的演员杨萩萩,他还专门去看过这人演的电影,戏不错,但让庆舟没想到的是,周平那个沉郁的性格,还喜欢明星。 他把杂志都拿起,在下面发现一张被压着的照片,照片是集体照,其中有个红裙子的女孩。 “有发现什么吗?” 祁赦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庆舟起身,低头看了眼那几本杂志,“就是一些普通的护身符和驱邪的东西,符箓被烧成灰撒在能撒的地方,那些符水应该是被抹在身上了,剩下的都上了锁... ...” “哦,”他走过去,抬手让祁赦搭着自己的手,“我还找到一张照片,里面好像有小鬼说的那个女孩子。” 祁赦听完,点点头,“行,回去吧。” 庆舟愣住,他看向阳台:“额,怎么回去?” 祁赦勾唇,问他:“大门在哪?” 庆舟托起祁赦的手,指向一个地方,接着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做这事的人快步往前去,抬起的手指向上指,监控一闪一闪。 “你只说不能擅闯别人家,我们进来是被鬼放进来的,出去门是自己开的,这不算擅闯吧?” 庆舟看向被屏蔽的监控,竖起一根大拇指,意识到祁赦看不见时,点头出声。 “不算,赦哥,你可真是个天才。” 这话不知道是夸还是损,祁赦都应了下来,满意地让庆舟带路回家。 方市下了雨,地上积着水,水波漾起时,映入离去的白色影子。 “欢迎光临!” 空闲的店员前去迎接,看见进来的客人两人中有一人手拄着盲杖,那张脸又偏生得好看,她心里微微惋惜,把人带到了采光最好的位置。 店员拿出菜单放下,“请问两位想喝点什么?需要我介绍吗?” 庆舟看了眼对面毫无反应的祁赦,拿起菜单指着招牌饮品。 “来两份这个吧,一份多糖,一份少糖。” 祁赦动了动,原本扭开的眼睛正对向庆舟。 “你喜欢甜的?”询问当中透出试探的意味。 庆舟把菜单递给店员,笑着说:“有一点,不过只限于饮料,其他的就不怎么喜欢了,对了,我怕你喝不惯那么甜的,所以就要的少糖,要是不喜欢,就——” “多加点,”祁赦忽然出声,看向庆舟的目光有了些情绪,模糊不清时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店员将饮品端了上来,祁赦拿起抿上一口,紧绷的表情松缓了许多,他又吸上一大口,随后直起身。 “问他还有多久到,”他严厉了言辞,“我讨厌别人迟到。” 庆舟拿起手机联系等的人,没一会就扬起笑朝窗外看过去。 看见窗外停下车的男人,他笑着通知:“哥,来了。” 男人准确地找到饮品店,推开门进来后礼貌拒绝了店员的招待,他走到祁赦身旁时,看向对方物什的眼睛,微微一怔。 “坐。”祁赦抬手,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 容霁摘下墨镜,在祁赦身边坐下,他的视线落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上始终没移开,直到庆舟适时展开了话题。 “鬼差,容先生,我们找你来,是想请你帮过忙。” 他从身边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手指指向照片里穿着红裙子的女生。 这张照片应该是近一年内照的,周平本人也在里面,那时候的周平看起来也很沉郁,拍照时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被遮住眼睛的脸,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西装,略显局促。 低微得像垂下的麦穗一样的身躯,被风吹着雨打着,笔直的枝干弯折,只能藏匿在顶穗之下。 在那株藏匿在阴影里的麦穗身旁,生长了一株向日葵。 “能不能帮忙去地府查查,周平和这个女生是什么关系?” 庆舟看向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心里拿不定主意。 “还有一点,”祁赦放下手里的杯子,“周平的人际关系我要知道,你能搞到吧,搞不到的话,可以带我过去,我相信地府会给我这个信息的,放心,就一次。” 容霁看着祁赦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好奇心从心底升起。 他拿起那张照片,敛起笑容。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你拿什么和我换?又为什么笃定我会帮你呢?” 祁赦偏头,“你想要什么。” 话放得好像无论容霁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能做到。 