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刺》 第1章 重逢 南嘉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的砸在路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全是潮湿的味道。 路灯在雨幕下明明暗暗，来往的车辆鸣笛声不断，轮胎划过路面带起一阵阵水雾。 “啧，这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李江林撑开伞递给她：“我们打个车回去吧？” 南嘉看着下的密实的雨，接过伞柄，迈开步子往前走，“就几步路，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娇气呢。” 李江林忙打开另一个伞，连跨了两大步跟上她，喊：“这怎么叫娇气呢，累一天了不想走路不行啊？” “……行。“南嘉躲开往腿上溅过来的水，偏头看了他一眼，“嫌累以后就少来，你一个学生不好好上学，老往台球厅跑什么。” “哎！“李江林重重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给你看店呢吗。” “怎么，指着我给你发工资呢？”南嘉调侃。 李江林撇嘴，“想多了，单纯闲的，免费劳动力你还不要。” “不要，“南嘉脚步不停，“你妈天天逮着我要人，问我见没见着你，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江林声音低下去，带着点无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声音在雨声中时断时续。 台球厅离家不远，二十几分钟路程很快就到了。 老式小区一层两户，没有电梯，从外表就能看出来的破落，楼上还不时传来大爷打麻将输了发出的怒吼，听起来十分有劲儿。 楼层不高，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漆黑的楼梯口。南嘉收起还在滴水的雨伞，轻轻甩了甩。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好长时间没换，有些失灵，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时明时灭，光线暗淡。 “这灯是真的该换了，”李江林踩着快要看不清的台阶抱怨，“不然晚上总得摸黑走，隔壁前两天又有人踩空了崴脚。” “谁换？”南嘉捏着伞继续往前走，声音没什么波澜，“要再出事谁管？” 李江林不说话了。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纺织厂的家属楼，产权所属不明确。 老板是外地人，经济越来越不景气，趁厂子倒闭之前自己跑了。厂里面能用的东西都一件不落带走了，只剩下几栋老破小，说是把房子拿给他们抵工资，却连过户协议都没签就没了音讯。 青城那些年发展本来就落后，一部分人没了营生的工作，自然都挤破了头往外跑。留下来的都是些想走但走不了的，住在这里也算省了一笔开支。 只是时间久了，房子也容易出问题，动不动就有墙皮砸下来，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吃一嘴灰。 隔壁栋有人受不了，自费买了墙漆，连每层的灯泡都按序换了一下。 其他人喜闻乐见，李江林他妈甚至想效仿。 结果还没开始动手，事情就先来了。 隔壁那人白天没涂完的漆装在桶里，搁置在角落。有个老太太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被挡倒，摔得不轻。 本来是老太太自己没注意的事，但是没想到她家里人不依不饶，什么检查都做了一遍，张口就是医药费。 都是一个厂的同事，刷漆的人没想闹太难看，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买了不少补品上门。老太太儿媳妇不肯，非得要求赔偿，一开口就是几万。 他没办法，只得找人调解，结果老太太直接躺床上起不来，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她儿媳妇态度也更加跋扈：“你想当好人显着你了！我不管，我妈都这样了，你必须赔钱，医药费护理费，一样不能少！” 对方被逼的没办法，自认倒霉，赔了钱，从这里搬走了。 后来还是老太太小孙女不小心说出来，她奶奶不是被绊倒的，而是自己老花眼没看清台阶才踩空摔了，情况也没他们看到那么严重。 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楼里人的饭后谈资，人心经不住考验，谁敢再当好人？ “那纯粹是那家人心太黑……”李江林低声吐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手机上方刚好弹出来一条资讯推送，他顺手点进去，想借此岔开话题，“国际知名钢琴家施绍琳葬礼于今日上午举行……” 黑白的新闻界面和庄肃的字体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李江林觉得瘆得慌，连忙滑动屏幕关掉了页面，“大晚上怎么净给我推这种新闻。” - 短暂沉默后，李江林又开口：“要不我假期来给你打工，工资你看着给就行。” 南嘉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刚刚还说免费劳动呢，这么快就变卦了。” “我说真的。”李江林快走一步，手自然搭上她的肩膀，语气认真：“我可不想每天跟我妈大眼瞪小眼。” “我也说真的，不招未成年。”南嘉把他的手拿下来，拒绝的干脆利落。 “未成年怎么了，”李江林像是被踩了尾巴，“我说你这人真是，当年你自己打工的时候不也未成年？那时候谁管你了？” 南嘉简直要被他理直气壮地反问气笑了，“…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李江林还想着据理力争，被南嘉无情打断。 这样的争论根本毫无意义，她挥了挥手，“滚滚滚，懒得理你。” 李江林这才讪讪闭嘴。 认识南嘉这么多年了，她那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可不想真惹她。 李江林家在三楼，南嘉住四楼。 刚走到三楼楼梯口，一股浓重的烟味就直冲鼻腔。 “怎么那么大烟味啊？”李江林皱着眉用力吸了两下，“肯定是我爸，又背着我妈在这里抽烟了，回头我就告状去。” “你闻的还少？行了，你先回去，”南嘉无奈看他一眼，“好好上学，要再让我在台球厅看到你…” 她意味不明的停顿了一下，随即威胁道：“小心我把你那些事全告诉你妈。” 李江林咬了咬牙，说：“得得得，怕了你了。” 李江林是真不知道南嘉从哪儿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他谈过几个女朋友，甚至连跟哪个牵过手又跟哪个亲过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妈是个碎嘴，而且严令禁止他早恋，更别说逃课带女朋友去约会这种事了，要知道了扇两巴掌都是小事，烦都能把他烦个半死。 “知道了就赶紧走啊，站这干嘛。”南嘉往门口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进去。 李江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说：“行，算你厉害，走了啊。” 南嘉上楼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虽然她只比李江林大六七岁，但也算看着他长大，他什么尿性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至于谈女朋友那些事，她整天在台球厅都能听出花来，他妈还能不知道？就差没在他跟前说了，还以为自己藏得多好多深。 南嘉对面那户人已经搬走快一年了，这层就住着她一个。 楼道里安静的出奇，那股烟味不仅没消，反而越来越重。 楼梯上了一半，南嘉本能的放慢了脚步。她视力很好，即使在这光线匮乏的楼道里，也能隐约辨认出自己家门口站着个人。 高大又沉默的轮廓半倚在斑驳的墙壁上，姿态透着难以言喻的紧绷。手指间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 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混合着强烈的、直觉性的危险预感，像冰水一样沿着她的脊柱蔓延开来。 南嘉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凌厉又危险。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猛地转身，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下冲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 隔着一道门，南嘉还能听到李江林他妈的大嗓门。 “你今天回来那么晚，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去台球厅了！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你好好呆在学校！一放学就往那儿跑，那里是有你爸还是有你妈？！啊？！” 熟悉的斥责声在这一刻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南嘉稳了稳心神，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向上方那片漆黑的角落，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咚咚咚…” 南嘉抬手用力敲响李江林家的门，手心与门板碰撞发出急促的声响。 “谁啊？”孙丽芳在里面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火气，接着又喊：“李江林，你吹胡子瞪眼看什么呢！赶紧开门去！” 李江林回家这两分钟没少挨训，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耐烦的拉开门，看到去而复返的南嘉还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我家门口有人。”南嘉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 “有人？！”李江林声音不自觉拔高，眼睛瞪大：“谁啊？” “不知道。”南嘉摇头。 李江林探头往上瞟了一眼，缩回脖子，声音里混合着紧张与兴奋：“不会是贼吧？” “不知道。” 南嘉还是这三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现在还在原地，或许连动作都没变，甚至他们说的话，他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种被窥视、被等待的感觉，让南嘉心口有些闷。或许是刚刚跑得太急，也或许是骤然紧张后的生理反应，她也不想多说话，嗓子干的发苦。 “什么有人？”孙丽芳被李江林那声惊呼吸引过来，看见来人，说：“嘉嘉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她又习惯性挤兑李江林：“你有没有点眼色，来人了就堵在门口，不知道往屋里叫，跟你爸一个德行！” “孙姨，我就不进去了，”南嘉勉强笑了笑，声音还有些紧，“我找江林有点事。” “有什么事也得进来说呀。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孙丽芳性格强势，说着就拉住南嘉的胳膊，不由分说要往屋里带。 “妈，”李江林赶紧拦住她：“别拉，今天...你今天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上来？不认识的。” “没有啊，”孙丽芳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这里能有谁来？再说了我这一天都不在家，有人来了我也看不到啊。” 她看着李江林异常严肃的表情，又看着南嘉不太自然的脸色，眼神变得奇怪：“你带人回来了？藏嘉嘉家里了？” 李江林第无数次觉得他妈的脑回路简直跟别人差了十八个拐弯，特清奇。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看着南嘉紧锁的眉头，直接说道：“你想什么呢，嘉嘉姐家门口有人！就在她家门口！而且是个陌生的！男的！” 他还怕自己说错，朝南嘉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应该是男的。” 李江林重复：“陌生男性！” 这话一出，再看着南嘉的表情，孙丽芳也被吓到了，脸上的随意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护犊般的紧张与警惕。 她当即松开南嘉的手往屋里走，嘴里还喊：“老李，老李，你快出来。” - 孙丽芳和李振国很快出来，两人各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表情凝重。 “嘉嘉，儿子，你们别怕，在我和你叔叔后面。”孙丽芳语气坚决，紧紧握着刀柄，“我看看是什么人，敢来这里当贼，真是反了他了。” 南嘉被这阵仗吓到，但也不敢放松，和李江林对视一眼，两个人举着手机，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前方，跟在孙丽芳和李振国后面。 每往上踏一级台阶，南嘉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分。 几人沉重的呼吸被无限放大，整个楼道里只剩细微的脚步声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 刚转过楼梯口，手电筒光柱边缘扫到门口一角，孙丽芳就扬起手中的菜刀，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 李振国也跟着喊，但气势明显没有孙丽芳足：“你...你想干什么。” 南嘉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咚咚，咚咚。 几乎快要撞破胸膛。 手电筒的光因为手臂的微颤而晃动着。 她感觉到那道来自门口的视线，穿透了孙丽芳和李振国之间的间隙，准确的、沉甸甸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是谁？说话！”孙丽芳又喊了一声，中气十足，试图用声音震慑对方。 南嘉脑子里的弦快要断掉—— “兹拉”一声。 头顶那盏常年没反应的灯像是被唤醒一般突然亮了起来，灯丝剧烈挣扎之后，发出的光越来越亮，直直打在那人身上。 南嘉攥了一手的汗，她手指紧紧抠住手机边缘，猛地抬头往前看，然后愣在原地。 第2章 年少 2018年，青城迎来近几年最炎热的夏季，白天最高温度甚至可以达到四十度。 南嘉有气无力的趴在宾馆前台桌子上，半大的风扇吱呀吱呀的在旁边吹，热气却还是一点没消，脊背的汗一点点把衣服打湿，粘腻的贴着皮肤。 她右耳塞着耳机，另一只捏在指尖绕来绕去。 手机支在前面，上面播放着昨天晚上的新闻联播重播。 “2018年全国统一高考从今天开始举行，全国共有九百七十五万考生走进考场，和去年相比增加了三十五万人，那值得关注的是，从今年起零零后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大考......” 女主持人说话字正腔圆，吐字时呼出来的热气似乎顺着耳机线往南嘉耳朵里钻。 她取下耳机，扯着领口透了下气，随后换了个方向又趴下去，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家一定要买个冰镇西瓜吃。 本来她也应该是今年九百多万考生当中的一员，但作为一个学习困难户，南嘉的天赋点简直连百分之零点零一都没在学习上。 反正都学不进去，天天呆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为了不虚度光阴，她心一横，干脆直接请了长假出来打工赚钱。 宾馆老板是熟人，喜欢整天带着女朋友天南地北的跑，除了过年基本上见不到人影。 知道南嘉在找工作，加上他家里老人年纪大了，为了省心，就直接把店里的工作交给她，自己只负责每月按时把工资打在她账上。 青城是个偏远的北方县城，虽然风景和人文都算上乘，但架不住地理位置不好，宣传力度也不够，所以来这里旅游的人没多少。 宾馆地方不大，统共也就十几二十个房间，平常收拾房间有保洁阿姨，南嘉这个前台兼管理人员的工作还算干的轻松。 下午应该没什么人来，南嘉打算趁着这个时间眯一会，昨晚追剧追的太晚，再加上刚吃完饭，眼皮直往下坠，她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睡熟，南嘉就被外面一阵喇叭声吵得心烦意乱。 紧接着，是一阵手指轻叩桌面的声响。 “你好，方便在这里充个电吗？” 虽然这句话很有礼貌也很好听，但对于此刻的南嘉而言，一切打扰她睡眠的声音，统统归结为噪音。 这个觉注定是睡不了了。 南嘉强撑着精神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眼睛比脑子更先清明。 ——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右手食指还保持着叩击的动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和充电线，手腕上叠戴着黑色电子表和红色手串，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右肩挎着书包，穿着黑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包裹下的腿又长又直，裤脚半盖住白色休闲鞋。肤色白皙，头发凌乱像是被风吹过，额前一点因为出汗有些濡湿，鼻梁高挺，喉结突出。 那双微微下三白又充满燥意的眼睛嵌在轮廓分明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很烦”三个大字了。 南嘉咽了咽口水，目光像被什么牵着，控制不住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老天。 这身材，这长相，这气质...... 跟她的梦中情人有什么区别！ 南嘉看的几乎失神，连对方说的话都忘在了脑后。 倒是陈喻尧，被她直勾勾盯着，眉头越皱越紧。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重，由原先的轻叩变成掌心拍向桌面。 “啪”的一声。 南嘉猛地站起，眼神发懵，说话也有些磕巴：“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陈喻尧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燥意，重复道：“能不能帮我充个电。” 这声音！ 南嘉又在心里无声怒吼了一句。 “可以可以。” 她忙不迭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充电器插进手边的插座。 手机屏幕在充上电的瞬间亮起。陈喻尧等了几秒，直到开机动画结束才伸手开了锁。 南嘉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陈喻尧抬眸瞥她一眼，“...没有了，谢谢。” “不客气。”南嘉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心底蠢蠢欲动还想再搭讪一下，但是看男生有点凶的表情终究没敢开口，只时不时拿余光偷瞄。 陈喻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没心思去管，垂着眼，沉默的等着手机电量一点点回升。 南嘉眼睛叽里咕噜直转，直到感受到前面一阵风吹过来，被美色冲昏的头脑才有一瞬间清醒。 她把面前的小风扇往前推了推，看着男生刘海被吹起几缕，视线也同时朝她看过来，才咧着嘴笑，话不过脑子的说了句：“不用谢。” 陈喻尧：“......” 他伸手把风扇转了个方向，“你自己吹吧。” “不用不用。”南嘉又固执的把风扇转向他，想到什么，转身“噔噔噔”往楼上跑。 两分钟之后，她拎着个塑料板凳下来，放在陈喻尧腿边，“你坐着等吧。” 陈喻尧垂眼看了看那个年代久远的红色塑料凳，又没什么表情的撇过头。手机上电量已经恢复了十几格，他手越过南嘉拔下充电器。 “不了，电够用了，谢谢。” 陈喻尧朝南嘉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迈开长腿往门外走去。 “唉？你就走啦？”南嘉下意识站起身，语气急切。 对方像是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并不在意。玻璃门被他推开，灼人的热浪裹挟着街上的喧嚣瞬间涌入，又在他的身影消失后，被重新关在门外。 南嘉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坐回椅子上。 因为这个酷似她梦中情人长相的人的出现而雀跃起来的心情，像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下瘪了下去。 桌面上的小风扇还在不停的转着，但没有风吹过来，柜台那块地方似乎比刚才更热了。 南嘉伸手把风扇头掰向自己，下巴抵在台面上，忍不住小声嘟囔： “早知道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 陈喻尧出了门，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包裹。 他忍不住咂舌。 北方的热，一直都这么横冲直撞吗？ 陈喻尧走向路边停着的那辆略显破旧的摩托车，它的主人正靠在车边抽烟，看到他出来，连忙掐了烟迎上来。 “怎么样，小兄弟，充上电了吧？”摩的师傅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深，带着本地人特有的爽朗。 “嗯。”陈喻尧应了一声，点开微信，扫码，付钱，一气呵成。 “微信收款，二十八元。” 摩的师傅听到手机里播报到账的声音，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解开后面的绑带拿下他的行李。 “嗐，小兄弟，你也别怪叔不近人情，挣点钱不容易，我这也是害怕你跑了。” 陈喻尧“嗯”了一声，提了下书包肩带，抬头往四面环顾了一圈，问，“这里有酒店吗？” 摩的师傅闻言，已经转过去的脚又挪回来，指着刚才他过来的方向，“刚刚你进去的那里不就是吗？” 陈喻尧成功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一行字：好好一个小伙子眼神怎么不好使呢？ 他抬起头顺着师傅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除了略显褪色的“六六宾馆”四个大字和残破的墙体之外，还真没看到哪里有酒店。 他忽略对方脸上的鄙夷，说：“我是问附近有没有酒店？好一点的。” 摩的师傅“嘿”了一声，没搞清楚这俩有什么区别，双手一摊：“那宾馆可不就是酒店嘛，你要说好一点的，那可真没了。” 陈喻尧右眼皮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狠狠跳了两下。 所以他这是被带到了个什么鬼地方？ 心里的烦乱被无限放大，一口气更是堵在喉管不上不下。 陈喻尧正迟疑着，热心的摩的师傅已经拎起他的行李箱往前走了。 “别琢磨了，就那个宾馆，已经是附近几里唯一一个像样点的能住人的地了。我好人做到底行李箱给你拿进去，老板我认识，人实在！” 不等他拒绝，师傅已经再次推开了宾馆的门。 - 南嘉还趴在桌子上，正对着风扇哀悼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邂逅，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到笑呵呵的老张和他身后看起来心情比刚才还要不好的陈喻尧。 她眼睛倏的亮了起来。 老张冲她挤挤眼，先把行李箱往边上稳妥的一放，然后熟门熟路的凑到前台。 “又偷懒呢？”他指指身后的陈喻尧，“来客人了。” 客人？ 南嘉探着头观察了陈喻尧一会儿，看他没否认，才确定他是真的要住在这里。 啊啊啊啊！ 简直是天赐良缘！ 刚才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南嘉扬起一个热情无比的笑容，声音都清脆了几分：“欢迎光临！” 她看向站在原地，烦躁撩了把头发的陈喻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里的激动变得不那么明显，“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房型？” 陈喻尧被老张推了一把，才终于认命，确定自己好像除了住在这里之外别无选择。 他克制着想抽根烟冷静一下的冲动问：“有哪些？” “目前有标准单间，大床房，双床房三种。”南嘉又问了一句：“请问你需要哪种？” “帮我开个大床房。” 南嘉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好的，麻烦身份证给我一下。” 陈喻尧在包里摸了几下，拿出身份证递给她。 南嘉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在尖叫。 呜呜呜呜！ 她接过陈喻尧的身份证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人像跟现在在她面前的人没什么差别，顶多也只是长开了，脸部线条变得清晰了而已。 视线往旁边一移，她看到证件上的名字。 陈喻尧。 原来他叫陈喻尧。 再看到后面几行，出生，2000年11月12日。 南嘉有点震惊：“你没成年啊？” 虽然她们宾馆地方小，但至少经营合法合规，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陈喻尧反问：“不能住吗？” 他语气冷硬，加上表情不耐烦，南嘉瘪了瘪嘴，觉得这个大帅哥多少是有点致郁气质在身上的。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A4纸，说：“能，但是要留一下监护人信息。” 陈喻尧龙飞凤舞的在上面填上相关信息。 南嘉扫了一眼，还行，能看清字。她问：“住多久？” 陈喻尧答：“两天。” 才两天啊...... 南嘉心里有些遗憾。 算了，两天就两天吧，至少能让她饱饱眼福，长成这样的帅哥在青城可不多见。 她把身份证和房间钥匙一同递给陈喻尧：“302，上楼右转，房间配备电视机，独立卫生间以及独立淋浴，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祝您入住愉快。” 陈喻尧拖着行李箱往房间走。 老张眼神精明，看他离开才压低了声音朝南嘉说话。 “嘉嘉，记得给刚子打电话说一声！这可是你张叔我好不容易从火车站那帮孙子手里抢来的客人，问我附近有没有住的地方，直接就给拉你们这来了，够意思吧！” 南嘉眼神依旧黏在陈喻尧身上，心里感叹：怎么会有人连背影都这么迷人。 老张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只含糊的“嗯嗯”了两声就开始赶人：“哎呀张叔，你不去拉客人啦？” “去，怎么不去！现在的钱可太难赚咯！” 老张边说边往外走。 南嘉看着他推开门出去之后，立刻小跑着跟上陈喻尧。 “我帮你拿吧。” 第3章 年少 话说出口的同时，她已经抓住了行李箱拉杆。 两只手骤然碰在一起，陈喻尧率先松开。 南嘉完全没察觉异样，冲他一笑，同时手上开始用力。结果箱子只是轻微晃了一下，根本被没提起来。 ......这么沉？ 他在里面装石头了吧。 南嘉脸上有点挂不住，暗暗吸了口气，双手握住拉杆，腰腹用力，再次尝试—— 行李箱离地不到十公分，就脱手重重落回原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甚至因为反作用力往后踉跄了半步。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南嘉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耳根发烫。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作为半个老板的热情顺便刷点存在感的，现在倒好，白白在人家面前出了丑。 她抬起头，正好捕捉到陈喻尧嘴角那抹还没完全收敛的带着点戏谑地笑。那双原本充满烦躁的眼睛里，也掺入一丝毫不掩饰的促狭。 南嘉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笑，我自己来吧。”陈喻尧语气平淡，已然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南嘉就是觉得他在笑话自己。 看着他轻易拎起那个让她丢脸的箱子迈步上楼，南嘉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瞬间顶了上来。 “等等！”她几步追上前，跟在他身侧强行解释，“我刚才是没准备好，手滑了而已。” 陈喻尧目不斜视，速度不减，只从鼻腔里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 这反应更让南嘉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 她跟着陈喻尧一路上了三楼，看着他找到房间，拿出钥匙开门之后才停下来，站在原地张望。 陈喻尧推开门将行李箱放进去，然后转身，手臂随意搭在门框上，瞬间挡住南嘉大半的视线。 他垂眸看着她，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玩味：“还有事？” 南嘉被他堵在门口，进也不是，走又不甘心。两人靠得很近，陈喻尧要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虽然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但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着汗水的清爽气息隐约可闻，还是让南嘉的心跳开始直线飙升。 “我......”她卡壳了一瞬，往后退了半步强装镇定，“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房间设施是不是都完好，看看你有没有其他需要！” 陈喻尧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直到看得南嘉头皮都有些发麻，才慢悠悠开口： “需要什么......” 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南嘉紧绷的身体和写满好奇的眼睛，才缓缓接上：“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说完，没什么犹豫的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 南嘉对着漆色有些斑驳的房门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拒绝了？ 里面没了动静。 南嘉在原地站了会儿，心里暗骂陈喻尧小气鬼。但最终只能对着门板小小地“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下楼。 - 夜色渐浓，白天的燥热稍稍褪去，但房间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敞开的窗户如同虚设，空气停滞一般闷得人心慌。 陈喻尧冲了个凉水澡，身上的暑气消散了大半，心里的烦闷却挥之不去。他随意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将毛巾搭在椅背上，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这座城市不像上海那样繁华，前面也没什么建筑挡着，视野开阔。只是到了晚上人变得少了，零星的灯火在夜幕下显得有些孤寂。 这家宾馆的房间跟他想象中一样，老，破，旧，有种老板随时要跑路的感觉。 扔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也随之亮起，显示来电人的名字。 陈喻尧夹着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细听还能品出几分调侃：“可以啊你陈喻尧，高考都不考了，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 “滚。”陈喻尧语气淡淡的骂了一句。 对面像是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接着问：“你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陈喻尧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夜景，扯了扯嘴角。 是真的不知道。 他从家里离开之后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中途又转高铁转火车，手机都差点被偷了才辗转来到这个地方。 一下车还没搞清楚这是哪里就被那个摩的师傅连拉带拽推上车——他人生中第一次乘坐这种交通工具出行。 对方开的又急又猛。 他一路闭着双眼，手牢牢扯住前面人的衣角，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甩下去，还得随时注意行李箱有没有掉。 绕了好大一圈才被带到这个看起来像人口拐卖的地方。 付钱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他身上又没带现金，对方以为他想白嫖，表现也不太友好。他耐着性子解释了半天，司机才同意先扣下行李箱让他找地方充电。 要不是看前台那个女生单纯的像缺根筋的样子，陈喻尧真要怀疑自己是被带进什么诈骗集团了。 电话那端的人低低笑了声：“住什么地方总知道吧。” "不知道，就一个宾馆。" “宾馆？”对面似乎有些震惊，“你出去的时候没带钱？” “不是。”陈喻尧简单向他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过一天算一天吧。”陈喻尧声音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 对面听他这么颓丧的语气，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你就真那么压抑？” 宁愿放弃高考、放弃出国的机会，甚至放弃熟悉的圈子和优渥的生活也一心想要逃离。 陈喻尧盯着快要燃到尽头的烟蒂沉默。 何止是压抑，那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精密控制下的窒息感。他掐灭了烟头，声音发闷：“嗯，再待下去，我怕我会疯。”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行，那你先住着，我找个时间过来一趟。” “嗯。” 没人接着说话，对面像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起了身。 几秒之后，陈喻尧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开门声，随后是一道男女交谈的动静。 女生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生语气是能溺死人的温柔：“你要出去吗？怎么穿这么少？” 陈喻尧：“......” 他心里暗骂一声，当即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还是忍不住发了条消息。 “谢斯年，你他妈是禽兽吗？” - 第二天中午，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炽烈。 南嘉捧着风扇往脸上吹，又想起之前刷到的科普视频说冷风长时间直接吹在脸上容易导致面瘫，不舍的放下了手。 但是好热啊。 她叹了口气，眼巴巴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只盼着到点快点去吃饭。 时针精准跳到十二点的瞬间，南嘉起身，还没绕出柜台，就看见牵着两个小孩风风火火往这边走来的孙丽芳。 南嘉眼睛一闭。 完蛋了。 “嘉嘉！”孙丽芳语速很快，“乐乐她爸妈不在家，我也有点事，你帮忙看一下江林和乐乐，等到时间记得把他们俩送到学校！” 说完，甚至不给南嘉反应的机会，就把还背着书包的两个人往她跟前一推，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只剩下南嘉和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哎！”她认命叹了口气，一手牵一个：“走吧，带你们去吃饭。” 南嘉是独生女，但是多亏了孙丽芳，她照顾起小孩简直得心应手。 三个人坐在角落，一人捧着一杯冷饮，两个小孩还各捏着个冰淇淋。 附近吃饭的地方本来就不多，加上中午时间人爆满，南嘉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个能最大限度吹到风扇的位置。 等菜的间隙无聊的很，南嘉胳膊平撑在桌面上，牙齿无意识咬着吸管，塑料吸管上端已经被她咬的变了形。 对面两个人也是跟她一样的姿势，表情蔫蔫的，三个人活像被晒塌了的花一样。 “唉，”南嘉突然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故作神秘：“我给你们说个事。” 李江林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进嘴里，含糊地说：“你说呗。” 南嘉说：“就是昨天啊，我们店里来了个大帅哥，超级帅！” 李江林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嫌弃道：“能有多帅？” 舒乐也仰着脸看她，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南嘉忍不住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脸蛋。 “就是，特别特别帅！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帅。”南嘉试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个子高高的，腿很长，皮肤也白，声音还好听，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但是......” 她话说了一半，看着面前两个依旧懵懂的人，顿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兴致缺缺的靠回椅背，“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李江林无奈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抽了张纸递给她，“擦一下口水。” 他顿了顿，一语戳破：“你直接说是你对人家一见钟情得了呗，还''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帅''。” 南嘉脸一热，拍开他的手，力道不重，“李江林你话是不是有点多。”说完，夺过他手里的纸往嘴上擦了一下，小声问：“真有口水啊？” 李江林：“......呵呵，我不说。” 舒乐眉眼弯弯：“没有嘉嘉姐，他骗你的。” 南嘉立刻伸手捏住李江林的腮帮肉轻轻拉扯：“小骗子。” 李江林配合的“啊”了一声。 舒乐笑出声，声音软软的问：“嘉嘉姐，你是喜欢那个哥哥吗？” 南嘉笑：“你还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她松开放在李江林脸上手，眼神飘忽，“也不是吧，暂时就是作为一个颜控对美色的欣赏而已。” “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李江林抱着手臂：“不要再拿什么‘我们颜控都这样’当借口了。” 南嘉被他堵的语塞，作势要抢他手里的东西：“李江林我下次再请你喝奶茶我是狗。” “这是你第四次说这句话了。”李江林手疾眼快护住自己的救命水。 南嘉简直要抓狂，低头吸了口饮料说懒得跟他计较。 这时，一直安静看着他们闹的舒乐突然指向门口，小声说：“嘉嘉姐，那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哥哥呀？” 不会这么巧吧？南嘉被猛吸上去的果冻呛住，咳了两声转头一看。 还真是陈喻尧。 第4章 年少 他已经进门。 