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亲姐的女友,怎么办?》 第1章 第1章 深夜时分的海,静得能听见浪花轻拍游艇船身的声音。 月光摇摇晃晃,洒在甲板上,像一层薄纱。 昏暗的房间,红裙、丝袜、高跟鞋,凌乱地躺在绒毛地毯上,一条白皙的腿从床边滑落,又被强力拉回。 微凉的指尖划过脚踝时,如平静的海面激起涟漪,从四肢百骸传来阵阵颤栗。 空气在滚烫的吻中被点燃,又迅速沉入更空旷的寂静。 远处的海浪,在不厌其烦地亲吻礁石。 夜,愈发深了…… 清晨,阳光透过米色的纱帘照进客房。 黎清若醒来时,身边是空的。 她缓慢坐起,环顾四周——床单凌乱,昨夜不小心撞倒的落地灯已经被扶起,枕头平整地躺在床头,手触摸上去,仿佛还带着余温,可人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纸条,没有联系方式,甚至连她佩戴的蝴蝶发卡都没留下。 空气凝滞,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房间空空荡荡,似春梦了无痕。 进去浴室,镜子里看见胸前被咬过的印记,黎清若似有若无地扯唇,低头打开了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没过指间,她挤出洗手液,一遍一遍,将指缝洗得干干净净。 - 半年后。 拿下国际大奖的第三日,黎清若正式启程回国。 黄昏时分抵达北城机场,手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好友姜薇的电话便打来,“堵路上了,你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好。”黎清若应下。 随后,取了行李箱,进了一家咖啡厅。 店面不大,灯光柔和,放着优雅的爵士乐。 点了一杯美式,望见窗外大片的火烧云,黎清若拿出摄影机,随手记录。 镜头将要定格之时,一抹清新的绿忽而闯入,映着层层叠叠被橘红染得厚重的云,像明媚春日一头撞进炽热的盛夏,在成片里炸开了花。 握着摄影机的指尖微顿,黎清若迟了两秒,回头隔窗望去,只看见女人拉着行李箱步伐匆匆的脚步,背影尤其纤细。 渐渐淡忘的回忆冲出脑海,黎清若无声将照片放大。 女人穿着湖绿色的长裙,巴掌大的脸上架着副猫眼墨镜,遮去了最明显的五官特征。 是她吗? 黎清若并不确定。 她们说来也不过才认识一夜,酒精迷了心智,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快遗忘,只记得她有一双特别灵动的眼睛,当下却无从分辨。 调出删除键,在确认是否删掉照片时,黎清若鬼使神差没有按下去。 姜薇不一会儿也赶到了,接了黎清若上车,没等人系上安全带,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个在她看来很劲爆的八卦。 “你姐谈恋爱了!” 拉扯安全带的动作没有停顿,黎清若面无表情地扣上,不感兴趣地应了声“哦”。 “重点是你姐也喜欢女人!”姜薇依旧兴致盎然,踩下油门,“要不是那天我逛街偶遇到了,哪能知道她那样一个杀伐果断的女魔头,居然谈了个又娇又仙的绝世美女!” 姜薇这话刚说完,黎清若的手机上方刚好弹出黎砚秋的消息。 【下飞机了?】 【晚上回家吃饭吗?】 黎清若对着姜薇拍了张照片回过去,黎砚秋自然就明白人家已有朋友安排接风洗尘了。 她这妹妹一贯话少,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黎砚秋早已习惯。 【那好,晚上早点回来。】 【嗯。】 黎清若回复完,将手机丢在一旁。 她快一年没回北城,那处拆迁的筒子楼重新拔地而起,盖起了商场。 “我跟你说啊,你姐那女朋友看上去挺有钱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你说她俩不会是你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吧?” “不对,我看着不像,你姐看她的眼神可深情了。” 姜薇自说自话也不觉得无趣,伴随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黎清若倚靠在车椅上,睡着了。 - 跟姜薇她们几个好友喝完酒已是深夜两点,黎清若打车回到她从小住到大的半山别墅区,脚尖落地时才猛地想起,行李箱还在姜薇车上呢。 罢了,明天去拿。 关上车门,黎清若在群里发了条到家的消息,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盘算着等会儿回了家要先去泡个热水澡。 没成想,都这个点了黎砚秋还没睡。 客厅透出光亮,黎清若走进去,看见她正慵懒靠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像是在和谁视频聊天。 黎清若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声打扰,手机里飘出清甜的女声:“菜齐了,我先吃饭了。” 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 逆光处,黎清若眼眸微眯,感觉自己在哪听过。 “好,多吃点。” 黎砚秋眼角余光早已瞥见黎清若,挂电话后轻笑一声,冲她招了招手,“若若。” “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女朋友出国了,我等她落地才能安心睡。”黎砚秋一耸肩,“刚好你也没回家,我就到客厅里等了,还能跟你说几句话。” 黎清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我听姜薇说了,你谈了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就知道她那个大喇叭会告诉你。”黎砚秋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等她回国,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从黎砚秋的话里,黎清若听得出她这次是认真了,有结婚的打算。 不然,以黎砚秋的性格,绝对不会随便安排女朋友见家里人。 话题轻轻揭过,黎砚秋转而问黎清若这次要在家待多久。 黎清若想了想,“目前没有去国外参展的计划,飞的话应该也是在国内。” 黎砚秋听完高兴地拍手,“那太好了。” 黎清若淡淡一笑,“时候不早了,先上楼休息吧。” “好。”黎砚秋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黎清若上下打量了番,倏尔发出一句感叹,“若若,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黎清若眸光微闪,随口回道:“成熟了点。” 黎砚秋附和着点点头,在黎清若迈步上楼之际,叫住了她,“明早起来跟我跑步。” 黎清若语塞数秒,丢下一句“饶了我吧”,快步上楼。 望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黎砚秋低低笑出声。 - 黎清若在家几日,除了开车去姜薇那儿拿了行李以外,其余时间都窝在卧室。 倒也不是她宅,实在是在外漂泊太久,好不容易回趟家,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给身体和心灵好好充下电。 不过,刚把时差倒过来,又来了一项工作任务。 黎清若的大学好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主要接一些广告宣传之类的商单,黎清若崇尚自由,不喜欢被约束,便在她那儿挂了个职位,有想拍的单子就接,不想拍好友也不会勉强。 这次的商单是客户指定黎清若进行拍摄的,报价很大方,大概是听说黎清若刚在国外拿了大奖,想蹭一下名气。 有钱不赚是傻瓜,已经在家闲了几日,黎清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日后敲定合约,黎清若着手开始拍摄。 地点是在一处刚建好的楼盘,坐落于城市新区的临江地带,主打特色是“回归自然本真”的生态理念。 建筑群依水而建,线条极简,大面积的落地窗将江景与天光以及生态绿化毫无保留地引入室内,坐在家中即可感受大自然的广阔。 为拍出最完美的晨曦效果图,早上六点,天光微亮,江面还浮着一层薄雾,黎清若已站在主楼顶层的观景台。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工装裤与平底靴,肩上挎着相机,神情专注而冷静地远眺前方,片刻也不动一下,若不是风掠起她的发梢,看上去像一尊雕像。 眯眼打量了许久的光线,直到一缕缕的金光爬过玻璃幕墙,将建筑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黎清若才在那一刹那间举起摄影机,按下了快门。 工作室派过来的助理屏息站在身后,看到黎清若拍完转身,才小声说:“甲方那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小区内的园林景观设计才是这次拍摄的重中之重,黎清若同助理下了楼,看见了两位穿职业装的女人,其中一位站在小区栽种的竹林旁,正背对着她们打电话。 本是不经意一瞥,在望见女人纤细的背影后,黎清若的目光却倏然定格。 是她。 这次没有疑问。 尽管头发盘起,穿着干练的职业装,与之前所见的妩媚形象大相径庭,黎清若却还是能一眼认出。