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影响我拔剑救人》 第1章 第 1 章 一黑发男子两步跃出医馆大门,肩膀刻意撞向旁边仍和大夫说话的青衣女子。这女子正是姜堰。 姜堰的肩膀被撞得偏了偏,她看向没礼貌的那人,那人发丝飞扬,一阵风似的急匆匆离去。 此人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跟在姜堰身边的小妖五清。 五清越走越远,姜堰回头和大夫道谢,不紧不慢缀在五清身后。 姜堰道:“走去哪,今晚有正事。” 五清脚步越来越快,在长街上几乎要跑起来,直直冲向城门,姜堰只是跟在后面,等他快要跑出城时右手猛地一扽,随着她的动作五清向后仰,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在他手腕上,他跟随着绳子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砰地砸在姜堰面前。 顿时烟尘四起,五清站起来时,被他砸到的地方留下一个一尺深的土坑,单他自身是没有这么重的,还因为他脖子上的命枷。 命枷乃惩罚之物,救一人可去掉一道命枷,五清脖子上足有四百道,现如今去得差不多,却仍然重得足以砸出坑来。 “莫跑了,去赵府。”姜堰平淡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浑身是土的五清。 五清咬牙,蹂身上前出掌击向姜堰,姜堰轻轻侧身便轻易侧身躲开攻击,她出手攥住五清手腕。 五清不服,挣扎着侧踢,却被姜堰一一格挡,她抬腿扫过膝窝,五清便被压着跪在地上,脸蹭出红痕,眉毛不甘心地皱在一起。 即使被攻击,姜堰依旧神色淡然,她早就适应了五清这没来由的脾气,他有时绝食有时撒泼有时攻击姜堰,姜堰道:“你要去哪,忘了今晚捉妖由你主力么。” 五清上身被姜堰锁着,他回头都费力,因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生气都撼动不了姜堰,只能强压着气愤,冷声道:“我想出城,你自己去赵府。” 姜堰俯下身盯着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清,她眼眸漆黑宛如黑夜似乎要将无理取闹的五清吸进去。她道:“今日有正事要做。” 五清反抗不得,他平时就是个冷冷的眉压眼,此时更是凶戾,路过百姓不敢多看匆匆走过,但那些窥探的目光仍被他捕捉到,羞耻混杂着愤怒,他浑身逐渐泛起红光,青筋暴起。 姜堰见状拉起五清,手腕上绳子显现,她松松缠了三圈在五清的脖颈上。那绳便是缚妖索,对呼吸没有影响,只是防止妖化。 五清周身红光果然暗淡,他眼中红色褪去,委顿在地。“放开我。” 姜堰见他面色平静不再发狂,松手放他起来。 五清起身拍掉衣服上尘土,认输般低着头向赵府方向走去,姜堰跟在后面当然看到他紧紧攥住的双拳和紧绷的身体。 “姜天师,你看我儿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该如何是好啊?”赵家家主赵玉存一脸忧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堰身边。 正事便是此事,赵玉存之子赵升日日与小倌寻欢作乐,不知怎么沾了邪祟,昏迷多日不见醒,大夫看不了便请了天师,那天师修为不到,不仅没驱逐邪祟反倒伤了自身,碰巧姜堰路过,便插手帮忙。 赵玉存虽然着急,那毕竟是她孩子,但并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因为赵家少主并不是他赵升,而是他妹妹赵卓。 姜堰道:“今晚子时动手,切忌出门。” 赵玉存闻言赶紧吩咐下去,防止下人不小心冲撞了天师。 靠着廊柱看着姜堰和赵玉存沟通晚上除邪祟事宜,五清心中颇不耐烦,眼睛也有一搭没一搭半睁不睁。 这时,一直候在一旁的赵家少主赵卓凑过来和他搭话:“天师,请问姜天师是如何修炼得这般厉害的?” 五清心中烦躁,见她凑过来,不耐烦地侧过头,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不知道。” “是晚辈叨扰,但我心中崇敬姜天师,想向她学习,奈何天赋低微,想了解姜天师平时修炼的方法,看能不能有所精进。” 五清皱眉,这赵卓看着不过十岁,一个小丫头从哪里学得酸腐样子,文绉绉的,说得像是崇拜姜堰多年。 偏偏现在自己就在姜堰眼皮子底下,不能转身离开,躲也躲不过,烦人得很。 他本就厌烦他人在他面前频繁提及姜堰,赵卓又是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更是讨厌,他冷眼看着颀长清冷的姜堰目下无尘的惺惺作态,唇角一勾。 “你真想知道?” “晚辈自然是真心求教。”赵家少主赶紧抱了个礼。 五清低头看着在他面前抱礼的赵卓,不过垂髫,个头还不到他胸口,一身酸腐味。 “可以。亥时三刻,你来小花园找我。” 赵卓闻言一喜,高高兴兴地作揖,回到母亲赵玉存身边去侍着了。 “在笑什么?” 姜堰走到五清身边,她已和赵家家主商讨完毕,现下带着五清去发病的赵公子赵升院落布置。 五清跟姜堰并排走着,闻言谨慎地压住因为恶作剧而扬起的嘴角:“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姜堰凑过来,盯着五清瞧,她这种平静的目光时常把五清盯得浑身不自在:“你的眼睛在笑。” 五清讽刺地勾勾唇,嗯了一声先向赵升院子走去。 五清的笑容有些奇怪,但是姜堰没有多想,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赵升院外。 “五清,你来布阵,我辅佐你。” 五清从乾坤袋中掏出朱砂、毛笔、铜钱、法镜,以笔蘸砂绘制禁锢法阵,将铜钱置于法镜之上形成阵眼。 姜堰在旁看着他画,这样的阵法姜堰看着五清画了几百遍,不会有错。 五清捏手成诀,地上血红的朱砂流动起来慢慢渗入土地,姜堰注入灵力好让自己也可以感应阵法。 五清看到姜堰青色的灵力融进阵法,清澈的青色灵力和他自己的白色灵力混在一起缓缓流淌,哧了一声。 “你既不放心我,干脆自己布阵好了。”五清收了结阵的手,阵法因为失去供应而缓缓黯淡。 姜堰无奈地看了五清一眼,捏手成诀,继续完成阵法。这样一来,阵中流淌的灵力成了五五分,青色裹挟着白色,绕着圈转。 阵成,只等子时启动。 赵升的院落挨着小花园,五清在姜堰收拾他扔下的半截阵法时跑到池塘旁打水漂。他打了个漂石渡岸,兴奋得跳起来转圈,回身看到姜堰走来立刻敛了情绪。 姜堰低头在岸边挑拣了一块扁平小石,打出去在水上漂了七八下,没能到对岸。 “很厉害,我打得不如你。”姜堰平和地夸了一句五清,五清耳朵动了动,没吭声。 两人回到赵家家主准备的住处,离晚膳还有些时间。 姜堰在外面练剑,五清则在里屋练习符箓,然后过一会姜堰也会进来绘制符箓。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五清给姜堰磨好了墨和朱砂,自己躲在桌子底下偷懒。 姜堰将剑收好,进屋没见到五清在绘符也毫不奇怪,自己摊开黄纸绘符。 她从没要求过五清给她磨墨,她对五清几乎没什么要求,除了好好练功以方便除邪祟,但是五清唯独不喜欢练功,也不热衷除恶妖斩邪祟。 五清见姜堰不理他,心里忐忑,灰溜溜爬起来练符。 只是他越写越烦躁,力透纸背,墨水洇湿数张纸。命枷太重,五清必须时时运功于足才能防止踩出一个个坑。他光生气忘了脚上,所立之处裂开两条缝隙。 声音引得姜堰看过来,道:“收心。” 地面乃死物,修补极简单,姜堰一挥手便恢复如初,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眼神给一旁,只专注地画符。 姜堰对于修补五清踩出的裂缝驾轻就熟。早些年他修为更低、身上命枷更重的时候,姜堰常常要跟着他补他一步步踩出的裂缝。 五清自己当然也会修补法术,但他乐意报复,从不担心人被裂缝绊倒,因此也很少修补。姜堰无意因这些无聊的事情和他较劲,于是随手就补。 惹不了姜堰情绪波动,五清反倒减少了踩出裂缝的频率。 夕阳西下,桌边摞着的宣纸越叠越高,赵府侍人请二人去用晚膳。 姜堰谢过,拿起摞着的五清习作翻看,点点头终于放过五清。 “今日先到这里吧。” 五清闻言一把夺过那叠纸,揉成一团用内劲震碎,白色灵力自掌心而出,将纸张燃成灰烬,搓搓手,纸灰落在地上桌上。 姜堰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他,看他泄愤完刚想开口,被五清狠狠瞪了一眼:“我知道!” 只见他用灵力卷起微风,将纸灰托起丢进门庭土壤。 姜堰时常不清楚五清这么丰富的情绪都来自哪里,这一次也不例外,练习上千遍一个符箓的画法对于她们这些天师来说是家常便饭,姜堰习以为常,但过了这么多年,五清还是没有适应,每次练习完都会生气。 姜堰只是静静地看着五清发泄,在他要做出有破坏力的行为时制止。 “走吧,去吃饭。”姜堰率先出了门。 五清跟在身后,他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攥紧拳头,他讨厌极了姜堰这幅什么时候都冷淡的样子。 第2章 第 2 章 两人一前一后跟随着侍人,赵玉存见到两人热情地招呼,赵家少主赵卓也欢欢喜喜地看着姜堰,她试图坐在姜堰旁边,却被赵玉存用眼神制止。 赵玉存道:“姜天师莫怪,小女自开蒙时就十分崇拜您。” 姜堰道谢,邀请赵家少主坐在她旁边。五清一时不察,姜堰左右便坐了两个赵家人。 小丫头明明激动得不行,却装作有礼貌地正襟危坐,只是眼睛总是瞟过去盯着姜堰。 五清冷笑了一声,圆桌一共四个位置,他坐在仅剩的那个位置上,和姜堰面对面。 姜堰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五清在不爽,她还是不懂,五清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换四五个心情,所以姜堰没有在意。 五清心不在焉地吃饭,余光瞟到赵姓小丫头,她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给自己打气了,姜堰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吗,需要这么多勇气。 随即五清心中嗤笑,姜堰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吗。此人太过卑劣,专让他抄简单的符,美其名曰巩固基础。 她自己怎么不抄除尘符几千遍?五清刻意让自己忘掉了姜堰会把任何符从早画到晚,恐怕比几千遍还多。 “姜天师,您绘制的符箓这么强,平时是如何练习呢?”赵卓终于问出口。 姜堰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回答,“勤加练习,练到即使晚上突然被叫醒也能流畅地画出来的程度。” 赵家少主点点头谢过姜堰,若有所思地吃饭。 姜堰在房中打坐修炼等待着子时到来,五清并不在她身边。外面有跑动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五清在玩闹,她闭上眼,青色的灵力在周身波动。 等再睁眼时,五清已经伏在榻上睡熟,她看看天色用手拍醒五清。 姜堰的手刚刚碰到五清,他就警惕醒来,神色清明地整理衣襟等着姜堰。 两人来到赵升小院门口,姜堰清退了门口守着的赵家护院,启动门口阵法,青白缠绕的灵力立刻笼罩了整个小院。 赵升奄奄一息地陷在被褥里,骨瘦如柴,面颊凹陷,紧闭着双目醒不过来。 姜堰烧了一张符,兑着冷茶,准备喂给赵升,刚靠近赵升床铺就被五清抢过茶盏。 五清掐住赵升下颌,不管不顾地将冷茶灌进赵升嘴里,没有意识的人如何这样喝茶,符水全顺着赵升嘴角流下。 五清烦躁地骂了一声喝水都不会,一边做出辅助吞咽的动作,这才让赵升咽下符水,没有浪费太多。 等赵升喝完,姜堰捏手成诀。“**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 形销骨立的赵升身上立刻有妖力浮动,虚影飘忽。 姜堰打出法箓,那符刚一贴到虚影上,它便扭曲起来发出嘶嚎。眼看它想跑,姜堰伸手一勾,青色的灵力便困住它,它挣扎着化成原型。 这是一只专食人精气的蜃妖,它将人困在梦境之中,不断制造幻境以食人精气,不论女人男人,被此类蜃妖缠身便无法自己挣脱,除非天师从外介入。 男子初被此类妖物缠上时,第一征兆就是阳萎,因此才有百姓传出谣言。估计是赵升刚被缠上时还去寻欢作乐,因此被人知晓。 “五清,你来。”姜堰还未说完,五清的灵力就探过来接替姜堰,他较姜堰弱些,那蜃妖反抗得厉害。 姜堰有心让他自己收妖,因此只是在旁警惕,没有插手。 五清结印念诀,蜃妖突然暴起,冲破五清灵力禁锢,向外脱走。 姜堰赶紧追出去,蜃妖不断冲撞着禁锢阵,姜堰正要捉它,余光瞟到五清正在结印,左右蜃妖逃不出禁锢阵法,于是她安心地留给五清。 那蜃妖左跳右跳,五清灵力打在阵法上,总捉不到它。 突然,阵法中白色灵力一滞,蜃妖立刻察觉到这一疏漏,扭身一钻出了阵法。 “不好!”姜堰顾不得此行是为了让五清救人除去命枷,她赶紧追出去掐诀。 两人刚冲出小院就看到站在假山旁的赵卓,她听了白天五清的话,亥时三刻准时等在小花园,此时看到姜堰眼神一亮。 姜堰大喊小心,但事发突然,赵卓并没有反应过来。 纵然姜堰再快,也不及蜃妖这种本就善于脱逃的妖物快,它化成一缕径直钻入赵卓身体。 姜堰扑过来将法箓拍在赵卓身上,大喊:“**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 蜃妖刚一露出来就被姜堰灵力裹住,不再收力的姜堰几下就把蜃妖打得跳出赵卓身体,虚弱地缩成一团。 姜堰还记得要让五清结果此妖,于是右手猛地拽缚妖索,五清知道闯了祸,不敢违逆,出手将蜃妖打成一缕青烟消散。 姜堰抱起赵卓,不知道她的院落何在,于是跑着带回自己暂住的地方,先是贴上静心清怨符,又用灵力帮助修复。 赵卓年纪太小,虽有修为但也难以抵抗蜃妖的妖气怨气,何况姜堰因为事发突然采取了直接贴法箓而不是灌符水的方式,此法刚猛,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但多留蜃妖在体内一时,便会多伤害赵卓。 好在姜堰及时逼出蜃妖,治疗不多时,赵卓周身怨气消散,只是昏睡过去。 赵玉存闻讯赶来,看见榻上是自己孩子,惊呼一声扑过来抱住赵卓。“姜天师,小女这是怎么了?” 姜堰自责道:“是我一时失察,竟让妖物脱出阵法钻入了赵小姐的身体,现下妖物已除,赵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 赵玉存紧紧搂着赵卓,迟疑道:“这……我多次嘱托,她怎么还会夜半跑出去。” 姜堰摇摇头:“等明日赵小姐醒来再问吧。我们已将赵升体内邪祟赶出,他修养几日便能醒来。” 赵家家主真心向姜堰道谢,看样子急着回去询问赵卓周围侍人,姜堰没再多留,只说了些养身的方子。 等赵家一行人离开,姜堰沉着脸走到五清身边。“跪下!” 五清不忿,嚷嚷着凭什么,然后就被姜堰施了封口术。 “跪下,明日等赵卓醒来再处置你。” 五清偏头跪下来,头发垂在颊边看不清神色。 姜堰将桌上冷茶一饮而尽,没有再分给五清一个眼神,兀自打坐一夜。 清晨,赵家侍人来送早饭,将碗碟摆好后退了出去,不敢多看跪着的五清。 五清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才别扭喊道:“姜堰,吃早饭。” 其实不用他喊,姜堰出去练剑,和送饭侍人前后脚进门,她带着锻炼后的热气。 五清施了个清洁咒试图站起来,但是跪得时间太长,膝盖里像针扎一样痛,他只能从跪改为坐,抱膝坐在原地,等着刺痛过去。 姜堰坐在桌边等着,直到五清慢吞吞地挪到凳子上才动筷。 五清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地吃饱早饭,又跪回原位。 巳时,侍人来请姜堰去前厅,说赵卓已经醒了。 五清捶捶腿,暗恨赵卓怎么醒得这般迟,让他又跪一个多时辰。 前厅不仅有赵家家主在,刚醒的赵卓竟然也在,她面色苍白,但精神还好,休息几日便能大好。 姜堰见状放下心来,赵玉存起身迎她,但对五清态度不似昨日。显然早上来送饭的侍人已经将五清被罚跪的事情告知了赵玉存。 “多谢姜仙师救下我赵家两个孩子,昨日发生的事情,小卓你自己说吧。” 赵卓想起身行礼,被姜堰按住。 “晚辈一直仰慕姜仙师,想学习您的修炼方法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您,于是昨天白天您与家母商量事情时,我便询问五清仙师,仙师让我亥时三刻去小花园。虽然您嘱托夜间不可出门,尤其子时,但亥时三刻距子时尚有一刻钟,我贸然揣测您和五清仙师是想在捉妖之前顺便告知,便头脑一热前去,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妨碍了您捉妖。” 赵卓不卑不亢,言语间丝毫没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 姜堰昨夜那般笃定地惩罚五清,就是料到他必定从中作梗,因为那个蜃妖不过戊级下等,五清怎么可能多次攻击不中还能让它钻出阵法。姜堰清楚地看到了阵法中属于五清的白色灵力停滞,想必是他布阵准备时做了手脚。 “赵小姐没有错,好学之心更应夸奖,是五清自己犯下大错,险些害了赵小姐,我自会惩罚他。为了弥补五清错误,如若赵小姐不嫌弃,我愿教你三个月。” 赵卓兴奋得血色上脸,看着健康了不少,她赶紧站起行礼:“多谢姜仙师!晚辈感激不尽。” 赵卓是赵家唯一有天赋修炼的人,不然也不会请仙师帮忙捉妖,现在能让姜堰教导三个月,兴冲冲地招呼侍人去备拜师茶,被姜堰拦下。 “不必了,三个月实在短暂,当不得师傅,等赵小姐养好了身体就来找我吧。” 姜堰向赵玉存告辞,还说捉妖费也不必结了,被赵玉存制止。她现在也是红光满面,只觉得赵卓因祸得福,看五清都没那么冷淡了。 第3章 第 3 章 姜堰没多推脱,告辞后带着五清回了在赵家的住所。 “我知道你本性嗜杀,但你我已除妖多年,我本以为你有所改变。难道你觉得四百道命枷还不够重?” 五清额前头发垂着,看不清表情,姜堰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每次除妖都由你斩杀,为得就是减轻命枷,救一条人命去一道命枷,如今不过只剩三十道,你为何……赵家小姐和你萍水相逢,你把对她的恶意放在我身上也好过去害她。” 五清窜起来扑向姜堰,紧紧攥住她胳膊:“你从来不看我,我恨你有什么用?你和赵卓萍水相逢就能对她和颜悦色,她说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我呢?你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每天不是让我抄写就是让我练功,我又不是你收的徒。” 五清觉得很无力,姜堰从来没问过他怎么想,小时候救下他是因为他可怜,后来带着他除妖是因为责任,她从来没在乎过他这个人。 “你有一刻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五清哑着声音问道。 姜堰看着面前头发散乱的五清,他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所以自己才出声救下他,现在长得凌厉,气质也尖锐。 她记得曾经关系还不错,但记不清那时具体的情感了,姐姐姜垣的死带走了她全部感情。 五清是门派给她的责任,那她就好好带着他除邪祟救人去命枷,至于其余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五清呵呵笑起来,他冷声道:“所以你不用问我为什么恨,反正你从来不在乎。” 姜堰皱眉看着他。她其实一直不懂五清为什么一定要她在乎他,一人一妖本就殊途,同路而行也是因为她小时候开口沾染的因果,等五清四百道命枷去除,那时桥归桥路归路,五清当他的妖,姜堰也有必须要完成的夙愿。 五清看到姜堰漆黑眼眸中映出的面目狰狞的自己,突然觉得很无聊,松开了箍着姜堰的手。 姜堰拂开五清:“跪着吧,既然你根本认识不到错误,那就跪到我觉得够了为止。” 五清扭过头,他狠狠地盯着姜堰,“我真恨你。” 姜堰无所谓,点点头:“恨吧。” 