似乎刚睡醒，陈喻尧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短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在这小饭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 她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南嘉感叹了一句，站起来朝他挥手：“陈喻尧！这里！” 陈喻尧闻声看过来，眉峰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南嘉几步跑过去，不由分说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那桌带：“一起坐吧，正好有空位。” 她的动作亲昵又自然。 陈喻尧被摁在凳子上，看着对面两个好奇打量他的小孩，和旁边一脸“我又做了件好事”的南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交流。 旁边的风扇风力强，陈喻尧手臂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服务员拿来菜单让他点餐。 天气太热，他没什么胃口，点了小份的面。 之后四个人相顾无言，气氛瞬间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还是舒乐最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把自己那瓶还没打开的果饮默默推到陈喻尧面前。 陈喻尧摇头，伸手把饮料推了回去：“谢谢，你自己喝吧。” 南嘉见状，连忙起身。 “乐乐你喝吧，我去给哥哥重新拿一瓶。”她快步走到一旁的冰柜，拿了瓶冰镇过的水放在陈喻尧手边。 重新坐下后，南嘉偷偷观察着他。看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又忍不住开口：“你昨晚没睡好啊？” 陈喻尧偏头看她，眼神传达出一句话：你们店什么条件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他确实没睡好。 硬邦邦的床板硌的他浑身骨头疼，稍一翻身，那床就要塌了似的连着响。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作为一个休息的地方，这个宾馆的隔音简直烂的天无地无，隔壁的动静一整晚、一句不落的全传进他耳朵里。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有了睡意。 南嘉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继续低着头咬吸管，假装没听到。 隔了一会，她解释：“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老板。” 所以跟她没关系。 陈喻尧：“……” 她还有理了。 李江林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梭，最终落到陈喻尧身上，他问：“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来这边旅游吗？” “上海，”陈喻尧回答：“算是吧。” 旅游，算是吧。 南嘉听着，心里默默哀叹他们的缘分还是太浅薄。 “哇！”李江林惊呼了一声，终于有了些小学生的样子。 他坐直身子，眼睛瞪的溜圆：“上海！是不是特别繁华？有很多高楼大厦？外滩呢？好看吗？你去过吗？” 虽然这些问题很无聊，但陈喻尧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良好的教养，还是促使着他逐一回答：“还好，挺多的，还行，去过几次。” 李江林听完，托着脸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也能去趟上海就好了。” 到了嘴边那句“以后”还没说出口，陈喻尧就听见旁边的人呵笑一声，说：“你先学学怎么说上海话吧。” 陈喻尧看了她一眼。 南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点不合时宜。她尴尬的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他还小，多学一门语言是应该的。” 陈喻尧没说话，他直觉南嘉昨晚一定听到自己跟谢斯年打电话了，就是不知道听了多少。 南嘉看着陈喻尧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只是看陈喻尧上楼之后一直没下来，晚饭也没吃，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想请他吃个饭，顺便拉近一下距离制造一点粉红瞬间什么的。 但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建设，陈喻尧就已经接到电话了。 房子不隔音，这总不能怪她吧。再说了，陈喻尧讲的话她也就勉强听懂几个字而已。 她想了想，还是诚恳坦白道：“我昨晚确实听到你打电话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听不懂，听没听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吧。” 陈喻尧：“...强词夺理？” 南嘉强调：“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发誓！” 她举起三根手指。 陈喻尧没再理她，转过头刷起了手机。 南嘉松了口气。 人果然还是不能做亏心事。 - 她们的饭上的要比陈喻尧早一点。 南嘉正低着头挑葱，余光瞥见旁边有几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互相推搡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红着脸，大胆的看向陈喻尧。 “那个...同学，可以加你联系方式吗？” 这是把陈喻尧当成学生了？ 南嘉看似专注的吃饭，其实耳朵已经悄悄竖起来想听陈喻尧会怎么说了。 结果他眼神都没从屏幕上离开，声音冷淡：“不方便。” 女生有些尴尬，被同伴拉着走了。 南嘉还听到她们说：“这么干脆，旁边坐着的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是吧，他们还挺般配的，那个小姐姐长得也好漂亮......” 莫名其妙当了回陈喻尧女朋友，南嘉心里正美滋滋，结果几人下一句就是：“还有那两个孩子，说不定人家都结婚了，只是长的显年轻。” 南嘉：“......” 这就不必了。 她戳着碗里的饭，眼睛止不住偷瞄陈喻尧。盯着他的侧脸，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词。 秀色可餐。 - 等那几个女生彻底离开，李江林才好奇追问：“哥哥，你为什么不加她们啊？” 陈喻尧语气平淡，说：“不习惯加陌生人。” 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南嘉脑子空白了一瞬。 她心里的火苗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灭，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连刚才被误认为陈喻尧女朋友的那点窃喜也瞬间烟消云散。 是了。 陈喻尧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在他眼里，自己恐怕和那几个女生一样，同属于陌生人的范畴。 这个认知让南嘉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她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剩下的饭菜，吃饭都没了兴趣。 - 按时把李江林和舒乐送去学校之后，南嘉又回到宾馆兢兢业业的当她的前台小妹。 她从来不为难自己，所以很快就想清楚了。 陈喻尧在这里，是客人，而且只住两天，明天就会离开，跟她除了住宿这件事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交集，她没必要因为他而有什么情绪起伏。 而且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南嘉愤愤打开手机，在视频软件上搜索“帅哥”两个字，看的津津有味。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陈喻尧才不知道从哪里回来。 估计是被这宾馆的环境折磨的够呛，他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封面上画了个立式风扇。 南嘉目光不经意扫过陈喻尧因袖子被卷起而露出的胳膊，上面赫然点缀着几个红色的蚊子包，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看来昨晚不止是热和吵，蚊子也没闲着。 陈喻尧也看到了她，但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随后径直抱着风扇往楼上走去。 南嘉收回视线，心底轻哼一声，都是陌生人，他被蚊子叮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被叮毁容了才好呢！ 等等—— 南嘉突然灵光一现，接着拍了两下嘴，跑到外面超市买了瓶花露水回来。 她边往楼上跑边觉得自己真聪明。 陈喻尧要是真的只住两天，肯定不会买个风扇回来，他一个人又带不走多浪费。 所以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 南嘉心里抹了蜜一样。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还是不要毁容了，万一成了她男朋友怎么办。 - 302房门没关。 南嘉探进去半个头，陈喻尧低头拆着风扇包装，没注意到她。 南嘉咳了两声。 陈喻尧回过头，看到她后询问：“有事吗？” 南嘉摇摇头：“没事啊，就是看一下你需不需要帮忙。” 陈喻尧继续低下头拆箱子，说，“不用。” 南嘉才不管他说什么，走进去把手里的瓶子往床头柜上一放，走到他面前拉住纸箱，“我都上来了，还是帮帮你吧。” 陈喻尧：“……” 有人帮忙更好。他没再多说，迅速把风扇拿出来组装好。 插上电，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一点，陈喻尧心里的燥意也终于疏解了几分。 他走过去关上窗，转身的时候看到桌上那瓶多出来的花露水，朝南嘉问：“给我的？” “哦哦那个，”南嘉笑：“是呀，给你的。”她指了指他的胳膊，“看你被叮了不少包。” 陈喻尧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说：“谢谢。” 他刚才是记得要买点药的，只是抱着风扇行动不便，又不熟悉这边的路，就没去。 “不客气。”南嘉眼神乱瞟，触及陈喻尧锁骨上方那片已经被挠红的地方，心里默默说了句好性感。 任务也完成了，她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陈喻尧再次开口。 “等一下。” 南嘉回头，“嗯？” 陈喻尧斟酌了一下，才说：“加个微信吧。”他不太习惯欠别人，“我把花露水的钱和中午的饭钱一起转给你。” 他边说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南嘉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 “稍等！” 像是生怕陈喻尧下一秒就反悔，她跑下楼拿手机的速度快的能看出残影。 “嘀”的一声轻响，手机上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南嘉气还没喘匀，心脏狂跳，手也控制不住的抖。 她点了同意，看着列表里多出来的那个头像，感觉一旁风扇的声音都变得悦耳起来。 陈喻尧问：“一共多少钱？你算一下。” 南嘉哪里还想计较这种小问题，连声说不用，“就当我请客啦。拜拜！” 她说完这句，心情大好往外跑，还顺手把门关上了，只留陈喻尧一个人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怎么办，有点腿软。 南嘉靠在墙边，内心尖叫： 微信！ 她居然加了陈喻尧的微信！ 加了微信就代表不是陌生人！不是陌生人就是朋友！已经是朋友了那成为男朋友还会远吗！ “啊！” 门外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接着是下楼的“哒哒”声。 陈喻尧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卡通头像，忍不住点开。 倒是挺符合她的性格的。 他顿了几秒，默默把那个原来叫“ ”的网名改成对方的名字。 南嘉。 第5章 年少 晚上。 南嘉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嘴里哼着歌，抱着被子连续滚了好几圈才仰面躺倒，望着天花板傻笑起来。 她摸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聊天框。 陈喻尧的头像很简单，黑色夜空上是一轮很小的、边缘清晰的弯月，清冷，孤寂，跟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捉摸不透的距离感。 他还是转了钱过来，南嘉没收。首先一碗饭和一瓶花露水不值一百块，其次这可是她拉近和陈喻尧距离的最好借口，怎么能放过。 请客嘛，当然要有来有往才对。 她回：[实在不行你下次请回来好了。] 南嘉再次点进陈喻尧的朋友圈。 虽然他设置了全部可见，但其实里面内容并不多，寥寥几条，都是一些看起来就又酷又贵的跑车侧影，偶尔夹杂着几张不同地区的风景照。 唯一一张人像，是一张合照。里面的人穿着统一的红蓝白撞色队服。陈喻尧站在最中间，手里拿着奖杯和一个排球，肩被左右的人环住，脸上笑容洋溢。 文案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冠军。 风格简直非常陈喻尧。 虽然那些图片已经被她反复看过无数次了，但南嘉每次点开都带着新奇感。 这都是她还没了解过的，陈喻尧的过去。 说实话她其实还挺好奇陈喻尧以前的生活的。从朋友圈不难看出他家里很有钱，而且他身上的气质，也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 但是南嘉想了解的，单纯只是他这个人。 她小声嘀咕了几句，目光落在手机最上方那个数字一上，想起来还没给他改备注。 南嘉点开编辑框，在原本的内容后面加了个爱心。还没保存，就已经被自己的举动羞的不行。 她把上面的内容都删掉，又改成陈喻尧。 太生硬了吧。 男朋友。 太暧昧了吧。 光是想想，南嘉的脸颊就已经烧得很厉害了。 她把手机盖到脸上，胡乱蹬了几下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改成陈喻尧，在后面加了个嫩芽。 看着那三个字和后面小小的符号，南嘉心里就像揣了个毛绒玩具，痒得不行。 激动过后，她试探性发了个抽象表情包给陈喻尧。 “啊！” 南嘉期待又紧张的惊呼一声。 3。2。 1。 对面的消息弹了出来。 [？] 南嘉咬了下手指，假装不小心，打字：[发错了qaq] 陈喻尧的回复还是很简洁，只有一个句号。 两个简单的符号就让南嘉再次失控，忍不住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 今天心脏负荷已经超标了，南嘉害怕再聊下去对方就会察觉她的小心思，也担心自己会得意忘形得寸进尺，赶紧发了句“你早点睡哦，晚安”。 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丢到一旁，跳下床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依旧发烫的脸，试图让情绪平复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青城依旧被高温笼罩。 南嘉还是整天趴在宾馆前台，听着小风扇不知疲倦的吱呀作响，但耳朵总会不自觉的留意楼梯口的动静。 陈喻尧果然没有在两天之后就离开，而是把住宿时间又延长了一周。 这件事让南嘉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陈喻尧一般睡到中午才下楼，神色倦倦，带着没睡好的燥意。 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敲电脑，偶尔会出去买个饭，或者像那天一样，拎着新买的驱蚊液、清凉喷雾之类的东西回来，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个让他非常不满意的环境。 南嘉也会疑惑，他既然住的这么不舒服，为什么还不愿意离开，但这个念头很快就会被另一种隐秘的期盼压下去——她还是希望他能再多住一段时间的。 微信消息停留在陈喻尧回复的那句晚安上。 碰面时，南嘉会主动朝他打招呼。陈喻尧还是那样，点头，或者“嗯”一声，算不上热络。 但南嘉总乐此不疲。 因为陈喻尧的出现，让她感觉自己原本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上班生活都变得有了盼头。 — 平静的日子结束在一个深夜。 南嘉早就已经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枕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喻尧的名字，后面那颗嫩芽也跟着动，大有一种破土而出的气势。 她迷迷糊糊接起，说话带着浓重的睡意：“喂，谁啊？” 听筒里传来陈喻尧比平时更紧绷的声音，“302，浴室水管爆了。” 背景里哗啦啦的水声瞬间把南嘉的睡意吓跑了大半，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了眼屏幕确定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递增。南嘉手指划了一下，注意到微信上陈喻尧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楼下还住着客人，情况紧急，她撂下一句“我马上来”，匆匆换好衣服就往宾馆方向赶。 十几分钟后。 302房门虚掩着，南嘉手里提着个简易工具箱，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浴室门口已经漫出一片水迹，水滴声从里面传出。陈喻尧站在门口，眉头紧锁，胸前和小臂处已经被水溅湿，深色布料紧贴着肌肤，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脸色很难看，是那种睡眠被打断加上突发状况带来的毫不掩饰的烦躁。 “让我看看！”南嘉从他旁边挤过去。 浴室里水汽弥漫，已经被被人紧急处理过，老旧管道的接口处绑着透明塑料袋，只是水柱还是止不住的往上喷。 南嘉蹲下身试图找到水阀，还没开始用力，管道上那片塑料就不堪重负的脱落，水流喷涌而出，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 夏季的衣服本来就薄，在这么多水的浸润下更是瞬间湿透，粘腻的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曲线。 冷水不断打在身上，南嘉打了个哆嗦，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老在陈喻尧面前出丑。 陈喻尧显然没想到水会突然变大，更没想到她一个人就这么来了，还不管不顾开始上手。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别开视线。 闭着眼把人拉到外面，陈喻尧语气生硬：“我是让你找人来修，不是让你自己动手。” 南嘉表情窘迫，一半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够周到，一半是因为此刻的狼狈和他移开的目光。 她说：“这么晚了，我去哪里找人嘛！” 陈喻尧问：“你不会给老板打电话？” 南嘉小声反驳：“他又不在这里，找他有什么用。” “......” 果然不能对她有太多期待。 陈喻尧咬了咬牙，指挥她：“扳手给我，你去找个能绑住水管的东西。” “哦。”南嘉应了一声，翻出工具递给他就往楼下跑。 两人一个拧阀门一个捂水管，配合着忙活了半天事情才告一段落。虽然缝隙中还是不断有水渗出，但总算不像刚才那么猛了。 “暂时...