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笃定。 而另一位看见黎清若她们出来,已经热情走上前,“黎老师,您好,我是奥森运营部的简惜。” 注意到黎清若的目光定在别处,简惜笑着解释:“那位是我们的经理。” 这边刚介绍完,打电话的女人便转过身来。 晨光从竹隙间漏下,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错落的光影。 顷刻间,四目相撞。 果然是她。 黎清若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雪白手背透出蜿蜒的青色。 那个瞬间,血液仿佛升温,趋于沸腾。 可对方看见她,脸上并未表现出惊讶之意,眉梢弧度依旧,眼尾带着一丝清冷,完全是对待陌生人的反应。 礼貌、疏离、毫无破绽。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黎清若面前,对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奥森运营部经理,顾梨雪。” 风轻轻拂过,竹叶微响。 黎清若收回目光,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轻得几乎看不见。 指尖短暂触碰,又迅速地收回。 她望着顾梨雪,嗓音清冽,像山涧流过碎石的水,“你好,黎清若。” 第2章 第2章 拍摄了一个上午,过程还算顺利。 江面泛起粼粼波光,园林中的雾气早已散尽,黎清若蹲在水榭边调整角度,相机镜头对准一池睡莲,指尖微动,快门轻响。 她神情专注,眉眼间不染情绪,看起来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商业拍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按下快门,都像在与记忆对峙。 那夜的海浪声、游艇的摇晃、彼此交缠的呼吸,都藏在她调焦的手指下,被她强行压进取景框的边缘。 简惜望着黎清若,忍不住对顾梨雪小声感叹,“这黎老师长了一张超美的电影脸,出道的话肯定是顶流。” 顾梨雪睨了一眼简惜,示意她别议论别人,手指在平板滑动几下,屏幕映出刚拍好的几张样片,对黎清若说:“黎老师,水榭的倒影要保留完整,那是设计的点睛之笔。” 黎清若淡淡应一声:“嗯。” 工作状态下的黎清若严肃认真,顾梨雪同样也是。 她们很有“默契”地以初次见面的身份共处,将那夜的疯狂暂抛脑后,沟通对于照片的意见,语气专业、距离得当。 黎清若过会儿回过头说:“主视觉只有风景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生活感。” 顾梨雪早已考虑到这点,点头道:“我们有准备素人家庭,下午就能配合。” 这话说完,抬头看了眼日头,顾梨雪上前一步客气道:“忙了一上午,都饿了吧?黎老师,不然我们先找地方吃饭?” “好。”黎清若并无意见。 瞥见她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顾梨雪从包里抽出纸巾递过去,“辛苦了。” 这个动作让黎清若恍惚了一瞬。 真正初遇的那次,她被人溅了酒渍,顾梨雪也是像现在这般抽了纸巾递给她,说:“擦擦吧。” 动作如出一辙,连语气都相似。 温柔、克制、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心。 黎清若之后才知,原来早在她接过纸巾以前,顾梨雪已经留意她很久了。 回过神,黎清若面无表情地接过,“工作,应该的。” - 吃饭的地方就在旁边,一家很有格调的江南餐馆。 四人穿过回廊入座,靠窗的位置正对着一树早开的晚樱,粉白的花瓣零星飘落,落入浅浅的池水中。 服务员端上茶水,是明前龙井,茶香清冽,氤氲在空气里。 “黎老师,您喝茶。”简惜客气了句,感觉气氛沉默,又笑着说:“这地方我就早想来了,听说菜做得特别地道。” 黎清若抿了口茶,目光有几分深邃。 她记得自己跟她说过,她的口味较为清淡,爱吃淮扬菜。 正想着,一句询问传入耳中,“黎老师平时喜欢吃什么?” 顾梨雪翻着菜单,语气自然,像只是在了解客户偏好,仅此而已。 “都可以。”黎清若不挑。 她们作为乙方,能顺利完成工作即可。 “那我看着点了。”顾梨雪抬眸看了一眼对面,食指弯曲轻扣在桌面。 简惜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顾总今日似乎分外高冷,怎么始终没见过她笑过? 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桌子便摆满了。 西湖醋鱼酸甜适口,龙井虾仁裹着淡淡的茶香,连一道简单的腌笃鲜,都炖得汤色清亮,浓郁的香味扑鼻,火腿与春笋的味道更是层层叠叠交融。 顾梨雪很瘦,饭量也不大,期间来了几通工作电话,没吃多少便离席。 领导一走,简惜逐渐放肆起来,通过助理打听道:“你们黎老师长这么美,追求者应该很多吧?” 助理正喝茶呢,听闻肩膀一抖,吓得咳嗽了声,心想她可不敢当着黎清若的面议论她的私事。 于是,抬起头讪讪然道:“我们黎老师是工作狂,平时只专注于工作。” 这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助理往旁边偷瞄了眼,没想到黎清若竟站起身来。 呃…… 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助理心生忐忑,但好在黎清若说:“我去趟洗手间。” 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助理悄然松了口气。 看她这反应,简惜不禁觉得好笑,“黎老师有那么可怕吗?” “她脾气很好的,就是气质太冷了,话也少,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助理小声说。 简惜“啧”了一声,心想越琢磨不透的女人才越迷人啊! - 洗手间外有道屏风,黎清若过去时,顾梨雪正在粉樱飘舞的画前打电话。 “方案可以再延后一天。”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屏风边缘,“但预算部分不能再动,这是底线。” 黎清若从她旁边走过,去洗了手。 女人经过时,掠过一阵淡淡的栀子清香,是似曾相识的味道。 那香气极淡,却像一把钥匙,猝然打开了记忆的锁。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夜的海风、碰撞的酒杯、游艇甲板上疯狂的热吻、回房间后跌跌撞撞的脚步、环抱住彼此的满足感…… 快感来临之际,她咬住她的耳垂,覆在她耳边低语:“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心潮微动,顾梨雪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继续讲电话。 而一屏之隔,黎清若拧开了水龙头。 冷水冲过指节,从指缝中缓缓流淌而下,她低头望着,有片刻的失神。 半晌后,她关水,抽纸擦手,动作从容,转身朝外走。 顾梨雪恰好挂了电话,正要进来。 擦身而过的瞬间,本能的冲动大过了理智,黎清若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刚洗过手的掌心泛着湿潮的凉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梨雪猛然一怔,手机还贴在耳侧,指尖冰凉。 她缓缓转头,看向黎清若,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压抑的波动,像湖面被风拂过,涟漪层层荡开。 黎清若的力道很紧,指节泛白。 “你……”顾梨雪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回廊的风卷走。 黎清若拉着她,走向回廊的深处。 青石板路蜿蜒,两侧是雅致的包间,尽头无人,只有风穿过廊柱的轻响。 顾梨雪被抵在廊柱上,呼吸微乱。 面前的女人像一场悄然酝酿的暴风雨,阴冷的眼神将她层层剥开。 谁能想到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女人,发起狠来如此干脆利落,就像那晚在床上的她,撕下清冷的面具,才能窥见熔岩般的火热。 顾梨雪用力甩开她的手,雪白腕上浮出淡淡的红,她不满地揉了揉,眼神之中明显有愠怒之意。 盯着她似有嫌弃的动作,黎清若的唇边扯出讥讽的笑,“一次就满足了?” 千言万语的话在喉中翻滚,却不想开口时溢出的是这样一句,甚至带着嘲弄的口吻。 横在两人之间那层朦胧的纱,就这么被撕扯开来。 顾梨雪自然听得出话外之音,冷笑了声,“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双方都得到了满足,谁也不欠谁的。” 她的声音平静,却像冰刃,割断了两人曾有的温存。 “你的意思是——”火焰隐隐在黎清若的眼中跳动,“那晚即便没有我,也可以是别人?” “排卵期生理需求旺盛……”顾梨雪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像在讨论天气,“很正常的对吧?” “所以……”黎清若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那句‘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想每天都闻到’,也只是情动时的客套话?” 顾梨雪别开眼,没说话。 可沉默,已是回答。 黎清若自然明白了。 原来她午夜梦回时的缱绻与眷恋,在对方口中,不过是一场荷尔蒙驱动的偶然。 