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对峙》 第1章 命中注定的对手 陆景宸知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对着他的脸失神了。 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精致到令人屏息的脸——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睫毛长而微翘,唇角总是若有若无地扬着温柔的弧度。这张脸配上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和常年练习古典舞练就的身姿,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陆老师,导演说十分钟后开始。”助理小林小心翼翼地探进化妆间,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陆景宸侧脸的轮廓。 陆景宸轻轻点头,手指在即将开拍的角色剧本上摩挲着。出道五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娱乐圈从不缺好看的人,但像他这样把精致与温润气质结合得天衣无缝的并不多。他的经纪人说这是老天爷追着喂饭,但只有陆景宸自己知道,为了让这种“温润”深入人心,他花了多少工夫。 “景宸,今天拍的戏份不重,但情绪层次要多一些。”导演张浩推门而入,打量着他的造型,“很好,妆容很贴合角色,继续保持你那种温柔中带着疏离的感觉。” 陆景宸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如春水:“谢谢张导,我会注意的。” “对了,下周有个大制作的试镜,我帮你报了个名。”张浩压低声音,“是个双男主剧,本子我看过,人设很出彩。其中一个角色特别适合你——表面温柔实则腹黑,戏份吃重。” “什么类型的剧?”陆景宸抬眸。 张浩顿了顿,笑容有些微妙:“BL。” 陆景宸的指尖轻轻一顿,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另一个男主呢?有人选了吗?” “还没定,不过听说梁锐也会去试镜。”张浩说到这个名字时,明显看到陆景宸优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是吗?”陆景宸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化妆间里的空气似乎冷了几度。 梁锐。 这个名字在陆景宸心中划过一个不愉快的印记。三个月前,在一场慈善晚宴上,陆景宸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彼时他正准备向心仪已久的小提琴手林晓婉表达好感,却被一个笑声爽朗、英挺帅气的男人捷足先登。 那个男人就是梁锐。 梁锐站在林晓婉身边,两人谈笑风生,一个是英气勃发的新生代演员,一个是才华横溢的音乐家,站在一起竟分外和谐。陆景宸看到林晓婉望着梁锐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一种少见的挫败感悄悄爬上心头。 事后经纪人告诉他,梁锐是近年来势头最猛的新人之一,靠一部热血军旅剧一炮而红,以阳光开朗的形象收获了大批粉丝。虽然比陆景宸晚出道两年,但人气已经直追而来。 最让陆景宸难以释怀的是,之后几次与林晓婉的接触中,她总会不经意地提起梁锐的名字。 “梁锐真的很特别,他那种率真和活力,在娱乐圈很少见了。” “你知道吗?梁锐说他想挑战不同类型的角色,不愿意被定型。” “梁锐他...” 每次听到这些,陆景宸都维持着完美的微笑,心中却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景宸?”张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陆景宸优雅地站起身,抚平西装上不存在的褶皱:“张导放心,我会认真准备试镜的。” 不管对手是谁,他陆景宸从不会退缩。 --- 同一时间,城西的一家健身房内,梁锐刚结束一组负重深蹲。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滑落,浸湿了紧贴在身上的灰色背心,勾勒出结实有力的胸肌和腹肌轮廓。他抓起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对着镜子调整呼吸。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典型东方审美的英挺长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小麦色皮肤健康阳光。不同于陆景宸那种精致如艺术品的美,梁锐的魅力在于浑然天成的英气和活力,像是夏日最炽热的阳光,让人无法忽视。 “梁哥,刚才经纪人来电话,说下周有个重要试镜。”助理小陈递过水杯,眼神难掩兴奋,“是王导的新剧,双男主配置,制作团队超强!” 梁锐仰头灌了口水,喉结滚动:“什么题材?” “呃,是BL剧。”小陈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观察梁锐的反应。 梁锐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作为一名以硬汉小生形象出道的演员,他对自己被贴上“阳光直男”标签既庆幸又苦恼。庆幸的是这让他迅速积累了人气,苦恼的是这种标签严重限制了他的戏路。经纪人多次建议他尝试不同类型的角色,但BL剧... “另一个男主呢?”梁锐问。 “听说陆景宸也会去试镜。” 梁锐扬起一边眉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三个月前的那次慈善晚宴,他注意到陆景宸看林晓婉的眼神。作为男人,他太清楚那种眼神的含义了。 后来林晓婉几次提起陆景宸,总是夸赞他的温柔和才华。梁锐表面上爽朗地笑着,心中却有种莫名的不快。陆景宸那样的人,太过完美,太过刻意,像是精心计算过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的瓷娃娃,和他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格格不入。 但不可否认的是,陆景宸的演技和人气都是一流的。如果能和他合作,无疑会大大提升剧集的关注度。 “帮我准备试镜。”梁锐做出了决定,将毛巾搭在肩上,“剧本发我。” “好的梁哥!”小陈松了口气,“对了,还有一件事...林晓婉小姐问您下周有没有时间,她想邀请您参加她的私人音乐会。” 梁锐的表情柔和了些:“回复她,如果试镜结束得早,我一定去。” 想到林晓婉,梁锐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和他见过的许多娱乐圈女孩不同,不矫揉造作,对音乐有着纯粹的追求。和她在一起时,梁锐感到难得的放松和愉悦。 但他没注意到,当听到陆景宸这个名字时,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莫名的兴奋,像是猎人发现了值得全力以赴的猎物。 --- 试镜当天,陆景宸提前半小时到达了现场。 他选择了一套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内搭浅蓝色衬衫,既不过分正式,又完美衬托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站在等待区,他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老师,您今天的状态真好。”一位工作人员红着脸递上号码牌。 陆景宸微笑着接过,眼神却已飘向入口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道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梁锐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身材挺拔如松,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的出现像是一阵清新的风,瞬间改变了整个房间的气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陆景宸的眼中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评估。 梁锐则是直接得多,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陆景宸,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挑战意味。 “真巧。”梁锐走到陆景宸面前,伸出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前辈。” 陆景宸握住他的手,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力度和热度:“梁先生,幸会。看来我们对剧本的眼光很一致。” “或许吧。”梁锐松开手,笑容灿烂却没什么温度,“不过我听说这个剧需要演员之间有‘化学反应’,不知道陆前辈怎么看?”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了。 陆景宸面不改色,声音依然温和:“梁先生说得对。不过在我看来,化学反应不只一种,强烈的对抗也能产生火花,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再次碰撞,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噼啪作响。 “17号,陆景宸请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 陆景宸对梁锐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试镜间。转身的瞬间,他脸上温润的笑容淡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梁锐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这场竞争,才刚刚开始。 --- 试镜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当陆景宸和梁锐先后从试镜间出来时,两人表情各异。 陆景宸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中的满意。王导对他演绎的“温柔腹黑”角色赞赏有加,特别欣赏他在一场感情戏中展现的层次感——表面温柔似水,眼神深处却藏着偏执与占有欲。 梁锐则是难掩兴奋。王导对他试演的“阳光开朗但内心敏感”角色给予了高度评价,尤其称赞他在一场爆发戏中的表现,称他“将角色外放与内敛的矛盾处理得恰到好处”。 两人在走廊再次相遇。 “看来我们都很有希望。”梁锐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自信。 陆景宸微微一笑:“梁先生表演很有张力,令人印象深刻。” “陆前辈的细腻演技也让我学到了很多。”梁锐回应,但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是双男主剧,演员之间的默契很重要。你觉得我们能配合默契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他们之间不仅没有默契,甚至还有隐约的敌意。 陆景宸正要回答,王导的助理匆匆走了过来:“陆老师,梁老师,请稍等。王导想再见你们一面,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他们被重新请进试镜间,王导正和编剧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王导示意他们坐下。 “两位,我就直说了。”王导的目光在陆景宸和梁锐之间来回移动,“你们单独的表现都很出色,符合我们对两个主角的设想。但问题在于...” 编剧接过了话头:“问题在于,我们需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你们试镜的是对手戏片段,但实际剧本中,这两个角色从互相看不顺眼到逐渐被对方吸引,感情变化非常微妙复杂。” 王导点点头:“所以我想看看你们在一起时的状态。给你们五分钟,随便聊聊,就当摄像机不存在。” 陆景宸和梁锐再次对视。 这一次,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要表现出融洽。 “梁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陆景宸先开口,声音温和自然。 “健身,打篮球。”梁锐回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陆前辈呢?” “我喜欢古典舞和品茶,偶尔也练习书法。”陆景宸微微一笑,“听起来我们的兴趣差异很大。” “差异大未必是坏事。”梁锐接道,话中有话,“有时候最吸引人的恰恰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陆景宸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摄像机精准捕捉。 “有道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梁锐脸上,像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人,“就像光与影,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张力又回来了,但这次似乎夹杂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王导和编剧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满意。 “好了,谢谢两位。”王导开口,“有结果我们会尽快通知。” 离开试镜间时,梁锐主动为陆景宸拉开门。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陆景宸微微一愣,但还是礼貌地道谢。 “不用谢。”梁锐看着他,“如果我们真的能合作,以后可能要经常互相照顾了。” 陆景宸回以微笑:“希望我们有这样的机会。” 两人在电梯前分手,陆景宸走向地下停车场,梁锐则选择步行到附近的咖啡馆等待经纪人。 当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身影后,两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了。 陆景宸靠在电梯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和梁锐相处带来的压力超出了他的预期,那种直接而强烈的存在感,几乎要穿透他精心维持的温润外壳。 而走在街上的梁锐,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陆景宸最后那个微笑。在某一瞬间,他似乎在陆景宸完美的面具上看到了一丝裂痕,透露出某种真实而复杂的情绪。 手机震动打断了梁锐的思绪,是林晓婉发来的消息:“试镜怎么样?晚上音乐会别忘了哦~” 梁锐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来自经纪人:“王导那边有消息了,你和陆景宸都入选了,下周开始剧本围读。”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所以,他们真的要合作了。在接下来几个月里,他们将扮演一对从情敌到恋人的角色,在镜头前演绎爱情的萌生与滋长。 梁锐抬起头,看着街对面广告牌上陆景宸的香水代言海报。海报上的男人眼神温柔,唇角微扬,完美得不真实。 他突然很好奇,在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下,真实的陆景宸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期待找出这个答案。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两个命中注定的对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却不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2章 暗流 试镜结果公布后的第三天,陆景宸接到了林晓婉的电话邀请。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轻柔如常:“景宸,这周末我的小型音乐沙龙,你有时间来吗?我新谱了一首曲子,想第一个演奏给你听。” 陆景宸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语调:“当然,晓婉的邀请我怎么会错过。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我就好。”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玻璃上倒映着他完美却略显疏离的轮廓。林晓婉对他的才华一直颇为欣赏,他们的交往停留在音乐与艺术的层面,优雅而克制。直到梁锐出现。 陆景宸清楚记得三个月前的那场慈善晚宴。他本已计划好在那晚向林晓婉表露心迹——不是突兀的告白,而是用她最能理解的方式:一首他亲自参与编曲、融入她最爱的古典元素的新歌demo,以及两张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VIP票。 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甚至特意选择了与她香氛基调相似的须后水,在手腕处试了三次才确定用量。 然而当他端着香槟,在宴会厅的露台找到林晓婉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梁锐背对着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晓婉完全笼罩。他们并肩倚在栏杆边,远处是城市的璀璨夜景。林晓婉微微仰头听着梁锐说话,眼中闪烁着陆景宸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笑意。 “...所以你直接从两米高的墙上跳下去了?”林晓婉的声音带着惊叹。 梁锐爽朗的笑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那场戏导演要求真跳,下面有垫子。不过落地时没站稳,脚崴了一下,硬是忍着拍完那条才喊卡。后来肿得像馒头。” “太拼了。”林晓婉摇头,语气却满是钦佩,“但这就是你,做什么都全力以赴。” “也不是。”梁锐侧过头看她,灯光在他英挺的侧脸上投下光影,“比如现在和你聊天,我就完全没在想工作的事。” 这句带着明显好感的话,让林晓婉的脸颊微微泛红。 陆景宸停在五步之外,手中的香槟杯壁冰凉。他看见梁锐自然地伸手,将林晓婉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那个动作随意至极,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而他精心准备的demo和音乐会门票,此刻在口袋里突然变得沉重而多余。 “陆老师?”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陆景宸转身,发现助理小林不知何时已站在客厅,手里拿着平板:“这是王导那边发来的剧本修改初稿,还有...下周剧本围读的日程安排。” 平板上,他和梁锐的名字并排列在双男主的位置。 “梁锐那边确认时间了吗?”陆景宸接过平板,语气平淡。 “确认了,他的团队非常配合,说会全力投入。”小林顿了顿,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还有,音乐沙龙的邀请...需要我帮您准备礼物吗?” 陆景宸的指尖在平板上滑动,目光停留在标注着大量亲密戏份的章节:“准备一瓶她喜欢的勃艮第红酒,再订一束白色郁金香。” “好的。”小林点头,犹豫了一下,“那个...梁锐好像也会去。”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 “谁告诉你的?” “晓婉姐的助理刚发来的完整宾客名单,我看到了梁锐的名字。”小林声音越来越小,“可能只是巧合...” 陆景宸将平板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如常,但小林注意到他放下的力度比平时稍重了些。 “巧合?”他轻声重复,嘴角弯起一个温润的弧度,“也许吧。” --- 同一时间,梁锐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网,场边传来几声喝彩。梁锐随手抹了把汗,走向场边休息。手机屏幕上,林晓婉的信息刚刚弹出:“周末的音乐沙龙,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一定要来哦,我有惊喜。” 梁锐笑着回复:“你亲自邀请,天上下刀子我也去。” 刚发送,经纪人李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梁锐,两件事。第一,王导的剧本围读安排出来了,从下周一开始,连续五天,强度很大。第二,”她顿了顿,“林晓婉的沙龙,陆景宸也会出席。” 梁锐喝水的动作停了一瞬:“哦?” “我知道你和林晓婉正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李姐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和陆景宸马上就要合作,而且演的是情侣。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你们因为争风吃醋产生矛盾的新闻,对剧、对你们俩都不好。” “我没那么幼稚,李姐。”梁锐放下水瓶,语气轻松,但眼神暗了暗。 “我知道。”李姐叹了口气,“但那个陆景宸...我打听过,他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温和。你记得三个月前世纪传媒那个项目吗?原本定的是他们公司另一个小生,最后莫名其妙换成了他。据说是投资方直接点的名。” “他演技好,形象合适,被选中很正常。”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李姐压低声音,“我听说,是有人‘不小心’把竞争对手的某些黑料送到了投资方桌上。当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陆景宸,一切都巧合得完美。” 梁锐沉默了。他想起试镜时陆景宸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以及偶尔从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锐利。 “总之,周末保持风度,别起冲突。”李姐叮嘱,“现在你们的利益某种程度上是绑在一起的。” 挂了电话,梁锐仰头看向球场上方明亮的灯光。他对林晓婉确实有好感——她真实、有才华,和他见过的很多圈内女孩不同。但那份好感是否强烈到要和陆景宸针锋相对? 也许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不服输。 从第一次在慈善晚宴上见到陆景宸起,梁锐就对这个完美得不像真人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抵触。那种每一寸笑容都经过计算、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优雅,让他觉得虚假。而林晓婉对陆景宸的欣赏,更让这种抵触发酵成了一种竞争意识。 他想证明,真实的、有温度的吸引力,胜过精心设计的完美。 --- 周末的音乐沙龙在一家私人艺术馆举办。场地不大,但布置得极有格调,墙上挂着抽象画作,中央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和几把小提琴。 陆景宸提前十分钟到达,手捧白色郁金香和红酒。他今天选择了一件浅灰色高领羊绒衫配黑色大衣,简约而矜贵,与他温润的气质相得益彰。一进门,他便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景宸,你来了。”林晓婉迎上来,一袭香槟色长裙衬得她气质出尘。她接过花,眼中露出真诚的喜悦,“好美的郁金香,你知道我最喜欢白色。” “配你今天的裙子。”陆景宸微笑,将红酒递给侍者,“希望你会喜欢这支酒。” “你选的我都喜欢。”林晓婉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引他向里走,“来,我给你介绍几位音乐界的朋友。” 陆景宸温顺应允,目光却在场地内扫过——梁锐还没到。 介绍间隙,林晓婉轻声说:“其实今天除了演奏新曲,我还有个小私心...想请你帮我听听编曲,给些意见。我知道你对古典和现代融合很有见解。” “荣幸之至。”陆景宸侧头看她,眼神专注而温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梁锐到了。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皮衣配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随意抓出几分不羁的造型。与陆景宸的精致优雅形成鲜明对比,却自带一种生机勃勃的吸引力。他一进门,目光就直接落向了林晓婉——以及她挽着的陆景宸。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陆景宸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梁锐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走了过来。 “晓婉,抱歉迟到,路上有点堵。”梁锐的声音爽朗,目光落在林晓婉挽着陆景宸的手上,笑容不变,“陆前辈也来了,真巧。” “梁先生。”陆景宸点头,语调温润,“不巧,晓婉也邀请了我。”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 林晓婉似乎察觉到什么,松开手,笑着打圆场:“都是朋友,正好今天聚在一起。梁锐,你上次说想听我拉那首《茨冈》,今天安排在第一首。”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梁锐看向林晓婉时,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沙龙正式开始。林晓婉的演奏确实精湛,尤其是那首新曲,将古典小提琴的韵味与现代电子乐的元素巧妙融合,令人耳目一新。演奏结束,掌声热烈。 “太棒了!”