暂时只能这样了，”南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又把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的头发理了一下，说：“明天一早我就找维修师傅过来。” 陈喻尧垂眼看着面前强撑着表情松了口气，脸上还带着点尴尬的女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他轻咳一声，捏着手腕活动了下，转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外套递给她，“先穿上吧。” 南嘉愣愣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套上。 一股独属于陈喻尧的清爽味道包裹着她。 南嘉捏着袖口，心跳都漏了几拍。 两人站在一片狼藉的浴室门口，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南嘉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更尴尬，快速说：“我去给楼下的客人说一声。” “嗯。” - 第二天一早，南嘉就带着维修师傅到了宾馆。怕打扰陈喻尧，她上楼之前还专门给他发了个消息。 [你醒了没？] 等对方有了回复，才敲响302的门，隔着门板小声喊，“陈喻尧。” “门没锁。” 陈喻尧昨晚一直没睡。他靠在床头，后背垫着枕头，一只手撑在脑后，随意曲起的长腿上摆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南嘉轻轻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窗帘拉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昏暗，将陈喻尧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的有些柔和。 明明知道有人进来了，但是他连眼皮都不舍得抬一下。这种刻意的忽视让南嘉更加确定他很生气。 她踩着沾水的地板挪步进去，打开浴室灯后让开一条道，放轻声音说：“师傅，你直接进去就行。” 维修师傅“哎”了一声。 南嘉走到床前，忍住解释的冲动，把手里的早餐分了一份给陈喻尧，还在旁边放了一盒感冒药。 “可能会有点吵，你吃完早餐再睡吧。还有，我昨天好像听到你咳嗽了，给你带了药你记得喝。” 陈喻尧还是不抬头。 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哄？南嘉心里直叹气。 但他不理人，她也没办法。 南嘉悄摸转身走了。 陈喻尧看着她往外走的背影，又望向桌子上药盒，手下没注意敲错了一个符号。 感冒？ 看来她是真的缺根筋。 代码没运行起来。 陈喻尧沉默的吃完了早餐，又送走了维修师傅，躺在床上，仍旧毫无睡意。 另一边，南嘉把一份早餐放在了202门口，上面还细心的贴上便利贴，字迹认真娟秀： [抱歉，昨晚打扰到您了。为表歉意，我们为您准备了早餐，如果您发现凉了可以拿到前台热一下。祝您生活愉快！] 干完这些，她才打着哈欠回到前台。 第6章 年少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来，南嘉窝在椅子上低着头，脑袋几乎快要埋进手机里。 屏幕上是一个当红男星的舞台剪辑视频，光影缭乱间，那张俊美的脸被特写镜头放大。 她看得入迷，指尖飞快划过弹幕，打出一连串“啊啊啊哥哥好帅！！！”，看起来像是恨不得钻进屏幕亲自呐喊。 “吱呀”一声，宾馆的玻璃门被推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角边缘。 南嘉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陈喻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忙脚乱的把手机“啪”一声反扣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陈喻尧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轻飘飘扫过来，落在她手上。 手机没关，视频背景音还在继续播放。 南嘉迅速按下电源键。 然后意识到：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心虚。明明这个人早上还不愿意搭理她来着。 要生气也该是她该生气才对吧。 这么一想，南嘉瞬间找回底气。她抬起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哼了一声，才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他，“喏，你的衣服，已经洗过了。” 陈喻尧没接。 南嘉还以为他觉得自己没礼貌，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陈喻尧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情不愿，难得主动开口：“什么意思？” 南嘉：“什么什么意思？” 陈喻尧：“你为什么生气？” 他表情十分认真。 南嘉看着那张完全长在她审美上的脸，心里的气顿时泄了几分。 好吧，作为一个资深颜控，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办法对着这张脸继续装无所谓了。 “我没生气啊，倒是你，你才不要生气吧，我昨晚确实没想到找人帮忙，是我的错。”她抿了抿唇。 看陈喻尧没反应，南嘉又壮着胆子打算甩锅，“但是你应该给我说一声的，突然一句水管爆了，我哪里来的及思考嘛！” 陈喻尧本来还想着怎么跟她解释自己没生气，但是听着她理直气壮的推卸责任，他冷笑一声：“意思是怪我？” 南嘉被他的话噎住。 算了，看在他衣服还在自己手上的份上，她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也不怪你。”南嘉撇嘴，顺势把纸袋往陈喻尧怀里一塞，“都怪邵刚！” 陈喻尧问：“邵刚是谁？” “老板啊，还能是谁。”南嘉甩了甩手，陈喻尧半天没接，她举着袋子手都麻了，“走之前也不知道把房间好好检查一遍，害得我半夜跑过来，还把人惹生气。” “把谁惹生气？” “你。”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生气了？”陈喻尧把袋子提在手里反问。 南嘉往前凑了一小步，仔细打量着他，“你没生气啊？” 陈喻尧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往后躲了一下。 “那你昨晚那么凶，今天早上不是还不愿意搭理我。”南嘉退回原来的位置，因为他的动作心里暗暗吐槽。 现在还躲我。 陈喻尧：“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 “......是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心情不好吧。” 陈喻尧的话听起来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更像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昨晚他好不容易睡着，但是半夜被敲门声吵醒，接着被告知楼下天花板渗水了问他是不是没关好水。他强忍着睡眠被打断的燥意去查看，发现浴室已经水漫金山。 本来就是宾馆自身设施的问题，被溅了一身水的情况下，能控制着情绪帮忙就已经不错了，总不能还指望他笑脸相迎吧。 “哦......”南嘉小声应了一句。 不过听陈喻尧这么一说，南嘉心里更加确定一件事：这个人估计有起床气，但是能屈能伸。 嗯，很好。 不是觉得她没脑子就好。 — 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南嘉闲得无聊，又看他没急着离开，顺嘴提了一句，“对了，你的那间房好像快到退订时间了。” “嗯。” 她这么一说，陈喻尧也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南嘉两眼放光：“那要继续帮你把时间往后延吗？” 陈喻尧没有立刻回答。 他本能的想换个更舒适的地方，但青城的偏僻和资源匮乏，他这几天已经深有体会。也不是没想过去别的城市，但是太热门的他嫌麻烦，冷门的又不一定能比这里好。 出来就是为了放松心情，像青城这样有风景有特色，但是还没有太重商业化气息的地方就很合适。 如果忽略住宿问题的话。 但他也确实不想再遇到昨晚那样的突发情况了，就说：“不用了。” 南嘉眼神暗了下去，闷闷说了句“哦”。一种“他果然还是要走了”的失落感夹杂着一点微妙的酸涩，迅速在她心底蔓延。 爱情的小草才刚刚萌芽就要被连根拔起了，南嘉觉得自己命真苦。 她管老天叫爷，但老天完全没把她当孙子嘛！ 南嘉细数着陈喻尧眼里这个地方的缺点：床垫硬，隔音差，没风扇没空调，还容易出意外。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但是一定要走吗？ 想挽留的冲动突然压倒理智，南嘉脱口而出。 “那换个地方呢？你想不想跟我一起住？” — 一阵诡异的沉默袭来。 陈喻尧脸上惯常冷淡的表情明显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里闪过清晰的错愕，他喉结微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南嘉比他还要尴尬。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没睡好脑子抽了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脑残言论！ 让你嘴快让你说话不过脑子让你色胆包天！南嘉心里怒吼，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周！ 完了，陈喻尧不会觉得她是个变态吧？ 南嘉恨不得把舌头咬掉，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为了让这句话的语境更加贴切，她硬着头皮补充。 “我是说，你不想住这里不是因为环境不好嘛！刚好我想找人合租，”南嘉面不改色的乱扯，说出来的话真假参半，“你要是想长住，房租我们一人一半，住的肯定比这里舒服，我不骗你。” 这算圆回来了吧？ 南嘉想着反正自己家里也没别人，应该不会露馅，继续说：“真的，房东人很好的，一个月一千五，还比你住酒店便宜。” 一千五？是不是太多了。 南嘉又改口：“我可以找房东商量一下，一千应该也行。” 陈喻尧没答应也没拒绝，看着她肉眼可见烧红了的耳朵沉默。 南嘉一口气不上不下，既希望他拒绝，又想要他拒绝的没那么干脆。 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她才听到陈喻尧的声音。 “嗯，我考虑一下。” 只是他的表情不像要考虑的样子。南嘉差点就没化身嘤嘤怪说帅哥你人真好这么会给人台阶下了。 她连点了好几下头，“好的，你慢慢考虑，不着急。不愿意也行。” 但最好是愿意。 南嘉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还没来得及谴责自己，就被突然出现在一旁的客人打断。 “小姑娘，今天的早餐是你放门口的吗？包子是哪里买的？我到这里这么久还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呢。”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挽着一旁的男人问。 南嘉手一拍，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好吃就好，但是这个不是买的啦，是邻居阿姨自己做的。” 早上她去李江林家里吃早饭的时候，跟母子两人吐槽昨晚的事情来着，孙丽芳一听可不得了，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心不诚。 她说：“那么晚人家肯定被打扰到了，光嘴上说没用，你过去的时候带点东西，至少先表达一下歉意。” 孙丽芳手艺很好，所以南嘉走的时候顺手装了点包子，本来想让陈喻尧尝尝让他消消气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分成两份，给楼下的客人也放了一份。 担心不够，她还另外买了豆浆油条。 多亏了孙丽芳教的人情世故，她忐忑了一天希望不要收到投诉，这下可以放心了。 “这样啊，看来我们是没口福咯。”女人遗憾叹气，目光落到南嘉脸上，咯咯直笑，“不过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指了指陈喻尧，“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南嘉连忙摆手否认。 刚刚闹出的乌龙好不容易才圆回来，她可不敢再让陈喻尧误会她有什么歪心思，解释道：“他是住你们楼上的客人。” 女人说：“可惜了，你们看起来年纪差不多。” 南嘉干笑了一声。 年纪差不多也没用啊。 他都要走了。 - 陈喻尧趁着她愣神的空隙往楼上走。 “想不想跟我一起住......” 回到房间，陈喻尧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南嘉那句突兀的邀请。他无法分辨她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看她的样子，估计就是一时冲动罢了。 那要是换作别人呢？ 她也会这么做吗？毫无防备的邀请一个陌生男性跟自己合租。 到底是真的不知道男女有别还是故意作弄他？ 陈喻尧喝了口水，看着到桌子上还摆着南嘉早上给的那盒感冒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动又开始翻涌。 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但是内心深处，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权衡起来。 第7章 年少 退房那天刚好是周日，陈喻尧掐准时间提着行李箱下楼，将钥匙放在前台。 “退房。” 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让南嘉正在整理登记信息的手指顿了顿。 还真走啊。 她抬起头，压着情绪说：“好的，稍等。” 然后低头办理退房手续。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陈喻尧脚边的行李箱，黑色的箱子立在那里，往上，是他随意握着拉杆的手。 南嘉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随便一句客套话。 但是想着陈喻尧应该不想再跟她废话了吧，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她咽回肚子里。 陈喻尧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啊？”南嘉眼神有点呆滞，“没什么。” 反正说了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好。”陈喻尧没再追问，说：“再见。” 南嘉也说：“再见。” 陈喻尧微微颔首，拉起行李箱，转身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他的背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很快就融入了门外的光影中，消失不见。 什么嘛。 南嘉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算了，走了也好，省得她天天想东想西。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拿起陈喻尧放下的那个钥匙，慢吞吞的挪上楼，按流程去做退房检查。 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柑橘香气，跟他衣服上一模一样。 床铺整理的很平整，几乎看不出睡过的褶皱，桌面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垃圾桶都被清空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南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每个角落。 虽然知道这样很傻，但她还是期待能发现一点被陈喻尧遗漏的东西。 衣服，充电器，哪怕一支笔。 那样，或许她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给他发条消息，说：“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可是，没有。 陈喻尧带走了所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她从中找到借口的物品——除了那台风扇。 南嘉眼睛一亮。 微信消息提示音也同时响起，连着好几声。 她点开查看。 [陈喻尧（表情）：对了，风扇没办法带走。] [陈喻尧（表情）：我联系了废品回收。] [陈喻尧（表情）：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谢谢。] 南嘉：...... 好气哦。 都走了还敢让她帮忙。 她用力戳着屏幕，回：[好。] 陈喻尧很快回过来：[嗯。] 屏幕渐渐暗下去，南嘉心里又开始泛酸。 他们短暂的缘分，就到这里为止了吧。这个聊天框，大概也不会再亮起红点了。 手在那个红色的删除键上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舍得按下去。 既然说了再见，那就期待再见好了。 想通之后，南嘉点下返回键拨出一通电话。 “喂？” 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旁边似乎还有人问了一句“是谁啊”。 “邵刚！”南嘉语气恶狠狠，“你能不能把宾馆那破床换一下！有你这么开店的吗？！” 邵刚被她吼的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了？客人投诉了还是找你麻烦了？” 南嘉说：“那倒没有。” 邵刚：“那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南嘉咬牙：“虽然你是老板，但是所有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负责，还问我敢不敢？” 她一件件罗列宾馆出现的问题，包括水管爆了那件事。 “好好好，”邵刚无奈，“别生气了啊嘉嘉，哥回来给你带上海特产，给你涨工资。” 上海上海又是上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哪个打工人会拒绝涨工资这种条件呢？ 南嘉：“你自己说的。”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南嘉说，“还有，我下午想请个假。” 邵刚问：“你跟我扯这么多就为这事？” 南嘉心说当然不是。 “没，主要还是宾馆的事。” “行呗，这事不急。”那头的邵刚答应的爽快，“假我准了，一会儿找个人过来替你。” 邵刚在她们这片地方属于小霸王一般的存在，人脉广的很，找人帮忙这种对他来说都是小事。 反正晚上还有保安值班，南嘉也不担心，应下之后处理完陈喻尧交待的事，收拾东西回了家。 - 南嘉买了一大包零食，以及各种口味的汽水和冰棍儿。 吹着空调抿着雪糕，电视上再放个喜欢的电影，别提有多爽了。 可惜自从开始打工，她就很少有这种可以尽情放松的时候了。 无情的资本家！ 南嘉在心里骂了邵刚两句，刚好在楼梯口撞上出来扔垃圾的孙丽芳。 “嘉嘉，”孙丽芳看着她手里的大包小包，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下午不上班啊？” 南嘉点头：“我请假了。” “那正好，”孙丽芳说，“李江林想吃奶糕，一个人回去也是闲着，你帮我监督他写作业，我给你们做吃的。” “......” 行吧。 “好，”南嘉举起两只手，“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回去。” “快去快回。”孙丽芳说。 南嘉跑回家把东西放好，又拿了几根冰棍和几包吃的才下楼。 孙丽芳进去的时候没关门，南嘉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李江林房间。 李江林早听到门口的动静了。 孙丽芳那大嗓门，他想忽视都难。 