五清跪到桌边阳光最好的位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堰摊开宣纸,一遍遍地绘制符箓来练习。 等赵府侍人来送午饭,姜堰才从纸中抬头,写过的纸张叠摞在旁边,半拃高。 五清照例缓了一会才挪蹭到桌边,泄愤般大口大口嚼着饭菜,又忍着恶心一口喝了药,当地一声将碗扔在桌上,跪回原位。 夜间,姜堰在榻上打坐,五清在床上睡觉,安神香静静燃烧。 蜃妖虽死,执念却未散。在它力量作用下,姜堰意识朦胧,恍惚回到十二年前。 彼时,五清蜷缩成一团被扣在长老座下等待发落。 姜堰看着不忍心,站出来执礼向长老请求,她也不过刚到下山历练的年纪,声音清脆。 “长老,这小妖刚刚化形,虽然犯下大错,但是此时太过虚弱,交给门内的弟子恐怕没有对练价值,不如缚以命枷,随我下山斩除恶妖邪祟,每救一人减一道命枷,可好?” 上面看不清面容的长老们沉吟不语,最终,坐在侧位的长老提议:“他戕害四个无辜小妖,不知悔改,以一百命枷抵一命,共四百道命枷。如何?” 上座长老思索后纷纷颔首。于是那长老目若精光射向跪在地上的五清,语若雷霆:“小妖,你可接受?” 五清伏在地上,披头散发,十岁小童模样,他虽不知命枷是何物,但是被四百道这么庞大的数字吓个半死,啊地大喊出声。 姜堰疾步上前捂住他嘴,冲他挤眉弄眼,话从牙缝里小声挤出来,“不想被折磨死就赶紧同意。” 五清不明白面前这个让他感觉暖和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五清就在殿里领了四百道命枷,虽说是四百道,其实是将四百道命枷的重量合为一道,命枷化为一条项链,锁在脖子上,重得他抬不起头。 刚受命枷时,五清走到哪就会因为重量留下一串脚步。 姜堰那时也不过十五岁,看他可怜,就说嫌重就躺着好了,五清便随地大小躺,经常绊倒过路同门,被长老孙丈和知道以后连带着姜堰斥责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规矩。 虽然这个派里有规矩的人只有孙丈和自己,但被训终究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姜堰冷着脸回屋,吓得五清胆战心惊,生怕得罪救星,坐立不安,又想去跟姜堰道歉又不敢,担心被姜堰认为是个惹祸的拖油瓶,一生气扔出去了。 “啊!” 五清惊呼一声醒过来,梦里愧怍的情绪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姜堰也抬头醒过来,她看到五清反应,明白因为她二人一起杀了蜃妖,执念附着导致做了同一个梦。 姜垣那时就站在她身边,姜堰贪恋地回想。 五日后,姜堰晨练完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卓站在小院门口和侍女窃窃私语,商讨如何更得体地出现在姜堰面前,突然侍女打了个寒颤,拍她胳膊,直呼少主少主。 “怎么突然……啊!姜天师晨安!” “晨安,进来吧。”姜堰道。 赵卓被榜样恍得失了神,嘿嘿乐:“姜天师依旧光彩照人。” 她被侍女猛拽袖子才回神跟在姜堰身后进了院子,刚进垂花门就看到跪在正房的五清。 赵卓惊呼一声攥紧双手,手指绞在一起不安地看向姜堰和远处的五清:“姜天师,我已经大好,当日是我自己莽撞,不怪五清天师的。” 姜堰摇摇头:“不必为他求情,他是不是有意的我清楚。” “姜堰罚我跪纯粹是她看我不爽不想我好过,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五清隔着庭院向赵卓喊。 赵卓被五清喊得一愣,她大概也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幼稚的大人。 姜堰大概觉得有点丢人,一挥手用灵力哐地合上了正房的门。 “姜堰!!!太阳都不让我晒!” “这下安静了。我探探你的脉。” 两人的对话看呆了赵卓,没想到姜天师也被五清带得有点幼稚呢……她乖乖递上手腕。 “不浮不沉,恢复得不错。今日起你便可以跟随我练习了。”姜堰道。 赵卓高兴得蹦起来,她不过到姜堰胸口,蹦蹦跳跳像只小狗。 “姜天师,我能叫您师傅吗,我只会在这三个月内这样称呼。” 姜堰点点头:“自然可以。” 姜堰想看看赵卓的灵力,于是让她施些会的术法。 赵卓正色,绷紧脸颊,捏手成诀,照明除尘引水烧火。她施完后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姜堰,她会得实在不多。 赵玉存疼爱她,舍不得放她独自入了某个门派学习,因此只是请些散修教她,好在赵卓自己勤奋好学,虽然不会太多招式,但是基础不错,筋脉厚实舒展。 “不错。三个月时间不长,我教你修行方法还有些符箓、阵法,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赵卓大喜过望,直直跪下作了个叩首礼:“多谢师傅,赵卓定勤奋学习,不浪费师傅心血!” 姜堰带着赵卓进正屋绕过跪着的五清,五清还在为刚刚被关在屋里生气,懒得给姜堰好脸,顺便还瞪了赵卓一眼。 赵卓很机灵,短短时间就已经意识到五清是虚张声势,尤其现在她有姜堰保护,五清更不可能真正伤害她,因此便大胆起来,被五清瞪了也不害怕。 姜堰传授给赵卓一套灵力运行心法,指点着她运行了两个小周天,让她坐在榻上自己运功练习。 突然屋中卷起狂风,吹得三人衣袍猎猎,没被镇纸压着的符箓飞起。 大约两个呼吸后狂风平息,一道传讯符落在姜堰手中。 ——妖物作祟,求救。 五清呸掉吹到脸上的符箓,无语:“我说你们三一派这么大个门派,不知道改改传讯符吗,东西吹得到处都是,生怕人家家里不够乱。” 姜堰没理五清抱怨,传讯符上有所属者的标志,这符属于韦平。 姜堰多年没回三一山,很多后辈她都不认识,而韦平恰好是从前相识之人,他实力虽远不及姜堰,但对付丁级下等不在话下。 修士将妖依实力划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各又分为上下,共有十六阶。 韦平既然求救,此妖应当是大妖。 “救人要紧,五清起来。” 早在狂风大起时,五清就猜到肯定不用继续跪着,于是坦然给自己放假,顺势坐下,抱着膝盖捶腿。 姜堰抓起刚刚绘制好的符箓收进袖中,戴好佩剑,快步走到榻前嘱咐:“赵卓,我等先去救人,回来再教你,决不食言。” 赵卓连连摆手:“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姜堰拎起箕踞着的五清,等他自己缓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我的剑!”五清急道。 姜堰灵力一勾,床上的剑噌地落入手中:“还有什么要带?” 五清刚说出口“没……”,姜堰脚下运功,顷刻之间已到数里之外。 “姜堰!放我自己走,下裳要在地上蹭烂了!” 姜堰松开抓着五清后领的手,等他站好又整理了一下衣襟,才疾步向前。 两人跟着指明方向的传讯符一路疾行,大约半个时辰后,进入一幽深山谷,迷雾笼罩,又复行数十里有一村落,村口立着一个蓝袍身影,正是发出传讯符求救的韦平。 第4章 第 4 章 韦平看到二人后眼睛一亮,招手示意。 两人来到近前,韦平看着并无大碍,只是衣袍脏乱,满是尘土。 “没想到来得竟是师姐,太好了!” 五清抱剑跟在姜堰身后,闻言有些不爽,明明来得是两人,怎么只跟姜堰一人打招呼:“喂,多年不见,你眼睛到底是瞎了。” 韦平咦了一声,探过头像才看到五清一样,奇道:“你还没死么?” 语气之惊讶,就好像他真的认为五清一定会在过去的某一天死了一样。 五清捏捏拳头,咬牙切齿:“是啊,托你这位师姐的福,还活着呢。” 他刻意加重了师姐二字,蹿上前举拳要打韦平。 “好了,”姜堰伸手截住五清手腕,“你传讯求救,是发生何事?” 韦平正色:“师姐请看这个村落。” 村口有高大木架,上书:小源村。木架旁杂草丛生,目之所及也是破败。再往里走,有的房屋旁边的家畜禽舍已坍塌,而有的房屋大门紧闭,窗户用纸糊得密不透风。 “我与方穆为寻药无意中踏入此山,遇到了在谷中求救的村民。这片山自半年前突然大雾弥漫,村民自那时便无法出谷,此地深山幽谷,本就人迹罕至,常人见到如此幽壑,心生退意,因此半年来竟只有我们二人误打误撞地进来了。” “可探查清楚是何妖孽作祟?” 韦平有些不确定,抿抿嘴,犹豫着说道:“似乎是……吉神。” 二人身后爆发大笑,惊飞数只鸟雀,在寂静的村落中更显突兀,韦平被笑得尴尬,回身和五清滚作一团打起来。 “哈哈哈哈哈韦平,我还想着你能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能被我打哭的胆小鬼,吉神作祟,亏你也敢想哈哈哈哈哈……”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互相冷嘲热讽。 姜堰蹙眉,韦平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修好静心,她被吵得有些烦,探身一手一个,揪住领子摔开,弹手给五清上了个封口术。 “唔唔唔!”五清手舞足蹈。 凭什么只封我不封他! “韦平,你细细说。” 韦平拽拽被五清拉扯乱的衣襟,点点头,细细道来。 话说两日前韦平、方穆跟随寻药诀进了大源山山谷,没走多久就碰到了一个跪在谷中祈祷的老妪,老妪见到二人立刻老泪纵横,直呼神仙。 方穆赶紧拉住老者询问,得知她是从小源村而来,一为祈求有人能解除山谷封锁,二为孩子。 方穆和韦平一路跟着老妪回了小源村,得知了详情。 半年前,大源山突然大雾弥漫,山谷被封锁,同时村内新婚的两个人也在大婚次日早晨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喜服晃晃悠悠走进了深山,无论村里人怎么劝阻两人都充耳不闻,像是失了魂一样。 有力气大的人用绳子将两人困在木桩上,但她们不知为何突然力大无穷,背着木桩也要进山。 山间阴森,众人跟随了一段时间便不敢再上前去,那二人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村里一时无人敢再结婚,三个月前,老妪的女儿突然也丢了魂,和隔壁李家小子一起晃晃悠悠进了山。 老妪邀请方穆和韦平去她家,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流满面,本来她家在山谷出事前在和李家议亲,出了事以后就搁置了,结果没想到女儿还是没能躲过。 方、韦二人便在村民的指引下向她们消失的地方追查,大源山太大,两人探查花了不少时间,突然看到一男一女走在前面,上前才发现这两人也是相同的离魂模样。二人一路跟着,来到一处瀑布旁,眼见着两人要进一处洞穴,方穆施了个定身术,发现竟然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需要每个时辰重新施法。 两人趁着暂时定住的空隙进入洞穴探查,发现里面空腔极大,五组男女贴着墙呈传统的和合二仙模样靠在一起,双目紧闭,莞尔而笑,手指摆出送福的外散姿势。 左边三组,右边两组,最中间有一个神龛,一副和合二仙的画像悬挂其中,红纸白画,不太吉利。 吉神最初没有具体的形象,后来和合二仙也被称为吉神,民间举行婚礼时,常挂和合像,取“和谐好合”之意,以图吉祥喜庆。 方穆靠近去看那画像,竟然有神智被蛊惑的恍惚感,她一下拉着韦平退开,谨慎道:“这妖邪实力在我之上,韦平,我看着这洞穴,你发传讯符请附近前辈前来协助。”她与韦平虽然年纪相仿,但修为较韦平高些。 方穆留在洞穴外定住那两人,她并不确定让那妖物集齐六组女人男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堰边听韦平叙说,边向那处洞穴赶去。 三人脚程极快,一刻钟后就看到瀑布旁的洞穴立着的蓝衣修士,她旁边还有被定住的一女一男。 方穆正加固定身术,能困住两人的时间越来越短,估计是那妖物加强了控制。她余光瞟见森林里钻出的三人,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径直跑去。“堰师姐!” 方穆飞扑过来抱住姜堰,喜笑颜开地扯住姜堰袖子,道:“好久不见师姐,你怎么都不回三一山看看呢,我好想你。” 她像个炮仗一样冲进姜堰怀里,撞得姜堰哎哟一声,但看见妹妹还是开心,搂着拍了拍。 韦平咳了一声,方穆才反应过来,懊恼自己狂喜之下口不择言,提起三一山的事情。 “没事,我也想你。”姜堰抬手顺了顺方穆跑乱的头发,从乾坤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包坚果炒货。“吃吧。” 从姜堰掏乾坤袋的时候,方穆就像小时候一样喜滋滋地等着师姐发零食。 “谢谢师姐,嘿嘿。”方穆拆开塞进嘴里,很幸福。 “唔唔唔!唔唔唔!”五清在旁边插嘴。 “五师哥,好久不见。”方穆才顾得上跟他打招呼。 姜堰看他实在想说话,抬手解了封口术。 “你这总偷我的零食喂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五清道。 吵,姜堰抬手又封住了五清的嘴。 方穆嘀嘀咕咕地笑:“五师哥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 “唔唔唔唔!” 没大没小。 韦平摇头:“此言差矣,至少他现在不会在给你的食物里加泻药了……哎呦。” 五清阴恻恻地跟在韦平背后,瞅准时机,一脚把他踹进瀑布下的深潭。 韦平从水里飞上来,湿漉漉地扑向五清,成功把他也拉进潭水,两个人打得起劲,水花不断溅到岸上,方穆笑眯眯地站在岸上看,一会说“五师哥,韦平腰有破绽”,一会说“韦平,打他肩膀”。 姜堰想起曾经她们四个人下山斩除邪祟,那确实是她这辈子最吵的一次除妖经历。 她摇摇头,没理三人,独自去看被定身术定在洞穴门口的男女。 两人双瞳都蒙上白翳,面色灰白但露出笑容,双手呈送福状。 姜堰掏出破煞符拍在女孩身上,她眼睛上的白翳退下去,笑容慢慢消失,但紧接着,两人身上震动起来,不断掉下碎屑,定身术就要失效。 姜堰施术定住二人,进入山洞探查。洞里确实空间极大,她凑近去看靠墙站着的男女,摸索面前人手,揭下一片肉色的纸,内里还是一层一层的纸,姜堰摇摇头,此人已经纸化,就算除了妖邪,也回天乏力。 五组之中身上尘土最少的那对男女,虽然肢体僵硬,脚边有纸质碎屑,但是人皮触有韧感,还没完全纸化,或许有救。 神龛上的画像确实古怪,和合二神不复和善样貌,反而眼神犀利瘆人,像是紧紧盯着画外之人。 “你想得到什么?”空灵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我想……”姜堰恍惚间吐出两个字,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跪在神龛前。 似乎与修为实力无关,心中渴求越强之人,越容易受这妖邪蛊惑。 洞外说话声靠近,应该是方穆三人要进来,姜堰站起身,恢复从容模样。 “师姐,如何?” 姜堰颔首,道:“我们四人应当可以对付。” 方穆和韦平都放下心来,师姐说应当可以就是完全可以。 姜堰冲三人使眼色,随后拔剑直接斩向神龛上的画像。 画中的和合二仙见状眨眨眼睛,分开向画两边躲,画帛被一分为二,二仙分在两边嘻嘻地笑姜堰。 随着它们的笑声,石壁旁站着的男女僵硬地动起来,一时间灰尘与纸屑齐飞,手中的笏板化作武器挥向中间站着的四人。 “那一对尚未完全纸化,莫砍伤了!” 为防止打斗中需要,姜堰解了五清的封口术。 “要求未免太高!”五清赶紧变换剑的走势,两只脚来回跳着躲避笏板,像被烫伤了一般,颇为滑稽。 五清侧身躲过打不得的其中一位的攻击,挥剑斩向其他人手臂,发现竟然只能砍进两寸。 显然方穆和韦平也遇见了这种情况,纷纷叫起来:“纸人这般结实!” “它们是一层一层紧紧卷起的纸筒,不要轻敌。” 放平心态的三人立刻运功于剑,顺着切口连砍数剑终于斩断纸人手臂,手臂连同笏板一齐掉在地上。 画帛中的二妖见此情形,嘶声尖叫,声音太过尖利,修为稍弱的方穆和韦平被吵得耳鸣,脑中像有一千只蚊子齐声嗡鸣。 五清也晃了晃头,只有姜堰没受影响。 第5章 第 5 章 虽说洞内空间不小,但是十个纸人一起动作,四人还须躲避其中两个纸人,如此就显得拥挤局促,攻击受到掣肘。 不仅如此,每次攻击时还得仔细辨认纸人的脸,防止误伤打不得的二位。 五清越打越烦,想着要不干脆跑出去把烂摊子留给她们算了,转念想到,如果这样,姜堰一定会在结束后狠狠罚他,于是息了念头,大声冲方穆和韦平喊:“呆子们,砍腿。” 韦平手中动作继续,言语反击:“你个呆子,才反应过来。” 方穆一向不跟五清计较,此时也反驳:“五师哥,你才呆子,你仔细看看腿好不好砍?” 五清凝神去刺,才发现纸人双腿内部除了纸,原本是骨头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柔软的纸浆,斩不断,还能不断修复腿上被砍开的缝隙。 姜堰此时已经站在洞口施下禁锢诀:“将那两个尚未纸化的人带出来,里面用火符烧。” 那裂成两半的画帛听得懂人话,飘起来尖声分别向攻击力较强的姜堰和五清面部冲来。 姜堰挥剑,画帛又一分为二,里面妖怪形体未伤,速度不减,兜头罩住二人。 声音在她脑中旋转:“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我想要姜垣,我要她活过来。”姜堰喃喃。 眼前风景变换。 原本山清水秀的风露山上如今满是焦土,因为相隔太远,姜垣在姜堰的视野里不过小小的一个青色背影,她持剑坚毅地和大妖对峙着。而五清浑身和焦土融为一色,躺在旁边不知生死。 姜堰扑在结界上拼命地试图破除,却都是徒劳,她急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远处的姜垣似乎知道她来了,回头与姜堰对视,那么远,姜堰却看见姜垣扬起嘴角笑了笑,比着口型道:“别怕。” 姜堰却更害怕,怕得手都在抖,她怕失去姜垣,怕接下来几十年只能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她们可是双生啊,怎么能独活呢? 姜堰想到这里紧咬牙关,是啊,双生怎么能独活,她下定决心,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极强的符箓,师傅说不到生死攸关千万别用。 姜堰想,现在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她一定要去救姜垣,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命! “堰师姐,你醒醒……”方穆拼命扯盖在姜堰头上的那片纸,为了保护姜堰,她被围过来的纸人用笏板狠狠打在后背肩膀,她疼得叫出声。 姜堰听到方穆的痛呼,瞬间清醒,怒斥“该死”,一把拽下头上的画帛,燃成灰烬。 这妖物勾起她的回忆,害得她失神没能保护好方穆,姜堰怒火中烧,用灵力将方穆、五清、韦平还有那两个没有完全纸化的二人推出洞穴,甩出十张火符,霎时间火光冲天,纸人想往外跑,也因为禁锢术而逃脱不得。 “五清你在说什么呢!”山洞外的韦平拽着五清大声质问。 姜堰回头这才发现五清也被画帛魇住,她径直上去扯下,扔进火海,那画像失了三分之二,实力大不如前,嘶声叫着被火焰吞噬。 五清仍然被魇住,他跪在地上攥紧双拳,双目通红,愤恨地喃喃自语:“我要杀了你。” 韦平正是听到这以后大惊,质问出声。 五清更大声地喊道:“姜堰!” 方穆担心地拽着姜堰,安慰道:“师姐,五清是被蛊惑了,说得不是真话,你不要伤心。” 姜堰盯着五清看了一会,她走上前蹬住五清肩膀,令他仰面躺在地上,她踢踢五清胳膊:道:“该醒了,你说想杀谁?” 五清如梦初醒,眼神有片刻迷茫,随即清明地看着姜堰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你。” 姜堰往常是不屑于理五清这样的大放厥词的行径,但她刚刚陷入曾经的回忆,心情很不好,于是用剑尖拍拍五清脸颊:“只敢假装被魇住来泄愤的人恐怕不行。” 五清鲤鱼打挺站起,逼近姜堰,举起手腕展示线绳,挑衅:“敢解了缚妖索吗?” 姜堰哧笑:“这根缚妖索从没有限制妖力的作用,是你太弱。”她说完以后没有再理五清,转身去看方穆伤势。 “我没事的堰师姐……哎呦。” 姜堰摸了摸她后背被笏板打到的地方:“等下回去给你上药。” 原先被定在洞穴边上的两人失去了妖物控制,大梦初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另一组尚未完全纸化的人则不能自主变回,需要她们帮助。 “韦平,你送那二人回家。” 韦平应声,去向二人说明情况。 姜堰拎起两个纸人,叫旁边的方穆跟上,几个跳跃离开了洞穴,五清猝不及防被缚妖索扯一个趔趄。 三人回到小源村,老妪正站在村口翘首以盼,其他庄户仍然门窗紧闭。 老妪不可置信地看到三人从天而降,手里拎着两个四肢僵直的人:“仙师……这、这是我女儿吗?” 姜堰招呼老妪上前辨认,老妪紧张地去拨那女孩脸前发丝,看到后愣在原地,膝盖一软,又是道谢又是流泪。 看得方穆也是眼前一热,五清站在旁边踢木架旁的杂草,叉着胳膊吹口哨,被方穆瞪了一眼,道:“五师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应景。” “小时候给你泻药还是加少了。” 方穆抬腿踹了五清小腿一脚,五清反着踹回来,方穆踹回去,五清踹回来,两人玩着玩着不知道谁先急了眼,真的打起来。 “方穆你公报私仇。” “就报,谁让你让师姐去死的?” “你管我。” “你不会说话就离我师姐远点,少惹她生气。” “你以为我想跟着她?” “没师姐你早死了,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 “死了更好。” “得了便宜你还不稀罕。” “这便宜给你你占不占?四百命枷压你脖子上试试。” “我又没杀人……堰师姐你怎么走了,等等我。” 方穆和五清你绊我一脚,我绊你一脚地追在姜堰身后,吵得全村人都扒在窗户上偷偷看。 姜堰为治疗那两人,又是贴破煞符,又是贴静心清怨符,还有符水和灵力修复,方穆过来帮她。 等安顿好两个纸人,姜堰看向方穆,方穆点点头,问老妪:“婆婆,小源村有拜吉神的传统吗?” 老妪点头说当然,逢年过节还有结亲,都会迎吉神,村头的王家娘子还会请吉神问方位,好让新人们面对吉神接福气。 两人眉头皆是一皱,问道:“村里没有供吉神像或是画像?” 老妪赶紧摇头,直说:“不可不可!吉神无形无相,塑像或是画像是大不敬!我们小源村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姜堰和方穆在民间行走多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大感惊奇,追问老妪是从哪里听说的。 “王家娘子一直是这样说的。之前也有人不信,但是确实画像之后会倒楣,慢慢大家都信了。” 姜堰和方穆一同站起,向村头王家走去。 缚妖索随主人心意变长变短,姜堰心思不在这上,又把蹲在门口的五清拽一趔趄。 “下次要走提前说行不行。”五清没好气道。 方穆扭过头,质问:“师姐做事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五清啧了一声,懒得和唯姜堰马首是瞻的方穆说话。 姜堰打断了两人即将开始的争吵:“绳子给你放长了。” 五清二话不说,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之间。 方穆看得好笑,问:“师姐,你知道人间是如何养狗的吗?” 姜堰疑惑,摇摇头,“怎么了?” 方穆嘿嘿笑了两声,直说没事。 两人按照老妪的指示一路走到村头,唯一的一户就是王家娘子的住所,她把小院打理得很干净,圈了很大一片地来养鸡鸭猪,小狗拴在院里,见到人来汪汪直叫提醒屋内的人。 “旺财,是有人来了吗?”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王家娘子,姜堰前来拜访。”姜堰拘手行礼。 王娘子推开门走出来,疑惑:“姜堰?是三一派的那个姜堰吗?” 方穆有些震惊,小源村地处深山老林,不与外界接触,恐怕修士都没有见过几个,这王家娘子竟然还知道三一派,想来不简单。 “是,在下正是三一派的姜堰。” 王娘子笑起来:“见过姜仙师,这位仙师如何称呼?” 在民间,稍微懂些的人管修士叫天师,更多的百姓称呼修士为仙师。而修士彼此之间称呼为天师。 因此王娘子称呼她们为仙师让方穆摸不着头脑。 “在下方穆。” “姜仙师、方仙师快请进。”旺财见有人进院子,汪汪叫起来,被王娘子哧了一声。 二人被王娘子引入茶室。“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泡茶。” 既然有事情要问,姜堰也就没有拒绝。 “不知如何称呼?我们也是听郑婆婆说您是王家娘子。”方穆问。 王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泡茶动作不停,脸上笑起来:“母亲父亲给我起名王宇,穹宇太过辽阔深邃,与我志向相反,我给自己起名王篱,你们若不介意,唤我王篱便是。” 姜堰皱眉,王宇…… “你是那个在比武大会上为三一派说过话的王姓姑娘?”? 王篱原本在沏茶,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姜仙师还记得我!” 姜堰含笑点头,“你那段话想忘记也难。” 王篱笑起来,给面前二位倒上茶,伸手示意,然后道:“只是说了些实话。” 方穆疑惑,她并不知道这样一段故事。于是姜堰解释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话说十年前,姜堰刚刚十七岁,五清跟着她不过两年。 四年一度的比武大会要在中启山举行,三一派收到了一封语焉不详的帖子。 姜堰看到以后气不过,跑去和师傅讨论。 “师傅,这比武大会欺人太甚,什么叫’中启山与三一山灵气互斥,虽然十分希望贵派有人到场,但是如此情形,只能深表遗憾’?” 姜垣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不想让我们去,那何必发邀请函呢。” “自诩名门正道,说话拐弯抹角!” 二人师傅周荒狡黠一笑:“小姜垣、小姜堰,你俩还需要修炼几年啊,你看这分明就是希望我们去,那就如了她们的愿,去吧。” 二人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问周荒:“师傅,你怎么看出的?” 姜堰甚至还拿起帖子从下面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名堂。 周荒摇摇食指,一脸高深莫测:“天机。” 姜垣拿过帖子细细翻看,终于发现一丝端倪,那几乎看不见的落款分明是中启山掌门陈净许。 于是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师傅营造的假象,顺便扒拉了一下还在寻找的姜堰,“别找了姜堰,发帖的人是净许掌门。” 陈净许与周荒私交甚笃,只是天下人不知。 姜堰恍然大悟,幻灭地看向师傅周荒。 周荒早在姜垣扒拉姜堰的时候就已经背着手慢慢踱步离开,没有收到来自姜堰埋怨的眼神。 于是周荒和姜垣、姜堰就这样收拾好包袱上路了,顺便拎上了五清。 五清原本是不必去的,但是周荒临出发的时候说:“把你那个小五清带上,出去玩还是小朋友多一点有意思。” 姜堰有点不乐意:“师傅,五清太弱了,带上他很麻烦。” 周荒摸摸姜堰的头,道:“你小时候也很弱啊,我还不是带着你们到处跑?上街非要吃糖葫芦,抱着小贩腿不撒手,口水流我一身,晚上害怕不敢睡觉……” 周荒还没说完,姜堰已经一溜烟跑回屋子拎上正在睡觉的五清:“我带他,我带他还不行吗。” 姜垣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抿唇笑,被周荒弹了个脑瓜崩:“小姑娘年纪轻轻要活泼!多玩!这么安静像个老学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捉鱼掏鸟。” 姜垣被弹了也不生气,理解地点点头:“正是因为三一派像师傅这般不着调的人太多了,才会被称为怪道吧。” 周荒不在意,搂着姜垣的脖子往山下走:“小姜垣,你何时来月事啊?为师最近改良了祛痛符,不如你先试试?” 姜垣将身一扭,从她胳膊下逃脱,拉过姜堰,面色如常地忽悠道:“姜堰,师傅说她又做了新符,你要不要试试?” 姜堰兴致勃勃地贴上来:“什么呀,师傅我试!” 两人明明一样的脸,性格却完全不同,周荒暗自笑笑,搂住姜堰,说:“好呀,小姜堰试试。” 五清顶着没睡醒的脸跟在三人身后,黑眼圈掉到脸颊,脚步飘忽,他半闭着眼睛听前面三人聊天。 从没有人通知他今天要早起出门啊! 五清半梦半醒地跟在后面,终于被三一山崎岖的山道绊倒,一个踉跄向前摔去,扑进姜堰怀里。 姜堰基本功扎实,接个五清毫无压力,况且他化形不过两年,人形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五清,你怎么站着还能睡着?你是马妖吗?” 这一跤把五清摔清醒了,他抬起脸道歉:“对不起啊姜堰,我没站稳。” 姜堰本想再调侃两句,看着他眼珠圆圆,脸颊圆圆,把话咽了下去:“没事。” 姜垣无比了解她,看她这副愣住的模样就知道是被小动物可爱到了。“五清困不困,姜堰背着你吧?” 五清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命枷太重了。” 然后姜堰就蹲在他面前,催促道:“快点上来,命枷那么点重量,也就你太弱了才觉得重。” 周荒晃着胳膊路过,道:“是啊,姜堰当练功了。小五清,你多珍惜现在的时光吧,等你长大了,姜堰就不喜欢你了。” 五清攥紧姜堰身上的绸带,追问周荒为何。 “你跟着姜堰两年了,没发现她只喜欢动物小时候吗?”周荒慢悠悠地举例子,丝毫没意识到这对五清来说伤害有多大。“后山的狐妖,姜堰是不是只喂小崽?老孙院里的猫仔,是不是长大以后姜堰再也没去看过……” “还有啊,门派里那么多犯了错给孩子们当陪练的妖,怎么姜堰只给你求情呢?当然是因为她们都是成年妖怪,而你年纪又小长得又可爱。” “师傅,别说了。”姜垣拉拉周荒袖子。 周荒啊了一声,回头发现五清趴在姜堰身上偷偷抹眼泪,姜堰毫无所觉,乐呵呵地掂着五清看树上的花,问道:“好不好看?” 五清悄悄吸了吸鼻子,不让姜堰发现他在哭。“好看。” 周荒拉住旁边姜垣的袖子,悄悄问:“小姜垣,我说什么了吗?” 姜垣凑近师傅的耳朵,无情地告知真相:“师傅你说了挺多的。” 周荒尴尬搓手:“我没想惹哭他的,谁知道小妖这么脆弱……” “师傅,他才当人两年。你跟一个小孩说他最亲近的人以后会不喜欢他,他能不哭吗?” 周荒嘶了一声,祭出脱逃**,突然加快步伐。“小姜垣、小姜堰,我到前方城镇找住宿的地方等你们。” 姜堰疑惑地凑上来和姐姐并肩而行,问道:“师傅怎么了,突然这么急?” 姜垣含笑,摇摇头:“估计是要去城里试试符吧。” 姜堰深以为然地点头,夸赞:“师傅真是仁义,不断改进符箓提高百姓生活质量……哎?姜垣,我颈窝怎么湿湿的,是五清睡着了流口水吗?” 姜垣一回头差点笑出来,五清睁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汇到下巴,然后洇湿了姜堰脖颈处的衣料。 他还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偷偷用袖子擦脸,但是还是有很多眼泪流了下来。 好久不见姜垣回答,姜堰自己侧头去看,余光瞥见双眼通红的五清,大惊:“哎呦,谁欺负你了?” 五清摇摇头:“没事。” “没事你哭成这样?你放心说,整个三一派就没有我姜堰不敢打的人!” 姜垣不等五清说话,幽幽道:“周荒。” “姜垣你怎么能直呼师傅大名……啊?师傅惹的?师傅什么时候惹的,咱们刚刚不是一直走在一起吗。” 姜垣摇摇头,拍拍五清的背,怜悯道:“小五清啊,这种人还值得你哭吗,她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估计你说出来了她也理解不了。” 五清擦干眼泪,搂紧姜堰。 姜垣笑出来:“行,值得,姜堰最好行了吧。” 姜堰的目光狐疑地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姜垣揉揉姜堰的头:“没事,说你是周荒亲传。” “那是!师傅可是我的榜样,我日日勤加练习就是为了赶上师傅!” 姜垣笑出声,撂下一句小傻子,在姜堰反应过来之前跃起,追着师傅下山了,留下因为命枷太重而没办法跳起来的姜堰。 五清见姜垣走了,不用再伪装眼泪,也不用再伪装伪装坚强,脸上委屈的表情立刻消失,但是继续说:“对不起啊姜堰姐姐,你把我放下来,去追她们吧。我自己慢慢走,会追上你们的。” 然后五清的屁股被姜堰狠狠拍了一巴掌。 “说什么呢!是我们非要把你拎上,还能放下你不管吗?你这个脑袋里怎么总琢磨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姜堰实在不能理解五清的一些情绪,也不能理解五清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变三四个心情。 “总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要相信我是很有责任感的人,好吗?” 五清漆黑的瞳孔里闪着狡黠,他吸吸鼻子,点头说好。 姜堰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在三一山的下山道上,小声跟五清抱怨:“外面总说我们是三一山是怪山,三一派是怪道,哪里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人杰地灵……正得没边了。” 五清煞有其事地点头,然而他也根本没接触过外面的门派。就算是跟着姜堰、姜垣外出除妖,也只是偶尔和其他门派的修士打个照面,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 “我看那个德义道才怪!满嘴仁义礼智,实际上集会时男修士全坐着,女修士倒茶……真是怪了,男人一旦修道以后就对茶壶过敏了吗?” 姜堰小声嘀咕:“还好只有他一个门派这样,要都是这样我可不乐意去劳什子比武大会。” “对了五清,到了中启山附近后,你可千万要跟紧我、姜垣或者师傅,她们那些门派对妖没那么宽容,小心被捉了去!” 五清应声,过了一会才小声向姜堰提议:“你可以给我拴个绳子,这样我就不会丢了。” 姜堰皱眉不解:“可是咱们山里只有那些有罪的给大家陪练的妖才拴了绳子。” “没事的,我也是有罪的妖。” 姜堰沉吟,过了一会才勉强答应:“那好吧,师傅那里好像有缚妖索。等快到中启山了再给你缠上。” 五清脸上露出笑意,这样他就是姜堰一个人的妖了,姜堰走到哪都必须带上他,这是她的责任。 他扭头去看姜堰留在山道上的脚印,不深,但是能在石头上留下脚印,足见命枷重量。 这一串脚印是他和姜堰共同留下的。五清圆圆的黑瞳露出笑意。 第7章 第 7 章 到了山下客栈,姜垣果然还是没能逃脱帮周荒试祛痛符,即使没来月事也被周荒贴了一张符箓。 “如何?有何感觉?” 姜垣仔细感受了一下,“师傅,没有任何感觉。” 周荒挠挠头:“上哪找人试呢。现在还不敢给百姓用……” “师傅在山上的时候没试吗?” “昨天刚改好,没来得及。” “那不如,等到了中启山,让大家帮忙试试。” 周荒连连点头,还是小姑娘脑子转得快。 “万一她们不同意呢?”姜垣问。 “不会不同意的。这也不是涉及人妖关系等原则问题。小姜垣你放心,在这些事情上,大家不会互相为难的。” 姜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贴了一张符的姐姐和站着的师傅。 周荒赶紧招呼她进来,她刚放下五清就被贴了一张符。 “治痛经的,有何感觉?” 姜堰活动身体,疑惑地开口:“我原本小腿酸胀,现在没感觉了。” 周荒挠挠头发,困惑地走到一边研究符箓,喃喃怎么治到腿上去了。 姜堰上前安慰师傅:“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来月食,师傅,等我这个月来月事了你再试试!” “是呀是呀,师傅,或许这符根据时期不同治的地方也不同。” 五清站着床边,举手:“周荒长老,我可以试试吗?” 周荒点点头,抬手把符拍在五清额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五清。 “嗯……往常命枷压得痛的地方不痛了。” 周荒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叠祛痛符,走到桌子旁点灯研究,喃喃自语,怎么改了一笔就这样了…… 姜垣拉着姜堰和五清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周荒还在研究。三人聊了一会天,夜色渐晚,洗漱回来周荒还在研究。五清自己去了旁边的房间睡觉,姜垣和姜堰挤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说话,说累了也睡了过去。 清晨,所有人醒过来的时候周荒还在研究。她辟谷已久,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影响身体,此时正神采奕奕地翻书绘画。 “师傅,我们出去看看。”姜垣报备一声,三人来到兴县街道上。 兴县距离三一山有些距离,是依靠此地发达的交通才兴旺起来,姜堰姜垣除妖并不总是经过这里,因此有些新奇地四处看。 突然街角拐来一行敲锣打鼓的人,身着红服,很是喜庆,是新人游街。 此地风俗,新人游街聚喜,见者有吉。 于是三人站在路旁观看,百姓都涌上来沾沾喜气,能得些糖果鲜花,很有意思。 像姜垣姜堰这样的双生是大吉,被新人多扔了些鲜花,两人高兴得蹦蹦跳跳。 等众人终于散去,姜堰扭头想叫五清走,却找不到他人。 “五清?五清!姐姐,五清丢了!” “莫怕,我们分开找。” 姜堰很担心,五清年纪又小,修为又弱,碰上稍微厉害一些的修士便反抗不得。还好他身上有命枷,别人轻易抱不动他。 “您看到一个这么大的小孩了吗?” “您看到这么高,脸圆圆的小孩了吗?” 周围的人都说没看到,小贩也说没见过。姜堰这才想起来,长老把去掉命枷的法术和权力交给了她,她可以感知到命枷的位置。 姜垣正好跑到姜堰身边,姜堰施法,凝神感知位置。 两人往东北方跑去,路过兴县香火最鼎盛的吉神娘娘庙,在庙门口截住了拽着五清向前走的男人。 姜堰想也没想,冲上去用剑鞘狠狠敲男人几个大穴,敲得他跪在地上。 “你这拐子!该死!” 姜垣接过五清,发现他神智模糊,像是被蒙了什么药,施了什么术法。姜垣掏出静心清怨符贴上,五清才悠悠转醒。 姜堰把男人拎到旁边人少的小巷,剑尖指向他,骂道:“你这拐子竟还是修士,更可恶。说,你拐他做什么。” 男人眼睛转了转,见到姜堰修为很高,反抗不得,立刻跪在地上开始求饶:“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姜堰一脚把他踹翻,嫌恶:“去你的,谁家孩子也不能拐。你拐孩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拐了卖的。” 姜堰皱眉,修士怎么可能缺钱到需要当拐子,随便除个作祟的小妖就够逍遥一阵,这人嘴里果然没半句实话。 “再让我看到就不是打两下能解决的了。” 男人千恩万谢地跑了。 姜堰从姜垣身上接过五清:“他太重了我来背着。那人身上有古怪,姐姐你先去追他,我回去放下五清就来。” 姜垣点点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视线中。 姜堰背着五清快步回到旅店,敲开周荒的门,将他放在榻上以后就跟着姜垣留下的印记一路找去。 印记最终指向城外的一处荒废的旧宅,杂草丛生,墙上长了青苔,很是破败。 姜垣正趴在院墙上,见到姜堰招招手,姜堰也翻上去趴在姜垣身边。 底下正是刚刚的拐子,在和旁边身型佝偻的男人汇报。 “大人,化形小妖实在不好找。今天我好不容易在兴县抓到一个,被人截胡打了一顿。” 佝偻男子不耐烦地摆手:“你跟我解释也没用,到了时间没完成大人给的任务,你我都得玩完。” 姜堰用眼神示意姐姐,能不能下去把这两人打包带走调查。 姜垣摇摇头,再看看,最好能一网打尽。 “大人,现在的妖血能撑过这个月吗?” 佝偻男子勉强点头:“所以你们务必加紧,若是下个月交不出妖血……大人说修士的血也勉强可以顶上。” 拐子打个寒颤,连连点头:“是,一定尽心竭力!” 拐子说完便走了,佝偻男子进了屋。 姜垣姜堰施了个隐身术,悄悄进了院子,院内影壁上有妖气浮动,庭院倒是没什么异常,正房里还传来呼噜声。 二人从耳房穿过,看见后罩房的景象后愣在原地。 