容霁默然,视线落在祁赦脑后露出来的发绳,发绳上的花钱露出边角,无征兆地闯入男人眼眸。 “算了,我也没,”他话一转,“你叫什么?” 这回轮到祁赦愣住了,他在地府的名声,不可谓不差,单论他在人鬼道呆了几百年,给地府惹的祸端就不少,他以为是个鬼差都能知道他的大名,毕竟在地上的庆舟都听闻过。 人鬼道有个祖宗,把那鬼都不想去的地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祁赦压下唇角。 “祁赦,赦免的赦,你就要个名字?” 容霁把照片收起,站起身拾起墨镜戴上。 “足够了。”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小鬼 第6章 红衣 雨在傍晚的时候停了,阳台上却没什么积水,吊椅上坐了人,晃动的同时举起的一只手也跟着动作。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剑斩了那邪魔,方圆十里... ...” “哥,”庆舟推开阳台的门,看向举着手机听书的祁赦,一时间还没适应,“我把晚饭打包回来了,我们吃完饭再听吧?” 他近乎哄小孩的语气落下,祁赦也只是微微点头,却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谁能想几个小时前还对被称作‘板砖’的手机嫌弃至极的人,现在是一点都不愿意把手机还给庆舟了,就为了听那么一会小说,祁赦把身上带着的几枚符箓全交了出去。 那些可比一个算不得好的手机要值钱多了。 庆舟摇摇头,从装食物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俨然市面上最新的机子。 他给新的充上电,饭菜摆好,老妈子一样地去把祁赦拉回客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抽出祁赦手里的手机,完事了喘了一口气,“我给你买了新的,声音更清楚,我们吃完饭再听吧,而且我看时间,咱差不多得去见那个鬼差了。” 祁赦一想没错,不情愿地点头,“周平回来了,等会顺便看看,他要是不出来见我... ...” 他坐下,转过头看着庆舟,“我应该可以威胁威胁他?” 庆舟为周平抹一把汗,“可以是可以,但是最好不要,不到迫不得已,咱们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言语暴力也是暴力,而且我看周平那样子,要是害怕的话,早早就接受了方市的地使帮助,他能被折磨这么久,拖到地府都找到你身上了,必定是因为他不配合,特别固执难搞,还有一种可能。” 他顿住,不知道该不该说。 “命不久矣,但受人威胁,”祁赦没什么负担地接了后面那话,“命线的少许改变早一些可以复原,可借运就是一整条命线,别说在短时间内归还都会有所损伤,他这情况,一看就是一年半载了,他的命途可承接不了那样旺盛的气运,就是要归还回去,没人帮他承接线上的罪孽,那得要了他的小命,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能命都不要,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被人威胁了,我倾向于是帮他的那个人在威胁他。” 祁赦夹起一根青菜,脸上毫无对生命即将逝去的悲伤,漠然而稍显无神的双眼里短暂闪过一丝情绪。 他抬起眼,眼睑上下交合,“说实话,如果三天后他还是不配合,我会强行把他的命线归还。” 庆舟夹菜的筷子抖了抖,他看向祁赦的眼神有了一丝惊讶和恐惧,如果在他面前说话的不是祁赦的话,他恐怕要紧急联系地使事务所那边的人,再强行把人绑住,然后交给那边处理。 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然地把‘让一个人去死’这种话挂在嘴边的。 “我知道,你是线使,”庆舟放下筷子,表情难得严肃,“你能把那根命线上生出的罪孽解决,你可以选择不管,任它生成本该有的报应,可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能用最好的办法还是用最好的办法,至少目前看来,周平是想摆脱那种折磨的,不然也不会再房间里用那些驱魔辟邪的东西,我们有机会和他和平地坐下来聊聊。” 祁赦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眼里的光似乎明显了一些。 “可我不愿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聊聊,太固执,太一根筋,软弱,没有自我想法,别人说什么就信,要是没有他人的帮助和怂恿,他恐怕连接近被借运的那人的勇气都没有。” 