李江林说：“你怎么这么听我妈的话啊？她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南嘉撅着嘴，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怎么，你敢不听？再说了，我是看在奶糕的份上好吧。” 李江林当然不敢。 “哎，”李江林叹气，“我妈什么时候能像蓉姨一样就好了。” 蓉姨就是南嘉的妈妈。 她出事那年南嘉才在念小学，李江林还小，记忆中她的形象不大清晰，只记得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虽然孙丽芳和南嘉的妈妈是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两人性格却天差地别。 南嘉她妈妈性子软，说话也喜欢轻声细语，属于教导型。 但是孙丽芳就不一样了，她说话，必须要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而且你还不能反驳，就算反驳了，也不能不按照她的话去做，属于**型。 “知足吧你。”南嘉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赶紧写作业。” 李江林跟南嘉不一样，他从小就成绩好，所以不用她讲题。 南嘉乐得清闲，就在一旁吃着薯片看他写。 过了一会，她开始挑刺：“你字好丑。” 李江林：“......” 他们两个都受了孙丽芳的影响，凑在一起老喜欢说话，但没几句是好听的。 “你先让我写完再说行吗。”李江林说。 南嘉挑眉：“行吧。” 李江林写作业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拿孙丽芳的话来说，就是懒，干什么事都喜欢拖到最后一刻。 他把写完的本子都装进书包，才问：“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休假，帅哥不追了？” 这个帅哥指的当然是陈喻尧。 南嘉双手往床上一撑，身体后仰，“追什么追，人都走了。” 李江林“哦”了一声。 虽然南嘉老爱在他们面前说喜欢哪个帅哥，但那些都是网上，谁也没当真。 陈喻尧不一样，是实实在在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而且还是第一个。加上她这几天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是真的上心了。 李江林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慰，“你长这么漂亮，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南嘉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眼神一对，抬手击了个掌。 孙丽芳端着一盆杨梅进来，刚好看到，就问：“又密谋什么呢你们两个？这么开心。” 两道声音同时说：“没什么啊。” “心虚，否认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问。”孙丽芳把杨梅放在桌上，“邻居送来的杨梅，说是老家亲戚自己种的，我已经洗过了。” 南嘉拿起一颗就往嘴里放。 “先去洗手！”孙丽芳往她手上拍了一下。 南嘉懒得动：“干净的，不用洗。” 李江林有样学样。 孙丽芳讲她们两个不注意卫生，小心细菌感染。 看见一旁装好的书包，她往李江林脑门上弹了一下，“哟，终于舍得写完了，我还以为你留着它将来给你生儿子呢。” 李江林痛呼一声，“妈！” 南嘉还在旁边坐着呢，他不要面子的吗。 “自己妈自己姐姐你还害羞。”孙丽芳笑，“等会出来吃奶糕，还有，你们两个想好晚上吃什么，我是懒得动脑子了。” 两人连声说好知道了，让她赶紧出去。 - 奶糕做了好几种口味，孙丽芳拿了一些送给邻居，剩下的就让南嘉和李江林消磨时光。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南嘉想看恐怖片，李江林想看武侠剧，最后终于达成一致：看喜剧。 结果笑的前仰后翻，被孙丽芳嫌吵强行换成了家庭伦理剧。 晚上孙丽芳又做了麻辣拌。 南嘉吃的又香又撑，嘴甜甜的连夸孙丽芳手巧，李江林说她谄媚，又被孙丽芳教训了一顿。 走的时候孙丽芳给她装了奶糕，又拿出一袋杨梅给她。 南嘉拿了奶糕，不想拿杨梅，“我下午都吃过了。” 孙丽芳强行把袋子塞进她手里，“吃的是人家给我们家的，这份是给你的，以为你不在就让我先放着了。” 南嘉抿嘴：“哎呀孙姨，连吃带拿我怎么好意思嘛！” 孙丽芳“嘿”了一声：“你这孩子，学谁不好学李江林，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明天上班吃。” 南嘉趁机抹黑：“那邵刚哥不得骂死我。” “我看他敢！”孙丽芳护短，“他要敢因为这事骂你，我就找她妈唠唠嗑去。” 邵刚最怕被他妈和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了。 南嘉朝她撒娇：“孙姨你最好了。” “就你嘴甜。行了，赶紧回去，晚上别玩手机早点睡。” 南嘉笑嘻嘻跑了。 什么陈喻尧什么戛然而止的缘分什么再见，统统被她忘在了脑后。 因为吃得太多，南嘉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她打着哈欠洗漱，刷牙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以为是孙丽芳或者李江林又来送什么东西，就直接叼着牙刷去开门了。 结果门口站的人变成了陈喻尧。 南嘉太震惊，一没留神就把牙膏沫咽了下去。 她愣了半晌，才取下牙刷，问：“你怎么来了。” 陈喻尧穿的衣服还是中午离开时那套，头上多了一顶黑色棒球帽。 他的语气在客厅里暖黄光的映衬下显得莫名柔和。 “我想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 第8章 年少 南嘉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喻尧定定看着她。 女孩身上穿着小猫图案的睡衣，刘海用夸张的毛绒发箍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未施粉黛的脸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但人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他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醒醒。” “啊，”南嘉像是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思维却还是固执的停留在他上一句话上：“可是我今晚吃的很饱，现在应该吃不了。” “......” 这反射弧真是够长的。 陈喻尧嘴角抽了抽：“那就明天吃。” “哦，好。”南嘉顺着他的话点头，模样乖巧但眼神涣散，显然还没理解“明天吃饭”这句话，以及他此刻站在这里的真正含义。 陈喻尧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提醒道：“我们要站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吗？会不会打扰到邻居？” 南嘉：？ 那是我邻居不是你邻居。 不过。 邻居？ 电光火石间，南嘉心里冒出了关于这个词的另一种解释。 在空间上，室友是距离最近的邻居。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烟花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陈喻尧不会是来找她合租吧？！ 南嘉彻底清醒了。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里清晰的映出陈喻尧的身影。 这个人！ 中午走的那么干脆晚上居然还敢找上门，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欠她一顿饭。 他到底什么意思！ 南嘉头一歪，露出无辜的表情，“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讨论完了吗？” 陈喻尧看出她眼底的狡黠，明显是在懂装不懂。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是吗，可是......”他指了指南嘉嘴角的牙膏渍，“你嘴上的牙膏好像要干了。” 南嘉恨不得一头撞死。 就你眼尖就你有嘴。 她“呵呵”两声，慌忙转身往洗手间跑的同时，还不忘对陈喻尧说一句“你先进来吧”。 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很久，南嘉心里闪过无数种想法。 陈喻尧为什么走了又回来？ 以及，难道他心里其实是舍不得她的？ 啊啊啊好自恋好羞耻。 想到陈喻尧还在外面，南嘉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只能在心底默默陶醉，然后对着镜子咧嘴傻笑。 - 门外的陈喻尧当然不知道她此刻的头脑风波。 他放下行李箱，站在客厅里开始打量起这个他即将入住的房子的布局。 整体面积不算很大，大概六七十平，布置的很温馨，两个房间朝向不一样，但采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管怎样，都比宾馆那个房间要好多的多。 陈喻尧松了口气。 回到客厅，南嘉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干瞪着眼和陈喻尧面面相觑。 虽然南嘉快有一米七，但对方一米八几的身高让她不得不仰着头跟他说话。她再次确认，“你真的考虑好了？要住这里。” 她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自己吃撑了产生的幻觉。 陈喻尧垂眸看着她头上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散了一半的丸子，语气平淡认真：“嗯，不然我不会来。” “想好了就行，”南嘉点头。明明因为这句话心都快炸了，但脸上还是稳的一批。看他还站着，就说：“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嗯。”陈喻尧坐下，桌子和沙发的距离太近，他腿伸不开，只能曲着。 南嘉疑惑，“你干嘛这么拘谨，我又不吃人。” 陈喻尧：“......我只是腿伸不开。” 南嘉不信：“不应该啊，我坐着是能伸开的。” “......” 陈喻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往前伸腿向她证明，结果不但没伸开，膝盖还“砰”的一声撞上了桌子边缘。 “哈哈哈……”南嘉看着他隐忍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算你腿长，你帮我一下，我们把这个往前抬一下。” 陈喻尧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 他站起身，配合着南嘉把圆桌往前抬。 桌子不大，但很重，两个人抬起来还是有点费力。 好不容易定好位置，南嘉才和陈喻尧并排坐下，问，“你吃过饭了吗？” 陈喻尧回答：“吃过了。” 南嘉眨眨眼，“那你还叫我吃饭。没吃饱啊？” 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但是陈喻尧多精，立马学着她甩锅：“你想吃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去。” 脑子转这么快？ 亏她还想忽悠他一下。 南嘉在沙发上盘起双腿，裤管随着她的动作被拉上去一截，露出细白的小腿。 她想起来问：“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家...这里的地址的。” 差点说漏嘴。 南嘉手捂上胸口，她可没忘记自己跟陈喻尧说这是别人的房子。 陈喻尧没注意到她话里的停顿，只说：“问了别人。” 上次南嘉从家里到宾馆用的时间不长，而且很显然是跑过来的，所以他断定她住的地方不会离宾馆太远。 这块区域本来就不大，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谁住哪里，甚至不用过多描述。 到小区楼下，又刚好碰到几个刚下晚自习的学生，才能连楼层和门牌号都精准确定。 “哦，那你还挺聪明的。”南嘉身体晃来晃去，肯定道。 陈喻尧：“.......” - 南嘉瞥了眼钟，已经快十点半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她简直欲哭无泪。 她调整了下坐姿，决定先谈正事。于是试探开口，“那我们说说合租的事？” 陈喻尧挑眉，似乎终于听到她这句话，说：“嗯。” 为了让之前说的一切都变得合理，南嘉又开始胡诌：“房租我还得跟房东商量一下，她不喜欢加别人，但是我一定给你争取到最优惠的价格，大概就是一千左右，行吧？” 陈喻尧点头，没有深究为什么一个房东不愿意加自己租客的联系方式这种逻辑漏洞。 对他来说，只要结果符合预期，过程越简单越好。 南嘉伸出手指绕了个圈，大致比划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整个房子就这么大，所以厨房卫生间是共用的。” “嗯。” “之前我一个人住，但是现在多了你，所以水电燃气费平摊，可以接受吧？” “可以。” “那好，合同我明天拟好了给你。”南嘉总结。 陈喻尧没有丝毫迟疑，说：“好。” 南嘉心说你答应这么爽快别到时候知道这其实是我家了再反悔说我骗你。毕竟她已经提示过了，合同是她拟，还听不出来就只能怪他自己了。 她从沙发上跳下去，拍了拍手，“公事说完了，但是作为你未来的室友，我本人，需要跟你约法三章。” 南嘉伸手比了个数字。 陈喻尧表情淡淡：“你说。” 南嘉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首先，你不梦游吧？我一个人住习惯了，睡觉受不了别人打扰，被打扰了就会精神失常，上不了班，这样就没有工资，没有工资就养活不了自己，可能就需要你这个室友救济。当然，我是不会主动让你请我吃饭的，但是你刚刚也说了，你欠我一顿饭。” “......” 陈喻尧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只觉得神奇。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顺理成章的把话题扯回来，理由还这么清新脱俗的？ “嗯，我没忘。”他按了按眉心，接着问道，“然后呢？” “目前就这一个吧，其它的我们得先相处才知道嘛。”南嘉特意压重了“相处”两个字。 她期待着陈喻尧会有什么反应。 陈喻尧说：“哦。” 哦？ 他说哦？ 哦是什么意思。 默认？无所谓？还是根本没理解她的意思？ 南嘉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 她撇了撇嘴，为了展现自己的大度，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要合理，我都会尽量满足。” “不是要先相处才知道吗？”陈喻尧继续拿她的话堵她。 南嘉闻言凉飕飕瞥他一眼。 这个人，帅是真的帅，狗也是真的狗！一点亏都不肯吃。 “当我没问。”南嘉没好气的结束这个话题。 反正主动权都在她手里，以后有的是时间。 把陈喻尧带到离门口近的那间房门口，南嘉说：“这间是主卧，面积要大一点，当然我不会计较这种小问题，房租该多少还是多少，不会多收你的。” 怕陈喻尧多想，她又补充：“还有，我一直都只租了自己那间。” 言外之意是，这间房她没住过。 南嘉父母去世好几年，该扔的旧物都一点点扔得差不多了，房间里原本摆着的遗照前两天也刚被南嘉装起来。 所以房间空落落的，看起来确实没人住过。 “嗯。”陈喻尧不疑有他，直接把行李箱推进去。刚要迈出一只脚，南嘉却突然伸手拦了他一下。 南嘉自己不信鬼神，但她不知道陈喻尧会不会介意啊。 毕竟有钱人多少都有点迷信。 为了避免以后因此产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提醒道：“之前住这间房的两个人都去世了。” 陈喻尧：“......？” 他收回脚，若有所思的看着南嘉，“你是在讲鬼故事？” “啊？”南嘉反应过来尬笑一声，重新组织语言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间房住过两个已经去世的人，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 陈喻尧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说：“不用。” 南嘉“昂”了一声。 第9章 年少 陈喻尧来的时候只带了行李箱，其它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当然，看他的样子，估计也没想到这个问题。 南嘉只好拿出从宾馆带回来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又从自己房间拿了薄毯和三件套给他，让他先将就一晚。 还带着馨香的粉红色床单和陈喻尧本人的气质有种诡异的和谐，南嘉强忍着笑意，说了句“晚安”就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才任由自己倒在床上开始打滚。 陈喻尧……他真的真的住进来了？ 南嘉扯过被子一角捂住嘴，一颗心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喜悦像是不断膨胀的棉花糖，塞满了她的胸腔，让她忍不住想尖叫，想欢呼。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无声地激动了好一会儿。 她还是有疑问，关于陈喻尧为什么选择接受合租这个问题。 因为她说房东人好，或者因为房租便宜？ 可是陈喻尧又不缺钱。 青城虽然小，但他如果真的决定长住，找个条件更好的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偏偏就是来了这里。 南嘉左右晃了晃脑袋。 啊啊啊啊啊！ 管他呢。 她又不是陈喻尧肚子里的蛔虫。 为什么回来不重要，回来了才重要。 呲着嘴乐了半天，南嘉突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 他们这就算是同居了吗？虽然是以合租的名义。 以后就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肯定就会经常碰面......她该怎么表现才自然？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那点歪心思？陈喻尧要是因为这个觉得她不好怎么办？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在她脑子里打架。南嘉猛地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大脑更清醒一点。 南嘉，稳住！ 这只是合租！合租！ 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这可是机会！大大的机会！好好表现，让他看到你的真诚，你的善良，你的贤惠...呸，是独立！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可藏的，被发现了...否认不就好了。 这么想着，南嘉心里轻松多了。 她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要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坚决不能让陈喻尧看出端倪，哪怕一点点。 她要让陈喻尧被她的人格魅力折服。 “嗯对！就这样！” 南嘉锤了下床，拿出手机，把原本在陈喻尧名字后面那个嫩芽删掉，重新加了一朵花上去。 反正都同居了，让爱情的小树开花也不算过分吧。 - 隔壁房间内。 柔软的床垫和空调里吹出的风让陈喻尧整个人陷入一种舒适的状态，他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的敲着膝关节。 为什么会回来？ 这个问题，在他决定来这里的那一刻，以及此刻，都不断的在他脑海里盘旋。 离开宾馆时，他的确是打算结束这段意外的插曲。这不是他本意想来到的地方。 提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青城太小，太闭塞，住宿条件和燥热的天气更让他没办法长久忍受下去。 