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荷包紫堇》 第1章 第 1 章 江瑾南死了,江拂衣因为忙着处理葬礼,心力交瘁而疏忽大意,在从江家别墅回去的路上被一个胡子拉碴的醉汉挡车,江拂衣猛踩刹车导致方向跑偏,撞向一旁护栏,夜色如墨水般浓稠,江拂衣借着车灯下车查看倒地的醉汉时被他朝着胸口开了一枪,差一点命中心脏,虽然被险而又险的抢救回来了,但自那之后他的身上就开始出现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他晚上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都是同一个场景,自己被一个看不到也摸不着的黑色雾团按在床上,双方力量悬殊江拂衣根本动弹不得,四肢被冰凉黏腻的触感紧紧缠绕,像无形的触手令他逃无可逃,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怜悯,扯着他胸前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都是疼的,那种被冰冷的像把利刃一样破开他身体的感觉记忆犹新,早上醒了后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全是淤青。 江拂衣是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而且他看了监控,监控里除了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床上的被子却无风鼓起来。 他去拜过佛,还让谢渊带他去问过那些能掐会算的道士,那道士一看他就神色大变,围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几圈,然后沉声问他:“你的家里近来是不是有丧事?” 江拂衣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点头。 两个月前江瑾南死了,之后的第七天沈赫京死了,死在他差点被子弹穿过心脏的那一天,同一天同一时间,他在医院待到半个月前才出院,这半个月一直被那东西缠着。 沈赫京是他法律上的伴侣,江瑾南是他法律上的父亲,不管哪一件都算是他的家中丧事。 江拂衣用手比划:这有什么联系吗? 道士看不懂手语,狐疑的目光看着江拂衣,一旁的谢渊给他做翻译。 道士这才说:“你感觉不到吗?我看着这东西……应该是你的家里人……” 江拂衣愣了下,然后抿唇,手继续比划,谢渊给他翻译:“怎样避免并且破解。” 那道士皱了皱眉,说这种事想要避免破解也可以,只要找一个九九年九九月九九日阳气足的人跟你同居一室就行了,因九为阳数之极,双九叠加阳气极重。 “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你可以找个伴儿,比如99年九月九日九时九分出生的……” 江拂衣听着这个日期有些出神,符合这个出生日期的他还真的知道就有一个人,而且离他还不远,并且…… 而且…… 但是…… 他有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道士耐心的等他,谢渊只是站在他身边,江拂衣比划他就口述,江拂衣没有动作的时候他就像根木头一样站着,尽职尽责的做他的保镖。 江拂衣过了很久才再次跟那道士打手语:这样的人恐怕不好找,师父你给我一个可以辟邪的东西吧…… 他不会说话,但并不是天生的,他能发出微弱声音,他看起来很有迷惑性,让人觉得他很纯澈懵懂,昳丽勾人到极致,他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谢渊自上而下的看着他的侧脸出神,尽态极妍尤物移人,江拂衣的确漂亮,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那道士就给了他一串开过光的手心大小的铜镜,背面刻着楞严经,让他拿回去放枕头底下,就这样,江拂衣的确安稳了两天,但那第三天的时候枕头底下那铜镜一下裂了,之后那黑雾就对他变本加厉,做的更凶,江拂衣半条命都快折腾没了,好不容易从爬起来去找那道士,结果发现那道士竟然暴毙了。 之后江拂衣也曾找过其他道士想破解那看不到的邪祟,但没人再敢给他看了,但凡有点真本事的看江拂衣一眼就眉头紧锁,说江拂衣被那东西钉了死契了,他们管不了,江拂衣现在要么就被那东西拉着一起下地狱,要么就去找一找那阳数之极的人。 江拂衣坐在车里,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一串号码前,迟迟没有按下,只是看着那串号码发呆,思绪却回到一年前,第一次见到沈赫京的那一天。 沈赫京是沈家最受娇惯的小儿子,沈家几代从政,盘踞在权力中心,父亲沈承是高官,职位之高,是达官巨贾也要对其仰望的存在,大哥沈辞京子承父业,在政界长袖善舞,把家里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沈辞京与沈赫京虽是同父异母,但兄弟两人的感情还算不错。 不过比起人人称道的沈辞京,沈赫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世祖,终日流连花丛,从不过问家事。 沈家还有个养子何砚时,说是养子并不准确,他称沈承为叔父,因他父亲曾是沈善见心腹,后来不幸身亡,何砚时无人照看,从五六岁起就寄养在沈家,外人皆知沈承对何砚时的重视甚至超过沈赫京这个亲生儿子,何砚时是沈承的一把刀,沈承与沈辞京不方便处理的事全是何砚时在处理,一个表面一个暗面。 这两年沈承有意撮合沈赫京跟何砚时,但沈赫京对此一百个不愿意。 那天在梧桐苑的私人会所VVIP包厢里,沈赫京正左拥右抱,喝得眼角眉梢都是酒意。 身边的陈渡凑过来调侃:“你家老爷子不是对你催婚吗?你还有空出来喝花酒?上次沈部长的人电话都打到我老爹那儿了,勒令我不许再跟你厮混,否则我爹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呢。” 沈赫京不屑的嗤笑一声,长腿一抬,懒散的架在茶几上,“断绝就断绝,我给你重新找个爹。至于要老子我娶何砚时?做梦吧,何砚时那家伙蔫儿坏,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他灌了口酒,语气讥诮,“我沈赫京就算娶只乌龟也不会娶他。” 众人哄笑着问他不喜欢何砚时,那喜欢什么样的?何砚时可不是一般人,见过他的都知道。 沈赫京:“老子当然是喜欢最好看的,还有看感觉。” 陈渡就说:“好家伙!何砚时还不够好看啊?” “滚蛋!” 沈赫京一脚踹过去,眉宇间浮起厌烦,“你他妈的再提他你就给我滚出去!” 正笑闹间,林妄推门进来,一进来就把双手高举着告罪:“抱歉抱歉,家里有点事耽搁了,我自罚三杯!” 他端起桌上酒杯,双手举着跟沈赫京赔罪:“沈少。” 又顺手拍了拍陈渡的头,“陈狗。” “你他妈……滚蛋!” 陈渡立马站起来扇回去,两个人笑骂着扭打在一起,谁都没注意,就在门开合的那瞬,一道绰约身影从门外廊间一晃而过。 沈赫京漫不经心瞥去一眼,却瞬间直了眼。 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酒杯“哐当”倒在茶几上,“我靠!我遇见真爱了!” 陈渡和林妄愣住,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沈赫京已经大步朝着江拂衣追了出去。 第2章 第 2 章 沈赫京对江拂衣一见钟情,在江拂衣答应跟他交往后的一年里他不止一次地对江拂衣真情吐露:“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想把你绑在身边据为己有。” 他说这话时,会亲吻他额头或唇瓣,用自己脸颊去蹭江拂衣的,柔情款款的跟他耳鬓厮磨。 他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爱的坦荡又张扬,从不知遮掩为何物。 他们初见就发生在会所安静的廊道转角,当时的江拂衣从他的包厢一晃而过,沈赫京推门就追,追到只有一步的距离时出声唤他:“喂,等等!” 江拂衣并未意识到这声招呼是冲着自己,依旧安静地向前走,沈赫京见状,长腿一迈,几步追了上去,身形一转,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江拂衣只见眼前忽然多了一堵人墙,他微微仰头,对上一张极为出众的年轻面容,约莫只有二十二三岁,身高至少一米九,正低头看着他,眼神专注,却一时没有开口言语。 沈赫京此刻心中正在惊叹,远观已是惊艳,近看更觉勾人心魄,眼前这人仿佛是照着他的心意长成的,只是他向来被众人环绕惯了,往往是一个眼神就有人娇笑讨好的主动靠近,所以到了此刻竟有些词穷,顿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是难得的正经:“你好,能认识一下吗?” 江拂衣微微睁大了眼睛,点漆似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诧异,似是觉得他的搭讪有些突兀,沈赫京见他迟迟不语,不由皱眉,那点少爷脾气就又冒了出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说话啊!”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不行也得行,我就缠定你了! 江拂衣看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纤白的手指抬起,在空中划出一串手语,沈赫京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不会说话?” 江拂衣轻轻点头。 一丝怜惜迅速掠过沈赫京的心头,他不由放软了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不会说话也没关系。” 反正有些时候也不需要你说太多话,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他对江拂衣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意来,笑起来就更显得潋滟生光,让人移不开眼,沈家人长得都很出色,沈赫京虽然不学无术,但他这张脸尤其出众。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屏幕已调至备忘录界面:“来,告诉我你叫什么,输这里。” 江拂衣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被人打扰的细微不悦,沈赫京捕捉到这一丝情绪,连忙解释:“我不是坏人!” 江拂衣这才真正抬眼打量他,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他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你喝酒了?是喝醉了认错人了吗? 冰凉纤细的指尖在递还手机时无意间擦过沈赫京的掌心,带起一阵微小的电流,瞬间窜上沈赫京的心头,缠绕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他甚至荒谬地觉得是眼前这个美人在不动声色地勾引他。