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 第262章 重新活过来(中) 然后她听见哭声。 细细的,弱弱的,像小猫叫。 她顺着声音找,在田埂边,找到一个竹篮子。篮子用旧棉袄盖着,揭开棉袄,里面是个婴儿。小脸冻得发紫,眼睛闭着,嘴巴一张一合,在哭。 她把孩子抱起来。 孩子那么小,那么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棉花。 她解开自己的棉袄,把孩子裹进去,贴着自己的胸口。孩子的脸贴着她的皮肤,凉凉的,慢慢的,暖过来。 后来,她给孩子起名叫英子。 梦里画面一跳。 英子六岁,英子穿着塑料凉鞋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张试卷。 “妈妈!我考了两个100分!” 她笑得眼睛弯弯的,两个羊角辫一甩一甩。鞋上都是泥,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小脚印。 “我闺女真棒。”红梅说,把她抱起来,亲她的小脸。 英子咯咯地笑,搂着她的脖子。 画面又一跳。 是晚上,屋里点着煤油灯。灯芯跳着,影子在墙上晃。 英子七八岁,坐在小板凳上,面前堆着纸盒子。她在糊盒子,小手笨拙地刷浆糊,贴纸片。糊好一个,放在一边,又拿下一个。 红梅也在糊,手快得多。 “妈妈,我困。”英子说,眼睛都快闭上了。 “困了就睡。”红梅说。 “我不睡,我帮妈妈干活。”英子揉揉眼睛,又拿起一个纸片。 红梅看着她,心里酸,又暖。 画面再跳。 英子十岁,发烧,烧得说胡话。红梅背着她去医院,夜里没有车,她就那么背着,一步一步走。英子趴在她背上,滚烫的脸贴着她的脖子。 “妈妈……”英子迷迷糊糊地喊。 “哎,妈妈在。”红梅应着,脚步更快。 “妈妈别丢下我……” “不丢,妈妈永远不丢下你。” “妈妈……” “哎。” “妈妈……” 一声声,喊得红梅心都碎了。 梦里,这些画面飞快地闪过去,一个接一个,像走马灯。 英子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撒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 英子说:“妈,我长大了养你。” 英子说:“妈,你别太累。” 英子说:“妈,我以后不嫁人,就陪着你。” 最后,是刚才在产房外面,英子跪下去,哭着喊:“我不能没有妈妈……” 红梅在梦里哭了。 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滑进鬓角的头发里。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 麻醉师抬头:“血压太低了。” 医生没抬头,手更快了。缝合针在皮肉间穿梭,线拉紧,打结,剪断。血还在渗,但慢了。 “血来了。”护士抱着血袋跑进来。 “输。”医生说。 鲜红的血顺着管子流进红梅的血管里。 监护仪上的数字慢慢往上爬。 医生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 她直起腰,吐出一口气。额头上都是汗,护士帮她擦掉。 “孩子呢?”她问。 旁边的护士抱着一个婴儿,正在清理。婴儿身上还带着血和羊水,皮肤红红的,皱皱的。他不哭,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张着。 护士拍拍他的背。 “哇——” 哭声出来了,响亮,有力。 医生笑了:“称体重。” “好。”护士说,把孩子放到秤上,“六斤八两。” 医生点点头,走到红梅头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李红梅,孩子生了,男孩,六斤八两。你挺过来了。” 红梅没反应。 她还在梦里。 梦里,她抱着英子,走在雪地里。雪很大,盖住了路,盖住了山,盖住了整个世界。但她不怕,她把英子裹在怀里,贴得紧紧的。 “妈妈……”英子在梦里喊。 “哎。”红梅在梦里应。 “妈妈回来。” “妈妈回来了。” 产房的门开了。 护士抱着个襁褓出来,襁褓是白色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脸。 常松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几乎是扑到护士面前: “我老婆怎么样?”他声音劈了,“我老婆怎么样?” 护士看他一眼:“产妇没事,一会儿送到病房。孩子要进保温箱观察两天,六斤八两,男孩。” 常松愣在那儿。 他看看护士,又看看她怀里的襁褓。襁褓里,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一嘬一嘬的。 “男孩?”常松问,声音发飘。 “男孩。”护士又说了一遍。 常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不是滑下去的,是腿软,直接坐下去的。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护士,看着那个襁褓,突然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是庆幸,是后怕,也是对自己那几分钟犹豫的羞愧。这些情绪混在一起,冲得他鼻腔发酸。 英子跑过来,蹲在他面前。 “常叔,”她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睛亮了,“我妈没事,弟弟也没事。常叔,我有弟弟了。恭喜你,常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常松看着她,想伸手抱她,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英子大了,自己是继父,不好抱。他最后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手很重,带着汗,带着抖。 “英子,”他说,声音哽着,“谢谢你。” 英子摇头,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是笑着哭的。 大玲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眼睛也湿了。她抹了抹眼角,笑了。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雪后的街道很静。 路面的雪被车轮轧过,压成冰,亮晶晶的。路灯的光照下来,冰面上反射出碎碎的光。 周也、王强、张军三个人推着车走。 车轱辘轧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呼出的气变成白雾,一团一团的,散在冷空气里。 周也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遮住半张脸。他推着车,眼睛看着前面,不说话。 王强裹得像个球,黄色的羽绒服鼓鼓囊囊的,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他推车推得费劲。 张军穿得单薄,蓝色的袄子,没戴围巾,脖子缩在领子里。他推着车,车是旧的,链条有点松,推起来哗啦哗啦响。 “我觉得英子好可怜。”周也突然说。 王强和张军都看他。 “这种家庭氛围,”周也说,声音很低,“以后要是生个女孩倒好,要是生个男孩的话,常叔肯定偏袒自己的儿子。肯定就不会护着英子了。英子肯定要受委屈。” 张军推车的手紧了紧。 他没说话,但心里翻腾着。他想的是英子这些年怎么过的,红梅怎么把她带大的。现在多了个弟弟,英子以后怎么办? 王强哼了一声:“没人护我们护。我们就是她的兄弟姊妹。” 张军抬头,看了王强一眼,又看了周也一眼。 “对。”张军说,声音很稳,“我们一起保护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欺负她。” 周也笑了。 王强也笑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少年人不懂什么叫一生一世,但他们此刻说“保护”,就是最真的一生了。这种笨拙的承诺,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贵重,因为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腔热血。 雪地很滑,王强想耍个酷:“看我给你们露一手!”他猛地加速,双手离把,试图在雪地上表演一个“大撒把”。车轮在积雪上本就不稳,他身子一歪,手忙脚乱地去抓车把,结果车头一拐,连人带车,“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路旁堆起的、松软的雪堆里,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蹬弹。 “哈哈哈!”周也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军也嘴角弯了起来。 王强从雪堆里挣扎着爬起来,头发上、脸上、脖子里全是雪,他呸呸吐着嘴里的雪沫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雪夜映衬下格外显眼。“失误,失误!这雪太滑了!” 王强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刚才那一下,帅不帅?” “帅,帅死了。”周也说。 “摔死的帅。”张军补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青春的真谛,一半在故作深沉的誓言里,另一半,总会在某个傻缺兄弟摔进雪堆的屁墩儿里。 生产后的七天,像七个世纪那么长。 雪化了,街道湿漉漉的,阳光照下来,路面反着光。 卧室里拉着窗帘,光线暗。红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戴了顶毛线帽子,红色的,把头发全包进去了。脸色还有点白,但比在医院时好多了。 女人生孩子的疼痛分两种:一种是宫缩,阵痛来了又走;另一种是生育后的身份坍塌与重建,这种痛绵绵无期,无人可诉。 她还在睡,呼吸均匀。 床边放着个小摇篮,是常松几个月前从百货大楼买的,橡木的。摇篮里,小家伙裹在红色的包被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脸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么皱了,皮肤粉粉的,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张着,在睡。 常松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他一大早就醒了,醒了就坐在这儿,盯着孩子看。看了多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看不够。 小家伙动了一下,小嘴嘬了嘬。 常松赶紧俯下身,轻轻拍拍他。小家伙又睡了。 常松笑了。 笑得眼睛眯起来,皱纹都挤在一起。他伸手,想摸摸小家伙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怕弄醒他。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心里美得冒泡。 老来得子。 他都奔五的人了,还能有个儿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真有了,活生生的,躺在这儿,是他和红梅的儿子。 他真想大声喊,想告诉全世界,他常松有儿子了。 但他不敢,怕吵醒红梅,怕吵醒孩子。 他就那么坐着,傻笑。 门轻轻推开了。 常莹端着一个碗进来,碗里冒着热气。她走得轻手轻脚,脚尖点着地,生怕出声。 “小松,”她压低声音,“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谁吃这么早的饭?红梅还在睡呢。”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重新活过来(下) 常松摆摆手,示意她小声点。 常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碗里是红糖馓子打荷包蛋,汤浓浓的,馓子泡得软软的,荷包蛋浮在上面。这是安徽坐月子必定要吃的东西,说是补气血、发奶。 常莹伺候月子,就像黄鼠狼给鸡当保姆——嘴上说着“补身体”,心里算着“多少斤”。那碗馓子汤喝下去,红梅补的是气血,常莹攒的是底气。 “你不知道,不吃东西没有奶。”常莹说,声音还是压着,“一定要吃。我一会还要炖鲫鱼汤。中午要喝鲫鱼汤,全部喝完。要裱奶。”(寿县方言:下奶) 常松点点头:“辛苦你了。” 常莹摆摆手,又凑近一点:“小松,回头给我拿两百块钱,我这两天买菜用。我得买个老母鸡,还得买点当归给你老婆裱奶。没有奶水,小孩身体不好。吃牛奶不行,一定要喝母乳。” 亲戚服侍亲戚就像出租车打表,每一分钟都在心里算钱,最后还得开发票。 常松还没说话,红梅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的碗,又看见常莹。 “辛苦你了。”红梅说,声音有点哑。 她没有喊“姐”。 常莹脸上堆着笑:“不辛苦不辛苦。你快趁热吃。我出去忙了。” 她转身出去,带上门。 常松把红梅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端起碗,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红梅喝了一口。 汤很甜,暖乎乎的,顺着喉咙下去,胃里舒服多了。 常松看着她喝,眼睛又红了。 “老婆,”他说,声音哽着,“辛苦你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儿子。” 红梅抬头看他。 常松的脸在晨光里,胡子刮了,干净了,但眼睛还是红的,血丝没退完。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愧疚,有感激,有爱,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红梅笑了。 “谢什么?”她说,“我是你老婆,我给你生个孩子应该的。也是满足你大伯的遗愿了。” 常松摇头:“不是。不是为了大伯。是为了咱们。为了这个家。” 他又舀了一勺,喂她。 红梅张嘴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喂,一个喝。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床上,照在摇篮上,照在两个人身上。 暖洋洋的。 菜市场里闹哄哄的。 张姐骑个三轮车,在人群里挤。三轮车是旧的,漆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铁锈。车斗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小青菜、菠菜、乌心菜,还有牛肉、排骨,用塑料袋装着,堆在一起。 她穿了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尺码小了,拉链拉不上,敞着怀,露出里面紫色的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健美裤,紧紧裹着粗壮的腿。棉靴是黑色的,鞋面上沾了泥。 她热。胖人怕热,虽然是大冬天,可这一路骑过来,又挤进菜市场,她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皮肤上。 “让让!让让!”她吆喝着,三轮车轱辘压过地上的烂菜叶。 三轮车蹬到卖鸡的摊子前。 摊子是用铁笼子搭的,笼子里关着鸡,咕咕咕地叫。地上有鸡毛,有鸡屎,味道冲鼻子。 张姐下车,走过去。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系着围裙,围裙上都是血点子。