他抬起一只手,视线落在手腕处。 “运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也是,”庆舟认同地点头,反应过来后睁大眼睛,“现在能看见了?恢复还挺快的。” 祁赦眨了下眼,“收拾一群小鬼而已,费不了什么劲,我又不是因为那个才看不见,随机到这方面了,我也没办法。” 说完,抬头抛出疑问。 “对了,你刚刚说的线使,什么意思?” 庆舟“啊”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以往的地使中,能完全消除命线留下的罪孽的,都会被协会称为线使,算是一种阶级分层吧,哥你肯定是线使,以后去协会,都要被人供着的,不过协会那边很少人知道你的存在,毕竟都在地下呆了几百年了,还不是人,一代换一代,早忘记了,至少方便很多。” 话一落地,祁赦的眼睛就散发出诡异的笑意。 “是吗?”低沉的声音让庆舟的笑容忽然一滞,祁赦撑着下颌,“话说你还挺关注我的,别人都忘了,你还记得在我出来的时候申请监管我,而且活得也够久,人家都有重孙了,你好像还是一个人,还是个地使,是平时疏忽了,还是压根没接什么活?这几百年,干什么去了?” 庆舟的脸色和吃了老黄莲一样苦涩,他别开头,轻咳一声。 “这个天赋嘛,每个人都不一样,就不要纠结这个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祁赦冷笑着,“我不关心你想利用我做什么,但如果你和周平是同一种人,那么之后我们不会有像这样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机会,不止是我,我希望你明白。” 一番话让餐厅沉寂下来,祁赦擦了擦嘴,站起身将话题引开。 “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庆舟恍然回神,他拿起手机,“他说要见面,让我们去找他。” 祁赦走向卧室,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吃完后,我们就走。” 庆舟攥着筷子,直到眼中的身影被门掩盖,心疼被敛起,剩下的落寞伴着低下消失,他轻声叹息,嘴上喃喃。 “所以我才不愿意成为线使... ...” 冷漠得让人心口都疼。 一栋林立在高楼大厦中的建筑前车来人往,对面的电子大屏上放着一位女星的广告,打的什么广告是忘了,唯独记得那张明艳的脸。 “哥,那是杨萩萩,就是上次我说周平家里有几本杂志,就是一种书,上面都是一些特别有名和特别好看的人,杨萩萩就放在书封上面,长得好看吧!” 祁赦盯着广告大屏看,视线在上面女星的忽然放大的眼睛上,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那张脸上却十分合适。 他收回视线,朝着庆舟说的目的地去,“是这里吧,带路。” 庆舟走在了前面,捧着手机看定位,很快就在眼前的大厦下停住脚步,他看见里面的容霁,还没出声提醒,就见祁赦快步走了进去。 “这样啊,那倒是挺难得,”男人撑在前台的桌子上,笑脸盈盈地与前台的人说话,“我回去得好好问问了,那就拜托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来了哦!” “啪,”一只手放在容霁撑着桌面的手臂旁,女人的视线转开,露出探究的目光。 祁赦上下打量着容霁,视线大胆又露骨。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敲动,莫名心情烦躁,“你叫我来,准备在这里谈?” 女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动,她看看容霁,又瞧瞧祁赦,拿不准注意,于是收紧了手里的手机。 “那个,先生你们认识?如果是有事情谈,旁边就有咖啡厅,还是先生你也是来问周经理的?他今天没来上班,请假了,平时都是雷打不动的,今天却请假了,可能是天凉了,生病了。” 祁赦听她说完,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没来?” 女人接待点点头:“对啊,昨天就请假了,你们认识啊,你也是周经理的亲戚吗?” 祁赦愣住,他看向容霁,对方此刻扬着无辜的笑脸,看不出丝毫心虚。 他呵笑一声,想要拔腿走人,心里的念头才起来,就听见一声急匆匆的抱歉。 “抱歉抱歉,我离开太久了,”走过来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她对刚才和容霁说话的那位露出歉意的笑,“我肚子太疼了,谢谢你啊,我来吧,你快上去吧。” “没事小煦,”临时接替的人笑笑,朝容霁不舍看了两眼,“我也不是很忙。” 