那夜的疯狂与温情,此刻都成了讽刺,顾梨雪所说的“生理需求”,让所有美好的瞬间都变得廉价。 怪她把一.夜.情当了真。 望着自始至终都毫无波澜的顾梨雪,黎清若后退两步,冷静而迅速地从这场荒谬中抽了身。 “顾总,我先回去了。” 顾梨雪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指尖缓缓抚过腕上那道红痕。 她刻意停留了会儿才回,黎清若和助理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简惜看到顾梨雪,抛了个略显尴尬的眼色,“黎老师把账给结了。” 听闻,顾梨雪皱起眉,下意识说:“这顿饭,该我们请的。” “我不喜欢欠别人。”黎清若说完,快步离开。 简惜没听懂,她们是甲乙双方的合作关系,什么欠不欠的? 顾梨雪却听出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那次她在游艇的酒吧帮黎清若买了单,她以此为由还回来了。 这也意味着,她们从此两清。 - 下午三点,拍摄完成。 离开时黎清若未发一语,将后续的沟通任务交给助理,随即开车离开。 早在午餐结束时,简惜便察觉到气氛不对,黎老师去了趟洗手间,和她们顾总一前一后回来,两人都板着脸,像闹了什么不愉快。 于是,在和顾梨雪回公司的路上,她试探性地开口道:“顾总,我怎么觉得黎老师心情不好?” 车内空间狭小而压抑,简惜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顾梨雪许久没有回答,只是闭目靠在椅背上。 预感到自己碰了钉子,简惜不敢多言。 就这么一路沉默到了公司,简惜停好车,看顾梨雪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叫她,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顾梨雪接起电话。 对面不知是谁,跟她讲了什么,她稍显不耐烦地推开车门,“晚上可能要加班。” 简惜跟在顾梨雪身后,随她一起进了公司大厅,在等电梯时,猝不及防听见顾梨雪说了一句“我有空自然会陪女朋友吃饭的”,她整个人吓得一激灵,眼里闪烁起难以置信。 ——顾总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第3章 第3章 三天后,黎清若去了一趟奥森总部,参与研讨会,阐述有关于构图的创作理念,好让她们拟出较为完美的宣传方案。 经过这几日的调整,再见到顾梨雪时,黎清若的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 本就是消失在自己世界的过路人,时间将最初的悸动基本磨灭,再重逢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成年人的体面总归是要维持的,她与顾梨雪客气地相互问声好,一起走入了会议室。 坐在黎清若旁边的是简惜,上次一别,简惜真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这次争分夺秒拿出手机,问黎清若能不能加个好友。 “抱歉。”黎清若连犹豫都不曾,毫不留情拒绝了。 她甚至没有侧头,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投影幕布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平板边缘,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简惜有点儿不敢相信。 她有这么招人讨厌? 旁人哪怕拒绝,也要编个像样的理由,黎清若却什么都不说。 简惜还从未见过如此个性的女人。 讪讪地收回手机,她遗憾的同时又在心里想,拥有黎老师这样的女朋友一定是很有安全感的。 会议开始。 落地窗映着城市天际线,黎清若率先上台,她站在投影前,指尖轻点遥控器,一张张作品在幕布上流转。 “这张水榭,刻意保留了左侧的空镜,我认为可以放置于宣传的C位。”她指向屏幕,“不是疏忽,是想留给观者一个‘未完成’的想象。” 顾梨雪坐在前排,静静听着黎清若的阐述,坐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资料的边角,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总,我的阐述完毕,还有什么疑问?” 倏地,一声询问拉回来顾梨雪的思绪。 她微微正色,将视线投向黎清若,与之平视。 跟上一次见面相比,黎清若的眼神少了几分锋利,多了某种沉淀后的疏离。 那是一种将情绪悉数收拢,只留专业外壳的冷静,像镜头盖严丝合缝,不给任何人窥探的缝隙。 顾梨雪的目光扫过那张水榭空镜,良久才道:“黎老师,你说‘未完成的想象’,可如果观者并不愿想象,如果只想看到完整的画面呢?” 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试探的锋芒,像在测量那道“空镜”背后的底线。 黎清若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搭在遥控器上,没有收回,也没有动作。 “那便不是我的观众。”她淡淡道,“艺术从不服务于所有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在座的员工面面相觑一番,大概心里都在想,商业需要运营,请如此注重艺术的老师拍摄宣传照片,是否合适? 顾梨雪的睫毛微微颤动,继续提问下个问题。 黎清若耐心地一一回答完,待大家没有疑虑,便可以离开了。 “感谢黎老师的分享,后续方案我们会尽快推进。”顾梨雪将黎清若送至门外。 “好。”黎清若点头,转身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的光亮。 顾梨雪站在原地,回想黎清若说那话时的坚定,浅浅地勾了下唇。 热爱艺术的,果然都很“偏执”。 - 研讨结束,众人陆续起身,翻动纸张的声音与低语在空间里起伏。 简惜抱着文件夹亦步亦趋跟在顾梨雪后面,随她一同回了办公室。 冷不丁的,简惜叹了声气。 顾梨雪抬眸扫了一眼,让她有话快说。 简惜摇摇头,“一次主动换来终身内向,我真是太伤心了。” “谁又把你伤着了?” “黎清若黎老师!”简惜哼了声,“我加她微信,居然被拒绝了!” 顾梨雪唇角一扬,差点笑出声。 “拒绝你?那不是太正常了?” “不是?表姐,你什么意思啊?”简惜很少在公司里这么称呼,为的就是提醒顾梨雪她俩的关系。 摸了摸自己的脸,简惜苦恼地皱起眉,“从小到大,还没谁这么直接拒绝我呢!就算我长得不算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吧?她就一点儿都没兴趣?”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喜欢女人呢?” “不喜欢女人更没道理拒绝了啊!难道她还怕列表里多一位躺尸?之所以拒绝同性,还不是怕女朋友吃醋……” 说着说着,简惜察觉到了不对劲,“诶?该不会她已经有对象了吧?” 顾梨雪都不想说她了。 基本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想追人家? - 忙完奥森的事宜,黎清若又去乡下的姥姥家住了两天。 姥姥的屋子就在田埂尽头,白墙黛瓦,被院墙边的几株桂树半掩着。 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清晨,天刚蒙蒙亮,黎清若就跟着姥姥去了后院的菜地。 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 她蹲在菜畦间,学着姥姥的样子,将一把把青翠的苋菜、鲜嫩的空心菜掐下来,放进竹篮里。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蔬菜的清香,她指尖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却觉得无比踏实。 早饭是姥姥熬的南瓜小米粥,配着自己腌的萝卜干,午饭是自己家种的蔬菜,还有贴在锅边烙的玉米面饼。 等到了午后,姥姥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打盹,她则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给她老人家扇风。 姥姥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却还八卦地打探,“若若,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呢?” 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鼻子莫名冒起酸涩。 “遇到过。”黎清若到底还是遵循了本能回答,话语里掺杂了几分委屈,“但她不喜欢我。” 尽管为什么不喜欢,黎清若也不知道。 在那个夜晚,她真的以为她们会有美好未来。 一见钟情的概率很低,偏偏在她身上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姥姥听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有不喜欢我家若若的人呢?” 黎清若低头失笑,她怎么会希望姥姥说的话是真的呢?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听说黎清若来了这儿,黎砚秋也驱车过来了。 