可当他对上那双雾气朦胧如同被清水浸透的稀有宝石般纯净的眼眸时,那点疑虑瞬间消散,只剩下清晰的心动。 “没……不是……”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耳根微微发热,“对,我是喝了点酒,但绝不至于醉到认不清人,我只是想跟你……” 他又把手机往江拂衣手里递了递,期盼着他能留下联系方式,江拂衣却似乎只是在欣赏他的窘迫,忽然对他浅浅一笑,那一笑,宛如一片最轻柔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过沈赫京的心尖,他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却不是酒意上头,纯粹是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在作祟。 他在心里暗骂:这种尤物到底是被他妈的谁给藏到现在?居然让他现在才遇到! 他今天是铁了心要缠着江拂衣,非要到联系方式不可,江拂衣却再次对他打了一串拒绝的手语,他看不懂,心里想着明天就去报个手语班,江拂衣已经轻轻推开他,转身往楼上走去,沈赫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被那小哑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有点惊讶,他以为哪怕对方对他没有意思,但碍于他的身份肯定会留下点什么,但江拂衣走的很干脆,他想追上对方轻而易举,但他没动,怕太过冒进反而把人吓跑了。 恰巧看到会所的经理经过,他立刻将人招来,然后指着江拂衣消即将消失的楼梯方向,“那是谁?” 经理屁颠屁颠地跑来,刚好看到江拂衣绰约的一抹背影,恭敬告知:“那是江拂衣,江瑾南先生家的小儿子。”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江家那个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的小儿子,而提到江瑾南他就想到江家在十几年前政斗失败,江家被迫出局,江文涛,也就是江瑾南的父亲,辞官保身,归隐为民,之后的江瑾南弃政从商,江家从此之后不再过问政事只专心经商。 他想到这里,微微皱眉,如果江拂衣是这种身份,那他还真不知道沈家会不会同意他跟江拂衣在一起,但随即又想到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怕他爸同意,这美人对他不感兴趣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到手呢。 待回到他的私人公寓后,他立刻打电话让人去查,几天后,助理给他送来详细资料,他的心思不在政事上,所以就花钱办了几家公司,也没有正经打理过,全当打发时间。 他看了资料这才知道江拂衣并非天生失语,是七八岁时被江家的仇家绑走,在外漂泊了近八年才被寻回,被找回来后就不会说话了,而且并非器质性损伤,似乎是受到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所致。 这份认知让他心底对江拂衣的怜惜又深了一层,而且在他知道了对方的住处后就开始正式追求江拂衣。 他给江拂衣送新鲜昂贵的鲜花,送精心挑选的礼物,附上无限额的黑卡,但他送去的东西都被江拂衣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沈赫京看着被退回来的东西有点犯愁,江拂衣在拒绝他,他也是第一次追人,不知道该怎么追,就整天在网上找办法找攻略,他还把林妄跟陈渡叫过来,让他们给自己出谋划策,那俩人也不靠谱,能结交到沈家这种家世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陈家跟林家的社会地位不如沈家这是事实,可这两家在这一大片地界上那也是令人忌惮敬仰的存在,追着他们跑的人犹如狂蜂浪蝶,放下身段去追求真爱?很抱歉,他们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三个人窝在房间里研究了半天,陈渡笑的猥琐:“下点药……” 沈赫京一脚踹他腰上:“滚!我是追心上人,你把那歪心思给我收一收!” 林妄摸着自己下巴:“那不如我们来演一个英雄救美的戏,如果怕事情暴露,那我跟陈渡可以牺牲自己,拿双袜子套头上,假扮劫匪……” 陈渡瞪大眼睛:“我不愿意!” 沈赫京对他俩翻了个白眼:“老套,你们两个今天来没有带脑子是么?” 陈渡跟林妄两个人同时耸肩,“抱歉,这实在是我们的知识盲区。” 他们生下来就有身份的便利跟光环,的确不知道什么是为情所困。 三个人商量半天也商量不出头绪,晚上的时候,沈赫京靠在沙发上看着手机的沈拂衣的照片出神,然后忽然皱眉,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在这里对着手机睹物思人,这是做什么?他又不是没有腿,又不是不知道江拂衣住哪里,他当即从桌上拿了车钥匙,坐到车里的时候动作又顿住,他心想,今天见面就要为下一次见面做准备,那就不能空手去啊,要想点什么办法让他以后也能顺利的见到江拂衣。 他给陈渡打电话,让陈渡弄几张票过来,什么电影票演唱会,音乐会艺术展,让他都送几张过来,他就不信江拂衣对这些全都没兴趣。 他拿着这些票开车跑到江家别墅的大门前,看着紧闭的两扇大门,不耐烦地按着车喇叭。 管家听到后,皱着眉头出门,就要开口赶人,让他去一边按去,一抬头,透过降下的车窗瞧见车里的人是这位混不吝的又完全惹不起的爷,脸上的恼怒瞬间消散,有些惊疑不定,以前他都是在新闻上看到这张脸,现在乍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在看到他那全球限量版的跑车后就确认对方身份了,硬着头皮上前:“沈少,您这是?” 沈赫京漫不经心地摘下墨镜,手腕搭在车窗边,不经意间地露出腕上那价值不菲的腕表,问他:“你家小少爷呢?睡了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腕表:“刚晚上八点,不至于睡这么早,你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管家额角沁出冷汗,心下嘀咕:这什么情况?沈家的二少爷跑来江家找人,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而且就算接了电话,他家少爷也不会说话啊! 嘴上只能婉转回复:“沈少,这……我家小少爷跟你交流起来实在不方便,所以他不接电话肯定是无心的。” 什么无心的,他给江拂衣打过去的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后来就响一声被挂断,这叫无心的? 他眉心皱起:“放……” 沈赫京那个“屁”字还没出口,余光瞥见二楼窗边一道熟悉身影闪过,立刻把脏话咽了回去,他迅速下车,脸上也霎时换了一副表情,朝着二楼窗口激动的挥了挥手。 江拂衣看到他时愣了下,没想到这人追到了家门口,抿唇,犹豫了会儿,终是下了楼。 他洗了澡,长睫上似乎还有残留的泛潮的雾气,穿纯白色的棉质睡衣,干净纯澈,难以言说的昳丽勾人,沈赫京垂眸看着他,觉得他穿什么都好看,脑中甚至冒出一个更龌龊的念头,不穿大概最好看,他随即在心里连“呸”几声,唾弃自己:沈赫京你他妈能不能纯洁点!江拂衣那么干净纯澈你这样太恶心了! 他有些紧张的跟江拂衣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你……你想去看吗?不想看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两张艺术展的门票……我还有演唱会的门票……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个所以都买了……” 话没说完就想咬掉自己舌头,他这样一说显得自己好像是来推销门票的,而且这也太刻意了,可他实在没有追心上人的经验。 江拂衣静静看了他片刻,犹豫了一下,竟点了点头,沈赫京一愣,随后心里狂喜,得寸进尺地问他:“那……那我能上去坐坐吗?我把这些票拿上去……你好好选一选去自己喜欢的……” 江拂衣再次点了点头。 江拂衣住在江家建在郊外的独栋别墅里,大到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一名煮饭阿姨和一位管家打理杂事,因为他不能说话,学业都是由上门家教负责,他刚满二十岁,本该在大学校园里享受青春,却因为交流不方便而终日窝在这座安静的房子里,沈赫京通过查来的资料知道江瑾南不止江拂衣一个儿子,他有三个儿子,江拂衣是最小的那个,他听说江拂衣幼时极为聪颖,被养在江家主宅,跟他大哥二哥一样极受重视,直到被仇家绑走,失踪了七八年后被寻回,离成了今天这样,有了残缺的江拂衣就像一枚弃子一样江家丢在这里,孤苦伶仃的,至少在他看来完全可以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江拂衣的处境。 他在江拂衣的房间里随意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江拂衣身上那种特有的,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更像某种熟透的果子自然散发的甜意,仿佛用牙齿轻轻一咬,就能溢出黏稠而甘美的汁液,他向来不喜欢甜腻的东西,却独独贪恋萦绕在江拂衣身边的这一抹甜。 江拂衣正俯身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在他俯身的瞬间,沈赫京瞥见他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条样式简单的银色项链,坠子隐没在衣领下,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碰,江拂衣却已直起身,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安静落座。 第3章 第 3 章 江拂衣指尖轻抬,打手语问他: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沈赫京靠着这两天学过的手语连蒙带猜,“什么?” “请?” “问?” “你问我找你有什么事吗?” 他聪慧过人,学习能力惊人,但对新事物兴趣不大,这次这么积极完全是因为喜欢江拂衣。 沈赫京同样给江拂衣打手语,不太标准但很用心,试探性的比划,“想见见你……” 江拂衣看到后有点惊讶,他没想到沈赫京会学这个,目光盯着他来回转动的手指,若有所思,沈赫京被他看的耳根泛红,轻咳了一声说这些是他这两天刚学的,以后他也会学更多。 他略微有些笨拙的继续比划着刚学会的词汇:“我还学了其他的……你好……” “你们好……” “谢谢你……” “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格外认真。 江拂衣看到他最后一句话时,轻轻偏头,眼睛里闪过疑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手语不标准所以江拂衣看不懂,还是因为江拂衣看懂了但不知道沈赫京喜欢自己哪里。 