江湖上总说三一派是怪道,妖物作祟后斩杀即可,而三一派喜欢将这些作恶的妖物拘进锁妖塔里供门派内部练习,永无宁日,这等做法非常人能理解。 而现在,后罩房的惨烈场景任何人看了都会震撼。 院墙上血迹斑斑,屋内新鲜的血液混着干涸的血迹,门窗上还有从上滑下的血掌印,正中间是一个小小的血泊,边缘粘着妖物的毛,里面的血液翻腾着,不断冒出气泡。 突然姜垣姜堰腰上一紧,不受控制地撞到一起——一根缚仙索绑住两人,挣脱不得。 她们正挣扎着,身后传来令人胆寒的桀桀笑声。 “两个小毛头。”佝偻男子拖着步子走上前,拽住缚仙索,大力扯着两人。 二人用尽自己力量也抗衡不了佝偻男子,这缚仙索不仅压制灵力,连身体力量也使不出来。姜堰姜垣一齐使劲向反方向用力,反而被拽了个趔趄。 他手掌一推,便把两人丢进了关着的西厢房,重重锁上门离开。 西厢房的角落内缩着三只小妖,胆怯地看向姜垣姜堰。 姜堰还在忙着想办法挣脱缚仙索。 “姜堰,不行的,驱动这索的人比我们强。想办法叫师傅来吧。” 两人的手被拴在身后,即使拿出传讯符也没没办法写字,好在她们是双生,有些普通人没有的默契,一人举着符盲写,一人负责看,总算写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发出去。 周荒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是这种时候让人无比安心,两人发了传讯符,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索性等着无事,她们打量起角落里的小妖,问:“那人捉你们做什么?” 小妖们看着都刚化形不久,灵力低微。她们身上没伤,只是被缚妖索捆着,行动不便。 其中一个小妖胆子大些,回答:“他们要杀了我们放血,供一个什么大人,还说妖血绘成的符箓效果更好。” 普通的符箓并没有这样的说法,两人一时也猜不出他们要做的是什么符,又是什么目的。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开口:“怎么好像听到了五清的声音?” 紧接着,西厢房的门被打开,捆着缚妖索的五清被丢进来,佝偻男子关门时得意洋洋:“今日走了狗屎运,竟有这么多送上门的。” 屋内人看到五清先是一喜又是一忧。喜在五清被捉肯定是看了传讯符,他与周荒同在一处,周荒也必定看到求救;忧在周荒既然看到求救怎么没来,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两声疑问重叠。“五清?你怎么来了,师傅呢?” 五清蹭到姜堰身边,哭丧着脸:“周荒长老估计一会才能看到你们发的传讯符。我先看到的传讯符,周荒长老还在入神地研究符箓,我一着急就闻着味先过来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姜垣仰头有些忧伤:“希望师傅能在我们被放干血之前看到传讯符。” 外面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三人尚未完全辟谷,饿得前胸贴后背。 突然房门被打开,佝偻男子扯着五清就往外走,急得姜堰跳起来:“喂!老头你要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显然懒得给将死之人作任何解释,姜垣姜堰站起来,一跳一跳跟在后面,一路来到后罩房。 五清也用力反抗,可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他一路踉踉跄跄被拖拽着。 佝偻男子将五清拽到血泊前的阵法上,掏出针刺破五清食指,鲜红的血液滴进阵法,暗红的阵法爆发光亮。 他紧紧攥着五清,不知为何狂喜大笑:“竟还是七煞之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五清指尖剧痛,闻言也十分疑惑,也有些害怕,这名字一听便很不祥。 姜堰灵力被锁,急得团团转,问道:“什么七煞之血?” 在场一共四人,姜垣姜堰和五清具是一脸迷茫,只有那男子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向五清心口刺去,被冲过来的两人撞得一歪。 佝偻男子不耐烦地放开五清,拔剑向两人刺来,狞笑道:“你们这两个小孩真是多管闲事,那就先结果了你们吧。” 眼见利刃就要刺进衣服,姜垣姜堰被绑着,正努力从乾坤袋中掏护体符,情急之下更难操作,姜堰就要用力把姜垣顶到一边防止她被伤到。 突然一颗小石子从门外射进来,势如破竹,清脆地击到佝偻男子手上的剑,打歪了方向。 第8章 第 8 章 门外传来周荒的声音:“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姜垣姜堰立刻安定下来,像雏鸟一般喊师傅。 那佝偻男子眼□□光,驼着身子向周荒攻去。他虽佝偻矮小,但极灵活,上蹿下跳,像只猴。 周荒连劈两下都被他躲开,只削下两片衣布,她破口骂道:“乱窜的鼠辈,不知你姓鼠还是姓猴?” 那人原本专心运功,闻言火冒三丈:“我姓杀,杀你之人。” 周荒侧身躲过一剑,哈哈大笑:“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能杀我之人还没出生!” 他从袖中甩出四张符箓,那符像有意识一样飞向周荒,周荒用剑劈烂其中一符,它们竟没有失去效用,反而变作两张各自向周荒飞来,她大惊:“这是什么怪符!” “哈哈哈!此乃我家主人研制法箓,这下够不够结果你。” 他运剑刺来,周荒抬剑格挡,同时运起灵气,周身卷起旋风,风刃将靠近的符箓全部撕碎,她得意一笑:“如何?” 佝偻男子见到她撕碎符箓,立刻向后撤去,周荒疑惑,下一秒那些符箓碎片噼里啪啦地炸成一团。 “师傅!!”坐在厢房内旁观的姜垣姜堰惊呼出声。 “——这么点小火,你当过节炸烟花呢?”周荒从火光中冲出,一剑砍断男子脚筋,他当即跪地。周荒趁此机会掏出缚仙索捆住他,扔到一边。 “小姜垣、小姜堰你们没事吧!这个传讯符太安静了,根本起不到紧急通知的作用,等回去了我必须改一改。” 她伸手拽开姜垣姜堰身上的缚仙索和五清身上的缚妖索。 “师傅,我们没事。”姜垣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师傅,还好你来了。我还以为要和你天人两隔了。”姜堰站起身。 周荒闻言笑起来,安抚地拍拍姜堰:“放心吧,不会的。要走也是我先走……噗真臭啊!”她观察起后罩房内恶臭来源。 “好重的妖气,竟还都是至纯的小妖,”她看到血泊一惊,嫌恶地用剑指着佝偻男子,“你这是为了做什么。” 佝偻男子邪笑:“你以为这是话本吗,我怎么会告诉你?” 周荒不耐烦地凑近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符箓:“**符,不想说也得说。” 这**符极难绘制,但周荒于绘符一事天分颇高。她功力也强,**毕竟操控人心智,使符之人若弱于被贴之人便会遭到反噬,因此世间之人有侥幸得了这符的也不敢轻易使用,只有周荒如此自信大胆。 被贴上符箓的男子立刻眼神涣散起来,周荒问他为何戕害无辜小妖。 “……大人要用至纯小妖的妖血绘制符箓掩盖气息。” “大人是谁?” “是和合……噗。”那人吐出一口血来,没了气息。 姜堰疑惑:“和合?是和合二仙吗?” 姜垣接道:“和合二仙不是吉神之一吗?” 周荒探那人脉博,确实是死了,她摇摇头,估计是那位大人给他施了什么术法,快要说出身份的时候就会杀死他。 她们放了西厢房里的三只小妖,又给整个破旧宅子施了一个大型的追踪阵法,只要有人前来探查,就会沾染上去不掉的气息,方便追踪。 捣毁了那池血泊后,姜堰追在周荒身边,悄悄问:“师傅,刚刚那人说五清的血是七煞之血。这是什么,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周荒深深看了姜堰一眼,揉揉姜堰的头,晃着四方步,没回答,一挥手:“走吧,我要回去继续改符了!” 周荒自己回了旅店继续研究,姜垣则拉着姜堰和五清去了兴县香火最旺的吉神娘娘庙。 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大殿外烟斜雾横,香火极旺。虽然香火极旺,但规制并不正规,建筑形制佛道结合。 任何所求皆可以拜吉神,有一老婆婆看三人站在院内格格不入,于是主动过来询问:“姑娘们可是要拜吉神娘娘?” 姜垣点点头:“正是。我们经过兴县,特地来最灵验的吉神娘娘庙看看。” 婆婆笑起来:“来对了,我们这里的吉神娘娘最是良善,比其他地方的吉神灵验许多,你们想求什么都可以拜拜。” 姜垣眼睛转转,继续问:“我家乡那里兴拜和合二仙,所以有些不适应。” 婆婆摆摆手:“每个地方有自己最相宜的吉神,在我们这里,和合二仙比不上吉神娘娘啦。” “是一直如此么?” 婆婆陷入回忆,过了一会才回答:“照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小时家里是拜别的吉神——我母亲说亲眼见过那位吉神嘞,不知后来为何大家都改信吉神娘娘了,还塑了这金身。” 姜垣姜堰疑惑地对视一眼,未曾听说过长居人间的吉神,二人谢过婆婆,来到大殿。 面若银盘,眼神慈悲,嘴角带笑,确实是吉神娘娘,不是什么妖邪假扮的怪庙。 庙内住持不时巡视金身大殿,三人不好接近,于是上了些香,准备晚上再来。 出了庙门,五清疑惑地揉揉鼻子:“大殿内有些奇怪的气息。” 姜堰追问是何,五清脸上露出迷茫:“我也说不准,似乎有些妖气,但是不像。” 或许是香火味太重,掩盖了气息,姜堰拍拍五清,等晚上再来确认。 晚上姜垣和姜堰就要不要带五清起了争执。 “得带上他,让他闻味啊。”姜堰坚持。 “不可以,带上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跑不脱。” “我能跑脱!” “我们是偷偷去探查,难道要一直在地上走吗?你背着他跳都跳不起来!” “那我们又闻不出来哪里奇怪,去了也是白去。” 五清有点害怕,站在两人旁边想开口但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局面,后退中无意踩到了周荒的脚。 周荒百忙之中拉过五清:“你不用管她俩,她们吵架就像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一样,一会就忘了。” 姜垣绝不退让:“大不了就不去了!” “好啊,不去就不去。” 两人不欢而散,五清坐在椅子上尴尬得要缩起来。 等到了原本约定的时间,姜堰收拾符箓,姜垣整理衣襟,两人同时站起,相偕出门。 五清震惊地看向周荒,周荒耸耸肩,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双生本就如一人般,意见不合也像一个人在心中吵架,人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姜垣姜堰自然也不会真的生彼此的气。 吉神娘娘庙外,两个身着深色衣服的女子一起跃入院墙,在瓦片上轻轻跑动。 大殿内金身照旧,几柄烛火长明。姜堰绕入金身背后,姜垣钻到供桌下,突然偏门传来脚步声,两人躲着不敢出声。 那人绕了一圈,墙壁上人影跳动,剪剪烛火便走了。 姜垣撑着地,突然摸到一张纸,她在供桌下使了一张照明符,霎时间小小的一方天地被照亮,那符也无处遁形。 寻常符箓用朱砂绘制,情急之下也有修士用血绘制,但无论何种材料显在纸上都不会如此的狰狞,贴近了还能闻到臭气。 想来五清闻到的就是这股气味,白天香火太旺,寻常人都闻不到。 她不敢轻易撕下这张符,招呼姜堰过来,两人各自模仿着抄了一张准备带回去给师傅看。 正准备走时,姜堰突发奇想摸了摸贴着符箓的砖,恶心得差点叫出来,气声控诉:“姜垣!!这砖摸起来像人皮!!” 姜垣伸手摸了摸,触感比人皮脆些,更像纸。 两人无意多留,小心翼翼出了大殿,几步跳回旅店。 五清原本在周荒房内罗汉床上坐着昏昏欲睡,见二人开门清醒过来。 二人将刚刚拓写的符箓样式展示给周荒看。 “……引气掩形符,好偏门的法箓。可是用妖血所绘?” “不知道是用什么,但是靠近闻有恶臭。” 周荒点点头:“那就是了。含冤而死的妖血有怨气,秘法炼制以后虽然能消除怨气用来绘符,但是味道却无法消除,闻起来恶臭无比,飘香十里。这应当是用了什么阵法封锁气味。” 姜堰控诉:“师傅,可以不要用’飘香十里’来形容吗?对了,贴着这符箓的砖也有古怪,触有韧感,像人皮。” “还有些脆,像纸。”姜垣补充。 周荒摸摸下巴,一时也无法确定,说出猜想:“或许原来就是人皮呢?不过人皮效用不大,应当是妖皮。” 两人闻言同时甩甩手。 姜堰呲牙咧嘴地跑向五清,怪叫:“小五清让我摸摸。” 五清左躲右闪:“我不要。别拿我擦手。”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两人在房内跑了两圈。站在一旁的姜垣伸手一抓,成功擦到了姜堰衣服上。 姜堰嗷一嗓子报复抓起姜垣衣服猛擦手,两人你揪我一下,我揪你一下,成功把衣服都扯乱了。 五清早已趁乱回房休息。二人走时叮嘱师傅注意休息,还要捉大妖呢。 周荒摆摆手让她们赶紧走:“你们师傅我就算只有一半功力也随便拿下,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赶紧睡觉去小心长不高。” 姜垣姜堰互相看看,姜堰突然把手覆在姜垣头上,嘻嘻笑:“摸头长不高,你长不高了。” 然后被姜垣逮住锤了一顿。 第9章 第 9 章 距离比武大会还有半个月,周荒一行人并不着急上路,索性在兴县解决了这几个古怪的事情再说。 吉神娘娘庙大殿内确有古怪,城外被布下阵法的旧宅也是个问题,周荒一边研究祛痛符和传讯符一边守株待兔。 姜垣姜堰本来想接着去探查娘娘庙内的古怪,结果被周荒驱赶:“去玩去,在周围转转。” 于是二人只好带着五清在兴县附近的山水游玩。 兴县虽是交通要地,有水路陆路,但是背靠樵山,有些好风景供人欣赏。 樵山并非一座孤零零的山,而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外围游人多些,内里人迹罕至,因此动物妖灵颇多,如此一来,常人便更不敢深入樵山。但是姜垣姜堰二人艺高人胆大,拎着五清进了樵山。 刚开始遇到些游人,再往里走,被人踩出的道路逐渐稀少,间或还能碰到一些砍柴人。 “姑娘们,别往里走了,连我们都不常进去。” “是啊,里面人少野兽多。” 两个扛着背篼的婆婆劝她们,另有一些采草药和蘑菇的人也这样劝。 姜堰弯起胳膊展示力量:“婆婆别担心,我们都是修士,不害怕妖,都是妖怕我们。” 五清听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妖确实应该害怕来自三一派的修士,他也害怕三一派中那些看着十分和善、但是在锁妖塔与妖对练起来毫不手软的修士。塔中有阵法会为妖抵挡致命的攻击,正因为这样,修士们便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那些阿婆姐姐们被姜堰逗笑,开玩笑地嗔怪:“原来是仙师,那是我们多虑啦。不知道仙师吃不吃我们自己做的团子?” 姜堰欣喜接过团子,忙不迭地道谢,从乾坤袋中掏出些护体符发给大家。“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婆婆姐姐们又给她们些小菜团子包子馒头,双方道别后,她们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姜垣将那些还有余温的食物收进提盒袋中,和她们自己准备的食物放在一起。 民间将食物放在提盒中,而修士们研制出了可以保温的提盒袋,食物放进去是什么温度,拿出来就还是什么温度,十分方便。 自打上次被佝偻男子关进西厢房、提盒袋中没有食物而饿了一天一夜,姜垣姜堰就常备食物在袋中,以防不时之需,不仅是为了此次游玩。 姜堰神采奕奕地走在前面为两人开路,拨开苘麻藠头,偶尔惊走一些走兽飞鸟。 五清走路时往往要全神贯注于脚步,才能不让命枷的重量完全落在脚上。 翻过一座山,走到润溪边上,姜堰和五清去找枯枝生火,姜垣在原地搭起一个小灶,拿着钵来到溪边打水。 突然,姜垣感到腰间有一双小手附上,猛地推她,猝不及防之下姜垣踉跄一步,一只脚踏入水中,不过她很快稳住身形,身后那双手还在用力推她。 “你推我做什么?”姜垣回头去看那双小手的主人,是个看不出原形的小妖。 小妖用力得脸都充血,使劲搡姜垣:“淹死你,坏人。” 姜垣不明所以,拽起小妖的手,问:“为什么说我是坏人?” 小妖不依不饶地蹬脚踹她,骂:“你把我的朋友们都捉到哪里去了!” 姜垣这才明白,估计是将她错认成了那个捉小妖的修士。“我不是……” “大家!上!” 姜垣刚想解释,就被小妖一声大喝打断,随即从灌木丛中冒出五六个小妖,一齐举起石头和木棍扔向姜垣。 姜垣正要运气阻挡,突然一道淡绿色的身影挡在身前,姜堰怒气冲冲地揪起小妖:“你们干什么呢?” 小妖被抓离地,手脚一起挣扎,尖声叫起来呼救,被姜堰一把捏住嘴,质问:“为什么打她?” “我没事,它们以为我们是那个捉妖的修士。” 五清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通报:“有大妖在往这边赶。” 原来姜堰是和五清慢悠悠抱着柴走在一起的,听到溪边的骚乱声担心是姜垣出了什么事情,立刻跳起来往这边跑,留五清一个人捡起掉在地上的枯枝,哼哧哼哧地往溪边来。 姜堰扭过头观察姜垣,从上到下地扫视,注意到一半深色的鞋,说:“姜垣!它把你鞋都弄湿了。”说着就要把小妖扔进水里报复,被姜垣拦下。 “你没听到五清说的吗,它们长辈要来了。”姜垣声音从齿间挤出,小声提醒。 “那你鞋湿了怎么办!” 姜垣要被姜堰这不依不饶的劲气晕:“我是鞋湿了,又不是人死了,你先把这个小妖撒开,听见没。” 小妖还悬在半空,不理解地点破:“你们是在说悄悄话吗,我能听见。” 姜堰哼了一声松开小妖,那小妖立刻跑回它们小伙伴当中,气冲冲地等着家长来撑腰。 果然林间簌簌,两只大妖窜出,俱是原形,一只虎妖一只猞猁,口吐人言:“何人胆敢在此撒野?” 姜堰比小妖还像她们的孩子,径直大声告状:“它们打我姐姐。” 告状的小妖声音被盖过去,震惊地看向姜堰,眼中充满地怀疑,这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帮你的? 姜垣揉揉太阳穴,无奈上前解释:“我们三人来樵山中游玩,这几位小朋友误以为我们是有恶意的修士,有些误会。” 虎妖身长九尺,走近姜垣姜堰二人,在两人之间梭巡,硕大的头颅凑近嗅闻,似乎是在以此判断她们究竟是不是那带走小妖的修士。确定之后,她回到小妖群中,用尾巴圈住它们。 “十分抱歉。这些日子常有小妖失踪,妖心惶惶,误伤了你们,我代她们道歉。” “没事……”姜垣的声音被姜堰盖过去。 “冒昧问问,你们有痛经困扰吗?我师傅最近正在改良祛痛符,不知有没有意愿来试试……唔唔你捂我嘴做什么。”姜垣捂住了姜堰的嘴,脸上赔笑。 虎妖和猞猁都被逗笑,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不妨事,只是我们不愿出樵山,不如你带进来让我们试试。” “妖竟也会痛经么?不曾听说过。”姜堰原本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她们竟然会答应。 猞猁晃着耳尖两簇毛:“自然。你是动物,我们也是动物,都是一样的。” 姜垣提起正事:“小妖失踪的事,我们略知一二,可否借一步说话。”她目光划过那些小妖,虎妖和猞猁立刻明白,猞猁带着二人走到一旁僻静处。 “那些孩子……可还活着?”猞猁语含希冀。 姜垣姜堰都沉默不语,猞猁闭眼叹了口气:“我们也有预感。从前小妖满山跑,好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最初我们都没有发现,等到察觉到了已经丢了好几个小妖……有些小妖天生地养,丢了更不容易发现。” “你们是从何时发现开始加强保护的?” “三个月前。你们是在哪里见到那些孩子的?” “兴县外一处破旧宅子,应当是布置了阻挡气味的阵法,防止你们循着气味找过去,”姜堰安抚猞猁,继续道,“我师傅已经捣毁了那处,杀了其中一人,又布了追踪阵法,若有人靠近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上次五清能闻着味道赶到那处宅子,是通过姜垣姜堰的人味,那阵法只隔妖味,不仅是防止追踪,也防止带着怨气的妖血散发味道。 