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千山》 第1章 出关 青崖峰。 顾名思义,脚下向前半步是一座青色的山崖,此地怪石嶙峋,诡木横生,隐约能听见几声虎啸猿啼。 向下看去,云雾缭绕于山腰之间,不知深浅几何,叫人看上一眼便不寒而栗,悔不当初登上峰顶。 但就在陡峭嶙峋的山崖边,竟有两人一前一后负手站立于此。 其中一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说道:“师妹怎么还不出来,这闭关也忒久了。” 另一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笑道:“遥夜莫急,师尊既说是今日那便是错不了的。” 但这话也没能安慰到遥夜,他反而来回踱步,更加焦急。 芳蔼深知他脾性,只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师妹再不出来要赶不上这届的青云大会了。” 还不等芳蔼说些什么,倏而,他停下脚步:“师姐,话说今年青云大会到哪里办了?” 芳蔼略微思索:“青云大会每十年办一次,上上届是在太溪川,上一届是在折翙天,这届应当到洗鹤台了罢。” 如今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其中又以五宗三家为代表。 五宗分别是他们所在的千绝山,凌云观,浮云端,天璇法门以及妙音十七司。 三家则是折翙天乌雀家,太溪川神见家和洗鹤台中舟家。 五宗选拔弟子极为苛刻,可谓千选其一,但天下修士还是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要进来。 原因无他,只因大宗门在资源方面对弟子实在大方,还有便是宗门地处灵气丰沛之地,是修行的绝佳圣地。 遥夜又开始来回踱步,嘴里喃喃道:“那他今年岂非参加不得了?再下一届如果他破了通幽境参加不了了,那我还怎么打败他?” 芳蔼知道,遥夜口中的“他”是中舟家的少主,中舟隰。 中舟隰在上届青云大会上横扫一众青年俊才,夺得榜首,世人皆赞他少年英才。 她开口宽慰道:“遥夜你主修符箓,而他双修符箓与剑道,你本来就吃亏些。再说了,你上届也就差一点打败他而已,也很厉害了,莫要往心里去,勤加修炼才是正道。” 遥夜勉强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山崖另一边的山洞有异动。 二人惊诧相视一眼。莫非是师妹要出关了? 她们师妹名叫虞喑,是前些年师尊在外执行任务时捡到的,听说当时她在与豺狼争食,浑身脏污,奄奄一息。 但师尊一见她就欢喜得很,上去就对她说她骨骼清奇,自己与她有缘,反正说什么也要收人家为徒。 虞喑起初不信,但师尊硬是在她身边念叨了一天一夜,虞喑烦不胜烦,就答应了他。 最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回千绝山了。 虽说收徒时有些荒诞,但师尊他老人家确实眼光毒辣,师妹堪称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就已筑基。 这次闭关若是顺利,修为便可达到离人境。 届时,青云大会可与之一战的也就是那几个老熟人了。 倏而,青崖峰顶上一连片紫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聚集起来,黑压压的,看起来有些骇人。 芳蔼见状满心欢喜,一把抓起遥夜飞向另一侧的山峰,足尖一点立在一块石头上。 “看样子要成了!我们就在这等着师妹出关罢。” 芳蔼话音刚落,一道惊雷轰而劈下! 远处洞天石扉,訇然中开①! 二人朝青崖峰飞去,这石洞本就是千绝山供门内弟子闭关所用。 而今门扉大开,便是昭示洞中人已出关。 出来的人是一名女子,身着萝兰紫衣裙,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白玉簪,看起来年纪不大,通身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光华。 恰巧此时芳蔼与遥夜二人也恰好赶到。 “师妹!恭喜你已破离人境。” 然而破了离人境的当事人——虞喑,面上却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虞喑朝二人微微颔首道:“芳蔼师姐,遥夜师兄。” 芳蔼惊喜的拉过虞喑,围着她转了几圈,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好好好,师妹出关便好,你这一闭关就是三年,我们四个可是想你得紧。” 虞喑不擅于接这种话,嘴唇微抿。 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遥夜道:“师妹你破了离人境感觉如何?来与师兄我比一场?” 这话对于虞喑显然比芳蔼刚刚那话简单接,她一边说好一边准备拔剑。 芳蔼一把将她拔剑的手按回去,一边对着遥夜的肩膀重重拍下:“师妹才刚出关你就找她约架,哪有你这么当师兄的?” 遥夜被芳蔼猝不及防一拍,哎呦一声:“师姐!当初宁雪无出关你不也总找他约架?” 芳蔼嗔怪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有啊,雪无是你二师兄,你怎可直呼他大名?没大没小的。” 遥夜一听到师兄与宁雪无这几个字恨不得翻个白眼,又迫于师姐淫威堪堪忍下:“他有个师兄样吗?就让我叫他师兄,人家师兄不是像中舟隰那样天赋高的就是友爱师弟师妹的。他可倒好,天天不是气人,就是拉着杪秋一起臭美。” 又拉过一旁静静看他们俩说话的虞喑,问道:“师妹你说,宁雪无那个吊儿郎当的样有没有个做师兄的样?” 虞喑懒得回他,她知道自己回他一句他能拉着自己在这讲个三天三夜,转移话题道:“我此次出关应该去拜见师尊的,师兄与师姐要与我一起吗?” 芳蔼想了想:“行,你先去崇明殿,我与遥夜把雪无与杪秋找来,你闭关这段日子师尊也是想你的紧,咱们好好聚一聚。” 虞喑点点头,而后御剑飞去。 崇明殿在崇明峰内,乃是千绝山九大主峰之一。 九座主峰除去正中央最大的用以接客待物或是举办大型活动的征天峰,其余八峰住的都是掌门,长老及其亲传弟子。 而虞喑的师尊,千绝山的三长老,居住的正是崇明峰。 除此之外千绝山还有二十五座内峰以及八十一座外峰环绕在外。 “那是谁呀?想我进千绝山也有两年,怎么没见过她?是哪位内峰师姐吗?” 有人笑着给他解释:“那位呀,是三长老的亲传弟子,名叫虞喑,听闻她三年前闭关了,想来是刚刚出关吧。” “那看来是师姐了?这个时候出关想必也是为了十年一度的青云大会吧!听说青云大会上俊才颇多,热闹非凡。若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去看看。” 他身旁人无情嘲笑道:“青云大会可是少年英才云集之处,年纪不得大于一百岁,修为需得在练气之上,通幽境之下。你才刚引气入体不久还想去青云大会?做梦吧!” 那人不服气道:“我就想想还不行嘛!” 一旁有人问道:“话说你们觉得这届榜首会是谁?听说这次榜首奖励是名琴‘相蜀’,也不知是哪位仙君能得到这上品仙器了。” “不知道,既是七弦古琴,就与我这修符的关系不大喽!” “这话说得好像张兄你想要就能有似的。” “这倒也不是,我也就随口说说。” “两位莫吵,话说这次榜首不会又是那位旂夷转世吧?上届榜首也是他。” 旂夷,传说中的日神,代表绝对的光明与正义,但在数万年前就已与灭世凶兽獙阿同归于尽。 百年前,曾有一位奇人预言,中舟家下一代的孩子天纵奇才,并有一位乃是日神旂夷转世,说的就是如今的中舟家少主中舟隰了。 好在这少主并不负世人期盼,年纪轻轻便已差一步通幽境了。 “中舟少主?不能吧?这届青云大会不是在他们洗鹤台办吗?” 青云大会为着公平而言,举办方的弟子是不被允许参加大会的。 “兄台可别忘了,他所在的宗门可不是洗鹤台,而是凌云观。” 这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也不知这中舟少主怎么想的,自家明明是三大家之一,他非要跑到凌云观拜师,这些年在师门的时间比在家只多不少。 “算了算了,不提他了,那其他人呢?比如妙光仙子和泊垠呢?” 先前那人回答:“妙音十七司的妙光仙子?不知为何,她上上届夺得榜首,甚至压了中舟少主一头后便不再参与青云大会了。” “难道是已经破了通幽境?那妙音十七司可不得了。” 另一人道:“天璇法门的泊垠倒是有希望,他上届青云大会惜败于中舟少主,只是如今不知二人实力如何了。但中舟少主既是一步通幽境,泊垠应该也差不多吧。” “那不是还有神见家与乌雀家的少主吗?” 还不等人说话,一人拍桌而起:“要我说,你们怎么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千绝山呢?” 众人讨论了一圈别家的能者,这才慢悠悠说起自家的:“今年带队的也不知是哪位师姐或师兄,估计还是三长老座下的芳蔼师姐罢,宁师兄上一届没参加,这届不知道去不去,但听说杪秋师姐,遥夜师兄以及刚刚那位虞喑师姐都会参加。” “我刚进千绝不久,诸位师兄师姐与我讲讲这几位罢?比如虞喑师姐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这个就不大清楚了,应该是虞美人的虞,音律的音罢。” 虞喑本无意听这几个小弟子说话,奈何她修为太高,几人的谈话声还是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在听过那个问题后又在心里默默回答一遍:“我叫虞喑,喑哑的喑。” 说罢便不再听几人说话,加速向崇明殿飞去。 ①出自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一更!还有两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出关 第2章 崇明 虞喑在一栋殿宇面前停下,抬头望去。 眼前的宫殿不似洗鹤台般巍峨壮丽,也不似太溪川遗世独立,却有一个当今修真界少有的特质——热闹。 如今修士们大多崇尚清幽,冷僻的住所,仿佛显得自己像是飘云驾雾的世外高人一样,冷静得有些骇人。 但是千绝山不一样,千绝山上上下下都很热闹,其中以三长老的崇明峰最甚。 虞喑虽然自己不太喜欢说话,但却很喜欢千绝山的氛围,热闹,敞亮,有烟火气。 一如当年她刚结束流亡被师尊带到千绝山时。 恰巧一个炼药小童抱着一堆药材路过,仰头疑惑问道:“虞喑师姐,你不进去吗?三长老在里面等你呢。” 虞喑看了一眼他怀里堆的比他人还高的药材道:“这就去了,要我帮你吗?” 小童咧嘴一笑:“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 虞喑也没再坚持,说了句路上小心就与他分别了。 她走进崇明殿,正中间摆放的桌案上空无一人,又掉头进了偏殿。 一进偏殿就听见师尊在与什么人说话,似是感知到她的气息,惊喜道:“喑喑来了,快快快,让为师好好看看你这三年精进得如何了。” 隔着层层珠帘,一个懒散的声音道:“师尊你喝得都站不起来了吧?还要考师妹的修为?” 虞喑听出这是她的二师兄,宁雪无。 长琴真君,也就是虞喑的师尊哼哼唧唧道:“臭小子,编排起师尊我来了?” 另一道女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是编排?师兄他说师尊你酒量不行呢。” 随着虞喑走近,几人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她手抬起最后一道珠帘时在座三人齐齐向她望来。 一名发挽灵蛇髻,头戴一只紫玉海棠簪,身穿缃裙的女子起身迎她:“师妹快来。” 这便是她的三师姐,杪秋。 “师姐。” 虞喑朝余下二人看去,一个看起来大腹便便,满脸醉态的白发老头高坐上首,手里还举着一只小巧的琼觞,清澈的酒浆在杯中摇晃。 没见过的他本人的估计都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千绝山三长老长琴真君是这副模样。 虞喑又想起他捡到自己的时候那个死缠烂打的样,嗯......算了,她觉得不提也罢。 最后那人长发以一根丹色发带高束,身着一身十分显眼的孔雀绿锦袍,正半撑着脑袋懒散地扭头看向她,嘴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虞喑行至首座下方缓缓拜下:“弟子虞喑,出关特来拜见师尊。” 长琴真君晃晃脑袋,“徒儿不必多礼,起来罢。” 宁雪无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师妹,怎么不与我打招呼?师兄我也是很想你的。” 虞喑深深看他一眼,“雪无师兄。” 宁雪无这才又笑起来:“好好好,师妹不必多礼。” 杪秋拉她坐下。 虞喑道:“芳蔼师姐和遥夜师兄呢?” 杪秋有些疑惑:“欸,她们俩不是去接你出关了吗?” 她话音刚落,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宁雪无!” 宁雪无啧一声,掏掏耳朵,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杪秋一看遥夜这语气便猜出了个六七分,但还是问宁雪无:“你又干嘛了?” 宁雪无双手举起,无辜道:“我冤枉啊师妹。” 遥夜冲进来正要说些什么,看见长琴真君后脚步一顿,与身后赶来的芳蔼一起行了个弟子礼,不情不愿地喊了句师尊。 长琴真君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喝醉了人也不太清醒了,丝毫不追究遥夜的态度,只笑眯眯地让二人起来。 二人起来后落座。 虞喑知晓,师尊在这个时候把她们师兄妹五人找来应当是要说青云大会的事了。 果不其然,长琴真君道:“为师这次找你们来呢,一是庆祝喑喑出关,破了离人境。二来嘛,就是两个月后的青云大会了。” 五人面上都并无惊讶的表情,显然是知晓这事。 长琴真君眼见众人反应调侃道:“呦,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消息很灵通嘛!” 虞喑心道:“其实外面都传遍了,我一个刚出关的都听说了,更别说他们几个了。” 长琴真君摆摆手:“好啦好啦,不跟你们开玩笑啦,为师直接说了,芳蔼。” 芳蔼拱手道:“弟子在。” “掌门找你有事,你下个月去帮他跑趟腿。” “弟子领命。” 杪秋疑惑道:“师尊,师姐被掌门叫走了谁带队?” 虞喑心道:“估计是二师兄罢,同龄一辈中不论按资历还是实力都应该是他的。” 遥夜也想到了这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宁雪无见状轻嗤一声。 长琴真君偏头笑道:“雪无,你来带队如何?” “多谢师尊信任,弟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遥夜刚想说些什么,长琴真君就道:“遥夜,你与杪秋,喑喑去参加罢。” 遥夜看着宁雪无那抹坏笑,狠狠剜了他一眼,恭敬道:“弟子领命。” 长琴真君这会子不似刚刚酩酊大醉,看起来神色清明些,对虞喑招手道:“喑喑,你过来。” 虞喑上前,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长琴真君起身,一挥手,便有一把剑浮现在他手上。 那把剑通身莹白如玉,剑峰极为细长,但剑身却很薄,澈净明通却又削铁如泥,剑柄处以特殊工艺锻造而成,雕刻着一尾锦鲤,甚是俏皮可爱。 虞喑面上没什么表情:“师尊,我有剑。” “为师知道,但今你既破离人境,又要参加青云大会,为师怎么也得意思一下,总不能再让你用入门时那柄宗门发的剑了。此剑名曰‘照玉白’,乃是上品神武剑,你拿去需得好好表现。” 见虞喑没有要接的意思,宁雪无道:“师尊,我也要去青云大会,你怎么不也给我把剑呐?” 长琴真君一把拍在宁雪无胳膊上,没好气道:“臭小子,你的‘惊璩’不是我给你的?况且你一个修音律与阵法的要剑做什么?装酷耍威风?” 宁雪无嬉皮笑脸,并不说话。 杪秋也嗔道:“师妹你就收下吧,师尊这么多宝贝你替他心疼什么。” 虞喑想了想,拱手道:“弟子虞喑,多谢师尊赐剑。” 长琴真君放下酒杯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意渐渐变淡:“这才对。你们三个,今年尽力把‘相蜀琴’给我争回来,这也是掌门的意思,听到没有?” 相蜀琴是这届青云大会的头奖。 虞喑,杪秋,遥夜一齐道:“是。” 重要的并不是相蜀琴,而是青云大会第一名的名次。 近几届青云大会千绝山的人名次最好的还是上上届的芳蔼与上届的遥夜得过第三的名次。 放在修真界来看这样确实算得上顶好的名次了,但可惜大多数人不会记得第三的名字,自然也就不会记得第三名的宗门。 比如说中舟家的天之骄子中舟隰,上上届在太溪川被妙音十七司的妙光稳压一头,街坊茶楼里大家口中津津乐道的便只有妙光的名字。 但他上届摘得桂冠后他的名字又成为人们嘴里的常客,说他不愧为旂夷转世,乃是上天的宠儿,凌云的骄子。 大多数人记住的,只有第一。 第一自带光环,又拥有荣誉加身,有着修真界甚至整个人类群体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名,但第二不一样,第二名什么也不是,更遑论第三名。 所以哪怕修真界的天才比天边北斗群星还要多,大家都还是要争这个青云桂冠。 天才之上还有天才,这便是青云大会最初举办的目的。 热闹非凡但又残酷十分。 不消任何人多言,大家都清楚,这便是青云大会心照不宣的底色。 长琴真君见众人脸色都有几分凝重便挥挥手,“好啦,你们自去练练罢,为师要再小酌几杯,要说这冰浪酒还真是不错。” 说罢再给面前的琼觞倒满酒,缓缓饮下。 众人一齐道:“弟子告退。” 回他们住所的路上宁雪无笑道:“师妹,听说你破了离人境,来与师兄我比一场如何?” 遥夜瞪他一眼,又给芳蔼使了个眼色,意思道:师姐,这你不管? 芳蔼叹口气无奈道:“雪无你怎么也跟遥夜似的孩子心性,师妹刚出关定然需要好好稳固灵核,哪有你们俩这样找她约架的?” 遥夜:“......” 宁雪无哈哈大笑:“好好好,师姐说的是,我改日再来找师妹。” 当事人虞喑转头道:“不必改日,师兄,今夜亥时老地方见。” 宁雪无微微一顿,复而笑道:“好!师妹爽快!我定准时赴约。” 遥夜喊道:“不公平!” 众人早已习惯,懒得理他。 杪秋敷衍道:“你又怎么了?” 遥夜道:“凭什么他能打我不行?我也要和师妹打!” 四人:“......” 虞喑略略思索,决定端水一下:“遥夜师兄,明日辰时训练场见。” 遥夜这才笑道:“一言为定。” 芳蔼与杪秋相视一眼,双双无奈摇头。 说话间到了右内殿,这便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了。 其实部分修士为了修炼,夜间会耗费一小部分灵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无论门内子弟睡不睡觉,像千绝山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宗门都是会为弟子提供日常起居之处的。 虞喑一般是睡觉的,但睡眠很浅,有动静就会被惊醒。 这是她人生前面十一年流亡时被迫养成的习惯。 她的四位师姐师兄也都有夜间睡眠的习惯。 