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 第1章 引言 金陵近日不太平，自城南发现一具无头女尸，命案便频繁起来，使得金陵城内人心惶惶，城主不得已，向仙门之首柳家求援，柳家即派弟子前往 淮桐街金陵最为繁华的街道，此刻却也人迹罕见，黄昏将至，淮桐街上的商铺就开始收整，关了门，街上就更为冷清 淮桐巷口，一破烂医馆还敞着门，而那馆主此刻还倚在院中那歪头树上小憩 入夜，金陵安静的犹如一座死城，没有生机 晚风徐徐，沐柚安逸的靠着那歪头树，风掠过树丛，惊扰了几片叶子也惊扰那熟睡的人 沐柚将脸上的树叶扫落，睡眼惺忪，稍微直起身缓了缓就扶着树站起来，月光倾泻在院中，不必掌灯也瞧得清 就着月光，院门关闭落锁，割出一小块天地 沐柚缓步走向卧房 今夜，无事发生 第2章 医馆 真的无事发生吗？ 次日一早，喧嚣声驱赶了宁静，向来冷清的医馆门口挤满了人，可医馆依旧大门紧闭，直至一身着白衣的青年敲响了大门。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门，与青年共事的另一个人便不耐烦道：“兄长，破门吧，这破医馆半天不开门定是心里有鬼，不敢开。” “不可，仙家人不得损坏百姓财物。” 话落，门锁应声而落，门也微微开了给小口，柳清推开门，门锁是因老化导致的碎裂，他轻瞟一眼，抬步入院。 门口安排一弟子，防止有百姓闯入。 柳清进入医馆后便感知屋内有人，快步走向那卧房，想伸手推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指节扣了扣房门，这次总算有了点动静。 屋内传出声响，而后就是门被打开。 “有事？”沐柚疑惑的看着面前矗立着的青年，他看着这个青年从腰间取下令牌，而后抬至他的眼前，耳边也传来声音。 “我乃仙门柳家子弟柳清。” 柳家。 沐柚知道，是那个八年前兴起的仙家。 柳清瞧着面前年轻人，眉眼有着淡淡的忧愁，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显疏离。 “这位小友，你可知门口那死尸” 沐柚将目光移至院外，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具身着喜服的无头尸，脖颈处血肉翻滚，尸首的下方积着一滩血，整个画面血淋淋的。 沐柚收回视线，淡然道：“不知。” 柳清观察沐柚的神态，自始至终，他都神色平静，见到那血尸也没有变化。 院内二人没有交谈，院子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院外时不时传来百姓的交谈声。 柳清思索一番道：“凭小友一番说辞，实在是无法洗清嫌疑，还望小友同我们走一趟。” “……”沐柚微启唇但并没有作答，他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而柳清却已经摆好姿势，一手朝外，微微侧身，表面了沐柚得走一趟。 二人僵持。 最终，沐柚瞟了一眼柳清，垂下眼踏出房门，反手关上门朝院外走去，柳清紧更其后。 待二人出了院门，街道上的百姓已被其余柳家子弟疏散，但还是有不少视线落在这边。 “柳清师兄。” 见柳清出来，柳家子弟一一朝柳清拱手行礼，柳清则是微微颔首以做回应。 柳清要处理门口这尸首，思索一番：“柳净，你先将这位小友送至城主府，我稍后就到。” “领命” 柳净看向沐柚，抬头朝巷口外一点，吊儿郎当的说道：“请吧。”而后径直朝巷口走去，沐柚缓步跟上。 出了巷子，二人朝城主府走去。 柳净走在前头，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身后的人，此人肤色白皙，小脸素净，眉间一点朱砂痣在额发中若隐若现，身着一身素衣，红色的发带将三千青丝扎至脑后，风从后方吹来，发丝随风舞动。 沐柚像是没有注意到前者打量的目光，只垂眼跟在后头。 城主府距离淮桐街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 柳净朝着城主府一点头，示意沐柚先行。 沐柚刚踏进城主府就有人迎了上来。 “你这庸医，谁准许你进来。” 来人是城主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虽不学无术，可却对修仙这事近乎痴迷，自柳家子弟在自家住下，他便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就盼着有人给他指点一二，让他踏上修仙路。 这不，听线人传来消息，说那柳净要回府，于是在门口蹲守着，结果没等来柳净，等来了自己瞧不上的庸医。 沐柚并没有作答。 “他与案子有关，我带回来的人” 柳净从沐柚身后缓缓走出开口解释着 此话一落，众人的打量不做掩饰的落在沐柚身上，金源宝也收敛起来。 “失敬失敬，柳道长这边请。”管事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引路。 穿过回廊，行至会客厅。 管事将二人安顿好后就要离去，沐柚却在此刻出声道：“有吃食吗？” 管事一怔，随即恭敬的说道：“是小的疏忽，请沐大夫稍等，小的这就命人前去准备。” 管事随意端上一盘糕点，以府中事务繁忙为由离开。 沐柚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 茶满七分，沐柚停了手，拿起茶杯一抿。 茶凉。 沐柚也没了喝茶的心思，看了看旁边送上来的糕点。 是一种再为普通不过的方糕，白白净净的，看着没有食欲。 沐柚吐出一口浊气，歇了凑活吃的念头。 近来入秋，温度适宜，沐柚端坐片刻就有些许困意冒上眼眸，眼睛酸涩，不由沁出泪水，伸手揉了揉眼睛，而后用手撑着脑袋，闭眼小憩。 柳净在一旁闭目打坐。 “让小友久等了，还望小友见谅。” 柳清人还未至，声音就从门外徐徐传来。 沐柚睁眼就见柳清风尘仆仆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来人一一落座，下人端上吃食、茶水，沐柚桌旁的茶水被换下，换上热茶。 茶香袅袅，沐柚稍微抿了一口。 好茶。 “小友如何称呼？”柳清落座后第一时间看向沐柚问。 “沐柚。” 柳清听后抚掌道：“好名字。”说后放下手状若不经意：“那尸首当真与你无关？” 话落，空气仿若凝固，众人的视线落在沐柚身上，打量，怀疑，屋子内的情绪交杂，而处于中心的沐柚却只是缓缓端起茶杯，小口饮茶。 杯空，放下茶杯，启唇：“无关。” 