猞猁闻言赤红着双眼,切齿扪心:“若有其他人的消息,务必通知我们,不亲手了结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姜垣点点头,掏出几张传讯符留下猞猁气息,这样以后再使用这些传讯符时,便会自动传给猞猁。 至于那些人用妖血要做什么,姜垣姜堰没有告诉猞猁,她们久居深山,还是不要用这些事情来烦扰她们。 猞猁和虎妖拥着小妖们离开,润溪旁又恢复宁静。 在她们谈事情的期间,无所事事的五清已经把火生了起来,坐在灶旁边慢慢掰柴火,又搬了三块石头围绕着灶火,自己坐在其中一块上,脚烤着火,一会丢几根柴火进去。 等姜垣坐下,姜堰迫不及待地提醒她烤干湿了的鞋袜。 姜垣说:“还没热饭,你想吃有鞋子味的饭吗?” “我不介意,而且你鞋又没味道,五清也不介意,对吧?” 五清应了一声,手边掰好的柴火有小山高。 一个傻子一个愣子。姜垣叹了口气,拿出小锅架在灶上,舀了水,放些米、青菜和肉末,咕嘟咕嘟炖粥。 樵山很静,润溪也很静,一时间只有火苗的哔啵声和滚水声……还有掰树枝的声音。 “五清你怎么还掰着呢??” 姜堰靠着姜垣原本要睡着,被黑暗中默默用功的五清给吓醒,但凡平时练功有这么努力,也不至于现在偶尔还在三一派踩出坑来。 五清默默放下手里的树枝,脸上露出窘迫,说:“我也没什么事情,手上无聊……” 姜堰试探着提议:“无聊的话可以练练功。” 五清立刻闭上双眼:“突然有些困了。” 姜堰撇撇嘴:“你是有些不思进取了。派中让我管教你,两年了你怎么没从我身上学些刻苦精神呢?” “四百道命枷,急也没用。”五清老神在在,说话挺成熟。 姜堰啧啧:“要是我活着的时候你这些还没取下,我还得给你找个托管的继承人,多麻烦。” 五清闻言不太高兴,睁开一只眼睛乜姜堰,刺道:“是啊,那时候三一派还在不在也说不准。” 姜堰撸起袖子,说:“小五清,你说话这有时候挺招人喜欢,有时候怎么这么刺耳呢。” 五清捧起脸颊,白白嫩嫩,眼睛还大,撒娇:“怎么会呢,姜堰你听错了吧。” 他三言两语哄得姜堰晕晕乎乎,把生气的原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垣在旁边看着,弹了姜堰一个脑瓜崩,傻死了。然后在姜堰生气之前掀开锅盖,浮夸地感慨:“哇,粥好了!” 姜堰立刻也凑上来闻,迫不及待地掏出碗递给姜垣:“姐姐先给我盛!” “有事叫姐姐,没事叫姜垣。” 姜堰赔笑:“姜垣……” “知道了,给你盛。” 第10章 第 10 章 旅店的木质楼梯踩起来嘎吱嘎吱响,姜堰人未到声先至,还没推开周荒的房间门,就先兴致勃勃地开口:“师傅,我们给你找了些可以试验祛痛符的人……哦不,妖!” 姜堰手正放在门框上准备推开门,门反倒从内里先打开,于是姜堰顺着惯性向里扑去,被站在门口的周荒接住。 周荒扶住姜堰站稳,不停留地向外走去,语速极快地夸奖:“小姜垣小姜堰做得真棒。刚刚阵法有异动,我现在要去看看,你们可以跟上,五清也该练练跳了,这次跟不上就知道以后要抓紧练习。” 她步履不停,姜垣姜堰五清跟在身后听她说话,这番话结束刚好一行人走到旅店门口。周荒径直跃起,没管身后如何。 姜垣姜堰对视一眼,跟随着师傅的步伐,五清想了想也跟在她们身后跃起。 姜堰余光看到后大受震撼,贴在姜垣身边感慨:“他竟然能跳起来,以前是装的么?” 姜垣瞥了一眼缀在后面明显有些吃力的五清,开始困惑姜堰真的和她是双胞胎吗,怎么能在一个人这么敏锐的情况下,另一个人这么迟钝。 “姜堰,你以后别顶着我的脸犯傻。” 姜堰哇了一声:“姜垣,至于么,我就问了个问题啊。” 姜垣不接茬,提速向前跟紧师傅,姜堰也跟着提高速度。她们凑近师傅,讲这几天在樵山内发生的事情,还有答应猞猁和虎妖的承诺。 苦了五清眼看着远得快要消失的周荒,还有又和他拉开距离的姜垣姜堰,默默降低了速度——反正他也知道那个破旧宅子的位置,不算战力的他晚一会到不碍事。 那处旧宅隐在城外的树木和杂草之间,姜堰和姜垣落下的时候,只看到孤零零的师傅站在旧宅门口研究那个被触碰了的阵法。 “师傅,那人跑了么?” 周荒摇摇头:“不是。那人应当没有察觉到我们,我现在追踪他的气味,跟上。” 五清刚刚落地,就眼见着三人又要走,他气哼哼地大喊着通知:“你们先去吧,我追不动了!” 周荒摆摆手表示听到,径直飞走,姜堰姜垣一齐应了一声跟着师傅走了。 五清心里有些生气,谁也不告诉他她们要去哪,他要怎么跟过去?周荒姜垣不在意他也就算了,姜堰也不管他。 他一边往城里走,一边踢路边的石子和杂草,慢慢悠悠地磨蹭,心里不断抱怨——在三一派的时候非把他拎上,现在又不管他。背着他的时候还说什么“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结果现在一看全是胡扯。 姜堰光会骗人!在她心里,姜垣排第一,周荒排第二,他这个拖油瓶不知道排在哪个小猫崽后面,真讨厌。 只有想着要摆脱累赘的时候姜堰才督促他加紧练功,他就是三一派委托给姜堰管教的一个有罪小妖,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五清揉揉眼睛,幸好眼泪好使,还能哄得姜堰理理他。得想办法在到中启山之前就哄得姜堰给他拴上缚妖索,再也不能把他独自抛下。 三一派中,只有有罪的妖才需要拴缚妖索,三一山后山中全是天生地养的精纯小妖,和门人关系融洽。虽然山下大部分随身带妖的天师都会给妖绑上缚妖索,不绑的才奇怪,但姜堰无论如何不肯给五清带缚妖索,她总说四百道命枷就够了,缚妖索没必要,但是她从没问过五清想不想带。 姜堰觉得这东西就是束缚自由,以己度人,如果她是妖她决不想带这东西,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五清也不会想带,况且世间也没几只妖真心想带着缚妖索吧。 话说周荒那边,一路跟着追踪符进了闹市,三人速度降下来,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她们佯装逛街,在街边小摊摸摸各种小东西,姜堰还假装买了一支糖葫芦。 “我看你就是馋了。”姜垣贴近姜堰的耳朵,用头顶着姜堰的脑袋点破。 姜堰用头顶回去,她们像两个小狗一样暗自角力。 周荒走在前面,回头正好看到这样的一幕,嘿嘿笑出来:“你们两个才是小妖吧,比五清像。” “师傅,我不是,但姜垣不一定。” “姜堰你是真的傻吗,我是的话你肯定也是啊。” 两人边走边拌嘴,最终升级为搏斗,你绊我一脚,我绊你一脚,踉踉跄跄走在长街上,引得路人都盯着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低调行事的计划宣告破产。 街景越来越熟悉,三人一路来到吉神娘娘庙外。 正值下午,庙外川流不息,庙内香火鼎盛,三人顺着人流进了庙。 香炉庭院内有很多停留的人,周荒早就将追踪符收进袖中,用手拿着感知方位,那符一直跳着往右边拽她。 三人绕过大殿,周荒跨过门槛径直向住持房走去,一只粗粝的手从右面蹿出来拦住周荒。 “施主,进香在前面庭院。”他乃吉神娘娘庙的监院。 周荒提提嘴角,挤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说:“我要给你们这个庙捐金身。我这两个女儿原来神智有些问题,上次路过娘娘庙许愿,回家她们就好了,我必须要给娘娘捐金身。” 跟在后面的姜垣姜堰立刻双手合十,作出虔诚信女模样,向监院作揖。 监院半信半疑,拦住的胳膊仍然没有轻易放下,脸上露出温和笑容,道:“娘娘已有金身,有这份心就好,不必强求,娘娘会明白的。” 周荒自然不会被他这幅看似和善,实则赶人的说辞敷衍,不依不饶:“不行的,已经有一座了,那我就再捐一座,难道娘娘会嫌供养多吗,还是你这监院故意阻拦我们信吉神娘娘?”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监院脸上流出些汗水,原本慈眉善目的伪装也险些破了,长眉一拧,频频向住持居所看去,很是焦虑。 “自然是不会的。只是吉神娘娘恩泽布天下,若是人人都想捐金身,这……我们恐怕装不下了。” “不能捐金身,我能捐门槛啊!不捐没办法向娘娘表示我的感谢,今天我必须捐!我家远在千里之外,赶到这里就是想来还愿,钱都背来了!必须捐!” 周荒看他还想阻拦,就装作普通百姓径直往里闯,奈何这监院身体太差,看着尚处壮年,被周荒轻轻一撞便向右踉跄,倒在地上。 无论他是真虚还是真装,周荒一概不管,随着手中追踪符的力道冲向关着门的住持房,嘭地推开门,高声叫着:“住持在吗,我要捐金身!” 里面是一个和尚,头顶戒疤,身形颇为富态,下巴与脖子间有两层富贵,被推开门先是一惊,随即他和颜悦色地双手合十,说:“这位施主,住持现在不在,不过布施事宜你可说与我听。” ??“说与你听?你可做得了主?”周荒眼神不断扫视房内设施,同时观察此人。 和尚微微一笑:“自然可以。”后跟进来灰头土脸的监院也帮腔:“师哥深得娘娘喜爱,自然做得了主。” 周荒点点头,手中攥紧那张不断想飞出的追踪符,说:“好,那便说与你听,” 她将手背到身后搓搓暗示姜垣姜堰,继续说,“一年前我来到吉神娘娘面前许愿,希望我这一双女儿能清明神智……” 站在门外的姜垣姜堰在门框遮掩下掏出禁锢符贴在房门上,闻言立刻应声,同时咳嗽提醒师傅。 “……于是我们便千里迢迢地赶来,就是为了——取你们狗命!” 随着周荒一声大喝,姜垣和姜堰从外关上房门,禁锢符立刻发挥效果,里面二人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和尚抄起旁边木棍,监院不知从哪拔出刀与周荒缠斗起来。 “你们果然不是寻常和尚!”周荒亲眼见着监院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把大刀,这绝不是普通和尚会拥有的。 监院劈砍被周荒用剑格挡,他狞笑:“施主你也不是普通信众啊。” 周荒回身刺向和尚腰间,被他侧身躲过,只穿过布料。 “你们这些鼠辈是练了什么躲避功法,竟然都如此灵活。是你们的老鼠头头教得么?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忒下作。”她这番话不仅是指面前二人,也是指那天的佝偻,更指他们整个团伙,但二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周荒不禁在心里啧啧,指桑骂槐,槐虽然不在场,但是桑太笨了也不生气,骂得没效果。 姜垣和姜堰在门外守着,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虽然知道师傅定能对付,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和尚还在伪装,疑惑:“施主,你突然攻击,我们为自保不得不动手啊。” 监院附和,手上却丝毫不留情,举刀猛砍。周荒低头躲过一刀,刺向监院持刀手臂,他的手臂上立刻多了一个汩汩冒血的血窟窿。 “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你们这些小喽喽也没有留性命的必要,杀了便杀了。” 周荒不再收着,将灵力灌注于剑身,剑尖发出嗡鸣,她周身气势如虹,上体前倾,劲蓄两肘,将手中剑向前冲刺,复进一步又刺,两剑伤了两人右臂,监院手臂两伤,再也握不住刀,当啷一声失了武器,向门撞去,意图逃跑,门却纹丝不动。 第11章 第 11 章 周荒见状大笑,同时一掌拍开近身的和尚,道:“你真当我两个孩子是傻子么?整个房间固若金汤,咱们今日非在这里有个了结。” 监院闻言切齿,左臂拾起大刀,露出破釜沉舟的神情。 那和尚也不是吃素的,武器虽是木棒并不锋利,但是灵力雄厚,寻常人被砸到非肝肠寸断不可,即使是周荒也要小心。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为难我二人!” 迎面袭来的棍有千钧之势,周荒右腿后撤,腰向后倾,劲力贯于右手,剑尖挑住木棍前头,向上撩起,同时腰向左转,提膝猛踹,两力相合之下掀翻和尚,他不住向后退,直至撞在桌上才停下。 “你们腌臢下作之事做得多了,猜不出我是为了哪件事而来是么?那我便说与你听——城外那处妖血池便是我捣毁的,人也是我杀的。如何,这下可死得明白?” 和尚一惊:“罗锅是你杀的?” 周荒忍俊不禁,大笑后道:“他竟叫罗锅么,当真合适。正是。不必担忧,今天便送你们团聚。” 监院从后袭来,周荒听到身后风声,下腰躲过,右脚顺势踢向他胸口,她这一脚足以震碎人肺腑,那监院撞向门,吐出一口血来,萎顿在地,不知生死。 周荒回身专心对上和尚,语含嘲讽:“你这些伙伴太弱,那位大人是如何放心把要事交给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的?” 和尚又是一惊,原本以为此人只是路过顺手杀了罗锅,现在看来,恐怕知道的不少。他提膝平抡,接连打出重棍,来到周荒近前,被周荒一一躲过,他左腿一伸拦住周荒去路,蓄力破棍,打在周荒腰间。 周荒闷哼一声,跳起踩在桌子上。 那和尚在地上大放厥词:“如何?今日结果了你,大人依旧对我放心。” 虽然腰间剧痛,但是她面上不显,右手持剑攻去,从桌上飞下,一招翼式劈刺连着突刺,剑锋不断攻击和尚周身各处,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叫人猜不出下一招会落在何处,更无从抵挡。和尚慌忙间挥出一棍,胸口没了防御,叫周荒一剑刺入心脉。 见他没了反抗能力,周荒连忙贴上**符,问道:“你二人是为和合二仙效力的么?” 那和尚嘴冒鲜血,咕噜咕噜地回:“是。”便昏了过去,再拍不醒。周荒只好封了和尚、监院的几处大穴,防止二人下了地府。 周荒拉开住持房的门,守在外面的姜垣姜堰立刻凑过来。 “师傅,你没事吧?”姜垣关心她。 “师傅,都杀了么?”姜堰关心战况。 周荒伸了个懒腰,揉揉姜垣的头说没事,又揉姜堰的头,说:“没。你们不是答应了猞猁么,我记性还没那么差。这里人多眼杂,等晚上带回去再通知猞猁。” 姜堰点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师傅,说:“师傅,你真厉害,二打一也如此轻松。” 周荒刚想喊腰疼,被姜堰这句话堵了回去,自己若无其事地在后院看了看,云淡风轻:“咱们就在这等着吧,这事还没完。” 那和尚究竟在住持房里要做什么,还得等住持回来才能知道。 姜垣疑惑地在周荒周围绕了一圈,问:“师傅,你刚刚想说什么?” 周荒哇了一声:“你是听声虫成精化形的吗。”她拉着姜垣走到一边。“腰被那个胖和尚打了一棍,小姜堰太崇拜我,我就没说。” 姜垣眼神越过师傅的肩膀,瞟了一眼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姜堰,说:“师傅你别管她,伤得重不重?下次你不要忍着,姜堰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崇拜你了,不用为了维持在她心中高大形象而硬撑。” 周荒被姜垣前面的话安慰得心里妥帖,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看着姜垣,紧接着被后面的话刺得遍体鳞伤。 她干巴巴地开口:“小姜垣,看破不说破是很重要的美德……” 姜垣拍拍师傅的手:“师傅,我在你面前已经挺收敛的了。” 周荒哑然,想起曾经被姜垣怼到哑口无言甩袖离去的孙丈和,突然觉得她在自己面前确实是已经收了锋芒。 “那好吧,你帮我看看伤,那个住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荒往左边厢房走去,姜垣跟在后面,姜堰站在住持房门口也想跟过来,大声问:“师傅,我用看着他们吗?” 周荒摆摆手:“只留了一口气,跑不了。”她推开房门,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身上穿着朴素的三衣。 姜垣和跑过来的姜堰同时开口震惊:“住持?!” “你们见过她?”周荒走上前握住女人脉搏,脉象平稳,应当只是被迷晕了。 “是啊,前几日我们来调查时见过她在大殿巡视。这……莫非此事与她无关?” 周荒弯腰准备把她扛到榻上,牵动腰伤,哎呦一声,于是只好指使姜垣姜堰把住持扛到榻上去。 周荒摸摸脸颊,颇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不利索地小声解释刚刚痛呼的原因,“嗯……刚刚腰被胖和尚打了一棍。” 姜堰刚放下住持,没听清师傅说话,大声问道:“师傅,你说怎么了?” “我说!我腰刚刚伤了!被胖和尚打了一棍!听清了吗?” 姜堰哎呀一声,跑过来扶住周荒,关切:“师傅,你怎么不早说,疼吗,现在上药吧……”她瞥到姜垣的眼神,哦了一声。“师傅,没必要的嘛,受伤也不影响你的形象。” 站在一旁的姜垣满意地点头:姜堰还没有那么笨,不错。 不管住持与小妖被杀一事有关无关,三人都决定把她放在一边不管,先上药再说。 于是住持被挪进榻里面,周荒躺在旁边让姜垣给她上药,姜堰对住持房里晕过去的和尚和监院不太放心,又跑回去守着。 那二人一箕踞一躺卧,箕踞的监院靠着门框出气声比进气声大,躺卧在房屋正中间的和尚进气声出气声都微不可闻,二人均被捆了绳索。 姜堰在门口观察着,探头探脑,突然想起来被忘在脑后的五清,哎呦一声,连忙发了一道传讯符送给五清告知地点,言辞甚是恳切,主要是怕五清生气。 “小五清,我们在城内那处吉神娘娘庙的后院,已经制服恶人,之前情势紧急,担心恶人伤你,所以现在才告知,莫怪。” 传送符嗖地飞走,一路蹿向城外,那边已经恶战一场,这边五清才晃晃悠悠走到城门口。 他正一脚一脚撩着杂草,听见破空声警觉地抬头,发现是三一派的传讯符,撇撇嘴接住,暗道:半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想起他来了? 打开发现是姜堰的笔迹,哼了一声往下看,看到最后的“莫怪”,切了一声,你说莫怪就莫怪了,我怎么那么听话呢?然后加快脚步向吉神娘娘庙赶去。 “姜堰!我看传讯符上说你们交战了,你受伤了吗?”五清刚跨进后院,便高声询问,急匆匆地向住持房门口守着的姜堰走去。 姜堰闻言转过身来看着五清,看他好像真的没生气,放下心来,说:“我和姜垣都没受伤,是师傅制服的。” 五清点点头,探进住持房里去看那二人,形容凄惨,和尚心口处还有血迹。 “他心口受伤,不管管可以吗?” 姜堰摆摆手,拉着五清坐在门框上晒太阳,“没事的,师傅已经封了他们大穴,死不了。” “——哇!!姜垣你下手轻点!!!”对面厢房一声凄厉惨叫打破寂静,紧接着是一声警告。 “师傅你声音小点,小心把前面的人招过来。” 周荒闻言的确收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那你轻点!想摁死我啊?” “不是啊,淤血要揉开的嘛,不然明天更疼。” “……我怎么觉得你偷偷报复我呢?” “不可能的,师傅你对我们这么好,我怎么会偷偷报复你呢,我要报复也是明着来,不会偷偷的。” 周荒皮笑肉不笑:“你们两个都不是好小朋友。” 姜垣嘿了一声笑出来,说:“姜堰确实不是。” “你俩半斤八两,”周荒说着看到姜垣扬了扬下巴指向床内侧,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原来住持已经醒了,睁开眼就要坐起来,被周荒摁回床上,“你先不要急,等我处理完伤口再说。” 住持:? 不过她药效还没过,本来就迷迷糊糊,闻言顺势躺回去,半眯着眼不清明地等旁边露着腰擦药的周荒治疗完。 坐在门框上听完全程的姜堰和五清五官变得皱皱巴巴,五清问:“周荒受伤了?” 姜堰点点头,垂着眉头:“是,和尚一棍子敲到师傅腰上了。唉……我还不够强,我要更加勤奋地练功!” 五清眼看着姜堰一句话的功夫从沮丧到振奋,最后握拳宣誓,猛地站起身到院子中间练习身法,拳烈烈生风。 五清坐在门框上,听着对面厢房里依旧没停的痛呼,院内烈烈拳声,他撑着脸颊,双目无神地想:江湖上或许说得真的没错,三一派真的是怪道,而且是邪门歪道,怪得没边了。 姜堰还老说她不懂他的情绪,那五清还总也不懂姜堰为什么一句话就给自己鼓励得练功去了。练功多累啊,他一边练还一边得顾着别给三一派的山踩出坑来。 第12章 第 12 章 “五清,你也来练练身法吧,我看你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五清,五清?睡了?”姜堰凑过来盯着靠着门框的五清,见他眼皮轻轻闭着,没有异常眨动,确实是睡了的样子,没再强求,自己接着练了。 