他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称鸡,鸡是活的,绑着脚,在秤盘上扑腾。 “老板,老母鸡怎么卖?”张姐问。 老板抬头看她:“八块。” “这么贵!”张姐瞪眼,“前天不还六块吗?” “下雪了,鸡不好抓,涨价了。”老板说,把称好的鸡递给老太太,“你要不要?不要我卖给别人了。” “要要要。”张姐说,“你给我挑两只肥的,要土鸡,溜达鸡。” 老板弯腰在笼子里挑,抓出来两只,掂了掂:“这两只肥,四斤八两,五斤二两。算你十斤,八十。” “八十不行。”张姐说,“七十。” “不行不行,本钱都不够。”老板摇头。 “怎么不够?你当我不知道?这鸡进价顶多五块一斤。”张姐叉起腰,“七十,不卖我走了。” 她作势要走。 老板赶紧喊:“哎哎,行行行,七十就七十。你这大姐,真会还价。” 张姐得意地笑了,付了钱。老板把鸡抓出来,用草绳麻利地捆住脚。两只鸡不甘心地扑腾着,咯咯大叫。 张姐拎过来,沉甸甸的。她转身想往三轮车斗里放,一只鸡猛地一挣扎,翅膀扇到了她脸上,几片鸡毛飘进她嘴里。 “呸!呸呸!”张姐恼火地吐掉鸡毛,骂道,“你个死鸡!扑腾什么扑腾!再扑腾今晚就炖了你!”她一手拎着两只不断扑腾的鸡,一手去开车斗的挡板,脚下正好踩到一块冰,“哎哟!”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全靠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车把,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鸡吓得叫得更厉害了。 “他娘的!这什么破路!”张姐站稳了,气得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鸡,骂路,还是骂自己。她费劲地把两只鸡塞进车斗,用空塑料袋胡乱盖了盖。鸡还在扑腾,弄得菜叶子上都是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喘着粗气,重新骑上车。出了菜市场,冷风一吹,脸上的汗凉飕飕的。 她一边慢悠悠地蹬着车,一边继续想:光喝鸡汤恐怕也不行……万一真没奶,还得有点别的准备。对了,益益牛奶!那个牌子好,就是贵……买两袋吧,意思意思。红梅要是问起来,就说给小孩准备的,万一没奶应个急。也不能多买,那玩意儿金贵。 打定主意,她调转车头,往街口那家小百货店蹬去。 市井妇人的情义像她买的益益牛奶,包装体面,剂量精确——既让你尝到甜头,又绝不会让自己亏本。 钰姐在厨房磨咖啡。她穿着米白色的高领羊绒毛衣。下面是一条同色系的阔腿裤,裤腿宽宽的,垂到脚面。头发是黑直长,披在肩上。 咖啡机嗡嗡响,咖啡豆的香味飘出来。 周也坐在客厅的钢琴前练琴。 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更白。手指在琴键上跳动,弹的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钰姐端着两杯咖啡出来,放在茶几上。 “你红梅姨生了,也出院了,我们该去看看了。”钰姐说。 周也停下弹琴,转头看她。 “妈,”他有点不敢相信,“你不是不喜欢去英子家吗?” 钰姐坐下来,端起一杯咖啡,吹了吹。 “一码归一码。”她说,“你梅姨还是人不错的。再说你和强子天天去人家面馆里蹭饭吃,人家也没让你交过伙食费呀。咱们该表示得表示。” 周也笑了。 他从钢琴凳上起来,坐到沙发上,端起另一杯咖啡。 “我妈又漂亮,人又好心地又善良。”他说,“我以后找老婆就要找我妈这样的。” 钰姐笑了,眼睛弯起来。 她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周也的胳膊:“哟,现在嘴变得这么甜了?跟谁学的?”她故意板起脸,“我跟你讲,周也,好听话没用。你要考不上大学……”她拖长了声音。 周也立刻做出投降状:“知道知道,送我去门口学剃头嘛。” 幸福面馆中午店里坐满了人,说话声,碗筷碰撞声,吸溜面条的声音,混在一起,闹哄哄的。 大玲在后厨忙。 她穿了件深蓝色的针织毛衣,毛衣贴身,显出胸脯的轮廓。头发用网帽包着,额前的碎发湿了,贴在皮肤上。她正在煮面,大锅里水滚着,白气腾腾。她捞面,装碗,浇汤,动作快,一气呵成。 张姐在前厅招呼客人。 她回来换了件紫色的棉袄,还是厚,还是圆滚滚的。她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碗面,在桌椅间穿梭。 “让让,让让,小心烫!” 她把面放到客人桌上,又转身去收空碗。 常莹也在。 红梅让她来店里帮忙,说是坐月子期间,店里缺人手。常莹系着围裙,围裙是旧的,深蓝色。她在擦桌子,擦得仔细,连桌腿都擦。 从常莹进店开始,张姐就看她不顺眼。她觉得常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常莹要伺候红梅月子,她不放心。 她端着空碗往后厨走,经过常莹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 常莹手里的抹布差点掉了。 “你看着点!”常莹没好气。 “谁让你挡路?”张姐瞪她,“擦个桌子磨磨蹭蹭,客人都等着呢!” “我怎么磨蹭了?”常莹叉起腰,“我这不擦着呢吗?” “擦得跟绣花似的,给谁看呢?”张姐哼了一声,“来这儿是干活的,不是当少奶奶的。” 常莹脸涨红了:“张春兰,你少在这儿狗眼看人低!” “你说谁是狗?”张姐嗓门高了。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重新活过来(终) 店里的人都看过来。 大玲从后厨探出头:“张姐,面好了!” 张姐狠狠瞪了常莹一眼,端着空碗进了后厨。 后厨里,大玲正在捞面。张姐把空碗放进水池,走到大玲身边。 “你家张军今天怎么没来啊?”张姐问,声音不高,“这不都放假了吗?” 大玲手里的漏勺顿了一下。 她听出来了。张姐的意思是,怎么不来店里帮忙? “他去图书馆打工了。”大玲说,继续捞面。 “哦。”张姐应了一声,“那你一会还得给他送饭啊。” 大玲把面倒进碗里,浇上汤。 “以前我不在这,红梅给做饭,英子送。”大玲说,声音很平静,“现在我搬来城里了。我早上给他做好饭,装在保温饭盒里。他中午自己凑合一口就行了。” 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饭,我们自己解决,不占店里便宜。 张姐被噎得喉头一哽,嘴张了又合,最后只挤出一声“哦。”端着面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大玲一眼。 大玲背对着她,正在切菜。深蓝色的毛衣贴着背,腰细,屁股圆。胸脯挺着,随着切菜的动作微微颤动。 张姐心里哼了一声。 哼,穿成这样给谁看?在店里干活,也不知道穿件宽松的。这奶子挺这么高……肯定是被老夏揉过了,吃过了。真是不一样了,骚气都透出来了。 张姐的眼神像把钝剪刀,在大玲身上剪来剪去。她嫉妒的不是那对胸脯——她自己也有,只是下垂了。她嫉妒的是大玲身上那股“被男人疼过”的松弛感,那是她在自己婚姻里早就丢失的东西。她把这种嫉妒包装成道德审判,好让自己站在高处。 她转身出去,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拱起来。 女人看女人的胸,不是羡慕就是嫉妒——大的觉得骚,小的觉得平,不大不小的觉得心机。 大玲没回头。 她切着菜,刀落在案板上,笃笃笃,声音清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菜,心里却在想张姐刚才的话。 张姐那点心思,她明白。 不就是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勾引常松,现在又跟了老夏,不检点。 她懒得解释。 寡妇门前是非多,漂亮寡妇是非尤其多。男人的目光是钩子,女人的唾沫是钉子,她走在中间,衣服穿紧点是骚,穿宽松点是浪,横竖不是人。 王磊一早就出门了,说要出差。 齐莉今天没上班,在家。她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裤。头发梳得整齐,在脑后挽了个髻。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精神些。 王强和妞妞都放假了。 王强穿了件绿色的恐龙图案卫衣,卫衣很大,罩在他身上,圆滚滚的。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游戏机,正在打游戏。 妞妞穿了件粉色的毛衣,下面是牛仔裤。她坐在茶几边写作业,写得很认真。 “妈,”王强突然抬头,“英子的妈妈生宝宝了。也哥给我打电话说,他们要去看红梅阿姨。我们家要不要去呀?” 齐莉正在涂护手霜,动作慢了下来。 她这些年,对红梅一直无感。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两家孩子玩得好,她也知道,但大人之间,没什么来往。 可孩子们玩得好。王强天天往面馆跑,英子对他也好。这份人情,欠下了。 “行啊,”她说,“那咱们就一会过去。赶到中午前吧,下午不好看人。我们去之前到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再过去。” 王强高兴坏了,游戏机都扔了。 “好呀好呀好呀!”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妈妈最善良!” 妞妞也抬头,笑了:“妈妈,我也想去看看小宝宝。” 齐莉笑了:“都去。” 她看着两个孩子,心里那点犹豫散了。 去吧。去看看,也没什么。红梅人是不错,强子没少去她店里吃饭。该还的人情,得还。 成年人的社交,三分真情,七分计算。去看月子里的红梅,五分是给孩子做面子,三分是还过往人情,剩下两分,是给自己积点‘万一哪天我也需要帮忙’的德。 红梅半躺在床上,头上还是戴着那顶枣红毛线帽,身上盖着被子。气色比前几天又好了一些,脸上有了点血色。小婴儿躺在摇篮里,依旧睡得沉,只是偶尔咂咂嘴。 英子穿了套浅粉色的珊瑚绒家居服,上面印着小熊图案。头发扎成丸子头,她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痰盂从卧室里出来。 红梅还不能下床,大小便都得在床上解决。英子每天要伺候她上厕所,擦洗,换卫生巾。 从被捧在手心的明珠,到为亲人擦拭污秽,中间没有过渡。命运只在某个寻常上午,递给你一个痰盂,你就懂了什么叫人生。 她把便盆倒进卫生间的马桶,冲水,然后打开水龙头,用肥皂仔细洗手。洗完了,她没擦,甩了甩手,水珠溅到镜子上。 回到卧室,红梅靠在床头,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有了点血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妈,喝水吗?”英子问。 红梅摇头。 英子在床边坐下,看着红梅。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妈……”她声音哽咽,“你受罪了……” 红梅伸手,摸摸她的脸:“傻丫头,哭什么?妈不是好好的吗? “你要是……要是……”英子说不下去了。 “没有要是。”红梅说,“妈命大,死不了。” “其实我生这个孩子,”红梅又说,声音很轻,“我也并不全为了你常叔,我也是为了你。妈妈总归是要比你先走的。我给你留一个姊妹在这世上,你俩正好有个伴。以后你有个娘家兄弟,即便你结婚了,不管你找谁,跟谁在一起。娘家兄弟也会给你撑腰的。是你的退路,你的胆气。” 母亲给女儿生个兄弟,像给远行的旅人背包里塞干粮。她知道前路风雨难测,这干粮可能硌牙,可能发霉,但总比两手空空强。至于这干粮未来会不会反噬旅人,她不敢深想。爱到深处,就成了悲观的未雨绸缪。 她停了一下,看着英子。 “你看妈妈,我从云南过来,来安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有娘家人不行。你俩有个伴,以后什么事你们俩商量。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 这是母亲的智慧,也是母亲的谎言。她把一碗水端平的承诺说给女儿听,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母爱的天平一旦有了新的砝码,微妙的倾斜在所难免。此刻的保证,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也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偏心,预先埋下的歉意。 英子听着,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妈妈说的是真心话,但也有点虚。妈妈是在安慰她,怕她多想,怕她觉得有了弟弟,妈妈就不要她了。 “妈,”英子说,声音哽着,“我懂。” 红梅搂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门推开了。 常松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两碗鸡汤,汤色金黄,上面飘着油花。一碗里面有个鸡腿,一碗里面是鸡肉块。 “英子,”常松说,“这个有鸡腿的给你。我老婆喝一碗,我闺女喝一碗。” 英子擦擦眼泪,笑了:“谢谢常叔。” 常松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一碗,要喂红梅。 红梅接过碗:“我自己喝。” “你别动,我喂你。”常松不肯,非要喂。 红梅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喂。 常松舀了一勺汤,吹吹,递到她嘴边。红梅喝了。常松又舀一勺,再喂。 英子看着他们,心里暖。 她端起自己那碗,喝了一口。汤很鲜,鸡肉炖得烂,入口即化。 门铃响了。 英子放下碗:“我去开门。” 她走出卧室,穿过客厅,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地上湿漉漉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两家人。 一边是周也和钰姐。周也穿了件耐克的黑色的羽绒服,手里拎着一个果篮。钰姐穿了件米色的大衣,头发披着,脸上带着笑。 另一边是王强和齐莉,还有妞妞。王强穿着阿迪达斯蓝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齐莉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外套,手里拎着一盒奶粉。妞妞穿了件粉色的长款羽绒服。 他们都看着英子。 钰姐先笑了:“英子,我们来看看你妈妈。” 齐莉也说:“红梅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英子站在门槛上,一只脚在门内——那里有刚经历生死的母亲和初来乍到的弟弟;一只脚在门外——那里站着她的少年和他们的家人。阳光把她的影子劈成两半,一半还裹着孩子的委屈,一半已长出大人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教她认门槛:『迈过去是客,退回来是主。』今天她才懂,有些门槛在心里——迈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只需要被爱的小姑娘了。 她看着他们,笑了。这笑和七天前在产房外的哭出自同一个源头,都是爱逼到极致时,人最本真的模样。 “进来吧。”她说。 风从巷子口吹过来,带着化雪后的清冽。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红梅的棉布睡衣和婴儿的尿布并排挂着,滴着水。 一滴,一滴。 敲在下面搪瓷盆里,叮,叮。 那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上午,清晰得像是心跳。 是红梅的心跳,是英子的心跳,是新生婴儿的心跳,也是这个家在经历寒冬后,重新活过来的心跳。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用疼痛记住爱(上) “快进来,外面冷。”