他仍然买了最近一趟离开的车票，也仍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单纯想换个环境生活。 然而，当他坐在候车室，看着形形色色的旅客，听着嘈杂的广播，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空虚感，却越来越清晰。 他发现自己竟然总是在下意识地想起南嘉。 很麻烦。 这是他对这个人最初的判断。 她和他以前认识的大部分人都不同，不优雅，不矜持，甚至有点笨拙和莽撞。 但……似乎也并不让人讨厌。 相反，她身上那种充满了烟火气的、直白而鲜活的生命力，竟然奇异地冲淡了他心底那份始终无法摆脱的压抑和孤寂。 她像一株向着太阳野蛮生长的向日葵，简单，热烈，不懂得什么叫含蓄和算计。 当火车开始检票时，他看着手中的车票，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离开这里，然后呢？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同样陌生的环境和可能依旧糟糕的住宿，继续这种漫无目的的漂泊？ 那个瞬间，“合租”这个不合时宜的提议，竟然变得无比清晰且具有诱惑力。一个或许安静的、比宾馆舒适得多的空间。 还有一个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意义的人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忽视。甚至一点一点，把他的理智蚕食了个干净。 所以，他退了票，拖着行李箱，凭着记忆和简单的问路，找到了这里。 与其说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如说是一种遵循内心冲动的选择。他并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确定自己内心那种微妙的情感因何产生。 他只是觉得，在那个时候，他想回来。回到青城，给这段意外的旅程，另一种可能性。 陈喻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房间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另一个房间传来细微的、似乎是南嘉在床上翻滚的动静。 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地弯起。 好像，这样也还不错。 -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三遍，南嘉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因为失眠，相反，她昨晚睡得很好。但是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睡眠永远是欠着的债，怎么也还不完。 南嘉哄了自己半天，才不情不愿拖着虚浮的脚步去洗漱。 几乎是她打开房门的同时，外面传来一阵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南嘉还没缓冲过来，眯着眼警惕的盯着玄关。看到陈喻尧推门进来，她才放松的揉了两下肩膀。 差点忘了家里还住了一个人。 目光落在陈喻尧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上，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包子和粥，有诱人的食物香气隐隐飘散出来。南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沁出点生理性的泪水。 她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陈喻尧可是有起床气的人，怎么会这么早就主动起来还去买了早餐？ 而且昨晚明明他们是同时回的房间，为什么他看起来就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陈喻尧把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看着她回答道：“我没睡。” 没睡？ 南嘉眼睛瞪大了一瞬。 她也以为自己会失眠来着，结果失眠的另有其人。 “哦，”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安慰道：“可能是到新的环境不适应，今晚应该就好了。” “嗯。”陈喻尧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你不去洗漱吗？早餐要凉了。” “马上。”南嘉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 路过陈喻尧身边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凑近了一点。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她眼睁睁看着陈喻尧往旁边移了半步。 有必要吗？ 南嘉背对着他呲了下嘴。 她又没对他怎么样，离的近点都不行啊？又不是泥捏的，还能给他撞碎了不成。 但是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是何尊容的时候，南嘉觉得很，非常以及特别有必要。 “啊——” 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顶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眼角沾着白色不明物体，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领口歪斜还露出大半个肩膀的人，到底是谁？！ 她居然就这么满脸憔悴衣衫不整的在陈喻尧面前晃荡了半天？！ 完了完了。 怪不得陈喻尧会躲她。 他一定是在嫌弃。 完美形象全毁了啊啊啊！南嘉双手捂脸，恨不得以头抢地。 懊恼的抓了把头发，洗完脸又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她才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 陈喻尧坐在桌子一边安静的吃着早餐，听到动静，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已经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和扣的严严实实的衣领上短暂停留，随即垂下眼帘。 南嘉目不斜视地走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刻意避开与他的目光接触。 她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咬着，想装作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于是开始生硬的没话找话。 “今天天气好像挺好的。” 陈喻尧没抬头：“嗯。” “这个包子的肉馅调的挺好的，你从哪里买的？” “还行，楼下。” “这个粥也......”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好好吃饭。”陈喻尧打断她，实在不想聊这么没营养的话题。 “哦。”南嘉拖长调子回应，犹豫了下，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其实我平常不是那样的。” 陈喻尧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哪样？” “呃，就是刚才……”南嘉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热，辩解道：“我就是还没习惯多了个人，而且大家刚睡醒的时候都这样。” “是吗？”陈喻尧反问一声，放下勺子语气平常地补充道，“我就不这样。” 南嘉：“！！！” 这个人背地暗戳戳嫌弃她也就算了，还当面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刚睡醒什么样？”她开始质疑：“难不成你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还是别人早上都是被闹钟吵醒，只有你是被自己帅醒？” 陈喻尧：“……” 她是属炮仗的吗？一点就炸。 第10章 年少 因为是陈喻尧买的饭，所以洗碗的工作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南嘉头上。把厨房和餐厅都收拾好也差不多要到上班时间了。 离开前，她告诉陈喻尧：“附近有个一站式购物中心，你下午没事可以出去逛逛，顺便买点需要的东西。” 陈喻尧在房间里敲电脑，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说：“好。” 南嘉没再多管，提着垃圾下了楼。 - 宾馆的工作还是老样子，除了办理入住和退房，其他时间南嘉基本都是自由的。 她处理完手里的事，用前台的电脑上网搜了点资料，打算把陈喻尧的租房合同拟出来，免得夜长梦多，他一个不顺心就又走了。 还得趁着午休去给他配把钥匙。 想到陈喻尧，南嘉整个人就有了动力。为了幸福生活，为了甜甜的恋爱，她拼了！ 于是她埋头狂干了一上午，结果发现以他们两个的年龄，这个合同就算签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顶多就是个心理安慰。 她又把已经打出来的东西一一删掉。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南嘉叹了口气，正打算去吃饭，宾馆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站在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确认除了南嘉以外没有别人之后，才怯生生走了进来。 南嘉以为她来办理入住，站起身笑着说：“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那女生捏着手里的袋子，眼神里也带着明显的不安和犹豫。良久才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来找这个店的老板...他是我表哥，家里人说...说他让我过来，会给我安排...安排工作。” 她说话有些结巴，手指紧张的绞着衣角，不敢直视南嘉的眼睛。 南嘉闻言愣了一下。 工作？在这里吗？她没听邵刚提过要招人的事啊。 但是看着面前的人紧张的样子，南嘉的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这样啊，我给他打电话确认一下，你稍等一会儿好吗？” 女生连忙点头，小声说：“好、好的，麻烦你了。” 南嘉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给邵刚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背景声音嘈杂。 “喂，嘉嘉？怎么了？”邵刚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你这两天给我打电话的频率有点高啊，这么久没见想我了？” “少贫。”南嘉听着他腻歪的语气只觉得浑身不适，“宾馆来了个女生，说是你表妹，家里人让你给安排了工作，有这回事吗？” 背景声音变小了一点，邵刚应该是在往外走，中途扯着嗓子问：“嘉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南嘉又复述了一遍。 “谁？表妹？我哪来的表妹？”邵刚语气震惊。 南嘉说：“不知道啊，她自己说的。” 邵刚又说：“那你问问她叫什么。” 南嘉捂住听筒，朝一旁的女生问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生说：“我叫林薇。” 南嘉点点头，又转过去和邵刚通电话：“她说她叫林薇。” “林薇......”邵刚那边的声音停了好久，像是完全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隔了一会，他才说：“这样嘉嘉，你先让她等一会，我给我妈去个电话问问情况。” 南嘉说好。 电话挂断之后，她从楼上搬了个椅子下来，又从桌子里拿出一瓶橙汁递给林薇，说：“我给他说了，但他好像不知道这个事，要先找家里人问问。” 林薇头更低了，迟疑的“啊”了一声。 南嘉看着她局促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便主动开口和她搭话，“没关系的，他一会就会回过来了。” “我叫南嘉，很高兴认识你。”她朝林薇伸出手。 林薇终于肯抬起头看她。 面前的女孩漂亮明媚，一副完全没有烦心事的样子让林薇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她缓声说：“嗯，很高兴认识你。” 南嘉朝她笑了笑。 - 邵刚的电话没多久就打过来了。 他语气复杂的跟南嘉说：“什么表妹啊，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妈就爱揽这些活，这不是让我难做吗这。” 南嘉怕这些话被林薇听到，把手机声音关小了一点。 “那怎么办？”她问。 “唉！”邵刚重重叹了口气：“你先让她接下电话。” 南嘉把手机递给林薇，温声说：“他让你听电话。” 林薇站起身，怯怯的接过手机，走到角落，压低声音说道：“表哥...我妈不知道...不要告诉她...好，我会的...”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点头，脸上带着顺从和惶恐。 过了一会，她把手机还给南嘉，声音依旧很小：“谢谢，我说完了。” 南嘉“嗯”了一声。 邵刚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疲惫和歉意：“嘉嘉，对不住啊，我妈没跟我商量就把人塞过来了，她情况比较特殊，现在也不好让她直接回去。” 他顿了顿，商量道：“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要不就让她先在店里帮帮忙，你这段时间先带她熟悉一下流程，等之后你们两个轮流上班，行吗？” 南嘉握着手机，听着邵刚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轮流上班，就意味着她的工资要比现在少一半。 虽然南嘉有她父母留下的存款和出事之后的赔偿，加上自己攒的也算是小富婆一个，可是谁会嫌赚钱多呢？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涨了工资，现在直接对半砍。 这都叫什么事啊。 南嘉忍不住叹气。 邵刚听着她的声音更愧疚了：“嘉嘉你别叹气啊，这样我心里不是滋味。这事算哥没处理好，你一天的工资还是按咱俩昨天说好的数，每个月底再额外加奖金行不行？” 他都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南嘉没办法再拒绝。而且她能说什么呢？毕竟邵刚才是正牌老板。 林薇看起来也确实很需要这份工作。 算了，钱还能再赚。 她说：“行吧，我知道了。” “感谢谅解！”邵刚的声音比刚才轻快了许多：“等我回来带你和江林他们出去玩去。” “好。”南嘉应下，挂了电话。 - 南嘉看着林薇，心里五味杂陈。但她还是整理了下心情，问：“你住哪里呀？要不要先把行李放过去。” 林薇摇头：“邵刚哥说让我在宾馆先找个房间住着。” “行，”南嘉提起她脚边的行李袋，“那我先帮你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去吃饭。” 林薇忙起身跟上她。 她带的东西不多，就几件换洗的衣服，收拾起来很快。 忙完之后南嘉带着林薇吃了午饭，又去买了一些日用品，下午都在教她怎么用办理入住和退房，以及一些日常的注意事项。 林薇脑子灵活，学起来也快，就是不太会用电脑，打字速度慢了一些，南嘉安慰她：“不用着急，这个都是慢慢练出来的，我刚开始也很慢。” 林薇说：“嗯。” 她话不多，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基本都是南嘉在主动找话题。 知道南嘉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时候，林薇很惊讶。 “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你父母不管你吗？” 南嘉没告诉她自己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只说：“不啊，能对自己负责就好了嘛。” “真好。”林薇顿了顿，又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南嘉回忆了一下，她是过完年才被邵刚拉来这上班的，说：“也不长，三个多月吧。” 林薇点点头，哦了一声。 - 晚上十点，保安已经过来值班了，南嘉跟林薇打了声招呼，伸着懒腰出了门。 月朗星稀的夜晚，整座城市都归于宁静，大街小巷弥漫着微弱的灯光，伴随着一阵阵微风的轻抚，凉爽又舒适。 回到家，南嘉站在门口看着门缝里漏出来的光还有点不适应。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有人在等她回家是什么感觉了。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每次推开门迎接她的都只有一屋子的空旷与冷寂。 但是还好。 现在多了一个人。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和甜蜜一起涌了上来，南嘉用力抿着嘴。 “有什么好哭的。”她小声的自言自语，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眼眶就越热的厉害。最终，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好吧，她忍不住。 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矫情，南嘉胡乱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平复好情绪，才开门走了进去，喊：“我回来啦！” 陈喻尧不在客厅，房间里传出打电话的声音，说的还是南嘉听不懂的上海话。 南嘉撇撇嘴，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完才疲惫的走过去倒在沙发上。头顶的吊灯有些晃眼，她下意识眯起了眼。 过了一会，陈喻尧好像是打完电话了，南嘉听到他推开门走过来的动静。感受到旁边的沙发凹下去一块，她才睁开眼，转过头看他。 灯光下，她微红的眼眶变的无所遁形。 陈喻尧看着她沉默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啊？”南嘉说：“什么怎么了？” “眼睛，”陈喻尧抬抬下巴：“你心情不好？” “这个啊，”南嘉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想到他在家里才会心酸到流泪，但既然陈喻尧这么关心她，她也不好放过这个机会。 她抽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开始装可怜：“对呀，特别不好。” 陈喻尧问：“为什么？” “因为我工资要少一半了，”南嘉想起这件事就心痛：“今天宾馆来了个新员工，算是老板的亲戚，过两天我跟她就要轮流上班了。” “不是挺好的么？”陈喻尧说：“有时间多休息。” 据他观察，那里平常上班的就三个人，一个保洁阿姨，一个晚上才会来值班的保安，还有一个就是南嘉，根本没什么倒班或者轮休的说法。 确实挺辛苦的。 “那倒也是。”南嘉叹了口气，又问：“你今天出去了没？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吧？” “嗯，差不多。”陈喻尧应了一声。 “哦。” 想起来租房的事，南嘉翻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推到陈喻尧跟前：“这是门口的钥匙，房东说合同暂时不用签，租金还是一千，你每个月月初发给我，我再转给她就好了。” “嗯。”陈喻尧收了钥匙，捏在手里摆弄，上面套了个毛绒挂件，看起来还挺可爱。 第11章 年少 林薇适应的很快。