她对容霁笑笑,伸出那只被紧握着的手机,“那个,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周平相关的,我还算知道不少,都可以问我!” 周平的名字一出,身边整理着装的女人短暂地滞了下表情,这点变化被人一点不落地收入眼中。 “抱... ...”容霁笑着欲要拒绝。 “哦?”祁赦拉下容霁的手,他对着女人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旁边才来的那位,“有一点我很想知道。” “这位小姐,”他看见那人在被提起时身形一震,“也认识周平吗?看来人脉挺好。” 在场的人一怔,被问话的女人扭头,“你说小煦吗?说起来你们不信,周经理在追她呢!只可惜她不想谈恋爱,不然那样优秀的人拿出去,多长面子!” 小煦扯唇笑笑,不太自然地推着女人往外,“好了,再不上去,你就要被老板批评了,我已经耽误你很久了,快去吧,等会我下班的时候把大门钥匙给你送过去!走吧走吧!” 她一提醒,就听见人惊叫一声,也顾不得要容霁的号码了,迈开腿小跑向电梯。 “那你记得给我送上来啊!不然我要被锁公司了!记得啊!” 人一走,前台瞬间安静了下来,被叫做小煦的女人对几位笑了笑。 “请问几位有事情吗?已经五点半了,我要下班了。” 祁赦在她脸上瞧过几眼,转身招呼跟上来的庆舟。 “走吧,找个地方,”他扭头瞥了眼容霁,“谈谈。” 几人在大楼对面的咖啡厅角落坐下,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也不用太顾忌谈话的范围。 庆舟不断往外看,被祁赦叫了一声才收回视线,他看了看祁赦,又看了看容霁,笃定道; “你们认出刚刚那个女生了吧?就照片上那个!” 祁赦垂下的眼眸稍微掀起一些,他抿着唇,低低地应了一声,显然只是听见了,却没有去联想关于小煦的事情。 庆舟得了回应,转过头,自顾自地继续说,“她刚才听我们提起周平的时候,眼神闪闪躲躲的,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帮周平借运的就是她,对了,这位鬼差大人,你搞到周平的信息了吗?有什么发现?” 他的表情在尾音落下时凝固,只见容霁直勾勾盯着发呆的祁赦看,一点都不收敛。 “咳咳!这位!鬼差大人,我跟你说话你盯着祁赦看干什么?他脸上有花吗?” 容霁转目:“他好看,看入迷是人之常情,怎么了?不许看?” 没能想到容霁能如此厚脸皮回答的庆舟面色一涨,他重重咳了一声,终于吸引了祁赦的主要注意力。 “你有咳疾?” 祁赦眼神略有疑惑地看着他。 “有病趁早去看大夫。” 说完,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 “这个我知道,不是,我没病!” 庆舟一时无力辩解,延续刚才的问题盯着容霁。 “所以这位鬼差大人,我们说正事?” 容霁看了看庆舟,听着他的语气,顿时明白这人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这种敌意似乎是来自于他过多关注于身边那位青年。 “消息是有,”他把原先庆舟他们给的照片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卷口袋根本装不下的卷轴,“里面有周平的往来关系,和他的命途大致走向,但都是大致,我只提供名字和其间关联,追随不了他往来的那些人与他的因果,能不能找到被借运的那人,就要看运气了。” 祁赦放下杯子,拿起卷轴,却并未打开。 他剩下的一只手搭在桌上,有意识地捏搓着,拇指经过各处,倏然神色一凝。 他遽然站起。 “果然!” 庆舟一脸迷惑,“怎,怎么了?” 祁赦低头朝容霁看,侧过身要出去的姿态。 “下次再感谢你,我现在有点情况,烦请让一下。” 容霁慢悠悠起身让开,“算到什么了?” 祁赦把卷轴塞到庆舟手里,面上严肃。 “大凶,周平要出事了。” [抱抱][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红衣 第7章 罪孽 “呜——” 像婴儿哭啼一样的风声把耳廓都灌满,周平揉着额头打开门,进门把公文包稳当地放在置物柜上。 他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喝得很急。 杯子的手不稳,冷水顺着下颌把衣领浸湿,最后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平喘着粗气,攀附着桌角以至于自己没有无力地瘫倒,他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倒出好几粒药丸生咽下去。 