英子侧过身,让开门口。 人还没全进来,声音先涌了进来。钰姐高跟鞋踩在院子水泥地上的声音,王强羽绒服摩擦的窸窣声,齐莉手里塑料袋的哗啦声,还有妞妞小声的惊叹:“妈,这院子好大呀。” 门在身后合上,发出熟悉的轻响,英子却忽然觉得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家,有点陌生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旧的粉色棉拖鞋,鞋面上有昨天洗菜溅上的水点子。 “你妈在哪个屋?”钰姐问。 “这边。”英子领着他们往卧室走。 卧室不大,一下子涌进六七个人,立刻显得拥挤。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奶腥气,还有一股热烘烘的、久不通风的闷味儿。钰姐皱了皱鼻子,很快又舒展开,换上得体的微笑。 红梅撑着胳膊想坐起来点,英子赶紧在她背后又塞了个枕头。 “躺着躺着,别动。”钰姐快走两步,按住了红梅的肩膀。她的手指触到红梅肩膀的骨头,硬硬的,硌手。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意却更深了,“哎呀,看着是憔悴了,遭大罪了。”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红梅说,声音还是有点哑,但比在医院时有了点力气,“这么冷的天,跑这一趟。” 常松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他搓了搓手,笑得有点局促:“快坐,快坐。英子,搬凳子。” 房间里就两把椅子。常松坐的那把,还有窗边一把。英子转身要去客厅搬,周也放下果篮:“我去。”他动作快,几步就出去了。 钰姐先走到床边。她没坐,站着,微微俯身看红梅。她的目光在红梅脸上扫了一圈——脸色还是白,嘴唇有点干,起皮了。眼角的纹路比夏天在医院见面深了些,是那种熬出来的疲惫。 “受苦了。”钰姐说,声音轻轻的,带着她惯有的那种同情,“看着都心疼。” 齐莉也走过来。她把手里提的奶粉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很轻。奶粉是益益牌子的,罐装的,铁皮罐子上印着个大牛,一箱六罐,用塑料提手捆着。妞妞学着妈妈,把自己一直抱着的一小袋糖果小心地放在桌子边上。 “也不知道买什么好,”齐莉说,声音不高不低,“听强子说生了个宝宝,就买了这个。给孩子备着。” 红梅看着那箱奶粉,眼里动了动。她知道这个牌子,是当地最好的牛奶了。 “你看你,花这个钱干什么。”红梅说,伸手摸了摸奶粉罐子,冰凉的铁皮,“来就来,还带东西。” 所谓人情,有时是一笔需要精心计算的账。收了礼,欠了情,将来都是要还的。红梅摸着那冰凉的铁皮罐子,仿佛摸到了未来某个必须还礼的日子。 “应该的。”齐莉说。她站着,没往椅子上坐,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五斗橱,还有那个橡木摇篮。家具都是老式的,漆色暗了。 收拾得干净。地板拖得发亮,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杯,里面半杯水,还有个小药瓶。摇篮边放着叠好的尿布,棉布的。 齐莉心里算了一下。这房间,加上客厅,加上英子那屋,再加上厨房卫生间,不算院子,撑死不到一百平。一家三口,马上要变四口,怎么住? 她想起自己家,一百六十平,三室两厅。王强自己一间,妞妞一间,她和王磊一间。客厅铺着瓷砖,冬天开地暖,光脚踩上去都是暖的。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女人的幸福像内衣,牌子再好,合不合身只有自己知道。而比较,就是隔着衣服互相猜尺寸,永远觉得别人的更挺括。 她看了眼红梅。红梅靠在枕头上,被子盖到胸口,手露在外面。那双手,手指关节有点粗,手背上有几道细小的裂口。 为了生个儿子,命差点搭进去,值吗? 齐莉不懂。她觉得不值。但她没说。她只是又笑了笑,说:“你气色还可以。” 周也搬了两把椅子进来,一把给钰姐,一把给齐莉。钰姐坐下,把大衣的下摆拢了拢。齐莉也坐下,坐得直,后背没靠椅子背。 妞妞挨着齐莉站着,眼睛早就盯上了摇篮。想看看摇篮里的小宝宝。 王强也凑过去。他的蓝色羽绒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绿色的恐龙卫衣。 “我看看我看看。”王强小声说,扒着摇篮边沿。 摇篮里,小家伙睡着了。包被是红色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头发黑黑的,软软地贴在头皮上。脸还是有点皱,但比刚出生时舒展多了。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很轻,胸口一起一伏。 “他好小啊。”妞妞说,声音压得低低的,怕吵醒他。 “废话,刚生出来当然小。”王强说,但眼睛也睁得圆圆的。他记得妞妞出生时他在医院见过这么小的婴儿。 周也站在王强旁边。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看得很仔细。这小东西,就是差点要了红梅姨命的人。他看着那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英子,英子也正看着弟弟,眼神很复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常松去客厅泡茶。茶叶是普通的绿茶,用铁皮盒子装着。他拿了个白瓷茶壶,抓了一把茶叶放进去,冲上开水。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开,颜色慢慢变深。 他端着茶壶和几个杯子进来。杯子是玻璃的,平时喝水的杯子,洗得干净,但杯壁上有些水渍没擦干,留下手指印。 “喝茶。”他说,给钰姐倒了一杯,给齐莉倒了一杯。 钰姐接过杯子,没马上喝,放在手里捂着。茶水温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手心,暖的。她看着常松忙活——倒茶的动作有点笨,茶水溅出来一点在床头柜上,他赶紧用袖子擦。 这个男人,老实,勤快,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红梅躺在床上下不来,他除了端茶倒水,还能做什么?喂奶是他能替的?伤口疼是他能扛的? 钰姐喝了口茶。茶有点涩,是便宜茶叶的味道。她放下杯子,转向常松,笑了。 “常松,”她说,声音还是温和的,但话里有话,“你看红梅,为了给你生这个儿子,受了多大罪。这以后,你可要对我们红梅好一点。不能有了儿子,就忘了媳妇的功劳。” 她说“我们红梅”,把红梅划到了自己这边。这话既是撑腰,也是划界——她提醒常松,红梅不是孤立无援的。 这世上最无力的撑腰,往往来自旁观者。话说得再漂亮,也替不了她伤口的疼,更扛不起她往后日子的重。但红梅仍然感激这份无力,因为它至少证明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沉没。 常松正给自己倒茶,手顿了一下。茶水又溅出来一点。他放下茶壶,抬起头,看着钰姐,又看看红梅。 “那肯定的。”他说,声音有点急,像是要证明什么,“必须的。红梅是我老婆,我能不对她好?” 红梅靠在枕头上,没说话。她看着常松,眼里有点笑意,但那笑意没到深处。她知道常松是真心,但她也知道,真心这个东西,有时候经不起日子磨。 “光说不行,得看行动。”钰姐又说,还是笑着,“月子里的女人最金贵,也最委屈。你得多心疼她。” “我知道,我知道。”常松连连点头。 齐莉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确实一般,但她没表现出来。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钰姐有点多管闲事。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喝了一口茶。 妞妞还在看小宝宝。她伸出手,想摸摸小家伙的脸。手指刚要碰到,齐莉看见了。 “妞妞,”齐莉说,声音不大,但带着制止,“别摸。你手上有细菌,宝宝抵抗力弱。” 妞妞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委屈地缩回来。 红梅看见了,笑着说:“没事,小孩子,摸摸没事。” “不行,”齐莉坚持,“她刚才在外面玩雪,手没好好洗。”她转头对妞妞说,“你看看就行了,别动手。” 妞妞“哦”了一声,把手背到身后,眼睛却还粘在小宝宝身上。“妈妈,他好可爱。他叫什么名字呀?” 这话把大人们的注意力又拉回来了。 钰姐也问:“对啊,起名字了吗?” 红梅靠在枕头上,脸上露出一点柔和的光彩:“起了。大名叫常安,平安的安。小名叫小年。”她顿了顿,“大名是英子起的,小年是我起的。生他那天下大雪,马上就过年了,瑞雪兆丰年嘛。” “常安,小年。”钰姐念了一遍,点点头,“好听。平安是福。” 齐莉也附和:“名字起得好。” 常松在旁边憨憨地笑,眼睛不住地往摇篮那边瞟,满是得意。 英子觉得屋里人太多了,空气闷,妈妈也需要休息。她开口说:“周也,王强,妞妞,要不你们到我屋里坐吧?让我妈和阿姨们说说话。” 常松也反应过来:“对对,你们小孩去玩。英子,带他们去你屋,炉子搬过去,暖和。” 英子看向周也和王强。周也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上,又很快错开。从进门到现在,他们还没说过话。上次在巷口闹成那样,之后在学校也尽量避开。现在突然在一个屋里,都有点不自在。 “走吧。”英子说,转身往外走。 周也跟上去。王强拉上妞妞,也跟出去。 常松看他们走了,对红梅说:“那你们聊,我去百货大楼一趟。家里缺个奶瓶消毒锅,我去买一个。顺便再买点菜。” 红梅说:“你开车慢点,路上滑。” “知道。”常松说,走到摇篮边,弯下腰看了看儿子。小家伙还在睡,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常松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摸了摸包被,然后直起身,对钰姐和齐莉点点头,“你们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出去了,带上卧室门。 房间里剩下三个女人。 一时没人说话。只有摇篮里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钰姐先开口。她放下茶杯,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红梅:你这坐月子,谁照顾?总不能就英子一个人吧?常松是男人,心没那么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红梅拉了拉被子,手在被子里,看不见动作,但肩膀微微动了动。 “我姑子姐从寿县老家过来了。”红梅说,声音平了些,“我这出院一个多星期了,都是她在伺候。” “姑子姐?”钰姐挑眉,“从来没听你提过。人怎么样?” 红梅笑了笑。那笑有点淡,嘴角弯了弯,但眼睛没笑。 “人挺好的。”她说,“能来,我就心满意足了。英子一个人,太累了。我动不了,在床上拉床上尿,还要伺候小的。她一个孩子,哪扛得住。”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钰姐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人“挺好”,但没说“多好”。能来,就“心满意足”,说明原本没指望。 齐莉也听出来了。她没接话,只是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有点凉了,她放下杯子。 “那她住哪儿?”钰姐问。 “住英子那屋。”红梅说,“英子跟我睡。” “挤了点。”钰姐说。 “凑合吧。”红梅说,“就这条件。” 钰姐又笑了笑,说:“有个人帮忙,总比没有强。月子可得坐好,不然落下病根,一辈子的事。” 红梅点点头:“我知道。” “奶水怎么样?”齐莉问。 红梅脸上的表情滞了一下。她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睡衣下面,乳房胀痛,但奶水不多。每次喂奶,小年吸得用力,乳头被吸得生疼,有时候会裂开,渗出血丝。但奶水还是不够,小年吃不饱,哭。她只能再加点奶粉。 “不多。”红梅说,声音低了些,“可能是我年龄大了,不下奶。” “买老母鸡炖汤啊。”齐莉说,“放点当归,黄芪,裱奶。得多喝,才管用。” “炖了。”红梅说,“喝了好几天了,感觉没什么用。” “那别急。”齐莉说,“慢慢来。心情也很重要,你别老想着没奶,越想越没有。” 钰姐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红梅面前:“我给你带了两盒阿胶。你吃点这个,补气血。母乳就是血变的,气血足了,奶水自然就多了。” 红梅接过盒子。盒子很精致,枣红色的,上面印着金字。她打开,里面是一块块黑色的阿胶,用糯米纸包着,整齐地排着。 “这……”红梅抬头看钰姐,“太破费了。” “客气什么。”钰姐说,“你吃了,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强。” 红梅没再推辞。她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和那箱奶粉放在一起。奶粉是齐莉买的,阿胶是钰姐买的。都是好东西,都贵。 “谢谢你们。”红梅说。 “谢什么。”钰姐说,“咱们都是当妈的,不容易。” 齐莉也点头:“是啊,不容易。”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用疼痛记住爱(中) 三个女人,坐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说着“不容易”。但每个人心里的“不容易”,都不一样。 红梅的不容易,是命悬一线后的侥幸,是奶水不足的焦虑,是对女儿心疼又愧疚的煎熬。 钰姐的不容易,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是对儿子未来的筹划,是对过往爱情的耿耿于怀。 齐莉的不容易,是维持体面的疲惫,是对丈夫若即若离的失望,是对儿女前程的隐忧。 但此刻,她们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嘴里都说着关心的话。像三棵不同的树,根扎在不同的土里,枝叶却在风里碰到了一起,沙沙作响,彼此应和。 只是根下的土,是酸是碱,是肥是瘦,只有自己知道。 女人的友谊到了中年,就成了互相观赏伤疤的艺术。你可以展示痛苦,但不能揭开血痂;可以诉说艰难,但不能要求分担。所有的安慰都是真的,所有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英子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比红梅那间小一些,但收拾得整齐。一张白色的欧式铁艺床,床头有弯曲的花纹。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同色的被套,被子上印着小碎花。床头柜也是白色的,上面摆着一盏粉色的台灯,灯罩是布艺的,边缘缀着蕾丝。 窗户上挂着白色的纱帘,帘子半掩着,透进光来。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叶子垂下来,绿油油的。 英子把门边的炉子拎到房间中央。炉子是老式的煤球炉,铸铁的,上面有个铁架子。她把炉子放稳,用火钳夹了块新煤球换上去。煤球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热气散出来。 她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块地毯。地毯是米色的,毛绒绒的,有点旧了,但洗得干净。她把地毯铺在炉子旁边,刚好够几个人坐。 “坐这儿吧,暖和。”英子说。 王强第一个脱了鞋,盘腿坐在地毯上。