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刀男白月光后消失三十年》 第1章 1.初始刀越弱越好 审神者大概永远也不会承认,选择加州清光作为初始刀的真正原因。 ——他看起来最弱。 这五个人里面,他的四肢最为纤细,眉眼间流转的神色,连同那放软了的、带着点不自觉撒娇意味的语调,好像也说明了是比较容易心软的类型。 如果有一天会变成敌人的话,或许更容易打赢吧。 “加州清光,河川下游之子…虽然难以上手,可要好好爱惜我哦。”黑发红眸的青年笑吟吟地自我介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好,请多指教了。”审神者面上适时展露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她是在一个实验室的床上醒来的。 明明记得自己刚寿终正寝了。再睁眼时,看到的这些家伙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守护历史,需要她的才能什么的。 她是被克隆的,是这样被“复活”的。但她也懒得去想人类用克隆技术的伦理问题,既然自己活了,那就活着吧。于是她就以这副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身体,继续为这个她所在时代一百多年后的政府工作了一段时间。 “审神者大人,像这样投入各种材料,然后将委托符和加速符交给刀匠,就可以完成锻刀了哦。”狐之助在锻刀室里摇着尾巴,尽职地讲解。加州清光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目光却一直悄悄落在她身上。 “主人,在犹豫什么啊~”清光忍不住出声催促,带着点亲昵的埋怨。 灵力的光芒与飘散的樱花瓣一同缓缓落下,一个新的身影凝聚成形。那是一个身着军装、气质沉静的短刀少年。 “我是平野藤四郎,如有护卫的工作,请交给我。” 还好,是小孩子啊。审神者心中无声地松了口气。面对孩童形态的付丧神,戒备心似乎能放下少许。 “平野藤四郎,是皇室的刀吗?” “是,从明治天皇之后,我一直被珍藏在皇室,曾经作为皇家女性的御枕刀侍奉。” “好像在宫内厅曾经见过这把刀呢。今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了。”她看似无意地提起宫内厅,目光却细致地关注着付丧神的表情,试图能借此挖掘出关于过往记忆的蛛丝马迹,毕竟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在时政总部工作对找到记忆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她也不喜欢那个环境,才申请来做审神者。 平野藤四郎心中也是暗自思忖,审神者大人莫非是明治之后的皇室相关之人吗? 狐之助适时插话,解释近侍的职责是照顾审神者生活起居,辅助处理本丸事务,并提醒她是时候选定近侍了。审神者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平野藤四郎。 加州清光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像被微风惊扰的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即便选定了近侍,审神者也是让他在隔壁办公,不跟自己在一个房间。 她更愿意独自翻阅那本厚厚的入职手册,研究本丸的运转机制与各项功能。 “刀解,就是字面的意思?” 狐之助凑过来,“刀解是解除刀剑男士显现的人身,并且这名刀剑男士再也无法被施与刀解的审神者唤醒。也就是抹杀哦,审神者大人。” “我对他们的权力,原来这么大吗?” “是的哦,”狐之助肯定道,“有灵力契约在,您可以使用刀帐的所有功能对刀剑男士下达命令,他们绝对会忠诚于您。” 绝对的忠诚,生杀予夺的权力。审神者感到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倏然松弛了大半。果然,唯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真正带来安心感。一个的念头悄然滋生:如果有一天用这些刀剑的力量,去造时之政府的反也并非全无可能吧? 又问起关于灵力的事。狐之助雀跃着回答,“您的灵力很强,在测试中获得了超高的分数!我被分配到您的本丸真的很幸运!灵力强就更容易吸引来强大稀有的刀剑男士,唤醒他们成为您的力量!” “那我呢?对我自己的好处是什么?” “这些不是对您的好处嘛?”狐之助有些困惑。 审神者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回手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在加州清光和平野藤四郎的共同努力下,一项项新人任务顺利完成,原本空旷的本丸渐渐添了几分烟火气。 清光在闲暇时做了许多精巧的手工首饰。她的目光好像很少落在自己身上,那就做些东西,让她看到了就能想起自己吧,清光这样想着,兴致勃勃地献给审神者。审神者没有拂他的好意,将它们陈列在房间显眼处,却从未戴过。 清光还是不愿放弃。一个大早上他带着满满一盒首饰和小镜子,来亲自来打扮审神者。他甚至细心到注意到审神者没有耳洞,带来的耳饰全是耳夹款。 “因为要好好珍惜,不舍得戴呢。”审神者找了个借口推脱。 “可是,发夹就是用来戴的诶,要不怎么是发夹嘛。”清光的语气带着点执拗,就像他这几日因为审神者很少派他出阵而萦绕心头的落寞,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及刷存在感。“主人是不喜欢这些金啊银啊、闪闪发亮的东西吗?” “确实如此呢,”她顺势承认,“我太不习惯这些。” 审神者最初很少离开天守阁。梅雨时节,空气总是湿漉漉的,他们偶尔会看见她独自站在天守阁的阳台,仰头望着连绵的雨幕,宁愿如此,也不愿下来与他们共处。但无人能指摘她的工作。加州清光与平野藤四郎在私下里交谈,她的每日任务总是完美完成,提交的报告也让上面无可挑剔。 随着新显现的刀剑越来越多,本丸日益热闹。审神者开始偶尔出现在本丸的其他地方,最常做的是坐在回廊下,安静地看着短刀们嬉戏玩闹。 加州清光远远地看着她看着短刀们。 真的很亲近小孩子呢。不过,既然选了我做初始刀的话,说明也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嘛。 加州清光明明没有生病,但是叫做心的地方有点酸涩的感觉。人类的身体真是奇怪。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他。远征途中,想起审神者不喜金银,他便在一家店铺精心挑选了一枚色泽沉静的檀木手镯。有时代特色,也很低调,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回程时清光顺便去了万屋街。本丸人手比较紧张,既然出来了,就多分担些采购任务吧。但采购完成之后,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太早回去。 他在万屋街售卖电子设备的店铺驻足,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输入了审神者的代号“宫下”。审神者代号可随意选取,听说她的代号是政府工作人员代为填写的。使用真实姓氏作为代号的审神者不在少数,姓“宫下”的人也很多,他本不抱希望。然而,搜索结果的首页,赫然是一位气质与主人极为相似的女性。不过,审神者总是戴着护神纸,他们从未见过她的真容。再往下翻,竟还有视频片段。清光点开其中一个,传入耳中的声音,与他每天听到的那个竟是一样的。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粗略了解了她的生平,还得知了有一本关于她的回忆录存世。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万屋书店,竟真的能预定,只是需要从现世调货。没有太多犹豫,清光支付了定金,预约了下一次来取。 审神者看着加州清光递过来的木镯,久久地凝视着青年那双亮晶晶的、如同浸染了晚霞的红色眼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算计或别有用心。 只要能看到哪怕一丝杂质,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干脆地拒绝。 可是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期待,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点像小猫。像那种费尽力气叼来自己觉得最珍贵的猎物,放在主人脚边,然后眼巴巴等着表扬的小猫。 自己脑子里竟然只有这样的想法。 “谢谢,清光,谢谢你的心意,”她伸手接过了那枚木镯,缓缓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过还是不要再想着打扮我了吧,我其实真的不喜欢首饰。” 对时之政府的厌恶,对陌生环境的防备,好像是刻在本能里的。 只是,这些付丧神们,似乎都不是坏孩子啊。这是相处半月有余后,逐渐清晰的感受。一丝微弱的愧疚,开始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但此时的审神者还不知道她的代号代了个寂寞。 第2章 2.歌仙兼定留不得了 审神者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想找到自己完整的记忆,二是早就看时政不顺眼,想着什么时候能给他们添点堵。 作为克隆人被“复活”,她的记忆支离破碎。关于制造记忆,时政拿手的就是召唤付丧神时将历史和逸闻作为他们的记忆。她的情况大概也是如此,只有被记载了的,而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两件事的进展都不顺利,而且本丸这些人也不太对劲。 最近本丸里好像在策划些什么,但显然自己是被瞒着的。 审神者在天守阁向下望,刀剑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院子里鹤丸国永、烛台切光忠他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友好地朝她挥手。 清光最近一直远征,今天也照旧来送远征报告,但这次歌仙兼定竟然是跟他一起来的。 因为对主人很好奇,所以刀剑们问了狐之助审神者的生日。狐之助查了审神者的基本资料之后告诉了他们。 歌仙也是其中一员,他想送点有自己特色的东西给主人。而清光来天守阁的路上看到歌仙冥思苦想的样子,建议他亲自来见见主人找找灵感。 清光刚一开口想说歌仙的来意,就被歌仙打断,因为歌仙是打算当惊喜的。 审神者打断了他的打断。 “是说后天吗?那不是我的生日。” 他们眼里的失落在审神者眼里根本藏不住。 审神者不理解,就算真的是生日,他们的关系亲近到可以为自己庆祝的程度了吗?自己已经恶补了很多刀剑付丧神的信息了,知道了他们像人但又与人不同。难道他们也懂这些人情世故吗? 现在她应该只是他们的上级,应该只有这一种关系而已吧。没必要在私人的领域更近一步吧。 如果付丧神也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会人情世故,那么本丸的情况是不是也需要格外关注呢。即使是孩童模样的短刀,他们也都是战斗力可观的存在。如果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太过亲密,自己的话语权就会被架空。 得挑拨一下。审神者这样想着。 不多时之后,歌仙兼定再次来到天守阁时已经平静了神色,将手中带着墨香的色纸双手递过来。 “是刚刚有感而发写下的,想送给您赏玩。” 审神者接过,用指尖感受着纸张的信息。墨迹未干就送来,他在急什么呢? “感谢之至,我会珍藏起来的。” 配上温和的微笑,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但是审神者接受到了歌仙兼定复杂的目光,似乎在暗示她这其中大有深意。会是什么呢? “歌仙,你最近和清光一起远征,真是辛苦你了。”审神者轻轻叹气,开始了她挑拨他和初始刀的关系的计划,“我知道和清光这样实干型的刀共事不容易吧,他是不是跟你没什么风雅的共同话语可聊呀? 但是,歌仙完全没有收到挑拨的信息。 ——认同我的文系名刀身份呢,还担心我和新同僚是否合得来吗,一直在默默观察我们,真是心思细腻之人。想必主人也是爱好风雅的妙人,一定能和我有所共鸣。 “感谢您的关心,不胜荣幸。” 目送他离开房间之后,审神者才仔细研究起来这首俳句。 卯の花の しずくに梅酒 知はひそむ 【卯之花上露】 【一滴梅酒藏深悟】 【静默酿真知】 会是什么暗号吗?假名还是首字母? 卯の花,梅酒,知,如果换一种读法的话——う、つ、し? 真正想写的话藏在汉字的第一个假名里吗。克隆人说是复制品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件事在时政也算是个机密。那么他的情报来源是什么,是狐之助?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他们还掌握着其他多少情报,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加州清光是否是他的同伙,动机又是什么,是挑衅还是想交换什么东西。 