装睡成功的五清暗舒一口气,假装睡着后的眼皮反应果然能骗过姜堰,不枉夜晚他潜入韦平屋里观察半宿。 当然他要走的时候得意忘形被韦平发现了,两人打得惊醒了半座山,韦平穿着中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大喊:“我不搞人妖恋!” 五清闻言差点气个仰倒,他还看不上韦平呢,但也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只好骂:“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你懂得挺多,谁喜欢小孩啊!” 韦平不乐意,哎哎着叫嚷:“你多大啊,你才两岁,我看不上你这种牙牙学语的!” 五清大叫着扑向韦平,说:“我们妖化形前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在地上缠斗,五清忘了控制命枷的重量,压得身下的韦平差点吐出来,哀嚎:“师姐啊!师傅啊!谁能来救救我啊!五清一天到晚光欺负人啊!” 两人像翻了盖的乌龟一样在空中胡乱摇摆着四肢。 突然韦平身上重量一轻,逆光而立的姜堰单手拎起五清,宛如救命恩人。 五清像一只乌龟一样四肢乱动,被姜堰拎到眼前,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她烦躁地质问:“丑时闹事,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韦平的小屋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包括被吵醒的姜垣,打坐的周荒,还有本来就离得近的方穆等人。 公说公有理,公说公有理。这两人打得架多了,旁人也不关心这次又是为什么打起来的,姜堰也是,直接公布惩罚。 “明天白天我看着你们两个多练两个时辰。” 然后不等二人反驳就立刻运气于足,回屋睡觉去了。 天降灾祸,气得韦平狠狠瞪五清一眼,也回屋睡觉,心里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 五清冲韦平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开,姜垣姜堰和五清的住处在一个方向,离得很近,因此姜垣和五清顺路。 姜垣跟在五清身后,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晚上去找他玩啊?” 五清在山道上一个踉跄,赶紧解释:“不是的。”他犹豫了一下,骗姜垣肯定是骗不过去的,现编理由也来不及,还是说实话吧。 “就是……我装睡装不像,就想着在别人熟睡的时候我观察一下,然后山上男孩也不多,熟的只有韦平,所以就他了。” 姜垣笑出声来,调侃:“你和他是挺熟,天天打架。”她话锋一转:“为什么学装睡?” 五清心里哎呦一声叫苦不迭,姜堰没长的心眼全长姜垣身上了,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道:“姜堰老让我练功太累了,装睡可以逃练功。” 姜垣哈哈笑出来,啧啧感慨:“姜堰真厉害。你这么喜欢她都被逼得逃练功。可以可以,明年让她带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去,基本功肯定扎实。” 五清为那些新弟子点蜡,顺便双手合十求姜垣别告诉姜堰。 姜垣起范,迈着四方步,双手背在身后:“嘿哟,这事啊。” “姜垣姐姐,有事请吩咐。”五清狗腿地给姜垣垂肩。 姜垣本来也就是逗逗他,点点头:“可以,先记上吧。” 等姜垣推开小屋的门,姜堰哈欠连天地坐在院内石凳上,看见她后抱怨:“姜垣,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等得都睡了一觉了。” “走回来的,慢了点。跟你那个小妖聊点事情。” 姜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进了自己的屋子,心不在焉地应答:“那你记得有空告诉我。”然后躺回床上立刻睡了。 开玩笑,姜堰根本不担心姜垣会隐瞒她任何事情,她们俩可是双生子哎。大事姜垣绝对不会隐瞒,小事姜垣隐瞒可能是想逗她也可能什么时候就告诉她了。 总之,她总会知道的,她们知道彼此的任何事情。 周荒拉起腰间的衣服穿好,整理衣襟后拍醒睡在里面的住持,说:“之前多有冒犯,在下修士周荒,不知住持如何称呼?” 她虽然语言上还算礼貌,但是动作行为并不如何尊敬,显然心中多少认为此人对于残杀小妖一事也有参与。 那住持眼神还有些迷茫,从床上爬起,道:“周荒天师,在下平心。” “平心法师,您之前是被迷晕了,现在我们已经将恶人控制,有些事情想问您。” 平心法师道:“若是我知道,定知无不言。” 在一旁听着的姜垣隐在阴影中,默默观察着住持,观这住持行动,似乎并不会武,也没有修为,那么和尚和监院为何会愿意在此修行,定有古怪。 “你是如何被迷晕的?” “我清晨用了些饭,只记得在庭院洒扫,然后醒来便在这里了。”住持眉眼平和,看着很是良善。 周荒眯眯眼睛,并不是很相信这番说辞,但微微一笑:“正是监院捣鬼,和他一起的那和尚我看着也不清白,他也是属于这庙里的么?” 住持双手合十,道:“他是游僧,与监院是朋友,游历到此处休息一段时间。” 民间小庙大多佛道混杂,尤其是这种自发建立供奉当地地方神的,更是佛道不分。 “那监院有些修为,修士大多自傲,如何屈居你之下?” 平心法师微微一笑:“天师说笑了,我们不以修为论高低。论对经典的研读,贫尼略胜一筹。” 周荒上下扫视平心法师,瞟到外面天色渐晚,道:“等信众散了,还请法师配合。” 平心法师点点头,询问:“监院究竟做了何事?” 周荒比平心法师高大很多,她上下打量一番,坐在屋内凳子上,盯着她道:“他伙同那秃驴杀了十几只小妖,你当真不知道?” 平心闻言大惊,失声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罪过……他们现在在哪?!” ??周荒和姜垣看她震惊不似作伪,拧眉疑惑,殿中妖血符又如何解释,平心常常在大殿中,怎么会没有发现,等晚上一问便知。 “小姜垣,你先去和小姜堰吃饭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姜垣向平心抱礼,平心双手合十回礼。她便打开门去找姜堰,一下就看到了在中间练功、打得虎虎生风的姜堰,还有撑着头假寐的五清。 姜垣早就将五清偷学一事当作故事讲给姜堰听了,两人当时坐在庭院里东倒西歪地乐了好久,末了姜堰点评道:“韦平还真是无妄之灾。” “既然如此,明日韦平练功减两个时辰?” 姜堰嘿嘿:“那可不行,多学无害。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于是姜堰从不戳穿五清,再加上她也很难在五清真的睡着了和装睡之间找到那个真正的状态,索性不费劲区分。 姜堰虽然看着平时对于别人的情绪反应比较慢,实际上她只是懒得反应,当然也有可能是姜垣太能反应了,所以她天然地不用去反应,因为她永远和姜垣是一起行动的。 正在练功的姜堰注意到姜垣打开了门,于是收了势跑过来,说:“如何,师傅还好么?” “那和尚往死了敲的,还好师傅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事,最多疼两天。” “——喂!小姜垣,我能听见!”隔着门板传出周荒气急败坏的提醒。 姜垣已经拉着姜堰和五清去灶上做饭了,说是做饭,也无非是把之前放入提盒袋中的食物加热。 三人人手一个热腾腾的团子,坐在门框上吃得正香。周荒打开一侧房门,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说:“三个小叫化子,没凳子吗?” 三人齐刷刷地瞪着六只眼睛看过来,黑白分明,让周荒觉得自己是打扰她们吃饭的罪人,叹了口气,想,三一派是不是真的太没规矩了。 事实上,三一派有爱守规矩的人——孙丈和,但他并不受待见。 屋内的住持坐在桌边,默默看着院内的一切,以及对面大敞着门的住持房,虽然门框上并排坐了三个人,但并没有挡住仰躺在房内的和尚。 打开房门的周荒回头意义不明地瞥了平心法师一眼,并不避讳她看到对面厢房内的惨状。 热团子的香味飘进屋内,平心法师的肚子叫了一声,她双手合十道了声:“失态。周天师,观天色申时已过,容我去关门。” 周荒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起身跟着平心法师来到前院,香炉广场上仍二三信众未离去,平心法师上前言明后,他们也离去了。等平心法师挂上门栓,周荒手指向大殿方向,道:“请。” 姜垣姜堰和五清也吃完晚饭,跟着平心法师进入大殿。大殿内香火未散,平心法师面露疑惑,不明白为何要来此处。 周荒观大殿内地面十分干净,供桌上也擦得锃亮,吉神娘娘金身也无尘土。于是问道:“殿内的清扫都是你一人做的么?” “我与监院一半一半。” “地上每个地方都会扫么?” 平心法师不解,道:“自然。殿内不可有污秽。” “哦,”周荒理解地点点头,示意姜垣姜堰把那天看到的东西指给平心法师看。 第13章 第 13 章 姜垣姜堰二人上前,一人一边抬起供桌,随着挪动,桌下的地面显露,那张贴在地上的狰狞符箓也暴露出来。 周荒好整以暇地叉着双臂看平心法师震惊的表情,道:“如何?” “这……这,我前日洒扫时还没有……” “不可能。我二人五日前就发现了这张符。”姜堰在旁说明。 平心法师脸上震骇不似作伪。周荒在旁指点道:“你不如再靠近去闻闻、摸摸。” 那符细闻有恶臭,作为嗅觉敏锐的妖更能感觉到刺鼻的臭气,五清皱着脸陪在大殿中,好奇地去看。 常人不似修士们见多识广,虽然五感不如修士灵敏,但是初次闻此等味道,大多干呕,平心法师也不例外,她伸手去摸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熏得干呕。 “这,我平日从未闻到过。” “香火味重,不凑近闻不到。” 等她缓过来,按照周荒的指点伸手去摸那符以及底下的砖,她大骇:“这是什么?怎么看上去与普通砖无异,摸着如此奇怪?” 周荒此刻已经贴在她身后,低头凑到耳边说:“此符乃妖血所绘,恶臭无比,这砖触之脆但有韧感,是由妖皮所制。” 平心法师瞋目结舌,向后跌坐:“这都是监院和那和尚做的?” 周荒笑笑:“你全然不知?” 平心法师喃喃念经,道:“实属贫尼之过,竟然让他二人在娘娘大殿中造次。不过,他们这般大费周章是要做什么?” 周荒嘿一声,上前不甚恭敬地拍拍平心法师,道:“你还问上了,我们也想问问你呢。他们这么大费周章,你怎么可能全然不知?莫装了,先礼后兵太俗套。” “这……周天师,您确实是为难我了。我如何才能证明我真的不知道。” “要证明我自然有办法,只是你确定不现在自己说明?” 平心法师张开双臂,全然接纳的姿态,凛然道:“周天师您有方法便来吧,没准能问出我自己也想不到的细节。” 周荒不推脱,食指中指捏着一道**符贴到平心法师肩上,她眼神立刻恍惚起来,低垂着头。 “你是否知道监院、和尚二人残害小妖一事?” “不知。” 姜垣姜堰大惊,凑上来观察平心法师,她状态与任何被贴了符的人一致,不存在抵抗的情况,于是二人更是惊愕。 “你是否曾参与了监院、和尚为和合二仙所作的事情?” “不曾参与。” 姜堰拉着姜垣震惊出声:“这住持不会被调包了吧。” 姜垣则问周荒:“师傅,这符画对了吧。” 周荒难得怀疑自己,凑去平心法师肩上看自己的那张**符——没有问题。她道:“再给她贴几张你们自己画的。” 姜垣和姜堰纷纷从乾坤袋中掏出符箓拍在平心法师身上,把她贴得像起尸的僵尸一般。 周荒重复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得到同样的回答。 “你是此地吉神娘娘庙的住持吗?庙里只有你、监院和借住的和尚吗?” “是。是。” 这下,就算再怎么难以接受,几人也必须承认,平心法师真的不知道也没参与过此事,那么就只好把监院和和尚带回去问了。 “小姜垣、小姜堰,你俩想办法把那块砖带走,我先拎着那二人走了,城外破宅子见。” 周荒摘下平心法师身上的符箓,道:“法师,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还请您原谅。” 平心法师神智恢复清明,合掌道:“无事。周天师您也是救人心切,不碍事。” 平心法师也同意她们带走那块砖,还从柴房里拿来了锹帮助,让她二人顺利撬出砖来。 “多谢住持相助,多有打扰,我们便先走了。”姜垣与住持告别,和扛着妖皮砖的姜堰以及五清前往城外旧宅。 三人刚绕过影壁,便看到不省人事的监院、和尚就躺倒在庭院正中。 “师傅,现在打算怎么办?” “弄醒,问清楚以后通知猞猁过来拎走,之后咱们便不管了。” 一瓢冷水兜头浇上来,监院嘴角的鲜血被稀释,和水混在一起流进衣襟,衣服从内里洇出粉色。 周荒拍拍监院的脸颊,沾了一手水,她随意抹在监院袖上,道:“醒了么?” 监院呓语两声,砸砸嘴睁开眼睛,他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猛咳两声,哑声说:“别折磨我了,你要问什么。” 倒在一旁的和尚仍昏迷着,监院确认了一眼,道:“我说,前提是他不能在场。” 周荒挑挑眉,姜垣和姜堰懂师傅,于是两人上前抬起一头一脚进了旁边的厢房,守在里面。 “如何?能说了。” “能。但我没办法正面回答问题,不是不想,你也见到罗锅那天的下场了。”他看似认栽,但并不很慌乱,回答问题还有条理。 “好,那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吉神娘娘庙里面的住持平心法师和你们是一伙的。” 监院摇摇头。 周荒啧了一声,她仍然冥冥中觉得平心法师有古怪。 “你们残杀了许多小妖。” 监院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你们二人为和合二仙效力。” 监院摇摇头,周荒眯眼,问:“此和合二仙与寻常不同,有异。” 监院点点头,确认了周荒的猜想:和合二仙在其它地方信众颇多,是正经神仙,不会作祟,除非有什么东西冒充和合二仙。 “它是邪祟妖物。” 监院点点头。 “它的作祟和吉神娘娘的兴起有关。” 监院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倒是怪了。 “它在借助吉神娘娘的兴起?” 监院点点头。 周荒虽然见多识广,一时间也猜不到个中弯曲,她垂着眼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监院乱糟的头发沾在脸上,他此刻才从面前这个高大冷漠的女人话语中读出了漠视和杀意,于是他赶紧膝行上前,想抱住周荒的腿求饶,但被周荒错身躲开,他说:“求您饶恕我。我不过为了赚些黄白之物养家糊口……” 他的求饶被周荒冷笑一声打断:“我不替她人原谅你,不必再说了。姜垣姜堰,把秃驴拎过来!” 屋内的二人得令,像抬棺材一样又拎着一头一脚把和尚搬回来放在师傅脚边,她二人桀桀一笑,走向监院,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用我们搬么?” 监院打了个冷颤,这一大带着两小都不是良善之辈,寻常修士行事绝不会如此离经叛道,他捂着剧痛的腹部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跌进了屋里。 屋外传来和尚的叫骂声。 “你这魔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折磨我二人!”和尚支起上身怒叱周荒,周荒倒退一步,啧了一声。 “秃驴别把口水溅我衣服上。再说了,你把他当兄弟,他可不一定。” 和尚惊疑不定,犟道:“你给他贴了那个符,他不得不说。” 周荒叉着手臂看他,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和尚显然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对于监院的幻想,于是他沉默下来,虚弱地垂下头。 他不像监院一样配合,周荒也并不指望他清醒的状态下说出什么实话,因此径直拍了一张**符在他头上。 “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吉神娘娘庙的住持平心法师是你们的同伙。” 和尚摇摇头。周荒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问了和监院一样的问题,得到了和刚才基本一样的回答。 问完之后,监院被姜垣姜堰架着抬到和尚身边,两人躺在地上,互相回避着视线。 一道传讯符嗖地向飞上天空,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外树影斑驳,有沙沙声传来,浓重的妖气覆盖了整个宅院。 一个庞大的黑影越过院墙,扑向庭中,另一个稍小的身型窜进院里——正是虎妖和猞猁。 二妖口吐人言,问:“是他们么?” 她们环绕躺着的二人,硕大的头颅靠近二人的身体嗅闻,吐出的气息带着山中冷冽的空气还有愤怒的情绪,小臂长的利齿闪着光芒。 ——若非他们进山时带着隐匿气息的符箓,肯定早已被虎妖找到并撕碎。 姜垣姜堰点点头,道:“正是他们!” 那虎妖当即一爪拍上和尚胸腹,和尚呕出一口血来,闭着眼昏过去。虎妖还欲抬爪,被猞猁拦住,狠狠地说:“别现在就折磨死,太便宜他们。” 于是虎妖忍着怒气,向在场的三人道谢,叼着和尚和监院甩到背上,显然嘴上并没有留情,二人身上立刻多了四个血洞。 “多谢你们,记得带符箓进樵山来。还有些事,先走一步。”猞猁跃上院墙之前留下这句话,院中三人一妖招招手道别。 回旅店的路上,姜堰问:“师傅,这事算结了么?” 周荒摇摇头:“作祟的妖邪还未捉住。” 但问题是如何找到作祟的妖邪,幸好刚刚周荒询问了和尚,被贴了符的和尚不得不说明位置,可惜地点并不明确清晰,只知道是在樵山山脉中润溪流经的某一山脚下的山洞。 于是四人第二天收拾行李,向山里走去。 第14章 第 14 章 姜垣燃了一张传讯符,爪尖带血的猞猁不一会就出现在四人面前,她面颊沾血,蹲坐在四人面前,一边听一边用爪洗脸。听完几人目的,道:“好,我们也带些小妖一起找。” 她们兵分两路,溯溪而上,在润溪途径的各个山脚寻找。 过了一个时辰,几人向猞猁传来的声音的地方赶去,来到背阴面的被草丛掩盖住的地方,她们顺着猞猁的目光看过去,眼前有一个黑黝黝的半人高的小洞,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很容易忽略。 周荒弯着腰凑近,拨开草丛向里看,山洞里透不进阳光,黑黢黢的,只有一盏摇曳的烛火作为照明,一张看不清楚的画像隐藏在黑暗中。 周荒爬了进去,里面极小极矮却够深,周荒又膝行几步才最终看清那幅画——一个吉神打扮的男子。 她一伸手便取了过来,这画周身竟然没有防护,如此轻易地拿到了众人眼前观察。 猞猁毛茸茸的头凑到旁边,毛扫过姜堰手背,她心动地伸手偷偷轻轻地摸了摸。 五清站在一旁,抿抿唇没说话。 猞猁看着人像旁边的两个字,越看越熟悉,她突然想起来:“这……这不是我还是小妖时候听说的那个人类故事吗?’樵山管成,隐居于润溪,有吉相,人尝请之,多如愿,声名鹊起,往来如织,以为神力,尝画像置家中,多顺遂,以为神。’” 她有些惊讶,接着说:“可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周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凡人成神成仙的故事不少,有真的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这管成为何堕为邪祟,真身又在何处。” 姜堰想起在吉神娘娘庙里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就讲给周荒听,周荒点头:“或许是被夺了信仰心生怨恨。争夺信仰倒也不是问题,只是不应该走上邪路。” “师傅,这些神啊仙啊也在乎信仰么,已经成了神,还怕这些么?” “这和你画本里听到的那些西王母之类的神仙不同,凡人成神大多还长居此间,力量弱小,尤其是因为人的信仰而产生神异的,信仰流失便要死了。” 姜堰点点头,姜垣问:“师傅,这画怎么办?” 周荒指尖燃火,道:“烧了便是!