沈赫京被他看的心脏狂跳,心里不由想:这就是一见钟情的魅力吗?怎么他随便做个动作我都爱的不行…… 他感觉到久违的紧张跟窘迫,像小的时候瞒着父母逃课却被沈承的警卫抓个现行,他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从江拂衣身上离开,刚好看到紧挨沙发的小桌子上摆放的一个精致相框,那里面是一个面容温婉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他盯着小时候的江拂衣看了半天,然后跟江拂衣说:“这是你吗?你跟小时候长得不怎么像……” 江拂衣打手语反问:是么?哪里不像? 沈赫京连蒙带猜的猜出他的意思,对他如实说:“你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沈赫京在江家别墅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江拂衣说话,缠着江拂衣教了他一些手语,一开始两人相对而坐,后来他离江拂衣越来越近,江拂衣竟然没有拒绝,沈赫京心里乐开了花,欣喜又激动,一直等看到江拂衣身体伏在沙发扶手上打瞌睡才恋恋不舍的告别离开。 他来的时候眼睛一直粘在江拂衣身上不愿意离开,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别墅的院墙上布满大片的爬墙蔷薇,花开的正艳,沈赫京觉得这一幕漂亮至极,就像江拂衣一样,就拿手机拍了一张发朋友圈,秾艳而绚烂的花朵遮盖住锋利的花刺。 江拂衣送他到门外,他有些踌躇的问江拂衣:“我下次还能来找你么?” 江拂衣点了点头,沈赫京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沈赫京开始跟江拂衣约会,带他去看音乐会,去拍卖场,去赛车比赛。 他把江拂衣带到赛车场上时,先江拂衣一步下车,然后亲自拉开副驾驶的门,用手给江拂衣挡着车顶怕他碰到。 在场的几个跟他交好的,出身商贾之后的年轻男人第一次见他这么宝贝一个人,都震惊的瞪大眼睛,但等看到江拂衣那张脸时就明白过来沈赫京为什么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珍宝了。 他的狐朋狗友都带了男伴女伴,但那几个人还是对着江拂衣流口水,被沈赫京一人一脚踹飞出去。 他让江拂衣去贵宾席上等他,然后对着那些人命令他们不许看他家宝贝,谁再看他就挖谁眼睛。 陈渡把怀里新交的男伴一把推边上,跑过来拍马屁:“沈哥沈哥,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看见天仙下凡了?我嫂子真的美得人神共愤啊,你看这些男明星男模特,跟我嫂子一比,就跟开了滤镜似的根本没法比!对了,要不要准备一辆车给我嫂子玩玩?” 沈赫京让他滚,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江拂衣参与? 穿着赛车服的沈赫京在赛道上风驰电掣,白色烟雾弥漫,引擎轰鸣声中,赛车如闪电般掠过弯道,沈赫京每一个过弯都干净利落,赛车服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以绝对优势夺得第一名,引得观众席一片欢呼,尖叫声里全是沈赫京三个字,冲过终点时,他第一时间望向看台,准确找到那双纯澈而沉静的眼睛。 他问一旁姗姗来迟的的陈渡还有林妄两个人:“我帅不帅?” 二人给他竖大拇指。 沈赫京满意的笑了笑,下了车后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朝着江拂衣跑过去。 沈赫京还带着江拂衣坐私人飞机去看极光,高空之上,绚丽的极光如梦幻般展现在眼前。 光芒美轮美奂,飞机穿越云层时,舷窗外极光如轻纱般摇曳,那是大自然最浪漫的馈赠,是神明放的烟火。 “喜欢吗?” 沈赫京轻声问他,又满怀期待地问江拂衣看到了什么,他以为江拂衣会觉得这场景绚烂,闪耀,或者是美、永恒之类的词语,结果江拂衣告诉他:是警告,别靠太近。 这种东西离得越近方向感越错乱,信号消失,温度消散,会冷的让人窒息,但沈赫京已经完全陷进那种如真似假如梦如幻的景色中。 沈赫京追求江拂衣的事很快传到了沈承的耳朵里,沈承打电话把沈赫京叫回来,质问他最近在搞什么鬼,怎么和江家人搅在了一起,沈赫京直言不讳地说他要跟江拂衣结婚,沈承听后不仅不同意,还大发雷霆。 沈赫京皱眉道:“我知道爷爷当年和他们家有过节,可你们不是已经赢了吗?江家都弃政从商了,你还想要怎样?你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还来教育我?” 沈承气得拍桌子,“混账东西!你还反过来指责起你老子了!” 沈承年轻时是部队里的军官,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眼睛一瞪,十分吓人,沈赫京小时候常被他吓得做噩梦,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根本不把他的恐吓放在眼里。 “你说错了我还不能反驳?” 沈承:“老子说的话就是天!老子说不行就不行!” 沈赫京:“那你到底怎么样才同意!”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同意!” 沈赫京:“那算了,你别管我,我也不给你添麻烦,婚礼不用你操办了,如果你还是不满意,你可以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他转身就要走,沈承气得厉声喝道:“警卫!” 瞬间,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推门而入,沈承用要杀人的目光盯着沈赫京,一字一句地对警卫下命令:“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毙了!” 沈辞京一进屋就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爸,你这是做什么?” 他走到沈承身边,挥了挥手把警卫员挥退。 沈承仍然气得够呛,用手指着沈赫京的鼻子,“这个逆子快气死我了!” 而一旁的沈赫京看到沈辞京回来,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小事上沈辞京会向着他,但在大事上,沈辞京会无条件服从沈承,而他应付沈承一个人已经够费劲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沈辞京,他心里后悔被沈承的电话叫回来,早知道就不该来,把沈承拉黑了就省事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开长腿要离开,被沈辞京叫住,“赫京,过来,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呢,你去哪儿?” 沈赫京只能转过身,哼笑:“我要结婚,这老头子不同意,还要拿枪毙了我,就这么回事,还有什么好问的?” 沈辞京略显惊讶,片刻之后,忽然轻笑出声:“看来你肯定不是要和砚时结婚,不然爸会亲自为你布置婚礼现场,你要娶的是谁?说出来听听,是有多不济,才能把父亲气成这样。” 沈赫京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哥你会不会说话?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我家衣衣跟不济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衣衣?” 沈辞京和缓地询问,挑眉看向父亲,“爸,这名字不错。” 他又将目光转向沈赫京,“哪家的姑娘?” 见沈赫京的表情,他改口:“谁家的儿子?” 沈赫京和沈承几乎同时回答,一个迫不及待,一个怒火中烧:“江瑾南的种!” 沈辞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沈承气成这样。 “江家的啊……” 他沉吟道,那怕是不成了。 江赫京心思不在正事上所以不知道,沈家跟江家除了之前是宿敌外,还有些别的恩怨,这些恩怨直接影响到两家的关系,平日里连来往都没有,现在忽然要结婚,这怎么可能? 沈辞京打趣的语气:“喜欢谁不好,怎么喜欢上那试管小孩?” 江瑾南娶过三个妻子,娶第一任的时候他还从政,娶的是官家的女儿,没有感情,生孩子是为了联系两家枢纽,后来协议离婚,第二任妻子是商业联姻,同样是为了双方共同利益,孩子也不是自然受孕,最小的儿子同样如此,江瑾南似乎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永远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像个闹钟一样准时准点,严丝合缝,一丝不苟,比起他来江瑾南更像个政治怪物。 可惜的是他出生的太晚了,他刚在政治上有点起色的时候就已经被沈家连根拔出了,沈赫京的爷爷沈善见就说过,如果江瑾南再早十年出生,现在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江赫京皱眉:“什么试管小孩?这跟我娶他有什么关系?哪怕他是,那我不应该更爱他吗?小的时候妈不爱,长大了爹不爱,哥你一个被评为人民公仆的处长怎么攻击别人出身?” 沈辞京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如果说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政治动物,沈赫京就完全是个例外,大概一个家族总会有点基因突变吧。 他跟沈赫京说:“你最好别被谁当成傻子耍,丢脸。” 他一边说着,一边跟沈承对视一眼,然后无声的跟沈承达成共识。 次日一早,沈赫京就接到电话,他在外省的核心公司突遭审查,助理搬出他的名字来也不好使,沈赫京只能亲自驱车赶往临省。 沈承与沈辞京身居高位,沈赫京若在本地经商无异于授人以把柄,为了避嫌,他的公司全部布局在外。 等他一离开,沈辞京就让秘书给江拂衣打去电话,他想知道那江拂衣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沈赫京迷的神魂颠倒的。 江拂衣正在跟家教上课时收到一通电话,手机里传来温柔但公事公办的女人声音:“您好,请问是江拂衣先生吗?这里是省司法厅办公室。” “沈辞京处长正在牵头一项关于《残疾人权益保障法》实施情况的调研,我们了解到您的情况,希望能邀请您作为青年代表,提供一些宝贵的信息。” “我们了解到您在沟通上可能有些不便,因此会在通话后,通过官方□□给您发送一份详细的书面邀请函和会议须知,请您务必查收,对了,为了方便,您可以携带一名手语翻译人员或者由我们给您配备。” 对方说完后就挂断了。 残疾人…… 江拂衣默默想,沈辞京说他是个残疾人。 沈赫京像一头张扬肆意的豹子,如果被惹怒他会无差别攻击,而沈辞京这人似乎喜欢按在别人痛处上。 沈辞京现任司法厅处长,26岁的正处级属实是凤毛麟角,但他政绩突出,破格晋升,处于庞大信息网络的中心,能提前获悉机密动向,是沈家极其强大的信息阀。 