嗯……狐之助和歌仙兼定恐怕留不得了。 审神者决定出去找找证据。确定下来,就亲手送他们上路。 走出房间去隔壁看看近侍,挑拨。 “平野,你照顾大家真是无微不至,”审神者故作感慨,“但有些人似乎把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我听说有人私下说你是‘保姆’,别说是我说的哦。” 平野在审神者的背影中瞳孔轻颤——护身短刀能得到“保姆”的评价,说明他照顾主人尽职尽责,主人和这样说的大家真温柔啊,真是太荣幸了。既然都被看在眼里,今后也更加努力吧! 路上遇到的,挑拨。 “大包平,你的刀法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但有时候太过优秀也会招人怨恨。特别是你在手合时那么严格,有些人私下表示压力很大呢。” 大包平神采奕奕——主人也已经承认了我大包平是最漂亮的!她是在担心那几个天下五剑对我有意见?真是太为我着想了,其实完全不是问题!手合的训练成果她一直在关注着呢,我懂了,继续用这样的水准让他们领教领教我大包平的实力吧。 新选组这些刀最团结了,挑拨。 “堀川,你总是这么热心帮助别人,但我注意到有些人似乎把你的善良当作理所当然。比如和泉守和安定,总是把报告推给你处理,这对你不太公平。都是一起去夜战的,你也该好好休息呀。” ——卡内桑就没有自己写过几次报告,主人也能看出来吗?还能分清我们三个的笔迹,她真的是每篇报告都会自己看啊。胁差本身就是打刀的助手,不过谢谢她为自己打抱不平,好温暖啊。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每个人的工作分配是否合理,真是太尽责了。 “长曾祢,我觉得你很有管理潜质的,但有些人可能并不理解你的领导才能。比如你上次当队长,好像有人不服气呢。” ——作为近藤局长的刀,主人居然看出我的管理才能了。她是在为我没有得到足够支持而鸣不平吗,一定是在暗示将来会给我更多发挥空间。分明是主人在培养我,我得比虎彻真品更加努力才行。 虽然审神者才到这里不到一个月,虽然生前也几乎对刀剑一点也不了解,都是为了对付这些付丧神恶补的。是的,是这样的。 第3章 3.烛台切为什么跟我抢垃圾桶 审神者当然没忘了主线任务,收集证据然后除掉歌仙兼定和狐之助。 本丸的茶水间可以说是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南面朝向庭院,西侧临着池塘,总有草木在花期之中,亦有虫鸟之趣。靠窗的小桌整齐摆着笔砚与色纸,一看就知道是歌仙会经常流连的角落。审神者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里,而现在正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良机。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其实她对自己的本丸已经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角落的垃圾桶,虽然表层都是饮料瓶和包装袋,但似乎刻意掩盖着底下不少的纸质材料。果然不对劲。正准备翻找时,审神者察觉到了脚步声,果然在这里探查也不是上策,随即就装作要倒垃圾的样子。 “后天不是审神者生日”这件事,早已由清光传开。这几天,原本兴致最高的几位明显消沉下来。其中一个就是正把茶点端进茶水间的烛台切。原本为后天准备的食材,只能慢慢做茶点消耗掉了。 一进门的烛台切看到的就是抱着垃圾桶的审神者。他赶忙放下茶点,冲过来试图抢走垃圾桶。 “主人,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做,交给我就行了。我刚做好的茶点您要用一些吗?” 烛台切想着主人难得从天守阁出来,怎么能让她来做这么不帅气的事。 审神者:不让我倒垃圾?绝对有问题。 “没关系,我顺路。”审神者保持着微笑,手上加了力气把垃圾桶抢了回来。然后也没忘了自己的支线任务,寥寥数语继续挑拨烛台切光忠和鹤丸等人的关系。虽然一如既往地没起效。 到了没人的地方,审神者终于能扔掉上层的破烂,细细翻找起来那些纸张。 万屋的购物小票、便当的便签,还有歌仙笔迹的草稿。 那是二十几版反复删改的、主题为“贺生辰”的和歌或俳句,旁边还有数张誊抄到一半,却因不满意而被弃用的洒金纸。 云层的缝隙间,柔和的阳光像水晶簇一般,骤然生长进这个被漫长梅雨笼罩的本丸。她抬起头,才发现此刻正是难得云开见日的时刻。 洁白无瑕的卯花啜含着雨滴,变得晶莹透明,也难怪还有水晶花的别名。审神者走在路上见到时,才发现雨后的卯花原来还有如此情态,于是驻足细观。而后,自己曾反复试图破译,已经记住每一个字的那首俳句,出现在了脑海。 “梅酒”,原来是花瓣为盏,梅雨为浆的姿态,真是不错的遣词造句啊。 同一片天空之下,有人见到了美丽的景色,然后期待着另一个人,在同样的景色之中回望。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么隐匿其中含蓄的花语,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歌仙兼定。 也没人告诉我被刚显现了三天的刀送了情书该怎么办啊。不过送都送了,就辛苦我受着吧。 审神者倒完垃圾回来了。 “烛台切,后天,我们开个联欢会吧。” 茶水间的几人纷纷投来目光。 审神者继续说:“本丸建立一个月以来,已经有三十多位刀剑男士显现了,我们还没有一起聚会过。正好,你们不是在准备什么吗。” 她把干净的垃圾桶放回原位,“我也会来帮忙的。” 众人脸上有了欣喜的神色,几秒之后更是发出了欢呼。 联欢会进行的很顺利。 粟田口的群舞结束后,早早的作为堀川国广魔术助手表演完毕的清光和平野坐一起休息。短刀与胁差在历史上多作为副武器,与打刀的使用场景并不冲突,因此他们之间没什么竞争感,反而相性很好。打刀加州清光对平野藤四郎这类守护刀并无敌意,只是平野显现后一直是近侍,能贴身照顾主人,这让清光很是羡慕。 他们自然而然又聊起主人。清光了解到审神者也很少让近侍与她同处一室办公,而平野仍在猜测审神者的身份。清光心里有种隐隐的胜利感,终于有比平野知道更多的事了。 “我知道哦,”但他不打算全盘托出,“主人是身边有保镖的那种身份呢。”清光给了个线索,让平野继续猜。 审神者远远地、静静地观察着联欢会上的一切。结合这几日的观察,她得出结论:他们竟然真的只是很开心,真的只是在庆祝。是自己多虑了,付丧神确实不像人类那般复杂。 热热闹闹的,就这样也很好。 他们并非站在时政一边。想给时政添堵,孤身一人也难以成事。既然他们已被契约束缚,对自己绝对忠诚,还能有什么威胁呢?何必再做挑拨那种多余的事。 “歌仙,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审神者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了歌仙旁边。 ——是这个身体作为时政的实验体从营养液里新鲜出炉的日子。 “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你要记住哦。” “啊,我会的。”歌仙微笑着认真点头,“我会在每一年的冬至,都为您献上更为风雅的俳句。” 审神者从和服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纸卷,用紫色丝带系着,递给歌仙。 卯花的花语:忠诚、可信赖、纯洁的爱,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吧。但用文字回应,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热烈了,所以就把自己看到的画了下来。 “回礼。也不知道我画得像不像。但这是我第一次画这种画,算是我的‘开刃作’吧。” ——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第4章 4.这种抹茶色的鸟_______ 刀剑们偶然聚在一起,说起这段时间审神者对他们每个都私下里说了些奇怪的话。 讨论一番后,他们得出了一个令人感动的结论:审神者在短短一个月内,不仅记住了所有刀剑的名字和样貌,还深入了解每个人的性格和彼此之间的关系。她甚至关注他们出阵的每个细节,谁擅长什么,谁和谁配合默契。联想到她曾坦言生前对刀剑知之甚少,如今却如此努力地学习历史、了解他们。 这是何等细致的心思,何等强大的工作能力! “主上她……真是太为我们费心了。” “明明说不了解我们,却在背后这么努力……” 一股暖流在本丸蔓延开来。太感动了,更要为她肝脑涂地!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丙子椒林剑有感而发吟诵道。 大和守安定好奇,“‘玉龙’是新的要实装的剑吗?” 加州清光也凑过来,“是丙子先生的同乡吗?” 丙子椒林:“哈哈……” 审神者只是想挑拨刀剑彼此之间的关系,倒也没想干更坏的事。而完全以人类视角进行的挑拨话术起到了完全的反作用,但并不是坏事。这就是论迹不论心吧。 而从审神者的视角来看,自联欢会后,她对他们的审视和戒备已放下大半,自然停止了那些刻意的挑拨。但做过的事无法收回,愧疚也无用,再把真相抖出来也只会有负面效果。她索性将错就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闹到自己这来了就再解决吧,那样还能顺便提升自己的威望。就是等了好久也没有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为啥。 近几日,审神者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故意在本丸各处闲逛,时而在廊下驻足,时而在园中徘徊,果然发现那个穿着神父装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几天前那个付丧神显现时,审神者对他那身紫色的神父装有些在意,便问了一下。得知他的两任前主都是基督徒后,被他反问“主上信教吗?”以此为契机,审神者串联起了一点回忆的碎片,坚定摇头,“也算有点渊源吧,但我完全不信。” “压切长谷部,”审神者突然转身,将手探入袖中,那里放着有刀解功能的刀帐。只要对方有任何不轨动作,她会立刻启动刀解,绝不犹豫。确认对方站在安全距离外,她才直接点破,“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叫我‘长谷部’。”打刀微微躬身。他解释,自己了解到审神者缺乏安全感,于是想默默跟在身边保护她。 他其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让审神者感到不安的那个源头。 “火烧寺庙,手刃家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请您尽情吩咐。”长谷部目光灼灼,语气虔诚而狠厉。 或许有人会被这等直白凶狠的誓言吓到,但审神者没有。她反而眼前一亮,这不正是她需要的人才吗? 不过,还是需要再考察一番。 “那好吧,长谷部,”她松开袖中的刀帐,“教我怎么用刀。” 于是,审神者开始跟随长谷部学习剑术。 长谷部是个很尽责的剑术启蒙老师,原本他的招式就利落而稳健,他对审神者所教授的基本功也是稳扎稳打。 而此刻,在对练中,长谷部举起木刀示范动作的瞬间,审神者突然感到某个画面突然与记忆重合。似乎,也曾有人这样举刀对着她,不过那是真刀。那个人……感觉很熟悉。一丝刺痛般的悸动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自己明明曾经活在21世纪,刀剑早就只能当艺术品了,怎么会有人对她动真刀呢?还是好好练习吧。 审神者的to-do list加上了每天的挥刀训练,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天巴形薙刀有事禀报,推开天守阁的门,发现室内异常昏暗。而审神者抱膝蜷在座椅里,整张脸埋在阴影中。 “别过来。”他刚要靠近,就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巴形顿时止步。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那身影透着一股破碎感。是切磋时长谷部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在独自伤心吗?他绝对不能原谅。而看着远处的主人,巴形的心都要碎了,无视了她的话飞奔过来。 审神者疑惑地抬起头。 “巴形先生,”平野拄着拖布,语气带着无奈的抱怨,“我刚拖完地……” 天守阁只是临时停电。近侍平野藤四郎说,既然什么都干不了,不如趁机大扫除。虽然,其中也有他想找机会离审神者更近一点的小心思。此刻他刚拖完地,地板还没干。巴形这一进来,立刻留下了清晰的鞋印。 巴形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泥印,又看看蜷在椅中的审神者,一时无言。 反正停电了,工作也做不了。趁巴形在帮平野重新打扫的间隙,审神者索性到屋外散步。 阵雨初歇,空气清新。她看见莺丸坐在廊下。 这个最近刚显现、被她安排了许多出阵任务的太刀,果然又在闲暇时品茶。几只柳莺和审神者叫不出名字的小鸟落在他肩头、膝上,在她靠近时扑棱棱飞远了些。 “要坐一会儿吗?”莺丸邀请道。 审神者在他身旁坐下。片刻寂静后,那些小鸟又试探着飞了回来,有一只甚至大胆地落在了她的膝头。 “以为小鸟很矜持,”审神者轻声说,怕惊扰了这些小生灵,“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亲近它们。原来其实很亲人啊。” “嗯嗯,是啊,”莺丸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很漂亮吧。”他抬起眼,目光温和地看向她,“鸟儿,是很喜欢人的呢。”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只柳莺适时地发出清亮婉转的鸣叫。 “叫声真好听,”审神者微微笑了,似乎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可是人怎么学也学不像。” “不用学,”莺丸意味深长地说,“鸟什么都明白。”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审神者身上小巧的鸟,“别看它们这个样子,柳莺其实是肉食性的鸟呢。” “是么?看不出来呢。” 莺丸将手轻轻靠近自己肩头毛色最鲜亮的这一只柳莺,待它跃到自己手上,便伸过去邀请审神者摸摸。 “它认真捕猎的样子,”审神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认真的意味,“我会很期待看到。” 莺丸不喜欢说真心话。 只是,柳莺的鸣叫,希望她能听懂吧。 第5章 5.拥抱刀与枪之人 审神者的运气很奇怪,就任快两个月,稀有太刀都已经快收集全了,但是初始五刀中的几振迟迟也不来。 这天,锻刀炉前樱花纷飞,一个新的身影凝聚成形。那是个气质爽朗开阔的青年,一手随意提着刀,另一手握着一把老式手枪。 “咱是陆奥守吉行,来跟咱一起,把世界握于手中吧!” 陆奥守吉行,曾经是维新志士坂本龙马的刀,身为刀剑付丧神却热情地拥抱着属于新时代的武器。 审神者看着这个一手冷兵器一手热兵器的付丧神,有些恍惚。记忆的碎片又被触动,她低声自语,“……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她也既用枪也用刀。” “哦?”陆奥守立刻来了兴致,凑近几步,眼睛亮晶晶的,“主人快讲讲!” 审神者语气带着些微怀念,“是个特工出身的女性,枪法和体术都是一流。后来我请她做了我的保镖。她工作的第一天就问我,能不能用刀。她说她出身武学世家,刀法也很厉害。”审神者顿了顿,似乎能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我说只要能确保我的安全,当然可以。而且着刀的保镖出入各种场合,也能体现文化自信什么的吧。在21世纪还坚持用刀剑,算是个奇人吧?明明那早已是热兵器的时代了。” 她如果不是没有灵力的话,应该会很适合做审神者吧。 那个曾在记忆中向自己挥刀的身影,会是她吗? 这段日子,审神者一直在跟长谷部学习剑术。长谷部堪称是最好的启蒙老师,从最基础的握刀姿势、步伐、到发力技巧,都讲解得极其细致耐心。 审神者学得极快,悟性惊人。一个月下来,已将长谷部所教的基础融会贯通,并结合她自己那套源于现代防身术的、不拘一格的身法。在对练中,她看似被长谷部的攻势逼得狼狈,步伐凌乱,甚至近乎滚地,却在电光火石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突进,阴招频出,木刀精准地停在长谷部喉前。整个过程毫无武士的优雅可言,但确实有效。 虽然审神者只是赢了1级的长谷部,但也知道了显然他在教学中没有一点藏私。 面对审神者难看的胜利,长谷部眼中却爆发出更为炽热的光彩:“真不愧是主人啊,如此精彩的招式,真是厉害,让我佩服。” ……绝对不是主控滤镜厚如城墙 审神者对于承受夸奖倒也心安理得。她向来清楚自己的学习能力,也自信于自己的天赋受得起这些评价。唯独有一件事天赋异禀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就是画画。 “哎之定,这是你画的吗?为什么这朵花在流口水啊?”和泉守兼定睁大了眼睛,观摩着这幅今天刚出现在墙上的作品。 兼定部屋里,三个人正在雅集。 “……这是主人画的。”雅集的发起者歌仙今天心情好,不想跟自己家的后辈和泉守一般见识,只是打掉他朝画伸过来的手。 和泉守尴尬地笑,被歌仙打回来的手无处安放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呃,原来是主人画的啊……哈哈,挺、挺别致的。” 歌仙叹了口气。 “唉,你懂什么,这是稚拙之气。用墨如稚子初执笔,暗合‘见山仍是山’之境,乃是返璞归真的境界。看这枯墨飞白,真是暗含雅趣。” 歌仙内心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是用公正专业的审美眼光来评判的,绝对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滤镜。 “原来如此!”堀川国广立刻捧场地点头,看向画作的眼神充满了崭新的敬意,“主人果然深藏不露!” 而歌仙内心有更隐秘而真实的心理活动。 自己递去那首俳句,写得如此隐晦,她应当尚未察觉是情书吧。但这毕竟是事实。自己应该是本丸第一个给她写情书的刀。而且,她以画作回应了。无论如何,这就算是她答应了。 他,歌仙兼定,作为之定杰作,理所应当地已成为这座本丸的正宫。此事无需言明,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她也无需知晓。 “……你不是要我们来写俳句的嘛,呐,写好了。” 和泉守试图转移话题,拿起自己刚写好的色纸,骄傲地、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那完全是遗传自前主土方岁三的优秀文采。 “哇——不愧是兼先生!!”堀川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星星眼,由衷地赞叹。 歌仙已经无语地完全不想点评了,转而对满眼放光的堀川寻找话题。 “说起来,堀川君你已经在这里住两天了吧,你兄弟那边会担心吗?” “山伏兄这几天一直在山里修行,没关系的~~啊!是我打扰到您了吗?” “绝非如此,”歌仙摇头,语气平和,“只是突然想到,你的另一位兄弟还没有来呢。”同为初始五刀之一,他对那位堀川派的打刀有些印象。 他来了之后,这振胁差就能分心去照顾一下他了吧,别再天天惯着和泉守,让这家伙自信心继续膨胀了! 第6章 6.自恋的审神者会有自信的刀吗 天守阁内。 审神者与一个身披白色兜帽的身影相对而坐。那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深深弯着腰,仿佛极力要将自己缩到看不见的程度,压低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 “第一部队的大家,都是像皇家御物、源氏重宝、天下五剑那样显赫的刀。把只是仿品的我编入他们之间……那个家伙,到底在对这样的我期待什么呢。” 下一秒,这个白色的东西噌地一下坐得笔直,猛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头耀眼的白发和灿若朝阳的金色眼眸。 “——他就是这么说的哦!”鹤丸国永带着完成任务的得意笑容,模仿完山姥切国广那消沉的语气后,立刻恢复了惯有的活泼。 审神者微微颔首,“嗯嗯,不愧是鹤丸。平常就多亏了你留意他,这次,也多谢你了。” 审神者悄然在本丸推行着“一对一帮扶”计划,为那些她认为需要重点关照的刀剑,指派她觉得合适且可靠的同伴。从鹤丸反馈的情况看,成效显著,他确实成功走进了那位仿品刀的心扉。 “话说回来,”鹤丸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偷偷照顾新人这件事,还以为你会让作为他兄弟的堀川去做呢。竟然选了我,让我有点惊讶诶。” “不用我说堀川自然也会照顾他。而且,或许‘近乡情更怯’呢。越是关系亲近的兄弟,有些话反而越难说出口。‘外人’或许更能得到他的真心话也说不定。” 维持人际关系,或者作为上位者平衡下属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不难,但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虽然没有具体的记忆,但审神者对此有着深刻的知觉。若非必要,她一点也不想耗费心神于此。 自从放弃了挑拨的念头,日渐庞大的本丸该如何高效管理就成了新课题。她倾向于让他们实现自治,在维持秩序方面,如果自己只需做个镇宅的吉祥物就再好不过。毕竟,文书工作、勤务安排、远征和出阵调度大部分仍由她亲自处理,人的精力有限,实在无暇他顾。为此她制定了一些基本规章,给了近侍比较大的执法权。平野一个负责这些也很累,于是近侍也开始轮换。 “本丸建立至今,我从未正式介绍过自己。”审神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房间,“我名为宫下理香,曾生存于令和与仁治年间。西历2205年,受时之政府召唤而复生于此,成为审神者。” 仁治,是2050至2085年间使用的年号。 被召集来大广间的众人神色各异。加州清光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反而轻声问道:“主人,是首相吗?” 得到回答之后,清光在心里确认了,原来真的是这个名字啊。 狐之助在一旁焦虑地转着圈,虽然它听说神隐只是传说,但这毕竟是个怪力乱神的世界,万一呢?审神者怎么能这样把真名公之于众?不过它还不知道加州清光在第一周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国家开始有首相就在加州清光的原主活跃在历史上之后的几十年,似乎这么年轻的刀知道这些新事物也很合理。于是对于不那么了解的大多数古老刀剑,问题变成了首相是什么。 “摄政?关白?”宗三左文字那总是带着几分哀愁与柔媚的声音响起。 “这么理解也可以。”审神者见这个概念对于刀剑男士来说更为熟悉,也不再多做解释。 狐之助放弃了内心挣扎,大不了待会劝审神者赶紧逃跑吧,就开始适时简单地进行关于“首相”的科普。 审神者将话题拉回正轨,她告知真名的目的,是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找回失落的记忆。 至今以来她见过了各种“契机”,确实恢复了很多碎片记忆,但是还远远不够,作为人类,这样的头脑还是太单薄,她不想空有一副躯壳。而这些有着各种各样逸话的付丧神,对此更有办法也说不定。所以如果能得到集思广益的帮助,或许能更有效。 但这次清光没有说什么。 不过,审神者想起山姥切国广的困扰,借此机会顺便也可以帮帮他。 “那些你们青史留名的各位前主之中,我或许有资格可以稍稍忝列其间吧。”她声音带着平静的自信,“诸位作为从刀剑之中诞生的付丧神,或有供奉于神社之灵刀,或有皇室御用之爱物,或有珍藏于名门望族之重宝,或有实战攻伐之杀器,又或有过往不详的徘徊之刀。 “就如同我认可在座诸位的锋利与忠诚一样,也请认可我的身份和执刀的资格。我衷心地希望着,作为‘宫下理香’的刀这件事,可以让你们感到自信和荣耀。今后的物语,请由我们一同续写。” 审神者面不改色地离开。 那振堀川派的杰作,既自信又自卑的,只要能帮帮他,这种在别人看来稍显自恋的做法,她自己倒也无所谓。 第7章 7.狐之助太仁义了 不过到这里还不算结束啊,还有事要做。 “在涂指甲吗清光?” “是的哦,主人~”清光有些惊喜地回头,“现在是涂完了营养油的阶段,下一步就是涂有颜色的指甲油喔。” 大广间集合后,没有任务的加州清光回到房间,正准备保养他的指甲。 “要我帮忙吗?” “诶?可以吗?”清光睁大了眼睛。 要亲手帮自己涂吗?好像还从来没有跟主人做过这么亲密的事。不,似乎本丸里还没有任何刀剑男士可以坐得离审神者这么近,更别说被她亲手拉着手了。清光感觉到心脏在狂跳,拼命按捺住想要欢呼撒娇的冲动。 审神者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拿起指甲油刷,一下一下地在清光的指甲上仔细描摹。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因此格外专注认真。她腕上那枚檀木镯子,随着动作不时轻叩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抱歉。”她忽然轻声说。 “诶?”清光被这没头没尾的道歉弄得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并没有涂坏啊。 “我那时只是有点不安而已。”审神者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清光依然困惑地看着她。 “我以前从来不带首饰的。虽然确实是不习惯,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觉得吵。”她解释道,“我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一些,这是我保命的底牌。首饰的话,你看,”她轻轻晃了晃手腕,木镯再次发出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不止是这样,耳环、项链之类的,都会发出声音。