沐柚直视柳清，眸中全是坦荡之色。 “谁可以证明？”柳清眯起眼睛：“这么多起命案，尸首可都是被抛至荒郊野外，怎么这个就杵在你门口呢？” “我说了，无关。” “那好，即便人不是你杀的，死了个人，你难道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吗？” “没有” “沐小友，还望你能配合一下！” 自柳家在金陵住下，命案就终止，待在金陵的半个月以来，这是第一起，也是与众不同的一起。 本就进展不顺的案情，好不容易有点突破，碰到的还是个不配合的，柳清不免也有点浮燥。 “你们柳家无能到只会在这怒吼了？”沐柚淡淡启唇，说出的话却激怒在场不少人。 柳家无能？柳家乃是现仙门百家之首，是多少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归宿，其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却被一个小医馆的馆主嘲讽无能。 柳清听到这句更有些不满，语气不由加重“即沐小友不愿如实告知，那就请沐小友在这小住一段时间。” “要用强？”沐柚启唇又丢下一惊雷。 “小友说笑，我们仙家定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柳清皮笑肉不笑。 沐柚不作答。 柳清转头招呼弟子将沐柚安置在柳家居住的院子中。 “请吧。” “我何时说过我同意在此小住？” 柳清听后淡然一笑“现如今可不是你愿不愿，而是你必须留在这城主府” “……”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道理，你也是懂的，还请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沐柚定定的看着柳清，后者也带着笑回望，最终前者站起身跟着弟子离开。 作为事件中心的成员都离开了，这场交谈自然也是落下帷幕。 柳净看着沐柚走远，按耐不住的对柳清道：“兄长你真信他是无关的？” “信与不信又如何，人在我们这，若是他，在我们看守下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若不是他，我们传出消息，说抓到那凶手了，真凶不就松懈，只要他再犯，我们定能拿下，再者，他让我感到奇怪，我感知不到他身上有灵质，但又好似修为高深。” “怎会如此？”柳净蹙眉“难不成他真无关？” 柳清摇摇头：“不知，若他是普通人，在见到尸首时就不会那么淡定，我以往也未经历过这种情况，书中也未曾提及，而且他对于仙家好像有很深的怨念。”讲到这，柳清叹了口气，随即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让我摸不着头脑。” 会客厅一时安静下来。 柳清又道：“我给本家写信，让他们派人来仔细查查沐柚，现在就是要找人看着他。” “我去，他感瞧不起我柳家，我定要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柳家的风采”柳净自告奋勇。 “也好，你去我也能放心” 柳净得到准许后就要离开，柳清却又拉住他，郑重的说：“切记，万事小心” 柳净点点头，感受到手臂上的约束消失后，就朝着沐柚所在的位置走去。 沐柚自今日起就正式入住城主府，柳净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一直在城主府的沐柚自然也不知外头的腥风血雨。 自柳清派人放出凶手已缉拿的消息，不过片刻，传至全城。 人们猜测凶手到底是何人，最终，被柳家带走的沐柚成为他们认定的凶手。 一时之间，沐柚成为金陵的罪人，他从庸医变成人人喊打的杀人犯，成为百姓的饭后闲谈。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的谈论此事，说着沐柚是如何杀人，如何犯下这滔天大罪，天花乱坠说了一大堆，好似亲眼所见。 又不过几日，这事也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 命案好似就这样草草了解，金陵又恢复往日模样。 第3章 遇险 太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真凶按耐不住再次出手。 没有得手，柳家在金陵布下阵法，重伤真凶。 待柳清等人赶到时，真凶恰恰离去，虽然让那凶手逃了，但柳清也目睹了他的真容，他派人拿着画像逐家逐户的排查，街上也张贴着通缉令。 真凶的出现洗清了沐柚的嫌疑，沐柚被柳清等人送回自己的那小破医馆，医馆在柳家人的看护下保持原状，没有遭遇百姓的毒手。 “沐大夫，私自留你在城主府久住，实乃抱歉，我柳某欠你一个人情。”柳清站在小院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给予补偿。 沐柚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关上小院的门。 早秋的风吹起来还残留着淡淡的暑气，不那么凉，也不那么热，带着恰到好处的适宜扫过金陵。 沐柚最喜爱在这种天气坐在院子边吹风边处理药材，静了心也就入了迷，待沐柚处理好手上的药材，天空已泛起繁星。 沐柚习惯将药材放在小院东南角的棚子下的百斗柜，拿取方便，也不占多余空间。 柜子不大，零零散散的药材塞了不少，沐柚蹲下身将药材塞进对应的药格。 处理好药材，沐柚拍了拍手，撑着膝盖借力起身。 医馆位于淮桐巷的末端，人烟稀少，因此医馆常年保持着宁静祥和的状态。 但今夜，沐柚站在棚子前，清楚的听到悦耳的铃铛声。 响声富有韵律，停歇的间隔时长相似，不同的是每次响起都在靠近。 铃声行至医馆正门就停了下来，沐柚也从东南角走到距离正门不远处。 安静，铃声戛然而止。 门后的人没有动静，沐柚在原地站了一会，见实在没什么动静，他转头朝卧房走去。 突兀的开门声和沐柚脚步声一同响起。 沐柚回头望去，红衣，红伞。 门外一人身着红衣手撑红伞，伞尖上缀着铃铛，伞面盖住了来人的头颅，同几日前沐柚瞧见的尸首一般矗立着。 来人缓缓的抬起伞，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沐柚开口道：“沐大夫您能帮我瞧瞧吗？” “什么病？”沐柚转过身问道。 门外的人收起伞，姿势怪异的抬脚朝院子里走进来，像小儿学步，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只是那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沐柚。 “我这心啊，老是不踏实，总觉着有人惦记着自己的东西”他说完伸手捂着心口。 “你这心病我治不了，请回吧。”沐柚淡淡的送客。 “那沐大夫帮我开药吧，我前阵子得一偏方，有用的很”他说完也不等沐柚回答就自顾自的接下去“其他药材都好得，就有一个药引不好得。” 沐柚眼神平静的看着他，期待着他的下文。 那人也不急说出药引，绕着沐柚转了一圈，在他面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而后癫狂的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欣喜。 “我找着了！我找着了！上好的药引！”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平复心情，“你这头颅是我见过最好的药引了！” 话落，他飞身朝沐柚扑来，后者一个下蹲躲过，反手从护腕处抽出匕首朝来人挥去，锋利的匕首划破来人的红衣。 二者位置调换，沐柚朝伤处望去，入眼不是受伤的肌肤而是留下刀痕的木头。 “木偶？”沐柚开口又觉不对，那头颅可不是木头质感。 “我可不是木偶，我是人，叫秦酿。”秦酿笑嘻嘻纠正沐柚脱口而出的称呼。 秦酿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面带微笑朝沐柚扑去，沐柚闪身躲开，随后握着朝他的头刺去。 秦酿一个后撤躲过匕首，并抬手用伞骨朝匕首击去，匕首一震，险些脱手。 二者拉开距离，沐柚盯着秦酿，反握匕首，随后主动攻去，几个回合下来，发现伤不了秦酿，他也不恋战，转头朝外跑去，秦酿紧更其后。 沐柚出了医馆就朝城主府跑去，他微微侧头朝身后望去，发现秦酿身上多出了许多丝线，这些丝线还拖着秦酿朝他飞来，眼见逼近，他朝旁边一滚，秦酿扑空，重重砸在地上。 沐柚不作停留，爬起来接着跑，丝线也将秦酿提起继续朝沐柚追去。 接连几次的落空让秦酿心生怒气，他将手中的伞朝沐柚丢去，沐柚下意识用匕首格挡，这时，伞面大开，铃铛从伞尖脱落，带着丝线誓要捆住沐柚。 沐柚也迅速反应，抬手切断几根丝线，但还是被捆住双腿，重重摔在地上，匕首也从手中脱落。 这跤摔的沐柚眼冒金星，他闭上眼缓了缓，再睁眼，秦酿已经行至身前。 “为什么要跑呢？沐大夫？” “……” 秦酿缓缓的蹲下身，伸出手抚摸着沐柚的脸蛋，委屈的开口：“我只是来找你看病的呀，为什么要跑呢？不是说医者仁心，沐大夫怎么见死不救啊？” “……”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我自己来拿药吧。” 秦酿的手从沐柚的脸颊缓缓的移到他的下巴，然后用了点力抬起他的头，低下头细细端详。 “你说，我是在这下手？还是这呢？”秦酿指尖在脖颈点两处，抬眼看着沐柚，而后又摇摇头道：“算了算了，你不懂，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看了好一会，叹气道：“沐大夫可真叫我为难，既然你是个好药引，那我就多带走些吧。” 秦酿将掉落在一旁的伞捡起，将伞尖上剩下的铃铛取下，铃铛末尾连着丝线，他将丝线缠绕在沐柚的脖颈处，双手抓住丝线两端，低下头耳语“放心吧，一点也不痛。” 丝线渐渐收紧，穿透皮肤，沐柚感觉有液体顺着脖子流到后颈，窒息感包裹着他，瞳孔在不断收紧的丝线下涣散。 “洛水。” 失去意识前，沐柚耳畔响起一道清冷而又富有安全感的声音。 随着二字落下，秦酿被一阵凌厉的剑气击飞。 沐柚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吸的太急被唾液呛着，侧着弓起身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急促的喘息和咳嗽声交织。 秦酿从地上狼狈爬起，朝着剑气袭来的位置观望，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年，穿着浅蓝色外袍，内衬素白，腰带与外袍同色，乌发用发带半扎至脑后，眉目如画，神色淡漠。 “你也是个漂亮的药引”秦酿眼神炽热的看着少年。 柳怀皙抬起右手，那只手纤细修长“洛水。”二字恰恰落下，一剑柄现于他的掌心，剑身缓慢浮现，上面雕刻着不知名的符号，他操控着洛水朝秦酿挥去。 秦酿只觉一阵风袭来，轻飘飘却又富有力量，待他回过神，他的脑袋已同躯干分开。 沐柚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头颅是货真价实的人头。 头颅离开那木偶身后，那木偶就如被抽干力气一般倒地，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上尘埃。 令人惊叹的是，头颅离开木偶后依旧保持着清醒，秦酿眼神惊恐的看着柳怀皙 “你是谁？” 回复秦酿的是无边的黑暗，柳怀皙将他装进锁灵球，隔绝一切。 第4章 包扎 柳怀皙一挽剑花将剑背至身后，抬脚朝地上躺着的青年迈去，微微倾身，一抹惊艳闪过眼眸。 青年蜷缩在地上，发丝凌乱，一抹红色缀于发间，面色红润，眉梢轻蹙，嘴唇微张，眉间朱砂痣更添一抹姿色。 柳怀皙单膝跪地，轻拍青年：“公子？”他伸手替沐柚理了理发丝，见人依旧不见醒，食指一点青年眉心。 青年眉梢舒缓，悠悠转醒。 “可有不适？” 柳怀皙适宜开口，沐柚微微侧头面向他。 “……”濒死的感受历历在目，沐柚还没缓过来，连开口都没力气，轻阖眼眸，他现在只想休息。 许久没得到回应的柳怀皙转动眼眸，视线落在青年身上才惊觉他身上还残有丝线，他抬手轻触，丝线如尘埃般消散。 青年闭目躺在地上，柳怀皙就在静静的守在身旁，低头凝望那容颜。 早秋天气渐凉，那匕首浅浅盖了一层霜 。 天微微见亮，地上躺着的人稍稍有了些动静。 沐柚吐出一口浊气，醒了神，睁眼，对视，秋水为神玉为骨，第一眼瞧见柳怀皙他脑中就浮现出这句。 “可有不适？” “…并无。” “脖颈上的伤可有大碍？” 沐柚抬手轻触，丝丝痛意传上眉头，他这才惊觉有伤。 “皮外伤，无碍。” 沐柚站起身，捋了捋衣袖，拍了拍尘土，觉察手腕处有些异样，掀起衣袖，匕首不在，他想起自己摔地时匕首从手中飞出，他立刻环视周围，匕首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上躺着。 快步上前，附身捡起匕首，拿起衣摆将刀身水渍擦去，重新收好。 “你这匕首成色不错。” 柳怀皙缓步走到沐柚身旁。 “云霜。” “什么？”柳怀皙一怔。 “它有名字，叫云霜。” 沐柚纠正柳怀皙的叫法，在他看来，云霜是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并非无名之辈。 “抱歉，是…”柳怀皙尚未说完，一群人就从天而降打断他。 “怀溪师弟！”为首的依旧是那柳清，他一落地就朝柳怀皙跑来：“可有受伤？”话出口又觉多余，以柳怀皙的修为，在仙门百家中都难遇敌手，又岂会被一无名小卒所伤。 “沐大夫，实在对不住，我们先前中了那贼人下的埋伏，耽搁了片刻，让你受惊了。”柳清满脸歉意开口。 沐柚看不惯这些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话语，他脖颈处的伤口的存在越来越清晰，痛意传遍全身，他看都不看柳清一眼烦躁的转身离去。 柳怀皙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跟上，还为想清楚这念头从何而来，就已然跟上。 沐柚感觉伤口火辣辣的，刚到医馆就翻箱倒柜的找膏药、纱布，眉头就没有松开，柳怀皙立于门口，看着沐柚手中拿着东西坐到院中石桌对着镜子处理伤口，伤口不深，但挠人心弦。 镜子不大，沐柚仰着头，能见着的就更少了，断断续续的处理好伤口，上药又成一大问题，他拿着瓷罐犯难，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拿走瓷罐，他抬眼，和镜子中多出的挺拔身影对视，柳怀皙的眸中仿佛盛有一轮弯月，亮澄澄。 “我帮你。” 清冽的嗓音被风吹进沐柚的耳朵，他不是第一次听，但这次听总有些别样的情绪。 “多谢。” 他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但是对着柳怀皙他却破天荒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柳怀皙指尖沾药，轻触伤口，许是药太凉，沐柚轻颤。 “可否麻烦你将头发偏至一旁？后头有些瞧不着。” “啊？…哦…哦…” 沐柚抬手将乌发理至一旁，用手抓着，柳怀皙上药的指尖轻轻落在他脖子上，他却觉得有些重了，上了药，柳怀皙拿起纱布细细缠上，在颈侧系上结。 “多谢。” “我名唤柳怀皙。” “？” 沐柚一怔，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他看着那张脸，片刻，薄唇轻言：“沐柚。” 伤口处理的有些久了，外头小贩的叫卖声也顺着街道传的四通发达。 “你们如果要问袭击我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只知道他名唤秦酿。” 沐柚嗓音平淡的吐露自己知道的事实，“我知道的说完了，请回吧”他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嗯，昨夜是场体力活，你要不要跟我去……” 最后几个字还没落下，沐柚就已然抬起头以“不必”二字将柳怀皙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好，那你好生休息，告辞。” 柳怀皙被拒绝后神色照常，叮嘱几句就欠身离去 城主府 柳清一行人在院中焦急的等着柳怀皙归来，方才沐柚离开的时候，柳怀皙就跟着一起离开，他们想着跟上，柳怀皙却告知，他一个人去足矣，让他们收拾收拾回去等着，可眼下天光大亮，依旧不见他身影。 柳怀皙刚踏入院子，柳清就朝着他走来，边走边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事。” “你查清楚没有？” “只是被派出来的木偶。” 昨夜他们中了那贼人的计谋，被骗至郊外密林，那贼人又用阵法拖着他们，那阵法乃是至阴之法而下，对他们来说有些吃力，刚破阵就觉城中出了事，紧赶慢赶的回了城，又发现那贼人连面都没出就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不禁怒火中烧。 “这贼人！抓着他后我定饶不了他！”柳净愤恨的嚷嚷出声，引的众人视线落在他身上。 柳清也有些气愤，只是面上不显，他沉吟片刻：“沐柚呢？他现在可是有些危险，那贼人两次作案都与他有些关联，他身边恐怕是不安全。” 柳清的话点着了柳怀皙，是了，沐柚刚刚遇袭，那人还未得逞，说不准会卷土重来。 “我去守着。” 话落，柳怀皙就要转身离去，柳清闪身拦住他：“我前几日传信本家，信中有一人，我看不透，特求派人来会会，那人就是沐柚，你若要守着他，就连着这个一并办了。” 柳怀皙颔首离去，柳清注视着他的背影，觉着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沐柚躺下还不到一个时辰，睡意朦胧，就听门外传来有序的敲门声，他这医馆一年到头来都开不了几次，来的人屈指可数，这几日来的人怕是把一年的量都清了，他烦躁的起身。 敲门声断断续续却很有节奏，三下一停，三下一停，沐柚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前面刚刚告辞的柳怀皙。 “沐柚，我来护你安全” “？” 沐柚疑惑蹙眉，门外的柳怀皙站的挺拔，理所应当的望着沐柚。 “为何？” “你死里逃生，他没得手，说不准再来。” “…所以…你就…来…” “嗯，保护你。” 柳怀皙说的认真，说的坦荡，反倒搞的沐柚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挠挠头，侧开身。 “我休息，你自行方便” 沐柚关了门留下一句话就回了卧房。 柳怀皙盯着沐柚回了房，收回视线，坐在先前沐柚处理伤口的石凳上。 第5章 案卷 日落熔金。 柳怀皙依旧在院子里端坐着，卧房的门紧闭着，他感受着卧房内的人的气息，平缓的、细微的，终于在柳怀皙守了不知多久之后，屋内的气息才发生变化。 沐柚拉开门，入眼就是端坐在院中的柳怀皙，他一怔，随即又回忆起来人的目的，淡淡收回目光，他将门关上，边伸懒腰边朝旁边的草屋走去。 草屋的门框上挂着一块布料遮挡着草屋内的风光，沐柚抬手掀起布料将它挂在门框的树枝上，回头看着柳怀皙：“我下面，你吃不吃？” “吃。” 得到回复的沐柚没有留恋的回头走进草屋，柳怀皙这才知道，这间草屋是厨房。 沐柚煮的面很简单，没有什么繁琐的步骤，水开、下面、撒盐、捞出，两碗‘佳肴’出锅，他将面端上桌，又转身从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出来，把其中一双朝前一递，柳怀皙顺从的接过。 