她性格文静，做事也细致周到，除了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之外挑不出什么错。 南嘉跟邵刚说了情况，邵刚让她自己安排时间。跟林薇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一三五她负责，二四六交给林薇，剩下那一天每周轮换。 南嘉一边心疼自己即将瘪下去的钱包，一边又庆幸有更多的时间能和陈喻尧待在一起。 但是已经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待在家里总觉得有些无聊。 周六，她把房间做了个大扫除，又抱着一堆要洗的床单和衣服丢进洗衣机。视线落在洗手台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牙杯上，南嘉心里说不出的甜。 旁边的脏衣篓里面还放了几件陈喻尧的衣服。捏在手里思考了一下，南嘉没敢直接放进去。 为什么是不敢？ ——这件事还要从陈喻尧借给她的那件衣服说起。那天南嘉回了家，本来心血来潮想买个同款，结果打开购物软件一识图，好家伙，一件外套两万六！ 她动都没敢再动，第二天直接把衣服送去洗衣店。 包括他后来穿的那些衣服，大部分都是同一个品牌，价格也都让南嘉望而生畏。 陈喻尧喜好非常专一，这是合租以来南嘉意识到的第一个问题。不仅仅是衣服，还有他喜欢的味道，洗发水沐浴露，就连平时吃的糖，都是一成不变的橘子味。 卫生间正对着陈喻尧房间，南嘉拿着衣服，喊了一句：“陈喻尧。” 没人应声。 南嘉皱着眉走出去，抬手敲了下门，门没关，顺着她的动作滑开。 她抬眼往里看去。 陈喻尧背对着门口，刚脱下的T恤还抓在手里，露出线条流畅的背部。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收紧，腰身劲瘦，没有一丝赘肉。 听到动静，他不紧不慢的转过身，结实的腹肌一览无余，人鱼线隐入松垮挂在腰间的牛仔裤里，慵懒又性感。 勾.引。 简直是**裸的勾.引。 南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愣在原地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没看够？”陈喻尧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要不你进来看，能看的更清楚点儿。” 他随手拿起床上干净的衣服，却并不急着穿上。 南嘉猛的回过神，脸颊已经烧了起来，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谁想看了！明明是你自己没关好门。” 视线又落到陈喻尧半遮不遮的上半身。 一块，两块……六块。 南嘉看的眼热，想让他把衣服穿上，但还没来得及说，就突然感觉到鼻腔一热。 温润的触感从她唇上滑过。 南嘉抬手抹了一下，然后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怔住。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砸在地板上的血珠，一滴，两滴。 很快积了一小团。 南嘉倒吸一口凉气。 鼻血。 她居然当着陈喻尧的面流鼻血。 还是在对方半裸着的情况下。 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尴尬彻底席卷南嘉所有的思绪。 陈喻尧看到她指尖的红色，额角一跳，迅速套上T恤走到她面前：“你愣着干什么？” 被他这一声惊醒，南嘉“啊”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拿手捂住鼻子仰起头，鲜血还是不断从她指尖渗出，甚至还有一些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感受到喉口的腥甜，南嘉有种想吐的冲动。 “把头低下来。”陈喻尧抽了几张纸拿在手里，扶住她的脑袋。 南嘉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但还是坚持用手捂着鼻子。 “别捂那么紧，”陈喻尧拉开她的手，把手里的纸巾叠好，轻轻按在她鼻梁软骨的位置，说，“按住这里。” 他的手指擦过她脸上一小块地方，带起一阵微凉的触感，南嘉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陈喻尧拿过她手里的衣服，牵着她的手腕把人往卫生间带。 南嘉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喻尧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血腥味，独特又奇异。 他指尖的温度快要融入她的脉搏，南嘉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运转了。 陈喻尧把衣服扔回脏衣篓，松开手问她，“有冰块吗？” “有的。”南嘉捏着鼻梁，鼻血流的太凶，陈喻尧给她那些纸都已经被渗透了，她又从洗手台上抽了几张压在上面。 “好。” 陈喻尧走到厨房，用毛巾包了几块冰，又折回来，熟练的敷在她后颈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的感觉让南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忍一下。”陈喻尧的声音近在耳边。 南嘉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正专注的盯着自己颈后那块皮肤，呃……或许是他自己的手。 冰毛巾从后颈移到额前。 脸上还有半干的血痕，南嘉绝望的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几分钟之后，鼻血终于止住了。陈喻尧仔细观了几秒，确认没有血再流下了，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好了。”他目光落到南嘉憋的通红的脸上，漫不经心似的轻笑，“下次记得控制一下自己。” “控制什么？”南嘉愣愣反问。 陈喻尧没说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开始清理洗手池里的血迹。 南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控制是什么意思，捂住脸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陈喻尧！你不许再跟我说话了！” - 晚上八点刚过。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倒是亮着的，南嘉坐在沙发上，拿抱枕挡住大半张脸。 电视里主持人说的什么她没听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放广告了。 南嘉又上下调了几个台，这个时间的节目，没几个是她想看的。她干脆关了电视，往外一看，天色昏暗，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南嘉回过头往陈喻尧房间瞄了一眼。 今天的事，他是故意的吧。 故意让她看到他的...腹肌，还故意牵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到差点让她以为他们认识很久了。 明明动机不纯的人是她，可为什么陈喻尧才像是在勾引人的那个。 南嘉咬着手指，思绪纷乱。 陈喻尧打开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南嘉一脸纠结的望着他房间的方向，眉心蹙起，嘴角一会微勾一会又绷直。 她五官立体明媚，长相跟可爱完全不搭边，但性格，却可爱的有些过分。 “南嘉。”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南嘉慌乱的收回视线，抬起头看他。 陈喻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突然叫她的名字，他往她旁边走去，顺势问：“去吃饭么？之前说好了要请你的。” “现在吗？”南嘉摁了下肚子：“吃什么呀？” “都行，看你。”陈喻尧说。 南嘉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那吃火锅吧。” “火锅？”陈喻尧脚步顿了一下。 “对呀，”南嘉把抱枕扔到一旁站起身：“我们自己做，我再叫两个朋友，行吗？” 陈喻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说：“嗯。” 虽然他觉得这个天气不太适合吃火锅，而且她今天鼻血流那么猛，除了被刺激到应该还有天气太干的原因，现在更应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但看南嘉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那你等我换下衣服，我们去买菜。”南嘉说着就往屋里跑。 她换衣服很快，拿了钥匙锁好门两个人就往楼下走。 — “咚咚咚……” 南嘉拍了两下李江林家的房门，转头朝陈喻尧说：“这是李江林，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小男孩家。” 陈喻尧皱了下眉：“朋友？” “嗯，”南嘉点头，“待会让他先去把乐乐叫过来。” 陈喻尧记性还不错，能想起来乐乐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小女孩。 他偏头看了下南嘉。 她说朋友，先不论男女，他以为至少是同龄人。 面前的门被打开，孙丽芳探出半个头，看清是南嘉才把门全部推开，“嘉嘉？” “孙姨，”南嘉问：“李江林睡了吗？” “他是这么早睡觉的人吗，”孙丽芳往里抬了抬下巴，“在看电视呢。” 她喊了一声“李江林”，恍然间瞥见南嘉身侧还站了个人。 “这是？”她指了指陈喻尧。 南嘉正要解释，李江林就从屋里窜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陈喻尧，瞪着眼睛开口：“喻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没等陈喻尧回答，他又转而看向南嘉，眼睛眯起，一副“你居然骗我”的样子：“你不是说不追……” 他的嘴被南嘉一把捂住。 她朝李江林挤了下眼睛，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追什么追，不许乱说。” 随即飞快地瞥了陈喻尧一眼。 他好像没听到，楼道里太暗，只有屋子里透出的微弱的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南嘉缓缓舒了口气，才跟孙丽芳说：“这是陈喻尧，我的……合租室友。” “合租？”孙丽芳声音猛地拔高，来不及细想，她一把把南嘉拉进家里，“啪”一声关上门。 门外只剩下陈喻尧一个人。 — “室友？你跟一个男生合租了？”孙丽芳震惊的拉着南嘉的手直晃：“他来这里多久了？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还有，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也不久，”南嘉抽开手稳住她的肩膀：“就四五天，他不太喜欢出门，而且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嘛。” 孙丽芳紧锁着眉头，眼里满是担忧和不赞同：“你知道对方什么底细吗就把人往家里带，你一个女孩子，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 “不会的孙姨，”南嘉打断她，快速解释道：“他之前在宾馆住了一周，后来才到这里。我跟他说这是别人的房子，房东不常回来。” 孙丽芳依旧不放心，她压低了声音：“他就一点没怀疑？你这丫头胆子也是真大，现在那些骗子就专爱骗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你给我悠着点，别一天到晚见到长的好看点的就走不动路，我跟你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陈喻尧一个人在外面，南嘉不好意思让他等太久，赶紧截住孙丽芳的话：“他就是来这边旅游，我观察过了的，真不是坏人，您就放心吧。” “江林之前也也见过他的，是吧江林？”她朝李江林使了个眼色。 李江林刚想应和，就被孙丽芳一个眼刀镇住，不敢说话了。 南嘉安抚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岔开话题：“对了孙姨，我们打算煮火锅吃，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们几个小孩我凑什么热闹，”孙丽芳摆摆手，说：“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多嘴，但是你自己一定注意啊，提防着点，别到时候喊人都来不及。” 南嘉朝着她笑：“嗯嗯我会的，那我走了孙姨。” “行，我说的话记好了啊。”孙丽芳拉开门，又打量了下门外的陈喻尧。 小伙子长的是挺好看的，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没法儿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局促或者心虚。 是不像坏人。 孙丽芳神色缓和了些，叮嘱道：“那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李江林带好钥匙，吃完了自己回来，不准敲门。” 李江林说：“好。” 等孙丽芳进了屋，南嘉才小心翼翼把门拉上，朝李江林说：“你去把乐乐叫过来，我跟哥哥去买菜，晚上吃火锅。” 李江林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跑下楼。 第12章 年少 南嘉和陈喻尧紧随其后。 陈喻尧身高腿长走得快，南嘉慢吞吞跟在他半步之外，目光有些失焦的落在他的背影上。 少年身姿挺拔，肩线利落，颈发茬干净，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层布料下隐隐能看出肩胛骨的形状。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变形，时长时短，忽然与她的脚尖重叠，而后又彻底分开。 夜风带着夏夜特有的微凉。 南嘉忽然觉得，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风景，无需言语，不必动作，周遭的喧嚣与杂乱就已然成为他的陪衬。 下一秒，她控制不住抖了下肩膀。 好文艺。 好肉麻。 “看路。”陈喻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她前面，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带了一下。 “啊......谢谢。”南嘉回过神来，往下一看，面前是比她腿高的垃圾桶，再往前一步就要撞上了。 “你别多想，”她几步跟上陈喻尧，开始解释刚刚的事情：“孙姨就是担心我，她没有恶意的。” 陈喻尧垂着眼睛“嗯”了一声，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南嘉心里直叹气。 他是被诅咒了吗？说话超过一个字就会触发什么惩罚？照这样下去，她们的关系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才能更进一步了吧。 她不甘心的加快脚步跟他并肩走着，又问：“对了，你来这里之后，还没出去玩过吧？” “没有。”陈喻尧说。 何止是没有出去玩过，除了第一天去买东西之外，他连门都没出过。 也难怪孙丽芳和李江林没见过他。 南嘉了然的点点头，继续说：“你不是来旅游的嘛，应该多出去转转的，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好。” “不想出去。”陈喻尧看着她。 南嘉迎上他的视线，“为什么？这边虽然没有你们那边繁华，但好看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呀。” 她狐疑的看了眼陈喻尧，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来这里，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陈喻尧问。 南嘉斩钉截铁的说了两个字：“躲债。” 陈喻尧脚步停下来。 南嘉也不敢动了。 “南嘉。”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嗯？” “我看起来像缺钱的样子吗？” “不像。”南嘉诚实的摇了摇头。 陈喻尧问：“那我为什么要躲债？” “我怎么知道。”南嘉说。 “……” 陈喻尧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一会之后，悠悠回过来一句：“一个人出去很无聊。” “这样啊……”南嘉跟上他，手上比划了个一，“最后一个问题。” “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啊。” 陈喻尧：“……” “上次去买风扇，店里的人说的。” “哦。”南嘉眼睛发亮，心说原来这么早啊。 — 买东西很快，南嘉对自己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了解的清清楚楚，只偶尔问一句陈喻尧喜欢什么，然后迅速装进小推车。 两个人在后面排着队结账。 南嘉推着购物车在前面，陈喻尧单手插兜一直在看手机。 南嘉悄悄回过头看了眼他。 就知道玩手机玩手机玩手机，一个破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你有这么无聊吗？”南嘉问。 陈喻尧抬眼看她：“没有。” 南嘉眼神幽怨：“那你一直玩手机。” “没玩，回个消息。” 陈喻尧收了手机装进兜里，跟她并排站在一起抓住推车。 他手放的位置离南嘉很近，南嘉不动声色把手往旁边挪了一下。 可恶，就知道诱惑她。 她是这么好诱惑的人吗？ “哦。”南嘉应了一声。 陈喻尧俯身，余光还能看到南嘉躲闪的眼神。 她睫毛怎么这么长。 皮肤也白，樱唇琼鼻，眼睛清澈莹润像一汪秋水。手指细长，握着购物车扶手，因为他的靠近，还欲盖弥彰的移开了一点。 陈喻尧觉得好笑。 李江林说的那句话他也不是没听到，追什么，追谁，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句话的主语是谁。 但是有她这么追人的么？ 他换了只手抓住推车，另一只手随意在购物车里翻了两下，意外看到两瓶果酒，问：“你买这个干什么？” “喝啊。”南嘉这时候倒是拿出手机了，他们前面就剩一个人，她往前走了一步：“吃火锅嘛，肯定要营造一点氛围，不然多没意思。” 陈喻尧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 两个人把推车里的东西一件件往收银台上放。动作不疾不徐，配合默契。 收银员认识南嘉，一边扫码，一边凑近了些，眼睛不断往陈喻尧身上瞟，压低声音说：“嘉嘉，这是你朋友啊？前几天来买东西我就注意到了，好帅哦。” 南嘉往旁边看了一眼。 陈喻尧正微微侧身，将一包火锅底料放在台面上。但是脸上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说的是不是他。 帅是真的。 但这种仿佛自带隔音屏障、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模样，又让南嘉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又装又拽，也是真的。 “算是吧。”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多做解释，举起手机扫码付款。 “嘀——”的一声，付款成功，屏幕弹出扣款信息。 超市的系统发出两道同样金额的收款通知。 “呃……”收银员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要不要商量一下退哪个。” “退他的。”南嘉拉起陈喻尧的手，往屏幕上点了一下摆到她面前，“这个。” 陈喻尧难得愣住。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收款通知。 他摁灭手机，说：“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吗？” 南嘉已经利落地将自己的手机揣回兜里，提起东西边走边说：“下次，下次一定让你请。” 