梁锐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眼神发亮,“晓婉,这首曲子让我想起沙漠里的星空,孤独又壮丽。中间那段变奏,简直绝了。” 林晓婉脸颊微红:“你能听出那段变奏的设计?那是我最纠结的部分。” “当然,从G大调到E小调的过渡,情绪瞬间沉下去,但后面的爬升又带出希望...”梁锐走到钢琴边,随手按了几个和弦,“是不是这样?” “对!就是这种感觉!”林晓婉惊喜地坐到他身边,两人就着钢琴讨论起来。 陆景宸坐在原处,手中的香槟杯轻轻晃动。他看着那两人并肩坐在琴凳上,梁锐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虽然技巧生疏,但乐感极佳,不时逗得林晓婉笑出声。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冰冷的抽离感。就像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室内温暖的画面,知道自己与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 “陆老师不一起去聊聊音乐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陆景宸转头,看见王导的助理周小姐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 “让他们先聊,我不急。”陆景宸微笑,依然是无可挑剔的温和。 周小姐意味深长地看着钢琴边的两人,又看向陆景宸:“王导让我提醒两位,下周的剧本围读非常重要。他希望你们能暂时放下...个人之间的其他关注,完全投入到角色关系中。” 陆景宸的睫毛微微颤动:“请转告王导,我向来专业。” “那就好。”周小姐举起酒杯,“其实王导看了你们试镜时的互动,非常兴奋。他说,那种表面礼貌下的暗流,正好是角色初期关系最需要的质感。” “暗流?”陆景宸轻啜一口香槟,笑了,“周小姐用词真有意思。” “不是吗?”周小姐眨眨眼,“有些竞争,反而是最好的催化剂。” 这时,林晓婉和梁锐的讨论告一段落,她起身走向陆景宸:“景宸,轮到你了。梁锐给了我很多灵感,但我还是最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 梁锐也跟着走过来,站在林晓婉身侧,姿态自然而亲近。 陆景宸缓缓起身,放下酒杯:“晓婉的新曲结构上很有突破,尤其是第二乐章的回旋主题,让我想起巴洛克时期的赋格变奏。不过,”他看向林晓婉,目光专注,“如果能在第47小节加入一个半音阶的过渡,也许能缓解后面转调的突兀感。当然,这只是我的拙见。” 林晓婉的眼睛亮了起来:“第47小节...对,那里我总觉得有点生硬!景宸,你一听就抓住了关键。” 她转身兴奋地对梁锐说:“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专业编曲人的耳朵!” 梁锐的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深了几分:“陆前辈果然厉害。我这种业余的,就只能听个感觉。” “感觉也很重要。”陆景宸温声回应,“音乐最终是打动人心,技巧只是工具。梁先生那种直接的感受力,很难得。” 这话听起来是赞美,但在此时的语境下,却像是一种划分界限——你是凭感觉的业余爱好者,我是懂技巧的专业人士。 梁锐听出来了。他向前半步,几乎与陆景宸平视:“陆前辈说得对。就像演戏,有时候太注重技巧,反而会失去真实的情感冲击。观众想看的不是完美的表演,而是真实的人。” 四目相对。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林晓婉看着他们,隐约感觉到某种无形的火花在迸溅。 “真实...”陆景宸轻声重复,忽然笑了,那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润动人,“那么梁先生认为,什么是真实?” “真实就是——”梁锐正要回答,音乐馆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切换成柔和的模式。主办方宣布进入自由交流时间。 打断来得恰到好处。 林晓婉适时插入:“好了两位,音乐时间结束,现在是社交时间。景宸,我带你去见见陈教授,他一直想认识你。梁锐,你也一起来吗?” “你们先去吧。”梁锐举起手机示意,“我回个重要电话。” 林晓婉点点头,挽着陆景宸离开。转身时,陆景宸的余光瞥见梁锐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眼神深沉难辨。 一小时后,沙龙接近尾声。陆景宸以明日有早班为由提前告辞。林晓婉送他到门口。 “今天谢谢你来,景宸。”她真诚地说,“你的意见对我帮助很大。” “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陆景宸穿上大衣,动作优雅,“新曲很出色,演出成功。” 他转身要走时,林晓婉忽然轻声说:“你和梁锐...下周就要一起工作了吧?” 陆景宸脚步微顿:“是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很细腻。”林晓婉笑了笑,“你们合作,一定会很有意思。” 陆景宸回头看她,夜色中他的面容在街灯下显得格外柔和:“我也很期待。” 走出艺术馆,夜风微凉。陆景宸没有立刻叫车,而是沿着人行道缓步前行。走了约一百米,他在一个公交站牌旁停下,从大衣口袋掏出烟盒——一个很少有人知道他保留的习惯。 打火机亮起的瞬间,另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陆前辈也抽烟?”梁锐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陆景宸没有回头,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偶尔。梁先生没留在里面?” “出来透透气。”梁锐走到他身边,也点了支烟。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牌下,像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 沉默持续了片刻。 “晓婉是个好女孩。”梁锐忽然开口,目光望着街道上的车流。 “的确。”陆景宸声音平静。 “所以公平竞争?”梁锐转过头看他,街灯在他眼中映出明亮的光点。 陆景宸终于侧目,与他对视。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梁先生,”他缓缓说,声音比夜色更温柔,“我们不是已经在竞争了吗?” 梁锐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少了沙龙上的灿烂,多了几分锐利:“说的也是。不过陆前辈,演戏是演戏,生活是生活。别搞混了。” “我从不混淆。”陆景宸将烟蒂按灭在垃圾桶上,“倒是梁先生,既然知道是戏,又何必在意戏外的输赢?” “因为有些人,无论在戏里戏外,都让人忍不住想赢。”梁锐一字一句地说。 陆景宸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微笑:“那么,祝你好运。” 他转身走向等候在路边的车。拉开车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梁锐仍站在公交站牌下,手中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车子驶入夜色。陆景宸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手机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信息:“王导确定了,剧本围读周一上午九点开始,地点在星汇大厦18层。梁锐会准时到。另外,第一版完整剧本已发你邮箱,亲密戏比初稿又增加了三场。” 陆景宸睁开眼,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他回复:“收到。我会准备好。” 窗外,城市夜景飞速后退。他想起梁锐刚才的话——“无论在戏里戏外,都让人忍不住想赢”。 陆景宸的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明白含义的弧度。 游戏开始了。 而这一次,赌注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第3章 同居三十日 星汇大厦十八层,剧本围读室。 陆景宸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时,发现梁锐已经在了。 他坐在长桌靠窗的位置,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头发微微潮湿,像是刚晨跑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低头翻阅剧本的侧影专注而沉静,与平时外放的阳光形象有些不同。 “陆老师早。”工作人员轻声打招呼。 梁锐闻声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音乐沙龙上的火花四溅,梁锐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重新低头看剧本。 陆景宸在长桌另一侧坐下,同样翻开剧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工作归工作。 围读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王导坐在主位,看着两位男主角流畅地对词、讨论角色动机,甚至能就某场戏的情感转折提出建设性意见,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很好,你们对角色的理解比我想象的深入。”午休时,王导拍拍手,“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所有人都看向他。 王导的目光在陆景宸和梁锐之间移动:“这部剧的核心,是两个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如何在相处中逐渐发现彼此的闪光点,情感慢慢变质。这种变化需要细腻的层次,从抵触到习惯,从习惯到在意。” 编剧接过话头:“所以我和王导商量后,决定在正式开机前,增加一个情感培养期。” 陆景宸心中升起不太妙的预感。 “从下周一开始,”王导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需要同居一个月。”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梁锐先反应过来:“王导,您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王导微笑,“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培养出角色需要的那种从陌生到熟悉的亲密感。我们会为你们安排一套公寓,这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个人工作,你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读剧本,一起生活。” 陆景宸的手指在剧本边缘轻轻摩挲,声音依然温和:“王导,我认为演员可以通过专业训练和深入的角色讨论达到情感共鸣,不一定需要这样...极端的方式。” “如果是普通戏,当然。”王导的目光锐利起来,“但这是BL剧,而且是情感变化极其细腻的BL剧。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能分辨出演技和真情实感的区别。我要的不是‘演’出亲密,而是真正建立一种熟悉和默契。” 梁锐靠向椅背,挑了挑眉:“听起来像真人秀。” “比真人秀更真实。”编剧插话,“没有摄像机24小时对着,但你们需要每天写同居日志,记录相处中的感受和发现。这些日志会帮助我们调整剧本,让感情线更加自然。” 陆景宸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既然是为了作品,我当然配合。只是不知道梁先生是否方便?” 他把问题抛给了梁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锐身上。如果他拒绝,就显得不够专业;如果接受,就意味着要和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共享私人空间一个月。 梁锐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他一贯的爽朗,但眼底深处有一丝挑衅:“我没问题。反正我独居,换个环境也挺新鲜。倒是陆前辈,听说您有洁癖,对居住环境要求很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与人合住?” “适应环境是演员的基本素养。”陆景宸温声回应,“梁先生不用担心。” “那就这么定了。”王导一锤定音,“公寓已经准备好,在清澜湾,环境安静,适合创作。周日下午三点,你们各自带行李入住。这是钥匙。”他推出两把银色钥匙。 陆景宸和梁锐同时伸手,指尖在钥匙上方短暂停顿,然后各自取走一把。 金属触感冰凉。 --- 周日午后,清澜湾高级公寓。 陆景宸准时在两点五十五分到达。他带了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和一个手提包,穿着米白色针织衫和卡其色长裤,简约优雅。站在1602室门前,他做了个深呼吸,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的瞬间,他微微愣住。 公寓比他想象的更宽敞明亮。极简风格的装修,大面积留白,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和远处隐约的山影。客厅、餐厅、开放式厨房一体,尽头是两间相对而立的卧室门。 但让他愣住的不是环境,而是已经站在客厅中央的梁锐。 梁锐显然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他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短裤,正弯腰调整一个放在角落的拳击沙袋,背肌随着动作绷紧舒展,汗水在皮肤上闪着光。地上散落着几个还没完全打开的纸箱。 听到开门声,梁锐直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汗:“挺准时。” “梁先生到得真早。”陆景宸将行李箱立在门边,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客厅,“已经开始布置了?” “反正闲着。”梁锐走到开放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我住左边那间,右边归你。卧室自带卫生间,公共区域一人一半,很公平。” 陆景宸没说什么,推着行李箱走向右边的卧室。房间干净整洁,床品是高级灰的色调,有一面墙是书架,还有一个小型工作台。他满意地发现窗户朝南,下午的阳光正好洒在地板上。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衣物按色系挂进衣柜,护肤品在浴室收纳架上排列整齐,几本专业书籍和剧本放在工作台上,笔记本电脑连接好电源。最后,他从行李箱底部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茶具和几罐茶叶,将它们放在书架显眼处。 整个过程花了四十分钟。当他走出卧室时,客厅已经焕然一新。 梁锐的那些纸箱不见了,拳击沙袋被移到了阳台角落。地面干净,沙发上的靠枕被拍松摆放整齐。梁锐本人已经冲完澡,换了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正在厨房岛台边摆弄咖啡机。 “我收拾了一下,省得你看着心烦。”梁锐头也不抬地说,“咖啡喝吗?我带了不错的豆子。” 陆景宸有些意外:“谢谢,不过我喝茶。” “随你。”梁锐按下咖啡机开关,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陆景宸走向厨房,打开橱柜,取出烧水壶和一只白瓷茶杯。两人在开放式厨房里各据一方,一个等咖啡萃取,一个等水烧开,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安静。 水烧开了。陆景宸温杯、置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茶香渐渐飘散。 “仪式感挺足。”梁锐靠在岛台边,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美式。 “生活需要一些锚点。”陆景宸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梁先生对咖啡也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就是喝个习惯。”梁锐喝了一大口,“不过拍《北纬三十度》时跟组里一个意大利老演员学了点皮毛,至少知道怎么不被酸涩的速溶咖啡折磨。” 陆景宸记得那部戏。梁锐在其中饰演一个战地记者,表演获得了不少好评。他当时看了几个片段,不得不承认,梁锐在镜头前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很难被忽视。 “那部戏你演得很好。”陆景宸说,这是真心的评价。 梁锐抬眼看他,似乎想分辨这句话里是否有讽刺意味。发现没有后,他耸耸肩:“运气好,碰到合适的角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陆景宸微笑,“不过我更相信,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话听起来平常,但在两人之间特殊的关系背景下,似乎有另一层意味。 梁锐放下咖啡杯:“说到准备,王导要求我们今晚开始第一次共同读本。七点,客厅。” “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各自在房间里熟悉剧本。陆景宸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台词的情绪层次,在空白处写下密密麻麻的笔记。梁锐则更喜欢走动阅读,时而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时而停下来用手机录音回听。 六点半,陆景宸走出房间准备晚餐。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食材,分类摆放整齐。蔬菜保鲜层甚至贴着便签纸,标注了购买日期。 “我下午去买的。”梁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出了房间,“不知道你吃什么,就都买了点。费用我们AA。” 陆景宸转头,看到梁锐倚在厨房门框上。他穿着居家服,头发微乱,少了几分平时在外的锋芒,多了些随意的真实感。 “谢谢。”陆景宸取出几样蔬菜和鸡胸肉,“今晚我做吧,算是乔迁第一餐。” “你会做饭?”梁锐挑眉。 “基本的生活技能。”陆景宸开始清洗蔬菜,动作熟练,“还是说,梁先生想继续靠外卖和蛋白粉过活?” 梁锐笑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既然你愿意做,我当然乐意等吃。” 他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调低音量,体育新闻的背景音在空间里轻轻回荡。陆景宸在厨房切菜、腌制、热锅,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开放空间,却奇异地没有那种紧绷的尴尬。 四十分钟后,三菜一汤上桌:清炒时蔬、香煎鸡胸肉、蒜蓉西兰花,还有一道简单的番茄蛋花汤。摆盘简洁但精致。 梁锐坐下,尝了一口鸡胸肉,眼睛微微睁大:“...不错。” “合口味就好。”陆景宸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优雅。 这顿饭吃得异常平静。他们聊了聊剧本,讨论了几个场景的理解,甚至就某个角色的行为动机进行了简短的辩论。没有火药味,更像是两个专业演员的工作交流。 饭后,梁锐主动收拾洗碗。陆景宸没有推辞,泡了壶新茶放在客厅茶几上。 七点整,第一次共同读本开始。 他们选择的是剧本第十三场——两个主角因误会大吵一架后,第一次不得不共处一室的戏。那场戏情感激烈,台词密集,非常考验演员的爆发力和节奏感。 “我从这里开始。”梁锐指了指剧本,“‘你以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控制,是吧?’” 他的声音一出来,陆景宸就察觉到了变化。不是平时那种阳光开朗的语调,而是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挫败感,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景宸调整呼吸,进入角色:“‘至少我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还自以为勇敢。’” 他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一种冷静的质感,但底下暗流涌动,那是角色用理性掩盖受伤的伪装。 对词进行得出奇地顺利。他们轮流念出台词,没有过多表演,只是专注于文本和情绪的传递。但不知不觉间,客厅的气氛变了。剧本中的冲突和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那些尖锐的对话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读到**处,梁锐忽然站起来,剧本在手中捏紧:“‘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这副永远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能动摇你,好像你永远站在高处俯视所有人!’” 这不是剧本里的动作,但他站起来的姿态,那种从肢体语言里迸发出来的愤怒,让台词有了更强的冲击力。 陆景宸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睛看他。那个眼神平静得可怕,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碎裂:“‘那你又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却更加锋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所有情绪,可以不用计算每一句话的后果。因为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觉得那是‘真性情’。而我,我必须永远完美,永远正确,因为只要犯一次错,就会被所有人记住。’” 这段台词在原剧本中并没有这么长,但陆景宸自然而然地延伸了它。而更让梁锐愣住的是,他在说这段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那不是表演,而是一种真实的、被精心隐藏的疲惫。 读本突然中断了。 两人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越界了。 梁锐慢慢坐下,清了清嗓子:“...这段加得好。” “抱歉,我擅自改词了。”陆景宸垂下眼睛,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不用道歉,编剧应该会喜欢这个方向。”梁锐翻回那一页,在空白处快速记了几笔,“不过你刚才的情绪...很真实。” 陆景宸抬起眼:“演员需要调动真实情感来服务于角色。” “是吗?”梁锐看着他,目光探究,“我以为像你这样技巧派的演员,会更依赖方法论。” “技巧和情感不是对立的。”陆景宸放下茶杯,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好了,继续吧。从争吵后的沉默那里开始。” 接下来的读本回归了专业节奏。他们完成了整场戏,又过了一遍明天的围读重点,结束时已经快十点。 “差不多了。”梁锐合上剧本,舒展了一下肩膀,“明天八点出发,七点半吃早餐来得及吗?” “可以。”陆景宸点头,“我六点半起床,如果你需要用厨房....” “我用另一个卫生间,不会冲突。”梁锐站起来,“那,晚安。” “晚安。” 梁锐走向自己的卧室,在关门前停顿了一下,回头说:“对了,晚饭...谢谢。很好吃。” 门轻轻关上了。 陆景宸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慢慢收拾茶几上的剧本和茶杯。他走到阳台上,夜晚的风带着凉意。不远处,城市的灯光如星河般蔓延。 他想起读本时梁锐那个探究的眼神,以及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控。 同居第一天,他们建立了一种表面上的和平。但陆景宸知道,这种和平脆弱得像一层薄冰。而冰层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当梁锐站起来,用那种真实的愤怒质问他时,自己内心涌现的不是抵触,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仿佛在那个虚构的争吵中,他们都在无意间泄露了某些真实的碎片。 手机震动,是王导发来的消息:“同居日志第一天,每人写五百字,明早提交。不必华丽,但求真实。” 陆景宸回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光标在空白文档上闪烁。 他想了想,写下第一行: “同居第一天。意料之外的平静,以及...意料之外的真实。” 删掉。 重新输入: “第一天。他比想象中整洁,厨艺尚可。读本时的即兴发挥带来了一些新思路。整体相处顺利。” 官方,客观,安全。 保存文档时,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是梁锐在听什么,节奏轻快。 陆景宸关上电脑,站在窗前。夜色深沉,玻璃上倒映出他的面容,精致、完美、无可挑剔。 但他忽然想起梁锐那句话:“你以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控制,是吧?” 陆景宸轻轻闭上眼睛。 控制。是的,他需要控制一切。控制形象,控制情绪,控制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他的生存方式,也是他的保护壳。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保护壳能在这为期三十天的同居里,维持多久完整。 隔壁的音乐声停了。 公寓陷入彻底的安静。 第一天结束了。还有二十九天。 第4章 表面之下 同居的第五天,早晨六点四十五分。 陆景宸系好运动鞋的鞋带,轻轻推开公寓门。