原因无他,四人也都是天资卓越,且一致认为这种用灵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已达到修炼的结果不如精神饱满时效果好,可谓是事倍功半。 虞喑忽然想起不知是哪一天宁雪无说过的:“我晚上不睡觉容貌变丑了怎么办?容貌丑陋的话我未来的道侣嫌弃我怎么办?这可不行!” 对此遥夜只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修真界找道侣大多只看实力与人品,容貌算是加分项,并不算特别重要。 杪秋则是极度认同,认为夜间修炼那一会远远没有自己的美貌重要,并与宁雪无分享了自己多年美容之道。 芳蔼只一味地练剑,虞喑自己就这么看着他们吵吵闹闹。 她那时并未说过什么,虞喑只知道她很喜欢她的四个师姐师兄,她想要努力的修炼,然后一直和她们待在千绝山,永远都不分开。 还有一更!!![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崇明 第3章 夜试 虞喑走到三年没回的房门前,盯着门上雕刻的几尾锦鲤细细看了一瞬。 而后轻轻推门而入。 看着明亮空旷但又有些凌乱的房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果然,三年没来,还是老样子啊。 她环顾四周,又想起自己刚来千绝山的时候。 那时这间房还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房间几乎是大片大片的粉色,粉色的被套,粉色的床帷,粉色的桌布与茶具,甚至连打坐用的蒲团都是粉色的。 她一进门时看见这场景大脑“嗡”的一声,双手捏紧,嘴唇嗫嚅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实说,这房间确实很漂亮很温馨。 但是她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温馨的......有些过头了,简直叫人想咬牙切齿地把帷幕与桌布都扯下来才好。 躲在上面看她反应的三人见她有些不对,一个接一个从房梁上纵身一跃,跳到她身旁。 她当时只有十一岁,比已经修行多年的众人个头矮许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们原本以为小师妹会喜欢这个房间的。 当虞喑还双目有些失神的时候,低垂的眼眸里忽然出现的大片的孔雀绿锦袍。 她感觉有一双手轻柔地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声音也是像他的动作一样轻柔的:“师妹?” 虞喑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挣开宁雪无虚虚扶住自己的手,向后退一步,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面前三人。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师兄师姐,而是师尊捡到自己前一夜遇见的赤火灵狼。 虞喑想:那应该是她见过宁雪无最温柔的时候了,他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踢天踹井的样子,但偏偏碰上了那时极度偏激叛逆的自己。 见她这样宁雪无也不恼,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这房间哪里有问题?总不能是乌雀神法坑我吧?亏我还请她喝了我珍藏许久的别沽酒。不行,这房间差点把我师妹丑哭了,我得去找她算账。” 说完就要出门。 遥夜冷笑道:“不是她的问题,是你的审美有问题差点把师妹丑哭了吧?” 杪秋啧了一声:“你们俩能不能少说两句?吵死了!” 说罢学着刚刚宁雪无的动作半蹲在虞喑身前,问道:“师妹,你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我可以和宁雪无重新布置的哦。” 虞喑看着自己眼前巧笑嫣然的美人,对她眨眨眼,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的,其实她的本质是个颜控,哪怕是特别偏激的自己见了杪秋这样的大美人也不太能发脾气。 杪秋小心翼翼地拉过虞喑的手,对两人嗔道:“看见没有?你们俩有空在这吵还不如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宁雪无:“......” 遥夜:“......” 说罢低声念了几句咒律,一挥手,许多颜色的布匹展现在虞喑面前。 “师妹,你喜欢那种颜色呢?如果这里没有我再换一批。” 宁雪无忽然觉得不是乌雀神法的法子有问题,好像确实是自己还是不够诚心。 不然怎么他与杪秋二人一齐装饰,师妹却只听她的? 在杪秋换了几轮之后,虞喑指向一块布料,并说了她们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我要这个颜色。” 这声音有些喑哑,却令三人一喜。 杪秋抬头一看,是一块暮山紫的料子,紫的甚至有些发灰。 她笑着把布匹扔给遥夜:“师弟,接下来的交给你喽。” 遥夜接过布料,“知道了。” 说罢又瞪了一旁的宁雪无一眼。 那一夜虞喑是钻到杪秋的被窝里睡的,难得的一夜好梦。 第二日回到自己房间时大致就是眼前这副样子了,暮山紫的床帷,桌案上撤去桌布,蒲团也是常见的样式。 原先的装饰听说被宁雪无一起打包送去折翙天了。 *** 虞喑在房间内打了一下午坐,临近亥时的时候睁开眼。 她起身提起照玉白,轻微掂量一下,是偏重一些的,对她来说刚刚好。 亥时,虞喑如约来到丹佑台。 偌大的丹佑台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宁雪无还没来。 虞喑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玉白,在月光下泛出冷色的光辉。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她第一次挥剑其实并不是师尊教她的。 而是那个全千绝山,啊不,应该是全修真界看起来最不正经的宁雪无教的。 当时是她刚来千绝山不久,师尊那会被掌门派去浮云端参加清谈会了,说回来再教她的。 那会子她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芳蔼与遥夜他们来看过她好几次,但她都没见。 过了几天她却自己跑出来了,但是千绝山太大了,她又一点灵力都没有,只能自己瞎转悠。 行至丹佑台时听见一阵宛如昆山玉碎般空灵清脆的箜篌声。 走近一看,弹奏的人竟然是她的二师兄。 宁雪无坐于一座朱红色的凉亭里拨弄一架缃叶色的箜篌,那架箜篌不算大,却很别致,上面没什么太多的装饰,只挂有一串胭脂红与孔雀绿的流苏。 他没回头,但显然也知道她在这。 二人没说话,一奏一观,就这么默契听他奏完一曲。 虞喑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宁雪无见她看着自己的那架箜篌,微微向她斜了些,“喜欢这个?” 虞喑摇摇头:“我不会这个。” 宁雪无道:“想学么?我教你?” 虞喑想了想,应了声好。 宁雪无先她让她坐好,对她讲了些简单的要点,见虞喑还是半懂不懂的,便让她自己上手找找音感。 “师妹你试试,这个有意思得很,说不定你之后也会选择修音......” 他话还没说完,虞喑确实勾了一下,但她竟把弦勾断了。 没错,她把琴弦勾断了。 宁雪无音律二字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虞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暗自搓了搓手,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又看向那根断弦。 宁雪无心道:“这小妮子最近吃什么了?哪儿这么大力气?把琴弦都勾断了。” “我好像不适合学这个。” 宁雪无一本正经道:“师妹,你不是不适合学这个,你是和乐器犯冲。” 虞喑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宁雪无又摆手道:“嘶,没关系,乐器学不了你可以学别的嘛。” 虞喑抬头看向他,似是期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宁雪无看向一边开的正好的杏花,拍手道:“有了,你试试剑怎么样?这个最装,学的人也最多。” 虞喑想起师尊带她回来时在天上飞的时候用的就是剑,飞过外峰与内峰时也见到许多人在练剑,便点头同意了。 宁雪无收了‘惊璩’,给了她宗门里人手一把的剑,自己则折了一只杏花枝。 “先说好啊,今天就教你点基础招式,我不是主修剑道的,会的不算多。” 但和修剑道的打的不少,有点小心得罢了。 虞喑有点兴奋,脸上表情缓和不少,甚至罕见地带了几分笑意。 “好,谢谢师兄。” 宁雪无笑道:“不错嘛,会喊师兄了,我们去亭子外练吧。” 这时的宁雪无个子很高,虞喑需要仰头看他。 他是很喜欢笑的,冷笑,坏笑,带着玩味或嘲讽或讨打的笑,虞喑都见过。 但这个笑不同,这个笑明媚,绚亮,宛如亭外多情杏花夹着日神的光辉,煞是好看。 恰有微风拂面,虞喑觉得,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虞喑不由得愣住,宁雪无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人没跟上他,又折回把人拉到丹佑台的空旷处。 虞喑学着他拿剑的样子握好手中的剑。 