而且如果耳边有金属的东西,会影响我的判断。” 清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原来真的不是排斥我送的东西啊。 “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审神者终于涂完一只手,抬起头,对上清光红色的眼眸,“因为,清光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安全。”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都是我应得的。那么,我拥有的也都是最好的。你是我的刀,你就是最好的。我还想要清光更强,想要清光保护我,可以吗?” 这只木镯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审神者每一天都戴着了。不知不觉间,她已在心里彻底认同,这是属于自己的刀。自己的刀,当然是越强越好。 清光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动和汹涌的情感,他用力点头,诉说着一定会变强、永远守护她的誓言。 “嗯,”审神者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我还想问清光,关于我,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在大广间时,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清光似乎知情。 清光没有隐瞒,取出了那本作者名为“佐藤八千代”的回忆录。 审神者对“八千代”这个名字有很深的印象,对“佐藤”却很陌生,但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这个人的夫姓。 狐之助一直焦急地寻找能与审神者单独说话的机会,见她终于从清光的房间出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它立刻冲上去,一边说一边焦急的转圈,“审神者大人!不可以轻易和付丧神说出自己的真名啊!现在、现在,你要不跑路吧!” “我没有轻易说出来啊,我深思熟虑了。”审神者语气无辜地俯下身,看着连敬语都顾不上说的狐之助感到分外的可爱,“我是克隆人呀,回不了现世,我能去哪呢?” 狐之助小爪一跺心一横,“我帮你上报政府,我跟着你去当检非违使的审神者,到那边至少能保证他们找不到你没法神隐你。检非违使是由失格的刀剑男士转化的,属于时政的高级囚犯,他们的审神者算是高级狱卒。对,咱们现在就走!” 见狐之助如此认真,审神者不再逗弄,露出自信的笑,“说了这个名字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你放心吧。好了好了,别再转圈了。”她顿了顿,转而问道,“不过,有件事我有点在意。虽然本丸也联网,但我在这里却查不到那本回忆录的任何信息,为什么?” 狐之助这才稍微冷静下来,解释道:“本丸的网络时间点连接的是混沌时代之前,也就是令和初年左右。‘混沌时代’,大约从2030年延续至今,存在着非线性的时间,时间线不计其数,却不存在唯一真正的正史,信息无比冗杂庞大。万屋连接着众多不同时间线的地方,能连上哪里的、哪个时间线的网络全凭运气,所以加州大人能查到,确实是运气好。” 今天的狐之助似乎消耗了太多卡路里,审神者补偿了油豆腐。 办完了清光和狐之助这两件事,审神者在返回天守阁的走廊上,竟然遇到了三日月宗近在等她。 三日月宗近确实很美,不过审神者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很美这一点。这振太刀显现几天以来,审神者并未太多关注。因为尚未安排出阵,只知道给他安排了几次内番他就逃了几次。 这位平安贵族老爷爷,此刻却主动向她提出:“哈哈哈,主人,之后的远征,不如都让我也前去看看吧?” 第8章 7.5只是堀川在抢救拉面[番外] 那是个普通的午后,本丸厨房飘出阵阵焦香。 审神者路过时停了脚步,探头进去。堀川国广正围着围裙,麻利地翻动锅里的东西,和泉守兼定则抱着胳膊靠在一边。 “在尝试新菜吗?”审神者靠在门框上问。 “主人!”堀川转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是函馆风味的盐味拉面……不过好像有点失败了。” 大碗里汤底颜色有点深,鱿鱼肉似乎呈现出碳化的趋势。 “国广啊,这已经不是‘有点’了吧?” “卡内桑!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说‘酱油不够’、‘再来点’……”堀川手上没停,试图抢救那锅面目全非的拉面。事实也是如此,是和泉守心血来潮要做的,到了这个地步堀川才被拉来救场。 审神者走进来,凑近看了看:“函馆风味?我记得你们最近去那边出阵了?” 厨房里安静了一瞬。 堀川翻面的动作慢了半拍,和泉守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 “啊,是。”和泉守先开口,声音还是平稳的,“上周我们跟近侍申请了去函馆五稜郭附近出阵。” 审神者点了点头,没多问,这种低难度战场她早就把权限放给了近侍。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堀川把拉面盛出来——分成三碗,其中两碗明显分量更足,鱿鱼焦黑的部分也少些。 “主人要尝尝吗?”堀川把最好的一碗推到她面前,眼睛亮亮的,“虽然卖相不好……” 审神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咸,焦苦,但莫名有种粗粝的、真实的味道。 “怎么样?”堀川有点紧张。 “能吃。”审神者客观评价,“比鹤丸上次搞出来的惊喜料理强。” 和泉守一边抱怨着“国广你偏心”,吃了一大口,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水!给我水!” 堀川递上茶杯。审神者看着他俩,似乎是想转移话题,忽然问:“函馆,靠海吧?” “嗯,港口城市。”堀川坐下,也拿起筷子,“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们在海边停留了一会儿。浪很大,天阴沉沉的,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想象中?”审神者问。 “土方先生最后战斗的地方,”和泉守灌下半杯水,呼出一口气,“我以前没亲眼看过。这次看到了,就那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就那样”三个字里,好像压着很多东西。 堀川轻轻戳着碗里的面:“看着那片海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沉在那里了,会是什么感觉。” 土方岁三在五稜郭战死时,和泉守兼定已经被送回他的故乡,而堀川国广至今下落不明,有一种说法是沉入海底了。堀川低垂着青色的眼眸,闲聊似的说起这些。 空气又静了。 审神者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碎片。很高的甲板,摇晃的视野,平静到诡异的海面,然后突然荡开的、巨大的涟漪。一种冰冷的、窒息的悲伤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快得她来不及反应。 “应该……很冷吧。”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干。 “嗯,肯定很冷。”堀川点点头,语气却还是平常的,“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啦。我还在这里,能做饭,能出阵,还能被卡内桑嫌弃厨艺,”他转头看向和泉守,故意拉长声音,“虽——然——某人自己连鸡蛋都煎不好。” “谁说我不会!”和泉守立刻反驳,“我只是不想做!” “是是是,卡内桑最厉害了。”堀川笑着,又给审神者夹了一筷子腌菜,“主人尝尝这个,我自己腌的,不太咸。” 审神者把腌菜送进嘴里,酸爽的口感冲淡了之前的焦苦和喉咙里的涩意。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还在为炒面的味道较劲,一个笑眯眯地打着圆场。他们刚刚从见证前主生命终点的战场回来,身上可能还带着那个时代的寒气,此刻却坐在这里,为了一碗失败的面条斗嘴。 “其实,”她慢慢说,“我也有亲人消失在海上。记不太清。” 堀川和和泉守都看向她。 “是吗,”堀川轻声说,眼神很柔和,“那,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什么同病相怜啊!”和泉守立刻说,但声音没那么有底气了。他抓了抓头发,有点别扭地补充,“反正,现在都在这儿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老想着干嘛。” “卡内桑说得对。”堀川笑起来,“而且,我们现在能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能吵架,能说话,已经是奇迹了,对吧?” 他的目光扫过和泉守,又落在审神者身上,澄澈的蓝色眼睛里映着厨房温暖的光。 审神者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因为梦境而一直湿冷的地方,被这光微微烘烤着。是啊,堀川国广可能沉入过冰冷的海底,和泉守兼定有着未见证诀别时刻的遗憾,她自己背负着不明不白的过去。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失去”中漂流而来的人。 但此刻,他们在这里。经过堀川抢救的拉面虽然难吃,却热腾腾的;和泉守的抱怨虽然吵,却充满活气;而她坐在这里,能尝到味道,能感到温度。 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在两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她伸出手,先是用力抱了抱堀川——这个总是默默打点一切的少年。 堀川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了她,拍了拍她的背。 接着,她转向和泉守。高大的打刀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耳朵尖有点红。“干、干嘛?” 审神者没说话,也抱了他一下。和泉守整个人都僵成了木板,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别别扭扭地、很轻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嘟囔着:“好啦好啦……” 然后,在和泉守退开半步时,审神者忽然伸手,一把将他和堀川都揽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来了个三人拥抱。 “啊,主人?”堀川被挤在中间,声音闷闷的,却在笑。 “这样不是挺好嘛国广。”和泉守粗声粗气地说,手臂收得很紧。 在和泉守的肩上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另一边是堀川头发上清爽的皂角气。这个拥抱有点笨拙,挤得慌,和泉守的长发很软,堀川的围裙带子戳到了她的脸。 但非常、非常温暖。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才松手。 堀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一边整理被挤歪的围裙,一边说:“看来今天的拉面也不算完全失败嘛。” 审神者揉了揉鼻子,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筷子。 “嗯,”她夹起一撮拉面,“是难忘的味道。”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把厨房里漂浮的微尘照得发亮。锅在灶上,海的故事沉在心底,而此刻的喧闹与温暖,真实得足以抵御所有过往的寒潮。 能拥有人身在本丸相遇,真是幸运的事。这份羁绊和情谊,就一直好好地珍惜和延续下去吧。 他们还会一起走很长的路。 本篇里土方组是cp(后续会成为谈到床上去的堀兼),他俩和审是cb哦。 大概是因为极堀川完完全全是兼吹,完全没有审的事啊,硬加他们的刀审线会让我良心不安qwq 其他的刀男之间没有cp线啦,都是和审的箭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7.5只是堀川在抢救拉面 第9章 8.在办公室坐着难道不是休息吗 审神者总是在做一个梦。 很多大箱子的货船,说着很多不同语言跑来跑去的人,距离平静海面很高的甲板,突然出现的巨大涟漪。 或许是昨天了解到堀川国广的本体下落不明,其中一个假说是沉海之后,审神者的那个梦更清晰了一些。也正是因为说了请刀剑们帮她找记忆的请求之后,审神者增加了和他们闲聊的频率,这样或许能获得更多契机。 不过还是只有碎片,拼凑不出任何有用的回忆。 今天的近侍在门外安静地等候她起身。是山姥切国广。 