晨光微熹,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按下电梯按钮,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无线耳机的挂绳。 “早。”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景宸手指一顿,转过头,看到梁锐同样穿着运动服,额头上已经绑好了吸汗带,肩上搭着条毛巾。 “梁先生也晨跑?”陆景宸语气平静。 “习惯了。”梁锐站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等待电梯,“既然碰上了,一起?” 这是个试探。陆景宸能听出来。过去一周,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表面和平——按时吃饭,认真读本,晚上各自回房。唯一的“意外”是三天前,陆景宸发现梁锐在凌晨一点还亮着灯看剧本,第二天早餐时随口提了一句,梁锐愣了愣,然后说:“你也没睡。” 那一刻他们才意识到,隔着一堵墙,两人都在为同一场戏失眠。 “好。”陆景宸点头。 电梯来了。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并肩而立。陆景宸闻到梁锐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是雪松混合海盐的气息,清爽而直接,像他本人。 清澜湾小区有一条约三公里的环湖跑道。清晨的湖畔雾气氤氲,空气微凉。两人开始慢跑,一开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步伐频率却意外地合拍。 “你平时跑多少?”跑了约一公里后,梁锐开口,呼吸平稳。 “五公里左右,看状态。” “配速呢?” “五分半到六分。” 梁锐挑眉:“不错。我以为你只做室内训练。” “跑步能帮助思考。”陆景宸调整呼吸,目光落在前方蜿蜒的跑道上,“而且,有些情绪需要通过运动释放。”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太私人了,不像他会说的话。 梁锐侧目看他一眼,没有追问,只是加快了速度:“那今天试试六分以内的配速?” 是挑战,也是转移话题。 陆景宸跟上:“可以。” 接下来的三公里,他们很少交谈,只是专注地调整呼吸和步伐。脚步声在安静的清晨里规律地回响,一前一后,偶尔并肩。汗水渐渐浸湿了运动服,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 跑到最后一公里时,梁锐再次提速。陆景宸没有犹豫,跟了上去。两个成年男人的竞争本能在这晨光中无声爆发,步伐越来越快,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终点在望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冲过的。 他们停在路边,弯腰喘气,汗水滴落在地面上。陆景宸撑着膝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很少这样毫无形象地运动,但奇怪的是,并不觉得难受。 “五分...四十七秒...”梁锐看着运动手表,喘着气笑了,“厉害。” “彼此...彼此。”陆景宸直起身,用毛巾擦了擦脸。晨光透过树梢洒在梁锐脸上,汗水让他英挺的五官更加生动,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那一刻,陆景宸忽然想起剧本里的一段描写:“当他看着他时,晨光落在他睫毛上,像碎金。那一刻他意识到,这个他以为自己讨厌的人,其实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生命力。” “怎么了?”梁锐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什么。”陆景宸移开视线,“只是想起一段剧本。” 他们慢慢走回公寓,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在这沉默的晨跑中悄然改变了。 --- 上午的剧本围读会上,王导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当陆景宸和梁锐对戏时,那种紧绷的张力依然存在,但中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流动感。特别是在一场对手戏中——角色A生病,角色B虽然嘴上抱怨,却下意识地为他盖好被子——梁锐念完台词后,很自然地伸手碰了碰陆景宸面前的剧本,仿佛那是被子的一角。 而陆景宸没有像一周前那样微微后撤,只是睫毛颤动了一下。 “很好。”王导叫停,“就是这个感觉。不刻意,甚至带着点不情愿,但动作本身是温柔的。你们找到节奏了。” 午休时,编剧周薇递给两人一份新修改的剧本:“根据你们这周的同居日志,我们调整了第三集到第五集的情感线。特别是几个生活细节——争浴室、对早餐口味的不同偏好、晚上一个怕冷一个怕热...这些真实的小摩擦,比我们编的更有味道。” 陆景宸接过剧本,翻看着那些标注。确实,很多细节都来源于过去七天的真实生活:梁锐喜欢早上冲冷水澡,水声总会吵醒浅眠的他;他偏爱中式早餐,梁锐却习惯蛋白奶昔;空调温度总要反复调整... “你们真的在写日志?”梁锐惊讶。 “王导的要求。”周薇眨眼,“而且写得挺认真。陆老师的日志...很有文学性。梁老师的更直接,但观察很细腻。” 陆景宸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他不知道梁锐在日志里写了什么,正如梁锐不知道他写了什么。这种相互窥探又保持距离的感觉,微妙而危险。 “下午我们拍定妆照和宣传照。”王导宣布,“摄影师想要一些生活化的互动,你们准备一下。” --- 摄影棚里,灯光炽热。 陆景宸已经换上了剧中的服装之一——浅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肤色白皙,气质温润。化妆师正在为他做最后的调整,而梁锐在不远处被造型师摆弄头发,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 “来,两位老师站到一起。”摄影师阿Ken指挥着,“我们先拍几张标准的双人照。” 他们并肩站在纯色背景前。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陆景宸本能地调整表情,露出那种招牌式的温柔微笑。而梁锐则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剧本要求的、混合着挑衅和好奇的情绪。 “很好!梁老师那个眼神很对!”阿Ken一边按快门一边说,“陆老师,你可以稍微往梁老师那边靠一点...对,就这样。” 陆景宸依言微微倾斜身体。这个动作让他们几乎手臂相贴,他能感觉到梁锐身上传来的热度。 “现在来点互动。”阿Ken放下相机,“想象你们是刚吵完架又不得不合作的两个人,那种微妙的尴尬和若有若无的在意。梁老师,你可以假装帮陆老师整理一下衣领,但动作要有点不耐烦的感觉。” 梁锐转过身面对陆景宸。镜头前,他的表情变得复杂——眉头微蹙,嘴角却带着点无奈的笑。他伸出手,手指碰到陆景宸的衣领时,两人都微微一顿。 陆景宸能闻到梁锐手腕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和早晨的雪松海盐不同,是更沉稳的木质调。梁锐的手指在他颈侧停留的时间比必要长了一秒,才笨拙地整理好其实并不乱的衣领。 “完美!”阿Ken兴奋地说,“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感觉!再来几张!” 接下来的拍摄中,他们尝试了各种姿势:背靠背各自看书、在厨房里一个做饭一个捣乱、沙发上各据一端却偷偷看对方...每个姿势都需要亲密的身体接触,而每一次接触都在模糊戏内戏外的界限。 拍到最后一组时,阿Ken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拍一张清晨刚醒来的感觉。你们可以躺在床上,不需要对视,但要有一种共享私密空间的氛围。” 工作人员搬来了一张大床,铺着柔软的灰色床品。陆景宸和梁锐对视一眼,各自上床躺下。床垫微微下陷,他们之间隔着一掌的距离,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灯光调暗,营造出晨光熹微的效果。 “陆老师,你可以侧躺,背对梁老师,但要微微回头,好像被他的动静吵醒。”阿Ken指导着,“梁老师,你平躺,但手要自然地搭在陆老师那边的空位上,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占有。” 他们照做了。陆景宸转过身背对梁锐,却能感觉到梁锐的手臂横在他身后的床单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后颈。这个姿势太亲密了,亲密得让他心跳微微加速。 “很好...就这样...”阿Ken的快门声轻柔而持续。 拍摄结束后,两人几乎同时从床上起身,各自整理衣服,避免眼神接触。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或者说,是某种被唤醒的、不受控制的意识。 --- 晚上回到公寓,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晚餐时,梁锐主动做了意面——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寓下厨。陆景宸尝了一口,有些意外:“味道不错。” “以前在国外拍戏时学的,生存技能。”梁锐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吃了一大口,“总比你天天做健康餐强。” “健康很重要。” “但偶尔放纵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梁锐抬眼看他,“你活得太克制了,陆景宸。” 这话太直接,直接到陆景宸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他放下叉子,声音依然温和:“克制不是坏事。” “我没说是坏事。”梁锐盯着他,“只是好奇,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克制,会是什么样子。” 陆景宸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他不自觉的小动作,通常只在独处时出现:“梁先生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作为研究对象,是的。”梁锐靠向椅背,“我们得演一对逐渐了解彼此、逐渐被吸引的人。而我发现,我对真实的你了解得太少。” “真实的我很无聊。”陆景宸微笑,“远不如梁先生精彩。” “又在敷衍。”梁锐摇头,“你知道吗?你每次不想回答问题时,就会用那种特别温柔的语气说些客套话。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虚伪,后来发现这是你的防御机制。” 陆景宸的笑容淡了些:“心理学分析?” “观察所得。”梁锐起身收拾碗盘,“同居一周,足够观察很多东西。比如你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喝一杯温水后做十五分钟冥想。比如你整理东西一定要按颜色和大小排列。比如你压力大的时候,会反复擦拭同一个杯子。”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厨房水槽:“而我发现,你今天擦了三遍你的茶杯。” 陆景宸僵在原地。 梁锐打开水龙头,背对着他说:“下午的拍摄让你紧张了,对吧?那些近距离接触,那些被迫的亲密。因为对你来说,失控是最可怕的事情。” 水声哗哗。陆景宸坐在餐桌前,看着梁锐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梁锐远比他想象的更敏锐。那些大大咧咧、阳光开朗的表象之下,是一个观察力惊人的演员——或者说,一个观察力惊人的人。 “那你呢?”陆景宸听到自己问,声音比平时低,“你观察我,是为了角色,还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梁锐关掉水龙头,转身靠在台边。厨房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的表情有些难以辨认:“有区别吗?” “有。”陆景宸站起来,走向他,两人隔着厨房岛台对视,“如果是为了角色,我理解。如果是为了满足好奇心...那么我想问,梁先生又希望在我这里发现什么?”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自己。空气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梁锐先笑了,打破了僵局:“好吧,你抓到我了。是好奇心,也是角色需要。但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陆景宸。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 他绕过岛台,走向自己的房间:“晚安。明天见。” 门关上了。 陆景宸独自站在厨房里,许久未动。他走到水槽边,拿起自己那只白瓷茶杯。杯壁光滑冰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确实擦了它三遍。 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件事。 --- 深夜,陆景宸坐在书桌前,打开同居日志的文档。光标闪烁,他迟迟没有敲下第一个字。 最后,他删掉了原本想写的官方记录,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第七天。晨跑时发现我们的配速意外合拍。拍摄时的身体接触比想象中更难处理,不是反感,而是...某种警觉。警觉于自己对他观察的细致程度,也警觉于他对我的观察同样细致。他今天说,我活得太克制。他说得对。但克制是我的安全区,而安全区正在被一点点侵蚀。不知是好是坏。” 保存文档后,他走到窗边。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从门缝下透出一线光。 他忽然很想知道,梁锐在日志里写了什么。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这种“想知道”的**,本身已经越界了。 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陆景宸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那张完美温润的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轻轻抬手,触碰冰凉的玻璃。 指尖之下,是另一个陆景宸,在夜色中安静地回望着他。 真实与表演,角色与自我,界限正在模糊。 而他不知道,当这层保护壳彻底破碎时,里面会是什么。 第5章 意外的信任 同居第十天,早晨七点十分。 陆景宸从浴室走出来时,意识到情况不对。眩晕感突然袭来,眼前的世界倾斜、模糊,他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指尖冰凉。 “陆景宸?”梁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脚步声快速接近。 陆景宸想说自己没事,但喉咙发紧,声音没能发出来。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力道稳而有力。 “你在发烧。”梁锐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动作自然得让陆景宸一时忘了拒绝,“温度不低。昨晚就不对劲了吧?你晚餐吃得很少。” “只是有点累。”陆景宸勉强站稳,试图抽回手臂,但梁锐没有松开。 “别逞强。”梁锐眉头紧皱,语气是这几天来最严肃的一次,“今天围读取消,我打电话。” “不行。”陆景宸摇头,眩晕感稍微缓解,“王导特地调整了日程,今天要过第五集的**戏,不能因为我——” “一部戏不会因为一个演员生病就停摆,但一个演员可能因为强撑着演戏而垮掉。”梁锐打断他,半扶半抱地把他带到沙发边,“坐下。” 陆景宸顺从地坐下——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发烧带来的虚弱感像潮水般涌来,卸去了他所有精心维持的体面。他靠在沙发垫上,闭上眼睛,听见梁锐在打电话。 “对,发烧...不清楚,可能是昨天拍雨中戏着凉了...嗯,我会照顾他...好,谢谢王导。” 电话挂断。陆景宸感觉到梁锐重新走近,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王导说今天休息,让你好好养病。”梁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医药箱在哪里?” “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陆景宸的声音很轻。 脚步声远去又返回。梁锐在他身边坐下,电子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 “38.7度。”梁锐读出数字,“有退烧药吗?” “有,白色盒子。” 梁锐找出药,又去厨房倒了温水。他把水和药片递到陆景宸面前时,陆景宸睁开眼睛,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疲惫和脆弱。 “谢谢。”他接过水杯,手指无意间擦过梁锐的手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梁锐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你先休息,我煮点粥。”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陆景宸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听着那些声音——米袋打开的声音,水龙头的声音,锅具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如此平常,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暖。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两年前,拍《长安月》时淋了两天雨,高烧到39度。那时他一个人住在酒店,助理小林在外地,经纪人李姐在谈项目。他硬撑着拍完最后一场戏,回到酒店时几乎虚脱,最后是酒店服务员发现不对劲叫了救护车。 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更加克制,不允许自己再出现那样的失控。 但现在,他躺在这里,发着烧,在一个他本应视为对手的人的公寓里,被对方照顾。 荒谬。却又真实。 “粥好了。”梁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被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有一小碟酱菜。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饱满软糯,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你...会煮粥?”陆景宸坐起来,有些意外。 “我奶奶教的。”梁锐在他对面坐下,“她说生病的人最需要一碗热粥。尝尝看,温度应该刚好。” 陆景宸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很简单的味道,却让他鼻子莫名发酸。 “怎么样?”梁锐看着他。 “很好。”陆景宸低声说,又吃了一勺,“谢谢你。” 梁锐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喝粥。晨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两人之间铺开一片柔和的光影。这一刻,没有剧本,没有表演,没有竞争,只有一个生病的人和一个照顾他的人。 一碗粥喝完,陆景宸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他靠在沙发上,看着梁锐收拾碗筷的背影,忽然开口:“你不怕传染吗?” 梁锐回头,露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我身体好,抵抗力强。而且,”他顿了顿,“我们现在是室友,照顾生病室友是基本道德。” “基本道德。”陆景宸重复这个词,轻轻笑了,“梁先生比我想象的...更有人情味。”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梁锐走回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粗鲁?自私?还是只会用肌肉思考?” 陆景宸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以为你不太喜欢我。” “我是不太喜欢你那种永远完美的样子。”梁锐坦然承认,“但不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在他生病时就可以不管不顾。这是两回事。” 陆景宸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对梁锐的种种预设——阳光但肤浅,直率但莽撞,受欢迎但不够深刻。这些预设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只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筑起的围墙? “我休息一下就好。”陆景宸说,“你不必一直在这里。” “我知道。”梁锐站起来,“但你得答应我,如果更不舒服,要叫我。我就在我房间看剧本,门不关。” 他走到自己卧室门口,真的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 陆景宸躺回沙发上,闭上眼睛。药效开始起作用,睡意袭来。在陷入睡眠前,他模糊地想,梁锐的房门开着,是为了能听见他的动静。 这种被关注、被照顾的感觉,陌生而危险。 但他太累了,无力抵抗。 --- 陆景宸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烧退了些,身体还是乏力,但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坐起身,薄毯从肩上滑落。茶几上放着一杯水,旁边还有一张便签: “水是新的。厨房有温着的粥,饿了可以吃。我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回来。有事打电话。梁” 字迹刚劲有力,笔画间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直率。陆景宸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洗过一般干净。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冰箱低沉的嗡鸣声。这种安静不同于他独居时的寂静——那时是空无一人的安静,现在是有人在别处、随时可能回来的安静。 陆景宸走进厨房,打开电饭煲的保温功能,里面果然有半锅粥。他盛了一小碗,慢慢地吃。粥还是温的,梁锐显然算好了时间。 吃完粥,他打算回房间继续休息,却发现自己卧室的门关着——他出来时没关门,是梁锐关的,为了保暖? 经过梁锐房间时,他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房间的风格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剧本和笔记,墙上贴着几张分镜图和人物关系图。有一张图特别显眼,用红蓝两色的线标注着情感变化曲线,密密麻麻的注释几乎看不清。 陆景宸走近了些,看到那些注释: “第三集:表面冲突下的好奇开始滋生。注意眼神——他不自觉会在我说话时盯着我的嘴唇,为什么?” “第五集:争吵后的沉默比争吵本身更有张力。要演出那种‘想靠近又不敢’的微妙感。” “第七集预告:身体接触的阈值在降低。昨天读本时,我的手碰到他手背,他没有立刻移开,而是停留了0.5秒。” 看到这里,陆景宸的心跳漏了一拍。梁锐的观察细致得可怕,连0.5秒的迟疑都被记录下来。而这些记录,显然不是为了表演——至少不完全是。 他的目光落在笔记本摊开的最新一页,上面是今天的日期: “他生病了。第一次看到他不设防的样子,比想象中...脆弱。也真实。 照顾他时发现,他其实很轻,手腕细得让人担心。平时那些从容都是怎么撑起来的? 煮粥时想起奶奶。她说,照顾一个愿意在你面前示弱的人,是一种福气。 但他对我示弱了吗?还是只是无力维持? 不知道。但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陆景宸猛地合上笔记本,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他退后两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不该看的,这是梁锐的**,是他没打算公开的部分。 但那些字句已经刻进脑海。 “脆弱。”“真实。”“愿意在你面前示弱的人。” 梁锐是这样看他的吗?把他视为一个“愿意示弱”的人?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观察者的客观记录? 陆景宸逃也似的离开了梁锐的房间,回到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双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刻的不安——他的保护层被看到了,被记录了,被理解了。 而最可怕的是,这种被理解的感觉,并不完全是坏的。 --- 梁锐在四点半回来,手里提着几个超市购物袋。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自然地问道,把袋子放在厨房岛台上。 “好多了。”陆景宸站起来,“谢谢你的粥。” “小事。”梁锐从袋子里拿出水果、蔬菜,还有一盒药,“我买了点维生素和止咳糖浆,以防万一。哦,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包东西,“冰糖雪梨的材料。我奶奶的秘方,对咳嗽特别好。” 陆景宸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说:“你和你奶奶感情很好。” 梁锐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她把我带大的。父母忙,小时候大部分时间在奶奶家。她是个特别厉害的老太太,会做各种吃的,会讲各种故事。”