宁雪无满意笑道:“好好好,我先教你挽个剑花,这个简单,至于基本功就靠你慢慢练吧。” 老实说,宁雪无是个厉害的修士,但显然不是个好老师。 他挽剑花动作十分优雅,但一点都不耽误速度快,以至于什么都没学过的虞喑只看见了他挥剑的残影。 虞喑:“?” 宁雪无似是意识到自己速度太快了,又刻意压慢了速度,但对于虞喑来说还是很快。 好在虞喑天赋卓绝,一炷香的时间便已能熟练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宁雪无笑道:“可以啊师妹,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她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反正那天最后好像是被遥夜叫走了。 再后面的事就更记不清了。 虞喑看着天边的明月,平均的将月光洒在每一寸大地上,毫无偏私。 她耳力很好,听见远处外峰弟子刚结束夜间的修行回住所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的,很热闹,显得洒在千绝山的月光不似别处的凄清。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师妹。” 虞喑回头,面无表情道:“你来迟了。” 宁雪无手里举着一坛酒:“中舟隰找我喝酒,我好不容易把他喝趴下才来的,还顺了一坛他们洗鹤台的酒,味道好得很,你喝么?” 虞喑重复道:“你来迟了。” “所以你喝不喝?” “我喝。” 人总不能因为师兄比试来迟了就连好酒都不喝了吧? 宁雪无笑道:“行,那喝两杯再打?” 虞喑有些犹豫:“你前面喝了不少吧?” 宁雪无眉毛微挑,晃了晃那坛酒,转身走向那座朱红色的亭子,拖长声音道:“怎么?怕我喝多了没你的份?” 他既这么说,虞喑也知道不会碍到后面的比试,便不再坚持,跟着他走进亭子。 宁雪无倒了一杯酒,先推给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虞喑举起琼觞,看着里面的酒浆,却并不饮下:“师兄。” “嗯?” “青云大会......是不是有很多很厉害的仙君啊。” 宁雪无看出虞喑这是紧张了,放下酒杯道:“确实。” “但你别紧张啊,甭管师尊跟你说些什么,你就当没听见,你才第一次参加,名次没那么重要。” 虞喑并不接话,他继续道:“青云大会前还有一次千乌宴,是给大家互相试探的。” 宁雪无对她眨眨眼:“今天喝酒的时候师兄我替你打探到了,中舟隰不参加这次的千乌宴及其青云大会。” 虞喑:“......” “他还说了,妙光前一阵破了通幽境,参加不了了,但妙音十七司与洗鹤台交好,中舟隰破例把她拉来当评委长老了,余下能与你争的嘛......” 宁雪无算了算:“不算杪秋与遥夜的话,就三个吧。天璇法门的泊垠,神见灵雨以及乌雀神法。” “我不是担心这个。” “嗯?” 虞喑酝酿一番,又叹口气:“算了,你今晚还比不比?不比我回去睡觉了。” 宁雪无见她不想说也不勉强,起身道:“比啊,怎么不比,正好让我试试这柄照玉白。” 二人起身行至当年虞喑学剑的那块地方。 虞喑拔出照玉白,于月下挽了个剑花。 宁雪无也召出惊璩。 他主修音律与阵法,比起修符箓和剑道的虞喑在比试时要吃亏些。 这种情况一般是修音律的一方先出手,宁雪无也毫不客气,率先勾指一挑。 虞喑挥剑一斩,破开他的攻势。 “不错嘛师妹。” 虞喑不接话,宁雪无也不在意,继续勾弦,又是清泠泠的一声。 虞喑想回去睡觉,懒得跟他你一下我一下的试探,只想速战速决,于是提剑划破那声弦音后朝宁雪无拨弦的手而去。 宁雪无看穿她的意图,勾唇一笑,微微摇头后三指齐下:“别心急啊师妹。” 虞喑还是不答,照玉白在她手上挥的猎猎生风,宛若九天寒月。 宁雪无也渐渐没工夫讲话了,丹佑台上只能听见箜篌柔和的声音以及挥剑声。 最终以照玉白脱手,落地清脆“哐当”一声结束了这场比试。 虞喑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师兄厉害。” 宁雪无笑着摆摆手:“一般一般啦。”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清楚师妹刚破离人境,就能与自己打成这样可见天赋之高,日后定然不俗。 虞喑对他行了一个礼,而后转身离去。 更完辣[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夜试 第4章 下山 次日辰时。 虞喑到训练场的时候遥夜已经在了。 很好,这个师兄比那个爱喝酒的准时些,看起来也更靠谱一点。 虞喑面上没什么表情,喊住看起来在训练场练了不知多久的遥夜:“师兄。” 遥夜回头对她招手:“师妹,快来!” 虞喑抱剑拱手道:“师兄。” 遥夜见师妹如此知礼,摆出一副师兄的模样来,负手道:“自你闭关,我二人许久没比试了,话说你昨夜和宁雪无比的怎么样?” 虞喑言简意赅:“我输了。” 遥夜耸肩道:“好吧好吧,本来我还说你要是赢了我去他面前嘲讽一番的,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虞喑知道,他们俩一见面就要互掐,准确来说,是遥夜单方面掐宁雪无,宁雪无大多时候逗完或整完人就懒得理他的。 自己更是懒得理他们俩吵架,也不太会接他们俩的话。 “你比不比?不比我走了。” “欸——” 遥夜小声嘟囔道:“师妹你也忒不近人情了,刚和你闲聊几句你就要走,还不如小时候可爱呢。” 虞喑不接话,并深知他秉性。 遥夜此人除了脾气大点哪都好,但有一点,他一说起宁雪无的不好来能吐槽个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要是有人和他一起吐槽他恨不得跟人家学凡间那群人跟人家拜把子。 但她实在不会接这种话,对她来说还是作势要走或者硬转移话题让遥夜肯切入正题简单些。 虽然听起来不太礼貌,但确实好使。 虞喑这才回头:“老样子,只比符箓。” 遥夜点头。 天下大道主分七道,为“剑,咒,符,阵,乐,医,丹”,虞喑符箓剑道双修,遥夜则是单修符箓。 如今修士大多修剑道,无他,其一是看着拉风,装酷用的,其二嘛,若是天赋好些的修士选择修两道或三道,其余符咒乐阵四道皆可配合手中剑,打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余下几道中也可则其二道双修,比如折翙天的少主乌雀神法,出身符箓大家,再选咒律双修。 但再比试二人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威力一般是不如修过剑道的,所以大部分人会优先修剑道,就算不修剑道也略懂一些基础剑法。 二人台上互行一礼,凭空召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抬手画符。 虞喑思索一番后画了一张惊雷符,“惊天滚滚雷,湮破杳杳云,万命听我,去!” 符纸消失的瞬间训练场上天雷压山,大有把人劈死当场的架势。 按理来说,虞喑是单品火灵根,但破离人境的修士,可暂向天借力,至于时长威力,全看人的天资与悟性。 说白了就是看脸,不然练再多也不好使。 身为单品水灵根且同是离人境的遥夜同理,但他没想到虞喑这么快就学会了借天之力。 惊叹间他赶忙画了一张冰凌符,从修长指间抛出,“冰霜临世,伏地拜接,簌簌冰雪急,去!” 两张符接触一瞬间,发出“轰”地一声巨响,一边的山峰都被炸断了。 虞喑:“......” 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借力就有这样的威力,再加上遥夜的冰凌符本就相克,才造成如今场面。 遥夜挠挠头:“坏了,咱两应该先布个阵隔绝一下的。” 二人一看闯祸了,也无心再比了。 虞喑道:“那边是什么峰?” 遥夜思索一下,暂时没想起来,准备飞上去看看,没人的山头就还好,但若是有人的山头嘛,就得赔灵石了。 刚准备飞上去,就有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正炼着药呢,你们俩给我山都炸了?!” 虞喑回头一看,居然是五长老绮罗真君。 二人相视一眼:“坏了。” 难不成炸到的刚刚好是长游峰? 怎么这么倒霉...... 并不是五长老长得有多吓人,而是她主修丹咒二道,千绝山的丹药多数出自她手,人又抠得很,平时一两块灵石都要算的清清楚楚,这下二人把她山都炸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绮罗真君一身玄衣踏云而来,看清了二人的脸,“崇明峰遥夜,虞喑。” 遥夜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五师叔,我们俩也是为了青云大会为宗门争光练习才不慎炸山的,你通融一下嘛......” 绮罗真君冷哼一声,复而笑道:“为宗门争光?” 虞喑与遥夜连忙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哼哼好说,七百七十万上品灵石!炸山一事我便不再追究。” 虞喑道:“怎么不去抢?” 遥夜拔高声音道:“多少?七百七十万?还是上品灵石?炸你个小山头而已!五师叔你怎么不去抢?!” 虞喑也赞同地点点头。 绮罗真君搓手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在抢嘛。” 虞喑:“......” 遥夜:“......” 见二人面色如此,绮罗真君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这样吧,看在你们两要去参加青云大会的份上,师叔我呢,给个友情价,五百二十万,不能再少了啊。” 