现在,近侍已经可以在她处理公务时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了。 “关于你说的那件事,我……” “哪件事?”审神者目光从手中的书上移开,向他确认。 “我可能见过你。”山姥切国广想用积攒的用来开口的勇气一鼓作气说完。 “在21世纪60年代的德川美术馆吗?” 山姥切国广有种“你怎么知道”的惊讶,但旋即又想到,既然是相见,对方记得也再正常不过。 “是这本回忆录上写的。”审神者略微抬起了正摊开在她腿上的书,向他展示了一下书的封面。 《东京都厅的…… 书抬起的时间太短,山姥切国广还没看清后半部分书名,但他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我记得你在我面前说过,类似于‘我容不下伯仲的存在’之类的话。” “嗯,这里确实也记录了。我生前一直对刀剑没什么兴趣,但是有人带我看过山姥切国广和本作长义的合展。这两振刀应该是我唯二亲眼见过的名刀。” 她已确认过,平野及其他皇室御物确实不认识生前的她,毕竟她并非他们的前主。她只是听说过宫内厅收藏着这些刀,并未真正见过或在它们面前有过什么特别的举动。 “另外,我希望你可以叫我‘国广’。‘山姥切’这个名字,应当指的是我的本歌。” “好的。那我还有个问题,”审神者试图对上山姥切国广的目光,对方却已经低下了头,“你作为美术品的时候,每天会见到那么多观众,为什么能清楚地记得我做过什么?” “是因为灵力吧。是被你的灵力唤醒,拥有人身之后慢慢回忆起来的。” 清光找到的这本回忆录对审神者很有用。佐藤八千代,如她记忆中的那样,从保镖一直她的挚友。这本有用的细节很多的回忆录里,关于这件事是这样记录的: 某天我在保养佩刀时,理香在旁边笑眯眯地问我:“如果我切腹的话,八千代会帮我介错吗?” 疯子。工作到疯了吧。 在她卸任之后,我终于能完全以朋友的身份带她做更多的事了,她也该好好散散心了,但她自己哪里都不愿意去。第一个月,我邀请她去看一场名为伯仲璨然的展览。她对刀剑完全不了解,那是我感兴趣的东西。正因如此,她才不会拒绝,一定会迁就我。 “是国广打造的杰作和本作长义的合展,上一次它们在一起在足利展出还是令和七年,那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几十年一次的这样珍贵的机会,我就想着一定要和理香一起去呀。”虽然我知道这些字组合在一起理香肯定听不懂,但我就是说着这样的理由,几乎是强迫着把她拉上了新干线。那真的是两振非常漂亮的刀,如果这不是我与理香的回忆录的话,我大概会花整整两页来赞美它们。但看到理香还是在想其他的事的样子,我知道我得做点什么。 “理香,山姥切国广和本作长义,你觉得哪振更漂亮?” “嗯?抱歉,我觉得它们没什么差别。” 她真的有在好好看刃纹和刀铭吗,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不过我也只是在心里稍微抱怨一下,毕竟是我非要带她来的,又不能怪她。还是想想她擅长的领域的话题吧。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和理香一起被称为‘伯仲’呢?”她本来就是个很出色的人,这样说也不会被发现我是在暗暗夸她吧。 她低垂眼睛,好像慎重地思考了一下。 “如果有人能和我并称伯仲的话,我大概会想办法不择手段地除掉吧。本来我就不是好人,如果有两个的话,就太危险了,不管是对我自己还是对其他人来说。所以不会存在与我伯仲之间的人的。” 她一副认真的表情说着这些话。 “啊,八千代,我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战斗着的呢。就算不是‘伯仲’,我们之间也应该是像太刀和打刀那样的区别。” 这家伙竟然还想着照顾我的情绪吗。 “你知道太刀和打刀的区别?”我毫不掩饰我的怀疑。 “既然叫不同的名字,应该是有区别的吧。要八千代告诉我,我才知道噢。”她一如往常地狡猾。 就是这样的时刻,再多一点吧。让我足够留住你。 山姥切国广看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回忆起的事,在这本回忆录里有更清晰、更详细的记载。这让他感到一阵挫败,觉得自己实在是是多此一举,为什么要特意来说这件书中已有记录的事呢? 金发打刀开始内耗,白色的兜帽布被他不自觉地在手中绞紧,快把自己缩成饭团了。 “不说这个了,我要去练挥刀了。”审神者看了一眼时钟,把书放回架子。 “我也去。我陪你对练吧。” “好。” 满级的打刀山姥切国广,审神者还不太能打得过。 这振刚刚还是白布饭团的打刀在手合时,招式明明就十分锐利漂亮,那种认真的姿态从他碧绿的眼睛中透出,交锋之间,便能感受得到这副人身里流动的是温热奔腾的血液。 不过披着布的杰作还是震惊于对练五场之后,审神者完全不休息,拉着他回天守阁并且说着“回办公室坐着不就是休息了吗”这件事。 当一次近侍才能知道审神者经常在天守阁里不出来时是什么样的工作节奏。 每天固定的出去闲聊半小时,也是近期为了多接触一些与回忆有关的契机才加上的,这段时间里近侍才能摸鱼。其实她在这里的时候当然也允许休息,但是哪有刀剑在主君还在笔耕不辍的时候自己能心安理得休息的呢(只有少数吧)。 “真的不用多休息一会吗?”国广对擦着汗的审神者说。 “不用。不如说是我不喜欢停下来吧。” 审神者在拿到回忆录后,其实是直接翻到最后去看自己是如何死去的,这是她最好奇的事。目前的记忆和回忆录的记载都指向寿终正寝。前面的内容读起来大多正常,她也顺利地借此想起了许多往事,但越读到后面,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清晰。 在回忆录的接近结尾处有这样的一个片段: 她究竟有什么一定要离开的理由呢? 理香卸任之前为我的去向奔走了一番。从她的保镖到防卫省的转职,她一定费了很大工夫。转职手续还在推进时,我们有了很多的时间,我带她去了很多的地方,她也任我安排。 从名古屋的德美回来的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想一些应该和她一起做的事。之前我调查到她其实是在修道院长大的,所以我想,或许宗教也不失为一种指望吧。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那样的教义存在。在人做不到的范畴,神总能把她留住了吧。 石像眉眼低垂,是一个神色悲戚的女神。 她在圣母苦相石像面前十指交叠。圣母苦相,也叫圣母怜子,这个名号是她告诉我的,不然我绝对不知道也不会记。 小时候的理香也是这样在神像前祈愿的吗?真想抱抱那个小不点的她啊,这样的话,会不会现在能抚慰到她的就不是神,而是我了呢?当时我这样想着。可惜没有如果啊,只要有什么能救她,就太好了。 “理香,你一定要去天堂啊。”我和她分别时这样说。 她是用怎样的眼神看我的呢,我不太记得了。 她再次成为修女,隐姓埋名在某个修道院里生活下来了。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 太奇怪了。 在当事人审神者本人看来,回忆录更后面的部分,作者八千代所记录的她们之间的通信和日常琐事,都带着一种虚浮感,完全无法唤醒她现在的任何记忆。 首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会有如此明显的自毁倾向。作者的姓氏“佐藤”应该是她的夫姓,而自己对她结婚的事毫无印象。更奇怪的是,她万分确定自己从来、完全是不信神的。矛盾之处太多了。老死的结局,以及这些记述与自己记忆的偏差……是在见过了那两振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尚未想起的事吗? 国广能记起的关联就是这些了。那么,另一振刀呢?如果能够得到那振本作长义,会不会能想起更多? 第10章 9.三十六人斩兼定 狐之助急匆匆地跑进天守阁,语气急切:“政府直发的紧急调查任务!要求调查飞鸟时代后期,摄津国地区的时间线波动情况。特别注明,审神者大人您必须随队出阵。时间紧迫,请尽快出发!” “飞鸟时代?这么早的时代,按理说不该有敌人的痕迹才对。”审神者微微蹙眉,但动作并未迟疑。 审神者在不懈练习下,现在她的战力约等于70级二花打刀,或许应该庆幸现在有了能在这种突发任务里自保的能力。出发前她借了压切长谷部的本体佩戴。 半小时后,队伍集结完毕。由于时间紧急,军议决定在传送落地后再行召开。此次出阵队伍由髭切、歌仙兼定、加州清光、今剑、药研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组成。 传送的光芒散去,周围是古朴的田园与山林景象。他们的落点在难波附近。众人围成一圈开始商讨作战计划。 小夜左文字低声开口:“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歌仙呢?” “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这个时代的三十六歌仙之一柿本人麻吕呢?”歌仙兼定接过话头。 小夜解释道:“我想到了柿本人麻吕有过描写濑户内海的和歌。或许这个时间点上,他本人就在难波附近。如果‘三十六歌仙’的历史被抹消,以此命名的歌仙兼定,或许也会受到影响,无法显现。这可能是敌人的目的。” “诶~那叫‘三十六人斩兼定’不是也可以吗?”髭切在一旁笑眯眯地插话。 被随意取了新名字的歌仙兼定不满,“真是不风雅啊。” 难波附近的搜寻并未发现柿本人麻吕的踪迹,也没有时间溯行军活动的明显迹象。 髭切提议:“作为宫廷歌人,他的行迹应该会在国衙有记录。我们去确认一下他在不在吧,顺便看看是否有其他异常。” 于是队伍转向国府。 路上,平民似乎议论着附近山贼猖獗的事。而他们在国府内调查一番后,依旧没有发现敌人的气息。 “时间溯行军会不会伪装成山贼,在国府外围活动?”加州清光推测。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时空波动感传来,但那气息是——检非违使!这些以清除一切历史异物为本能的生物出现了。 队伍立刻追着那股气息出城,一直追入深山,直至天色完全暗下。 检非违使的气息也消失了踪迹。 歌仙建议不如天亮再找,在黑夜的深山之中探查未知的强敌显然不是上策。于是,众人决定在一处山间废弃小屋里暂时过夜。 “别忘了,我们也是历史的异物哦,如果反过来被他们发现也一定会被攻击的,要小心一点。”审神者提醒。 安排好药研守上半夜,其他人正准备就寝。 而此时,附近再次出现了检非违使的气息。 一定是检非违使把他们也判定为敌人了。黑夜之中难以判断敌人数量,陷入缠斗并不明智。此地不宜久留,先马上逃跑才是上策。 但是这时山林下方又响起了什么动静。 是狼?蛇吗?还是其他敌人? 脚步声渐近,一个身影步履蹒跚地靠近小屋的微光。是一个农妇,腹部高高隆起,衣裙下摆沾染着深色的液体——是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 她气息微弱,说是与丈夫同回邻村的娘家,途中丈夫被山贼杀害,独自一人撑不到邻村了,哀求占着这个小屋的审神者收留她在这里生产。 “是第一次分娩吗?”审神者冷静地问。 农妇痛苦地点头。 今剑和清光忍不住向审神者求情,小夜虽未说话,目光中也带着期盼。刀剑们都不忍心,甚至觉得审神者若是不答应,显得有些无情。他们以为只需将小屋让给农妇,他们去解决敌人后离开即可。 但审神者想得更深,“你知道邻村的接生婆住在哪里吗?” 农妇绝望摇头,“不知道……我也撑不到那里了……” 髭切也同样不赞成,在审神者耳边低语:“在过去的时间线上使用空间传送阵,灵力波动可能引来更多检非违使哦。” 此时,检非违使的气息已非常接近,刀剑们握紧了本体,准备战斗。农妇的哀求声愈发微弱。 敌人靠近之后审神者判断了局势和敌人数量,“保护我们吧。”她接着指派不擅长夜战的太刀髭切:“你去烧热水,烧完再去支援。” 药研递过来几个坚果能量棒,“希望能帮上忙。” 然后,审神者深吸一口气,抱起了农妇,走进小屋。 刀剑们想得简单了。初次妊娠的妇人独自分娩极其危险,更何况血腥味极易引来山中野兽。既然要施以援手,就不能明知风险却只做到一半。 审神者决定亲自为她接生。 她之前没有立刻答应,正是在顾虑这些,遥远的记忆不知道能不能排上用场,她怕有人会死在自己手里一尸两命。 屋外刀剑们在和强敌厮杀,屋内的孕妇正在分娩,审神者紧张地接生。同样的鲜血淋漓,同样的险象环生,同样的千钧一发。 战斗中的武者厮杀的叫喊,与孕妇痛苦的嘶吼交织。 而审神者正用颤抖的手与生疏的回忆,引导着新生命的降临。 天亮之前,响亮的啼哭划破了沉寂。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审神者将清理好的婴儿抱到快要虚脱的农妇怀中。 那个母亲脸上疲惫而慈爱的光芒让审神者内心有点动容,仿佛勾起了什么模糊的记忆。农妇含着泪看向自己孩子的眼睛,那双眼在眨动间,竟与梦中那片海面的涟漪重合。 农妇虚弱得头都抬不起来,“本以为,已经没有法子了……幸好兜兜转转遇到了好心人……太感谢您了……我的孩子,就叫‘阿巡’吧。”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屋外的战斗也结束了,农妇因极度疲惫已然睡去。此战看似凶险,刀剑们的损伤却也不算大,至少没有重伤员。包扎好伤口后,他们轮流好奇地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今剑兴冲冲地接过来却怔住了,端详片刻那皱巴巴的脸,直言不讳,“好丑啊。”引得众人一阵失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小屋内外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温馨。 