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陆景宸从未见过的温柔,“我第一份演员工作,是她鼓励我去的。她说‘小锐,你从小就会演,装病不想上学演得跟真的一样’。” 陆景宸也笑了,这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听起来是个很可爱的老人。” “是啊。”梁锐开始洗梨,“可惜她去年走了。癌症。” 空气安静了几秒。 “抱歉。”陆景宸轻声说。 “不用。”梁锐摇摇头,背对着他,“她走得很平静。而且她说过,能看着我长大成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已经很满足了。” 陆景宸看着梁锐宽厚的肩膀,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笑容灿烂的男人,内心也有沉重而柔软的部分。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失去,每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继续前行。 “我来帮忙吧。”陆景宸走到厨房。 “你还是病人,去坐着。” “已经好多了。而且,”陆景宸拿起一个梨,“我想学学这个秘方。” 梁锐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两人在厨房里并肩工作,一个削梨,一个切冰糖。动作算不上默契,偶尔还会碰触到手肘,但谁也没有刻意避开。 “你奶奶还教过你什么?”陆景宸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很多。怎么包饺子,怎么挑西瓜,怎么在雨天走路不湿鞋。”梁锐笑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做人要真实,不要装。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陆景宸削梨的手停了停:“很有智慧。” “她是个很真实的人。”梁锐把切好的梨放进炖锅,“高兴就笑,生气就骂,想哭就哭。我有时候想,我能进演艺圈,可能是因为从小看她‘表演’各种情绪,学了不少。” “你怀念她。” “每天都怀念。”梁锐盖上锅盖,打开小火,“但就像她说的,怀念不是停在原地,而是带着她教给我的一切,继续往前走。” 冰糖雪梨在锅里慢慢炖煮,甜香渐渐弥漫开来。窗外,夕阳西下,天空染上了橙红与紫红的渐变色。 “今天谢谢你了。”陆景宸忽然说,声音很轻,“不只是粥和药。谢谢你...没有让我一个人。” 梁锐转头看他。夕阳的光透过窗户,在陆景宸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暖色。那一刻,他没有笑,没有伪装,只是坦诚地表达着感谢。真实得让人心动。 “不用谢。”梁锐说,声音也柔和下来,“我们是搭档,记得吗?” 搭档。这个词比“室友”更近一步,比“对手”更温暖。 陆景宸点点头,没有否认。 那一晚,他们一起吃了简单的晚餐,分食了那锅冰糖雪梨。味道确实很好,清甜润喉,温暖入心。 睡前,陆景宸在日志里写: “第十三天。生病。被他照顾。看到了他笔记本里关于我的观察,也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那个失去至亲却依然温暖的梁锐。界限在模糊,而我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划清它。” 他停顿了很久,又加了一句: “冰糖雪梨很甜。奶奶的秘方果然有效。” 保存文档,关掉电脑。陆景宸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今天是一首舒缓的爵士乐。 他闭上眼睛,不再抵抗睡意。 而在隔壁房间,梁锐也在写日志: “他今天说谢谢,很真诚。生病让他柔软,也让我看到了铠甲下的真人。有趣的是,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照顾他,甚至...有点享受。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也享受他看到真实的我时的眼神。 冰糖雪梨他喝了两碗。很好。” 他合上笔记本,靠在床头。手机屏幕亮着,是林晓婉发来的消息,问他最近怎么样。梁锐看了一会儿,回复:“在忙拍戏准备,一切顺利。有空聚。” 发送后,他把手机放到一边。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陆景宸喝粥时低垂的睫毛,和他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你没有让我一个人”。 梁锐关掉灯,在黑暗中躺下。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在这个公寓里,两个原本平行的人,因为一场病,轨迹悄然发生了偏转。 而有些变化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6章 镜前交锋 同居第十五天,凌晨四点。 陆景宸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二十三分钟。这已成为他适应新同居生活后固定的清醒时间——比梁锐早半小时,足够他完成洗漱、冥想,泡好一壶茶,然后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 但今天有些不同。 他坐起身,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很轻,像是努力想忍住却失败了。陆景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起五天前自己发烧时梁锐的照顾,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蜷缩起来。 他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浴室,而是先去了厨房。烧水,打开冰箱,取出昨晚买的梨和冰糖——梁锐教的做法,他已经记下了步骤。 当梁锐在五点十分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陆景宸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站在厨房灶台前,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柔和的光影。空气中有淡淡的甜香,锅里正炖着什么。 “早。”梁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你在煮什么?” “冰糖雪梨。”陆景宸没有回头,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汤汁,“你昨晚咳嗽了。” 梁锐愣在原地,好几秒后才说:“吵到你了?” “没有。”陆景宸关掉火,将炖好的雪梨倒进两个白瓷碗中,“只是碰巧听到。来吃吧,对嗓子好。”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碗里温热的甜汤冒着热气。梁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梨肉炖得软糯,冰糖的甜度恰到好处。 “...谢谢。”他说,声音依然沙哑,但多了些什么。 “今天要拍第五集的**戏。”陆景宸也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汤,“你的状态很重要。” 梁锐抬眼看他:“你记得我教你的做法。” “好用的方法应该被记住。”陆景宸的语气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他们都清楚,这不平常。 这是第一次,陆景宸主动为梁锐做了什么。没有客套,没有表演,只是一个简单的、关乎健康的举动。 界限又模糊了一些。 --- 上午九点,影视基地三号摄影棚。 今天要拍的是《暗涌》第五集的重头戏——两位主角在激烈争吵后,情感发生微妙转折的关键场景。这场戏需要演员在极端的情绪爆发后,展现那种愤怒褪去、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浮出水面的瞬间。 “灯光准备!” “录音就绪!” “演员就位!” 王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棚内回响。陆景宸和梁锐站在布景中——一个布置成深夜办公室的场景,文件散落一地,台灯是唯一的光源。 “第五集第七场,第一次,开始!” 打板声落下。 梁锐(饰陈曜)一把抓住陆景宸(饰沈清和)的手腕,将他按在办公桌边缘,动作粗暴但颤抖:“你凭什么?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评判我的人生?你了解我什么?!” 他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烧着怒火,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但抓住陆景宸手腕的力道却微妙地泄露了某种克制——不是怕伤到他,而是怕伤到自己。 陆景宸没有挣扎,只是抬眼看他。那个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理解。 “我不了解你,陈曜。”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背景音盖过,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这句话在原剧本里是:“我不需要了解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责任。” 陆景宸改了词。 梁锐明显愣了一下,这不在预期中。但下一秒,他做出了反应——不是剧本里的冷笑和反驳,而是手指无意识地松了松,又更紧地握住。 “那你在装什么?”他的声音低下来,从咆哮变成了一种受伤的质问,“装得那么完美,装得无所不能...” 陆景宸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自嘲:“因为如果我不装,就什么都没有了,陈曜。至少完美是一个可以努力的目标。” 空气凝固了。 监视器后,王导屏住呼吸,编剧周薇抓紧了手里的剧本。这不是他们写的戏,但这比他们写的任何一场都要真实。 梁锐的手慢慢松开,但没有完全放开。他的目光在陆景宸脸上逡巡,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灯光在他眼中闪烁,愤怒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理解和某种柔软的东西。 “...你这个傻瓜。”他最终说,声音沙哑。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 陆景宸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很慢地,他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卡!” 王导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棚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刚才那场戏镇住了——那种张力,那种真实感,那种仿佛撕裂了表演与生活界限的冲击力。 梁锐和陆景宸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隔着一掌的距离对视。棚内的空气还残留着刚才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刚才那段...”王导走过来,声音有些激动,“是谁改的词?” 陆景宸先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抱歉,我擅自——” “不,不要道歉。”王导打断他,眼睛发亮,“刚才那段太好了,比原剧本好十倍。那种‘我其实也脆弱’的坦白,那种‘你看到了真实的我’的暴露...梁锐,你接得也漂亮,那个‘傻瓜’,绝了!” 梁锐抹了把脸,他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我只是...顺着感觉走。” “这就是我要的感觉!”王导转身对编剧说,“记下来,这场戏就按这个版本定。” 工作人员开始准备下一镜。陆景宸走到休息区,助理小林递上水杯。他的手微微颤抖,接过水杯时,水溅出来一些。 “陆老师,你没事吧?”小林担心地问。 “没事。”陆景宸摇头,喝了一大口水。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不是因为表演,而是因为刚才那一刻——当他说出那些话时,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那不是沈清和的脆弱,那是陆景宸的。 梁锐走过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散落着剧本和笔。 “你刚才...”梁锐开口,又停住。 陆景宸没有看他:“我改词了,抱歉没有提前跟你沟通。” “我不是说这个。”梁锐的声音很低,“我是说...那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 “角色需要。”陆景宸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而疏离。 梁锐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容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好吧,角色需要。”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谁也没有戳破。 --- 下一场戏是冲突后的沉默。两人各自坐在办公室的两端,灯光昏暗,窗外是虚假的夜色。没有台词,全靠表情和肢体语言。 “第五集第八场,第一次,开始!” 打板声落下。 陆景宸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镜头。他的肩膀微微塌陷,那种永远挺直的姿态在这一刻消失了。他抬起手,手指插入发间,一个极其细微的、疲惫的姿势。 监视器上,这个背影传达出的情绪让周薇屏住呼吸。她低声对王导说:“我从来没想过陆景宸能演得这么...不完美。” “这才是好演员。”王导眼睛盯着屏幕,“知道什么时候该完美,什么时候该破碎。” 镜头切到梁锐。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他没有看陆景宸,而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洞。 然后,很慢地,他转过头。 镜头推进,特写他的眼睛。那里有残留的愤怒,有困惑,有疲惫,还有一种正在萌芽的...关注。他在看陆景宸的背影,那个总是挺拔、总是完美的背影,此刻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弧度。 梁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一个焦虑的小动作。 监视器后,周薇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陈曜此刻意识到,沈清和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永远正确的假人。这个认知让他愤怒,也让他...着迷。” 拍摄在继续。梁锐终于站了起来,动作很轻,仿佛怕打破什么。他走到窗边,假装看窗外的夜景,但余光一直落在陆景宸身上。 陆景宸在这时转过了椅子。 两人目光相遇。 没有台词,没有动作,只有眼神的交换。陆景宸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重建。梁锐的眼神从审视,慢慢变成一种复杂的接纳。 这个镜头持续了整整二十秒。棚内安静得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 “卡!” 王导的声音里带着激动:“完美!太完美了!刚才那个眼神,可以载入教科书!” 工作人员开始移动设备准备下一镜。陆景宸和梁锐各自走向休息区,经过彼此身边时,他们的手臂轻轻擦过。 陆景宸停下脚步。 “刚才那场沉默戏,”他开口,声音很轻,“你的眼神变化很精准。” 梁锐也停下,转头看他:“你的背影也是。我从来没想过,‘疲惫’可以演得这么有层次。”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不带任何竞争色彩地肯定彼此的表演。 陆景宸的唇角微微扬起,那是一个真实的、没有计算的微笑:“谢谢。” 梁锐也笑了,笑容里有种难得的温和:“彼此彼此。” 那一刻,棚内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他们站在临时布景的阴影里,像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战斗的战士,在对彼此的伤痕致以敬意。 --- 午餐休息时,陆景宸独自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妆容精致,掩盖了所有的疲惫。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妆容掩盖不了的——比如眼睛里的震动,比如心脏那不规则的跳动。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梁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餐盒:“你的助理说你还没吃饭。一起?” 陆景宸点点头。梁锐走进来,关上门,将餐盒放在化妆台上。小小的空间里突然充斥着另一个人的存在感,温暖而真实。 他们沉默地吃饭。今天的盒饭是鸡胸肉沙拉和糙米饭,健康但乏味。 “你经常这样吗?”梁锐忽然问,“在演戏时...暴露自己真实的部分?” 陆景宸夹菜的手顿了顿:“好演员都这样。” “我不是问好演员,”梁锐盯着他,“我是问你。” 化妆间里安静了几秒。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说话声和设备的移动声,但那些声音都模糊而遥远。 “有时候。”陆景宸最终说,声音平静,“当角色需要的时候。” “那刚才呢?”梁锐追问,“刚才那些关于‘完美是唯一目标’的话,是角色需要,还是你需要说?” 陆景宸放下筷子,抬头看他。镜子里,他们的目光在反射中相遇。 “有区别吗?”他反问,用梁锐之前的话回应他。 梁锐笑了,笑容里有种了然:“没有。因为好演员之所以好,就是因为他们能把真实的情感和经历编织进表演里。”他顿了顿,“所以,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信任我,信任到愿意在镜头前暴露那些东西。”梁锐的语气很认真,“我知道那不容易。” 陆景宸的手指在餐盒边缘轻轻摩挲。他想说“这只是表演”,想说“别想太多”,但最终,他说出口的是:“你也一样。那个‘傻瓜’,不是陈曜对沈清和说的,是梁锐对陆景宸说的吧?” 梁锐没有否认。他靠在化妆台边,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可能吧。我觉得你需要听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有时候,装完美装得太久,会忘记怎么做一个真实的人。”梁锐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而我觉得,真实的你,应该比完美的你有趣得多。” 陆景宸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种感觉像是有人轻轻揭开了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伤疤,不痛,却让他全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 “你好像很执着于挖掘我的‘真实’。”他说,声音依然温和,但眼神锐利。 “可能是因为,”梁锐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觉得那个真实的你,值得被看见。” 敲门声再次响起,是小林的声音:“陆老师,梁老师,导演说二十分钟后拍下一场。” “知道了。”陆景宸回应。 梁锐站直身体,收拾好自己的餐盒:“那么,待会儿片场见,陆老师。”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回头说:“哦对了,早上的冰糖雪梨,很好喝。谢谢。” 门关上了。 陆景宸独自坐在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脸颊——不是因为妆容,而是因为某种情绪。 他想起刚才拍摄时梁锐那个眼神,那种从愤怒到困惑再到理解的转变。那时他以为梁锐只是在演陈曜,但现在他怀疑,也许梁锐也在演他自己。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被看见、被理解的感觉。 甚至,有些期待。 --- 下午的拍摄继续进行。有了上午的突破,两人的表演更加流畅自然。那些原本需要反复磨合的亲密戏——一个无意识的触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句欲言又止的台词——现在都变得信手拈来。 王导在监视器后频频点头,对周薇说:“你看,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开始出来了。不是演出来的,是真实的。” “而且,”周薇翻看着今天拍摄的记录,“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当陆景宸即兴改词时,梁锐不仅接住了,还接得恰到好处。这需要极强的专注力和对对手的深刻理解。” “他们都在认真研究彼此。”王导微笑,“不仅仅是研究角色,也是研究对方这个人。而这,正是这个剧最需要的东西。” 最后一镜拍摄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摄影棚外的路灯次第亮起。 陆景宸卸完妆走出化妆间时,看到梁锐靠在走廊的墙上等他。他换了私服,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潮湿,像是刚快速冲了个澡。 “一起回去?”梁锐问,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陆景宸点点头:“好。” 他们没有叫助理,没有叫车,就这样并肩走出影视基地。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 “今天演得很过瘾。”梁锐双手插在口袋里,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慵懒,“特别是最后那场,你靠在窗边那个镜头。灯光打在你侧脸上,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导演一定会用那个画面做海报。” 陆景宸侧目看他:“你看到了?” “我一直看着。”梁锐回答得很自然,“作为对手戏演员,观察你是我的工作。” “只是工作?”陆景宸问,这个问题比他想得更直接。 梁锐笑了,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一开始是。但现在...不完全是。” 他们走到路口,红灯亮起。两人停下脚步,并肩站在斑马线前。城市的霓虹在他们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陆景宸,”梁锐忽然叫他的名字,不是“陆老师”,也不是“陆前辈”,“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不需要演得那么辛苦?” “什么意思?” “意思是,”梁锐转头看他,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做真实的自己。至少在彼此面前。” 红灯变绿。行人开始走动,但两人都没有动。 “为什么?”陆景宸听到自己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觉得,”梁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过街头的喧嚣,“你和我一样,都厌倦了永远戴着面具生活。而也许,我们可以给对方一个休息的地方。” 他们身后有人按喇叭,催促他们过马路。 梁锐迈开步子,陆景宸跟上。走过斑马线,走上人行道,走进清澜湾小区的大门。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有种默契的安静,不需要言语填充。 回到公寓,梁锐先开口:“我去洗澡。你...随意。” “好。” 陆景宸站在客厅中央,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玻璃上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真实。 这个词今天出现了太多次。在片场,在化妆间,在街头。 而他发现,当梁锐说“真实的你”时,他心脏的反应不是警惕,而是...好奇。 好奇那个被层层包裹的、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好奇,当梁锐看到那个真实的自己时,会是什么反应。 水声停了。梁锐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陆景宸站在窗边的背影,脚步顿了顿。 “你还好吗?”他问。 陆景宸转过身,脸上是一个温和的微笑——但这一次,梁锐能看到那微笑下真实的疲惫,真实的困惑,和真实的...松动。 “我很好。”陆景宸说,然后补充,“谢谢你今天的表演,让我也能更好地进入角色。” 梁锐笑了:“彼此彼此。” 他们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但今晚,陆景宸没有立刻打开电脑写日志。他靠在床头,回想着今天的一切——那些即兴的台词,那些真实的眼神,那些在表演中悄然泄露的自我。 最后,他拿起手机,给梁锐发了同居以来的第一条私人信息: “今天的冰糖雪梨,我是特意为你做的。” 发送。 几秒后,回复来了: “我知道。谢谢。” 然后是第二条: “晚安,陆景宸。好梦。” 陆景宸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回复: “晚安,梁锐。” 没有称呼,没有客套,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和一个简单的祝福。 但在这个简单的交换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第7章 初吻教学 同居第十八天,早晨六点。 