说罢捏了个传音诀,把刚刚炸山一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尤其说自己在炼丹时山突然被炸了加重语气,待她说完传音诀“咻”地一下消失了。 但三人都知道,是往崇明峰去了。 *** 崇明殿内灯火通明。 有两人跪在地上,剩余二人一站一座。 “你们两呐!让为师说你们两什么好!” 长琴真君刚一酒醒就听见如此噩耗,此刻恨不得戳破二人脑袋。 遥夜小声辩解道:“我们俩也是好久没比试了,这不马上青云大会了,我想着和师妹比试一番嘛,谁知道......” 长琴真君没好气道:“谁知道?我知道?你们俩闯祸我知道?” 遥夜不敢再说,只得悻悻闭嘴。 绮罗真君用茶盖刮了刮浮沫,悠悠吹口气却并不喝,笑道:“三师兄莫气,五百二十万上品灵石,什么都好说。” 长琴真君转头换了副面孔,嘻嘻一笑:“师妹啊,咱们两多少年的交情了,谁跟谁嘛是不是?这我徒弟就是你徒弟,一个小山头有什么好计较的!这样,我看罚她们俩去山门口扫两天大街算了啊哈哈哈。” 说到后面更是大手一挥,俨然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虞喑嘴角微抽,千绝山最会算灵石的不是五长老而是你吧师尊。 遥夜更是差点笑出声来,幸亏旁边跪着的虞喑轻扯了下他衣袖才堪堪忍住。 绮罗真君微微一笑,把茶盏放下,轻抬起一只手:“打住,我不吃你这套,你长琴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你再在这跟我扯就把之前欠我买酒的灵石一并还了。” 虞喑一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样子,转头对上遥夜微微睁大的眼睛。 长琴真君啧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这话又说回来了,犯错嘛就得受罚,对不对?” 又转头喝道:“你们两个孽徒是前世来讨债的吧?还不把灵石给你们五师叔还上?” 虞喑忽然想起之前掌门说芳蔼师姐于剑道一术尽得师尊真传。 实则不然,她觉得二师兄其实才是最得师尊真传的那个,这不要脸的功夫真是一等一的给他学到了。 遥夜耸耸肩,大手一挥喊道:“灵石没有,要命一条!” 这个也半斤八两。 虞喑昨天下午刚保养完照玉白,又去买了许多符纸,此时灵石也不太多。 绮罗真君怒极反笑道:“好啊!你们崇明峰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赖账的好手,做师尊的自己还当徒弟的时候就欠我灵石,至今还没还上。” “这做徒弟的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前儿宁雪无那个魔星把我炉鼎给掀了,今儿你们师兄妹两人又把我山给炸了,怎么?我长游峰上辈子欠你们崇明峰的?” 跪在一旁的遥夜像虞喑那边靠了靠,二人都缩的跟鹌鹑一样。 长琴真君见状赖不过去连忙赔笑打圆场:“哪的话师妹!这五百二十万灵石他们俩定然会还上,一个月!就一个月内她们俩定然把灵石送到长游峰去,你消消气,消消气......” "果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 绮罗真君扫了虞喑遥夜二人一眼,话却是对着长琴真君说的:“成!一个月不见五百二十万灵石,我扒了你的皮与掌门师兄下酒喝!” 说罢拂袖而去。 长琴真君见她走了才松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道:“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罢!” 二人跪了这许久,一听师尊这话才站起来。 长琴真君冲到二人面前,一把拍在遥夜胳膊上:“你啊!” 遥夜被拍得龇牙咧嘴,又吐了吐舌头。 转头又要拍向虞喑。 虞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快速眨了两下眼。 长琴真君放下手臂,拍在自己大腿上,恨铁不成钢道:“眨什么眼,别撒娇!你也是!” 说罢又来回踱步,“五百二十万灵石,我上哪弄去!” 长琴真君走了几个来回忽然顿住:“你们俩灵石呢?不是一个月宗门发五十万吗?做什么去了?” 遥夜面上委委屈屈,又扭了扭身子道:“这不是快到千乌宴了嘛,我就买符纸去了呗!” “好好说话,在这扭来扭去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的东西!” 遥夜:“......” 好好好,偏心是吧? 虞喑:“我也是,还把剑送去保养了,剩的不多。” 长琴真君倏而眼珠一转,笑道:“为师有个好法子。” 遥夜道:“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虞喑也犹疑着点点头。 “少废话,你们俩还想不想把这灵石还上了?” 遥夜举手弱弱道:“师尊你的法子是正经法子吗?” 长琴真君回头瞪他一眼,遥夜立马缩缩脖子。 “掌门前日与为师说我千绝山下横塘镇中有人向我们发了委托,还没定谁去呢,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就你们俩去罢!赏金正好用来还灵石。” 二人颔首恭敬道:“弟子领命!” 长琴真君摆摆手:“去罢!” “对了,干脆把杪秋也叫上,你们三一起去历练一下!” “是!” 这里的叫法用的是道家的,师叔泛指辈分,不看性别。 还有画符时念的咒也是我胡编的,没什么特殊意义,有引用会标注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下山 第5章 横塘 横塘镇,在赫獠山下不远处,地处千绝山与天璇法门管辖交界一带。 虽说有些远,但好在三人都是御剑飞来的,花费时间并不长。 三人落地梁府已将近亥时,此次委托人是横塘镇本地一位富有的商贾,姓梁。 委托人说他们府上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都已成婚,女儿却在出嫁前三天无故失踪了,身边的侍女也没了踪迹。 但最骇人的还是在小女儿婚期之后的两天内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接连死去。 梁员外眼见报官无果,又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或是小儿子,无奈只得请了千绝山的修士来解决此事。 “三位道长!救命!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再不来今夜老夫恐怕就活不下去啦!” 虞喑三人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来回踱步,见到她们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扑过来。 虞喑不喜与外人接触,即便是师姐师兄也有一定的分寸,众人也都知她忌讳,从不逾越,眼见梁员外扑来皱眉向后退了几步。 杪秋刚要开口制止,那梁员外似是意识到了不妥,本就指着这三人除祟,如今更是不敢得罪了虞喑,只得讪讪收回手。 遥夜打量一圈周围,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招鬼符之类的东西,“先给我们细细说一番先前的事罢。” 梁员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是汗还是油光的反光物,这才缓缓道:“小人姓梁,前些日子小女却忽然没了人影,还不等小人找到她,大郎与二郎又接连出了事,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哎呦!这是天要亡我梁家呦......” 说到后面边拍大腿边叹气。 杪秋问道:“失踪的梁小姐身边还有什么贴身的人吗?以及你家大郎与二郎是怎么死的?若有知道的,还请一一说明,莫要隐瞒。” 梁员外眼珠子转了转,眼睛里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小女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不见了。” “至于大郎,他是出门时在马背上掉下来摔死的,小人虽是商户,却不曾落下孩子们的课业,他算得上是从小骑马长大的,又怎么会从马背上不慎跌落人就没了......” 说道此处他有些讲不下去了,便擦眼泪边摆手。 梁夫人把手帕递给梁员外后自己也拭泪:“我家老爷说的不错,我们几个孩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只剩下幺儿了,哎呦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遥夜看向一边的幺儿,他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只不过此时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 虞喑并不管这夫妻俩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问道:“你们二儿子怎么死的?” 梁员外好容易擤完一把鼻涕,哽咽回道:“我家二郎是走出大门时直挺挺栽下去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大老爷们走路就是再不仔细哪里会平地摔死......” 梁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定是有什么邪祟。