姥姥一见到她便揶揄打趣,“你不去陪你对象,来我老太太这儿干嘛?” 黎砚秋往黎清若的方向看了眼,假装无奈道:“你怎么跟姜薇似的?” “谁让姥姥催着我找对象,为了让她老人家安心,我只好……” 黎清若耸下肩,表情有几分无辜。 看着她们姐妹俩斗嘴,姥姥在旁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两姐妹啊,打小感情就好,虽然吵吵闹闹的,但也没真正红过脸,谁家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听闻,黎砚秋搂住了黎清若的肩膀,“那是当然,我有这么优秀的妹妹,骄傲还来不及呢,可得好好疼她。” 黎清若撇下嘴,故作嫌弃拿开了她的手。 “话说的这么好听,小时候抢东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让着我?” “那还不是年纪小?放到现在,再喜欢的我也会让给你。”黎砚秋大言不惭地说。 黎清若只当这是玩笑话,一笑置之。 殊不知未来许多个夜晚,她都想冲到黎砚秋的面前,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夜里,两姐妹难得躺在一起睡觉,各盖了一床被子。 黎砚秋说女朋友在加班,精神上得陪着,跟黎清若聊着天,还时不时回一句消息。 看她这股热情劲,很难跟之前事业狂的形象联系起来。 黎砚秋并非第一次恋爱,光黎清若知道的就有三段,每段感情的结束皆是因为她忙事业顾不上对方而日渐冷淡,最终破裂。 黎清若问她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没想到黎砚秋居然说:“你不懂,她越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我越想黏着她。” 合着这次是谈了个高冷御姐? 黎清若受不了地摸了摸胳膊,小声吐槽,“你这不就是贱吗?” 对你好的,不把人放心上,不愿意搭理你的,反倒眼巴巴地捧在手心。 黎清若拉起被子盖过肩膀,无语地翻了个身。 她确实不懂。 感情不应该是双向奔赴,彼此珍惜才对吗? - 在乡下的日子过得很惬意,来到这里后,黎清若的食欲都跟着好起来了。 不过,姜薇可不打算放过她这位国际知名摄影师闲着的机会,下午苦苦哀求了一阵,说她明晚上要参加一个名流宴会,托关系花大价钱借了当季高定,问她能不能赏脸到场十几分钟,给她拍一组神图,好让她发朋友圈发短视频,狠狠炫耀一波。 黎清若虽然讲义气,但也实在不想出入名利场,先向姜薇提出一个找明星站姐拍照的建议,被她给否了,后来在她软磨硬泡之下,不得不勉强答应了,为姜薇回到了城市。 华灯初上,两人约定好七点在凯越酒店碰面,黎清若并非来参加宴会的,打扮得很素朴,黑色吊带裙外随意套了件白衬衫,袖口和头发一样松松挽起,右肩上挎着摄影机。 可即便这样,由于气质出众,她一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侧目。 姜薇有额外的邀请函,将人带进去,看看自己身上这价值数百万的高定,再看一眼黎清若的打扮,无奈摇头,“你真是披麻袋都好看啊!” “废话少说,开拍。” 黎清若不想耽误时间,推了下姜薇,举起摄影机。 姜薇整个人一下陷入紧张,两臂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我……我要摆什么姿势啊?” “你该干嘛干嘛,正常和人聊天就行,我会抓拍。”黎清若低头调着摄影机,漫不经心开口。 姜薇自是信得过黎清若的摄影技术,深呼吸一阵,迈着七公分左右的高跟鞋,自信地朝前走了。 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对姜薇这种外放的性格来说,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黎清若很顺利拍完一组照片,每张都是完美到极致的顶级构图,无论是光线还是光线,皆挑不出错。 收工。 收起摄影机,黎清若正要离开,回眸间却看到一个窈窕的倩影。 银色的流苏羽毛裙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修身的剪裁包裹着女人纤细的身材,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流苏如水波般荡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黎清若心跳的鼓点上。 这么快又见面了。 书上说,两人偶遇的次数是缘分在作祟。 可她和顾梨雪,该是孽缘才对吧? 顾梨雪只微微颔首,黎清若的手指还停在摄影机的开关上,就看着她从眼前走过,没入了如织的人潮。 那抹银光在光影交错中渐行渐远,像一场盛大而短暂的幻觉。 耳边忽然安静了一瞬。 直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清若,你刚才看到没?” 姜薇激动的询问声传入耳朵,摇晃着她的手臂。 黎清若眼帘轻抬,看见姜薇的手指向一处,“那个穿银色羽毛礼服的,就是你姐的女朋友!刚才从你面前走过去的,你不可能没注意吧?” 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 黎清若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紧,反扣住姜薇的手腕,“你说什么?” 第4章 第4章 黎清若向来淡定,情绪如深潭静水,波澜不惊。稍一过激,便能让人察觉到不对劲。 饶是姜薇这种粗线条的,也不由奇怪地反问:“你认识?” 怔然松开手,黎清若置若罔闻,刻意带开话题地说:“照片等会儿发你,我不负责修图。” 姜薇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你拍得那么完美,还需要修图?” 黎清若没接话,准备离开,姜薇连忙叫住,“不去打一声招呼?” “早晚会认识。”说话间,黎清若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某处。 女人从容地端着香槟,站在落地窗前的光影交界处,灯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她肩上,在其肩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匆然一瞥,黎清若迅速收回视线,抬步离开,背影挺直而孤傲。 凝视着她离开,姜薇眉头紧蹙,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但她没想那么多,转而就去找黎砚秋的女友聊天。 “嗨!又见面了。” 面对大美女,姜薇略显紧张,怕对方忘了她是谁,先作了自我介绍,“我是黎砚秋的朋友,上次在商场见过的。” “当然记得。”女人粲然一笑,“真巧,我是顾梨雪。” “姜薇。” 以示友好地握完手,姜薇开启了她的社牛本性,问顾梨雪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聊会儿天。 顾梨雪刚好站得有点儿累,爽快答应了。 两人来到自助餐点区,刚一落座,姜薇便收到黎清若发来的照片。 破冰的话题有了,顾梨雪点开照片,将手机递到顾梨雪面前。 “你看,我拜托朋友帮忙拍的照片,还不错吧?” 顾梨雪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真诚夸赞道:“岂止是不错,你朋友简直把你拍成了娱乐圈的当红影后,高贵又有气场。” “真的吗?”姜薇对这种夸赞很是受用,同时又特骄傲地说道:“我这朋友可是拿过摄影金奖的,她只热衷于拍风景之类的,这次要不是我苦苦哀求,也得不到这些神图。” 说完,姜薇猛地想起,“差点忘了,她是砚秋的亲妹妹。” “我听砚秋说过。”顾梨雪眼波流转,轻声道:“刚才听你说拿过摄影金奖,我心里就猜是不是她妹妹了。” “你们还没见过吧?”姜薇回过头搜寻一番,“大概,她已经走了。” “没关系。”顾梨雪抿一口酒,“早晚会见到的。” 乍一听这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一回味,姜薇才反应过来,怎么和黎清若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 回去的路上,下起雨。 雨丝细密如针,敲在车窗上,织成一片朦胧的帘幕,将城市灯火晕染成流动的光斑。 等红灯的间隙,黎清若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那道美丽的倩影。 那晚在游艇酒吧里的她,眉眼不似现在那般清冷,双眸灵动,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光。 穿着一袭酒红色的长裙,在迷离的灯光下旋转,裙摆飞扬,回眸望向她时,唇角漾开醉人的笑,无声散发着诱惑。 如同暗夜盛放的玫瑰,明知带刺,充满危险,却让人忍不住伸手采撷。 雨刷有节奏地摆动,像在切割一段段无法厘清的回忆。 红灯变为绿灯,黎清若仍沦陷在记忆中,后面的车按了几声喇叭,才恍然抽离。 湿滑的路面映着霓虹,倒影扭曲又破碎,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车子开回到别墅区,雨势越发得凶猛。 雷声在远处滚动,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逼近。 黎清若把车开进车库,恰好撞上黎砚秋。 “这么晚还要出去?”