梁锐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了整整一分钟。今天要拍吻戏——不是借位,不是碰触即止,而是剧本明确标注的“深情、缠绵、持续十秒以上的吻”。 他伸手碰了碰下唇,指尖冰凉。 过去的十八天,他和陆景宸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他们会在晨跑时默契地调整配速,会在晚餐后自然地分担洗碗,会在读本时为一个细节争论又很快达成共识。他们甚至开始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人习惯——梁锐知道陆景宸泡茶必须用85度的水,陆景宸知道梁锐睡前一定要听十分钟白噪音。 但吻戏是不同的。 那是一个明确无误的、跨越个人界限的行为。无论有多少表演技巧包装,嘴唇相触的那一刻,某些东西就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 “你准备在浴室站到什么时候?”陆景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润如常,“今天要早起,记得吗?” 梁锐收回手:“马上好。” 早餐时,气氛有种心照不宣的紧绷。陆景宸做了日式早餐,梁锐煮了咖啡,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谁都没有先开口提今天要拍什么。 最后还是陆景宸打破了沉默:“紧张?” 梁锐抬起眼睛:“应该紧张吗?” “第一次拍吻戏的话,会。”陆景宸轻轻放下筷子,“不过你是专业演员,应该没问题。” 这话听起来正常,但梁锐捕捉到了陆景宸语气里一丝微妙的调侃。他在调侃什么? “我会专业对待。”梁锐说,声音比平时硬了几分。 陆景宸看着他,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当然。” --- 上午十点,片场。 今天租用了一个布置成公寓客厅的棚景,柔软的地毯,暖色调的灯光,落地窗外是仿真的城市夜景。这场戏是两位主角关系突破的关键——在经历了长达三集的暧昧、试探、争吵与和解后,终于在一个雨夜确认彼此的心意。 “这场戏的情绪层次很丰富。”王导在开拍前给两人讲戏,“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确认对方也有同样心意后的狂喜,再到吻下去那一刻的虔诚。记住,这是他们的初吻,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出口。我要看到那种生涩,那种颤抖,那种‘不知道怎么做但本能驱使’的真实感。” 编剧周薇补充:“特别是梁老师,陈曜这个角色是情感上的主动方,但这场戏里他要被动一次——是沈清和先靠近,是沈清和先触碰他的脸,是沈清和先吻上来。这是一个总是掌控一切的人第一次愿意交出控制权的时刻。” 梁锐点头,目光落在剧本上那句标注:“陈曜僵在原地,任由沈清和的指尖抚过脸颊,然后那个吻落下来——轻柔得不像真的。” “陆老师,你的主动要带着犹豫。”王导转向陆景宸,“沈清和应该是鼓足勇气的,但勇气中夹杂着害怕被拒绝的恐惧。你主动,但每一步都像在薄冰上行走。” 陆景宸微微颔首:“明白。” 化妆师最后补妆时,梁锐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柔软的刷子扫过眼皮,能听到周围工作人员的低语,能闻到陆景宸身上传来的、今天格外清晰的茶香——他换了新的香水,还是特意为这场戏准备的? “演员就位!” 梁锐睁开眼,和陆景宸一起走到场景中央。他们站在那扇仿真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人工制造的雨幕,灯光将雨丝映成金色的细线。 “第六集第九场,第一次,开始!” 打板声落下。 陆景宸(饰沈清和)转过身,面对梁锐(饰陈曜)。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这是设计好的动作,但此刻的颤抖有一半是真实的。 “我一直在想...”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那天在咖啡馆,我没有转身离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梁锐(饰陈曜)看着他,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深得像海:“你会知道,我会追出去。” “然后呢?” “然后我会告诉你,我讨厌你的完美,是因为我害怕自己永远够不到那个标准。”梁锐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呼吸可闻,“但我更害怕的是,连够不到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即兴发挥。陆景宸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迅速接上:“现在你有机会了。”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梁锐脸颊旁,像蝴蝶试探花瓣。监视器上,这个特写镜头美得令人屏息——修长的手指在梁锐小麦色的皮肤上方颤抖,灯光在指甲上折射出微弱的光。 然后,他触碰了上去。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带着刚刮过胡子的细微粗糙感。陆景宸的手指沿着梁锐的下颌线滑动,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珍贵的瓷器。他能感觉到梁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能听到梁锐的呼吸微微停滞。 就是这个时刻。 剧本上写着:“沈清和吻了上去。” 陆景宸向前倾身。 他们的嘴唇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陆景宸闭上眼睛——这是剧本要求,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专注。 然后,他吻了上去。 触感比想象中坚硬。梁锐的嘴唇温暖但紧绷,像在抵御什么入侵。陆景宸按照剧本描述,轻柔地移动嘴唇,试图演出那种“虔诚而试探”的感觉。 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梁锐没有反应。 按照剧本,陈曜应该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沉浸在这个吻中,手臂环住沈清和的腰,将这个吻加深。 但梁锐僵在那里,嘴唇被动地承受着陆景宸的触碰,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手臂垂在身侧,手指蜷缩又松开,但始终没有抬起来。更糟的是,他的嘴唇紧紧闭着,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 三秒,五秒,七秒... “卡!” 王导的声音让陆景宸猛地后退,结束了这个尴尬的吻。他的脸颊有些发热,嘴唇上还残留着梁锐的温度。 “梁锐,怎么回事?”王导皱眉,“你的反应呢?陈曜等这个吻等了多少集,现在终于发生了,你就僵在那里?还有,你的嘴唇要打开一点,这是吻,不是碰嘴唇游戏!” 梁锐摸了摸嘴唇,表情有些尴尬:“抱歉,我...有点紧张。再来一次。” “第二次,开始!” 陆景宸再次靠近,再次触碰梁锐的脸,再次吻上去。这一次他更加轻柔,嘴唇的移动更加缓慢,试图给梁锐更多反应的余地。 但梁锐依然僵硬。 他甚至不自觉地偏了偏头,避开了陆景宸加深吻的尝试。那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但在特写镜头下无所遁形。 “卡!”王导站起来,走到场景中,“梁锐,你在躲什么?这是你渴望已久的吻,不是你要躲避的袭击!还有,接吻不是两个嘴唇碰在一起就完了,你要有回应!沈清和都这么主动了,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梁锐深吸一口气,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对不起导演,我...我会调整。” “休息二十分钟!”王导挥手,转身走向监视器回放刚才的镜头,“你们俩自己找找感觉,这场戏今天必须过!” 工作人员散开,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陆景宸走向休息区,梁锐跟在后面,脸色有些发白。 “那个...”梁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景宸在沙发上坐下,抬头看他:“你不需要解释。” “不,我需要。”梁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刚才...是我的问题。” 陆景宸静静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梁锐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我不太会。” “不太会什么?” “接吻。”梁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耳朵尖泛着可疑的红色。 陆景宸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太会接吻。”梁锐重复,这次声音大了一点,但眼睛盯着地面,“或者说...我没怎么...实践过。”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景宸的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不是平时那种温柔的微笑,而是带着某种了然的、甚至有些促狭的笑意:“梁先生,你是说...你不太会接吻?” “别笑。”梁锐瞪他,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窘迫而非愤怒,“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不好笑。”陆景宸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只是有点...意外。我以为以梁先生的魅力和经历,应该很擅长这个。” “什么经历?”梁锐皱眉,“我看起来很花心吗?” 陆景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谈过几次恋爱?” 梁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谈过。” 这次陆景宸真的愣住了。他盯着梁锐看了好几秒,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一次都没有?” “没有。”梁锐索性破罐子破摔,“读书时忙着打球训练,出道后忙着拍戏。没时间,也没遇到...特别想在一起的人。” 陆景宸的大脑快速运转。他想起梁锐和林晓婉的互动,想起那些自然又亲昵的瞬间:“那林小姐...” “晓婉是第一个让我有‘想认真了解’感觉的人。”梁锐坦白,“但我们也只是...互相有好感,还没到那一步。” 还没到接吻那一步。 这句话梁锐没说,但陆景宸听懂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的吻戏会那么僵硬,为什么梁锐会紧张得像块木头。这不是演技问题,是经验问题——或者说,是经验缺乏的问题。 一个从未与人接吻过的、二十八岁的成年男性。 这个认知让陆景宸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有点意外,有点好笑,还有点...难以形容的柔软。 “所以,”他缓缓开口,“你是真的不会。” “我又没说过我会。”梁锐有些恼羞成怒,“而且剧本又没写要多详细!就说‘吻上去’,谁知道还要...” “还要打开嘴唇,还要有回应,还要有节奏和呼吸的配合。”陆景宸接过他的话,声音温和但清晰,“吻戏不是嘴唇碰嘴唇,是两个人在用另一种方式对话。” 梁锐沉默了几秒:“...那现在怎么办?导演说这场戏今天必须过。” 陆景宸看了看四周。工作人员都在远处忙碌,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他站起身,朝梁锐伸出手:“跟我来。” “去哪?” “找个地方,我教你。” --- 他们来到片场角落一个闲置的储物间。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道具和服装,但足够私密。陆景宸关上门,转过身面对梁锐。 “首先,放松。”他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接吻不是战斗,不需要全身紧绷。” 梁锐靠在墙上,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但肩膀还是僵硬的。 陆景宸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半臂。他能看到梁锐眼中的紧张,能看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能看到他下意识抿紧的嘴唇。 “看着我。”陆景宸说。 梁锐抬起眼睛。 “接吻的第一步,是眼神交流。”陆景宸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秘密,“你要让对方知道你想要这个吻,也要确认对方也想要。眼神比语言更能传递意图。” 他凝视着梁锐的眼睛。那双眼眸平时总是明亮而直接,此刻却闪烁着不确定和紧张。 “第二步,是靠近。”陆景宸又向前挪了半步,现在他们几乎脚尖相触,“慢慢来,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如果对方后退,就停下来。如果对方停留在原地...那就是默许。” 梁锐没有后退。他的背紧贴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景宸。 “第三步,”陆景宸的声音更轻了,“是触碰。” 他抬起手,没有直接触碰梁锐的脸,而是停在半空中:“可以先从脸侧开始,或者下颌,或者颈后。触碰要轻柔,像在询问‘这样可以吗’。”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贴在梁锐的脸颊上。梁锐的皮肤温热,肌肉有瞬间的紧绷,但没有躲开。 “现在,”陆景宸看着他的眼睛,“嘴唇。” 他们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梁锐的呼吸明显加快了,胸膛微微起伏。 “别闭眼。”陆景宸说,“看着我,直到最后一刻。” 梁锐照做了。他盯着陆景宸的眼睛,看着那张精致完美的脸越来越近,看着那两片总是带着温柔弧度的嘴唇缓缓靠近。 然后,陆景宸吻了上来。 很轻的一个触碰,像蝴蝶点水。只是嘴唇与嘴唇最轻柔的接触,停留了两秒,就退开了。 “这是最基本的。”陆景宸说,他的嘴唇离梁锐的嘴唇只有一寸,“只是触碰,没有压力,没有移动。感受到了吗?” 梁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点头。 “现在,试着放松你的嘴唇。”陆景宸的指尖在梁锐脸颊上轻轻摩挲,“不要抿着,自然闭合就好。” 梁锐照做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微微分开,那是一个本能的、放松的状态。 “很好。”陆景宸再次靠近,“这一次,我会稍微移动。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感受。” 他又吻了上来。这一次,他的嘴唇在梁锐的唇上轻轻移动,从左到右,缓慢而温柔。那是一个教导性质的吻,没有任何侵略性,只有耐心的引导。 梁锐闭上眼睛——这次是本能,不是表演。他能感受到陆景宸嘴唇的柔软,感受到那种轻柔的摩擦,感受到自己心跳如鼓。 陆景宸退开了:“呼吸。接吻时别忘了呼吸。” 梁锐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很红,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现在到你了。”陆景宸说,“你主动一次。” “我...怎么做?” “像我刚才那样。”陆景宸耐心地说,“先触碰我的脸,然后靠近,然后吻上来。不用想太多,跟着感觉走。” 梁锐抬起手,手指有些颤抖。他模仿着陆景宸刚才的动作,指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陆景宸的皮肤比他想象的更细腻,温度比他想象的更温暖。 他靠近,很慢很慢。陆景宸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像两潭深水,平静而包容。 梁锐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笨拙的吻。他的嘴唇压得太用力,角度也不太对,牙齿不小心碰了一下陆景宸的下唇。但陆景宸没有退开,也没有纠正,只是任由他尝试。 几秒后,梁锐退开了,表情有些挫败:“...很糟,对吧?” “不糟。”陆景宸摇头,“只是需要练习。” 他重新靠近,这次他的手掌托住了梁锐的脸侧:“现在,我们试着配合。我动的时候,你跟着我动。就像跳舞,有领舞和跟舞。” 他又吻了上来。这一次,他的嘴唇引导着梁锐的嘴唇,缓慢地移动、轻压、分离再贴合。梁锐努力跟上他的节奏,虽然还是生涩,但至少不再是僵硬的木头。 “呼吸...”陆景宸在亲吻的间隙低声提醒,“用鼻子呼吸...对...就这样...” 这个吻持续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梁锐逐渐放松下来,开始本能地回应。他的手臂不知何时环住了陆景宸的腰,手掌贴在对方后背上,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 陆景宸先结束了这个吻。他的嘴唇离开时,带起一丝细微的水声。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怎么样?”陆景宸问,声音有些低哑。 梁锐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蒙:“...比我想象的复杂。” “但也比你想的简单,对吗?”陆景宸微笑,“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变得...自然。” 梁锐点点头。他的手臂还环在陆景宸腰上,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松开了手,后退半步靠在墙上。 “谢谢。”他说,声音真诚,“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陆景宸也后退一步,恢复了平时那种温和但适当的距离,“现在有信心了吗?” 梁锐深吸一口气,点头:“嗯。” “那我们回去吧。”陆景宸转身要开门,又停住,回头说,“对了,刚才那个...只是教学。为了拍戏。” 梁锐看着他:“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储物间。走廊的光线比储物间明亮得多,梁锐眯了眯眼睛,感觉刚才那几分钟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回到片场,王导正在看回放,抬头看到他们:“找到感觉了?” “找到了。”梁锐说,声音比之前坚定,“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王导拍拍手,“各部门准备!演员就位!” 再次站到场景中时,梁锐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看着陆景宸,想起刚才那个教导性质的吻,想起指尖下细腻的皮肤,想起那种轻柔却不容忽视的引导。 “第六集第九场,第三次,开始!” 打板声落下。 陆景宸再次靠近,指尖再次抚上梁锐的脸颊。这一次,梁锐没有僵硬。他微微低头,配合着陆景宸的身高,眼睛一直看着对方。 当陆景宸吻上来时,梁锐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嘴唇是柔软的、放松的。当陆景宸的嘴唇轻轻移动时,他本能地跟随着那个节奏。他的手臂抬起来,环住了陆景宸的腰——不是剧本要求的动作,但在此刻无比自然。 监视器上,这个吻美得令人窒息。陆景宸的温柔引导,梁锐的生涩回应,两人之间那种逐渐升温的化学反应...王导屏住呼吸,直到吻自然结束,两人才缓缓分开。 “卡!” 王导站起来,满脸笑容:“完美!这次太完美了!梁锐,你开窍了!就是这个感觉——被动中的主动,生涩中的真诚!陆老师引导得也好,那种温柔中的掌控感...太好了!” 周围响起掌声。梁锐后退一步,和陆景宸拉开距离。他的嘴唇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脸颊发烫。 陆景宸对他微微一笑,那是一个温和的、专业的微笑,和刚才在储物间里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多了。他们又拍了几个不同角度的吻戏镜头,每一次梁锐都比上一次更自然。到最后一条时,他甚至能主动加深那个吻,手指插入陆景宸的发间——这也不在剧本里,但王导没有喊卡,反而兴奋地让摄影师多拍了几秒。 拍摄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两人都累坏了,不只是身体上,更是情感上的消耗。 卸妆时,梁锐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嘴唇。它们有点红肿,是反复拍摄吻戏的结果。他想起陆景宸的嘴唇,想起那种柔软的温度,想起那种耐心的引导。 “梁老师,今天表现很好啊。”化妆师笑着说,“最后那条特别自然,我都要以为你们真的在谈恋爱了。” 梁锐扯了扯嘴角:“是陆老师带得好。” “那也是你学得快。”化妆师收拾工具,“好了,可以了。” 梁锐走出化妆间,看到陆景宸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他侧对着梁锐,说话时偶尔露出温柔的微笑——那是他惯常的表情,但此刻看在梁锐眼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陆景宸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他,微笑着走过来:“一起回去?” 梁锐点头。 他们没有说话,并肩走出片场。傍晚的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散了片场里那种紧绷的氛围。 “今天谢谢你。”梁锐先开口,“不只是为了拍戏...也为了在储物间的...教学。” 陆景宸侧目看他:“教学是工作的一部分。” “但你可以不做的。”梁锐说,“你可以让导演换方式,或者坚持用替身,或者...有很多选择。但你选了最难的那个——亲自教我。” 陆景宸沉默了几秒:“因为我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那个总是阳光自信的梁锐,在面对不擅长的事情时,会是什么样子。”陆景宸的声音很轻,“而且...教你的过程很有趣。” 梁锐停下脚步,陆景宸也跟着停下。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周围是下班的人潮,但两人之间有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那...”梁锐深吸一口气,“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吗?我面对不擅长事情时的样子?” 陆景宸看着他,夕阳在他眼中映出温暖的光:“我看到了一个愿意承认自己不会、愿意学习、愿意变得更好的梁锐。这比我想象的...更吸引人。” 梁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说什么,但陆景宸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快点吧,”陆景宸回头微笑,“今晚我做饭,庆祝你第一次吻戏通过。” 那一晚,晚餐时两人都喝了点酒。不是很多,只是足以让氛围放松的程度。他们聊了很多——关于表演,关于角色,关于那些难以言说的、在镜头前后流动的情绪。 睡前,陆景宸在日志里写: “第二十五天。教了他怎么接吻。发现他从没谈过恋爱,从没吻过任何人。这个认知让我意外,也让我...心软。当他笨拙地尝试时,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人无法拒绝。危险。我需要重新评估这一切。” 而在隔壁房间,梁锐也在写日志: “他教我接吻。他的手很温柔,嘴唇很软,耐心得不可思议。我发现自己不排斥学习,不排斥被他引导。甚至...有点喜欢。这不对。但感觉是对的。晓婉的脸在记忆中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靠近时长长的睫毛。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微弱但坚定地亮着。 梁锐想起储物间里那个吻,想起陆景宸轻声的指导,想起自己逐渐放松下来的过程。那不只是表演教学,那是某种更私密的东西。 他想起陆景宸说的:“教你的过程很有趣。” 而他意识到,被教的过程,也同样有趣。 有趣到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应该在意的很多事情。 比如林晓婉。 比如他们最初是情敌。 比如这一切原本只是一场戏。 梁锐关上灯,躺到床上。黑暗中,他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温度。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间的陆景宸,正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教学结束了。 但某些课程,才刚刚开始。 第8章 探班与NG 同居第二十天,上午十一点。 梁锐在第三次回看昨晚拍的吻戏回放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晓婉的名字和笑脸emoji。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才按下接听。 “晓婉。” “梁锐!猜猜我在哪?”林晓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我在你们片场外面!听说你今天有重要戏份,特意来探班,带了我亲手做的小饼干哦。” 梁锐的心脏莫名沉了一下:“你...在片场外面?” “对呀,惊喜吗?我刚好在附近录节目,就想着来看看你。”林晓婉的声音带着笑意,“当然,还有陆景宸。你们不是在合作吗?我也给他带了一份。” 梁锐站起身,走到窗边。从二楼的休息室窗户望出去,确实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片场入口处,手里提着精致的纸袋。 “我马上出来。”他说,挂断电话。 走出休息室时,他在走廊遇到了陆景宸。