我观这画像内含力量,烧了也能让他元气大伤,几十年难以为祸。” 猞猁呲牙道:“不妨事,你们已经帮了我们许多,若有事情要办便赶快上路吧。” 那画像成为一堆灰烬落在地上,周荒搓搓手嘿嘿一笑:“走之前还有一事。” 猞猁也想起来,大方地领着四人来到了妖族聚居的一处山坳。 她嘶鸣一声,树林间立刻跃出几只大妖,她们嗅着来者的气味,看样子猞猁提过试符一事,其中一个鹿妖款款走到周荒身边,问道:“你那符箓,拿出来看看。” 周荒看着这些大妖的动物模样,忽然生出感慨:“我要是妖便好了,人类太没意思,外形也索然无味。” 众妖都笑起来,猞猁念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动物修炼最难,大多尚未入门便死了。” 周荒哈哈笑起来:“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当妖二代,生来就有修为,还有漂亮的皮毛,人这滑溜溜的实在没意思。” 大家又笑起来,那鹿妖也开玩笑:“你可别投生到河里海里,那比人还滑溜。” 周荒哎一声不同意:“投生成那个最滑溜的我愿意!” 姜堰捧哏师傅,问:“什么最滑溜的?” “龙啊!” 大家笑作一团,周荒这才提起正事,掏出一沓符箓,给妖挨个贴上。 在场只有鹿妖和另一只熊妖正在月事期间,众人众妖都紧张地看着那两位,熊妖温和地摆摆手:“我向来不痛,只是酸,现在也不酸了。” 在场十几双眼睛又移向鹿妖,鹿妖兴奋地跳跳,像个没成年的小鹿,她说:“你真厉害,果真不疼了,这符多少钱,我跟你换。” 周荒笑起来,眼睛转了转:“这符我还没研究好,不要钱给你了,只是能不能给我些蹄子碎屑?” 鹿妖很高兴,把蹄子支给周荒:“哝,弄吧。你要鹿角不要?有个雄鹿掉的,我看品质不错就留着了,也给你吧,我留着没用。” 周荒喜笑颜开,指挥着姜垣姜堰搬着鹿角收进了乾坤袋。 五清摇摇头,幸亏他身上还没长出什么有价值的材料,不然肯定也被周荒和姜堰这么哄着就交了,更有可能是他自己主动上交。 他想想就打个冷颤。 周荒带着姜垣姜堰还有五清又启程向中启山走去。 “师傅,给我炼个缚妖索吧。” 周荒不解。三一派中犯了大错的妖都要带着缚妖索,只有五清一个以命枷抵缚妖索和被关锁妖塔。 派中曾有人建议姜堰也给五清带上缚妖索,以免他逃跑或者伤人,再者在山下行走也需要缚妖索来证明此妖归属。姜堰却摇摇头,掰着指头数,一是五清背了四百道命枷又不勤加练功,走到哪里都还留下脚印,万一逃跑岂不太明显,一路追过去就好了; 二是五清打伤人对他来说得不偿失,四百道命枷就是要救四百个人或妖的性命,如果打伤人再被罚命枷,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取完所有命枷,他也不是傻子; 三是世间修士用缚妖索证明妖物归属本来就不对,坏妖才需要惩罚,但许多妖没做错事就被人拴着,不公平; 四是她们下山游历多是帮助偏远山村,又或者地方乡绅,不接世家大族的请求,五清是妖的身份不会被看出。总之列了个头头是道的一二三四,提议的人被说动,最后崇拜地鞠了一躬说还要多跟师姐学习! 姜堰满意地点点头,鼓励道多加练习,勤加思考。师妹默念这八个大字,最后一握拳,说感谢师姐教诲,我一定多加练习勤加思考!说完跑去练功。 姜堰颇满意这种人人进步的气氛,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提过要给五清上缚妖索,所以此时提出倒让周荒很意外,不过周荒意外归意外,绝不会拒绝小徒这种小小的要求,点点头,道:“行啊,你要做什么?” “中启山比武大会人多眼杂,五清容易走丢。” 五清在一旁默默举手,道:“是我要求的。” 周荒了然,原来是五清自己提的,她就说一姜堰的性格应当不会贸然提出,估计是五清说了些什么说动了姜堰。 五清虽然化型不久,但心思不浅,因为有命枷束缚,周荒又相信姜堰实力和大脑才放心让她带着五清,而且当时正是姜堰给五清求情,提议说施以命枷,让她负责五清也是为了让她知道责任,就像开口说要养一只小猫一样,不能光张张嘴,也得付出行动。 在到达中启山山下的前两天,她特意趁着五清不在旁边的时候凑到姜堰身边问道:“需要抑制妖力么?” 姜堰奇怪地看了师傅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要了,他那么弱,而且不是恶妖才需要那样束缚么?” 周荒无所谓地耸肩:“好吧,小姜堰想要什么我就给炼什么。” 姜堰又笑起来,拉住师傅的胳膊,亲昵道:“师傅你真好,我一定要把你知道的都学了,然后传下去。” 周荒哈哈笑起来,道:“别想那么远的事情啦,没准你根本不爱收徒,我小时候可是从来不觉得自己以后要收徒,只想着孤身仗剑走天涯。所以啊,以后的事,哪说得准,过好现在才好。” 师傅说什么姜堰都点头:“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过好现在,”有背扎着稻草木棍的人走过,上面一串串又红又漂亮的糖葫芦,姜堰眼睛跟着飘走,“……师傅我想吃糖葫芦。” 周荒笑起来,一看姜垣眼睛也跟着糖葫芦小贩跑了,心里想着都还是小孩呢,赶紧拉住小贩买了三串。一人举着一串吃得开心,姜垣走在周荒身边,舔了一口道:“师傅,我以后要收徒,把你的传下去。” “你们一个两个年纪轻轻想那么远的事情做什么,早着呐,再说师傅我也还年轻,说不准日后再收一个徒。总之别想啦,这个年纪开开心心的,别考虑远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想,”周荒轻轻捏姜垣的脸蛋,侧头很认真地看着她,“有师傅在呢,什么都别想,每天高高兴兴的师傅就满意。” 姜垣点点头,吃了一颗糖葫芦把签子支到周荒脸前,说:“师傅吃一个吧,甜甜的,好吃。” 周荒嫌弃地撇开头,连连摆手:“不吃不吃,为师不吃别人哈喇子。” 姜垣切了一声,猝不及防地伸脚绊了周荒一跤,周荒差点摔倒。 按理说周荒论实力和反应都被姜垣强,但姜垣日日思考怎么才能绊倒师傅,苦练脚上功夫,日积月累,恰好周荒没有防备,因此马失前蹄,姜垣成功了,摇头晃脑笑嘻嘻地吃糖葫芦,说:“多谢师傅,真好吃。” 周荒咧咧嘴,姜垣果然一点亏不吃,竟然还能绊她一跤,真是有恒心有毅力。 第15章 第 15 章 三人一妖终于在比武大会开始前一天傍晚抵达中启山山脚启县。 已经能看到启县城门,周荒在孩子们面前很得意地吹嘘:“算得刚刚好,不早不晚。” 中启山地处中原,交通发达,启县更是中启派的主要活动地域,不同装束的修道者往来憧憧,好不热闹。 姜堰看得眼直,心口不应地为师傅的自夸鼓掌。 “是呀,如果师傅能算得更好的话,我们昨天晚上应该是能在客栈休息的。”姜垣拍拍袖口灰尘,笑呵呵地道。 周荒被说得尴尬,刚好姜堰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能解她围,于是啧声道:“小姜堰下巴收收,我又不是没带你们见过繁华的城镇。” 姜堰撅撅嘴,一转头把矛头指向身边矮一头的五清,道:“五清下巴收收。” 五清向右转头,没能找到比他地位更低的生物,于是指着旁边路过的修道者,道:“以后加紧练习。” 被指到的修士不解地看着这风尘仆仆的四人,四人身上衣服因为连夜赶路沾着灰尘,衣着材质也不如何体面,颊上灰尘也不少,头发更是有几处散乱。 于是她摇摇头,不与四人计较,毕竟最近因着比武大会,三教九流的人都集聚中启山,有些行容怪异的人倒也正常。 她眼含怜悯地向四人中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周荒点点头,从袖中运劲掷出一张黄纸,遥遥道:“这纸能换些钱,晚上找间客栈洗漱下吧。”然后生怕四人感谢一般地快速进了城,汇入人流。 留下四个迷茫的人在东风中凌乱,三人看向始作俑者五清。 五清乱瞟着咬指甲,哈哈干笑。 突然,周荒抚掌大笑,连连夸赞:“不错不错,是个来钱的方法。这样,我们各自掏出自己的碗先要满了再进城也不迟。” 咚地一声,待三人一妖进城时,周荒头上多了一个不明显的包,姜堰则跟在后面数落姜垣:“你怎么能这样对师傅呢?虽然扮丐帮确实有些出格了,但是也不可打师傅呀,等师傅掏出碗来再夺走不就是了?师傅没了工具自然就不玩了……” 五清走在最后咬指甲,说实话他还挺想玩的……不知道丐帮帮众性情如何,最好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假扮的性格,双方打起来最有意思。 正当五清幻想着不存在的混乱时,突然被人凌空抱起,他情急之下猛地咬住此人小臂,妖怪不留情的力量非常人能忍受,那人立刻大叫起来。 姜堰回头最快,见状立刻用剑鞘连敲那人胳膊大腿,几下打得人松开五清跪倒在地。 她语含对上一个拐子的愤恨,骂道:“你们这些拐子到底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恨至极!” 那男人容貌却并不像走投无路的恶人,面容也不如何凶恶狰狞,反倒穿着打扮有些讲究,腰间甚至还挂着佩剑和修道者才有的提盒袋。 路上的人实在不少,见状都围过来看热闹。 男人撑着地站起来,皱着眉,大声向周围人解释道:“我不是拐子!我是看他是妖怪才捉的。” 姜堰一把拉过五清护到身后,上前质问:“如果不是妖怪又如何?” 他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的尘土,道:“你不用骗我,我自有办法知道他是不是妖。是妖就有伤人的风险,我看你这小妖并没有牵制措施,一时担心他在闹市伤人,情急之下出此下策。” 姜堰拧着眉,周围人虽然还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已经包围得她们难以出去,五清身上命枷太重,就算她想也很难直接带着五清跳出去。况且她并不相信此人真的在乎闹市中人性命,只不过是扯了面大旗好站住脚跟,至于真正原因,世间存在恨妖的人,无缘无故抱走也有可能。 站在她身后的姜垣突然开口:“天师看错了,我家小妖不会伤人的。”她举起五清的手,缠绕在五清手腕上的缚妖索泛着红光,另一边牵在姜垣手里,她反问道:“他被好好拴着缚妖索,怎么可能伤人,你莫不是另有所图?” 那人悻悻,挣扎道:“刚刚怎么没看到?” “此乃我师傅新炼制的缚妖索,平时可掩去形状,叫人难以察觉。” 旁观者中有一女修喊道:“不错,可卖?” 周荒故作深沉地仰着头看那女修,道:“不卖,但我们今日有缘,送你一条便是。”说着从乾坤袋中向她掷出一条闪着红光的缚妖索。 为了改良缚妖索,周荒路上炼了几条废品,最终才得一条,此刻正系在五清手上,虽说对于周荒是废品,但拿出来也是让人艳羡的好东西,此刻当作声东击西的解围用品也没什么心疼的。 那女修惊喜接过,周围人也被吸引了注意一齐看去,她细细摸了摸,绳索纤细,触之韧而不脆,刚想道谢,抬头却发现原来站在那里的四人全部消失。 一旁巷子深处,姜垣把缚妖索的另一端递给姜堰,“哝,拿着吧。幸亏师傅前天做出来了,不然今天你们非打一架才能收场。” 姜堰嘟嘟囔囔地抱怨:“打就打,我还不信打不过他。那人多管闲事,怎么跟孙丈和似的长舌,恨不得全天下的事情都管,我就是养八个妖也跟他没关系!” 五清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姜堰,颤抖着声音问:“你当真要养八个妖??” 姜堰摇摇头:“不啊,八个麻烦死了。”姜堰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她想说你一个妖就够受的,四百道命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都除掉,八个妖我活四辈子可能才够吧。 五清这才点点头,后怕地擦额头上的汗,看得姜堰笑出来,问道:“你也觉得麻烦吧,别说八个妖了,四个妖我都觉得吵,如果都跟你一样犯过错……那我真是眼见着活得没意思。” 五清抿抿唇:“你觉得带着我活得没意思?” “不是,就是觉得,呃,毕竟当初是我为你求的情,所以管教的责任就落在我头上,派里要求我帮助你去除四百道命枷也是为了让我历练,除了斩除邪祟以外更是领悟责任,以及明白说出口的话语重量,说出来的话就要负责任,说话之前就要做好决定否则不要干涉。这些我都理解的,我也认可派里的做法,没觉得带着你活得没意思,反正我也要斩除邪祟,刚好也帮你了。” 姜垣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她一直知道妹妹姜堰绝对不是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有勇无谋,实际上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热爱思考的人,只不过身边有姜垣和周荒支撑,遇到事情姜堰需要想的就少一些,表现出来好似一幅没头没脑的模样,实则大智若愚。 五清不太满意姜堰的回答,但他也不知道哪里不满意,总之没有安慰到他的痛处,心里不快但还是点点头说那就好。 若说起人与妖之间,事实上世人对妖的意见并没有那么严重,否则姜堰也不会坦然地带着五清到处走。有些修道者除恶妖,便认为全天下的公正都在自己身上,即便不是恶妖也要横插一脚,认为所有的妖都是潜在的刀下亡魂。 幸好这样的修道者只是少数,否则妖界真要乱套了,论实力,大部分修道者可打不过那些大妖。 修道者只是通过一些心法修炼出真气,以此施展诸如飞檐走壁能力,借助符箓、法箓、佩剑来斩杀邪祟,寿数也会跟着修炼增涨,但也不会到夸张的程度。因此,年龄限制注定了修道者实力不如妖,不过,人类当中也不乏天才。 周荒就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不过她在修炼方面还是不怎么刻苦用功,分散了精力在炼器和制符上,尽管如此,实力也是不折不扣的三一派长老,孙丈和实力不如她,经常为她醉心于旁门左道扼腕。 每次周荒研究符箓到废寝忘食,孙丈和状似不经意走过,实则默默念叨着多修炼多修炼,周荒虽然专心却也不是聋子,闻言如看痴傻儿童般瞥向孙丈和。 周荒总说姜垣会怼人,实则自己也是当仁不让,孙丈和只敢默默念叨而不敢直接劝解的原因就是周荒真的会将他点了穴扔到后山。 偏偏他实力又不如周荒,被点了穴一两天才能化开,这还是看周荒厌烦程度,如果刚巧碰上最近符箓研究不顺,那孙丈和非得在后山和鸟兽为伴三天才能一脸菜色地回来。 问题三一派门人都知道周荒脾气,也知道孙丈和烦人性格,假如一两天不见孙丈和露面,自然彼此之间挤眉弄眼说长舌老孙又被周长老点穴扔到后山去了,又有好事者说要不然今日练功结束组团去找找这次长舌老孙又被撂到那个犄角旮旯,当作冒险如何? 踊跃报名者甚众,乌央乌央组了好几对人马,在山林间大喊孙丈和名字,有人更是直呼长舌孙长舌孙,另有人笑骂此人逞一时威风,万一声音让孙丈和认出来了岂不是要遭殃。 不论遭不遭殃,至少喊得孙丈和更不敢吱声,生怕被这帮人看见了好一顿嘲笑,后山上不乏爱看热闹的妖,三一派中一些犯了小错的妖也在其间。 第16章 第 16 章 孙丈和此人平时好管闲事,上到长老,下到刚入门,犯了错被关着陪练的妖也就算了,犯小错的妖也没少挨一顿念叨,因此每逢孙丈和流落后山孤立无援,免不了被满山小妖到处传话。 平日里挨训的挨批的挨念的此时都来奚落,围着动弹不得的孙丈和嘻嘻哈哈好不快活,又或者化作原型在孙丈和身上跳来跳去。 妖怪之间没有这种脚踩对方就是侮辱的规矩,人族倒是有,妖们找准了孙丈和这老头不痛快的点猛踩,什么毛茸茸的爪子硬邦邦的蹄子轻落落的鸟趾,通通往身上招呼,偏偏孙丈和话都说不了,只能气得直哼哼,身上沾满灰尘草屑,怎一个落魄了得? 妖们心思简单,踩完就是报仇了,不多留恋就离开,有的妖得到消息来得晚不巧孙丈和穴快解了,胡乱踩几脚就赶紧跑走,只听孙丈和在身后破口大骂,那又如何?报了仇妖就忘了,等下次被念再来报仇。 反正孙丈和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去念叨周荒,他几个月就得被丢来一次后山,等解穴回去躲着周荒走,回去路上当然不免碰到三一派人,众人捂着嘴窃窃私语,把孙丈和从惹了周荒到被丢到后山再到回来的路程盘了个遍,一路走一路传,最后人人都知道孙丈和这次回来走得哪条路,甚至在哪里被绊了一跤都清清楚楚。 孙丈和立志躲着周荒走,开大会的时候不免见面,只是拱拱手恭敬地彼此打招呼,周荒也如此,她不记仇,扔了一次就消一次的气,孙丈和畏畏缩缩十几日终于缓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念这个批那个,众人众妖怒气又一次积攒。 孙丈和得意忘形好了伤疤忘了疼,直到念叨到周荒头上,周荒可不管你孙丈和王丈和的,嘴欠烦人的一律点穴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如此循环往复,众人众妖又去报仇,孙丈和好几天老毛病又犯,念又复念,扔又复扔。 多亏了周荒,众人众妖对孙丈和的怨念怒气始终维持在一个踩踩骂骂就得了的水平,不然以孙丈和这个赖赖唧唧磨磨蹭蹭的念叨,早就有人烦得提刀上门。 孙丈和此人奇就奇在他每次只念一两句,架不住他看见就念。 好比有门人轮到洒扫,孙丈和清晨路过念了一句落叶扫净,门人知道他性格随便点点头应了,练功回来又念一句落叶没扫净,门人也点点头,午时出门吃饭又念一句扫帚绑紧了好用,半个时辰吃完回来又念一句扫帚绑不紧散了掉叶子,另外落叶没扫净。 门人切齿,明明早上被他念完以后就去查看扫净了,树落不落叶也不归人管,人还能时时刻刻盯着去扫,再者还有风吹,洒扫本身也不强究扫净落叶,只不过大致上干净就行,一两片落叶倒还平添氛围,门人也忍了。 下午孙丈和外出练功遇到门人,此时扫洒工作已经结束,孙丈和记脸还挺快,见到了说落叶没扫干净。 正练功的门人此刻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恨不得就此昏过去,最好血喷出来喷个孙丈和狗血淋头,此刻气疯了也管不上骂了自己是狗,只盼望有人能赶紧来收了这个妖孽。 周围人见同门一副喘气不上眼白都翻出来的憋屈模样,当然都十分同情,毕竟谁没被长舌老孙烦过,有人赶紧上前顺顺脊背,有人拍拍肩膀,恨不得闭过去的此人在同门宽慰下强咽这口气,恨恨盯着孙丈和背影想着等周长老点你的! 孙丈和不知道有没有自觉,他说一句话倒也罢了,众人听过也就算过,问题这念念叨叨实在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日积月累很难不有人心生怨恨,想着干脆杀了一了百了,就算自己拿命抵也好过天天听此人讲些赖赖唧唧的废话。 好在有周荒,众人每次气狠了就算着日子,算着该到周长老点穴的日子了,还有人开盘打赌,日子细致的赌注大,如赌以五日为区间的赌注就小些,三日为区间的赌注大,一日为区间的最为刺激。 买定离手后各盘庄家每日守着周荒及孙丈和,等到周荒拎着不动弹的孙丈和奔向后山时,赌中了的自然抚掌大笑,一方面是自己赢钱,另一方面是一两日不用见孙丈和,还出了一口恶气,没赌中的也不难过,至少这几天看不见孙丈和,心里畅快。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周荒不仅是众人眼中实力强劲的长老,精通炼器符箓,更是救人于水火的大恩人,本身地位就高的周荒更是在众人心中达到了神仙的地步,她有时研究新符箓,门人不管自身条件合不合适,一听说是周长老研究的,立即自告奋勇尝试,帮了周荒许多忙。 孙丈和确实应该跟周荒道谢,毕竟不少门人都被他一度烦得磨刀戗剑,就等晚上杀上门来,最后众人一顿劝,说等下次周长老丢他到后山你蒙着脸打他一顿就得了,犯不上用刀,这才消停。 话说姜堰将缚妖索牵在手心,顺着绳子一路看去,五清手腕系了个一拽就掉的活结,实在没什么能束缚的威慑力。 姜堰抓着绳子心里没把握要不要现在系紧,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要给五清系绳。 五清倒无所谓,主动将绳多缠两圈打个蝴蝶结算是绑住了,还询问地抬头征求姜堰意见,姜堰也想抬头征求意见,一抬头是天空,没意见能征求,心一横,毕竟是五清自己要求的,况且如今在这启县人多口杂,绑住五清倒有利于安全,于是也在自己手腕打个结。 周荒在旁边适时插嘴:“超长距离伸缩,放心好了。” 姜堰问超长是多长,周荒点点她的脑袋,超长就是把五清落在中启山下你在山上也没问题的长。 姜堰一喜,呀?终于不用把五清时时跟绑自己裤腰带一样带着了?她埋怨地看向师傅,心想这种好东西怎么才拿出来。 