苦涩在嘴里漫延开,眼前扭曲的场景逐渐恢复正常,他攥紧手掌,拉过椅子瘫坐下,闭上眼安神后,没多久昏昏睡了过去。 敞开的窗帘被风吹动,阴影散落在周平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紧紧关着的阳台门发出细微的震动,在黑暗将内室完全充斥之后,震动声停下,只余蛇吐信子般的声响。 周平抬头,看向一面玻璃窗里的东西。 此时正是晌午,店里橱窗摆了一捧开得正好的小向日葵,金灿灿的颜色让眼眸都染上了昂然。 店内的老板走出来,看着那一捧小向日葵,询问周平:“先生,这捧是样品,需要帮您包一捧吗?” “样品... ...” 周平恍然回神,他转头,说话的老板却忽然转过身,迎向另外两人。 “美女!喜欢什么花?” 老板对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笑道。 女人眉眼如花,扬起的笑容正如同那捧小向日葵,她指着店内的一捧白百合。 “可以帮我拿一捧百合吗?我要送人!” 周平听着她的声音回神,走过去略微欣喜地开口,“宋煦,你... ...” “要包得好看一点哦老板!” 宋煦越过周平的身边,伸出手的僵硬在半空。 周平的笑容凝滞,他转身看向店内,宋煦正和朋友坐下,谈论些什么。 他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到老板面前,“请你帮我包一捧吧,刚才那个样品。” 老板忙碌着,没有抬头搭理周平的意思。 周平心里一顿,又叫了一声,对方却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扭头看过去,只听见刚才还在忙碌的老板笑着出声。 “诶!你是决定要那捧向日葵了吗?” 目光定住的位置,另一人点点头:“对,老板,帮我包一捧吧!” 周平忽然觉得后脊发冷,他捂着胸口,忽然喘不过气来,接着猛地拔开脚步往外跑去。 人群急速地流动起来,眼前的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头部像要炸开得蘑菇,额角的汗水流下来时,周平倏然睁大眼,他伸出手去抓每一个路过他却对他视而不见的人。 男人嘴里的低喃显得癫狂:“你看不见我吗?啊?你看不见我吗?你们看不见我吗?” 忽然,伸出去的手发冷,一根裹着鲜血的黑线缠绕上他的手臂,线上滴落的血液让发冷的手觉得滚烫,滚烫得像是在灼烧他这个罪恶的人。 “啊!” 周平惊恐地甩开手,可他手上被沾染的红色却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用手去擦,愈擦愈大,整条手臂很快就如同被剥掉了皮肤。 他瘫倒在地上,眼尾发红,闭上眼后,悔恨恐惧的泪水流下。 “周平。” 有人轻声呼唤他,像呼唤亲爱的孩子。 “周平。” 温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周平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面容清丽却略显憔悴的女人,女人捧起他的脸,那双眸子里沁满了疼爱。 女人喃喃开口:“很痛苦吧,交给我吧,交给我,我来帮你解脱,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你,我会让你所想都实现,你太累了,现在,都交给——” “滚!” 周平倏然睁大眼睛,他推开那女人。 “你这个骗子,滚开!别用这张脸,滚开!恶心,恶心!” 女人被推开,不怒反笑,她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周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在逐渐狰狞的面容中显得可怖,“恶心?你不是最爱这个人吗?为什么最爱的人让你恶心啊?周平,你好可怜啊,你好可怜啊!哈哈哈哈哈!” 周平颤抖着唇,他无法动弹,只能张着嘴对女人大声叱喝。 “不是的,不是的,滚!滚!” “周平,你好可怜啊,你好可怜啊,交给我吧!给我吧!把它给我!” “求你了,走开,走开啊!” 昏暗的室内,黏腻的白色将周平整个人都包裹住,他身上发出的金光将那东西灼烧,发出的滋滋声布满了整个房间。 几息后,滋滋的声音消失,白色覆上周平的眼睛,冒出一簇尖尾抵在周平额心,酝酿着要如何刺入。 尖尾抵在额头,锋利的地方割破一小片皮肤,鲜血染红了尾巴,尾巴高高抬起,猛地刺下! “嘭!” “你想死吗?” 一根红线缠住那尾巴,尖尾听见声音,快速地缩小,它松开周平,游蛇一般朝门口跑去。 只是还没动几步,就被红线死死地捆住。 尖尾惊恐地开口:“我错了,大人,我错了,别杀我!