对方刚结束一场单独戏份的拍摄,妆发还完整,穿着剧中沈清和常穿的那件米白色针织衫,看起来温润得像会发光。 “林小姐来了。”梁锐说,声音有点干涩,“在外面。” 陆景宸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的微笑:“是吗?那我们应该去打个招呼。” 他们并肩走向片场入口。阳光很好,洒在石板路上,暖洋洋的。梁锐看着陆景宸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想起两天前在储物间的那个“教学吻”。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不再是简单的对手或室友,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梁锐!陆景宸!”林晓婉看到他们,开心地挥手。 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落在颈侧,优雅又温柔。看到两人一起走过来,她的眼睛亮了亮:“哇,你们一起出现的样子...好有画面感。难怪网上已经开始有你们的CP粉了。” 陆景宸温和地笑:“林小姐说笑了。谢谢你特地来探班。” “别这么客气,叫我晓婉就好。”林晓婉把纸袋递给他们,“我自己烤的曲奇,不太甜,你们拍戏需要控制体重,我懂的。” 梁锐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了林晓婉的手指。那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但此刻却让他莫名想要缩回手。 “今天拍什么戏呀?”林晓婉好奇地朝片场内张望。 “一些日常戏份。”梁锐说,声音比平时平淡。 “还有一些亲密戏。”陆景宸补充,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林晓婉的笑容顿了一下,但很快重新扬起:“哦...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就是来送个饼干,马上就走。不过...”她看向陆景宸,眼神里有种微妙的光,“陆景宸,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就两分钟。” 梁锐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他看向陆景宸,对方的表情依然温和从容。 “当然。”陆景宸对梁锐点点头,“梁锐,你先回去准备吧,我马上来。” 梁锐站在原地,看着陆景宸跟着林晓婉走向不远处的休息区。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看起来很和谐——陆景宸温文尔雅,林晓婉优雅知性,像是从同一幅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拎着纸袋的手指收紧,纸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 休息区的遮阳伞下,陆景宸为林晓婉拉开椅子。 “谢谢。”林晓婉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忽然有些紧张,“其实...我是有事想跟你说。” 陆景宸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优雅:“请说。” “我...”林晓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他,“陆景宸,我认识你三年了。从第一次在音乐厅后台见到你,听你谈巴赫的赋格艺术开始,我就一直很欣赏你。不只是你的才华,还有你这个人——你的温柔,你的涵养,你对待艺术的认真态度。” 陆景宸静静听着,脸上依然是那种温和的表情,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几个月,我们经常见面,聊音乐,聊艺术,聊生活。”林晓婉的声音轻柔但坚定,“每一次和你相处,我都觉得很舒服,很开心。所以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不仅仅是朋友。”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你在拍戏,而且是那种戏...但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陆景宸,我喜欢你。不是对偶像的崇拜,不是对朋友的欣赏,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空气安静了几秒。远处传来片场的嘈杂声,但在这个小角落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景宸看着林晓婉——她漂亮,有才华,优雅,是那种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女性。三个月前,他确实对她有过好感,甚至计划过如何追求她。 但那是在梁锐出现之前。 在那个人闯进他的生活,打破他所有完美计划之前。 “晓婉,”陆景宸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温和,但也更加疏离,“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感情,也很荣幸。你是一个出色的女性,任何男人能被你喜欢,都是幸运。” 林晓婉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那光芒很快黯淡下去——因为她听到了“但是”。 “但是,”陆景宸继续说,语气轻柔但不容错辨,“我现在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这部戏对我很重要,我需要全身心投入。而感情...需要专注和负责。在我能给出同等的专注之前,开始一段关系对你不公平。” 很得体,很温柔,但也很明确。 林晓婉的眼眶微微泛红,但她努力维持着微笑:“我明白...是我太突然了。没关系,我可以等。等这部戏拍完,等你...” “晓婉。”陆景宸打断她,声音依然温和,但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不要等我。你值得更好的人,值得一个能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而我...我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林晓婉听懂了。她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嘴唇微微颤抖:“是因为梁锐吗?” 陆景宸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飘向片场方向,那里,梁锐可能正在看剧本,可能在和工作人员说话,也可能...在等自己回去。 “这部戏需要我投入很多情感。”陆景宸最终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需要保持专注。所以抱歉,晓婉。” 林晓婉低下头,几秒后重新抬起,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优雅:“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么坦诚。”她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拍戏。饼干...希望你们喜欢。” “谢谢你的饼干。”陆景宸也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林晓婉摇头,笑容有些勉强,“我自己可以。你们...好好拍戏。” 她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些。陆景宸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歉意,遗憾,但也有一丝...释然。 当他转身走向片场时,看到梁锐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背靠着墙,手里捏着剧本,但目光没有落在纸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梁锐先移开目光,转身朝化妆间走去。陆景宸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什么,然后跟了上去。 --- 下午两点,第七集第三场——厨房亲吻戏。 这场戏设定在两人确认关系后,第一次在共同居住的公寓里准备晚餐时发生的甜蜜互动。剧本描述是“轻松、自然、充满生活气息的亲吻”。 “这场戏要拍出热恋期的甜蜜感。”王导在开拍前说,“但不要太过,要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陆老师,你从后面抱住梁老师,他正在切菜,然后你亲他的脖子,他笑着躲,你们转过来接吻...明白吗?” “明白。”陆景宸点头。 梁锐也点头,但声音比平时低:“嗯。” 布景是精心布置的开放式厨房,灶台上真的在煮着番茄汤,空气中有食物的香气。梁锐站在料理台前,认真地切着胡萝卜——这是剧中的设定,陈曜在学做饭。 “第七集第三场,第一次,开始!” 陆景宸(饰沈清和)从后面靠近,手臂自然地环住梁锐(饰陈曜)的腰。他能感觉到梁锐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是因为表演,他能分辨出来。 “切这么认真?”陆景宸在梁锐耳边低声说,台词,“小心手。” “别打扰我。”梁锐(饰陈曜)说,但嘴角有笑意,“这可是我第一次正经做饭。” 按照剧本,接下来陆景宸应该亲梁锐的侧颈,然后梁锐笑着躲开,两人转过来接吻。 陆景宸低下头,嘴唇靠近梁锐的颈侧。他能闻到梁锐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须后水的味道,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脉搏的跳动。 他吻了上去。 然后,梁锐的反应来了——但不是剧本里的“笑着躲开”,而是猛地一颤,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料理台上的刀。 “哐当!” 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卡!”王导皱眉,“梁锐,怎么了?” 梁锐弯腰捡起刀,声音有些紧绷:“对不起,我没站稳。” “再来一次。” 第二次,陆景宸再次靠近,再次亲吻梁锐的颈侧。这一次梁锐没有撞到东西,但他转身的动作太猛,差点把灶台上的锅打翻。 “卡!梁锐,放松一点!这是甜蜜戏,不是动作戏!” “对不起导演。”梁锐道歉,但陆景宸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绷紧的下颌线。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次都在亲吻的环节出问题。要么是梁锐的动作僵硬,要么是他的表情不自然,要么是他转身的时机不对。 片场的气氛渐渐凝重。工作人员开始窃窃私语,王导的脸色越来越沉。 第六次NG后,王导终于忍不住了:“休息十分钟!梁锐,你过来!” 梁锐跟着王导走到监视器后,陆景宸留在原地。他能听到王导压抑的责问声:“你今天怎么回事?这种简单的甜蜜戏,你演了六条都过不了?早上的重头戏你都拍得那么好,现在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导演,我会调整。”梁锐的声音很低。 “不是调整的问题!是你的状态问题!”王导的声音带着怒气,“你现在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对!这场戏需要的是甜蜜,是松弛,是享受!你看看你,绷得像要上战场!” 陆景宸走到一旁,拿起水瓶喝水。他的目光落在梁锐身上——那个总是阳光自信的男人,此刻低着头,肩膀微微塌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知道为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知道为什么。 十分钟后,拍摄继续。 “第七集第三场,第七次,开始!” 这一次,陆景宸更加温柔地靠近。他的手臂环住梁锐的腰时,能感觉到对方几乎不可察的颤抖。他在梁锐耳边念出台词,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然后,他再次亲吻梁锐的颈侧。 这一次,梁锐没有躲,但他转身的动作依然僵硬。当他们面对面时,陆景宸能看到梁锐眼中的复杂情绪——困惑,抗拒,还有一丝...痛苦? 按照剧本,他们应该接吻了。 陆景宸靠近,嘴唇缓缓贴上梁锐的。 然后,就在他们的嘴唇即将触碰的瞬间,梁锐猛地偏开了头。 “卡!!!”王导暴怒地站起来,“梁锐!你到底在干什么?!” 整个片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梁锐,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对不起导演。”梁锐的声音沙哑,“我...我今天状态不好。能换一场拍吗?” 王导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疲惫地挥挥手:“换下一场!准备第七场!” 下一场是淋浴后的戏份。沈清和刚洗完澡,陈曜递给他毛巾,两人有短暂的眼神交流和一触即分的亲吻。 这场戏梁锐表现得稍微好一些,至少没有NG。但当陆景宸接过毛巾,按照剧本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时,梁锐的反应还是太过僵硬。 “卡!过了!”王导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勉强,“今天先到这里。大家收工!”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没人敢大声说话。梁锐一言不发地走向化妆间,脚步很快。 陆景宸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慢慢跟了上去。 --- 化妆间里,梁锐正用漱口水疯狂漱口。 他弓着背站在洗手台前,一遍又一遍地漱口,吐掉,再接水,再漱口。动作激烈得水溅得到处都是。 陆景宸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梁锐终于停下来,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低着头喘气。镜子里,他的眼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在做什么?”陆景宸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梁锐没有回头:“漱口。有意见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漱就漱。”梁锐的声音很硬。 陆景宸走进来,关上门。小小的化妆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因为林晓婉?”陆景宸问,直接得让梁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不关你的事。” “因为林晓婉今天对我表白,所以你生气了。”陆景宸继续说,语气依然平静,“所以你在戏里NG,所以你现在在这里疯狂漱口——因为你觉得我的吻脏了?因为我‘背叛’了你和她的可能性?” 梁锐猛地转身,眼睛通红:“你闭嘴!” “我说中了。”陆景宸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梁锐,看着我。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气什么?气我拒绝了她?还是气你自己...在乎我吻了你?” “我不在乎!”梁锐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颤抖,“我只是...只是今天状态不好!跟你没关系!跟她也没关系!” “那为什么漱口?”陆景宸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上那瓶漱口水,“拍了这么多天的吻戏,你从来没这样过。偏偏在今天,在林晓婉来过之后。” 梁锐的嘴唇颤抖着,他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瞪着陆景宸,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陆景宸又走近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他能看到梁锐眼中的混乱和痛苦,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能看到他脖子上自己刚才吻过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淡淡的红痕。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陆景宸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你今天NG的所有吻戏,都比不上两天前在储物间里那个教学吻来得真实。” 梁锐的眼睛猛地睁大。 “那时的你虽然笨拙,但是诚实的。”陆景宸继续说,“现在的你,在表演,在假装,在抗拒...但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梁锐,你在乎。你比你自己想的更在乎。” “我没有...”梁锐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有。”陆景宸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梁锐的下巴——那是刚才在戏里他亲吻过的地方,“否则你不会这么痛苦。否则你不会NG六次。否则你不会在这里...试图洗掉我的痕迹。” 他的指尖很凉,但梁锐却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烫到一样。他想要后退,但身后是洗手台,无路可退。 “承认吧,”陆景宸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对我有感觉。不只是戏里的感觉。” 梁锐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陆景宸,看着那张精致完美的脸,看着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那眼中没有温柔,只有一种锐利的、看透一切的了然。 “那你呢?”梁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今天拒绝了晓婉。为什么?因为我吗?” 陆景宸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从梁锐的下巴滑到他的嘴唇,轻轻抚过那因为反复漱口而有些红肿的唇瓣。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这个答案诚实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你站在阴影里看着我和她说话时,当我看到你NG时眼里的痛苦时...这里会痛。” 他握住梁锐的手,将它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戏服,梁锐能感受到陆景宸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里,会痛。”陆景宸重复,“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梁锐的手掌紧贴着陆景宸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一下,两下,三下...稳定,有力,真实。 他的眼睛渐渐湿润。 “我...”他开口,声音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对晓婉,我知道该怎么做——送花,约会,说好听的话。但是对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你靠近我,我的心就跳得很快。每次你碰我,我的皮肤就像要烧起来。每次你吻我...我都想逃,但又不想让你停。” 他终于说出了真话。那些混乱的、矛盾的、让他彻夜难眠的真话。 陆景宸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然后,很慢地,他松开了梁锐的手。 “我们都需要时间。”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多了一些疲惫,“这部戏还有一个月才杀青。在这之前...让我们先把戏拍好。其他的,等杀青后再说。” 梁锐点头,他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但理智和情感往往是两回事。 “那今天的NG...”他低声说。 “明天我会跟王导解释,说你身体不舒服。”陆景宸转身走向门口,“好好休息。明天...我希望看到一个专业的梁锐。” 他拉开门,离开了化妆间。 梁锐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镜子里,他的嘴唇依然红肿,脖子上还有陆景宸留下的淡淡红痕。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痕迹,指尖微微颤抖。 然后,他再次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了一些,但清醒之后是更深的困惑。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想要什么? 而陆景宸...又想要什么? --- 那天晚上,陆景宸在日志里写: “第二十天。林晓婉表白,我拒绝了。理由冠冕堂皇,但真相是——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想起的却是梁锐在阴影里看着我们的眼神。下午他NG六次,在化妆间疯狂漱口。我逼他说出了真话,但他说的那些混乱感受,何尝不是我的。危险。越来越危险。我需要控制,但控制似乎正在失效。” 而梁锐的日志只有短短几句: “她来了,表白了,他拒绝了。我应该高兴,但为什么心痛?下午NG六次,我在抗拒什么?又在渴望什么?他按着我的手在他胸口,说那里会痛。我也是。我该怎么办?”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夜色深沉,看不到星星。 隔壁房间很安静,陆景宸应该已经睡了。或者...也在失眠? 梁锐想起下午陆景宸说的话:“等杀青后再说。” 还有一个月。 三十天。 七百二十个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那个时候。 也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失控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找回控制。 第9章 边界之战 同居第三十天,清晨六点十分。 陆景宸推开房门时,梁锐已经站在玄关穿鞋了。黑色运动服,灰色跑鞋,手腕上戴着运动手表,正在调整无线耳机的位置。 “早。”梁锐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早。”陆景宸回应,同样平淡,“今天跑哪条路线?” “南湖。”梁锐直起身,拉开门,“你不用跟来,我想一个人跑。” 门轻轻关上,留下陆景宸独自站在玄关。他盯着那扇关闭的门看了三秒,然后转身走向厨房。水烧开的声音,茶叶在杯底舒展的声音,清晨的公寓安静得过分。 四天前化妆间的对话后,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冷战。不是吵架,没有冲突,只是默契地拉开距离。他们依然同居,依然一起吃饭,依然讨论剧本,但那些自然流淌的亲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礼貌,和刻意维持的专业距离。 就像现在,梁锐选择单独晨跑。 陆景宸端着茶杯站在窗前,看着梁锐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小径上,迅速跑远,消失在晨雾中。他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眼神深不见底。 --- 上午的剧本围读会气氛紧绷。 今天要讨论的是第八集的重头戏——两位主角因为价值观冲突爆发激烈争吵,几乎分手的戏码。剧本写得很有张力,台词尖锐,情绪激烈。 “这场戏的关键在于,”王导的手指在剧本上敲击,“你们要在愤怒中藏着一丝恐惧——害怕真的失去对方的恐惧。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第一次真正的危机。” 梁锐低着头看剧本,陆景宸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王导:“陈曜的台词有些地方过于情绪化,可能需要调整。真正的愤怒往往更克制。”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编剧周薇兴奋地说,“陈曜这个角色平时看起来阳光开朗,但他的情绪爆发应该是失控的、原始的。而沈清和的愤怒则相反,越是生气,越是冷静克制。这种对比会非常有戏剧性。” 梁锐抬起头:“我同意编剧。陈曜在这一刻应该失去控制,因为他害怕——害怕沈清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真正在乎过他。” 他的目光终于看向陆景宸,眼神平静,但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陆景宸迎上他的目光:“但如果沈清和真的不在乎,他就不会生气。他在乎,所以才选择用最伤人的方式表达——这是他的防御机制。” “所以你在为他辩护?”梁锐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挑衅,“因为你自己也是这样?”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陆景宸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握着剧本的手指收紧了些:“我是在分析角色。” “是吗?”梁锐靠向椅背,那姿态放松,但眼神锐利,“我觉得你是在用角色为自己开脱。毕竟,用温柔作武器,用理智当铠甲,这是你最擅长的,不是吗?” 空气几乎凝固。 