他的袜子是蓝色的,脚后跟那里磨得有点薄了。他搓了搓手,凑近炉子:“还是这儿自在” 妞妞也脱了鞋,挨着王强坐下。她穿着白色的袜子,袜口有一圈蕾丝边。她坐下后,好奇地打量英子的房间。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课本,墙上贴了几张明星贴画,还有一个自己做的风铃,用彩色的纸鹤串成的,挂在窗前,风一吹,轻轻响。 英子又跑出去,不一会儿抱进来一堆东西:几个橘子,几个红薯,还有一小袋板栗,都放在炉子旁边。 “烤着吃,”她说。 王强眼睛一亮,抓起一个红薯就要往炉子盖子上放。 红薯和板栗慢慢摆在炉盖边缘,橘子在炉壁旁烘着。 “我去弄点喝的。”英子看着炉火,想起什么,又转身要出去。 周也动了。他跟上去:“我帮你。” 英子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往外走。 厨房在院子另一边,要穿过客厅。英子走在前面,周也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英子家的厨房不大,但收拾得干净。不锈钢桌面擦得发亮,碗筷整齐地码在橱柜里。灶台是煤气灶,两个灶眼。窗户开着一条缝,透风。 英子走到灶台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铝锅,接了半锅水,放在灶上。又打开另一个柜子,拿出四罐露露。露露是铝罐的,上面印着“杏仁露”三个字。 她把四罐露露都放进锅里,周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的背影瘦削,肩膀微微耸着。丸子头有点松了,几缕头发掉下来,贴在脖子上。 “英子。”他开口。 英子没应。 “英子。”他又叫了一声。 英子停下动作,背对着他。 “恭喜你,”周也说,声音有点干,“有弟弟了。” 英子转过身。她看着他,眼睛很黑,没什么表情。 “嗯。”她说。 就一个字。 周也喉结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空空的。平时那些话,那些撩她的话,现在都说不出来了。巷口的事,像个疙瘩,堵在两人中间。 “你……还好吧?”他问。 “还好。”英子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就是忙点。” “梅姨……遭罪了。” “嗯。”英子鼻子有点酸,但她忍住了。不能在周也面前哭。她低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灶台的边缘。不锈钢的台面冰凉。 周也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她身边。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是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她的侧脸在厨房窗口透进来的光里,睫毛很长。 “那天的事,”周也说,声音低了些,“对不起。” 英子的手顿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周也又说,“我就是……没忍住。” 英子没说话。她盯着锅里冒起来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了,又起来。 “张军后来没找你麻烦吧?”周也问。 “没有。”英子说。 “那就好。”周也说。 两人又没话了。只有锅里水开的咕嘟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锅开了。英子关火,伸手去端锅拿露露,手指碰到滚烫的锅边。 “嘶。”她缩回手。 烫到了。 周也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我看看。” 英子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她的手很小,手指细长,指尖泛红。刚才碰锅边的地方,红了一小片。 周也低头,对着她手指吹了吹。热气拂过皮肤,痒痒的。 “没事。”英子想抽回手。 周也没放。他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她的皮肤很软,有点凉。 少年的喜欢是场高烧,脸红心跳都是症状。而成年人的感情更像是慢性病,不致命但总在隐隐作痛。此刻的英子既在发烧,也在疼痛——为妈妈,为弟弟,为这个必须撑住的家。 “疼吗?”他问,抬头看她。 英子也看着他。两人离得很近,她能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小小的,慌乱的。 “不疼。”她说,声音轻了。 周也握着她的手,那点微红的烫伤像烙在他心上。他缓缓将她的手抬起,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在最后一刻,理智压倒了冲动,他只是用嘴唇极轻、极快地碰了碰自己的拇指——一个隔着手背的、无人知晓的吻。 “周也。”英子叫了一声,带着警告。 “下次小心点。”他说,转身去拿托盘。 英子站在原地,手背上还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心跳得很快,脸有点热。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灶台上的东西。 周也用抹布垫着手,把四罐热好的“露露”从锅里捞出来,放在一个搪瓷托盘里。铝罐表面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走吧。”他说。 英子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回到房间时,王强和妞妞已经烤上东西了。王强用火钳夹着个红薯,在炉子上翻面。红薯皮烤得焦黑,裂开的地方露出金黄色的瓤,冒着热气,香味飘出来。妞妞在烤橘子,橘子皮烤得发黑,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着,生怕掉进炉子里。 “来来来,喝热的。”周也把托盘放在地毯中间。 妞妞放下橘子,拿了一罐。很烫,她两只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喝。“好甜。”她说。 王强也拿了一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烫得直吐舌头:“烫死了烫死了!” 周也递给英子一罐,自己留了一罐。两人坐在地毯上,隔着一个炉子。 英子捧着露露,小口喝着。热露露下肚,胃里暖起来。她看着炉子里红通通的煤球,看着王强翻红薯的动作,看着妞妞被热气熏红的小脸。 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下来。 “英子姐,”妞妞说,“你的随身听能借我听听吗?” 英子点点头,起身去书桌抽屉里拿出随身听和耳机。是白色的索尼随身听,有点旧了,但还能用。她递给妞妞。 妞妞高兴地接过来,戴上耳机。磁带里面有流行歌,有英语听力,还有一些广播剧的片段。妞妞听着,脚跟着节奏轻轻点地。 王强把红薯烤好了,用火钳夹起来,放在地上晾凉。他又开始烤板栗。板栗在炉子上烤得噼啪响,裂开口子,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果肉。 “英子姐,”王强一边翻板栗一边说,“你弟弟真可爱。我以后当他大哥,带他玩。” 英子笑了:“那你可得好好教他,别教他调皮。” “那必须的。”王强拍胸脯,“我教他打游戏,教他踢球,教他……” “教他学习。”周也接了一句。 王强噎了一下,挠挠头:“学习……那还是你教吧。我教不了。” 几人都笑了。 板栗烤好了。王强用火钳夹出来,放在地上。几人围坐着,剥板栗吃。板栗烤得香,甜甜的,面面的。 英子剥了一个,递给妞妞。妞妞接过,甜甜地说:“谢谢英子姐。” 周也也剥了一个,犹豫了一下,递给英子。英子接过,没看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王强看着,心里好笑,但没说出来。他自己剥了一个扔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炉火烧得旺,房间里暖烘烘的。红薯香,板栗香,露露的甜香,混在一起。妞妞的耳机里漏出一点音乐声,是王菲的《红豆》。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英子听着那隐约的歌声,看着炉火,忽然觉得这一刻很好。好到她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不要往前走。 不要走到她必须面对妈妈虚弱的身体,不要走到她必须照顾哭闹的弟弟,不要走到她必须应付常松老家来的亲戚,不要走到她必须去想自己和周也到底该怎么办。 就停在这里。几个朋友,围着炉火,吃烤红薯,听歌,说笑。 她低头,又剥了一个板栗。 红梅的卧室里,三个女人的话还没说完。 钰姐问起了常莹的事。红梅简单说了说,说常莹人勤快,做饭好吃,照顾她也尽心。 “那真的难得。”钰姐说,“现在这样的姑子姐不多见了。很多都是来占便宜的,哪肯真心伺候月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红梅笑笑,没接话。 她没说常莹每天早上都要跟常松报账,买菜花了多少钱,买肉花了多少钱。没说常莹炖汤时总会先给自己盛一碗,说尝尝咸淡。没说常莹晚上睡得沉,都是英子陪睡。常松睡沙发。 说了有什么用呢?钰姐能怎么样?齐莉能怎么样?她们能来替她伺候月子?能来帮她应付大姑姐? 不能。所以不说。 齐莉又问起了店里的事。红梅说现在张姐和大玲在顶着,常莹也去帮忙。虽然忙,但还能应付。 “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店里了吧?”齐莉问。 “起码得出了月子。”红梅说,“还得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别急着去。”钰姐说,“身体要紧。钱是赚不完的。” 红梅点头。她知道钱赚不完,但她更知道,钱不够用。常松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五口人——马上可能还要更多。店房租,水电,工资,吃穿用度,孩子的奶粉尿布,哪一样不要钱? 但这些,她也不能说。说了,像在哭穷,像在博同情。 她只是又笑了笑,说:“嗯,不急。” 窗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钰姐看了看时间,起身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别多想。有什么事,让英子给我们打电话。” 齐莉也站起来:“对,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就说。” 红梅想要留饭,被钰姐按住了:“别动,躺着。我们认得路。” 两人往外走。红梅靠在床上,看着她们的背影。 她们来了,坐了,说了关心的话,送了礼,然后走了。像完成一个仪式,体面,周到,挑不出错。 但红梅知道,她们走出这个门,坐上各自的车,回到各自的家里,很快就不会再想起她。顶多在茶余饭后提一句:“红梅生了,是个男孩,受了大罪。” 然后话题就转到别处去了。 世间所有的探望,都是一场温暖的路过。真正漫长的黑夜,只能靠自己的骨头熬成灯油,一寸一寸地点亮。 门轻轻带上了。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摇篮里小年均匀的呼吸声。 红梅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累了。 真的累了。 女人的一生,有时候就像这月子的房间,门一关,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独自面对的,只有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和怎么也流不完的寂静。 幸福面馆里,午市刚过。大厅里的桌子都收拾干净了,椅子倒扣在桌面上。地面拖过了,湿漉漉的,反射着窗外的光。后厨的水池里堆着待洗的碗筷,灶台上还冒着热气。 张姐、常莹、大玲三个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吃饭。桌上摆着三个大海碗,碗里是炸酱面。炸酱是肉丁和黄豆酱炒的,油亮亮的,浇在面条上。旁边还有一小盆紫菜蛋汤,汤里飘着蛋花和紫菜碎。 张姐吃得快,呼噜呼噜几口,半碗面就下去了。她把袄子脱掉了,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露出里面红色的秋衣。吃饭热,她额头冒汗,随手用袖子擦了一把。 常莹吃得慢些。她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她系着围裙,碎发掉下来,她也顾不上捋。 大玲坐在常莹对面。她低头吃面,动作斯文,不像张姐那样呼噜作响。 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有吃面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经过的车声。 张姐先吃完。她把碗一推,打了个饱嗝,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她抬眼,看向常莹,嘴角扯出一个笑。 “常莹,”张姐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戏谑,“这个月的二百五,还红梅了吗?”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用疼痛记住爱(下) 常莹正夹起一筷子面,听到这话,手顿住了。面条从筷子上滑下去,掉回碗里,溅起一点酱汁。 大玲也停住了筷子。她没抬头,但睫毛颤了颤。 常莹的脸慢慢涨红了。她放下筷子,看着张姐:“张春兰,你少挑刺?” “什么挑刺。”张姐耸耸肩,“就问问,还了没?” “关你什么事?”常莹说,声音提高了些,“我借我弟弟的钱,又不是借你的钱。” “是,不关我事。”张姐往后一靠,抱着胳膊,“我就是好奇。你说你来伺候月子,红梅管你吃管你住,你还跟你弟弟要钱。这伺候月子,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赚钱的?” 穷惯了的人,对亲情也有一本账。每一分付出都要计算利息,每一寸退让都想着兑换成实惠。他们的爱像挤快用完的牙膏,既迫切地想要,又吝啬得只肯给一点点,还要把管壁刮得噌噌响。 这话说得直白,难听。 常莹“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张春兰!你少在这儿放屁!我怎么就赚钱了?我买菜不要钱?我炖汤不要钱?红梅坐月子,吃的不都是我买的?我贴钱伺候她,我还落不着好?” “你贴钱?”张姐也站起来,个子比常莹高半头,气势压人,“你贴什么钱?你买的菜,你炖的汤,不都是常松给你的钱?你还好意思说贴钱?你要真贴钱,你把那二百五拿出来看看,你贴哪儿了?说好的每月还!” 常莹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确实拿不出证据。买菜的钱是常松给的,她每次都说不够,常松就再给点。具体花了多少,她没记账,常松也没细问。 “我……我……”常莹嘴唇哆嗦,“我伺候她,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起早贪黑,我容易吗我?” “谁容易?”张姐冷笑,“大玲容易?红梅容易?英子容易?就你容易?你拿钱干活,天经地义,少在这儿装可怜。” 大玲放下筷子,抬起头:“张姐,少说两句。” 张姐看了大玲一眼,哼了一声,坐下:“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又当又立。” 两个女人,一个胖壮,一个干瘦,隔着桌子对峙,像两只斗鸡。面馆里其他还没走的零散客人,都偷偷往这边看。 