别——” 话没完全说完,被祁赦无情地扼制在喉间。 祁赦看着化为烟雾的恶鬼,面无表情地走向周平,他抬手,手心蕴出红光,在周平额头停留片刻。 “哥,”庆舟在后面赶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躺在椅子上沉睡的周平,视线扫过室内,什么小鬼都没看见,“解决完了?” 祁赦“嗯”着,收回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等他醒来。” 庆舟也拉过一把椅子,他扭头扒着阳台门对阳台另一边的容霁招呼。 “你不过来吗?其实也没多高,努努力,蹦高一点就跳过来了,或者,”他再次扭头,朝大门看了一眼,“我帮你开大门,不过监控得你自己解决啊,我可不能随便破坏公共设备。” 容霁抱着胸,歪头朝庆舟消失的地方眯眼,他往前走,瞥了眼玻璃围栏下的高度,没什么表情地跨起腿,一蹬一跃就来到了阳台门前。 他拉开另一侧,看向祁赦的位置,走到对方椅子旁低头看时,发现祁赦一手低着额头,眼睛不适地闭起,额间沁出细密的汗。 “你怎么了?” 容霁出声询问。 庆舟在旁边一听,立刻站起来走到祁赦身边。 “什么,怎么了?”他看着祁赦略微苍白的脸,“哥,你脸色怎么发白啊,这是怎么了?五感又出问题了?” 祁赦听得吵,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我没事,一会就好了,小毛病,大惊小怪干什么?” 说完,睁开抬头,望着周平的目光过分严肃。 周平很快就醒了,看见屋内的三人时,恐慌和愤怒将他的脑袋灌满。 “你们来干什么?”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上次报警还没有受到教训吗?” 祁赦悠悠站起身,他走到周平面前,冷漠的脸上添了一丝笑意。 “周平,”一声呼唤就让周平背脊一颤,“你心里不是明白吗?” 一根红线自指尖涌出,细线浮悬在半空,朝着周平游动的时候,灼热的感觉在周平指尖漫延。 周平不自主地抬起手,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指尖这根快要完全发红的黑线与祁赦幻化出来的那根纠缠,随后被猛地一拉! 疼痛自指尖诞生,脖颈上的热意让周平慌张无比,他抬手挣扎着拔开祁赦轻掐住他脖颈的手,明明害怕极了,嘴里的话还是那么硬气。 “你想杀我?刚刚就是你搞得鬼吧,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的,想要那根线,做梦去吧!这是我的!我的!” 祁赦猛地收紧手掌,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像鱼一样屏幕挣扎,本是该恐惧的一方,却显得要比祁赦要狠得多,似乎连命都可以不要。 祁赦冷笑一声,靠近过去,金色的光自眼内闪烁,他低声诱导:“是吗?这根线是你的吗?从始至终是你的吗?它到底写了谁的名字,被谁占有,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如果它属于你... ...” 话语一顿,紧紧掐着脖子的手松懈,周平恍惚着表情看向祁赦,他听见男人缓慢说; “它为什么即将沾上血液?是你要死了,还是别的人要死了?” “啊——” 周平恐慌地抱头蹲起来,他不断地挥着手,肩膀撞上椅角,可疼痛米让他回神,祁赦的那句话在脑海里怎么样也挥散不开。 他觉得面前的不是人。 “滚!滚,你们这些非人的东西,肮脏的东西,别妄想拿走我的线,你们得逞不了的!” 祁赦眼内的金色收敛,他跟着蹲下来,手指向上抬起,红色的长线漂浮着,让看见这一幕的周平瞳孔震缩。 “你,”周平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根长线,红色却如同缥缈的雾一样被他挥散开,不但抓不住,竟然是连碰也碰不到。 “嗬!” 周平的脖颈再次被掐住,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 “眼熟了?”祁赦脸上的笑令人恐惧,“这种线,原本是干干净净的黑色,但是因为你的贪念,它的主人会遭受一些难以挽回的痛苦,甚至不止是它的主人,和那人有强烈关联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周平,你可真自私啊,为了那么一点运气,不惜牺牲一整个家庭。”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冰冷地拍在周平的脸上。 “周平,你没有一点愧疚吗?看见那些人因为你遭遇横祸,你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还是你觉得... ...