孩子哄睡后,审神者的刀剑们汇报了情况。 检非违使身上带伤,可以推测它们已经先一步经历了与时间溯行军的战斗并歼灭了他们。 清晨,收拾好了一切之后,他们用简易担架抬着产后虚弱仍在昏睡的农妇,前往她邻村的娘家。 歌仙兼定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婴儿,孩子在歌仙宽广安稳的怀抱里显得十分安心,甚至露出了类似微笑的表情。 “主人会这些,是有过孩子吗?”药研用那冷静沉稳的声音问道。 “没有哦,只是被生过。” 路上他们低声交谈着。审神者虽然记忆不全,但她记起了自己在修道院待过,修女也是教会医院的医护人员,她尤其对与助产士一同接生的经历印象深刻。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经历巨大苦难,却又饱含希望地诞生的。 “在古代,分娩的死亡率足以与战争比肩。既然你们求我做好事,总不能半途而废,还是送佛送到西吧。” 清光突然想起,“啊,对了!说到这个,我记得主人生前的政绩之一就是推广了无痛分娩的全覆盖。有专家说,在她的任期及之后五年,人口负增长的速度出现了几十年未有的持续减缓,是主人的功劳呢。” 审神者淡然,“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吧。” 髭切察觉了她似乎有隐隐的担忧,“是在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影响历史吗?” 审神者突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短刀们迅速侦查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审神者摇摇头,“算了,没事。也不是敌人的气息。” 将农妇母子安全送达后,一行人继续在村子周边调查。 加州清光走在她身旁宽慰:“主人不用太担心,只是一个农妇的孩子嘛。而且,过去时间线上的本地人,会渐渐忘记我们的存在。这是历史自身的修复力。” 第11章 10.家花不如野花香 今剑灵巧地攀在树上侦查,指向村子另一头:“主人,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指引,众人望向远处的浅滩。那里赫然出现了二十几个高大、全副武装的身影——又是检非违使。 但是再定睛一看,一个穿灰色斗篷的人在他们身后,一个人追着二十几个检非违使杀。而检非违使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一边应付着他的纠缠一边前行,场面竟然有点搞笑。竟然像牧羊犬放羊一样。 检非违使朝着村子的方向行进,也可以说是在朝着他们过来,马上将要经过这个村子。 他们是没有理智的存在,会攻击所有历史的异物,也不会在意行进的路径上是不是房屋庄稼。如果放任检非违使乱跑,估计会对这个村庄产生一定程度的破坏。 那个牧羊犬,不是,那个人在试图改变他们的方向,将他们赶到旁边的山林中,但似乎收效甚微。 “走,去看看。”审神者果断下令。今剑穿着高高的单齿木屐,轻盈地从树杈上跃下,随队进入备战状态。 她的部队迅速介入战斗,审神者也亲自挥刀上阵。合力之下,检非违使很快被全数解决。 那位身上带有隐匿气息的符咒的灰斗篷刀剑男士,被药研拦住去路。 审神者询问他的身份和来意,对方只简短回答:“任务。”再问是否见过时间溯行军,回答依旧是:“没有。” “昨天晚上的检非违使,是你先和他们交过手了吗?” “是的。”牧羊犬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审神者心中暗忖,检非违使毫无理智,如果那么多检非违使的目标真是他,他绝对会折断的。真是不要命了。 她也感应到那个灰斗篷的刀男受了伤。但如果他是有主人的,给他治疗又不太礼貌。于是对他说道:“□□□□□□,我的本丸编号。今天的事情连累了你十分抱歉,如果贵方审神者想要追责,我会恭候。” 待他一甩披风独自离开,歌仙来到审神者身旁,用极其风雅婉转的言辞开始暗讽,“人人都说,家中再精心养护的花,也不如野花的香气更引人陶醉,今日才知道此言不虚呢。” 髭切敏锐地感受到了歌仙身上莫名的正宫气息,从刚才抱孩子开始就是,看来不是错觉,于是有点不爽,但阴阳怪气到审神者身上,“嗯嗯,我也听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主庭院里的花还、没、排出伯仲叔季,就开始想要偷了呢。” 审神者对这一番唇枪舌剑佯装不知,平静解释,“那个刀男身上的感觉,要么他的主人是纯纯社畜,要么他本身就是时之政府的直属刀。要是后者,我确实感兴趣。政府的刀就是无主的刀,怎么能算偷呢?报本丸编号,相当于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了。” 在她成为审神者前,于时政短暂停留期间,她知道政府有付丧神担任公务员,但对具体人员并不熟悉。 队伍继续调查,确认柿本人麻吕确实不在此地。除了检非违使的出现,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在准备返回之前,审神者淡然表示,“回去后监测一下这个时间线往后近百年的历史。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对历史产生了影响,就回来杀了他吧。” 她说这话时神色平静,仿佛昨天整晚那个拼命为他接生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最终,历史监测并未发现异常。那些插曲并未对历史长河造成可见的涟漪。 于是,提交的调查报告上,唯一的异常记录便是在此早期时代出现了检非违使。尽管仍有疑点,比如他们自始至终未亲眼见到时间溯行军。但其中原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调查结果就是这样。又不会多发工资,她才懒得深究。 只是有些事更值得她深究。 才刚学刀到能自保的程度,刚恢复了在教会医院接生的记忆,就被派了审神者亲自出阵这样的任务,真的不是被设计好的吗? ———————————————————————— “暗中协助特派调查员审神者,保证其生命安全。”——这是那位政府刀此次被授予的任务。 “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这么拼命干什么?”一文字则宗坏心眼地重重拍在山姥切长义的右肩上。本就带伤归来的打刀闷哼一声,看到来人是这个老没正形的太刀,只是深吸一口气,“也还好吧,毕竟是难得的实战任务。” “真没想到,有一天‘运气真好’也能用来形容你啊。”则宗调侃道。 “怎么说?还有,我平常哪里运气不好了?” “是是~”则宗拖长了语调,“上头也没料到这个任务会有这么多强敌。虽然不走运摊上这任务,但能捡回一条命就该你偷着乐了。” 时政人力资源部安排给政府刀手入的部门总是排着长队,按惯例他还得等些时日才能轮到治疗。山姥切长义只能一直带着中伤工作。 看着一文字则宗哼着歌走了,山姥切长义摸着刚才被他拍了的地方,好在只有右肩是没受伤的。 不是,好在哪里? 那个本丸编号,顺着查到了审神者代号,是叫宫下,文系转武系审神者。还算是个新人,但是似乎因为灵力很强,本人也勤奋,本丸的战力已经颇有规模。 然而,关于审神者本人的更多信息却寥寥无几。从哪个时代被招募,担任审神者之前的履历,这些不应该是机密才对。 在飞鸟时代相遇时,她似乎误以为他也是某个本丸的刀,并不认识他,于是稍作调查,确认她的本丸里确实没有山姥切长义。 ……查这个做什么?真是多此一举。可能是那个人连滚带爬的丑陋招式真的很好笑。 山姥切长义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未完成的报告上。 第12章 11.被被的自荐 审神者对上次任务中见到的灰斗篷付丧神身上的隐匿术式起了兴趣,于是拜托狐之助找来了一些诸如《拓展:审神者常用咒术手册》之类的时政内部资料。 然而资料相当有限。审神者的灵力本质上是专为唤醒器物而存在,不像阴阳师那样可以自由驱使。不过也有灵力比较强的审神者在“专用灵力”之外,体内自由逸散的灵力还有余裕,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术式,因此时政才编撰了这些手册。只有成品术式,不教原理,因为没有必要,而且大多数审神者基本用不上。 审神者快速翻阅后,略加思索,尝试着在掌心凝聚灵力。渐渐地,一小片光滑的镜子浮现出来。 “从这个,‘隐匿外形的术式’可以知道,灵力能够控制光线的折射与反射。”她自言自语般分析,“那么,只要控制灵力,估算一下光源的位置,反过来想办法让法线全部保持平行,就能形成平面作为镜面了。原理应该是这样吧?” 镜面清楚地倒映着狐之助惊讶的表情。“您不用解释了,说得好像很简单一样。不是所有审神者都有这种触类旁通的能力,更不是所有人都能精准地掌控灵力,这是您的天赋吧?对了,您能凭空造出油豆腐吗?” “凭空还是不行的吧,”审神者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有大豆的话,再告诉我一点物理粉碎、热量传递……之类的术式,或许可以试试?” 从此,狐之助为她搜寻咒术资料变得格外尽心尽力。 审神者近来非常忙碌,既要练习刀法,又要亲自处理绝大部分文书工作,还要分心研究灵力和实用术法,连用餐都是近侍直接送到天守阁。除了轮值的近侍,其他刀剑难得见她一面。 这天,她正走在走廊上,一个披着白布的身影快步追了上来。“那个……” 审神者察觉了一些什么,于是在他开始说正文之前提议:“是有什么话吗,我们去天守阁说吧,这里——” “我只是在想!”山姥切国广用一鼓作气的勇气全都说出来,语速飞快,声音却越来越小,“如果你需要用双刀的话,出自同一刀派的打刀和胁差会很好用的……所以、堀川派的我和兄弟、所以就是、可以选择我们……” 上次出阵飞鸟时代,审神者带的是启蒙老师长谷部的本体。 主人也快算是学成了吧,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让付丧神和本体分开还是会有不方便,如果是用未唤醒的刀,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那么审神者会选什么刀,似乎是本丸现在的热点。 “啊,是这样。”审神者一副刚刚走神,只听到前半句的模样,点了点头,“照这么说,粟田口、虎彻、贞宗、江家这些刀派,也都同时拥有打刀和胁差呢。” “?”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建议。” 国广的脸上出现了不知所措的失落。 自己不过是仿品而已,连说的话都不能被认真地听见,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可是这个人明明……难道,那一天大广间里的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吗? 审神者的声音又把他从内耗中拉回现实。 “国广,你的回应,我收到了哦。” 审神者认真了神色,继续说,“感谢你能对我说这些话。这份心意和勇气,我会珍惜的。” “……”冲击太多,国广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现在要去邮箱找一振本体的山姥切国广和堀川国广,要不要一起?” 布下的脸红得像快要熟透了。 “不、不了,我还有事……” 山姥切国广飞也似的逃走了,披风甩出了呼啦啦的声音。 与他逃走方向相反的另一边,审神者刚走过三步之外的走廊拐角,就看见三日月宗近、莺丸和髭切正坐在不远处,面前摆着茶具。 “别让他知道你们也听见了,拜托。”审神者语气自然。 一点都不意外啊,早就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吗。 “哈哈哈,主公阁下原来是喜欢戏弄年轻刃的人呐。”三日月宗近端着茶杯,优雅地调笑道。 “终于知道那天大广间会议的主角,具体是哪一位了呢。”莺丸淡淡地抿着茶水,语气平和。 审神者顺着三日月的话说,目光却落在了三人中唯一没有茶杯的髭切身上, “偶尔戏弄一下老实刃,确实挺有意思的。你说是吧,髭切?” 远方正在田里种地的膝丸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显然发现了髭切只是在跟踪她,临时坐下假装与另外两位一同喝茶。 “嘛~看来我跟家主想的一样呢~”髭切脸上漾开无比甜美的笑容回应道。 很少会有成年男性适合用“甜美”来形容,但这位有着精致面容和浅金色短发的付丧神,此刻的笑容偏偏与这个词无比契合。 审神者并不知道,在那甜美笑意之下,一个计划已然成型。 喜欢接受主动送出的心意。比较在意弟弟。明白了~ “莺丸,”审神者转向头发与茶水颜色相同的太刀,“明天江户城的潜入调查任务,就交由你全权负责,队伍由你选定,具体行动方案也由你决定。” “领命。”莺丸放下茶杯,平静地回应,目送着审神者的背影离去。 不是“你去一趟”,不是“要你帮忙”,而是将任务全权托付。终于,莺丸友成,能在战场上被主人如此信任,成为能被委以重任的实战刀了吗。 柳莺的啼鸣你听懂了,我很高兴。 审神者如今不仅在精进自身刀法,随着对自身刀剑交付更多信任,她也更乐于见到他们变得更强。对于出阵部队,她开始给予极大的自主决策权。 目前,莺丸在内的几位资深刀剑的练度是本丸最高的。