大玲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张姐,常姐,都少说两句,面都凉了……” 正闹着,门口门帘一挑,一个人晃了进来。 是隔壁“客再来”饭店的胡老板。他今天穿了件棕色的皮夹克,拉链没拉上,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咖啡色毛衣。肚子挺得老高,像塞了个枕头。 皮带勒在肚脐眼下面,裤腿有些短,露出脚上一双沾了泥渍的黑色皮鞋。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估计抹了不少头油。 他一进来,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常的、油滑的笑。 “哟,这是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声儿了。”他眼睛先瞟了一眼张姐,又扫过大玲,最后落在常莹脸上,眯着眼打量,“这位……看着面熟啊?是不是夏天那会儿,在门口……?” 常莹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夏天那场闹剧,是她最丢人的事,被这个油头粉面的胖子当众提起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恶狠狠地瞪了胡老板一眼,那眼神如果能杀人,胡老板已经死了十次。扭过头,坐下,端起碗,用力扒拉面条,不再吭声。 张姐一看常莹吃瘪,心里畅快了些。她也不接胡老板的话茬,转而笑着招呼:“胡老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吃了没?没吃给你下碗面?” “吃了吃了,刚在店里对付了一口。”胡老板摆摆手,眼睛却没闲着,又在常莹身上溜了一圈,最后黏在了大玲身上。胡老板看得眼睛有点直,喉结动了动。 有些男人的眼睛是扫描仪,看女人只分两种格式:能上床的JPG和不能上床的PDF。 张姐把他的眼神全看在眼里。她心里冷笑一声,故意提高了嗓门:“胡老板,你这眼睛往哪瞧呢?人家大玲可是有主的人了。人家男朋友对她好着呢!” 胡老板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嘿嘿干笑两声:“瞧你说的,我就是……就是觉得大玲妹子这阵子气色真好,越来越年轻了。”他话是对张姐说的,眼睛却还瞟着大玲。 大玲吃好了,背对着他们,收拾碗筷的动作顿都没顿,像是没听见。但她的脊背微微绷紧了。 张姐心里那股火又拱起来。她既看不惯常莹,也瞧不上胡老板这色眯眯的德行。她走到胡老板面前,上下打量他:“胡老板,你这肚子,可是又见长了啊。最近生意不错啊?” 胡老板下意识吸了吸肚子,没吸进去,讪笑着:“还行,还行。” 有些男人的魅力,全靠脂肪撑着,一肚子坏水,还自以为装的是墨水。 “那可得注意点,”张姐一本正经地说,“太胖了容易摔跤。我可好久没看见你摔跤了,还挺怀念的。”她想起以前胡老板有次喝多了,在门口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门牙都磕松了,忍不住想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胡老板脸皮再厚,也被这话噎得够呛。他知道张姐这张嘴厉害,不想再待下去。“那个……你们忙,你们忙,我就是过来看看听说红梅生个大胖小子?恭喜恭喜啊!回头我再来看她!走了啊!”他边说边往门口退,差点被门槛绊一下。 张姐追到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喊:“胡老板,慢走啊!看着点路,别摔着了!” 胡老板头也没回,脚步更快了。 张姐回转身,看见常莹还闷头吃面,大玲已经收拾完,拿着抹布在擦另一张桌子。她心里那点恶气出了些,又有点索然无味。她走回座位,端起已经凉透的面汤,喝了一大口。 常莹忽然抬起头,没看张姐,看向大玲:“大玲啊,你闺女,这不都放假了吗?怎么不带到店里来吃饭?” 大玲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下,没回头:“她还小,来了也帮不上忙,还添乱。早上我给她哥做了盒饭,锅里也给她留了饭,她自己热一下就行。” 张姐哼了一声,接话:“你心可真大。她才多大点?自己在家弄煤气?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大玲转过身,看着张姐。张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大玲忽然笑了笑:“小娟可以的,没问题。” “可以什么可以?”张姐不耐烦地摆摆手,“带来吧。店里不缺她一口吃的。小孩子能吃多少钱?吃口热乎的,你也放心。” 大玲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张姐,看了好几秒。张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扭开脸,嘟囔一句:“随你便。” 常莹看着她们,插不上话。她心里憋屈,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她大口大口把剩下的面条扒进嘴里,嚼得用力,仿佛嚼的是张姐,是胡老板,是这城里的一切让她不顺心的人和事。 底层人的恶意往往横向泼洒——不敢怨恨头顶的天,只能撕咬身边的泥。常莹对红梅的算计,张姐对常莹的羞辱,都是一样的逻辑: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舒坦。 腊月二十七,早上。 雪早就化完了,街道干净,但空气还是冷的。太阳出来,照在屋顶的积雪上,亮晶晶的。 面馆已经打烊了。门上挂了锁,玻璃上贴了红纸,写着“初八开业”。街道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准备过年。偶尔有行人走过,手里拎着年货,匆匆忙忙的。 红梅家里,却比平时更忙。 红梅还没出月子。她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人都躺软了。今天气色好了些,脸上有了点红润。她戴了顶粉色的毛线帽,帽子边沿镶着一圈白色的毛边。身上穿了件浅蓝色的棉布睡衣,睡衣宽松,胸前有扣子,方便喂奶。 英子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在给小年换尿不湿。 小年躺在摇篮里,手脚乱蹬,不太配合。英子动作轻柔,但很熟练。她解开旧的尿不湿,用湿纸巾擦干净小屁股,涂上护臀膏,再换上新的。整个过程,小年一直哭,小脸憋得通红。 “哦哦,不哭不哭,”英子轻声哄,“马上就好。”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用疼痛记住爱(终) 换好了,她抱起小年,轻轻拍他的背。小年还是哭,小嘴一张一合,像是在找什么。 红梅说:“英子,抱过来,该喂奶了。” 英子抱着小年走到床边,把他递给红梅。红梅接过,搂在怀里,解开睡衣的扣子。她里面没穿内衣,胸胀鼓鼓的。 小年,立刻开始“吃饭。” 红梅“嘶”地吸了口气。疼。 红梅被吸得生疼,像有针在扎。奶水不多,小年吸得用力,但吸不出多少,急得直蹬腿。 女人的胸,年轻时是风景,结婚后是工具,生完孩子就成了战场——一边流血,一边喂养希望。 红梅皱着眉,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英子站在床边,看着。她看着妈妈隐忍的表情,看着弟弟急切的动作,看着那对乳房上狰狞的伤口。 她心疼,但又无能为力。她能替妈妈喂奶吗?能替妈妈疼吗? 不能。她只能看着,只能等着,等妈妈喂完奶,她再把弟弟接过来,拍嗝,哄睡。 子女的成长,是从索取到给予的转变;而最痛的成长,是发现自己能给予的,永远赶不上父母正在承受的。 这些天,她都是这么过的。早上起来,先给妈妈端尿盆,倒掉,洗干净。然后做早饭,喂妈妈吃。接着照顾弟弟,换尿布,喂奶,拍嗝,哄睡。中午做饭,下午洗衣服,晚上给妈妈擦身子。夜里弟弟哭,她得起来哄,怕吵醒妈妈休息。 她累。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但她没说过。妈妈比她更累,更疼。她不能说。 被迫长大的孩子,心里都住着个缩小的老人,看什么都带着沧桑的透彻。 红梅喂了一会儿,小年吸不出奶,哭得更凶了。小手小脚乱挥,脸憋得发紫。 红梅叹了口气,从小年嘴里拔出来。被吸得通红,上面有血丝。 “去泡点奶粉吧。”红梅说,声音疲惫。 英子点头,去厨房泡奶粉。奶粉是齐莉送的那箱益益奶粉,她已经开封了两罐。她用热水兑好,试了试温度,合适了,拿回卧室。 红梅接过奶瓶,塞进小年嘴里。小年立刻不哭了,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他喝得急,奶瓶里的奶很快下去一半。 红梅看着儿子喝奶的样子,眼里有心疼,也有愧疚。她怪自己没奶,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母亲的愧疚,是世界上最无解的债务。她总觉得给孩子的永远不够,哪怕已经掏空了自己。 英子站在床边,看着妈妈眼里的愧疚,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妈,”英子轻声说,“你别多想。喝奶粉也一样长大。我小时候不就是喝米汤长大的吗?” 红梅抬头看了英子一眼,笑了。那笑很勉强,嘴角弯着,但眼睛没笑。 “嗯。”红梅说。 小年喝完了奶,打了个饱嗝,睡着了。红梅把他轻轻放回摇篮,盖好被子。 英子端起空奶瓶,要去厨房洗。走到门口,她听见厨房里传来常莹和常松的说话声。 声音不高,但能听清。 厨房里,常莹正在炖鲫鱼汤。鲫鱼是早上常松去菜市场买的,活鱼,现杀。她正在刮鱼鳞,动作麻利。鱼鳞溅得到处都是,水池边,台面上,她的围裙上。 常松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着姐姐忙活。他手里拿着根烟,没点,就那么夹着。 “小松啊,”常莹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那种诉苦的调子,“你姐我为了照顾你媳妇,家里的房子都顾不上盖了。你几个外甥子还在老家呢,这都要过年了,我也回不去。” 常松没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烟。 常莹把鱼放进锅里,加上水,放上姜片,盖上锅盖。她转过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常松。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给你大伯上坟?”常莹问,“你大娘还在家里呢,这过年怎么办?我要走也不行啊。你媳妇现在不能动,就在床上拉床上尿。我不在这照顾,怎么办?指望那个小丫头?小丫头还小,能顶啥用?” 她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要不然,你明天回老家上坟?顺便把你大娘,还有你三个外甥,都接过来一起过年,行不行?” 最高明的自私,是披着“为你好”的袈裟,念着“一家人”的经,干的却是超度别人福分的勾当。 常莹的算计里,七分是为自己儿子找落脚处,两分是为在母亲面前争功,剩下一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是想看这个新组建的、过于圆满的小家,被原生家庭的重量压得微微一晃。 常松抬起头,看着姐姐。常莹的脸上带着期待,眼里闪着光。 常松心里动了动。接大娘过来过年,他当然想。大娘一个人在老家,他不放心。三个外甥,杜鑫、杜森、杜凯,也都大了,能来城里过年,肯定高兴。 但红梅呢?红梅会愿意吗?家里本来就小,再来四个人,怎么住?红梅还在月子里,需要静养,人多吵闹,她能受得了吗? 常松没接话。他低下头,把手里的烟转来转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男人的大家和小家,就像他的两条腿,总想同时迈开,结果往往是劈叉,扯得蛋疼。 常莹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脸上却还是那副为难又体贴的表情:“我就是这么一提,你看你为难的。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反正我是你姐,吃亏受累我也认了。” 有一种亲情勒索,叫“我为你牺牲”。它把每一次算计都包装成恩情,让你还债时,连本带利,还得赔上全部的愧疚。 她把火关小,拿起一个碗,开始盛鱼汤。动作有点重,勺子碰在锅沿上,哐当响。 盛好了,她端起碗,瞥了常松一眼:“让让,我去给你宝贝媳妇喂饭。” 常松站起来,让开路。他个子高,厨房小,他站起来后空间更挤了。他侧着身,让常莹过去。 常莹端着汤,走出厨房。常松跟在她后面。 英子回到卧室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来。她刚才在院子,把厨房里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接老奶奶和那三个皮猴子来过年?她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就这么大。她和妈妈睡一间,常莹睡她房间,常松睡客厅沙发。再来四个人,睡哪儿?打地铺?睡地上? 而且,老奶奶不喜欢她。她知道。老太太觉得她是拖油瓶,不是常家的孩子。三个皮猴子,她见过几次,都是半大小子,能吃能闹。来了,家里还能清净吗? 但她没说话。她只是让开门口,让常莹进去。 常莹端着汤走进卧室,脸上堆着笑:“红梅,喝点鲫鱼汤。一定要多喝,才会有奶。” 红梅接过碗,碗很烫,她两只手捧着:“谢谢。” 常莹站在床边,没走。她看着红梅喝汤,看着英子收拾摇篮,看着常松走进来,站在窗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红梅喝汤的声音,轻轻的啜饮声。 等红梅喝了几口,放下碗,常松才开口,声音有点小心翼翼的:“红梅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红梅抬头看他。 “我打算……明天回趟寿县。”常松说,“给大伯上个坟,告诉他一声。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常莹。常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盯着他。 “然后,我想把大娘,还有杜鑫、杜森、杜凯,都接过来。”常松一口气说完,语速有点快,“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家今年添丁进口,是大喜事。一家子团圆,热热闹闹过个年。你看……行不行?” 中国式男人的困境:想做孝子,就得让妻子当怨妇;想当好丈夫,就得让老娘当孤寡。 红梅垂下眼。小年刚又醒了,现在在她怀里,正努力地吃着,小脸一鼓一鼓。他吃得专注,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乳房胀痛,皲裂渗着血丝,与稀薄的奶水混在一起。 他那么用力,仿佛这是他在人世间学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要紧事——紧紧抓住,决不松口。 母爱从来不是甜蜜的给予。那是生命最原始的交换,你用我的伤口确认存在,我用疼痛记住爱。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春天花会开(上) “常松,我不同意。” 红梅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常松的话。 女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糊涂二字。所谓的糊涂,不过是早就算清了利弊,却还给自己留的一剂麻药。红梅现在,连麻药都省了。 她怀里的小年还在努力地吮吸,小脸涨得通红,小手攥成拳头抵在她胸前。