江拂衣按照官方邮件上的地址去找他,敲开办公室的门,就见正在办公的沈辞京,身姿挺拔如修竹,被裁剪精良的深色西装妥帖的包裹着,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种不容僭越的气场,仿佛一切纷杂到他面前都会被梳理得条分缕析,五官俊美但不带丝毫女气,是被权力与学识浸润过的清朗端方,皮肤是常年居于室内的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纤细的金丝边眼镜,瞳仁是温润的浅褐色,但眼型偏长,眼尾有上挑的弧度,与深邃的眉骨构成一张极为深刻而冷峻的脸。 出色的容貌反而是他最不起眼的优点,温雅与上位者的权威,交杂着年轻人独有的锐利,让他如同一柄收于名贵丝绒中的古刃一般,优雅且致命。 第4章 第 4 章 午后的阳光在沈辞京身后勾勒出修长的轮廓,两扇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江拂衣由秘书指引着进了他的办公室,沈辞京在接电话,对江拂衣遥遥一瞥就抽开视线。 “……嗯,方案我看过了,细节上还要再斟酌。”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底线不能动,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秘书等他打完电话后才上前两步,语气恭谨:“沈处长,江先生来了。” 沈辞京放下手机,这才将审视的目光落在江拂衣脸上,有极短暂的凝滞,空气仿佛也静了一瞬。 眼前的人确实担得起沈赫京那般神魂颠倒,比照片上更昳丽几分,那不是简单的漂亮,而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精致,皮肤白得剔透,眉眼如水墨勾勒,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幅被精心收藏的古画,轻易就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破坏欲与占有欲。 但这失神只有一刹间,沈辞京唇角牵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堪称温柔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江拂衣?” 他迈步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我是沈辞京。” 他在江拂衣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这个距离既不显得冒犯,又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赫京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江拂衣的眼睛上,带着审度,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拂衣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双美眸清澈见底,像是浸在水里的黑琉璃,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麻烦,然后抬起手,动作流畅的给他打手语。 沈辞京看不懂。 他看着那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翻飞,像蝴蝶翩跹,可他看不懂其中的意思,一丝极淡的,近乎不存在的烦躁掠过沈辞京的心头,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信息,而这种无法解读的沟通方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容更深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我看不懂手语。” “我以为你会带一名手语翻译。” 但在他眼里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就不需要真正的交流,他只想看看这个让沈赫京情根深种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他指引着江拂衣落座,让秘书给江拂衣倒茶,并没有急于切入正题,他先从手边拿起一份装帧精美的政策文件,语气平和,如同一位真正在调研的官员。 “江先生,感谢你愿意来,我们正在推动《残疾人权益保障法》的落地细化,特别是在婚姻家庭方面。” 他目光平静的扫过江拂衣,“法律保障的是基本权利,但婚姻生活远比法律条文复杂。”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看似开放实则充满掌控欲的姿态。 “比如,我们调研发现,许多特殊人士的婚姻,会面临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现实挑战,最基本的沟通,赫京那个性子,让他系统地去学手语,一两句他还有点兴趣,坚持下来恐怕很难,届时,你们如何进行一场不流于表面的深夜谈心?当他在外受了委屈,你又如何能第一时间给他有效的安慰?”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测量过。 “再比如社交,沈家的社交圈想必你也有所了解,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句话里三层意思,那种环境,对于一个无法用言语即时回应,无法参与机锋交锋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你真的愿意永远作为赫京身边一个需要被解释被照顾的附属品吗?” 说到这里,他适时的停顿,给江拂衣消化这些话的时间,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 “当然这些还只是外在的,更核心的是精神层面的不对等,赫京的世界是商业时政资本运作,这些领域的信息洪流,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高效的言语交流,长此以往,你们的精神世界要如何同步?当共同语言耗尽,最初的激情褪去,剩下的会是什么?” 他的语气跟态度没有完全没有攻击性,可他话里的深意又带着犀利的涵义,他轻轻靠回椅背,做出了结论性的总结,语气变得愈发恳切: “我说这些,并非对你有任何偏见,恰恰相反,正是出于对你们双方的负责,法律赋予你结婚的权利,但生活需要的是更坚实的地基,与其在未来面对这些可以预见的痛苦,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一个更轻松的人生轨迹。” 江拂衣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沈辞京很有耐心,而且似乎为了表现自己对残疾人的迁就,沈辞京亲自将一支精致的钢笔和一张便签纸拿到他面前,姿态温和却不容拒绝:“或许,这样更方便些?” 江拂衣的目光在纸笔上停留一瞬,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没有去碰它们,反而抬起头,用那双纯净得能窥见倒影的眼睛望向沈辞京,然后,毫无预兆的用一只手轻轻抓住他胸前衣服。 在沈辞京微怔的目光中,他抬起食指,隔着他挺括的白衬衫,在他的左胸口袋下方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开始一笔一划的书写。 声音能被录下来,写的字也会被保存,打手语他又看不懂。 指尖的温度与压力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像羽毛搔刮,又像微弱的电流,沈辞京的身体几不可察的绷紧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笔画的走向,却一时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字,那种轻柔的触感让他眸色渐深,江拂衣却毫无所觉:您是说我配不上他…… 沈辞京不等他写完就一把抓住江拂衣的手腕:“你一直跟别人这么交流?”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江拂衣仰着脸,神情专注又无辜,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而沈辞京则垂眸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所有情绪被完美的收敛,唯有被书写的那一小片皮肤,泛起了隐秘的灼热。 他力气很大,江拂衣纤细的手腕上立刻泛起一圈红痕,江拂衣微微蹙眉,面露痛色,沈辞京这才松了力道。 江拂衣继续在他胸口用指尖描绘:我配不上他,我会离开。 …… 另外一边,被困在外省的沈赫京,他跟家里表明了他的态度,沈家也立马给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娶江拂衣?根本不可能,要断绝父子关系?那就先让你体验一下离了沈家你还有什么资本。 他的核心公司并非实体基建,而是一个高端限量版潮流资产交易平台。 主要涉及限量超跑、豪车的跨境租赁与产权碎片化投资,稀有腕表、潮流艺术品的二级市场交易与金融杠杆服务,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股权收购与赛事竞猜业务。 而此次核查的焦点精准的打在了这个平台的七寸上。 助理秦序跟他汇报:“上面说我们的平台涉嫌利用跨境租赁模式,进行非法外汇转移,同时,其赛事竞猜业务在合法性上存在模糊地带,可能触及变相赌博的红线……” 这个罪名足够棘手,虽然生意本身不算国之根本,但一旦牵扯到外汇和赌博这两个敏感词就变成了必须严肃对待的金融合规和法律责任问题,足以让沈赫京焦头烂额。 沈辞京跟沈承就是在含沙射影的告诉沈赫京:你玩玩可以,但别玩这种会引爆家族炸弹的东西,你可以玩,但不能真的娶一个沈家的曾经的政敌。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打进来,沈赫京拿起来一看,烦躁的把手机一把摔地上,是沈承的电话,他还以为是江拂衣呢。 沈家这么一闹他十天半个估计都回不去。 到了晚上,他忍不住给江拂衣打电话,但漫长的等待音后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他皱眉,挂断,再拨。 一个,两个,三个……第七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在他心头交织,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家里那边对江拂衣说了什么?还是江拂衣后悔了? 本来江拂衣也没有答应他什么…… 可是江拂衣对他的态度明明有在改变,他觉得江拂衣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呢?