这根线上的罪孽,不会影响你?你要死了,你不知道吗?” 周平睁大的瞳孔震荡,明明掐着他脖颈的手没有用丝毫的力气,他的脸却通红,他也没有力气去挣脱。 恐惧是比良心的谴责更让人容易露出破绽的情绪。 他摇着头,往后退去,姿势狼狈。 “不,不,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对,我没事,都是他们活该!他们活该!” 周平抱住自己的脑袋,失控地呢喃,他抬不起头,脑袋低到地上去,几乎是匍匐在地上,连掐住了他脖颈的手已经松开也浑然不知。 祁赦嫌恶地甩甩手,从一边的桌上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他在桌上留下一张符箓。 “周平,你要拉着别人去死我没意见,可你身上的罪孽我必须要拿到手,刚刚在梦里被吓得不轻吧,那种恶鬼,有办法抵挡一次你身上的那些小术法,就有办法抵挡第二次。” “你会一直生活在恐惧里,直到你死亡,我认为,你还是怕死... ...对吧?” 阳台的门被虚虚掩上,周平趴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他抬头看向洒进阳光的地方时,听见祁赦最后那句话,忍不住抿紧了双唇。 ‘周平,有些东西,不是抢来就永远属于你了,你的身体已经在警告你了,你背后的人,难道没告诉你,借运的代价是生命吗?别太天真了。’ 脚步声逐渐远离范围,周平愣愣地瘫在地上,他呆了大概半小时,倏然起身。 双眼因为愤怒发红,颤抖的双唇吐不出字眼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拿上桌上的公文包往外走。 “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周平加快的脚步缓慢下来,他靠在墙边,扶着墙缓缓蹲下,在失去意识前,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 市医院住院部楼下,祁赦看着眼前红线的指引,透过一棵高大的树看见一扇敞开的窗户。 他往前走,叫上后边的庆舟带路,“去八楼。” 庆舟十分有眼力见地帮忙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于是好奇促使他出声。 “哥,所以你刚刚突然威胁他恐吓他,是为了把他吓进医院?” 祁赦无语地看了眼庆舟:“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庆舟抿紧唇,细细思索几秒:“难道,是想让他生气恐慌?可他生气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探究。 “不过之前看他的样子,好像的确不知道借运也是在消耗自己和别人的命线,他的命线本来就短,要是没了一条,死是迟早的事情,这种重要的信息不被告知的话,他肯定... ...” 庆舟话一顿,猛拍一下大腿,扭头看向祁赦的表情充满了崇拜。 “原来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让他极其愤怒,这种刺激下他说不准会去找帮他借运的那个人,我们从源头解决问题!” “还算聪明,到了,”祁赦看着打开的电梯门,扬扬头,“走了。” 庆舟忙跟上,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却没进去,而是和祁赦一块站在门外,听虚掩着的门内的对话。 “如果你不愿意见我,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已经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你从来不接,我是听见护士小姐说有个叫周平的病人,我以为是同名,没想到... ...” “周平,我一直觉得,我们至少是家人,爸妈他们——” “家人?”周平打断男人的话,语气嘲弄,“我们不过是有了同一个姓,算什么家人?可有可无的家人吗?还是存在你影子下的影子?” “别自欺欺人了!周起,我最讨厌你这副充满仁义道德的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滚出去,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我希望不要有下次,你最好能听懂我的话。” “滚出去!” 庆舟舟你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