黎清若带上车门,轻声问。 黎砚秋按了下车钥匙,唇角带笑,“女朋友没开车,雨下得太大了,我不放心,去接她回家。” 没有刻意秀恩爱,但言语之间都透露着满满幸福的味道。 喉咙猝不及防弥漫上苦涩,像吞下了一整片未熟的青橘。 黎清若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包的搭扣。 低声喃喃:“你们感情可真好。” 这话,不知是说给黎砚秋听,还是在告诫自己。 黎砚秋还当她是羡慕了,抬手拍了拍肩膀,“你早晚也会遇到的。” 黎清若莞尔,“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早点休息。”说完,黎砚秋上了车。 望着她红色的车驶出车库,黎清若缓缓走上楼梯,进了别墅里面。 她径直去往卧室,屋内昏暗,只有落地窗外的雨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这种孤清冷寂的氛围感还挺好。 黎清若没有开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世界,呼出了一口气。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 翌日。 快天黑的时候,姜薇打来电话问黎清若要不要去喝两杯,她难得大方,说要请客去一家特贵的酒吧,以此感谢昨晚大摄影师贡献的神图。 烦闷了一天,黎清若刚好想喝点小酒,爽快应下了。 姜薇把地址给她发过来,想到要喝酒,黎清若便没有开车,点开APP,叫了一辆网约车。 到酒吧的时候,夜色正悄然浸染城市天际。 这是一家清吧,灯光并不刺眼,是极其克制的,几束暖黄的光斜打在吧台的玻璃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如同散落的星子。 姜薇早已到了,坐在靠窗的卡座里,刚结束牛马生活,从公司逃出来,一身休闲的西装,看见黎清若,举起酒杯晃了晃,笑得肆意又明亮。 “这儿环境不错啊。”黎清若坐到对面,往四周打量了番,“以前来这儿怎么没注意过,刚开的?” 姜薇挑眉,卖了会儿关子才说:“是你姐女朋友跟人合伙开的,我昨晚找她聊了会儿天,她给我推荐的,报她名字可以打折。” 黎清若微微一怔,不动声色追问:“你都跟人聊什么了?” “女人之间的话题不就那些?化妆、美容、衣服,哦对了,还有拍照。”姜薇冲黎清若眨眨眼,“我把你拍的照片给她看了,她也夸你拍得好呢。” 黎清若敛眸,刻意没接话,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这里的招牌。 酒很快端上来,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凝着薄薄一层雾气,轻抿上一口,初时是杜松子的清冽,泛着一丝草本的苦涩,随后,温润的甜意开始从舌尖缓缓蔓延,味道丰富又醇厚。 摇晃着酒杯,黎清若想起顾梨雪曾对她说过,以后要开一家她所钟爱的酒吧,没那么嘈杂吵闹,给疲惫的都市丽人一个逃离尘世喧嚣的角落。 “不要霓虹,不要震耳欲聋的音乐,”那时的顾梨雪坐在甲板上,晚风拂过她的发梢,眼睛闪亮亮的,“就用暖黄的灯,像老式台灯那样,一盏一盏摆在角落。放黑胶唱片,萨克斯风慢悠悠地吹,或者什么也不放,就听窗外的雨。” 她比划着,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酒也不用太多花样,几款经典的就好,每一杯都认真调,像在做一件艺术品。来的人,可以独坐,可以低语,可以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望着玻璃上的水雾发呆。” 说罢,还扭过头冲她一笑,问自己是不是太过理想化。 黎清若还记得当时看她入了迷,静默了片刻才说:“生活在快节奏城市的人是很需要一个情绪收容所。” 顾梨雪所表达的被她精准概括,赞同点头道:“对,就是收容所!收容那些没地方安放的心事,和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若若?”姜薇见黎清若在发呆,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黎清若回过神,眼前的一切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怎么样?很惊艳吧?”姜薇从手机屏幕抬头,“在我喝过的酒吧里,算是一流的了。” 话落,她举起手机,“我跟梨雪说了,恰好她今晚也来店里,马上过来陪我们喝两杯。” 听闻,黎清若顷刻间回归清醒,她的眉头拧起,有几分仓皇失措,“你叫她来之前,能不能问下我的意见?” 姜薇有点儿莫名其妙,“她不是……”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聊天,下次咱俩的闺蜜局不要叫不相关的人。”冷脸说完,黎清若拿起桌上的手机,立刻就要走。 谁料,一绕过卡座后面的那堵墙,竟然刚巧撞上了顾梨雪。 她双臂环胸睨着她,眉眼上扬,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俨然是听见了她的话。 而脸上没表现出半分惊讶,大概已经知道她是黎砚秋的妹妹。 时间仿佛被抽走了骨架,软塌塌地瘫在原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像一层薄而密的玻璃膜,将黎清若与整个世界隔开。 比起两人面对面坐着聊天,眼下她像个落荒而逃的懦弱胆小鬼,更为尴尬和窘迫。 尤其是,顾梨雪看上去还那么淡定。 没有对比,就没有无地自容。 黎清若定格原地,姜薇听到顾梨雪的话,一个箭步冲过来,笑着打圆场道:“若若她没别的意思,从小她就是这样的,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是吗?”顾梨雪的手臂慢慢放下,打量着黎清若,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原来你不爱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啊。” 第5章 第5章 顾梨雪轻飘飘的语气,像在复述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谈,姜薇自然听不出是何意思,但黎清若却像被扇了一耳光。 不爱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却能轻易地和不熟的人上床。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脸上冷得像被泼了冰水。 黎清若欲开口,可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仿佛所有语言都在这一刻背叛了她。 是啊,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想明白,向来清醒理智的她,那晚怎么就醉酒上头,和刚认识的女人翻云覆雨了一整晚。 这完全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坐吧。”顾梨雪没有揪着不放,率先去往卡座。 姜薇拉了拉黎清若的胳膊,小声问她,“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奇怪?” 从上一次听说顾梨雪是黎砚秋女朋友时的反应,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黎清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被人看出内心所想,能把情绪这么清楚地流露在面上,必然是慌乱得乱了阵脚。 “你想多了。”黎清若坐回原位,看上去镇定自若。 姜薇转了转眼珠,心想她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这俩人一定有情况。 不过黎清若的嘴那么严,估计很难被撬开。 思忖数秒,姜薇笑着坐到顾梨雪身旁,故意问对面,“若若,你姐今晚有没有事啊?怎么不叫她来喝两杯?” 让她姐来? 岂不更加修罗场? 唇瓣微动,黎清若还未开口,顾梨雪已说:“砚秋和我约好了,等会儿会过来。” “那太好了!”姜薇高兴地一拍手,“正好我们很久没有聚了。” 黎清若的手指抵在眉心处,头疼地按了两下。 早知今晚是这情形,说什么她也不会来。 姜薇注意到黎清若的动作,也不知是真的关心,还是在试探什么,开口问道:“若若,你不舒服吗?” 这真是个好理由。 黎清若刚想说“头疼”,结果一只手比她的嘴更快,搭上了她的肩膀。 顺着那手抬头望去,是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怎么她两次想逃走都有人来? 也太倒霉了。 黎清若真想拿头撞桌子。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你们居然也在?” 看到自家妹妹和姜薇,黎砚秋很是惊讶。 姜薇挑眉,“我可不是奔你来的,梨雪也是我好朋友。” 黎砚秋失笑。 将特地跑到城东排队买的蛋糕放到桌上,她冲顾梨雪眨眨眼,旁若无人地说:“为了你爱吃的这一口,我今下午可是什么都没干。” 顾梨雪笑着说声“谢谢”,下一秒听姜薇揶揄道:“你干嘛不让秘书去排队呢?我们日理万机的黎总,这么宠女朋友的吗?” “那当然。”黎砚秋挽起衬衫的袖口,示意姜薇去对面坐,“只有自己亲自排队去买,才更能表达心意。” “哎哟,我牙快被酸倒了。”姜薇捂着半边脸,给黎砚秋腾位子,坐到黎清若旁边。 