因为江拂衣答应了他的约会,江拂衣答应跟他看赛车,江拂衣还跟他一起看了极光…… 两个人见证过如真似幻的美丽光晕,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牵绊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又不理他了? 他再次打过去,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江拂衣为什么忽然不理他了?明明昨天他来这里之前江拂衣还回了他的消息,准备打第八个电话时,视频通话的请求音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江拂衣拨回来的。 沈赫京几乎是秒接。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担忧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江拂衣似乎刚沐浴完,柔软的黑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前,发梢还挂着欲坠未坠的水珠,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浴袍,领口微敞,热水氤氲出的薄红尚未从他脸颊和脖颈完全褪去,像是白玉上晕开的胭脂,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也仿佛浸了水汽,雾蒙蒙的,眼尾泛着一点红,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柔媚与易碎感。 他静静的看着屏幕,没有说话。 沈赫京呼吸一窒,只觉得一股热流猛的冲上头顶,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所有的怒火和焦虑,在这一刻都被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心动和想要穿过屏幕将人紧紧抱住的冲动。 “……衣衣。” 他用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声音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此刻的惊艳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怎么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 他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人,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江拂衣轻轻摇了摇头,抬手用手语比划:刚才在洗澡,没有听到。 沈赫京看懂了,因为这几天他一直在恶补手语知识。 江拂衣的动作带动了浴袍的领口,敞开的幅度似乎更大了些,沈赫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过去,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江拂衣脸上,却对上那双氤氲着水汽,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这一刻,什么核查什么生意什么家族压力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立刻飞回他身边将他牢牢锁进怀里。 “衣衣……” 他声音里的疲惫尽数化为缠绵:“我想你了。”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美得近乎不真实的人,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丝不确定的恐慌,他觉得自己病了,对江拂衣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可江拂衣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他迫切的想要江拂衣的一个承诺,或者是得到江拂衣的承认,但江拂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双被水汽浸润过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他所有澎湃的心潮与不安。 他给沈赫京打手语:沈先生,你以后别联系我了,我配不上你,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第5章 第 5 章 手机屏幕里,给沈赫京打手语的江拂衣,他的脸上除了疏离的平静外就再无其他情绪,正是这种平静,像一把冰锥似的瞬间刺穿了沈赫京的心脏。 沈赫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先是愣一下,似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江拂衣的那句手语完全的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的串联起来后,比愤怒来得更快更汹涌的是恐慌。 “……衣衣?” 他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意味,他身体往前凑近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离江拂衣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不是……你什么意思?” 他语速变快,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别这样……谁跟你说的这些?是不是我哥?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紧紧盯着江拂衣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赌气或者被逼迫的痕迹,但却只看到一片让他心慌的沉寂,那种江拂衣随时会从他指缝间溜走的恐惧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所有的张扬和底气在对方这种平静的退缩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最起码让我知道原因……” 他迫切的询问,江拂衣这才给他继续打手语:我是残疾人。 一瞬间,沈赫京觉得心脏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了一下似的疼,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有残缺!” 他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衣衣,你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残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像你这样的人……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可靠一点,但是却掩饰不住底色的慌乱:“是我非要缠着你的,从开始就是我一头热,我知道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但是我真的离不开你,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你说配不上,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他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是你配不上我……” “我除了会投胎哪里比你强?” 江拂衣听到这句话,纤细的指尖微不可察的蜷缩一下,指尖陷入柔软的浴袍面料里,像是被无意间刺中旧伤时的本能反应。 沈赫京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挽回江拂衣,对于江拂衣细微的动作难免忽视。 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他的不学无术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争取,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变得强大,渴望自己在家里有绝对话语权,而不是躲在家族权力的庇护下得过且过,当成需要被安排被拿捏的家族血脉。 他看着屏幕里无动于衷的江拂衣,心慌得厉害,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他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别这么说……也别不理我,至少给我个机会,行么?” 但江拂衣只是用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显得纯澈懵懂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沈赫京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绝望:“衣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问出口的瞬间沈赫京就后悔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住般骤停在半空,他很害怕,万一江拂衣摇头他该怎么办?他所有死缠烂打的借口所有强装声势的底气,都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因为那样的话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靠近这个他视若珍宝的人。 他几乎想立刻挂断电话,想假装从未问出过这个让他变得脆弱不堪的问题,在他准备移开视线的前一刹那,江拂衣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很缓慢,甚至带着点迟疑,但清晰无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停滞的心脏在短暂的寂静后,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然后开始疯狂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快得像是要炸开,一股难以言喻又滚烫的狂喜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之前所有的恐慌不安和绝望,巨大的情绪反差让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一阵酸涩的热意涌上鼻尖。