红梅低头看了眼儿子,又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丈夫。 “你看我现在,”她的声音有些哑,“下地走三步就头晕,伤口还没长好。小年一夜哭五六次。这个家,经不起再多一个人折腾,更别说四个。” 婚姻的床上只能睡两个人,挤进来第三个,就是捉奸;挤进来一家子,就是拆迁。 她顿了顿,呼吸有点急。小年察觉到什么,松开乳房,哇地哭起来。红梅把他换到另一边乳房,动作熟练,但眉头紧锁——那边已经皲裂了,渗着血丝。 常松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房子小,你知道。”红梅继续说,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大娘来,住哪儿?打地铺?她是长辈,我们这么做是不孝。让她看着我们挤成一团,她心里就舒服了?这不是团圆,是给大家找罪受。” 有些亲戚就像化脓的伤口,你捂得越紧,烂得越深。唯一的愈合方式,是晾着它,哪怕会留下疤。 常莹站在门口。她脸上那点刻意的笑僵住了,嘴唇动了动。 亲戚帮忙就像临时停车,停久了就觉得车位是自己的,还得让你交管理费。 红梅的目光扫过常莹,又回到常松脸上:“而且,常松,咱们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你比谁都清楚。店里生意刚稳住,我没了收入,就靠你一个人。你姐借咱的钱,说好每月还250,这个月,是不是还没还?” 这话像根针,直接扎进了常莹的痛处。 “李红梅!”常莹尖叫起来,手哐当一声磕在门框上,“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累死累活伺候你,端屎端尿,你倒跟我算起这二百五十块钱了?!” 红梅不接常莹的茬,只看着常松。 “常松,我不是计较这250块钱。我是计较这个‘理’!当初你偷偷借给你姐一万块钱,不打声招呼就借了。有没有埋怨过你,我有没有跟你吵架?我只是让写个借条。欠债写借条天经地义,亲兄弟明算账,天王老子也是这样。借条上白纸黑字写着分期还。我们图她利息了吗?没有吧!我们是因为情分!可情分不是单方面的!她现在在这儿帮忙,我们管吃管住,我们也念她的情。这怎么能和还债混为一谈?如果帮忙就能抵债,那是不是以后所有欠债的,来家里干点活,债就一笔勾销了?” 红梅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得厉害。怀里的孩子感觉到了,不安地扭动起来。 亲情一旦谈钱,就像用手术刀切蛋糕,过程鲜血淋漓,结果谁也吃不痛快。 就在这时,院子哐当一声响。 张姐推开院门进来了。她穿了一件紫色的棉袄,袄子有点小,紧紧裹在身上,纽扣扣得费劲,中间那几颗绷着,随时要崩开似的。她太胖了,走路时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左手拎着一大塑料袋馓子,金黄色的馓子从袋口支棱出来。右手提着个竹篮,篮子里垫着麦草,草上卧着十几个鸡蛋,土鸡蛋,壳上还沾着鸡粪和草屑。 她走到一半听见卧室里的动静,脚步就停下了。站在院子里听了后半段,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恍然大悟,又变成气愤。 她几步跨到卧室门口,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叉着腰就进来了。 “常莹!”张姐的声音又亮又脆,像过年放的炮仗,“红梅这话在理!一码归一码!你伺候月子,常松红梅亏待你了吗?没有!那你欠的钱,该还就得还!你占便宜没够是吧?你三个儿子将来娶媳妇,是不是也指望你弟把棺材本都贴给你,才算念亲情?” 张姐这种朋友,就像家里的灭火器——平时嫌她占地方,真着火了,你才知道她喷得有多猛、多及时。 她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常莹。常莹个子矮,被她逼得往后退,背抵在墙上。 “我看你就没安好心!”张姐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红梅刚生完,身子虚成这样,你就撺掇着接这个接那个来家里闹!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热心肠的人就像公共WiFi,谁都能连,密码就是她的骂声。 常莹被这一串连珠炮轰懵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脸由红转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 “怎么哪里都有你?!” 她尖着嗓子喊,手指着张姐的鼻子:“你看你胖那个样,走路都费劲!胸都下垂到肚脐眼了,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别人还不还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欠我弟、我弟媳的钱碍你什么事?我要是你,我就赶快买个好胸罩,把那瓠瓜胸给兜上!天天嘴贱,管东管西,你是太平洋警察啊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女人的攻击,先从外貌下手;男人的攻击,先从能力开刀。本质上,都是揭对方的短,来掩盖自己的理亏。 张姐不气反笑,嘿嘿两声,那笑声又响又脆: “我不是太平洋警察。我是铁路警察,这一段归我管!”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那两团肉跟着颤:“你欺负红梅就是欺负我。你自己自投罗网,你想过来挨骂,我还能不接着?” 她上下打量常莹,眼神轻蔑:“还有,我的胸下垂,我这叫有货,懂吗?不像你,瘦得前后不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倒着走路呢!” 瘦子嘲笑胖子像筷子嘲笑碗,忘了自己除了硌牙什么也装不下。 说完,她自己先“嘎嘎嘎”笑起来,笑得浑身肉乱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张姐骂人,是底层妇女的哲学论文——论点清晰(你错了),论据充分(你干的那些破事),结论粗暴(你就是个傻逼),答辩环节直接取消(你闭嘴)。 常莹气得浑身哆嗦,嘴唇直抖,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红梅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张姐,你看你说的是啥啊你?小孩子还在呢,别说这样的话。” 张姐笑声停了,但脸上还挂着笑。她哼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馓子和鸡蛋,走到床边: “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傻逼女人。” 英子站在窗边,怀里抱着刚换下来的尿布。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小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小嘴还保持着吮吸的姿势。英子想,这么小的孩子,耳朵里却要灌进这些大人的争吵。 张姐哼了一声:“哎,红梅,我给你带的这个上窑的馓子。还有这是我让老刘拖他家亲戚给你收的土鸡蛋。回头让英子给做馓子红糖鸡蛋。你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知道吗?你越气越急,越没有奶。这个时候心态放好,一切为了孩子。其他的不要搭理。”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既是家里的功臣,也是各方势力都想拿捏的软肋——功臣要供着,软肋最好控着。 红梅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谢谢张姐啊。”她转头对英子说,“英子,去把这些拿到厨房去。” 英子走过来,接过塑料袋:“谢谢张姨。张姨,这有板凳你坐呀。我去给你倒水。” 张姐摆摆手:“不喝,我不渴。去吧,拿到厨房去注意那个馓子,别受潮了啊。” 英子点点头,拎着东西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常松。 常松站在那里,面色惨白。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大伯一家,大伯不在了,大娘就是长辈,三个外甥也是血脉相连;一边是羸弱的妻子和现实,红梅刚鬼门关走一遭,小年还那么小,家里确实挤。 男人的中年,就是一部《西游记》:悟空的压力、八戒的身材、沙僧的发际线,还有唐僧的啰嗦。最关键的是,离西天越来越近了。 常莹看常松不说话,又开始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种农村妇女特有的、诉苦式的哭腔。 “小松,你说我天天伺候你老婆,我天天洗衣做饭。我容易吗?我还要去你们面馆帮忙,我还得受这个胖女人的窝囊气。这么冷的天,我容易吗?你说我这个月的二百五还要还吗?还不能功过相抵吗?” 欠债还钱是数学题,一加一等于二;拿人情抵债是玄学,她想等于几就等于几,最后等于你欠我的。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春天花会开(中)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真的掉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亲戚的计算器,永远只按加和乘,替你算收入,乘你的负担;而减和除,他们从来假装不认识。 常松终于动了。 他转过头,看着常莹,声音干巴巴的:“张姐说的对,一码归一码。你怎么签的字你就怎么还,你不要啰嗦。” 然后他转向红梅,声音软下来,带着讨好的意味: “老婆,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我打算二十九去接,不是让大娘他们来家里住。家里这么小,怎么可能住得下?”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床边,蹲下来,看着红梅的脸: “我是想着二十九过去,我先去给大伯上坟,报个喜讯。然后顺便给他们接过来,我给安排到宾馆去。我们年三十中午过年,三个外甥也想看看弟弟,我大娘也能看看。中午吃完饭之后再把他们给送回去。就费点事,我们晚上在家,自己再过一个年,不就行了吗?”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斟酌过,像是生怕说错。 红梅还没说话,张姐又开口了。 “接过来过中午也不行。”张姐的声音斩钉截铁,“红梅这又不能下床。还在月地里。带那么一大嘟噜人过来,老的老,少的少。都能把人给呛死。小孩也需要安静卫生的环境。肯定不能带过来。” 常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看着张姐,眼神里有不满,但又不好发作。 常莹立刻接上:“就你怎么能这么插话,哪有你什么事?瞧把你给闲的。” 常松抬手示意常莹:“姐,你别讲话。” 常莹张开的嘴还僵在半空,话头被硬生生掐断,活像一只突然被捏住脖子的母鸡。她喉咙里“咕”地咽了一声,讪讪地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那嚣张气焰“噗”一下,熄得干干净净。 他又看向红梅,语气几乎是恳求的:“红梅,你看行吗?可以接过来过个中午吗?” 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边是‘孝’字的悬崖,右边是‘家’字的沼泽。往前一步粉身碎骨,退后一步灭顶之灾——原来中年男人的路,不是走出来的,是熬出来的。 红梅沉默了一会儿。小年在她怀里动了动,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大娘年龄大了。接过来太麻烦了。三个小孩接过来也麻烦。”她抬起头,看着常松,“不然你就让常莹回家,你也回去。你俩一起开车回去过节。这里我跟英子在家就行了。” 女人的婚姻就像一场漫长的感冒,嫁对人只是暂时退烧,真正的痊愈,是从学会对自己下猛药开始的。 这话一说出来,房间里安静了。 张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着急的神色:“那哪能让他回去,他回去怎么办?他不能回去,要回去让常莹回去。” 红梅没接张姐的话。她只是看着常松:“常松,你看行吗?” 常松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那双黑色的皮鞋,鞋面上沾了点泥,是早上买菜时踩的。他想起大伯咽气前抓着他的手说,小松,你得照顾你大娘,照顾你姐。 他也想起红梅生小年那晚,手术室门推开时,医生脸上的表情…… 英子端着茶杯进来了。她把茶杯递给张姐:“张姨,喝茶。” 张姐接过来,叹了口气。 英子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常松低着头,像棵被霜打蔫的茄子。常莹站在门口,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张姐捧着茶杯,眉头皱着。妈妈抱着弟弟,脸色苍白。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闹吧,吵吧。随便你们。她甚至恶毒地想,最好现在下一场暴雨,把所有人都困在家里,谁也走不了,就这么面对面熬着,看谁先疯。 把那三个皮猴子还有那个老奶奶搞过来,我看睡在哪里。不然的话就打面糊全部贴在墙上。要不然就全部晚上的时候在院子里站着。冻死算了。 反正自己已经把自己的房间给让出去了,还要怎么让? 她不想讲,不想管,随便他们怎么办。 大人的战争,孩子是唯一的战损区。炮弹是亲情,废墟是童年。 就在这时,院子哐当又是一声响。 “红梅姨!常叔!”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进来。 张姐的女儿小雅推门进来了。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棕色的雪地靴。头发染成了栗色,烫了卷,披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涂了粉色的唇彩。 “小雅放寒假回来了。”常松像是找到了救星,赶紧打招呼,声音里带着尴尬。 小雅笑笑:“对,昨天刚到。”她走到英子身边:“英子好像又高了,我的妈呀,你这快到1米75了吧?” 英子勉强笑了笑:“哪有1米75,1米7多一点。我不长了。” “你可不能再长了,你要长还留给我们什么活路啊?”小雅笑着说,转头看见红梅抱着小年,走过去,“哇,小宝宝好可爱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年还在红梅怀里睡着,小脸红扑扑的。 小雅看了一会儿,转向张姐:“妈,我爸在家喊你呢,他炸的丸子,让你尝尝咸淡。” 张姐把茶杯放下,站起身:“这个死老刘,你爸天天什么事,离了我就不行了。天天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她拍拍衣服,“行吧,我来去。那个红梅,我走了啊。你在家好好的吧。” 她又看了一眼常松,眼神里有警告:“常松,红梅现在不能受气。越气越没奶。你作为一个男人,你要体谅一点。什么事情能不让老婆管就不让老婆管,自己把事情安排好。” 常松连连点头:“哎,我知道了,张姐。” 男人的担当就像裤腰带,系紧了勒自己,系松了怕裤子掉,最后只能尴尬地卡在中间。 张姐往外走。她太胖了,走路时两只胳膊要微微张开保持平衡,紫色的袄子裹在身上,像一颗移动的紫茄子。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常莹一眼,这才真的走了。 房间里剩下英子、红梅、常莹、常松,还有睡着的小年。 常莹觉得尴尬,脸上的表情僵着。