她顿了顿，解释道，“我今天不是还多叫了两个人嘛，还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 陈喻尧跟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淡淡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指的是请客这件事本身，似乎并不觉得多两个人是什么负担。 “我说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南嘉头也不回，脚步加快了些，语气霸道又不容置疑，“听我的，下次。” 陈喻尧看着她的背影，几秒之后才迈步跟上，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我来吧。” 南嘉“唔”了一声，“那一人提一半。” — 回到家里，李江林和舒乐已经趴在楼梯扶手上张望了。看到他们回来，忙跑下来帮着提东西。 小小的屋子很快被热闹氛围占据。 几个人分工明确，陈喻尧洗菜，南嘉切菜，两个小朋友哪凉快哪待着。 南嘉看着被自己切的乱七八糟的土豆片直乐：“怎么这么丑。” 李江林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乱窜，看到那几块土豆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嘉嘉姐，你切的好抽象，这能熟吗？” “你洗手了吗就碰，”南嘉拍开他的手：“怎么不能熟了，多煮一会不就好了。” 陈喻尧把洗完的莲藕放在她手边，闻言看了眼那堆极具个人风格的土豆，然后沉默。 仔细回想一下，南嘉前两天做饭，好像都是煮面条的时候顺便煎个鸡蛋，再放点青菜。 他以为她是图方便，结果是根本不会。 陈喻尧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到底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我来切吧，”他拿了张纸擦手，朝水池抬抬下巴，“你去洗菜。” 南嘉被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她仰头看他，眯着眼睛，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任”三个大字，问：“你会吗？” 陈喻尧没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意思明确。灯光下，他手指修长干净，就连指甲都修剪的整齐。 南嘉撇撇嘴，把刀递了过去。 “看着。”陈喻尧把刀柄握在手里，没有多解释，顺手拿过一个完整的土豆放在砧板中间，另一只手轻轻按住。 动作算不上熟练，切出来的土豆不是特别薄，但很均匀，跟南嘉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 南嘉在一旁啧啧感叹：“可以啊你。” 她还以为陈喻尧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呢。这样看着，还是蛮有人间烟火气的。 “果然这件事需要天赋。”李江林抱着胳膊说，“嘉嘉姐，你这个抽象派选手是不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佩服个鬼哦。”南嘉不肯承认。 李江林朝她吐了下舌头，换来南嘉一个脑瓜蹦儿，他捂着头直喊疼。 舒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厨房空间小，几个人站在一起还有点挤。 李江林凑到陈喻尧旁边看着他动作，随后把那包红得吓人的牛油底料往他面前一伸：“哥哥，你吃过这么辣的火锅吗？” 陈喻尧看了一眼，说：“很少。” “哇，那你等下惨了！”李江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作为一个牛油火锅重度爱好者，南嘉把洗完的菜往旁边放，顺便把手上的水弹了一下：“惨什么惨，不是买喝的了吗，李江林你别捣乱啊，赶紧把碗和筷子拿出去。” “得令！”李江林拉着舒乐跑开了。 — 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原因，南嘉也觉得今天这顿火锅比之前每一次都要辣。 她被一块不小心裹了太多辣椒的肉片呛到，脸颊绯红，用手扇着风。 陈喻尧递了一杯橙汁给她。 “谢谢。”南嘉喝了一大口，缓过气来，对他粲然一笑。她嘴唇被辣得红肿，眼睛里漾着水光，笑的毫无防备。 看着陈喻尧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筷，南嘉又问：“你怎么不吃啊？” “太辣了。”陈喻尧如实回答。 他很少吃这么重油重辣的东西，一时间口味也换不过来，所以只会偶尔动动筷子。 “是有点，但是也不至于吃不了吧。”南嘉点点头，又忍不住占嘴上的便宜：“你还是太菜了。” 陈喻尧：“......” 不知道谁先夹到的肉，李江林和舒乐两个人筷子在锅里面打架，谁也不让谁。 舒乐都快气哭了：“是我先看到的！” 李江林根本不听：“那又怎样，谁先夹到算谁的。” 南嘉“嘶”了一声：“你们两个饿死鬼投胎啊，又不是没有了，待会再下不行么。” 她拨开李江林的筷子，那块肉最终落到舒乐碗里。 李江林咬着牙说她偏心。 南嘉才不管他，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陈喻尧：“我买的酒呢？” 陈喻尧指了指厨房。 南嘉起身把东西拿过来，把其中一瓶放在陈喻尧面前，随后拿起自己那瓶，指尖用力“咔”一声拉开拉环。 细密的气泡一点一点涌起。 李江林和舒乐盯着她的手瞪大眼睛。 “看什么看，小孩子不能喝酒。”南嘉一本正经的说。 她举着罐装果酒，手往前伸，话是对陈喻尧说的：“呃......欢迎你来到这里。我之前一直忘了说，不过今天这个时机好像刚好。” 陈喻尧安静的看着她。 隔着一层雾，他都能看到女孩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盈盈。 心在不知不觉中陷下去一块儿。 南嘉又说什么相遇即是缘分之类的话，他没太听清，只有最后一句，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里。 她说：“所以，陈喻尧，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 三个字掷地有声。 陈喻尧静了两秒，拿起同样的果酒跟她碰了一下，说：“嗯，谢谢。” “很高兴认识你。” 李江林和舒乐也拿着各自的杯子笑嘻嘻的碰杯。 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络。 李江林吃得鼻尖冒汗，叽叽喳喳说着话。舒乐小口喝着橙汁，被辣得直吐舌头。 南嘉忙前忙后，一会儿下菜，一会儿捞菜，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她干脆撩到后面全扎起来。 陈喻尧话依然不多，吃的也少。水汽缭绕在他眉眼间，似乎悄悄融化了一丝冷硬的棱角。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食材扫荡一空，每个人都心满意足。饱满而踏实的烟火气将四个人温柔地包裹在一起。 陈喻尧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南嘉和李江林猜拳决定谁把最后一点东西吃完，舒乐在旁边抿嘴笑。 窗外夜色渐深，窗内灯火可亲。 这样鲜活而又有些混乱的温暖，不知不觉间漫过他心口某个一直空寂的角落，留下灼热的印记。 第13章 年少 那顿火锅之后，南嘉隐隐觉得，她和陈喻尧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但是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很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以前不管她说什么，陈喻尧都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嗯”一声，或者一句简短的回应，让南嘉觉得自己怕不是喜欢上了一个木头。 但是上次她在他面前吐槽有人在宾馆房间抽烟，弄了一地的烟头，她做退房检查的时候差点没被呛死的时候，陈喻尧居然破天荒的安慰她，还耐心的给她提了几个建议。 她惊奇的大喊，把陈喻尧吵的直皱眉。 而现在，南嘉看着微信界面上那句［你几点下班］发愣。 消息是陈喻尧发来的，五分钟之前。 她就那么盯着手机屏幕五分钟。 “南嘉？”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薇问：“你怎么了？” “啊，没事啊。”南嘉收回思绪，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你怎么下来了？” 这段时间轮到她上班的时候，林薇大多数时间也是在的，练习打字或者跟她学习怎么更好的和客人交流。 南嘉自己也就是个半吊子，但是会很耐心的把懂的都教给她，找话题跟她聊天，还经常鼓励她多说话，久而久之两个人关系也慢慢变好了。 但是今天林薇一天都待在房间里，突然下来，南嘉直觉她是有什么事。 林薇支支吾吾的说：“我...我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我手机欠费了...” “当然可以啊。”南嘉打开拨号界面把手机递给她。 “谢谢。” 南嘉冲她摇摇头说“不客气”，林薇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不知道跟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像是哭过。 南嘉问她：“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薇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只说：“没事，我先上去了啊。” 她把手机放下就离开了，背影还能看出来在抽泣。 南嘉盯了几秒。林薇不说她也不好意思追问，就打开微信回陈喻尧的消息。 [ ：十点。] [ ：怎么了o.o] 陈喻尧不知道在干什么，快半个小时之后才回过来。 [我来接你。] 来干什么？ 南嘉看着那几个字，恨不得原地表演一场瞳孔地震。 [ ：O.o？] [ ：你被盗号了？] 下一秒，屏幕上冒出来一则视频通话邀请，南嘉一惊，手没注意按到了接听键。 陈喻尧的脸赫然出现，他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刚刚洗完澡看起来神清气爽。 南嘉暗戳戳咽口水。 晕。 好大一张帅脸。 正了正神色，她问：“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呀？” “给你证明一下我有没有被盗号。”陈喻尧走到客厅倒了杯水。 他喝下去的时候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一个小水滴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 南嘉眼睛都要看直了。 这个人男魅魔来的吧。 要不是隔着屏幕，她一定冲上去...... 夸他两句。 南嘉一根手指在桌子上画圈，说：“哦。” 陈喻尧在那头问：“现在相信了吗？” “相信了。”南嘉说：“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还要上班呢。” 她可不能就这么被他迷惑了。 陈喻尧看着她躲闪又明显希望不要挂掉的表情，无奈的问：“所以要不要我来接你？” “要！”南嘉立刻喊了一句。 什么上班谁爱上谁上，夏夜，晚风，多好的机会啊！她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 “要要要，”她看着陈喻尧勾起的嘴角又补充道：“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嗯，不反悔。”陈喻尧说，“你好好上班，十点我来接你。” 南嘉点点头，说：“嗯嗯，拜拜。” “拜拜。” - 南嘉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比今天更难熬过。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时钟，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转速，但她就是觉得这几个小时过得很慢很慢。 以前在学校都没觉得一分钟时间有那么长。 一边期待一边忐忑，好不容易到九点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嘉睁大眼睛看着门口。 进来的不是陈喻尧。 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孩走到前台。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她心里觉得可惜，但脸上还是标准的微笑。 男人问：“还有空房间吗？” “有的，还剩两个标间和一个双床房，您看您需要哪种。” “双床房吧。”男人说：“小姑娘，你是本地人吧？” “是的。”南嘉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熟练的办理入住。 “那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这带着妻子和孩子来旅游，你给推荐推荐。”男人指指一旁的两人。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南嘉，说：“姐姐，你好漂亮呀。” 南嘉朝他笑了笑，把证件递回男人手中，“谢谢你呀，你也特别可爱。” 随后她热情的介绍：“有呀，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是景点了，白天可以去爬山，不是很高，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爬完，要是晚上不想回来，那边还有露营基地，吃的住的都挺全的。” “好，那我们明天去看看。” “嗯，祝您入住愉快。”南嘉微微弯着腰，笑的得体。 她没注意到门什么时候打开的。 陈喻尧站在门口一侧看着她。送走客人后南嘉缓缓吐出一口气，扎起来的头发散下来一绺垂在颊边，被她勾到耳后，整张脸都露出来。 柔和的灯光下，她鲜活而美好。 陈喻尧喊她的名字：“南嘉。” “嗯？” 南嘉抬起头才看到他，又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七。 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刚刚有客人来了我都没看到你。” 陈喻尧走上前，说：“没有，刚到。” “现在能下班吗？”他问。 “差不多，”南嘉说：“等我关一下电脑。” “嗯。” - 两个人并肩走着。 晚上的青城很安静，只有偶尔开过去的车发出的鸣笛声。月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树影。 南嘉悄悄伸出手，勾起两根手指在身前比划。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的影子相触又分开，那两根手指映在地面上和陈喻尧手的位置重合，看起来像是两个人在牵手。 陈喻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问：“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南嘉否认，心虚的收回手想往口袋里藏，结果她穿的衣服上压根没有口袋。 南嘉暗暗咬牙，脸上有点被抓包的羞赧。 她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接我了？” 陈喻尧这两天出门的频率是变高了，偶尔出去晨跑或者拿个快递。 他买的东西挺杂，衣服，电脑键盘，运动器械。 南嘉看到他拿回来两个哑铃还吓了一跳。 之前陈喻尧一口气付三个月房租的时候南嘉对他要在这里长住这件事还没实感，看到这些真的是又惊又喜。 他还挺自律。 陈喻尧看了她一眼，想起下午听到小区门口那几个阿姨说的话。 “你听说了没，刚子那个宾馆好像被人盯上了哟，老张说这两天总是看到有个黑衣男人在门前乱晃哦。” “听说了听说了，是不是他在外面惹什么事了被人追到这里来了？” “我看也是，你说刚子一年那么多时间不回家，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他能不回来关心关心老两口。他爸妈都五六十了吧，天天琢摸着怎么给他找个对象早点抱上孙子呢。” “......” “你一个人不太安全。”陈喻尧说。 “还好吧，”南嘉不以为意，“之前都这样啊，而且这里挺近的...” 突然反应过来，她问：“你的意思是，你以后每天都打算来接我？” 陈喻尧反问：“不需要吗？” “需要需要！”南嘉嘴巴都张成“O”型，眼睛还盯着陈喻尧，仔细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就是你突然这样我有点不习惯。”她掐着食指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陈喻尧看着她，莫名想到她喜欢发的那个颜文字，说：“以后就习惯了。” 顿了几秒，他又问：“你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没有啊。”南嘉摇头。陈喻尧突如其来的示好加上这个问题，她心里突然浮上一层不好的预感。 他他他！ 不会是想先跟她搞好关系然后栽赃嫁祸把她卖了吧？ 不是吧。 不是青春爱情片吗？为什么这个发展越来越像犯罪悬疑剧了！ 南嘉瞳孔微微放大，大跨一步堵在陈喻尧面前，“你真没跟别人结仇吧？你跟我说实话，你说的奇怪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仇人？你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才故意讨好我的？想拿我挡枪？” 陈喻尧：“......” “要不要我把银行卡拿出来给你查查余额？” “那说不定卡里的钱就是你的赃款呢！”南嘉一脸倔强。 陈喻尧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南嘉身体一僵，然后听见他说。 “既然你发现了，那我就......” “啊！”南嘉甩开他就开始往前跑。 陈喻尧：“......” 南嘉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都怪她色迷心窍！现在好了吧，万一是真的，摊上这种事小命都不保。 她暗骂陈喻尧骗子混蛋心机男。 白瞎了那张脸了！ 果然还是孙丽芳说的对，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有下次……她下次一定擦亮眼睛，什么帅哥都没命重要啊！ 越想心越凉，南嘉又回头去看。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陈喻尧就站在身后，手还抓着她的胳膊。 “你跑什么？” 他沉着声音听起来更吓人了。 南嘉欲哭无泪：“不跑难道等着你把我卖了吗？！” 陈喻尧还想往前，她赶紧制止，“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喊人了啊！” “救......”南嘉张嘴就要喊。 陈喻尧捂住她的嘴，说：“戏精。” 南嘉把他的手拿开：“你放开我，我是不会屈服的，你就知道用脸骗人，我......” “停。”陈喻尧一脸无语的打断她，耐着性子解释下午听到的事情。 等他说完，南嘉才吐出一大口气，“啪”一巴掌打在他手上，“你不早说。” “你给我说的机会了么。” “......” “但是不会啊，”南嘉摸着下巴思索：“邵刚在外面逍遥自在的很，不回家就是因为他爸妈催婚啊，犯事了不敢回来不至于。” 陈喻尧：“...你这么相信他？” 南嘉点头：“相信啊。” 陈喻尧：“......” 他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们店里新来的那个呢？” “你说林薇啊，”南嘉说：“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胆子那么小，连跟我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怎么会在外面惹什么人。” 感情她谁都相信就是不相信他？ 陈喻尧冷哼一声，放开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