而黎砚秋坐下后,胳膊一伸,直接将顾梨雪揽入了怀中。 “给我推荐一下,有什么好喝的。”她凑近顾梨雪的耳畔,亲密地耳鬓厮磨。 不小心窥见,黎清若不着痕迹转移开视线。 她本能看向窗外,可玻璃却清晰映出卡座里的倒影,黎砚秋低头在顾梨雪额上落下一个轻吻,顾梨雪乖巧地在她怀中,任由她吻。 手中的杯子被无声地攥紧。 好像再用一点力,玻璃就会碎掉。 黎砚秋满心满眼全是顾梨雪,自然察觉不到黎清若的异常,而姜薇沉醉在嗑CP的快乐里,也没有注意。 倒是顾梨雪,余光不经意间瞥了眼,看到那纤长的手指紧紧攀附在玻璃酒杯,指节都泛起了白。 心脏沉了几分,隐约有闷闷的感觉袭上胸口,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目光稍作停留,可没想到黎清若会忽然转头看过来,像是感知到什么,视线笔直锁定向她。 顾梨雪下意识抬手,借着整理发丝的动作,掩去眼底的波动。 在和黎清若重逢以前,她只当那个冲动的夜晚是人生里美好的邂逅,从未设想过未来会有什么交集。 既是美好,就该让它停留在最值得怀念的时候。 但从眼下的情形看来,似乎黎清若并不那么认为。 服务生这时走来,问顾梨雪要点什么。 “来四杯‘遗忘’。”顾梨雪回过神,要了这儿刚上新的主打特调,让她们也尝尝。 服务生正要走,黎清若忽然出声:“三杯,我点的就是‘遗忘’。” 她杯中的酒已喝了一半,顾梨雪下意识看过去,黎清若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 她的手真的很漂亮,指尖修长而清瘦,骨节分明,像被月光雕琢过的瓷器,在昏黄的灯下泛着温润的冷光,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整齐,透出淡淡的粉。 差点忘了,当初第一眼吸引到她的便是这双手。 顷刻间别开眼,顾梨雪对服务生说:“那就三杯,再来些小食。” 服务生应声而去。 黎砚秋望向黎清若,“怎么样?好喝吗?” “入口有点儿涩,但回味甘甜。”黎清若想了想说。 “真的假的?”黎砚秋诧异挑眉,“酒还能喝出甜味?” 黎清若:“你等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黎砚秋被她说的还真有点儿好奇,等酒端上来后,她迫不及待品了口,怎么也没尝出甜味。 “看来我是生活太甜了,其余的甜味都尝不出了。”黎砚秋一语双关。 “我不信。”顾梨雪轻轻推开她,“蛋糕的甜味你尝不出?” “那也没有你甜。”黎砚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覆在她耳畔呢喃。 顾梨雪的太阳穴暴跳了下,不懂自己是不是上年纪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种情话特别油腻呢? 刚在一起时,黎砚秋还挺清爽的,现在……张口就能把人泡进油桶里。 顾梨雪把酒端起来,塞到黎砚秋手里,她接过又喝了口,点头道:“嗯,现在能尝出甜了。” “………”顾梨雪好笑地肘击了一下她,“我是想让你少说两句,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的互动清楚落在对面的眼中,姜薇不禁对黎清若感慨,“你姐终于碰到能治得住她的人了。” “嗯,她们的性格确实挺适合。”黎清若逼自己说出违心的话。 事实上,她并不觉得她们有哪里合适。 轻轻放下酒杯,黎清若向后靠去,杯底与桌面相触的轻响,在喧闹的酒吧里微不可闻,却像一道惊雷落在她自己心上。 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在想什么,她不由得升起几分懊恼。 “蛋糕再不吃就要化了。”顾梨雪把话题带到正事上,并交代黎砚秋,“以后你不要专程去排队了,我只是说它家的好吃,又没说一定要吃。” “看在我那么辛苦的份上,你没有什么表示吗?”暧昧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顾梨雪,黎砚秋的话语中充满暗示。 姜薇嗑得一脸姨母笑,假装用手指挡住眼睛,“放心,我不看,我保证不看。” 话虽如此,指缝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贴到对面去了。 顾梨雪淡淡笑着,倾身而去,却不是吻黎砚秋,而是伸手取过了她面前那杯酒,轻抿一口,才缓缓道:“这就是表示。” 说完,她将酒杯轻轻推回,杯沿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口红印。 黎砚秋一愣,随即失笑:“你啊,还是这么出人意料。” 姜薇望见这一幕,直呼顾梨雪是高手。 啧啧有声地对黎清若感慨,“看来我们今晚不用吃东西,狗粮就能把我们给喂饱。” “东西还是要吃的。”黎砚秋将蛋糕的外包装打开,“梨雪要维持身材,只吃一小块,剩下的你们帮忙解决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的身材就不用保持一样。”姜薇不满哼了声,扭头看向黎清若,“是吧?若若。” 黎清若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全被顾梨雪吸引。 对面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很安静,无论姜薇如何调侃,在她脸上都看不出波澜起伏,仿佛被戏谑的对象并不是她。 灯光下,那近乎完美的侧脸被镀了一层柔光,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影,她接过黎砚秋递来的蛋糕叉,指尖轻点在叉子上,动作有几分漫不经心。 不甘心在体内隐隐作祟,黎清若本能地想要知道,像顾梨雪那么洒脱的女人,在恋爱的状态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清若,你尝尝。”黎砚秋忽然递来一块蛋糕,打断了黎清若的遐想。 “谢谢。”黎清若下意识说。 黎砚秋一怔,有几分好笑地扯唇,“怎么跟我还那么客气?” 黎清若低头吃起蛋糕,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滋味。 偏偏黎砚秋还问她,“若若,你一向不爱吃太甜的,这款蛋糕如何?” “好吃。”黎清若勉强回答。 “看你的表情,可不像觉得好吃的样子啊。”黎砚秋玩味地说,眼里带着探究。 黎清若放下叉子,迎上她的目光,“你女朋友觉得好吃不就行了?又不是买给我的。” “咳咳。”姜薇刚喝一口酒,闻言被狠狠呛了下。 她惊诧地看向旁边的人,心想是错觉吗?怎么火药味那么浓? 第6章 第6章 姜薇的思维很发散,偷偷瞄了黎清若一眼,心想她该不会在吃顾梨雪的醋吧?气她的姐姐被抢走了? 嗯,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这么多年,都是黎砚秋在照顾黎清若,以姐代母,撑起一片天。 她们姐妹俩相互依偎取暖,黎砚秋无形中成了黎清若的依靠,像一盏始终亮在夜里的灯。 可如今,那盏灯的光,全都落在了顾梨雪身上。 换做是她,一时间也很难平衡。 这么一想,姜薇便能理解黎清若为什么别扭了。 气氛在黎清若那话过后沉寂下来,需要人缓和的时候,姜薇轻快出声道:“哎,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你俩别嫌我八卦。” 听起来是要打听什么。 黎清若小口吃着蛋糕,突然觉得有事做也挺好的,低着头也不会显奇怪。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的恋爱节奏,有点儿快啊?”姜薇歪着头,视线扫过顾梨雪和黎砚秋,“按说,你俩都是很有个性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一个人吧?” 顾梨雪碰下黎砚秋的胳膊,让她来回答。 黎砚秋唇边漾出幸福的笑,“一见钟情,不行吗?” 姐姐的声音轻得像风,却犹如针一样扎进黎清若耳膜。 “你对梨雪一见钟情?”姜薇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黎砚秋点头,“我女朋友这么漂亮,第一眼就喜欢上,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话说得自然极了,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得意。 黎清若垂眸望着桌面,眼底晦涩翻涌。 从小她和姐姐的喜好和性格便是两个极端,她爱独处,喜欢安静,处事低调,衣服基本都穿素色,走路轻得像猫,人群中很少说话,习惯把自己隐藏在角落,像一株不争光的植物。 而黎砚秋却截然相反,她明艳、热烈、张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喜欢被注视,喜欢成为人群的中心,喜欢一切鲜明的存在,她的世界是明亮的、喧嚣的、充满色彩的。 她们像昼与夜,夏与冬,像两种注定不会相交的轨迹。 命运弄人,这般反差的她们,竟会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 “那梨雪呢?”姜薇接着问,“是砚秋疯狂追求你,才将你打动的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顾梨雪表现得太过冷静克制,她笑容得体,说话做事分寸拿捏得刚好,让人挑不出错。 可正因如此,她给人一种疏离感,难以琢磨,像一座被雾气笼罩的山,无法看清楚真面目,不知山里的风景是怎样的。 “喜欢是交往的前提。”顾梨雪没怎么犹豫,“若是反感,再怎么追求也很难被打动吧。” 