至于原因,大概是他显现时正好是审神者到处挑拨的那段时间,审神者秉持着“只要让他们专心应付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事,就没空拉帮结派架空审神者了”的原则。莺丸爱喝茶是吧,那你就别闲着,给我出阵。 然而,当审神者逐渐不再这样做之后,她也能感觉到,莺丸或许是真心享受出阵。她也逐渐感知到这位不爱直言真心的绿色太刀究竟有多么拧巴。 莺丸,大广间的主角怎么会没有你。 既是皇家御物,也是徘徊之刀的你。 第13章 12.衣柜里能自动刷新出重宝 江户城内,弥漫着时间溯行军特有的污浊气息。 敌方的一振大太刀周身冒着不祥的黑气,张牙舞爪地拦在通道中央。 大包平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吼道:“别挡路!”随即猛冲上前,一道华丽的弧光闪过,干脆利落地斩下了敌人的首级。 真不愧是刀中横纲,古备前刀派的代表杰作,与天下五剑媲美的漂亮刀剑啊。啊,还有,莺丸友成的兄弟。能与这样的刀互为兄弟,他自然与有荣焉。 两个苦无如同鬼魅般从城墙高处窜下,恰好落在莺丸身侧,那光秃秃的眼窝空洞地望着他。虽然不喜欢杀生,但眼前是扭曲历史的敌人,莺丸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太刀带着破风声,精准而沉重地挥向那讨厌的纤细脆弱的颈骨。 发绿的骨头应声碎裂,散落在地,渐渐化为齑粉。紧接着,面前又涌现数个黑影。莺丸再次沉稳地调整呼吸,摆好迎敌姿态。 ……主人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迅捷而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莺丸的动作并未因这闪念而有丝毫变形,显现以来锤炼出的肌肉记忆足以应付这种程度的敌人。 ……回去得早的话,来得及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吗?主人今天也会来吗? 不知不觉间,他的动作似乎更为迅捷凌厉。待他回过神来,竟已独自斩杀了四振敌大太刀。莺丸在战斗中愈发凌厉的气势,带来的是显著战果。城内首领战后统计战功,莺丸赫然拿到了本次出阵最多的誉。 ……主人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脸色呢? “真不错啊莺丸,下次我才不会输给你!” 大包平挽着刀花收刀,他离莺丸很近,他那毫无恶意但音量巨大的声音震得莺丸耳朵有点发疼。 回到本丸时天已经黑了。 “辛苦啦莺丸桑,给出阵的大家留的饭在这里。”今天厨当番的几人已经在收拾剩余的餐具了,主人没在,餐厅只剩三三两两的人,物吉贞宗把预留的六份晚餐端给他们。 果然还是晚了点呢。嘛,也没什么关系。 “物吉,还有多余的团子吗?”吃完了饭的审神者又回到餐厅,有点没吃饱,又或者只是馋。 “抱歉,已经没有了诶……” “我的这份给您吧。”默默在最后一个领晚餐的莺丸说。 “莺丸回来了啊。你还没吃饭呢,我不用了。” 莺丸执意要给审神者,她也只好妥协,要了他碟子里两个团子里的一个,物吉另外递给她一个碟子。 审神者咬了一口,“刚好是我想要的抹茶味诶,谢谢莺丸,谢谢物吉。莺丸今天的表现真活跃啊,我在本丸中观战了,拿到最多的誉也是名副其实。辛苦了。” ……是很开心的脸色呢。 两人落座。 “主人,”莺丸一口饭还没动,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我有话想说,不是关于大包平的。” 审神者抬头静静等他说下去。 “我想去修行。” 审神者绽开了然的笑意,“当然可以了,不过你先把饭吃完。” 莺丸成为了这座本丸第一振开始极化修行的刀剑。 他出门之前甚至忘了把江户城带出来的32个宝箱钥匙交给审神者,就去修行了。钥匙是之后随着第一封修行信一起寄过来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这之后,满级的刀剑们从初始刀加州清光和短刀们开始,也陆陆续续地踏上了寻找自我、提升实力的修行之路。 于是某天,有些归来的短刀想试试自己得到傲人提升的隐蔽值,跃跃欲试地想检验一下自己的修行成果,正好碰上了绝佳的机会。 一双手从后方蒙住了审神者的眼睛。 “啊啊,”审神者其实早就听见一小群人蹑手蹑脚、欲盖弥彰地靠近,却仍配合地装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轻点,是想把我的眼珠子抠下来吗? 这一群人叽叽喳喳围上来,争先恐后地要审神者猜他们是谁。 “秋田藤四郎。” “信浓藤四郎。” “毛利藤四郎” “五虎退。” “鲶尾藤四郎。” “想装成狐之助的鸣狐的狐狸。” 让他们惊奇的是,每个发出声音的她都猜出来了。 “全都猜对了哦,我,The Great Quiz教皇授予您盖斯胡埃艾姆之王的称号,请主人加冕~”同时,一双小手将花环戴到审神者头上。 “嗯嗯,谢谢教皇大人鹤丸。”审神者感受到蒙着自己眼睛的手收回后面明显不属于短刀身高的刃。 双眼被解了禁,她看到的是眼前刚刚为她献上花环的白发短刀。 尚未极化的五虎退,内心也非常想跟主人亲近,但性格胆怯。于是,粟田口的兄弟们和鹤丸国永一起,带着他以玩闹的方式将他精心编织的花环送给了审神者。 鹤丸早在不知不觉中荣膺本丸带孩子专业户了。 “谢谢哦,五虎退。”审神者摸了他的头。 “我也要我也要!”鲶尾又蹦又跳。于是,一众粟田口的短刀、胁差,连同那只狐狸,以及鹤丸,自发地排起队,一个接一个地等待审神者摸头。 “鸣狐不来吗?”审神者看向一直安静站在稍远处的身影。 鸣狐犹豫了一下,在小狐狸的催促下,最终还是慢慢走了过来。 被一起摸了头。 今晚的卧室不太对劲。稍微用灵力感知了一下之后,审神者猛然拉开了衣柜的一侧柜门。 “呀,家主,晚上好呀。”蜷缩在衣柜里的人神色自若,竟率先微笑着打起招呼,仿佛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审神者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不知道家主想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家主怎么想,我都可以做哦。”髭切软绵绵的声音配上明媚的微笑,如果不是出现在衣柜里的话就更好了。 “出去。” “家主是不喜欢我吗?”髭切歪了歪头,金色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 “我喜欢你。”平静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从表情上看才能知道其实是这并非敷衍。 “那是想说,和喜欢其他人一样喜欢我吗~我不想听哦。”髭切仍然笑着回应,却没有察觉到耳尖已然微红。 和玲珑心思的人交流的时候,有时直接的方式更有效率。所以只有在面对髭切的时候,自己才会难得的坦诚吧,审神者这样想着。 “我知道你的价值,你也清楚自己值得被珍重,不用向我确认。只不过是,如果今天纵容了你,以后这座本丸就没有法度可言了。”审神者却无意间身子前倾了几分,已然是离他更近的距离。 但确实也是不想每天打开衣柜都有不同的人来自荐啊。 审神者说着拉开了另一侧的柜门,回头对着髭切说。 “好了,带上膝丸出去吧。”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家主和兄长的谈话的!”失去了掩体的膝丸很无措。 ——膝丸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髭切的交代。 “为什么要我也一起啊兄长?” 髭切做出一副思考状,“嗯…家主可能是会害羞的类型呢,所以如果她拒绝了我们两个一起,也可以退一步请她选我们之中的一个留下,因为啊,人就是是很容易妥协的~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本丸首次寝当番成功的就是我们源氏。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家主当之无愧的最信任的刀了。所以,为了我们的荣耀,弟弟丸今天要努力哦~” 绝对不能让兄长失望!家主宠爱的短刀们是怎么做的来着—— “家主,您、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此言一出,三座皆惊,包括膝丸自己。 审神者看着他视死如归又满怀期待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膝丸的头,“可以了吗?现在,该出去了吧。” 见两刃迟迟没有动作,她语调一转,陡然冷了下来。 “或者,你们两个打一架。活到天亮的人,我再考虑是否给他这个资格,如何?” …… “那我们就不打扰啦。晚安,家主~” 髭切率先挪出了衣柜,然后把无响应的膝丸拉走了。 ——喜欢、不必确认什么的,她真的知道她在面无表情地说了怎样的话吗? ——还有弟弟,是在争宠吗? 某天本丸多了一条法令:未得到审神者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天守阁卧室。众刃都很费解,这不是当然的事吗?谁会这么没礼貌地不打招呼进主人卧室啊。 只能说每一条规则都有它背后的道理。 第14章 13.什么东西有36条腿 审神者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笔几乎没停过。 今天的近侍是一期一振,他提醒她,“晚饭后您已经连续工作三个小时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觉得累到晕倒应该会很爽。”她头也没抬。 一期一振正在整理文件,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您说什么?” “啊,我是说,”审神者找补,“充分劳动之后会睡得比较香。”知道他们总是会对自己过度关心,还是找补一下比较好。 一期一振的表情依然没有缓和,他走到桌边,看着堆成小山的报告,“这些工作,其实可以多分一部分给我……” “不用。”审神者打断他,终于停笔,“我买的打印机快到了,这些不用我再手写几天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 现在本丸日益壮大,四支部队几乎连轴转地出阵。就算通过通讯装置观战,也看不过来所有细节。审神者坚持只有亲自看这些,才能知道谁擅长什么,谁和谁配合得好,谁受了伤没好意思说等等这些细节。 一期一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笔。 “既然您想更了解我们,”他说,声音温和但不容拒绝,“弟弟们一直想见您,说好久没听您讲故事了。” “现在?” “现在。”一期一振微笑,“适当的休息也是必要的。而且,哄弟弟睡觉这件事,有您在的话,他们会更开心。” 审神者看着他。这个永远温和稳重的兄长,此刻正用最正当的理由,说着让她去休息又难保没有私心的话。她笑着叹了口气站起身。 “好吧,一、期、哥。” 秋日的夜晚,虽不至于说寒冷彻骨,也是十分风凉的。 粟田口部屋却暖意融融,早早铺开了厚厚的被褥,短刀们像一群怕冷的小动物,窸窸窣窣地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审神者被一期一振应弟弟们的请求郑重请来,此刻正坐在被褥边沿,看着这些小家伙。 “主人主人,讲个故事吧!”信浓藤四郎期待地说。 审神者想了想。讲什么?童话?她脑子里没什么库存。历史?他们大概比她更清楚。最后还是决定讲鬼故事。 她搜肠刮肚,讲了几个老套的:深夜走廊的脚步声、镜子里的另一张脸、会自己移动的人偶…… 短刀们很捧场,适时发出“哇哦”“好可怕”的惊叹,但审神者看得出来: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恐惧。想想也是,这些孩子模样的付丧神,本体可是历经战场的刀剑,什么血腥厮杀没见过,寻常鬼故事根本吓不到他们。 厚藤四郎甚至还在故事间隙小声对博多说:“上次在战场上,那个时间溯行军的头飞出去的时候,黑色的血喷得比主人说的这个高多啦。” 审神者听见了。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我讲个亲身经历的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前几天在本丸里看到了竹节虫,想看它动一下,于是捡了根树枝去戳,结果发现那其实是真树枝,我手里的那个才是竹节虫。”审神者平静地说出这个简短的故事。 “咦啊——!!!” 乱藤四郎第一个尖叫出来,吓得连五虎退怀里的小老虎都炸了毛。其他短刀要么倒吸一口凉气,要么默默地起着鸡皮疙瘩。 一期一振在旁边宠溺地忍着笑。他知道这个弟弟前几天还跟鲶尾他们徒手抓过蛇,现在倒是装得挺像。 “主、主人,”五虎退声音发颤,小脸煞白,“要不还、还是唱首歌吧?” 怀里的小老虎也跟着“呜”了一声附和。 审神者想了想,记忆中一段模糊的旋律浮现。她轻轻拍着被子,用不算婉转却足够温柔的嗓音哼唱起来: 睡吧睡吧,小宝贝。太阳回家,月亮陪你。晴天雨天,都是好天气。大海宽宽,快些去。 如果哪天你听见,心里有风哗哗哗,那就飞吧别害怕。主人的爱送你出发。 歌声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秋田和信浓的眼皮开始打架,前田和平野也渐渐合上眼。厚藤四郎强撑着嘟囔了一句“主人……好听……”,也沉入梦乡。