王导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角色讨论就到这里。我们继续下一场。” 围读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梁锐和陆景宸在讨论台词时不再有之前的默契配合,反而处处针锋相对。一个坚持要加戏,一个坚持要删减;一个认为情绪应该外放,一个认为应该内敛。 到午餐时间,周薇私下对王导说:“他们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火药味这么重?” 王导看着远处各自坐在不同角落吃饭的两人,若有所思:“也许是入戏太深了。这是好事,说明他们真的在体验角色之间的关系。” 但真的是这样吗? --- 下午的拍摄在室外进行,一场公园散步的戏。秋日的阳光很好,落叶铺满了小径。 “第八集第五场,第一次,开始!” 陆景宸和梁锐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按照剧本,这是争吵前的平静时刻,两人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你昨天又加班到很晚。”梁锐(饰陈曜)说,声音听不出情绪。 “有个项目要赶。”陆景宸(饰沈清和)回答,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 “总是有项目,总是要赶。”梁锐停下脚步,“你有没有算过,这周我们在一起吃了多少次晚饭?” 陆景宸也停下来,转头看他:“这是工作,陈曜。你知道我的职业性质。” “我知道。”梁锐点头,笑容有点讽刺,“我知道你的工作永远排第一,你的形象永远要完美,你的计划永远不能被打乱。我只是好奇...我在这个完美的计划里排第几?” 这是剧本的台词,但梁锐说出来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陆景宸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当然重要。”陆景宸按照剧本回答,声音温和,“但成年人要懂得平衡。” “平衡?”梁锐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你所谓的平衡,就是把我塞进你日程表的缝隙里?在你开完会后,在你处理完邮件后,在你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后?” 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沈清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想被‘平衡’?也许我想要的是被放在第一位——哪怕只有一次?” 监视器后,王导屏住呼吸。这场戏的情绪张力比剧本写的还要强。 陆景宸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如果你想要的是一段占据全部生活的关系,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可能吧。”梁锐点头,笑容变得苦涩,“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怎么会以为,一个连自己真实感受都不敢面对的人,能够给我真实的感情?” 这话太尖锐了。 陆景宸的睫毛微微颤抖,但他维持着平静:“如果你对我的感情这么不满意,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也许我们应该。”梁锐说,然后转身离开。 剧本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梁锐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说:“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你的忙碌,不是你的完美主义。而是你明明在乎,却非要装得不在乎。你宁可让我误会你冷漠,也不愿意露出一点脆弱。” 他盯着陆景宸:“这种自我保护,比任何伤害都更伤人。” 然后他真正离开了,留下陆景宸独自站在原地,落叶在他脚边打转。 “卡!”王导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太棒了!特别是最后那段即兴发挥!梁锐,你加的那几句台词把整个情绪都升华了!陆老师,你那个眼神也绝了——那种被戳中痛处但还要硬撑的感觉!” 梁锐已经走回监视器这边,陆景宸还站在原地。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阴影。 “陆老师?”助理小林小声叫他。 陆景宸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微笑:“来了。” 他走向监视器时,与梁锐擦肩而过。两人的手臂没有触碰,但空气中有种微妙的电流。 “加得不错。”陆景宸低声说。 “真情实感罢了。”梁锐回答,声音同样低。 他们看向对方,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 --- 晚上回到公寓,冷战继续。 陆景宸在厨房准备晚餐时,梁锐径直回了自己房间,门关得比平时重了一点。晚餐时,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说话。 “明天拍第九场,”陆景宸放下筷子,“吵架后的和好戏。需要提前对词吗?” 梁锐正在洗碗,背对着他:“不用,我能把握。” “你确定?”陆景宸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尖锐,“今天下午你即兴发挥得很好,但明天那场戏需要更克制的情感表达。我不希望因为情绪失控影响拍摄进度。” 水声停了。 梁锐转过身,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水滴在地板上:“情绪失控?陆老师是在说我今天下午的表演失控了?” “我是说,”陆景宸站起身,走向厨房岛台,“有时候真实情绪和表演情绪需要区分。你今天下午...有些个人情绪带入了。” “哦?”梁锐摘下手套,扔在水槽边,“那陆老师觉得,什么样的表演才是专业的?永远完美控制,永远不出差错,永远像个机器人一样精确?” “至少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工作。” “那叫冷漠,不叫专业。”梁锐向前一步,两人隔着岛台对视,“真正的专业是把真实的情感转化为表演的燃料,而不是把自己包裹在真空袋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景宸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在说我冷漠?” “我在说,”梁锐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所以用‘专业’当借口。对晓婉是这样,对我是这样,对你自己的戏也是这样。你永远在安全距离外观望,永远不敢真正跳进来。” 这话戳中了什么。 陆景宸的手指在岛台边缘收紧,指节泛白:“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评判我?” “就凭我看到了!”梁锐的声音也提高了,“我看到了你拒绝晓婉时的眼神——你在犹豫,你在动摇,但你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我看到了你演戏时的状态——你在用技巧代替情感,因为情感太危险!我也看到了...”他的声音低下来,“你对我...明明有感觉,却非要保持距离。” 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人之间切割出明暗分界线。 “你说完了?”陆景宸的声音平静得异常。 “没有。”梁锐摇头,眼神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想知道,陆景宸,你到底在怕什么?怕失控?怕受伤?还是怕...你真的会爱上我?” 最后一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陆景宸盯着他,很久很久。久到梁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陆景宸笑了。那是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梁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我拒绝林晓婉是因为你?你以为我保持距离是因为怕爱上你?” 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岛台上,两人的脸现在只有咫尺之遥:“让我告诉你真相。我拒绝她,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逼迫。我保持距离,是因为我知道戏是戏,生活是生活。而对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梁锐脸上逡巡:“我对你有兴趣,这是真的。但兴趣和感情是两回事。你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一个有潜力的演员,一个...有趣的室友。仅此而已。”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精准地刺向梁锐最脆弱的地方。 梁锐的脸色白了白,但他没有后退:“是吗?那在储物间的吻呢?那按着我的手在你胸口说‘这里会痛’呢?那也是‘仅此而已’?” “那是教学。”陆景宸直起身,恢复了优雅的姿态,“至于心痛...也许是入戏太深了。你知道的,好演员容易把角色和现实混淆。” 他转身离开厨房,走到客厅中央,又停下,没有回头:“明天那场和好戏,我希望看到专业的表演。不要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这是你刚才教我的,对吗?” 脚步声远去,卧室门轻轻关上。 梁锐独自站在厨房里,盯着水槽里还没洗完的碗碟。水龙头滴着水,嗒,嗒,嗒,像心跳的倒计时。 许久,他抬手抹了把脸,发现指尖是湿的。 不知道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 深夜,陆景宸坐在书桌前,面前是摊开的剧本,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电脑屏幕上,日志文档开着,光标在空白处闪烁。 他想起梁锐刚才的眼神——那种被伤害但还要强撑的眼神。他想起自己说出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但每一个字都在撒谎。 是的,他拒绝林晓婉不完全是因为梁锐,但梁锐是原因之一。 是的,他保持距离是因为知道戏和生活要分开,但他越来越分不开。 是的,他对梁锐有兴趣,但那不止是兴趣。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真的在痛。不是因为入戏太深,而是因为他刚刚伤害了一个他在乎的人——用最擅长的方式,用温柔包裹的刀子。 手机屏幕亮起,是梁锐发来的信息: “明天那场戏,我会专业完成。不会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陆景宸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他关掉手机,打开日志,写: “第三十天。伤了他。用他最害怕的方式——冷漠的真相。看到他眼中的光熄灭时,这里痛得厉害。但我必须这样做。界限已经模糊得太危险,必须重新划清。即使这意味着...伤害他,也伤害自己。” 保存,关机。 陆景宸走到窗边。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从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他想走过去,想敲门,想说对不起,想说刚才那些话不是真的。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直到那线光也熄灭,整个公寓陷入黑暗。 在黑暗中,他轻声说:“对不起。” 没有人听见。 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在这个公寓里,两个原本正在靠近的心,因为恐惧,因为自我保护,又重新推开了彼此。 只是这一次,推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感到了疼痛。 真正的疼痛。 第10章 裂痕与靠近 同居第三十天,清晨七点整。 行李箱的拉链合上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给这段为期一个月的同居生活画上了仓促的句点。梁锐直起身,环顾这间已经清空大半的卧室——书桌上不再有散落的剧本,床头柜上不再有他习惯睡前听的蓝牙音箱,衣柜里只剩下几个空衣架。 一个月前,他提着两个箱子搬进来时,绝想不到离开时心情会如此复杂。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陆景宸在准备早餐。这三十天里,他们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陆景宸负责早餐,梁锐负责晚餐,周末偶尔一起下厨。这种日常的、近乎家庭的节奏,在今天的终结面前显得格外讽刺。 梁锐推着行李箱走出房间。陆景宸正站在厨房岛台边倒茶,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上切出柔和的光影。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气质温润如玉,和一个月前他们初见时没什么两样——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永远保持适当距离的陆景宸。 “早餐好了。”陆景宸没有回头,“吃完我送你。” “不用。”梁锐把行李箱立在门口,“我叫了车,九点到。今天还有拍摄,别耽误你时间。” 陆景宸转过身,手里端着两个茶杯:“最后一天,至少好好吃顿饭。” 这话说得平静,但梁锐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沉默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桌上摆着简单但精致的早餐:煎蛋、培根、烤面包,还有切好的水果。都是他这一个月来吃惯的口味。 两人安静地用餐。刀叉碰触盘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下午那场雨戏,”陆景宸忽然开口,“王导说要真雨。气温只有十度,你多带套干衣服。” “场务会准备。”梁锐低头切煎蛋,“谢谢提醒。”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未说出口的情绪,沉重得几乎能触摸到。 “这一个月...”陆景宸放下刀叉,声音很轻,“合作还算愉快。” 梁锐抬头看他:“陆老师是在做工作总结吗?” 陆景宸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我只是想说...你是个好演员。和你对戏,很有挑战性。” “你也是。”梁锐扯了扯嘴角,“完美的演技,完美的控制,完美的距离感。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关于如何保护自己。” 这话里有刺,陆景宸听出来了。但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却疏离:“能帮到你就好。” 门铃响了,是梁锐叫的车到了。 梁锐站起身,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打破了最后的宁静。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几秒。 “那么,”他没有回头,“再见,陆老师。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再见,梁锐。”陆景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然是那种温润的语调,“路上小心。” 门开了,又关上。 陆景宸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扇关闭的门。餐桌上有两副用过的餐具,两把椅子相对而放,厨房里还温着多余的煎蛋——他习惯性地做了两人份,即使知道今天之后不再需要。 他走到窗边,看着梁锐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后备箱,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清澜湾小区,消失在街角。 一个月前,他绝不会想到,这个他最初视为对手的男人离开时,自己心中会涌起如此清晰的空洞感。 手机震动,是王导发来的消息:“下午三点,六号片场,雨戏。梁锐到了吗?让他做好准备,今天要拍到很晚。” 陆景宸回复:“他搬出去了,应该直接去片场。” 发送后,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又加了一句:“今天气温低,雨戏可能需要调整。” 王导很快回复:“棚内拍,人工雨,温度可控。不过还是提醒他带衣服。你也是。” 陆景宸收起手机,开始收拾餐桌。动作有条不紊,一如往常。但当他清洗梁锐用过的那个杯子时,手指在水流下停留了太久,直到水温变凉。 --- 下午两点五十,六号摄影棚。 梁锐到得很早,正在和武术指导讨论待会儿奔跑动作的细节。他已经换上了戏服——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淋湿后会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肌肉线条。 “这场戏情绪要饱满!”王导正在给全组开会,“梁锐,你的愤怒要真实,那种被背叛的感觉要出来!陆老师,你的焦急和心疼要到位!最重要的是追逐时的紧张感,和最后抓住他时的爆发!” 陆景宸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落在梁锐身上。一个月同居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不是外表上的,而是一种更微妙的东西。梁锐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分明,眼下的淡青色显示出他这几晚可能没睡好。 “陆老师。”梁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声音平静,“对一下最后那段台词?” “好。”陆景宸点头,翻开剧本。 他们站在角落,低声对词。这是争吵后的追逐戏,台词不多,但情绪激烈。梁锐念台词时,眼睛没有看剧本,而是直视着陆景宸,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受伤,还有一丝陆景宸熟悉的、属于梁锐本人的倔强。 “你从这里跑,”陆景宸指着剧本上的动线图,“我会在三秒后追出去。到巷子转角那里,我抓住你的手臂,你甩开,然后...” “然后我撞到箱子,摔倒。”梁锐接话,“动作指导说那个摔倒要真实,所以我会真的用力。” 陆景宸皱了皱眉:“安全垫都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梁锐合上剧本,“放心,陆老师,我很专业。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拍摄。” 这话里有话,但陆景宸没有接。他只是点点头:“那就好。” 人工雨开始调试,水雾弥漫,地面很快湿滑。场务在巷子布景的角落堆放了几个做旧的道具木箱,箱角用海绵做了保护,但看起来依然坚硬。 “各部门准备!演员就位!” 陆景宸和梁锐走到起始位置——一扇布置成公寓门的布景前。雨幕已经落下,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营造出深夜冷雨的氛围。 “第十集第七场,第一次,开始!” 打板声落下。 梁锐(饰陈曜)猛地推开门,冲进雨幕。白衬衫瞬间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背肌的轮廓。他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向前跑,雨水模糊了视线。 陆景宸(饰沈清和)追了出来,在雨中大喊:“陈曜!回来!听我解释!” 镜头追着梁锐奔跑的背影。他转过街角,跑进那条窄巷,脚步在湿滑的地面上故意制造出踉跄感,增加真实度。陆景宸紧随其后,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 到巷子深处时,按照剧本,陆景宸应该抓住梁锐的手臂。 他伸手,握住了梁锐湿滑的手腕。梁锐转身甩开,力量很大——这个动作他们排练过三次,每次梁锐都会控制力度,确保安全。 但这一次,梁锐甩开的动作异常激烈。 陆景宸感觉到那股力量不对时已经晚了。梁锐的手臂狠狠甩开,身体因为反作用力向后倒去,在湿滑的地面上完全失去平衡。他踉跄着后退,试图稳住身体,但脚下打滑—— “小心!”陆景宸伸手去拉,指尖擦过梁锐的衣袖,却没抓住。 梁锐的后腰狠狠撞在了巷角的道具箱上。不是排练时设定的轻轻碰撞,而是实打实的、带着全身重量的撞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雨声中依然清晰。 梁锐的身体僵住了一瞬,然后顺着箱子滑坐到地上。他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手本能地按在右腰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卡!”王导站起来,“梁锐?你没事吧?” 陆景宸已经冲了过去,跪在梁锐身边:“梁锐!梁锐!看着我!” 梁锐的眼睛勉强睁开,里面盛满了痛苦。他的呼吸短促而浅,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细微的颤抖:“腰...我的腰...” “别动!”陆景宸的手悬在他腰侧上方,不敢触碰,“可能是撞伤了。场医!叫场医!” 片场瞬间混乱起来。工作人员围了上来,有人去叫场医,有人去找担架。雨还在下,浇在所有人身上,但没人顾得上。 陆景宸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梁锐身上,挡住冰冷的雨水。他的手指轻触梁锐的脸颊,发现温度低得吓人:“看着我,梁锐,保持清醒。场医马上来。” 梁锐的眼睛半睁着,焦距有些涣散:“冷...” “我知道,我知道。”陆景宸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再坚持一下。” 场医提着药箱跑过来,蹲下身检查。“撞到哪里了?这里吗?”他轻轻按压梁锐的腰侧。 梁锐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啊...轻点...” “可能是肌肉严重挫伤,不排除骨裂。”场医皱眉,“得送医院拍片。不能移动他,等担架来。” 陆景宸握住了梁锐的手——那只手冰冷,且在微微颤抖。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主动握住梁锐的手,不是为了演戏,不是为了教学,而是因为纯粹的担心。 “听到了吗?我们去医院。”陆景宸的声音低而稳,“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梁锐看着他,雨水顺着两人的头发滴落,在脸上交汇。在疼痛造成的恍惚中,梁锐似乎看到了陆景宸眼中某种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情绪——那不是沈清和的焦急,是陆景宸的恐惧。 “你...”梁锐想说什么,但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说话。”陆景宸的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的他,“保存体力。” 担架来了,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梁锐移上去。陆景宸始终握着他的手,直到不得不松开让医护人员接手。 “我跟车去。”陆景宸对王导说。 王导点头:“好,这边我来处理。保持联系。”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片场的混乱。陆景宸跟着担架上了车,坐在梁锐身边。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内空间狭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梁锐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但睫毛在不停颤抖。医护人员在给他做初步检查,测量血压,询问疼痛程度。 陆景宸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他看着梁锐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无力地闭着,看着他那双曾经在晨跑时迈出坚定步伐的腿现在一动不动地躺着。 “你是他朋友?”医护人员问。 陆景宸顿了顿:“...对。” “跟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陆景宸靠近了些,手指轻轻拨开梁锐额前湿透的头发:“梁锐,能听见我说话吗?” 梁锐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还记得我们第一天住一起吗?”陆景宸的声音很轻,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几乎听不见,“你带了拳击沙袋,我觉得太占地方,差点让你搬出去。” 梁锐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很轻微。 “后来你煮了咖啡,很难喝,但我还是喝了。”陆景宸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梁锐冰凉的手背,“你说那是意大利老演员教你的,但我猜他根本没教好。” “...是你嘴刁。”梁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微弱。 陆景宸的心脏猛地一松:“对,是我嘴刁。所以等你好了,你得重新学,煮一杯我能喝的咖啡。” 梁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但努力聚焦在陆景宸脸上:“你...在担心我?”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在几天的冷战和刻意疏离后,在刚刚结束同居的这个下午,在救护车这个过于真实的空间里。 