两碗面白花花的，瞧着也不是那么有食欲的样子，柳怀皙拿着筷子无从下手，转头看着沐柚垂着眼一脸平静的朝嘴里塞面，他愕然，怔愣片刻，他还是下筷子了。 面入口的味道不算奇怪，只是没味，很清淡，在嘴里的感觉像是在嚼米糊，两个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各自低着头吃面。 面不多，几口下去也就见了底，柳怀皙等着沐柚吃完后自然的接过碗筷：“我来洗吧，吃人手短。” 沐柚不是个勤快、好客的人，自然的做起甩手掌柜，坐在院子里看着柳怀皙洗碗。 秋天总是很容易就天黑，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也沉了。 柳怀皙坐会之前的位置，垂着眼看地，沐柚则就撑着手看他，一时无言。 “你来…还有要问的？” “没有。” “那你就只为了看着我？” “是保护。” “有区别？” “有。” “……” 简短的聊天结束，沐柚双手捂脸，深吸一口气：“走吧。”而后起身。 柳怀皙下意识跟着起身，扶着桌子疑惑道：“去哪？” “找人啊，不然你一直看…保护我也不是一回事。” 话语间，沐柚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柳怀皙快步跟上。 二人走在街道上，周边的商铺都低着头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收摊关门，自上一次凶手再犯案后，金陵再一次陷入恐慌之中，这次的恐慌远比上一次更加深入人心，百姓本身就对凶手有着畏惧的心理，再者，柳家在百姓眼中是仙门，是不凡之人，结果连他们都抓错了人，那凶手的危险程度就大幅提升，使得他们胆战心惊。 柳怀皙快步跟上沐柚后就和他并肩而行，沐柚斜视他一眼，：“那些受害者的案卷在哪？” “衙门。” 沐柚点点头，朝着道路尽头的衙门走去。 近来案件堆积，又逢此大案，衙门内可谓是灯火通明，衙役忙的焦头烂额，沐柚二人到衙门时，大门敞开，但外面却没有看守的人，他们朝里走去。 衙役都在大堂内看着自己力所能及的案卷，一衙役看的脖子酸痛，抬起脑袋想着歇歇，正巧就碰上进来的二人，他立刻起身怒斥：“来者何人！官府重地！岂容尔等擅闯！” 他这一嗓门把地上坐着的躺着的都给喊醒了，沐柚扶额，无奈的用手肘捅了捅柳怀皙，后者上前一步：“我们乃是仙门弟子，特来查案。” “嗤”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面前的一群人就哄笑起来。 有人道：“还仙门弟子，抓到一个冒牌的还不够？还要抓几个啊？哈哈哈哈！” 他一说完，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查案？查什么啊，回去摆着您的架子去吧。” 话落，一行人又笑做一团。 衙役们对着沐柚二人冷嘲热讽着，二人也不恼，站在院子里由着他们取笑，衙役见二人神色淡淡也少了嘲弄的心思。 “走吧走吧，没空陪你们玩闹。”一衙役对着他们挥挥手，试图就这样打发了他们。 “我要无头尸案的全部案卷。”沐柚平静的看着他道。 “哎哟呵，我跟你说话不管用是不是？！都说了没空和你们闹！”衙役恼怒的冲沐柚吼道，话刚落下，一把匕首朝他迎面飞来，他下意识躲过，回头一看，发现那匕首钉在大堂的墙上，而沐柚就是丢出这把匕首的人。 一行人被沐柚的行为激怒到，拿起自己的佩剑怒视二人。 “我说，我要案卷。”沐柚再一次平静的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躲过匕首的人，此刻怒发冲冠，他侧头对着身后弟兄道：“弟兄们！上！” 衙役收到命令一拥而上，沐柚朝柳怀皙身后一站，说道：“人多，我不行，你上。” 柳怀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沐柚的话，他看着面前冲上来的衙役，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平行举至身前，一握一开，风浪将一众衙役掀飞，他的衣袖也在风浪的影响下，飘荡几下而后再次垂落。 沐柚从柳怀皙身后走出，再一次平静的说道：“我说，我要案卷。” 有人忍着痛大着胆子喊道：“不是说仙家人不能伤百姓吗！” 沐柚撇了他一眼，开口：“我又不是仙家的。” “那他呢！” 那人指着柳怀皙喊道。 “他刚刚不是了。” 柳怀皙听了这话后抬眼看着沐柚，但没说什么。 这次衙役不敢仔口出狂言，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给您取来，您上坐。”一张张脸笑的谄媚。 “上坐就免了，案卷拿来，我去我的架子上看。” 沐柚说完后也不看衙役的脸色是何等精彩，走回柳怀皙旁边，对着大堂开口：“云霜” 云霜从大堂内飞出，朝着沐柚飞来，而后浮在他面前，沐柚伸手握住，重新放回护腕处。 许是不想在看见这双煞，衙役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案卷拿来了，毕恭毕敬的递给沐柚。 “仙长，都在这了，您看完给我送回来成不？”衙役弱弱开口。 “淮桐巷尽头，医馆。” “什么？” 沐柚冷不丁一句话搞的衙役一怔。 “到时候自己来拿。” “那是哪家医馆呢？同仁堂？还是？” “就唤医馆。”沐柚说完又觉不准确，又添一句：“之前门口有死尸的那家。” “！” 沐柚没有管震惊的众人，拿着案卷就朝外走去，柳怀皙仍然同他并肩而行。 拿着的案卷有些沉重，沐柚受不住，把案卷望柳怀皙怀里一放，自己一身轻的转身走了，柳怀皙看着怀里的案卷叹了口气，让他还回去他又不知为何不想还，只能认命的抱着案卷跟在沐柚身后。 到医馆之后，二人再次坐回熟悉的位置，挑灯夜读，沐柚白天睡的久了，此刻倒是精神，他看着柳怀皙问道：“你不困吗？” “不会。” 沐柚点点头收回视线。 “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个脑袋叫什么？”沐柚看着案卷冷不丁开口。 “秦酿” 两个字一落地，沐柚就抬起头一脸复杂的看着柳怀皙，柳怀皙心下一紧，忙道：“有什么发现吗？” 沐柚没有回答，他将自己手中的案卷摆到柳怀皙面前，案卷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秦酿，男，永兴十七年六月，死于金陵城南废弃庙宇。 柳怀皙看完这行字，抬头看着沐柚。 