一期一振跪坐在稍远处,看着弟弟们安稳的睡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他听出那歌词深处,似乎是若有若无的离别与放手之意。 待弟弟们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一期一振才轻声询问:“主人,这是哪里的摇篮曲?我从未听过。……似乎有些悲伤?” 审神者替秋田掖了掖被角,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自然而然在脑子里的。”她微笑着,语气如常,“而且哪里悲伤了?这不是很好嘛。你也早点睡吧。” 一期一振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没有再多问,只是心中的那缕疑虑并未散去。 审神者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看到一期一振的表情时,对他眨了眨眼。 “给你出个谜题吧,”她说,语气轻快起来,“什么东西有36条腿但不会动?而且,这个房间里就有哦。”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36条腿?不会动?房间里就有?他站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环视部屋。他想到了审神者刚刚讲的竹节虫故事。难道是虫子?一期一振的脸色逐渐凝重。该不会是哪个弟弟调皮,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带回来了吧?鲶尾?还是药研又在研究什么所以才把虫子带进来了? 蜈蚣?马陆?不对,那些会动。而且主人说了“不会动”。 那是死蜈蚣?死马陆? 答案被一一否决。 审神者笑着挥挥手,拉上门走了。 一期一振失眠了。 第15章 14.您对我弟弟的内裤这么感兴趣吗? 深秋了,天气一天天冷下来。 髭切时常捧着茶杯,在本丸的角落静静观察。 他见过很多人身上的野心。千年以来,从他最显赫的那位前主,筚路蓝缕开创了镰仓幕府的源赖朝,到后世诸多争权逐利之人。 审神者身上有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气味。作为近侍时,看她处理文书时偶尔停顿,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目光投向窗外虚无的远方,那并非放空,而是在衡量与计算。她和时政官员通讯,话说得漂亮又周全,但髭切能在她关掉通讯后那一瞬间的冷笑里,抓到点别的什么。 她自愿“流放”到本丸这战斗一线,而非凭借现世前首相的身份在时政中枢有所作为,是一种积蓄力量的姿态。研习术法,精进武艺,并非单纯为了自保或完成任务,更像是在为某个未来做准备。她对本丸刀剑的掌控与培养,看似是为了提升战力,实则是在构建只忠于她个人的力量。 髭切那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金色眼眸,早已看穿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他并不点破,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和期待。 ——让我看看你能为了你的野心做到什么程度,反正,作为你的刀和你的家臣流转在此。 “进。” 这次髭切是正常走门来的,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精致漆碗。 “晚上好呀,家主。天气寒冷,喝点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暖暖身子吧?”他笑容甜美,将汤碗轻轻放在审神者手边的书桌上,动作自然体贴。 髭切啊。 审神者总觉得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甚至有可能是第一个对她想做的事有所察觉的。但她并不想因避嫌而刻意疏远他,反而想知道髭切能猜到什么程度。完全知道之后会怎么做呢?真期待他的反应。 现在的审神者正在天守阁的卧室看书补历史,因为从粟田口部屋回来之后还是没有困意。书桌上这本并不算是野史的书籍,正在告诉审神者古代日本家臣有暖床这个功能,家主睡家臣还能收获忠心。 审神者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那碗用料扎实、香气诱人的甜汤,又抬眼看向髭切。他今晚穿着常服,浅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与平日里出阵的凌厉判若两人。 “家主还在用功吗?真是辛苦了呢。”他俯身,手臂撑在桌沿,将审神者笼在一个不至于冒犯却足够亲近的距离里,声音压得低柔,“比起那些故纸堆,眼前不是有更鲜活的存在,值得你花费心神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流转,带着鬼魅般的诱惑。 审神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是双看似无辜天真的金瞳,其实内里是无边的浩瀚澄明。那是经过了千年的刀,他通透、无所谓,但她不想他用这种“无所谓”来对待自己。 “你觉得这是义务吗?”她忽然开口,同时将那过分漂亮的脸蛋推远了一些。 髭切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妙地闪烁了一下,“家主说什么呢?我只是来关心你的呀。” 他不想回答这个煞风景的问题,试图用言语含糊过去。 审神者没有更多拒绝的动作,反而开始冷静地,像拆礼物般解他的衣服。她的动作不带**,只有近乎分析的专注。 一边解着,她一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婚姻关系或者古代君臣关系里,既然都有这样的义务存在,这一点上,我的观念确实是偏右的。但是我不喜欢。人生在世不得不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尤其把//上///床//当做义务更讨厌。无论我在哪一方,无论是不是我。” 审神者将书桌上的文件笔墨推到一旁,空出一片地方,拉着髭切坐上去。 “在婚姻里不开心,就更应该跟我开心。”髭切勾着她的头发,被屡屡拒绝了肌肤相亲,便低头亲吻她的发梢。 衣着整齐的审神者坐在椅子上仰视他,只剩下关键衣物的髭切坐在有些凉的桌面上,微微低头与她面对面,先前游刃有余的气氛荡然无存。 她的目光坦然,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从他精致无瑕的脸庞,扫过线条分明、秾纤合度的胸肌,再到紧实匀称的腰腹,以及修长结实的双腿。眼神里有纯粹的欣赏,有冷静的审视,却唯独没有他预期的迷乱或**。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坐怀不乱。 “我说我很讨厌这样做。但如果你还是想履行你的义务,我可以成全你。选择权在你。” 髭切感觉到有点冷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吗?” “是,但当成义务就不是。” “你说过喜欢我的呀。” “确实,不过喜欢你和在这种情况下睡你是两回事。”审神者依然安坐,八风不动。 …… 夜风真的很凉,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什么时候你会觉得我不是在履行义务呢?” “也在你。” 今天晚上很冷,但是髭切没有和审神者共享天守阁的电热毯。 髭切离开后,审神者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原来的书怎么也再读不进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庭院。冷风从缝隙钻进来,但她没觉得冷。心里那点烦躁和失望比天气更让人不舒服。 她知道髭切看透了她。从她流露的野心,到她与时政周旋时藏在恭谨下的不耐,甚至她那些没说出口的计划。这把千年的刀太聪明,聪明到能嗅出她每个举动背后的味道。 可也正是这把聪明的刀,今晚却在她面前演了这么一出“先婚后爱”。 那些东西太廉价,也太侮辱他们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以为髭切懂的,他们是可以并肩站着看同一片风景的人,是能听懂对方没说出口的话的人。 可他偏偏选了最俗气的方式。 审神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髭切嘴唇的触感。很轻,很温柔,但也很刻意。 另一边,髭切没有回自己的部屋。 他在本丸最偏的回廊下坐着,任由夜风吹着。 她生气了。 不,不只是生气。是失望。 髭切把脸埋进手掌里,轻轻笑了声。真有意思,他居然能这么清楚地分辨出她的情绪。千年来,他看过太多人的**、野心、恐惧,还有他们拥有着“髭切”的自豪与骄傲,但很少这么仔细地去感受过谁的“失望”。 因为他很少在乎。 可他在乎她的失望。 为什么? 髭切抬起头,看着夜空里稀疏的星星。作为刀的时候,他不需要思考这些。锋利就好,被握在谁手里都好,砍向谁都好。人类的感情太复杂,太麻烦,他懒得理解。 可现在他有了人类的身体,人类的感知,人类的……心? 心脏的位置确实在发紧。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你明明可以更懂我”的眼神。 她是对的。 他看穿了她的野望,却故意装作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用最安全的方式接近她,作为传统的为主君奉献身体的家臣。这样就算被拒绝,也能笑着说“哎呀失败了”,然后退回到安全距离。 真正去理解一个人,去回应她那种近乎苛刻的情感要求……那很危险。比战场上任何敌人都危险。 算了,再不回去弟弟会担心。先不想了吧,明天还要出阵。 第二天的出阵,一期一振罕见地有些魂不守舍。战场上砍倒两个敌打刀后,他竟然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喂喂,一期殿!”鹤丸国永蹦过来,在他眼前挥手,“回神啦!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一期一振叹了口气,把谜题的事说了。 “36条腿?不会动?”鹤丸眼睛一亮,“有意思!让我想想……啊!是不是吃掉了34条腿的死蜈蚣的鸡?” “这种东西为什么我们房间里会有呢?” “那……吃掉了3只蟋蟀和2只蜘蛛的鸡?” “……” ……虽然鹤丸国永做变体鸡兔同笼这么快很让人佩服,但谜题的重点应该不是解方程吧。 鹤丸又猜了些类似于“18个首尾相连的时间溯行军的尸体”之类的答案。 “先不说数量对不对,”一期一振无奈,“时间溯行军被打倒后会消失,不会留下尸体。而且,更不会在我们房间里吧。” “也对哦。” 两人一边杀敌一边猜谜。清理完一波敌人后,髭切见这两位太刀聊得热闹,也加入了他们。“你们在聊什么呢?” 听了解释,髭切歪头想了想:“嗯……扛着粟田口所有人的睡着的家主?” 一期一振扶额,“……扛着是怎么能睡着的?不不,重要的是她根本扛不动吧。” 鹤丸顺着髭切的思路试图将这个答案合理化:“如果变成本体应该能扛动吧?毕竟你们短刀多,应该不会很沉吧。” “可是变回本体就没有腿了。” “也是哦……” 三个人一路猜了一整天,答案越来越离谱。回到本丸后,除了队长髭切要汇报战况,其余俩太刀也忍不住一起到天守阁找审神者。 审神者正在拆打印机的盒子。她听他们复述了一遍猜过的答案,从死蜈蚣到时间溯行军尸体再到“扛着家主的粟田口全员”,强忍着笑,肩膀直抖。 “其实髭切的答案最接近了。”她最终说。 “诶?”三人齐齐一愣。 审神者理着打印机的电线,“正确答案是粟田口的衣柜。——衣柜有4条腿,然后,衣柜里粟田口16个人的裤子32条腿。一共36条腿。”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哦哦,”髭切一脸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一期一振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不是虫子尸体,太好了。 只有鹤丸不服,“不对啊主人!粟田口明明有17个人,应该是38条腿才对!” 审神者无辜地眨了眨眼,“乱藤四郎是穿裙子的呀。” “不不不!”鹤丸猛摇头,“就算穿裙子,他也应该是穿平角内裤的吧!内裤也有两条腿的部分啊!主人你的答案太不严谨了!”他依然试图反驳,证明自己的答案最合理。 话音刚落,一期一振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异常友善。因为出阵刚回来就到了这里的缘故,所有人都是整整齐齐的装备。一期一振拇指轻轻抵上刀镡,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鹤丸殿,您对我弟弟的内裤这么感兴趣吗?” 鹤丸浑身一僵,瞬间窜到审神者身后:“呜啊——救命啊主人!有人要杀鹤了!” 审神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窗外夕阳正好,暖金色的光铺满走廊。这一刻的喧闹,或许应该永远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