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小松,我来去把厨房给收拾收拾啊。”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很快,几乎是逃出去的。 英子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心里想,这就是心虚。 常松站在床边,看着红梅:“老婆……” 红梅闭上眼睛:“我困了,你不要讲话了。” 所谓月子仇,记的不是某个人的坏,是女人在鬼门关走一遭后,被至亲之人亲手浇进心里的一瓢冰水。往后几十年,每次心寒,都能追溯到这瓢水的源头。 大玲家的客厅很小,摆了一张双人沙发,一个玻璃茶几,只有一个黑白电视。茶几上摊着作业本和课本,张军和小娟正趴在那儿写寒假作业。 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味。大玲在包包子,穿了一件枣红色的毛衣,毛衣是紧身的,勾勒出丰满的曲线。她围着围裙,但围裙的带子系在腰上,更显得腰细胸大。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 她包得很快,手指灵巧,一捏就是一个漂亮的褶。 她脸上带着笑,嘴里还哼着歌,是《茉莉花》的调子。 这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快活,几分是演给自己看的热闹,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女人到了某个年纪,笑就成了面具,戴久了,连皮肉都忘了怎么哭。 馅是猪肉白菜的,加了粉条和豆腐。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弥漫整个屋子。 小娟在客厅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妈,好香啊。” 大玲在厨房里应声:“香吧?中午咱们就吃包子,再熬锅小米粥。” 张军没抬头,继续算题。但他的笔停了一下,耳朵竖着。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咚咚咚”,三声,不轻不重。 张军抬起头。小娟也抬起头,看向门口。 大玲在厨房里喊:“小军,你去开门。” 张军放下笔,站起来。他穿着灰色的毛衣,袖子有点短,露出手腕。他走到门口,没立刻开门,先透过猫眼看了一下。脸色立刻沉下来。 他打开门,但没完全打开,只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老夏。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拎着好几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是牛肉,红白相间的;一个袋子里是香肠,用绳子捆着;还有一个袋子里是一箱露露,一箱花生牛奶。东西很重,他脸上都是汗,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 爬六楼对快五十岁的人来说,不是件轻松事。 “小军好。”老夏笑着说,声音有些喘。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春天花会开(下) 张军没说话,也没喊他进来。他扭过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妈,有客人来了找你的。” 喊完,他径直走回沙发,坐下,重新拿起作业本。门就那么敞着,他没管。 老夏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玲匆匆忙忙跑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老夏,她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浮起一层红晕,是那种害羞和尴尬混合的红。 “夏哥,你看你怎么来了呀?还买这么多东西。”她赶紧接过老夏手里的袋子,沉得她手腕一坠。 老夏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不快过年了嘛,我给孩子买点东西,给你买点年货。” 大玲把东西放在门边的地上,转头看张军:“小军,你怎么也不招呼人啊?” 张军不说话,笔尖在本子上划得沙沙响。 大玲又看向小娟:“小娟,喊夏伯伯。” 小娟抬起头。她十好几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很大。她没有见过爸爸,对爸爸没有什么概念。她看了看老夏,又看了看哥哥,小声喊了一句:“夏伯伯。”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老夏笑着应了一声:“哎。” 张军把自己茶几上的书本一摞,抱起作业本和课本,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把门关上了。 小娟看了看妈妈,也抱起自己的作业本:“妈妈,我也回房间写了。” 她也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客厅里只剩下大玲和老夏。 大玲觉得不好意思,脸上更红了:“夏哥,不好意思啊,这两小孩都不太懂事。尤其是我家大的,被我惯的。不好意思啊。” 老夏摆摆手:“没关系的,小孩子嘛。”他在沙发上坐下,大衣没脱,只是把扣子解开了。 大玲去倒了杯茶,放在老夏面前的茶几上:“你喝茶。” 她也在沙发上坐下,和老夏隔着一个座位。 老夏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睛却看着大玲。大玲今天这件枣红色的毛衣很衬她,皮肤显得更白了。毛衣领口不高,露出一截脖颈。她的胸很饱满,毛衣被撑得紧紧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老夏喉结动了动。他放下茶杯,往大玲那边挪了挪。 大玲感觉到了,身体有些僵硬。 老夏伸出手,想搂大玲的肩膀。大玲猛地往旁边一躲。 “孩子还在家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脸通红。 中年男人的欲望像冬天的静电,碰什么都噼啪作响,其实连根毛都点不着。 老夏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对了,我想着明天你去我家认个门吧。正好我家两个丫头都在家。你把两个孩子都带上,小军、小娟都带上。一起去,认认门,让几个孩子也都互相认识一下。” 大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还沾着面粉:“行吧,我回头问问。” 老夏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大玲耳朵上。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在大玲耳廓上,痒痒的。 “等回头你去认认门之后,有时间就去家里。家里宽敞,也方便。”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等女儿开学去上大学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宽敞,方便。 大玲的耳朵红了,红得发烫。老夏的嘴巴还没离开,又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然后他的手就上来了,先摸了一下她的腰,又往上,隔着毛衣摸了一下她的胸。动作很快,摸完就收回去。 大玲身体一颤,小声说:“你干嘛?这是在家呢。” 老夏收回手,坐直身子,脸上还带着笑,那笑有点油,有点得意。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喝水。”他说。 中年男人的急色,像公共厕所里坏掉的水龙头,关不紧,滴答不停,惹人厌烦又无可奈何。 大玲站起来,走到窗边。她背对着老夏,胸口剧烈起伏。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 她抬起手,在玻璃上擦了擦。擦出一小块清晰的地方,看到楼下院子里,几个孩子在放鞭炮。鞭炮声闷闷的,“啪”的一声,炸开一团白烟。 隔壁房间里,张军躺在折叠床上。房间里没开灯,很暗。他手里拿着他爸爸的照片。 张军的眼泪啪啦啪啦地流下来,流到鬓角,流进耳朵里。 少年的耳朵是座不设防的城,成人的苟且像夜袭的骑兵,马蹄声声,踏碎了他心里最后一片干净的月光。 他知道他们在干嘛,在说什么,在想什么。 可他无能为力。 妈妈还年轻,才三十多岁。她需要有个男人,需要有个依靠。这个家需要有个男人,需要钱,需要有人帮忙扛煤气罐,需要有人修水管。 少年的心是一座小小的坟,里面埋着父亲的背影,和母亲渐渐远去的温度。他长大了,所以必须懂事;可正因为懂事,那痛才格外清醒。 他听见了外面那些压低的声音。他把照片抱在怀里,抱得那么紧,照片的冰冷透过毛衣直抵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替照片里那个永远年轻的男人,挡住这个家里正在发生的、他无法阻止的一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晚上七点,舜耕小街的“老地方”火锅店。 店里热气腾腾,每张桌子上都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牛油和辣椒的香味,还有各种食材下锅时发出的滋啦声。 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了六个人。 英子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牛角扣大衣,里面是浅蓝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是黑色的百褶裙,黑色的打底裤,棕色的短靴。头发披着,发梢微微卷曲。她涂了粉色的唇膏,在火锅店暖黄的灯光下,整个人像日系杂志里的模特。 周也坐在她旁边,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里面是灰色的卫衣,卫衣帽子翻出来搭在羽绒服外面。看起来很精神。 张军坐在英子对面,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棉服,拉链拉到顶。他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麻酱。 王强和雪儿坐在一起。王强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特别显眼,像颗移动的西红柿。他又胖了,脸上的肉把眼睛挤得有点小。雪儿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帽子,帽子上有两个球球,一晃一晃的。 美兮坐在张军旁边,穿了一件粉色的棉服,围着白色的围巾。她的头发扎成了丸子头。很是洋气。 桌子上摆满了菜。鸳鸯锅,红汤那边漂着一层厚厚的辣椒和花椒,白汤那边是奶白色的骨头汤。盘子里有肥牛卷、羊肉卷、毛肚、黄喉、鸭肠、虾滑、鱼丸、牛肉丸、金针菇、娃娃菜、土豆片、藕片、豆腐皮、宽粉。还有一摞空盘子,是已经下锅的。 热气模糊了每一张年轻的脸,仿佛也暂时模糊了他们背后各异的来路。锅是鸳鸯的,人生却不是——红汤白汤终会混作一锅翻滚的、混沌的、必须咽下去的滋味。 周也端起杯子,里面是可乐:“这一顿我来请,你们都不要抢。正好明天饭店就打烊了,今天我们来吃一顿。提前庆祝过年吧。”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春天花会开(终) 大家都举起杯子。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新年快乐!” 英子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她看着桌子上这些热气腾腾的食物,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心里那点郁结稍微散了些。 青春就像这鸳鸯锅,一边是沸腾的理想红汤,一边是温吞的现实清汤,我们在这冰火两重天里,涮着不知滋味的未来。 周也夹了一筷子肥牛,放到英子碗里:“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英子瞪他一眼:“谁要你夹?” 但她还是吃了。 周也笑笑,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他的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英子的脚。 英子没躲,只是又瞪了他一眼。 张军看见了。他看见了周也的动作,看见了英子的眼神。他低下头,把一块土豆塞进嘴里。土豆很烫,烫得他舌头疼。 暗恋是场一个人的口腔溃疡,明明痛的是自己,却总在别人咀嚼甜蜜时,感到一阵酸楚的牵扯。 王强正忙着给雪儿涮毛肚。毛肚不能涮太久,七上八下就好了。他夹起来,放到雪儿碗里:“快吃,这个最嫩。” 雪儿脸红了,小声说:“我自己来。” “我给你涮,你吃就行。”王强又夹了一筷子鸭肠,在锅里涮。 美兮举起可乐杯,脸上带着笑:“强子,谢谢你啊。谢谢你把欧阳老师弟弟的号码给我。” 王强摆摆手:“不谢,你要谢就谢雪儿吧,是雪儿给我下的死命令。我不敢不执行啊。” 雪儿捶了他一下:“瞎说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 英子看着美兮:“美兮,什么时候把你的欧阳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呀?长得到底有多帅,我怎么没见到过?” 美兮的脸更红了,眼睛亮晶晶的:“特别特别的帅。个子高,还白,眼睛还大,睫毛还长,鼻梁还高,还有学问。各方面都好。他上大一了。我准备想跟他考一个学校,我想去找他。” 恋爱中的女人夸起心上人,总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悲壮,仿佛在向全世界兜售一件仅她可见的皇帝新衣。 英子笑笑:“那你要加油啊。” 雪儿也笑:“对啊,加油。” 周也撇撇嘴,没说话。 张军听着,也没什么感觉。他心里还想着白天的事,想着妈妈和老夏,想着那些压低的声音。 雪儿问:“这个欧阳叫什么名字啊?” 美兮说:“欧阳峻。怎么样?名字也好听吧?” 英子和雪儿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嗯嗯嗯,可以,可以。” 大家都笑了。笑声很大,引来了旁边桌的注目。 周也又举起杯子:“来,再干一杯吧。又是新的一年了,咱们加油,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一定要努力。”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起杯子。 雪儿说:“新年快乐!” 美兮说:“身体健康!” 王强说:“万事如意!” 周也说:“前程似锦!” 张军说:“高考必胜!” 英子说:“友谊万岁!” 杯子又碰在一起。可乐的气泡溢出来,流到手上,黏黏的。 那顿火锅的热气仿佛还没散尽,日子就翻到了腊月二十八。 雪早就化完了,街道干净,但空气还是冷的。太阳出来,照在屋顶的积雪上,亮晶晶的。 天刚蒙蒙亮,大玲就起来了。 她从衣柜最底层拿出一个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粉色的呢子大衣。大衣叠得整整齐齐,放了这么多年,一点褶皱都没有。 她穿上大衣,对着镜子照了照。大衣是收腰的款式,肩线很正,长度到小腿。这是她结婚那年买的,花了张军爸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年了,款式早过时了,但料子还是好的,羊毛混纺,厚实,挺括。 