这次案件中的无头尸一般很少能查清姓名，大多都是无名氏，可能死者本身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死后没有人会报案，金陵又是大城，人口繁多，少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好似没有什么波澜，因此许多无头尸是对不上姓名的，少数对的上的也是有可以证实自己身份的东西存在。 “凶手为什么要拿一个受害者的头颅当木偶头？有什么含义吗？” 二人一时没有思绪，沐柚在脑子里回想，当时秦酿的所作所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按住柳怀皙的手，急声道：“他那个时候来找我的时候说‘沐大夫，我心里不踏实，老觉着有人惦记自己的东西’，这句话解释开来，会不会是他想要别人的什么？假设他现在的思想都来自幕后凶手，那么就是凶手看上了！”沐柚一时不愿说出答案，柳怀皙却接着他说下去“他们的头颅。” 是了，沐柚顿时想清楚了，难怪秦酿当时来找自己看病说需要药引子，感情是看上他的头了啊！ 第6章 香火 “秦酿还在你那吗？” 柳怀皙没有吭声，只是将锁灵球拿了出来，朝前一递。 沐柚接过锁灵球，左瞧瞧右看看，实诚的开口：“怎么用？”他也就是离开了八年，怎么那群老顽固就搞出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还嫌学的东西不够多吗？ 锁灵球是由几块铁片组合成球，由一种符咒加固，下符咒的人修为越强，锁灵球就越牢固。 柳怀皙从沐柚手中拿过锁灵球，稍稍输入灵力，朝地上一丢，铁片开，秦酿从里面滚落出来。 秦酿和几日前那浓妆艳抹的状态完全不同，妆花了，头发也毛毛躁躁，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有了些死人的特征。 沐柚还未开口说什么，秦酿就在地上用嘶哑的喉咙喊到：“香火！我要吃！吃！香火！好多…好多的…乞天神女…香火不断…不断！”随即又大口吸气，他唇瓣干裂，气息微弱，只是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香火” 香火？乞天？ 沐柚闻言有些诧异，二者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者，香火又怎么吃？不齁的慌？沐柚垂眼看着秦酿，淡然的开口：“收回去吧。”瞧着这神志不清的状态，应当也问不出什么。 柳怀皙再度收回秦酿，他站起身，看着沐柚轻声道：“我把秦酿交给他们。” 沐柚理解了一下他口中的‘他们’，应当就是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柳家子弟，他点点头，柳怀皙得到准许后就给了他一个符纸：“有事就用，我立刻就到。”继而离去。 沐柚指尖把玩着符纸，嘴里念叨着：“同样都是柳家的，怎么一个天一个地。” 柳怀皙并没有走多久，他将秦酿丢给柳清并留下一句“上次的木偶。”就离开了，留下柳清等人呆愣的看着地上的头颅和柳怀皙的背影。 他回来的时候，沐柚还保持着把玩符纸的姿势，看见来人有些诧异，脱口而出：“这么快？” 柳怀皙颔首回应，正要坐下沐柚就抬手拦住他，启唇道：“走吧，去找庙宇。” “？” 沐柚跺了跺脚，站起身走来两步，缓了缓有些麻木的脚，正要朝外走去，柳怀皙就拉住他把他重新按回石凳上。 “嗯？” “换药。” 柳怀皙不容置疑的将沐柚住，随后又从东南角的柜子中拿出纱布还有膏药。 “你怎么知道……？”沐柚眼神中流露一丝困惑。 柳怀皙轻声解释道：“上次看着你找药。” 沐柚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头发理到一旁，将自己的脖颈面向柳怀皙。 纱布被取下，伤口比昨日好上一些，但依旧血腥，柳怀皙将药轻轻涂在伤口上，夜色如墨，他不禁朝沐柚的脖颈倾去，沐柚只觉脖颈处传来丝丝痒意，这才惊觉他们二人有些太过亲密。 上药的时间对沐柚来说有些煎熬，但好在不长，包扎之后他就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走吗？” “你知道去哪？”柳怀皙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回应沐柚。 “不知道啊。” 沐柚说的理直气壮，惹得柳怀皙抬眸望着他，沐柚站在桌前，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脸庞，优越的骨相使得他的脸庞一半在阴影处，瞧不真切，但在烛光照耀下的那只眼睛却清楚闪着光注视着他，他好似有些沉浸进去了。 “但是那香火旺盛又是供奉乞天神女的就两间，我们一间间查也要不了多久。”沐柚没发现什么不对，自顾自的接下去说。 柳怀皙收回视线，垂着的长睫掩盖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他低垂着眸调整状态时，一只洁白无尽的手闯入视线，食指和中指处夹着他送出去的符纸。 “喏，还你。” 柳怀皙顺着手看去，沐柚已然战至身前，他没有接过符纸，“留着”二字从他口中滚出，沐柚耸耸肩收回符纸。 “现在可以走了吗？尊贵的柳怀皙仙长。” 这是沐柚第一次叫柳怀皙的名字，虽然带有些玩笑的意味，可柳怀皙还是心头一颤，他深呼吸两口道：“好好说话。” 沐柚不做理会，自顾自的走到前面，他清楚柳怀皙会跟上，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但他就是清楚的知道。 两座寺庙一城内一城外，沐柚拿不准主意，他问：“先去哪？” “依你。”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我不是金陵人。” “……” 沐柚愣住，心想，对哦，他只是来查案。他心中有些尴尬，但面上不显，泰然自若的开口：“那我们先去城内的。” “好。” 二人行至怀安寺门口才惊觉，现在是深夜，哪还有庙宇敞着门，柳怀皙望着沐柚，斟酌片刻道：“先回吧，明日再来。” “明日什么明日。”沐柚不挣气的剜了一眼柳怀皙，而后牵起后者的手：“跟我来。” 他拉着柳怀皙走到寺院后头，瞧着一处比较低矮的围墙一抬下巴说：“门不在那” 温润的嗓音传进柳怀皙的耳朵，他将视线从手上移开，朝着沐柚说的方向望去，面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沐柚看出了他眼里的诧异，他语气含笑：“柳仙长怎么如此诧异，难不成没有翻过墙吗？” “没有” “那你好好体验一下。”