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就够了。” 声音有些发颤。 他会自己想办法,他会让沈家知道他不用依靠沈家也能行,他不会被沈家胁迫,他一定会去追自己爱的人。 他告诉江拂衣:“衣衣,你会不会觉得我对感情太儿戏了?可是不喜欢的人不管看多久都不会喜欢,但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一辈子……” 他说这话时眼睛泛红,眼眸里有泪光闪烁,又觉得自己丢脸,将自己的脸从屏幕里暂时挪开,他觉得自己在江拂衣心里的形象肯定打了折扣,他找补似的问江拂衣能不能给他点奖励,毕竟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哭过了。 江拂衣如水般纯澈的目光望着他,然后在他目光再次对视过来的一瞬间,用指腹在自己的眼睑下轻轻摩挲几下,似乎是想告诉他别哭了,而且说到奖励,自己倒是很想给他亲自擦一擦眼泪,但隔着屏幕他有心无力,没办法做到,他也很无奈。 沈赫京目光炙热的看着他轻柔的动作,想亲吻他拥抱他的心情到底的顶峰,他看着江拂衣的目光里全是压抑的火焰,用指腹时重时轻的摩挲手机边缘,声音逐渐变得低哑:“衣衣……你等我……我会很快回去找你的……” 他语气加重了些:“还有……不许胡思乱想了,我这辈子不会放开你的。” 江拂衣听到他的话,对他轻轻笑了笑,动作很轻的点了点头。 沈赫京这才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 第二天,沈赫京开始动用手头所有的人脉与资源,着手清理公司的烂摊子。 他缴纳了巨额罚款,果断切割掉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业务线,重金聘请国内顶尖的合规团队与金融律师,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天,林妄跟陈渡帮了不少忙。 陈家经营华南地区的港口物流与跨境贸易,与各路商会地方关系盘根错节,消息极为灵通,而林家的产业重心放在文化产业与新媒体,旗下控股着多家有影响力的线上媒体平台,能很好的舆论反制。 这次的突然核查过于突兀且棘手,如果换做以前他可能会因为嫌麻烦而跟家里妥协,但这次为了江拂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沈家低头。 等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沈赫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外面的城市灯火,他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沈辞京打电话。 第一次打的时候那边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随后他的手机上弹出消息:开会,半小时后再联系。 沈赫京静静的等着,等到沈辞京终于从会议室出来,沈辞京让秘书把电话回拨回去,他一边走一边翻看手里文件,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沈赫京的声音清晰的从耳机里传过来。 “我这边的问题解决了,你跟爸说一声,我明天回去。” 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字一句的交代。 沈辞京微微挑眉,这倒是有点出乎他意料,不过沈家没有废物,沈赫京不学无术,但不代表他软弱无能,相反,他肯花费心思的话就那还是很有些手段的。 “所以呢?” 沈辞京反问他。 沈赫京沉默了会儿,没有提他私自找江拂衣这件事,只是开口说道:“家里不同意我娶江拂衣是不是?” 沈辞京的脚步微不可见的停滞一下才再次迈开。 江拂衣三个字像一枚细针似的毫无预兆地刺入耳膜,在他精密运转的思维中造成短暂的宕机,那个人的影像不受控制的浮现在眼前,不是具体的勾引动作,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那少年看人时的眼神太纯澈干净,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偏偏唇色嫣红,仰头时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不自知的勾引更为致命的诱惑。 这种认知让沈辞京感到一种陌生的烦躁,他竟会因美色而迟疑,这比决策失误更令他自我厌弃,情绪一旦脱离掌控就会形成恶性循环,越是意识到被吸引就越是厌恶这样失控的自己,但不过瞬息。 沈辞京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把手里文件交给身后的调研员,镜片后的眸光已经重新冷却下来,他习惯性的将这种不合时宜的吸引进行解构和定性:这无非是生物本能对极致美貌产生的短暂生理性动摇,与欣赏一件极其精美的艺术品的心理机制类似。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将一切变量置于可控的框架内,他找到的解决办法清晰而冷酷,将江拂衣这个名字从一个具有干扰性的美人重新归类为一个需要被评估和掌控的,与弟弟相关的政治筹码。 想到这里,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他不再纠结于那点莫名的悸动,而是开始冷静地评估:这个江拂衣,究竟能在沈家与江家的棋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跟沈赫京的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精心算计? 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向来是:发现异常、分析风险、制定策略、执行切割。 情感被理智彻底收纳,一切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绝对掌控的轨道上。 他没有回答,他想知道沈赫京打来电话究竟要说的什么,时间在两个人的沉默里流逝,最后是沈赫京率先开口,声音冷沉夹杂嘲讽:“你们不同意我娶他是吗?那好,我不娶了。” 第6章 第 6 章 翌日,沈赫京便驱车返程,他既没有回沈家大宅,也没回自己的私人公寓,而是寻了家顶级的私人会所一头扎进声色犬马之中。 当然,在这之前他跟江拂衣提前说过了:“不管我接下来做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别相信那些谣言,只相信我。” 他用手指摩挲手机边缘,仿佛隔着屏幕可以真的触碰到他朝思暮想的珍宝:“衣衣,你相信我,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他目光沉沉,压抑的渴望里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直到看到江拂衣很善解人意的给他打手语:我相信你。 沈赫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放下。 虽然他已经等不及想见江拂衣,想抱他想亲他,可是还是要竭力忍着,只要忍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就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不过几日,沈二少爷左拥右抱,与数位丑闻缠身的明星恣意作陪的影像便悄然冲上热榜。 沈家的公关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这些视频与词条尽数压下,消息传到沈辞京耳中时,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声音淡淡的说了句处理干净,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沈赫京耍的小孩子脾气,手段稚嫩,除了给家里添点无关痛痒的谈资外对沈家构不成任何实质威胁,但风平浪静的过了半月,就在沈辞京几乎要将这事遗忘时,沈赫京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竟堂而皇之地跟家里人宣布他要追求一个叫周靖安的男人。 说起周靖安,就要提一提三十年前替沈家卖命的周仕,周靖安的父亲。 周仕曾是沈善见的副官,曾在几十年前辞去委托下海经商,周家用沈家的资源创立了周氏集团,一个扎根地方、善于处理能源基建等敏感领域、非公开事务的白手套企业,而周仕因为曾是沈善见旧部,所以双方之间有深厚的信任基础,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中央巡视组入驻,他们以清查“利用职权为特定企业违规站台、破坏市场秩序”这些问题为由,对周家集团进行彻查,双方之间的矛盾显现。 当这把火眼看就要烧到沈家头上时,沈善见对此进行了一场冷静到残酷的评估。 他判断陈氏集团经不起查,因其业务模式本身就游走在灰色地带,周家一旦被上层咬住必将形成窝案将沈家拖入深渊,当时唯一的自保策略就是断尾求生。 而沈善见接下来的操作并非简单撤手,而是一系列的主动的意图将自己完全撇清的举动。 他先是立即中断与周氏的所有核心合作,制造其因经营不善而导致资金链断裂的假象,又通过非正式渠道,向审查组透露几条指向周氏可能存在问题的模糊线索,撇清关系的同时又替沈家换来一个积极配合调查的形象。 在沈家的默许甚至推动下,周家被多家商业对手提起多项诉讼,周氏集团背上涉嫌重大违法违规的负面新闻而彻底成为一个被孤立的烂苹果。 简单来说,这就像一条在夹缝中生存的小鱼,傍上一条比他身形大数倍的大鱼,它示好巴结以求庇护,大鱼的确庇护它也利用它,双方合作共赢,直到他们顶上游来更大的鲨鱼群,小鱼这个时候还是妄想躲在大鱼的身下想寻求庇护,但大鱼怎么可能继续庇护它呢?鲨鱼对小鱼虎视眈眈,攻击捕捉,大鱼若有丝毫不慎很可能自己都要葬身鱼腹,唯有将小鱼推出去才能解决掉眼前的麻烦,给自己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直到自己成长为庞然大物的那一天。 在多重打击下,周氏集团迅速崩塌,周仕在被调查期间心脏病发去世,周靖安的兄长在试图出境处理资产时被直接控制,周家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声名扫地,而沈家因为沈善见的及时操作,不但没有丝毫损失,反而赢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周靖安之所以能逃脱一劫是因为他生于海外长于海外,周仕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大儿子在国内,小儿子在国外,而且当时他尚且年幼,但谁也不知道现在已经三十岁的周靖安手中掌握的是周家经商时最简单的账本,还是沈家与其特定项目进行的利益输送,这些证据当然无法直接扳倒沈家,但足以在关键时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赫京不吵不闹的在沈承的书房里,平静的甩出周仕跟年幼的周靖安的合影、周靖安的名片、还有自己跑去国外跟周靖安合影的照片。 