简短的一番话,信息量却很大,她没有否认被追求的事实,但也强调了自己对黎砚秋早已有所心动。 聪明人自然很容易听得出来,黎砚秋心花怒放,像只撒娇的猫在顾梨雪的颈边拱了两下,若有尾巴都要翘起来,“听到没?我们俩是双向奔赴。” 她眉梢轻扬,眉宇间不掩得意,看向对面的两位。 姜薇碰下黎清若的胳膊肘,以调侃小情侣的口吻问她,“你是不是没想到你姐还有这么肉麻的一面?” “嗯。”黎清若含糊不清应了声。 姜薇继续说:“反正我认识砚秋姐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她谈恋爱谈得这么走心过。” 黎砚秋眼底含着笑,下意识要附和点头,忽然品出不对劲,“姜薇,你什么意思?别诋毁我啊。” 这话说的,好像她从前是渣女一样。 姜薇歪了歪头,“这不就说明,你现在遇到的才是真爱吗?” “少来。”知道她这人讲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黎砚秋不敢再继续往下聊,侧目望向顾梨雪,“咱们去过二人世界?” 顾梨雪有些迟疑。 人家姜薇怎么说也是奔着她来的,就这么把人抛下不好吧? 她心想着,还未表态,姜薇已经大方地摆手,“没关系,你们单独去约会吧!我狗粮已经吃撑了。” 顾梨雪被她的话逗笑,也没再客气,站起身道:“那你们慢慢喝,记我账上。” 姜薇俏皮眨下眼,“有缘再聚。” 俩人一走,局面瞬间冷清下来。 黎清若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杯中的酒已经见了底。 自她身上弥漫而出一股低气压,沉闷地凝聚在空气里,比空调的冷意还冰人。 这样的她,让姜薇都不敢轻易开口讲话。 犹豫了好几秒,才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戳了下她的肩膀,“若若,你怎么了?” “嗯?”黎清若假装不解,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再点一杯吧。” “你酒量不行,别喝了。”姜薇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她想要叫服务员的动作。 下一秒,她缓缓将黎清若的手放下,无奈叹了声气道:“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吃醋了?” 听闻,黎清若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 “其实我能理解,你姐这次谈恋爱确实跟之前不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人捧在手心里,仔细呵护着,往日她只对你这般温柔,精力全放在你身上,你有落差感也是正常的。” 这番话说完,黎清若才明白她理解错了。 姜薇确实猜对了,她是吃醋,但吃醋对象是顾梨雪,而并非她姐。 “你想太多了。”黎清若无语又好笑,打断姜薇试图安慰的长篇大论,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姜薇眨巴眨巴眼,侧身让开,“你去吧。” - 黎清若只是想出去透一口气。 沿着酒吧的长廊一直往前走,有部电梯,冷银色的金属门映着顶灯,指示牌上写着可以通往天台。 停住脚步,按下上升键。 电梯从21层下来,门打开,黎清若收起手机,正要迈步往里走,抬头却看见顾梨雪。 “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姐呢?”她下意识问出口。 上面两层是停车场,顾梨雪淡淡回了句:“她朋友突然有急事需要帮忙,走了。” “……哦。”黎清若一时词穷,不知道怎么接。 顾梨雪看了看她,大概也无话可说,迈步要走。 定定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黎清若有想要追上去的冲动,最终还是克制住,默默走进了电梯。 天台上风很大,推开铁门的瞬间,风扑面而来,像无数双无形的手,试图将她从沉闷的躯壳里拽出。 走到栏杆边,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城市的霓虹长河,黎清若的心情释然了许多。 只是,在她刚要放松下来的时刻,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我猜你来这儿了,果然。” 后背一僵,黎清若侧身的瞬间,看见顾梨雪拿着两瓶易拉罐朝她走来。 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洒脱,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示意道:“坐下聊聊?” 黎清若接过,跟她一起坐到长椅上。 两人并肩,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顾梨雪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口,冰凉的液体沁入喉咙,让人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这么坐着聊天,但有些话……”顾梨雪直截了当开口,看向黎清若,“我想,还是要和你讲清楚。” 她望着远处的灯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黎清若的手指勾着易拉罐的拉环,漫不经心地点头,“你说。” “那晚,你想过我们俩会有未来吗?”顾梨雪一点儿都没有铺垫,直击命门。 拐弯抹角不是她的性格,她从来不喜欢在情绪的迷宫里兜圈,尤其面对黎清若这样的人,敏感、细腻,总把心事藏得极深。 她知道,唯有直接,才能破开那层沉默的壳。 骄傲的面具被毫无预警地摘下,黎清若不想承认的,可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选择了诚实。 “想过。”短短的两个字,却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梨雪并不意外,沉默了几秒说:“人做决定全凭一念之差,坦白说,我也想过。” 黎清若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光,像灰烬里突然跳动的火星。 可顾梨雪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将那点光熄灭。 “只是理智告诉我,你并非适合我的人,就算一时的心血来潮将我们俩绑在一起,那激情褪去之后呢?”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我们俩某些方面其实挺像的,都是习惯于隐藏真实的自己,不想被别人看穿心事。可能我比你还要主动些,而你呢?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把自己关在盒子里的人,只有别人敲门你才会走出来。而我……我需要一个能与我并肩的人,一个敢争、敢爱的人。” 黎清若怔住了。 易拉罐在她手中微微一颤,冷凝的水珠滑落,滴在手背,凉得像一滴泪。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拉环在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她想说“我明白”,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风忽然小了。 天台上的灯光温柔地洒下,像一层梦幻的薄纱,笼罩着顾梨雪。 她仰头看向那遥远的月亮,轻声地叹出一句呢喃:“所以啊,即便没有你姐姐,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清若。” 第7章 第7章 “即便没有你姐姐,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清若。” 女人清冷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似要割开梦境的薄膜。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敢爱,不敢争?” “倘若我要把你从姐姐抢过来呢?这算敢爱敢争吗?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黎清若上前一步,扣住女人纤细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 她挣扎着,口吻坚决地摇头,“不,你不可能做到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话落的瞬间,黎清若狠狠吻上她的唇,舌尖强势攻入,在推搡之中,声音破碎而卑微,祈求般低声呢喃,“我也对你一见钟情……看看我,好吗?” 回应她的是女人无情的撕咬,用力推开了她,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唇瓣,脸上的笑容充满讽刺,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回响冲破梦境。 黎清若在黑暗中猛然睁眼,心跳如鼓,额上全是冷汗。 