沐柚人一跳，手一搭，用力一撑就坐上墙头，回头眉目含笑的说：“这感觉很爽。” 柳怀皙自十岁起进入柳家修行，做事规规矩矩，尊师重道，克己复礼，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叛逆的行为，但他此刻看着沐柚，他又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想学沐柚。 柳怀皙照着沐柚先前的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墙头，他有些欣喜的转头，直直撞击沐柚含笑的眼眸，连带那一抹朱砂痣都添了几分笑意，他看着沐柚的唇瓣一张一合，温润又含笑的话语被风吹进他的耳朵，他清楚的听见：“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嗯。”柳怀皙回以一个音节，又觉敷衍，再次开口：“很爽。” “那我们下去，坐这终归不太好。” 话落，沐柚朝地面跳了下去，稳了稳身形：“下来啊。”他督促到。 柳怀皙下来之后，二人朝着前厅走去。 夜深人静，寺庙只剩下微微亮起的烛火在跳动着。 前厅供奉着祈天神女，神女像眼眸轻阖，神色温柔，嘴角带有一丝笑容，显得平易近人，她双手交叠放置胸前，身体微微前倾，底下的桌案则放着香火、贡品。 “你知道乞天神女是怎么来的吗？”沐柚抬着头看着神像开口。 “怎么来的？” “传言，金陵百年前遭遇洪涝，洪水涌入田间，使得庄稼颗粒无收，这时一女子从罔天河走来，罔天河在百姓心中是通天之河，这女子就被百姓示为神”沐柚讲到这顿了顿，朝着神女像拜了三拜，而后继续道：“当然，她也带着百姓走出了困境，只是洪涝结束，她也不知所踪，于是百姓就自发建起庙宇供奉她，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所以她也就被称为乞天神女，自庙宇建成后，金陵近百年来再无洪涝，就更添她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柳怀皙点点头，也学着沐柚朝神女像拜了三拜，回头道：“这里没有线索，走吧。” “？”沐柚愕然：“你什么时候查好的？” “听你讲神女的传言的时候顺道查了这里的灵力残留，没有他人灵力的存在。” “你确定没有感受错？” 被质疑的柳怀皙有些不快的嘟囔：“确定！” 沐柚见他一脸认真，也不逗他了，点点头走出前厅。 第7章 乞天 怀安寺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二人从先前的围墙处翻出，沐柚想着那城外的静女寺有点路途遥远，他还未出发就累了神。 “你御剑如何？” “甚好。” “捎我一程，那静女寺在城外，我给你指路。” “好。” 柳怀皙手起剑诀，洛水渐渐显现样貌。 “你这佩剑唤洛水？” “嗯。” “是个好名字。” 沐柚欣赏的看着洛水，眼里是盛不住的赞赏、喜爱。 柳怀皙先一步踏上剑身，伸手想扶着沐柚，沐柚抬手止住，：“我能行。”说罢，他迈步一跨，竟坐在那剑身之上。 柳怀皙低垂着头，看着面前跨坐在洛水上的沐柚，这个角度瞧不见他的神色，但从他晃荡两下的小腿看来，他现在的心情应当不错。 “出发出发。” 这句话透出几分少年意气。 柳怀皙操控着洛水腾空而起，朝着城外飞去。 “歪了歪了，朝南一些。” 沐柚着急的抬手指向一旁，柳怀皙适时的转动方向。 发丝在空中飞舞，和红色的发带交缠在一起，惊艳了谁的眼眸？ 御剑的速度果真不是步行可比的，片刻，二人就到了静女寺。 静女寺的规模宏大，相传，这是第一间供奉乞天神女的庙宇。 柳怀皙稳当的落在静女寺内，刚一落地，他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他感受到了和那个相同木偶的灵力。 “这个地方有蹊跷。”柳怀皙说。 “你感觉到了？” “嗯，虽然不多。” 柳怀皙先从剑上下来，抬手搀扶沐柚，待他下来后，他便收了剑。 “你…”沐柚此刻也感受到了有些不同，他正要开口，柳怀皙就朝他摇了摇头，他就闭上了嘴。 柳怀皙朝着静女寺的后方走去，那里是一片密林，沐柚安静的跟在他后面，二人从静女寺的后门出去，直直走进山里。 树木高耸，枝叶茂密，走在山里的能见度不高，二人穿梭在树林间，直至抵达一处山洞，洞口，属于木偶的灵力浓厚。 “就是这？” “嗯，我去就好，很快，你在这等着。” “行啊。” 沐柚本就秉持着造福于己的态度，现如今不用自己动，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柳怀皙深深的看了一眼沐柚，而后走进山洞，山洞很暗，月光照不进来，好在他是修仙者，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还算清楚，洞内传来水声，柳怀皙循声而去。 洞内石路崎岖，从一入口进，寻至水声处，他看见一片深潭，深潭周围是一圈的人头，他们齐齐睁眼，直勾勾的盯着外来闯入者，深潭内是木头制成的身体，它们有些漂浮在水上，有些又沉在水中，好似沉睡。 不对劲，柳怀皙觉察不对，他感受不到沐柚了，柳怀皙立刻转身朝洞外奔去，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刚刚进来的那个入口被一个上古阵法所封住，深潭内的木偶身像是有了神智一般，它们游到岸边，精挑细选了一个头颅安在自己的脖子上。 柳怀皙吐出一口浊气，唤出洛水，从容转身，面上好似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中有些不耐。 木偶姿势扭曲的从潭中爬出，一个接着一个朝他扑来，柳怀皙挥舞佩剑，一剑斩去一‘人’，只是很快他发现，木制身体取之不尽，斩去一具，立马就有另一具重新接上头颅。 他将洛水朝地上一插，洛水剑身一震，周围木偶便四散开来，他转身十指掐诀，破解阵法。 破阵对于柳怀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片刻就使得那阵法四分五裂，他不在停留朝洞外闪身而去。 待他出了山洞，洞口哪还有沐柚的踪迹，他再一次搞丢了沐柚。 “砰”的一声，沐柚被重重摔在地上，丝线缠绕他的手脚，他艰难的直起身看着面前的人，不，应当是‘神’。 “你不是神女吗？怎么还伤害你的信徒？” 沐柚看着乞天神女，带着喘息的开口。 “神女？哈哈…”乞天神女自嘲一笑，咬着牙低吼：“我一点也不想当这个神女！你以为我受万人敬仰吗？！