说不好就是赫獠山上的那个恶鬼,道长,你们可一定要帮我们呐!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我的幺儿!” 虞喑有些疑惑:“赫獠山不是天璇法门的地界么?” 杪秋沿着外院转了一圈,回来轻拍了下虞喑的手,状似无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令郎而不是你们二位中的其中一个?莫非凶手只杀年纪小的不成?”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梁员外避重就轻说道:“赫獠山先前是天璇法门的地界不假,但前些年里面就住了一个恶鬼,自从他来了赫獠山就脱离了天璇法门的地界,已然独立了。” 遥夜不耐烦道:“这个除了我师妹一个刚出关的几乎人尽皆知,你要想保住你们三的命就把知道的老老实实说出来!” 梁员外颤颤巍巍道:“是......是,前段时间小人去拜访李县令,他一见到小女便十分欢喜,我便与他定下了小女与他家大公子的亲事,这李公子也是生的一表人才,但婚前三日她却忽然不见了,婚期过了之后有人却在一座破庙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再然后她两个哥哥就相继出事。” 他话音刚落那个小公子就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回来时怀里像是拿着什么物什。 梁小公子连跪带爬的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三人看,是一方丝帕。 这丝帕料子上佳,刺绣精细,还残存几缕香味,看起来像是闺阁女儿家的东西。 虞喑心道:“应当是那位梁小姐的物品了。” 等他完整的把丝帕打开时,上面还歪歪扭扭的绣了三个人的名字,从上到下依次是梁达瑞,梁达松,梁达慧。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那个小公子瘫坐在地上,面上瞬间没了血色,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什么。 梁员外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不知是庆幸还是悲痛的情绪,随即跟着梁夫人一起抱着小公子嚎啕大哭。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我梁某人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要索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啊!” 还不等虞喑琢磨他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就被三人大哭打断了思绪。 遥夜这下受不了了,这一家子讲一段哭一段还要嚎几声,时不时还岔个话题,跟挤牙膏似的。 “我真求你们了!能不能别哭了!先讲完行不行!” 抱作一团的三人被他这一吼才堪堪停下,小声啜泣起来。 杪秋把他拉到身后,“三位莫见怪,我师弟也是除祟心急这才语气重了些,话说如今快到子时了,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届时邪祟一来......” 三人这下连啜泣都忘了,梁员外继续说:“我说!道长,我说,这个丝帕是小女的东西,自从她失踪后这帕子上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名,先是大郎,又是二郎......” 虞喑盯着那方丝帕,“那这梁达慧是你家三郎了?” 瘫在地上的小公子面如死灰,点了点头,随即又尖叫起来,朝虞喑三人扑来。 “我知道了!是她!一定是她,这个小贱人,死了也不安生!三位道长救我!道长救我!” 遥夜本来脾气就不算好,平时又几乎不接委托,忍无可忍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张清心符,他这才停下。 梁员外和梁夫人见状抱作一团,惊恐地看着眼前三人。 杪秋笑道:“二位莫怕,这是清心符,人受了惊吓安心凝神用的。” 梁员外这才勉强点头,继续讲下去:“但凡名字在这丝帕上出现的,跟阎王点卯似的,三日内必死,老夫也找过些风水大师和道士,用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道长,你们可一定要救我们呐!” 杪秋思索一番道:“大概情况我们都知晓了,这样吧,我三人先在这院子里布个阵法,一般邪祟进不来,可保你们三人今晚平安。” 梁员外点点头,喜极而泣道:“好好好,多谢道长!” 梁夫人担忧的看了一眼小儿子:“那道长,我家三郎呢?” 遥夜没好气道:“放心,今晚死不了。” 说罢三人相视一眼,飞身而上,杪秋口中念念有词,遥夜与虞喑二人同时画完符抛出,一道水墨色的屏障在院外出现一瞬便即刻隐去。 有了遥夜刚刚的保证,梁夫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迟疑道:“道长,我儿今夜平安,那明夜后夜呢?都要布阵吗?” 梁员外轻轻拉了一把她的衣袖,却被她挣开。 杪秋道:“夫人莫担心,要保令郎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主动出击,也就是除祟。” 梁员外一想到邪祟尚在便十分焦急,也顾不得许多,催促道:“那道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明日一早?” 梁夫人也略略点头,等着刚刚问题的回答。 虞喑言简意赅道:“现在。” “啊?那你们去查案了我们今夜怎么办?” 杪秋耐心回道:“此事既是因令嫒失踪所起,我们便先去她被找到时的那座庙开始查起。至于三位,我们已在院内布下阵法,你们莫要轻易走出结界便不会有事。” 梁员外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如此,那老夫叫个人给道长带路罢。” 有人带路自是方便些,杪秋点头应下:“好,那便多谢梁员外了,我们定会护她平安归来。” “小满!快带三位道长去那座巫祝庙。” 他话音刚落,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从院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瞧着只有十一二岁,跟除夕时家家挂的年画娃娃像一样,长的很讨喜。 不过大约是最近出了大事,她眉目微蹙,像是一张皱巴巴的草莎纸,抚不平也揉不开。 她低低应一声:“是,三位仙君请跟我来。” 三人跟着小满,一路走到巫祝庙。 这庙有些偏,在城郊。 镇子上的人睡得都很早,所以路上黑魆魆的,只偶尔有几声不知什么品种的鸟在啼叫。 修士夜试能力都不差,四人只有小满提着一盏灯笼。 “就是这里了。” 小满看着她们,忽而又移开视线,有些欲言又止。 虞喑道:“小满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小满纠结许久,又摇了摇头。 “没,仙君当心些。” 说罢低下头,一副不想与三人继续交流的样子。 三人自然看出她的不对劲,但她既不愿说众人也没法子,只得先进去看看庙里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横塘 第6章 幻境 小满推开眼前破败的门,就有许多浮灰扑面而来。 四人都以手捂鼻,别过头去。 遥夜抬手扇了扇:“咳咳咳,这什么破庙,呛死了,年纪比师尊还大吧。” 杪秋优雅地从袖中取出一只面纱戴好,又取出三只依次递给三人,“遥夜,不可背后编排师尊。” 遥夜接过面纱,撇撇嘴:“知道了。” 小满道了声谢,“这是巫祝庙,传言是多年前为一位巫女建的,她为当时的百姓向天神求来了雨,但自己却死在了祭台上,周围的百姓就建了一座神庙来供奉她。” 虞喑看了看周围,道:“看起来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 众人又放出灵识在庙里探查,并没有邪祟之气。 论陈设,这破庙除了正中间摆着一尊巫女像,其余之处茅椽蓬牖,破败不堪,轻易一翻带出来的灰尘怕是能把人呛死。 仔细一看,这巫女像上还因为房顶漏水长了些苔藓。 总之除了破就是破,探不出邪祟也不知梁小姐的尸身为何会在这。 杪秋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看向小满:“话说掳走梁小姐的贼人为何会把她的尸身抛在此处?” 遥夜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状似疑惑道:“敲诈不成反手撕票?” 但不管二人如何试探,小满都不发一言。 虞喑眼见这里没什么线索,套话也没套出来,于是对众人道:“去李县令家看看吧。” 众人踏出门却发现外面变了一番模样,不再是来时的蜿蜒而泥泞的小路,倒像是一条大街上,但此时雾气幽幽,看不大清远些的景象,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遥夜皱眉:“是幻境。” 小满没有修为,此时感到一阵寒意,身子在薄外衫下瑟瑟发抖,她紧紧贴着身前的杪秋,还是不可避免的打了个喷嚏。 森森雾气中响起回声,像是一种嘲笑。 虞喑也察觉到了,画了一张符递给她:“你拿着吧,应该会好些。” “多谢道长。” 话音刚落远处便隐隐约约瞧见对面有一大片的红色,还伴随着一阵唢呐声。 