陆景宸看着梁锐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脆弱和期待,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所有伪装,所有距离,所有“专业”和“控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是。”陆景宸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我在担心你。非常担心。” 梁锐的眼睛瞪大了些,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接的回答。然后,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混着脸上未干的雨水,消失在鬓角。 “疼...”他小声说,像个承认脆弱的孩子。 陆景宸的手收紧,紧紧握住梁锐的手:“我知道。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 救护车在车流中穿行,鸣笛声尖锐而急促。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后退,陆景宸却只看得见梁锐苍白的脸,只感受得到他手心的冰冷。 这三十天里,他们演过争吵,演过和解,演过亲密,演过疏离。他们用角色当盾牌,用台词当武器,用表演试探真实。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善于保持距离。 但现在,在意外和疼痛面前,所有表演都失效了。 陆景宸俯身,在梁锐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在这里。” 这句话,不是沈清和对陈曜说的。 是陆景宸对梁锐说的。 梁锐的眼睛再次闭上,但这次,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了陆景宸的手。 一个微小的,但明确的回应。 救护车驶入医院急诊通道。车门打开,医护人员迅速将担架移下车。陆景宸跟着下车,手一直没有松开梁锐的手,直到进入急诊室,被护士礼貌而坚决地拦在帘子外。 “家属在外面等。” 陆景宸站在蓝色的隔离帘外,看着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梁锐的温度,还有雨水,还有一点点梁锐因为疼痛而掐出的指甲印。 他握紧那只手,仿佛这样就能握住什么正在流失的东西。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日光灯苍白冰冷。陆景宸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闪回刚才的一幕幕——梁锐在雨中奔跑的背影,他撞上箱子时瞬间苍白的脸,他躺在担架上颤抖的睫毛,他说“疼”时声音里的脆弱。 还有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是,我在担心你”。 承认了。 在意外面前,在可能失去的恐惧面前,他终于承认了。 手机震动,是王导打来的。 “陆老师,梁锐怎么样?” “刚到医院,在检查。”陆景宸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撞到腰了,可能肌肉严重挫伤,要拍片看有没有骨裂。” 电话那头传来王导的叹气声:“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动作不是排练过吗?” 陆景宸沉默了几秒:“他今天情绪不太对,动作力度没控制好。” “因为早上的事?”王导敏锐地问,“我听说他今天搬出去了。” “...可能吧。” “那你呢?”王导问,“你还好吗?” 陆景宸看着急诊室紧闭的门:“我陪他检查完再说。” 挂了电话,陆景宸滑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张照片,是某天早晨他偷偷拍的——梁锐在厨房煮咖啡,晨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他背对着镜头,肩膀的线条放松而自然,那是少数几个他完全没有在“表演”的时刻。 陆景宸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然后锁屏。 一小时后,医生出来了。 “病人是梁锐的家属吗?” 陆景宸站起身:“我是他朋友。他怎么样?” “右侧腰部肌肉严重挫伤,有轻微骨裂,需要固定休养。”医生推了推眼镜,“万幸没有伤到脊椎。但疼痛会很剧烈,而且行动受限,至少需要两周绝对卧床,之后看恢复情况。” “能进去看他吗?” “可以,但别太久,他需要休息。” 陆景宸走进病房。梁锐躺在病床上,腰上已经固定了护具,脸色依然苍白,但比刚才好了一些。他正在输液,眼睛盯着天花板,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 看到陆景宸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 “医生说你要卧床两周。”陆景宸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轻微骨裂,肌肉挫伤严重,但不会留下后遗症。” 梁锐点头,声音很轻:“抱歉,耽误拍摄了。” “拍摄不重要。”陆景宸说,然后意识到这话太直接,又补充,“王导会调整进度,你先养伤。”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你还没走。”梁锐忽然说。 “什么?” “我以为你送我来医院就会走。”梁锐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毕竟同居结束了,戏也快拍完了,我们没有理由...” “梁锐。”陆景宸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看着我。” 梁锐转过头。 陆景宸倾身向前,两人的脸在病房昏暗的光线中离得很近:“一个月前,我们开始同居时,我说这是工作。二十天前,我们拍吻戏时,我说那是教学。十天前,你问我是不是在怕爱上你时,我说你想多了。” 他停顿,看着梁锐眼中逐渐升起的光芒。 “今天,在救护车上,我说我在担心你。”陆景宸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不是台词,不是表演,不是角色需要。那是真话。” 梁锐的嘴唇微微颤抖:“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今天你撞上箱子的那一秒,”陆景宸闭上眼睛,又睁开,眼中有什么真实的东西在闪动,“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而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承认过我拥有过什么。”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梁锐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指在空中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碰了碰陆景宸放在床边的手背。只是一个触碰,轻得像羽毛。 “陆景宸,”他小声说,“我搬出去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混乱的感觉。” “我知道。”陆景宸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这次没有犹豫,“我也一样。” “那现在呢?” “现在,”陆景宸的手指与梁锐的交缠,“你先养伤。等你能出院了...” “怎么样?” 陆景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看着梁锐眼中的期待和不安,看着这个总是阳光灿烂的男人此刻躺在床上脆弱却真实的样子。 “等你出院了,”他最终说,“我们重新开始。不是沈清和和陈曜,是陆景宸和梁锐。不是演戏,是真的。” 梁锐的眼睛睁大了,然后,一个真正的、没有任何伪装的微笑在他脸上绽开。虽然苍白,虽然疲惫,但那笑容里有光。 “好。”他说,手指用力握紧了陆景宸的手,“说定了。”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病房里,两个男人握着手,没有台词,没有表演,只有真实的触碰和真实的约定。 三十天的同居结束了。 但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病房三十度 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几乎有了质感,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贴在鼻腔深处。陆景宸提着保温桶和一大袋日用品,在VIP病房区703室门前停下脚步。门上的玻璃窗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隐约能看见床上隆起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梁锐正靠在床头,腰上固定着白色的医用护具,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在看剧本。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眼睛在看见陆景宸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掩饰性地移开视线。 “你怎么又来了?”梁锐的声音努力保持平淡,“不是说今天有配音工作吗?” “上午就结束了。”陆景宸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妈听说你受伤,炖了骨头汤,让我务必送来。” 梁锐愣住:“你妈妈...知道了?” “王导给她打了电话。”陆景宸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她是你粉丝,看过你所有的剧。” 这个信息让梁锐有些不知所措。他见过陆景宸的母亲一次——三个月前那场慈善晚宴上,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穿着香槟色旗袍,站在陆景宸身边温柔地笑着。那时梁锐还在想,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陆景宸这样完美到不真实的人。 “替我谢谢伯母。”梁锐低声说。 “你自己谢。”陆景宸已经盛好一碗汤,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她下午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了。我说你需要静养。” 梁锐盯着那碗汤,热气升腾,模糊了陆景宸精致的侧脸。这已经是陆景宸连续第三天来医院了,从梁锐住院那天起,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带着各种东西——水果、书籍、剧本笔记,有时是自己做的清淡小菜。 最初两天,梁锐还试图保持距离,用礼貌和疏离筑起防线。但陆景宸像是没察觉到那些防线,只是安静地照顾他,帮他调整病床角度,给他念剧本新修改的部分,甚至在护士换药时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梁锐怕疼,第一次换药时疼得浑身发抖,陆景宸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他的手,直到换药结束。 防线就这样一寸寸瓦解。 “能自己喝吗?”陆景宸问,声音温和。 梁锐的右手正在输液,左手不太灵活。他犹豫了一下:“...有点困难。” “我喂你。”陆景宸在床边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梁锐的身体僵了僵,但最终没有拒绝。他张开嘴,接受陆景宸递过来的汤匙。汤温刚好,醇厚鲜美,带着家常的温暖感。 一勺,两勺,三勺...病房里只有汤匙轻碰碗壁的声音,和梁锐吞咽的声音。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白色被单上切出明亮的光斑。陆景宸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够了。”喝了半碗后,梁锐摇头。 陆景宸没有坚持,放下碗,用纸巾轻轻擦掉梁锐嘴角的汤渍。这个动作太亲密了,梁锐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 “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尝试下床走动了。”陆景宸收拾着碗勺,“但必须有专人扶着,不能超过十分钟。” 梁锐皱眉:“我想出院。” “至少还要住一周。” “我讨厌医院。”梁锐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烦躁,“味道难闻,床不舒服,护士每两小时就来量一次血压,根本睡不好。” 陆景宸静静看着他,然后忽然伸手,掌心贴在梁锐的额头上——就像梁锐在他发烧时做过的那样。 “你有点低烧。”陆景宸皱眉,“伤口发炎了?” “医生说正常的术后反应。”梁锐偏开头,躲开那只手,“别大惊小怪。” 陆景宸收回手,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疼得厉害吗?”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三天来,他们从未直接谈论过疼痛。梁锐总是咬牙忍着,陆景宸总是假装没看见他疼得冒冷汗的样子。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叶子已经黄了大半。 “疼。”梁锐最终承认,声音很轻,“特别是晚上,一动就疼,止痛药效果过了更疼。” 这是第一次,他在陆景宸面前承认脆弱。 陆景宸的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要我晚上留下来吗?” 梁锐猛地抬眼:“什么?” “陪床。”陆景宸的语气平静,“VIP病房有陪护床。我可以睡这里,如果你夜里需要帮忙,或者只是...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有人说说话。” “不用。”梁锐立刻拒绝,“你有你的生活,不用为了我...” “梁锐。”陆景宸打断他,声音依然温和,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我照顾你。至少在你住院这段时间。” “为什么?”梁锐盯着他,“因为愧疚?因为觉得我的伤和你有关?” 陆景宸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因为我想这么做。” 两人对视着。阳光在陆景宸的睫毛上跳跃,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没有任何伪装。 “随便你。”梁锐最终说,转过头看向窗外。但陆景宸看到了他泛红的耳尖。 那天晚上七点,陆景宸真的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回来了。梁锐正在和疼痛作斗争——下午医生调整了护具,现在腰部的压迫感更强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伤的肌肉。 “疼?”陆景宸放下箱子,走到床边。 “还行。”梁锐咬牙。 陆景宸没有戳穿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他走到病房角落的小厨房——VIP病房配有一个简易厨房——开始烧水。不一会儿,他端着盆热水回来,盆沿搭着一条柔软的白色毛巾。 “医生建议热敷可以缓解肌肉痉挛。”陆景宸将盆放在床头柜上,“介意吗?” 梁锐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喉结滚动了一下:“...怎么敷?” “把衣服掀起来一点,露出腰部。”陆景宸拧干毛巾,“我来帮你。” 空气突然变得微妙。梁锐的手指抓着病号服的下摆,犹豫着。最终,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掀起了衣服,露出固定着护具的腰腹。皮肤因为长时间被包裹而有些发红,护具边缘处能看到青紫色的淤痕。 陆景宸的目光在那片皮肤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他将热毛巾折叠成长方形,轻轻敷在护具旁边的肌肉上。 “烫吗?” “刚好。”梁锐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热力透过毛巾渗入皮肤,紧张的肌肉逐渐放松。陆景宸的手指隔着毛巾轻轻按压,动作专业而轻柔,沿着肌肉纹理慢慢推揉。 “你...怎么会这个?”梁锐问,眼睛依然闭着。 “我母亲有腰肌劳损,我小时候经常帮她热敷。”陆景宸的声音很轻,“后来学古典舞,也学过一些基础理疗知识。” 毛巾凉了,陆景宸重新浸热水,拧干,再次敷上。如此反复了三次。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水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好点了吗?”陆景宸问。 “嗯。”梁锐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蒙,“谢谢。” 陆景宸收起毛巾和水盆,洗过手后,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样东西:一本厚厚的书,一个眼罩,一副耳塞。 “你要在这里...过夜?”梁锐看着他整理陪护床。 “我说过了。”陆景宸抬头看他,“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叫我。” 梁锐没再说话。他躺回床上,看着陆景宸在小小的陪护床上铺好床单,摆好枕头,动作优雅得像在布置五星级酒店。这个男人即使在最简陋的环境里,也能保持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精致。 晚上十点,护士来量最后一次血压和体温。梁锐的体温还是有些高,37.8度。 “低烧正常,多喝水。”护士记录数据,“晚上如果疼得厉害,可以按呼叫铃,值班医生会来看是否需要加止痛药。”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景宸关了顶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睡吧。”他说,自己也躺到陪护床上。 梁锐闭上眼睛,但疼痛让他无法入睡。腰部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他不敢翻身,不敢深呼吸,只能僵硬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的电子钟显示着23:47。 “睡不着?”陆景宸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梁锐吓了一跳:“你也没睡?” “你呼吸声不对。”陆景宸坐起身,陪护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太浅了,像是在憋着。” 梁锐沉默。 陆景宸下床,走到他床边,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看他:“很疼?” “...嗯。” 陆景宸在床边坐下:“要我叫医生吗?” “不用。止痛药已经到极限了。”梁锐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痛苦,“忍一忍就好。” 陆景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梁锐放在被子外的手。 “如果疼,”他轻声说,“就握紧我的手。” 梁锐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收紧。那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骨头,但陆景宸没有抽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住梁锐的手背。 “说点什么吧,”梁锐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嘶哑,“分散注意力。” “想听什么?” “随便。你小时候的事,你学舞的事,什么都行。” 陆景宸思考了一下,开始讲述:“我四岁开始学古典舞。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我母亲觉得那能培养气质。每天五点起床,压腿、下腰、旋转...很苦。八岁那年,我摔断了左手腕,打了三个月石膏。拆石膏那天,我站在舞蹈教室门口,死活不肯进去。”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平缓流淌,像一条温柔的溪流。 “然后呢?”梁锐问,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然后我父亲来了。”陆景宸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我身后。站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他说:‘陆景宸,人生有两种痛苦。一种是做你不想做的事,一种是因为没做而后悔。你选哪个?’” 梁锐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微一动。 “我选了第一种。”陆景宸继续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逃过一节课。即使发烧,即使受伤,即使累得在更衣室哭,我都没有缺席。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始放弃,就会一直放弃。” “所以你才...”梁锐轻声说,“永远这么完美,永远不让自己出错。” “不是完美,”陆景宸摇头,“是控制。控制身体,控制表情,控制情绪,控制一切能控制的东西。因为失控太可怕了。” 梁锐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那现在呢?现在你还觉得失控可怕吗?” 陆景宸沉默了。他能感受到梁锐手指的温度,能听到他因为疼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能看到他眼中微弱但坚定的光。 “现在,”他最终说,声音很轻,“我觉得有些失控,也许是必要的。” 梁锐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陆景宸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拉着陆景宸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腰侧的护具上。 “这里,”他小声说,“最疼的地方。” 陆景宸的手掌隔着护具和病号服,能感受到梁锐身体的温度,能感受到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肌肉。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超过了所有他们之前有过的接触。 “告诉我,”梁锐看着他,“你真的在这里吗?不只是因为责任,或者愧疚?” 陆景宸的手掌轻轻下压,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力度:“我在这里。陆景宸在这里,不是为了沈清和,不是为了任何角色,只是为了梁锐。” 梁锐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然后,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 “我害怕。”他忽然说,声音里有一种陆景宸从未听过的脆弱,“我怕伤好了之后,这一切就结束了。怕你回到那个完美的壳子里,怕我们又变回礼貌而疏远的同事。” 陆景宸的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润:“梁锐,看着我。” 梁锐看着他。 “壳子已经裂了。”陆景宸一字一句地说,“从你撞上箱子的那一刻起,从我握着你的手说‘我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从我看到你疼却不敢说疼的那一刻起...那个壳子就再也修不好了。” 他俯身,在梁锐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不是一个**的吻,而是一个承诺的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所以别怕。”他低声说,“我不会走。至少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 梁锐闭上眼睛,更多的眼泪涌出来,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手指更紧地握住陆景宸的手,紧得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一夜,陆景宸就这样坐在床边,握着梁锐的手,直到他因为疲惫和止痛药的药效终于沉沉睡去。窗外的月亮慢慢移动,从东窗移到西窗。城市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 凌晨三点,梁锐在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眉头紧蹙。陆景宸轻轻按摩他太阳穴,低声哼起一首歌——那是一首很老的摇篮曲,他母亲在他生病时唱过的。 梁锐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变得平稳深沉。 陆景宸看着他熟睡的脸,那张总是阳光灿烂的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稚嫩而无防备。他想起一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想起同居时的针锋相对;想起储物间里那个笨拙的吻;想起梁锐在雨中奔跑的背影;想起救护车上那双盛满疼痛和期待的眼睛。 他轻轻拨开梁锐额前的碎发,指尖在他脸颊上停留。 “快点好起来,”他轻声说,声音里有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温柔,“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