你以为他们是信徒吗？！他们全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 乞天面目狰狞的靠近沐柚，双手死死的按在他的双肩上。 “……那些人是你杀的？” “杀？我没有杀他们啊。”疑惑染上乞天的眉头，她歪了歪头，俏皮的说：“我只是帮他们完成心愿了呀，我不是乞天神女吗？当然要帮他们呀。” “疯子。”沐柚目光平静的看着乞天。 “我不是疯子，我是乞天，我是神女！”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只是眼神冰冷。 沐柚不再看她，他用余光扫视周围，蛛网密布，杂草丛生，好似是个荒废的庙，不知供奉谁的。 他收回视线，他需要自由。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 “哎呀，你饿了么？”乞天手握拳敲了一下脑袋“瞧我，疏忽了，怎么能让我的信徒受饿呢。” 话落，乞天起身朝废弃石像前走去，那里摆放在一盘盘腐烂发臭的贡品。 沐柚见乞天起身，心中默念云霜，云霜似有神智从他袖中飞出，他心中操控着云霜将丝线隔断，束缚消失，他迅速起身。 乞天还在精挑细选着贡品，她头也不回的说：“哎呀，你真不听话，我还想让你吃饱再杀你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话说完的一瞬间，她也挑到心仪的贡品，端起来，慢慢转身。 她像得了糖果的孩童般，兴奋的高高端起，嗓音带笑：“你吃不吃呀？” “……” “你怎么不回答我？”沐柚的沉默让她面上染上怒色。 “……” 再次的冷场让她逐渐的面目狰狞，她那姣好的面容逐渐出现裂痕，瞳孔逐渐变成全黑。 “你不听我说话！你不尊重我！你不尊重我！！”她嘶吼着，“不尊重我的…都要 死……” 漆黑的瞳孔直直锁定沐柚，她身上的气息炸开，一缕缕黑线从她身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朝沐柚飞去，她自己也消失不见，只剩黑线在不断飞舞着，沐柚用云霜斩断靠近自身的黑线，身法极快，黑线不断落地，落地的瞬间又消散。 沐柚本在专心对战黑线，突然，一股强烈的风从他的后方袭来，他反手格挡，被震飞出去，乞天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扑去，沐柚朝身侧一滚，同时将云霜朝乞天丢去，云霜扎进乞天腹部，她腹部刺痛，而后身上气息再次炸开，这次比上次更为凶猛。 沐柚从地上爬起，徒手抓住那几缕黑线，唤云霜前来斩断，却迟迟没有回应，定睛一看，云霜被她用黑线死死缠绕，飘浮在空中，那黑线也与其他黑线不同，更粗、更黑。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匕首？你是谁？” 乞天操控着线团朝自己面前飞来，细细端详，“云霜…”她活了百年，见过不少名器，她在脑中回忆，没有哪个名器唤作此名。 “可惜，这么好的名器，你以后就用不着了。”她有些惋惜，可不过两秒，又笑脸盈盈“没事，我替你用。” 沐柚定定的看着她，咧嘴一笑，嘲讽的开口：“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说完这句话，从袖中拿出符纸，朝面前一放，符纸竟飘在原地。 “柳怀皙！” 几乎是皙字落地的瞬间，沐柚脚下出现一个法阵，他身处法阵微微靠前的位置，柳怀皙则是闭着眼直接出现在法阵中央，沐柚的后方。 “她是凶手。”柳怀皙眼皮轻颤，随着沐柚平淡的嗓音慢慢睁开。 “好。” 霎时，他唤出洛水直直朝乞天斩去，剑气凛然，直逼取之性命。 乞天则是伸出双手想接下这一剑，她对自己很自信，只是这剑气乞天承受不住，寒光掠过，她的双手被切了下来，落在地上时，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痛意从手腕处传了上来，她发出惨烈的尖叫，叫声响彻山谷，听的人不寒而栗。 柳怀皙朝四周一挥洛水，黑线便消散开来。 “云霜。” 云霜得到释放后就被唤回，沐柚拿着它走到柳怀皙身旁，俯视着跪坐在地上嚎叫的乞天 “啊啊啊！你们！你们也欺负我！！所有人都在欺负我！”她嚷嚷着不公、苍天无眼。 她双目从漆黑变为猩红，流出血泪，双手重新长了出来，指甲修长，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瘫软在地，四肢扭曲，嘴中念叨着咒语，黑线四散。 突然，从四面传来不同的气息，待气息传近，道貌岸然的话语也一并传来。 “柳师弟！沐大夫！别慌！有我们！” 柳清携几名柳家子弟从后方御剑飞来，距离渐近，从剑上跳下落在二人身旁，跟他们一同来的还有那木偶。 黑线如同有生命般缠绕木偶四肢，将其拉至空中，程包围式。 “蠢货。”沐柚淡淡在旁吐出二字，声音没有压低，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后方年纪较小的沉不住气，被骂了自有不爽，剑指沐柚吼道：“你什么意思！你这草包！” 柳怀皙不动声色的移到那剑前，有些不爽。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锅晨！不得无理，退下！”柳清跳出来打圆场，随后朝沐柚鞠躬：“受惊了，沐大夫。” “你去处理木偶，她交给我。” 沐柚转过柳怀皙，对着他道，柳怀皙颔首回应。 洛水清出一道口子，沐柚反握云霜，闪身而出，攻势迅猛，乞天下意识格挡，而后手成爪状朝沐柚身上招呼，沐柚闪身躲避，乞天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好快。 沐柚不喜远程进攻，存在太多不定，他喜爱近身，可以最快最致命，但相应的这也最危险。 他攻势渐强，好像添了些怒气在其中，刀刀都是十成十的用力。 柳怀皙则是当好了他的后援，每每有木偶被操控着想偷袭他，就会被剑气击杀。 二人配合默契，柳清等人站在原地手持剑只却派不上用场。 木偶在这没有可以续的身体，柳怀皙又功力强厚，木偶不堪一击，身体被毁后就只剩下头颅孤零零的坠在地上。 待柳怀皙处理完木偶，沐柚也将云霜插进乞天的心口，又一脚将她踹飞出去。 乞天躺在地上时眼睛里还是不可置信，她喃喃出口：“你…你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蠢货，跟你装装，你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