周荒呵呵一笑,碍着小徒面子没有直接说:不是你自己不想绑缚妖索的吗,怎么怪起为师了。 姜堰一向崇拜周荒,周荒也乐得有人无条件崇拜,玩笑开归开,说话总是留一分,省得伤了小徒的心。 不过她对姜垣可没那么嘴软,毕竟姜垣也是毫不嘴软的人,别说师傅周荒了,姜垣狠起来连孙丈和都呛,直言说孙长老怎么好似阴间无常一样,舌头伸那么长。 老孙气得跳脚,偏偏他好面子不能真跳脚,只能跳胡子,跳面部肌肉,跳眼皮,跳眉毛,跳抬头纹,跳川字纹,跳鱼尾纹,长舌老孙怎么这么多纹。 孙丈和气就气在姜垣直说他是长舌,其余门人最多背后骂他长舌孙,或者不小心让他听见了匆匆忙忙鞠躬离开,又或者惊慌几日担心孙丈和惩罚。 这就让孙丈和感觉十分有面子,虽然被骂了,但是始终惧怕他孙丈和,他有威严有权力,最让人没面的就是姜垣这种方式,把人当个犯错的同辈说,不仅没把他当长辈,也没把他当长老,弄得下不来台。 而孙丈和如果和小辈斗嘴倒显得没体面,于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张着嘴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最终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当天孙丈和穿的窄袖,胳膊在空中抡了好大一个圆,离开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好像刚刚甩了个袖。 如果说姜垣是直来直往的小刀,姜堰就是傻愣愣偶尔把人绊一跤的石头,偏偏你还不能说她什么,毕竟她就是块石头。 譬如孙丈和一天中看到姜堰好几次练完功就躺下休息,躺得还特别惬意。 第一次见到时,孙丈和说,躺得挺舒服啊。 姜堰点点头,招呼他也去躺下,高高兴兴地说孙长老今天天气不错,不晒。 第二次路过时,孙丈和说,勤奋才是天赋。 姜堰点点头,说我还算勤奋吧,不过还不够,我一定要追上师傅的步伐!!说完一握拳鲤鱼打挺跳起来虎虎生风又打一套拳,打完一回头孙丈和早就没影了。 第三次经过时,孙丈和说,世间天才太多,大多出不了头。 姜堰点点头,师傅就是天才,我不如她,但我要加紧努力!我一定要追上师傅的步伐!!说完一个鲤鱼打挺抽出剑来又练一套。 姜堰既没意识到孙丈和一层意思是说她有天赋,也没意识到孙丈和在讥讽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毕竟人外有人。 人外确实有人啊,周荒不论是修炼还是炼器绘符都是天才,姜堰于炼器一事毫无天赋,她自己心里清楚。 孙丈和在姜堰这块只知道夸师傅和练功的臭石头这里吃了不少亏,见到姜堰刚想张嘴念叨点不中听的,一想又要被臭石头绊一跤,悻悻快步离开,姜垣他也不敢惹,生怕哪天又做出当着几十人面直接说他长舌孙的事情。 孙丈和不承认,但他心里有点怯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来转念一想,这俩人都是周荒带出来的,他挺怕周荒,如今又怕了这两个小的倒也顺理成章,于是又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又能坦然面对姜垣姜堰了。 第17章 第 17 章 “为师告诉你一套使用这缚妖索的法门,以后就能自如控制,想长就长想短就短,一切随你心意。” 姜堰兴高采烈求师傅快说,周荒一招手,她就立刻附耳过去听,不住点头,说罢周荒问她记住了么,姜堰刚想大声复诵被师傅哎了一声打断。 周荒道:“你记清楚就行,别告诉别人。” 姜堰面露难色,问:“也不能告诉姜垣吗。” 周荒摸摸下巴:“你们二人好似一人,告诉了也无妨,不过不能告诉五清。” “为何,告诉五清会怎么样?”姜堰问。被周荒弹了脑门,傻呀,缚妖索是控制妖的器物,你将法门告诉他,那还怎么控制,缚妖索不成了摆设。 姜垣拉住师傅,说:“师傅你别说姜堰傻,她聪明呢,只是我们都在,她不动脑。天色晚了,我们尽快找家旅店住下,我有些饿了。” 说起饿了,姜堰也点点头。 周荒炼器绘符的时候专注到偏执,平时言行没什么规矩,不过好歹拉扯大了姜垣姜堰二人,照顾小孩属于胆大心细的路数,听说饿了赶紧带着两人一妖就近投了旅店。 近日中启山有集会,启县作为山脚下最发达的城镇,游人如织,旅店也是爆满,找的旅店只剩两间房,周荒五清一间,姜垣姜堰一间。 订房时周荒摸着袖子突然嘿嘿一笑,店小二摸不着头脑,同行三人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地看向师傅,果然周荒手一晃,指尖夹着一张黄色符箓,笑说:“这是今天那修士给的,”她仔细打量,“画得确实不错,笔触顺滑,能抵点钱。” “那你抵吗师傅?”姜堰问。 周荒摆摆手,另递给小二一串钱:“不抵,挺好玩的,留着吧。” 她又对店小二嘱咐做几个菜,尤其是启县特产醉鸡得来两只,小二一听连忙夸赞仙师见多识广,附近几县都以醉鸡为特产,唯独启县醉鸡广受好评,客官可知道为什么。 四人都不是扫兴之人,捧场道为什么? 小二摇头晃脑地讲起来,说:“启县醉鸡绝在醉字,中启山上活水奔流而下从启县流出,酿酒的水取自瀑布,其余各县虽也用此水酿酒,但到底不如瀑布刚落之水纯净,酿出来的酒自然也比不上启县,做的醉鸡也略逊一筹。” 姜堰拍拍手说:“酒这么有名不如来一坛尝尝。” 周荒没阻止她,只是上酒以后格挡住姜堰要取的手。 “师傅?” 周荒自顾自地倒了酒,品一口咂么咂么,说:“你还小着呢,以后喝酒的机会多得很,别着急。” “那我刚点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周荒摇头晃脑,这酒确实不错,口感丝滑,宛如清冽泉水般滑进喉咙。 姜垣见师傅没回答的意思才道:“师傅哪是允许你点,她是自己想喝,你恰好开口了。” 姜堰撇撇嘴,恰好小二端着醉鸡来了,于是瞬间忘得一干二净,饿虎扑食般举着筷子叨向鸡肉。 这出名有出名的道理,软而不烂,脱骨而不散,嚼着还有几分弹牙,寻常鸡肉做不好了便或柴或烂,最难得是软而锁住汁水,唇齿留香。 周荒好歹游历多年,平时还有大户人家请除邪祟,吃过的好东西没有几千也有八百,吃相就文雅些,不急不缓地边吃肉边喝酒。 姜垣不是好争抢的性格,为人平淡,碰上好吃的了就默默多夹些。 而姜堰,平时咋咋唬唬风风火火,吃到好东西毫不掩饰,两眼放光地就扑上去,但又怕自己吃上头了收不住,先给姜垣抢了一个鸡腿,然后自己才大快朵颐。 五清本就是妖,何谈吃相不吃相的,再加上他一直跟着姜堰,行事学了五六分,吃到好吃的也随性而为,一共两只鸡四个鸡腿,五清吃了一个要再夹一个的时候被姜堰压住筷子。 “那是给师傅的,你吃过一个了。” 周荒闻言笑咪咪,不说我不吃了给你吃,端起盘子让姜堰给她夹到盘中,还说:“谢谢小姜堰。” 姜堰最爱为师傅做事,也爱听师傅夸赞。练功练得好了就挺起胸膛像个小鸟一样等夸,周荒开口赞出一二三,姜堰就高高兴兴地又练两个时辰,五清从躺在树上变成躺在地上又变成躺在石头上,躺得背都疼了姜堰才练得尽兴。 小事如帮师傅回屋取了东西,大事如跟随师傅斩除邪祟,凡是师傅让做的事情,姜堰从不推辞,都乐意至极,能得师傅夸赞,姜堰真是肝脑涂地都愿意。 也幸好周荒虽然行事没章法,但内心极其良善,否则如果是个邪魔外道的人物,姜堰也成了帮她做恶的左护法了。 右护法是姜垣,虽说姜垣有主意不畏强权,但面对师傅时,嘴上反驳,心里和行为却顺着她,她点破师傅有时幼稚的行为,但也是个师傅说一姜垣不做二的人,指哪打哪,要是周荒是个魔头,姜垣得成了她的智囊,不仅听从还能出坏招,算是右护法。 有时得了师傅夸赞,姜垣虽然情绪不如姜堰外放,实则心里也偷偷开花,脸上扬起一个微笑,脚步轻飘飘却又扶着剑强作镇定地离开。 晚饭吃得差不多,桌上几盘菜连带着两只鸡都被吃得一干二净,鸡架里藏着的肉也被嗦干净,周荒看着吃得香的三位,忍不住开口道:“想吃可以再点不用嗦那点骨头,你们嗦那么干净,狗吃什么。” 姜堰摆摆手,说:“师傅你不懂这个乐趣,我已经吃饱了。” 周荒笑,她还能不懂这个乐趣了,想她小时候爬树摸鱼,淘得狗都嫌,啃个鸡架算什么没体验过的事情,于是摆摆手随她们去,就可怜了今天啃骨头的狗,只能嗦嗦骨头,肉都被这三个舌头长倒刺的人想办法挑没了。 因第二天就是比武大会,几人吃了饭早早回房睡觉。 周荒晚上几乎不睡觉,要么打坐要么炼器绘符,于是床给五清,她坐在一旁榻上打坐练功,倒也互不干扰。 清晨天还没亮,旅店就已经有走动交谈声,窗外街道更是热闹,好些人一夜没睡早早起来上山参加比武大会,毕竟四年一次,光是在启县就已经知道了不少江湖秘闻,等众人在山上集会,必定有更多热闹可凑。 大部分人都不是受邀参会,只是天师修道者一向离群索居,邪祟恶妖又常出现在荒郊野岭或者偏远山村,就算是乡绅豪强家里出了事情,天师应邀也不过待个七八天,多了也就半个月一个月,实在是需要点新鲜调剂生活。 譬如这四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强者参加可与人交流心得探查己身不足,实力寻常的也能或结识朋友或与老友相会,毕竟天下之大,偶遇实属不易,比武大会也是与老友相会的方式,还可交流四年间奇闻逸事,攒了四年不吐不快,因此人人都兴奋非常。 姜堰也不例外,睡前拉着姜垣畅想,毕竟是二人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更有趣的是她们不仅没有收到邀请,反而特别受到拒信,言明:三一山与中启山灵气互斥,深表遗憾等等。写得文绉绉,实际就是:不欢迎,别来了。 周荒故作高深地说:“说让别来,实则是要我们去,不然怎么专门发帖子?” 姜堰对此深表怀疑,虽然落款是周荒老朋友陈净许,但净许掌门也没有另附文说“别看我那张官方的帖子,你们来吧”,一切只是周荒的说法,姜堰虽然唯师傅马首是瞻,但偶尔也动脑思考,她戳戳已经快睡着的姜垣,问道:“咱们明日不会被打下山吧,毕竟是不速之客。” 姜垣闭着眼笑起来:“你还怕被打下山啊?” 姜堰摇摇头:“自然不怕,但是师傅岂不丢了面子,我被轰下山倒是无所谓。” 姜垣安慰:“那就结了,师傅怕丢面子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再看。” 姜堰安下心来,点点头:“行,听你的,明日再看。大不了就上了山再下来呗,就我今日来看,那个抱走五清的男修士不是什么好人,或许整个比武大会中这样的人多得很,那就没必要与之为伍了。” 清晨,四人穿戴整齐,脱了昨天那身灰扑扑的衣服,换了一身专门给正式场合穿的衣服,虽说是专门,也不是什么镶金嵌银的华贵衣服,只是简单大方洗得干净,平时穿梭于深山老林中,衣服自然没那么讲究。 三一派也不是一个讲究衣着的门派,只要干净得体即可,众人更乐意钻研别的,譬如鸡肉的四种烤法,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绊倒孙丈和,又如周长老在哪一天会将孙丈和扔到后山。 随便塞了两个包子,三人一妖就这样跟随着人群上山,人多口杂,免不了八卦,不重要的如自家亲戚发生了什么事,狗生了小崽,新得了什么趁手的武器,又或者有了什么奇遇。 虽然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姜堰却听得颇为入神,有听不清的还状似不经意靠近听清,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自从得了缚妖索,五清不用跟着姜堰到处走,只跟着周荒、姜垣二人,而且他本来也不耐烦听这些天师的家长里短,也不在乎有人吹嘘什么又杀一丙字上阶妖邪。 什么丙字上阶,这群人中能杀丙字上阶的只有周荒吧。 第18章 第 18 章 也有人听不惯大话,直接朗声问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那丙字上阶究竟是何种妖邪?倘若能杀了丙字上阶,必定人尽皆知。” 那人一听来劲了,本身只在和周围三两人讲解,一听立刻大声道:“鄙人庄素戈,丙字上阶虽听着可怖,但若使巧劲,未必不可破。” “哦?那不如说说是如何破的,我等也想学习一二。” “自然可以。这事说来唏嘘,我在西山中游历时遇见一村落,拜访时村民得知我是天师都大喜过望,惶惶将我拉到一处人家门口,庭院破败不堪。村民问我可能除杀人恶妖,我自然点头,又问妖在何处。”庄素戈叹了一声,继续说。 “那庭院看着破败已久,却仍妖气冲天,我心中也生了惧怕。村民道恶妖偶尔会在月圆之夜回到这院子。我又问,这妖是什么,又怎么成了恶妖又杀了人。村民们支支吾吾最后说这家是外来定居,原本一女一男,后来还生了孩子,小女孩看着极可爱,圆圆乎乎,看着像年画娃娃,大家都喜欢……可等小女孩长到三岁,一个晚上这户家中传出凄厉啸叫,众人惊醒,只见一只有半个庭院那么大看不出原型的妖,周身冒着黑气,冲向男人,利爪一扇就打得他衣衫尽碎胸膛流出血来,再一扇,连胸前骨头都清晰可见,男人箕踞着倒退,惨叫着,但村民都害怕不敢上前,那妖明明有实力一掌拍死他,却又扇一掌直接扇掉男人面皮,那人血肉模糊仍在喊叫。”庄素戈讲到这里顿了顿。 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在乎自己攒了四年的事情,都默默闭嘴倾听,听到激动紧张处还跟着倒吸凉气。 最开始问的那人也禁不住道:“接下来如何?” 庄素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那妖意图不在杀人而在泄愤,三掌难消怒气,它冲天嘶吼,将瘫在地上向后磨蹭的男人一把抓回,利爪自然没留情,男人小腿筋肉尽断,它那手掌宛如带有倒刺般带下皮肉,男人动弹不得奄奄一息,它听了好一会才一掌剖开他胸膛,掏出还在跳动的心脏吃了,把脏器拨得乱七八糟,肠子流了一地,村民们都吓得瘫软,这时,更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出现!” 她刻意卖了个关子,在场众人都殷切问然后呢然后呢,或是想这等残忍事情后还有更令人胆寒的事情,不由得好奇。 庄素戈爱听人捧着,尤其是众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耳朵也只听她讲话,脑海中思考的也都是她讲的事情,此时得意地享受着注视。 姜堰也听得津津有味,看见庄素戈神情,突然觉得她适合当说书人或者教书的,这两个职业都挺适合她,比连着几个月见不到人的天师合适多了。 庄素戈享受完了,没卖关子,接着道:“那大妖吞了人心脏,嘶鸣啸叫却没有离开,就在众村民担心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半边垮塌的房中走出一浑身冒着黑烟滴着血的小妖,周身皮肉无一处不流血,它慢慢靠近大妖,最后竟然如水般融入了大妖的身体,大妖回头看了一眼村民,跳上房子跑走了。” 有人道:“哎哟!这一大一小莫不是那女人和小孩?” 又有人道:“那女人是妖,小孩是半妖?” 另有人道:“既然跑走了,为何村民还要除妖?” 一紫衣女子啧了一声:“你没认真听吧,前面说了大妖偶尔会在月圆之夜回来院子,村民害怕。” 被驳斥的蓝衣女子不满,道:“只是回来,又没伤人,为何要除了?” 紫衣女子惊讶地看着她,道:“村民亲眼看着它杀人,害怕也不足为奇,你当所有人都是天师么?况且卧榻之侧岂容恶妖安眠?” 旁边有人附和,一青衣女子道:“正是。不过我猜想其中另有隐情,否则小妖怎么浑身流血,大妖又怎么会突然暴起,且是泄愤般的。” 那紫衣女子道:“刚刚你赞同我,我还道你有理智,如今你这般说,莫不是同情恶妖?你是三一派人?”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真三一派人周荒、姜垣姜堰都看向紫衣女子,她们三一派是什么箱子吗,随便把人往里塞。 青衣女子道:“我不是三一派门人,只是听庄天师讲述,察觉其中关节。况且三一派不同情恶妖,我听闻她们将犯错的妖依照错误等级施以不同惩罚,天生恶妖格杀勿论,堕落为恶妖的才施以惩罚,或是杀了一人便救一百人性命才可,或者被关在锁妖塔中暗无天日。” 紫衣女子不屑轻笑:“我向来不赞同三一派做法,当自己是上天吗,要我说杀人偿命,是否好坏留给上苍评判!” 一时间群情激愤,有几个男天师赞同道就是就是。 听得青衣女子也呵呵冷笑,先是嘲讽那几个附和的男天师,道:“你几人是应声虫?她发表观点自有一套理论依据,我倒也敬她几分,你们几人在我说时不敢反驳,等有人站出来才隐藏在人群中应和几声,胆小怕事,窝囊至极!” 她转向紫衣女子道:“你说杀人偿命,我问你,妖杀了人你便说杀人偿命,人杀了妖你可曾站出来指责?世间被杀妖无数,又有几个是真正做过恶的?你们日日用缚妖索牵着小妖,可曾想过妖也和人一样会说话会思考,你若有一天被绑住,你是不是斥责没了自由,怎么轮到妖就见怪不怪了?况且人之间不也如妖与人之间,你杀我我杀你,为了报仇杀人满门,后又被追杀没了家人,杀来杀去无聊至极。” 姜堰想起昨天刚给五清栓上的缚妖索,一向行得端坐得正的她也汗颜,仿佛被青衣女子点名一般,她看看自己手腕上隐形的绳子,又看向一旁埋头走路的五清,心中羞愧,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五清感知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摇摇头,轻声道:“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众人注意皆在紫衣、青衣二人身上,没在乎这走在人群边缘的几人,况且周荒炼制的缚妖索隐型,若非姜堰自行驱动显形,旁人是万万看不到的。 青衣女子说得众人惭愧低头上山,一时没人接话,她接着道:“况且你我作为天师斩除恶妖邪祟,假如上苍一视同仁,恐怕我们死后还得再死许多次才抵得上这辈子所杀生灵。” 紫衣女子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见你拯救那些被牵着的小妖。” 青衣女子敛着眸子:“这事我也感到惭愧,我只能做到自己不牵小妖,劝不了别人,我虽然说这些话,但也怕惹上麻烦祸及家人,不敢干预别人偷偷将妖放了。” 紫衣女子咳了一声,道:“你这人虽说观念与我相左,但好在为人坦诚不说些拐弯抹角的废话,倒也不怕你背后放冷箭。我欣赏你为人,敢问姓名?” 青衣女子道:“我名王宇,敢问天师姓名?” “我名叫韩齐明,是泠山韩家人。” 众人了然,泠山韩家家风剽悍,现任家主韩菱斩杀无数恶妖邪祟,声名在外,韩家众人为人豪迈,不拘小节,如今看来,韩齐明倒也不辱家风,说话坦坦荡荡。 有人问道:“韩天师,这次比武大会韩菱天师可来了?” 韩齐明点点头:“自然,我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先走一步,家主与我众姊妹在后面。” 有人激动欣喜,毕竟不是人人都见过韩菱。 看到众人神色,绕是韩齐明也不由得骄傲,家主韩菱在她心中威严颇深,她母亲父亲的话也比不上家主的话,见大家也如此敬重韩菱,众人脸上露出向往和激动神色让她扬了扬头。 见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韩齐明身上,被冷落在一旁的庄素戈受不了这种反差,咳了一声道:“王宇天师说得正是,其中另有隐情。” 一时间众人又将头转向庄素戈,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眸中闪着好奇,庄素戈又心满意足地讲起来:“其实当时我与大家反应一样,想着那妖或许与男人有仇,既已经报了仇为何还要回来?我又想,这一妖一人的梁子是如何结下的,问了村民,村民也说不出来,我又猜想是不是婚姻有龃龉,村民们却说二人平日感情甚笃,连夜晚也没听过二人吵架。这就奇怪,什么也没发生,怎么那妖突然堕为恶妖,残忍杀人,小妖也堕为恶妖,还形容凄惨。” 人群中有人猜想:“是不是那男人做了什么?” 有人道:“妖能与人相爱结婚,平生罕见,光是这件事便值得拿出来说说了。” “正是正是,从前只见过妖与妖,人与人,听说过人与妖,却从未真的见过,今日倒是增长见识了,多亏庄天师你说与我们大家听啊,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庄素戈被捧得飘飘然,感慨自己真是没有白临险境,为了今天这万众瞩目一切也值得了,若是当日就知道日后能以此为谈资获得如此关注,也不会那般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