一时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还伴随着几丝细雨扑面而来。 小满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见此场景声音都有几分颤:“道......道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虞喑隔着诡异,浓厚的,仿佛能把一个人轻易压垮的雾遥遥望向对面,任由雨点一下一下砸在脸上,缓缓闭上眼。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①。这幻境中以雾做云,又以法力让雨打下......” 她慢慢睁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话却说的有些艰难:“是阴婚。” 阴婚,又称冥婚,鬼婚。说白了就是给死了的人找配偶,有些少男少女在订婚后还没结亲就有一方或是双方亡故,就有些人家迷信风水,或是认为死者不安息会作怪,为了所谓的家宅安宁便会给二人配阴婚。 叫二人生虽不同衾,死却可同椁,也为了家族中不出现孤坟影响后代子孙繁荣昌盛,一般来说配阴婚这种情况贵族或富户居多。 杪秋道:“先让他们过吧。” 众人避于檐下,看着婚队一路敲敲打打过去。 遥夜道:“他们要去哪儿?” 虞喑摇摇头,“不知道。” 杪秋看着将要走远的婚队,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跟上就知道了,小满姑娘,你跟好我们,莫要走丢了。” “好。” 说罢四人跟上了婚队,呈方形站立,杪秋与遥夜在前,虞喑与小满在后。 前面的鬼灵动作十分迟缓,像是没发现她们,只托着手里的托盘继续走。 虞喑扫了眼那只托盘,如今成婚用的托盘大多都是圆形的,意为婚姻幸福圆满。 但这一队人用的全是锥形的,在配上鬼灵那张千篇一律且不知道是谁捏的丑脸,看着有些瘆人。 四人跟着走了一路,进了一座殿宇。 这殿抬头望不见月亮却有月光,周围全是枯木,连几声鸟叫都没有。 里面却并不冷清,而且还挺大,外殿摆了百余桌酒席,桌上铺着红布,偌大外殿只有桌案和桌上的瓜果,却不见宾客。 遥夜低声道:“现在怎么办?还往里走吗?” 杪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现在的情况有些超出她的预想,她原本想混在宾客里先观望一下大致情况的,但这结亲人人缘竟差到一个宾客都没有,这一下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按理来说邪祟应当在里面了,但......还有一个小满,不知邪祟实力如何的情况下贸贸然进去,就怕出什么意外。 虞喑道:“进吧师姐。” 遥夜眼见队伍要走完了,也有些焦急:“是啊师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右在这鬼地方,这外面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小满也知道杪秋的顾虑,保证道:“道长,我一定跟紧你们。” 杪秋这才点头,嘱咐道:“先说好,进去后不要随便吃里面的东西,也尽量不要与鬼灵发生冲突。” 三人连忙应下。 再往里走红纱摇曳,暖灯笼悬于房梁之上,随处可见鲜红夺目的“囍”字,不过贴的歪歪扭扭的,毫无美感可言,反而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遥夜低声道:“谁贴的?好丑。” 杪秋道:“不是你成婚用的就闭嘴吧,仔细眼下的情况。” 遥夜:“......” 忽然,两个梳着髻的鬼灵高声唱道:“吉时已到!请随嫁新郎,新娘盥浴梳洗——” 虞喑:“?” 随嫁新郎新娘是个什么鬼东西?她们不是来喝喜酒的吗? 小满攥紧衣袖,“道长,忘了和你们说了,随嫁新娘新郎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富户成婚都会挑几对八字命格好的年轻男女在儿女成婚这天作为随嫁,虽有‘嫁’字,却不是真的成婚入洞房,只需走完拜天地的流程就好了。” 虞喑道:“也就是说,他们是迷信好的命格能旺主人家,是这个意思吗?” 小满点点头,“对,其实说到底就是用命格换钱,一笔交易罢了。” 遥夜正要说话,就有几个梳着总角的小鬼童来为他们指路,像是要把她们带去不同的厢房。 杪秋用眼神示意众人先跟着他们走,等拜堂时再会合。 鬼童拉着虞喑的衣袖一直向前走,边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虞喑眉心皱得能夹死只苍蝇,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能强忍着厌恶任他拉着走,心道:“呕哑嘲哳难为听②,等会就把你砍了。” 鬼童步履蹒跚,拉着她走了一路终于进了一间厢房,又挥挥衣袖把门关上。 他终于舍得松开虞喑,虞喑顺势环顾四周,房内浴桶,妆奁,铜镜,屏风与换洗的衣物等一应俱全。 虞喑心道:“这群鬼玩过家家上瘾了是吧?” 鬼童一拍妆台,示意她过去。 经过一番僵硬的梳洗后虞喑一照镜子,像是有两条毛毛虫在眼睛上爬,两腮边各顶着一坨醉红,她原本微微朝下的嘴角也被画的跟个红鱼钩似的,但还是依稀能看出镜中人颜容辉丽,旷世无匹。 人,啊不,鬼怎么能化出这么丑的妆...... 虞喑学着师姐之前教她的,狠狠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半晌还是感觉忍不下这口气,拿起桌上的胭脂就糊在鬼童脸上,看见一个比自己脸上还丑的妆虞喑心里终于舒服了。 但这鬼童一无所知,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依旧。 虞喑:“......” 算了,自己一个人跟一个小鬼计较什么。 想到这里虞喑叹口气,低吟几句,默默洗去脸上的妆,这才裹上吉服。 这衣服殷红如血,虞喑平时极少穿这类颜色,像这样鲜艳的颜色在她印象中也就自己那个二师兄喜欢穿。 老实说,抛开这荒唐至极的幻境不谈,这衣裳还挺好看,绯红外袍雪缎衬里,领口齐齐整整的交叠在一起,就是有点大。 但目前管不了这么多了,外面在喊‘时辰已到’,虞喑便只能跟着鬼童出门了。 虞喑一出门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她的前面,站的是她的师兄遥夜。 难怪,难怪这衣裳这么大,感情她来的是新郎这边。 虞喑心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就做个任务而已。” 遥夜似是也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虞喑对上他那张同样洗掉妆容的脸。 遥夜对她眨眨眼,用口型对她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虞喑郑重地点点头。 为首的鬼灵念完一段繁琐的词后又是带她们拐了几路,不知多久后终于到了正厅。 虞喑打量了一下正厅的陈设,感觉和梁员外家的陈设差不太多,正对着的墙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上首坐的是用稻草和纸扎的假人,脸上是刚刚鬼童给虞喑化的同款妆容。 另一侧,本次婚礼的新郎与新娘也已落座。 新郎长得就是和别的小鬼不一样,眉目清俊,一副文弱书生样,身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喜服,却遮不掉他眉眼间的病气,像是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刮倒。 新娘则是头盖朱红盖头,正襟危坐于他身边,看不清她的长相。 一边的鬼灵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随嫁新郎已到,请随嫁新娘入场——” 话刚落便有垂髫鬼童领着同样盖朱红盖头的新娘进入正厅。 虞喑暗自嗤笑一声,这群鬼真是演戏上瘾了。 为首的新娘个子高挑,身量苗条,即使是把脸隐去放在人堆里依旧打眼。 虽有盖头,但她还是持团扇款款走来,她的手抬得很高,以至于袖口滑落一些,能看见腕间戴着一只成色很好的白玉镯。 虞喑知道,那镯子是前几年大师姐芳蔼送给杪秋的,她喜欢得很,一直不离身。 既然她是第一个新娘,对应的新郎是遥夜,那自己对应的应当是小满了。 最起码等会身边不是站个鬼。 想到这里,虞喑暗暗松口气。 但下一个进来的新娘却超乎她的想象,一旁的遥夜眉心揉作一团。 来人身量极高,随着她走近,外面透进来的灯光都肉眼可见的暗了几分,她持团扇的手不像杪秋刻意为了让她们认身份一样,她的手规规矩矩,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 这不是小满! ①出自宋玉的《高唐赋》 ②出自白居易的《琵琶行》 关于阴婚我能搜到的资料不多,这里大部分是编的,尤其是那个随嫁新娘新郎,纯胡扯,不要真信。 再提一嘴,喑喑的新娘是谁,好难猜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幻境 第7章 成婚 虞喑与遥夜有些惊愕地对视一眼,这不是小满! 那小满去哪里了?眼前人又是谁? 现在身处幻境,鬼气太重又有阵法,不能用灵识看人,就连杪秋都需要露出镯子提示,那眼前人呢? 她是鬼还是和他们一样是修士?是敌是友? 三人全都无从得知。 杪秋甚至连身后换人了都不知道。 刚才宣唱的鬼灵无视众人的神色,继续拖着嗓子唱,身边不知何时围满了垂髫鬼童,一齐拍手娇唱。 “情双好,爱在相白头到老。 巫为证,地做鉴;阴阳契,礼既成; 白首约,抱柱盟;鸳鸯羡,鹣鲽忮; 孤冷夜,挂婵娟;游欢宴,二心同; 上碧落,下黄泉;志所托,情不渝。” 虞喑眼底满是讥诮之色,一是觉得这唱词可笑,二是想看看这群鬼接下来还能整什么花样。 一边的遥夜更是听得要睡着了。 正当虞喑再想开启幻境的邪祟时,那鬼灵像是专程不想让众人好过。 “请随嫁新郎念誓词!” 虞喑:“......” 遥夜:“???” 看二人都没反应,鬼灵又念了一遍。 遥夜这下瞌睡都醒了,这鬼东西让他念什么? 虞喑嘴角微抽,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她们的机会。 她听芳蔼说过,三师姐杪秋与四师兄遥夜是师尊在某一个夜里捡到的,她们起初都不叫这个名字,最初的名字就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那年人间正逢百年一遇的大灾年,百姓啃光了树皮后易子而食。 一个是父母要将她卖到窑子里换几张饼吃,另一个是家里下一个吃到他,二人是在跑出来之后的路上碰见的。 知晓对方经历后二人决定结为异性姐弟,互相照拂,度过灾年。 二人出身都不好,知道哪里可以捡到勋贵富户丢弃的米糠,知道什么品种的树皮味道相对可口些,日子竟也这么过了半年。 天不遂人愿,流亡半年后二人终于无糠可咽,只能靠在扒光了树皮的梧桐树下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溶溶月色下杪秋半靠在树边,嘴唇龟裂,还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这辈子无缘了,我们来生再见罢。” 遥夜脸庞滑过几行泪,小声道:“姐,我不想死。” 杪秋抬头望天,哽咽道:“姐姐也是。” 正当她扬头拭泪时,就看见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正与自己对视。 她或被惊到或被吓到,却无力呼喊。 遥夜偏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宽体胖的老头正脚背反勾在树杈上看着二人。 “......” 老头纵身一跃,跳到二人面前,搓手嘿嘿一笑,看起来完全不像古稀年岁的老人。 二人不知他想做什么,却无力再退。 “我看二位小友与我很是投缘......” 遥夜也是没想到,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有骗子找上门,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滚!” 长琴真君笑意更深:“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 遥夜偏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 杪秋也警惕地看着他。 长琴真君也不在意,“我名叫长琴,你们两个可愿做我徒儿?” 说完也不急,就站在一边等着二人的回答。 杪秋思虑再三,觉得不拜师就是饿死的命,拜师说不定有一条活路,虽然不知道他需要二人做什么,但还是把遥夜拉了起来。 二人行了个不太标准甚至有几分滑稽的拜师礼。 长琴真君也不在意,笑呵呵让二人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发现还不知两个新徒弟的名字。 “你们叫什么呢?” 杪秋苦笑一声:“仙......师尊有所不知,这样的灾荒年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还在意什么名字?” 长琴真君道:“你二人既入我千绝山,便不再是尘世中的人啦,这样吧,为师给你们取一个。” 遥夜拱手道:“刚刚徒儿多有不敬,师尊见谅。” 长琴真君摆摆手,让他起来,随即拍手乐道:“既是深秋,又是寒夜,有了!” “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①。你叫杪秋,你叫遥夜,如何?” 二人微怔,相视一眼再度拜下:“弟子杪秋/遥夜多谢师尊赐名。” 自此,人世间少了两个无足轻重的乞儿,千绝山崇明峰多了两个亲传弟子。 鬼灵再次催促:“请随嫁新郎念誓词!” 遥夜忍住刀人,啊不,刀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开始念。 虞喑看见对面的杪秋身形微动,应该是在强忍笑意。 在他囫囵读完之后鬼灵却怨怪道:“一号,你读的不诚恳,怨祝娘娘是不会保佑你的,你需得重读一遍。” 遥夜一听这话简直想跳起来踢飞它的鬼头,他念完就不错了好吗? 还不诚恳,我去你大爷的诚恳! 虞喑对他摇摇头,让他先别冲动。 与此同时,她还捕捉到一个词,怨祝娘娘。 应当就是这背后的邪祟了。 想到这里,虞喑淡淡对主持的鬼灵道:“到我了。” 鬼灵不悦:“他还需要再读......” 虞喑更不耐烦打断它:“到我了。我想快点与我的......爱侣宣誓。” 娘子两个字在嘴边滚了半天也说不出口,最后吐出一个爱侣。 鬼灵没想到还有如此痴情的人,又笑道:“嘻嘻你们感情真好,那你先来吧。” 虞喑回想起刚刚的唱词,对着眼前人一字一顿的念完。 虽说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还是比刚刚遥夜像是要去杀人的语气好太多了。 对面盖头下的人手臂轻轻颤了一下,似是有些害羞。 鬼灵对于新娘这一举动很是满意,也就放过了遥夜没让他再念。 “秤杆挑红锦,执手心意投!请随嫁新郎掀盖头——” 一边的鬼童给二人递上一根黑秤杆。 遥夜低声说了句什么,杪秋自己用团扇掀开了盖头。 虞喑大概猜到眼前人的身份了,漫不经心接过秤杆,却并不挑开。 眼前人也不动,二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过了一瞬,虞喑叹口气,微微踮起脚轻柔地挑开了那顶丹红耀目的盖头,一如多年前那人轻轻托住自己。 盖头下的人阔眉情目,轩轩韶举,天生一副风流上扬唇,与平日里他常穿的孔雀绿锦袍的潇洒肆意不同,此时一身绯红更显他颜秾华引,光映照人,别有一番风流。 “你怎么来了?” 宁雪无有些无辜地眨眨眼:“我来寻我的爱侣?不欢迎一下么?” 虞喑:“......” 遥夜:“!!!” 杪秋:“???” 鬼灵无视四人反应,继续拖腔拖调:“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②!执喜剪,取鬓发——” 鬼童又端上喜剪。 杪秋一直把自己的头发保养的极好,平日里不慎掉落一根头发都恨不得拉着所有人开个追悼会,此刻叫她剪发无疑天塌了。 她瞳孔一缩,看着遥夜手上的剪刀,连连摇头。 遥夜啧了一声,没好气道:“除了臭美就是臭美,就你事多。” 说罢抬手在自己两鬓边各剪下一缕乌发放进锦囊。 杪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灵蛇髻,确认完好无损这才松口气。 虞喑年幼时是听过结发为夫妻的说法的,虽说现在只是做个任务,但还是有些犹豫。 宁雪无笑道:“怎么?怕我拿你头发扎小人啊?” 虞喑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宁雪无继续说:“你不想也没关系,我剪就好了。” 他越是这么说虞喑反而越想证明自己似的,一把夺过鬼童递过来的喜剪,也学着遥夜的样子于鬓边剪下一缕乌发放在托盘上。 宁雪无眉毛一挑,而后微微俯身好让虞喑剪下自己一缕头发。 虞喑把它们合在一起,又细细打了个结。 有些发丝较细,看着柔软,顺滑些,有些则略粗,却也保养的很好,乌黑油亮的。 万缕纠缠青丝如同二人之间抽刀断水的缘分一般,挥不断也泼不灭。 宁雪无把发缕放入锦囊后递给虞喑,虞喑摇头并不接:“你等会扔了罢。” 宁雪无不置可否,先放入自己袖中。 接下来依次是沃盥礼,同牢礼,而后是合卺礼。 四人已经被繁琐的礼节磨得没脾气了,鬼灵终于喊:“随婚礼成,请新郎新娘起身——” 虞喑她们只是随婚,说白了就是贵族花钱请来蹭命格的,就免了拜堂礼。 下一步便是新娘揭盖头了。 虞喑死死盯着在场唯一一顶朱红盖头。 她会是梁小姐吗? 病恹恹的新郎手持秤杆,挑开朱红盖头,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盖头下的新娘居然是小满! 她和身边的新郎一样,眼神空洞,行动却不如他僵硬。 三人一齐转头看向宁雪无。 宁雪无眼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也猜出了什么,设下一道隔音阵法才道:“师尊听说了一些关于这邪祟的消息,怕你们搞不定,也让我过来。但你们走得太快了,我从梁府赶过来这幻境都要关了,我破阵才进来的。” “那小满呢?” 宁雪无想了想:“我都没见过她,进来之后就有一个小鬼童拉着我去梳洗,再然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虞喑又看了眼那边呆滞的小满,宁雪无就是再爱开玩笑,但这个节骨眼上是没道理骗她们的。 那也就是说,从她们分开起,小满就被带到了与她们不同的地方。 虞喑又想起之前那个鬼灵说的怨祝娘娘,看来不止小满有话没说,梁府那三人也还有话没对她们说。 而这没说出来的话,恐怕才是关键之处。 ①出自宋玉的《九辩》,其实芳蔼的名字也是这里面出的哈哈哈,是繁盛美好的意思。 ②出自卓文君的《白头吟》 没备注的全是我扯的,因为我没找到比较适合这里的誓词,只能自己根据一些典故编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