她坐起身,缓了片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的桌旁,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水顺着喉间滑下,凉意渗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灼热。 果然梦境都是相反的。 现实中的她在听过顾梨雪那话之后,只是不冷不热点了点头,故作不在意地说:“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顾梨雪的话说对了一半,她的确不敢爱、不敢争,可那并非因为怯懦,只因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倘若换一位,她说什么也要把顾梨雪抢过来。 在真爱面前,道德又算得了什么? - 翌日早上。 黎清若难得在八点以前起了床。 黎砚秋刚跑完步回来,额角沁着细汗,推开门时还喘着气,走进客厅看见她,愣了一下。 黎清若穿着白色家居服,坐在落地窗边,轮廓被窗外的光勾勒得清晰而孤寂,仿佛与这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也许是姐妹间的心灵相通,黎砚秋莫名觉得她心情不好,亦或是有什么心事。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又有工作?” 黎清若摇摇头,“睡不着,等会儿出门透透气。” “早说我就叫你一块出去跑步了。”黎砚秋弯腰接了杯水,喝了口又说:“我昨天跟妈打电话了,她说过两天会回来,给姥姥过生日。” 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她们的母亲和一位外国人陷入热恋,改嫁到了瑞士,这些年隔三差五地回来,平日里很少见到。 黎清若其实挺佩服她老妈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敢于追求向往的生活,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为自己而活。 她记得母亲出国前曾和她彻夜长谈,对她说:“若若,别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年龄只是数字,不是束缚我们的枷锁,想做什么任何时候都不晚,我们的价值存在于自己的心中,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能过得这般洒脱,怎么会不幸福呢? 黎清若点头应下,“那到时候我去机场接她。” “咱们俩谁去接都一样,我有空的话,就和你一起去。” 黎砚秋说完这话,又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若若,我想借这次机会,把女朋友介绍给家里人认识,你觉得合适吗?” 黎清若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沉默几秒,她半开玩笑反问:“你一个当姐姐的,还来问我意见啊?” 黎砚秋叹了声气,“主要是我心里没底,怕太快了。” 黎清若听明白了,“你是怕她不想结婚?贸然带她来见家里人,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黎砚秋被说中心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怎么会问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呢?能带给她有效的参考意见吗? “算了,我自己斟酌。”摆摆手,黎砚秋转身上楼。 黎清若坐在沙发,缓缓向后靠去。 假如姐姐真的和顾梨雪结了婚,那顾梨雪往后就是她的家人了…… 想到这儿,莫名心绪不宁,黎清若丢开怀里的抱枕,出门散步了。 - 在外溜达一圈,回去时,黎砚秋正准备去公司。 “今天不是周末吗?”黎清若停下来问她。 “约了个客户谈事。”黎砚秋穿上西装外套,随口问:“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还要在家宅一天?” “没有,我等会儿去山里采风。”黎清若眨下眼,语气轻快得近乎刻意,“晚上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姥姥家。” “是该多陪陪她老人家,你在国外她总念叨,担心得不行。” 时间紧迫,黎砚秋没有多聊,交代她路上慢点,把家里那根野山参给姥姥带过去,之后就上车了。 黎清若站在原地,看着黎砚秋的车驶离,缓缓呼出一口气。 在顾梨雪出现后,她面对姐姐总会有种紧张感。 明明没有做什么,心虚却在隐隐作祟。 - 黄昏时分,夕阳缓缓沉入远山,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像打翻的暖色油彩,浸透了整片山谷。 林间光影斑驳,黎清若穿梭在山径间,用镜头捕捉每一道光的轨迹。 拍完很多好看的风景照,她来到了姥姥家。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黎砚秋竟然带着顾梨雪过来了。 “姥姥!” 欢快的声音在看见顾梨雪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她们两个人正站在姥姥晒的红辣椒前边研究,黎砚秋很有经验似的,在给顾梨雪讲解这辣椒要怎么晒,晒多久。 “得选晴天,翻三次,夜里收进来,不然露水打湿就容易霉。我妹小时候贪吃,偷摘过半干的,辣得直哭。” 顾梨雪轻笑:“那她现在还敢吗?” “现在?”黎砚秋摇头,“现在她连辣都不怎么吃了,说是有心理阴影了。” 黎清若顿顿地停住脚步,听着她们愉快的聊天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住了相机背带。 那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像一种提醒:你必须清醒,必须克制。 听到进门的脚步声,黎砚秋和顾梨雪同时回头。 “我就说咱俩有心灵感应吧?刚还在想你怎么还没回来。”黎砚秋笑着出声。 黎清若看着黎砚秋,余光掠过顾梨雪,人家落落大方地望向她,目光平静,没有回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空气凝固了一瞬。 黎清若很快恢复如初,故作俏皮地过去拍了下黎砚秋的肩膀,“你带梨雪姐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叫了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黎砚秋戳了下黎清若的额头,“知道你要来,我还用得着告诉你吗?姥姥刚把汤炖好,你闻着味就来了。” 黎清若哼了声,看向顾梨雪,“姐,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姥姥帮忙。”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刻意,顾梨雪一定感觉得到。 但凡事总要有开始,她们之间必须要习惯这么相处。 黎清若转而进了厨房,姥姥正在土灶台前炒菜,柴火噼啪作响,锅里飘出浓郁的香气。 “老太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来到姥姥身后,黎清若趴在她肩膀上问。 姥姥努努嘴,“去给我把芹菜择了。” “收到!”黎清若爽快应下,把芹菜放到盆里,端着来到姥姥旁边,想跟她聊天。 姥姥透过窗往外看了眼,见黎砚秋带顾梨雪出门转转,这才小声对黎清若说:“你姐谈的这对象可真漂亮,刚才一进门,我还当看见了仙女呢。” 黎清若摘着芹菜叶,淡淡一笑,“听起来,你很满意。” “我满不满意的有什么所谓?又不是跟我过日子,你姐喜欢就行了呗。” 姥姥翻着锅里的菜,一副看透世事的口吻,“日子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过,彼此看对眼才最重要。” 黎清若的手停了一瞬,叶片落在盆中,泛起一圈涟漪。 “看对眼……”她低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三个字的重量。 - 晚饭很丰盛,顾梨雪第一次来,姥姥特地做了几道拿手菜热情招待。 腊肉炒笋片油光发亮,香气扑鼻,清蒸河鱼撒上葱丝姜丝,看上去就鲜嫩无比,还有山药炖土鸡、野菌炒青菜,一桌热气腾腾的山野滋味,摆满了老木桌的中央。 灶火未熄,余温尚在,连空气都浸着暖融融的油香与草木气。 黎清若跟着黎砚秋去拿碗筷的时候,小声问:“不是说等过生日的时候再见吗?” “那样太突然了,我先带她来熟悉熟悉。” “哦。”黎清若心想,你这样做我挺突然的。 本来到姥姥家是想让自己的情绪冷静冷静,结果又把顾梨雪带到她眼前了。 老天奶,确定要对我进行地狱级别的考验吗? 暗自腹诽着,黎清若转身出了厨房。 她将碗筷放到桌上,正准备摆,顾梨雪连忙道:“我来吧。” 人家第一次登门拜访,自然想要好好表现,黎清若便没客气,让给了她。 结果,顾梨雪刚一接过去,姥姥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出现,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 “嘶!”黎清若倒吸了口气,本能跺脚,“姥姥!” 她声音软了下来,语气带着撒娇的嗔怪,委屈得不行,像小时候一样。 顾梨雪诧异地看了眼,倒是没想到黎清若还有这样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