沈承只看一眼就脸色骤变:“你从哪里接触到这个人的?” 沈赫京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爸,您教过我,做事情要合规,我查过了,当年周家的倒台,所有的程序都合规。” 他拿起那张写着周靖安名字的名片,轻轻翻转。 “但周靖安告诉我,他手里有些东西不太合规,比如几段关于很多年前北湖项目的旧录音,他跟我说了,他不在乎程序,只在乎结果。” 他看着沈承瞬间铁青的脸色,给出最后通牒:“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让我把这个活着的证据娶进门,我们全家陪他一起等着哪天被他引爆。” “二,由我来处理掉周靖安这个隐藏的祸患,但你们要接受江拂衣。” “比起周靖安,江拂衣身后干净的多,他不会说话,江瑾南疏远他,他什么都不懂,他最大的罪过只是姓江。” 书房内陷入死寂。 沈承面色沉郁如水,那双历经风浪的眼睛锐利如鹰,紧紧的攫住沈赫京,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彻底看穿,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沉重的气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而沈赫京说完那番等同最后通牒的话,并没有等待沈承暴怒的呵斥或是无奈的妥协,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如此重大的威胁,他需要时间权衡利弊,更需要一个台阶。 他像个完成谈判的对手,极为克制的略一颔首:“爸,您考虑一下。” 沈赫京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说完,他竟真的转身,毫不犹豫的朝书房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猛的传来沈承压抑着巨大怒火的低喝:“站住!” 沈赫京的脚步应声而停,但并他没有回头,挺拔的背影透着一种罕见而冰冷的决绝,光影在他肩头分割出一道利落的线条,他只是侧过半边脸,声音清晰地穿过凝滞的空气,却带着刻意拉远的公事公办的疏离:“爸,我公司还有事。” 这句话似是彻底划清了界限,他不再是一个在父亲面前争取做主自己婚姻的儿子,而是一个给出了条件等待答复的谈判者,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拧开门柄径直走了出去,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书房内那片山雨欲来的风暴,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个庞大而森严的家族。 沈承盯着闭合的房门面沉如水,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这次没有发作,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侧首对着书房门外沉声道:“王忱。”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书房门被无声的推开,肩章显示着少校军衔的青年军官应声而入。 “部长。” 王忱在沈承身侧一步之外立定,目不斜视,等待命令。 沈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面前虚无处,“把何砚时找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立刻。” …… 办公室内,沈辞京刚结束一个漫长的会议,秘书悄无声息的走进,将沈承发来消息这件事告知他,沈辞京接过手机查看,在看到周靖安三个字时,握着笔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 周靖安,这个名字的出现连同那个几乎被沈家刻意遗忘的往事彻底瞬间清晰的浮现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却沉默了足足有十秒,这十秒里,他的大脑在迅速的重新评估局势,他这个弟弟的威胁等级,从他幼稚的耍脾气直接跃升为具备了战略级的打击能力。 周靖安的价值,还有他手中可能掌握的东西,一旦曝光的确会让沈家沾染一身腥臭。 最后就是江拂衣的分量,就是为了这个人,沈赫京竟然不惜掀翻整个家族的棋盘,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烦躁。 他缓缓向后,身体靠在高背椅上,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慢条斯理的用绒布擦拭着镜片,重新戴上眼镜时,眸中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的看向秘书,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千斤重压:“通知下去,今晚所有行程全部取消。” 他下楼,坐上车时给沈赫京打去电话,言简意赅:“你终于长大了,学会在家里摆核弹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沈赫京回答他:“我只不过是想到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沈辞京哼笑:“不管你怎么想的,不管你现在在那里,立刻跟我去医院看爷爷,如果你从爷爷口中听到一些真相后还打算跟江拂衣在一起,那我想家里的人就不会再反对你们。” …… 郊区,一座废弃的冷冻厂。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与冰冷的寒意,何砚时立在破败的环境中,他身形极高,宽肩窄背,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勾勒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侧脸。 他身上穿着件羊绒大衣,面料蕴含着极其细微的暗纹,只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隐约可见,如同暗夜里流动的深海,长度及膝,每一步都带起利落的弧线。 他越走越近,地上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或许已经不能将他称之为人了,身上伤痕极其惨烈,脸部肿胀到吓人,他本来已经意识模糊,但在何砚时靠近的一瞬间,全身剧烈战栗起来,是从骨子里的惧怕,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他在地上蠕动攀爬,朝着何砚时的脚边爬过去,含糊不清的求饶,口水混着血水一同流下。 “时爷……时爷……” “饶……饶我一次吧……我再……再也不敢了……” 何砚时低垂着眼睫,那张俊美得近乎邪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大衣袖口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血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似是被昂贵红酒浸润过的磁性:“现在知道求我了,背叛我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 那人闻言,只觉得浑身一寒,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凉,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想再求饶,却被何砚时一脚踹出几米远。 他对手下吩咐:“处理干净。” 两个手下应声而动,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特定加密通讯器无声的震动起来,他取出,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独特的代号,眼神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先对下属做了个手势,示意暂停,然后才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按下接听键。 “说。” 电话那头是王忱毫无波澜的声音:“何先生,部长要见您,立刻。” “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手下淡淡开口:“剩下的你们搞定。” 两个手下将那昏死过去的男人从脏污的地面上拖拽出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小时后,沈家老宅门外,黑色的迈巴赫飞驰,悄然滑至,司机停车后,何砚时下车,大衣被他丢车上,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无意中泄露出几分被压抑的野性,他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倚在车边,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铂金烟盒,他抽出一支低头点燃,火光瞬间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窝和过于完美的脸部线条。 他缓缓吐出一缕青白色的烟雾,眼神穿透夜色,落在沈家老宅威严的门楣上,深邃难辨。 直到香烟燃尽,他将烟蒂在随身携带的磨砂黑金属烟盒上精准摁灭,然后抬手,一丝不苟地系上了那颗衬衫纽扣,迈开长腿走向沈家那扇大门。 第7章 第 7 章 “何少爷,您回来了。” 门口的管家躬身,语气里夹杂恭敬,似乎把他当成同沈家一样的主人。 何砚时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叔叔呢?” “老爷在书房等您。” 何砚时径直上楼,皮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几近无声,书房门虚掩着,他轻叩两下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沈承背对门口,站在一整面墙的巨幅军事地图前,那地图并非当下的行政区划,而是以战略要地,资源节点和复杂的人脉线条勾勒出的,独属于沈家的权力版图。 