一件过时的呢子大衣,是她通往新生活的战袍,也是祭奠旧时光的寿衣。她穿上它,仿佛就能同时抓住逝去的青春和渺茫的未来,哪怕两者都像镜中幻影一样不真实。 里面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毛衣是去年买的,没穿过几次。下面是黑色的直筒裤,裤线熨得笔直。脚上是黑色的低跟皮鞋,鞋面擦得锃亮。 她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把头发梳了又梳。 从抽屉里翻出一支口红,暗红色的,只剩一点了。她对着镜子,小心地涂上。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陌生又熟悉。脸色还是黄,但涂了口红,气色好了些。眼角的纹路遮不住,但眼睛里有光。 早饭做好了。稀饭在锅里温着,包子馏好了,咸菜切好了,鸡蛋煮好了。她盛了三碗稀饭,摆在桌上。 小娟先起来的,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坐到桌边。张军也出来了,洗了脸,头发还有点湿。 三个人坐下吃饭。 稀饭很烫,张军用筷子搅着。 大玲喝了几口稀饭,放下碗。她看着张军,手在桌子下面攥紧了。 “张军,”她的声音有点紧,“你就陪妈妈一起去吧,跟着妹妹一起。我们一起去。你夏叔叔都在楼下等着了,他开车过来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张军把筷子放下了。筷子搁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抬起头,看着妈妈。妈妈今天穿得很正式,化了妆,涂了口红。他从来没有见妈妈这么漂亮过。 “要去,你去,我不去。”他说,声音很平静,“我支持你,妈。你不要有负担,你去吧。” 小娟看看哥哥,又看看妈妈。她咬了一口包子,慢慢嚼着。 “妈妈,我也不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吧。”小娟说,“等以后方便了我再去。” 大玲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她点点头,动作有点快。 “那好吧,你在家陪哥哥。我去了,我下午就回来了,中午吃个饭我就回来了。他邀请我了,我也不好拒绝。” 她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黑色手提包。 “碗不要刷了啊,晚一点我回来再刷。小军,你自己中午给妹妹做点饭吃啊。” 张军“嗯”了一声,没抬头。 大玲开门出去了。鞋子踩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嗒,嗒,嗒,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见了。 张军站起来,走到窗边。 楼下停着一辆银色的微型面包车。车身上有锈迹,轮胎沾着泥。老夏站在车边抽烟,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头发梳得整齐。 大玲从楼道里出来了。她走得很快,大衣的下摆随着步子摆动。 老夏看见她,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他拉开车门。 大玲钻进车里。老夏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 车子发动了。排气管冒出一股白烟,在冷空气里散开。车子开走了,拐过街角,不见了。 车里很冷。老夏开了暖风,但没那么快热起来。 大玲坐在副驾驶座上,把手提包放在腿上。她看着窗外,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扫大街的,穿着橙色的马甲。 老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诶,孩子呢?”他问。 大玲没转头:“他俩在家,没让他们来。” 老夏皱了皱眉:“那怎么行呢?中午吃啥呢?” “哎呀,你别管了,有头吃。” 车子开过两个红绿灯。街上的人多起来了,有骑自行车的,有走路的,都穿得厚实。 到了一个路口,红灯。 老夏踩了刹车。他转过头,看着大玲。 大玲今天很不一样。很好看。 老夏伸手,一把搂过大玲的肩膀。 大玲身体一僵,没动。 老夏的脸凑过来,亲她的脸。他的嘴有点干,亲在脸上,有点扎。 男人的急色,像坏了阀门的煤气罐,嗤嗤往外漏着危险的廉价欲望,还自以为点燃的是浪漫的火苗。 大玲“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两个人吻在一起。呼吸混着呼吸。 老夏的手从大玲的肩膀往下滑,滑到腰上,停了一下,又往上,隔着毛衣一把攥住了那本该被尊重的柔软高地。毛衣很厚,但能感觉到下面的形状。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二婚男人的急不可耐就像饿狗看见肉包子,等不及回家,半路就想叼一口。 大玲的身体抖了一下。 老夏的手还想往里探,想从毛衣下摆伸进去。 大玲的身体先是僵硬地迎合了半秒,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他推开: “干嘛?都在车里呢,路上都是人。”她的声音有点喘,脸红了,但那半秒的迎合,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羞耻。 她的抗拒像防盗门,看着结实,钥匙对了(利益)或者力气够了(情欲),咔哒一声也就开了条缝。 老夏收回手,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看后视镜,又看了看窗外。旁边有辆自行车骑过去,骑车的人往车里看了一眼。 绿灯亮了。 老夏挂挡,踩油门。车子开动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大玲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车窗上,映出她模糊的、涂着口红的倒影。她知道,从答应上这辆车开始,某种交易就已经达成了。她的默许,是她递给老夏的、一把通往自己生活的钥匙。只是她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急着,在第一个路口就想拧开门锁。 车里的暖风终于热起来了,吹在脸上,暖烘烘的。 成年人的苟且,常常发生在逼仄的空间里。车厢那么小,装不下体面,只装得下急不可耐的欲望和半推半就的妥协。 张军放下窗帘,回到桌边。 少年沉默地咽下了一切。他咽下母亲涂了口红的背叛,咽下那个男人面包车排出的污浊尾气,咽下这个家正在缓慢发生的、静默的沦陷。穷人家的孩子早熟,不是因为他们聪明,而是因为苦难这碗饭,从来不管你的牙长没长齐,就硬生生给你灌了下去。 小娟小声问:“哥,妈妈是不是要结婚了?” 张军没说话,只是拿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递给妹妹一半。 “吃饭。”他说。 穷人家的长子,心是漏雨的屋顶,既要撑着不让这个家塌下来,还要默默接住母亲心里落下的,所有不甘的雨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大早,英子就给妈妈倒尿盆。尿盆是搪瓷的,白色的,边缘有些掉瓷,露出黑色的铁。她把尿倒进厕所,用水冲干净,又用热水烫了一遍。 红梅戴着一个粉色的毛线帽,穿着棉布睡衣,睡衣胸前有扣子,方便喂奶。小年在她怀里,闭着眼睛用力地吮吸。红梅皱着眉,疼,但她忍着。 母乳喂养是场痛并快乐着的绑架,孩子叼着你的乳头,叼走的是你的自由。 英子给妈妈换了干净的睡裤。裤子上有淡淡的血渍,是恶露还没彻底干净。她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妈妈。 伺候月子是一场血淋淋的成年礼。女儿在这一个月里,提前预支了女人一生的苦楚——生育的疼痛、身体的失控、自由的让渡,以及无条件的爱的代价。 常莹在厨房给红梅做月子餐。红糖,荷包蛋,馓子,煮成一碗汤。 常莹手里的勺机械地搅着。 她想起自己泼出的脏水,如今都倒流回自己锅里。恨过,嫉妒过,使过绊子。可里屋躺着为常家生儿子的女人,是她曾往死里踩的弟媳。 汤滚了,咕嘟咕嘟响,像在嘲笑她这一生——争强好胜半辈子,临了竟要靠伺候月子来换一个“自己人”的名分。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太甜,甜得发苦,甜得像她不得不咽下去的、迟来的认输。 院子门开了。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春天花会开(续) 常松回来了。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糖糕,圆圆的,炸得金黄;烧麦,皮薄馅大;撒汤,用保温桶装着;还有千张卷油条。 常松把热乎乎的糖糕和烧麦放在桌上,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窒闷。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卧室,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他那刚出生的儿子。 这一路上,他开车穿过清冷的街道,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他反复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想象着大娘看到孩子时抹眼泪的样子,想象着三个外甥围着摇篮新奇的模样。他甚至想到了村里那些曾经笑话他‘绝户’‘老光棍’的人,当他们从大娘口中得知消息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这种念头让他感到一种夹杂着心酸的亢奋。他这辈子,老实、笨拙,没干出什么光宗耀祖的大事,唯一能拿来“炫耀”的,就是这个迟来的儿子,和这个他亲手挣出来的、能让姐姐一家偶尔沾光的小家。 中年男人的面子,就像冬天的棉裤裆,看着厚实,其实又臃肿又寒酸,全靠里子那点热气撑着。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点最朴素的认可:看,我常松,也能让家人跟着沾点喜气,过个像样的年。他不是要为难红梅,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对自己半生卑微的孤独,做一个了结。 可残忍的是,他像一块被两头拉扯的年糕,一头粘着‘孝’字的碾盘,一头粘着‘家’字的蒸笼。碾盘要他粉身碎骨保持形状,蒸笼要他柔软热乎供人取食。最后,他既没了筋骨,也凉了心肠。 中老年得子就像彩票中了末等奖,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不是奖金多厚,是憋屈太久。 “英子,快来吃饭,我给你买的烧麦,还有你爱吃的糖糕,还有撒汤。”他招呼着,声音有些疲惫。 英子从卧室出来:“哦。”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接过塑料袋,放在桌上。 常莹端着馓子汤出来了。碗很烫,她垫着抹布。 英子想接过来:“我来给我妈喂。” 常莹侧身躲开:“英子你吃饭吧,你常叔给你买的。趁热吃。我来去给你妈喂。你吃吧啊,别凉了。” 她端着碗进了卧室。 常松又说:“对了,这个糖糕给红梅,红梅也最爱吃糖糕。” 常莹接过来,哼了一声,故意大声说:“红梅,我来喂你吃饭了。” 她走进卧室。 红梅正靠着床头坐着。小年已经喂好睡着了,放在摇篮里。她看着常莹端进来的碗,又看看那个糖糕。 “谢谢啊,不要喂,我自己吃。”她接过碗,自己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汤。 汤很甜,红糖放得多。 常莹站在床边,脸上堆着笑:“红梅,我这做的还可以吧?” 红梅点点头:“挺好的。辛苦了啊。” 常莹搓搓手:“你看啥辛苦不辛苦的?咱不是一家人吗?再说你这么大年龄,为了我弟冒风险生个孩子。你是我们常家全家的恩人。我们都感激你还来不及,都不知道怎么感激。” 有些人的殷勤,像劣质香水,前调是讨好,中调是算计,后调全是让人头疼的异味。 她从棉袄的夹层里掏出一卷钱。钱是旧钞票,用一根橡皮筋紧紧勒着,勒得钞票都卷了边,像她此刻绷紧的脸。她解开皮筋,把钞票一张张捋平,动作很慢,仿佛每一张都在从她身上撕下一小块肉。“这250块钱,红梅,给你。这个月的。” 还钱就像剥洋葱,每一张钞票都让人流泪,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疼。 红梅没看钱,只是继续喝汤:“你放在桌子上面吧。” 常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走到床头柜边,把钱放在桌上。钱卷散开了,几张十块的,几张五块的,还有两个一块的硬币。 她看着红梅,红梅没看她,只是低头喝汤。 常莹觉得尴尬,又觉得气愤。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那你吃吧,我出去了啊。” 红梅“哦”了一声。 常莹出来了,脸上那点笑彻底没了。她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千张卷油条,用力咬了一口。 热脸贴冷屁股不可怕,可怕的是贴上去才发现,人家穿的是铁裤衩。 油条很脆,咬下去发出咔嚓的声音。 她一边吃一边说,嘴里还嚼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小松啊,这都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啥时候去接你大娘,还有你三个外甥啊?” 常松正低头喝撒汤,听到这话,动作停下了。 他抬起头,看向卧室的方向。卧室门关着,但没关严,留了一条缝。缝里透出光,但看不见里面的人。 男人的难处就像冬天穿湿棉袄,脱了冷,穿着更冷,只能硬扛。 英子也停下了筷子。她看着常松,看着这个她叫“常叔”的男人。他的脸上有疲惫,有为难,有挣扎。 血缘是捆仙绳,绑住了良心,却绑不住现实——神仙都挣不开,何况凡人。 窗外传来远处鞭炮的声音,零零星星的,要过年了。 巷子口,卖糖葫芦的老头推着自行车过去了,车把上插着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像一串串冻住的、小小的太阳。 街对面的音像店在放歌,是任贤齐的《春天花会开》。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 甜美的歌声从街对面的音像店里飘出来,晃晃悠悠地穿过冰冷的空气,飘进了这间拥挤的小院。像一粒无意间被风吹来的种子,轻轻落在每个人心头的冻土上。 英子抬起头,看见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在早上的阳光下开始融化,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玻璃滑落。 冰花知道,阳光来了,自己就该化了。 红梅知道,再疼,孩子的奶也得喂。 常松知道,再难,年也得过。 英子知道,碗里的糖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生活从来不用承诺春天。它只是让每个熬着冬天的人,在冰花融化的那一刻,在喝下一口热汤的那一刻,在听见孩子啼哭的那一刻,自己找到继续往下走的力气。 这力气很小,小得像窗台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但这世上大多数冬天,不就是靠这样一点点微小的、具体的、近乎固执的暖意,给熬过去的吗? 未完待续 喜欢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请大家收藏:()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