柔和的灯光洒下,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在审视沈家几代人一起打下的江山,在评估着哪一根支柱正在产生细微的又令人不安的裂痕。 “叔叔。” 何砚时在书房中央站定,声音平稳。 沈承没有立刻回头,关于周靖安这件事也没有马上就对何砚时追责,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数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这几年,江家那边有什么动作?” 何砚时对此早有准备,他的回答清晰简洁:“表面上看很干净,他的两个儿子一直在国外,大儿子江云回在智库做研究,二儿子江政行参与国际能源组织的项目,江家的生意也完全在商言商,账面清晰,依法纳税,和我们的人、和任何敏感领域都保持着明确的距离。” 何砚时的作用就在于此,那些政敌或者是仇家并不是倒台后就算了,沈家会对他们进行多年的追踪,防止他们报复,有预谋的复仇,因为只要是从高处摔倒泥泞里就会不甘心,何砚时的存在就是不间断的查找隐患然后在种子萌芽前掐掉。 沈承面色沉沉:“江瑾南真能这么甘心?” 何砚时:“至少江云回和江政行所有的学术成就职业经历都是真实且可查的,与江家的商业集团在明面上毫无资金业务往来,目前来看,比起江家后代的身份,他们更偏向于杰出的青年学者和国际组织技术员,这种范畴我实在不好插手,或许让大哥那边做些什么反而能说得过去。” 他略微停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语气平稳却意味深长:“谁都清楚江瑾南当年是规规矩矩走完了所有程序,一天不差的熬过了三年的冷却期才下的海,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同样合规,至少在明面上我们抓不到任何把柄。” 沈承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何砚时脸上,“所以赫京身边突然冒出他那个小儿子,是巧合还是处心积虑?一个失语的据说是试管出来的孩子……这本身就像个精心设计的幌子。” 何砚时面色不变,继续着沈承的逻辑,回应冰冷而直接,跳过了所有试探,直指问题的核心:“枯枝烂叶就不该有发芽的机会。” 面对忽然冒出来的江拂衣,心性耿直的沈赫京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城府深沉的沈辞京则是在试探之后再去定性,何砚时比起他们更加果断决绝。 思考麻烦不如解决麻烦,干净利落。 沈承凝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像是在权衡这把最锋利的刀此次出鞘的利弊与后果,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终于,沈承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褪去,只剩下属于决策者的冰冷决断,对何砚时赞许的语气:“你说得对。” 他声音低沉,“潜在的威胁,的确应该在萌芽前彻底铲除。” 他盯着何砚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去做吧,做得干净点。” 何砚时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接下他的命令后步伐沉稳的离开书房。 书房厚重的木门在何砚时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沉寂并未持续太久,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王忱步履无声的走进来,如同一个没有影子的存在,他来到沈承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垂手肃立。 “部长。” 王忱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观察事实,“何少爷他似乎并未完全忠于沈家,否则,周靖安这个麻烦根本不会有出现在您面前的机会。” 沈承依旧面对着那幅巨大的权力版图,他的目光落在代表周家旧日势力,如今已被标记为清除的区域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我知道。”,声音低沉而肯定,似是谈论一件早已洞悉的工具。 “狼崽子养得再久野性也难除,他父亲当年就是一把太过锋利的刀,最终伤及自身,何砚时比他父亲更聪明也更难掌控。”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王忱,那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深沉的算计,“我之所以极力撮合他跟赫京正是因为这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将万物视为棋子的冷静,“只有把他彻底变成家里人,让他与沈家的利益血肉相连,才能真正给他戴上刀鞘,一把无法完全控制的刀太危险,如果真的变成一家人,哪怕他爪牙再利也得先护着这个家。” 可惜的是不管是沈赫京还是何砚时对对方都没有这个意思。 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沈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变得有些悠远,他想到了沈赫京的母亲孟晴。 年轻时的孟晴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而是背着相机穿梭于战火与权谋边缘的国际记者,明媚又锋利,性情耿直而坦率,手里掌握着足以让多个官员身败名裂的证据。 当时沈辞京的母亲病逝不久,他正处于权力上升的关键期和情感的空窗期,沈家这座庞然大物在孟晴的身上看到了为威胁,不是刀枪的威胁,而是舆论与秘密被公之于众的威胁。 他记得父亲沈善见当年说过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只有利弊权衡:“孟家底蕴深厚,与我们算是门当户对,孟晴手里的东西不能流出去,联姻是解决这个问题最体面也最彻底的方式。” 于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就此促成,孟家得到了稳定与沈家的支持,沈家化解了一场潜在的舆论危机。 他想到孟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或许有过被其锋芒吸引的瞬间,但更多是被迫妥协的冷意与被拿捏的不快。 “有时候,婚姻是最牢固的枷锁,也是最有效的驯化。” 对沈家而言,无论是当年的孟晴,还是如今的何砚时,本质上都是需要被纳入体系加以控制的变量,感情是奢侈品,而掌控,才是家族存续的根本。 …… 军区总医院的休养区宁静而明亮,孟晴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轻声读着新闻给靠在病床上的沈善见听,这种事本来不用她做,但她自从生下沈赫京后因为产后大出血导致的体虚,身体大不如前,没有精力再做国际记者,就每天浇浇花看看书,偶尔会来医院看一看长期需要住院治疗的沈善见。 孟晴的性格耿直而且大度,对沈辞京视如己出,甚至她很多时候对待沈辞京比亲生儿子沈赫京还要好,沈赫京时常说她偏心,这也是沈辞京跟沈赫京虽然同父异母却感情深厚的主要原因。 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了她原本锋利的轮廓,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沈辞京和沈赫京一同前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辞京,赫京,你们来了,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好下去接你们。” 她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 “孟姨。”沈辞京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恭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随即目光转向病床上精神尚可的沈善见,“爷爷,我们来看您,有些事……想跟您聊聊。” 孟晴很通透,立刻就察觉到沈辞京话语里的郑重以及沈赫京眉宇间压抑的情绪,心里知道这谈话内容恐怕不简单,也未必适合自己在场,非常自然地笑了笑,语气体贴:“正好,我让阿姨准备些新鲜水果,厨房里不多了,我陪她们下去买一些。” “你们兄弟俩不常来,好好陪爷爷说说话,他总念叨你们,一会儿拿拐杖敲你们,你俩可别躲。”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沈辞京的手臂,又递给沈赫京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房间,细心的将门虚掩上。 病房内只剩下祖孙三人。 沈善见靠在床头,虽然年迈,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了看面色沉静的沈辞京,又看了看明显心事重重的沈赫京,缓缓开口:“什么事让你们两个一起郑重其事地跑过来?” 沈辞京没有迂回,他选择这个时候来就是要当着爷爷的面揭开伤疤,为了让沈赫京最直接地感受到家族的意志与过往的阴影,他看向沈赫京,语气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赫京,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家里对江家,尤其是对江拂衣,如此忌惮并且坚决反对你和他在一起吗?我今天当着爷爷的面把话跟你说清楚。” 沈赫京心头一紧,预感到即将听到的内容会颠覆他的认知。 沈辞京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不仅仅是因为过去的政见不合,更因为某些具体的事情。” “你应该知道江拂衣大约在七八岁时被仇家绑架过。” 沈赫京皱眉,这件事他在认识江拂衣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他让助理去查的。 “当时,那辆绑匪的车有很大概率会经过爷爷当时主管治安的地区。” 沈辞京的目光转向病床上的沈善见,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例,“那时候,我们沈家正处于上升的关键期不容有失,任何发生在自己地界上的恶性案件,尤其是涉及其他世家子弟的,都会被对手拿来大做文章,指责我们治安不力能力不足。” 沈善见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轻轻敲击,仿佛也回到了那个需要做出冷酷抉择的下午。 沈辞京的声音低沉下来:“所以,当时经过权衡,沈家没有下令设置路障进行阻拦,而是任由那辆载着被绑架的江拂衣的车离开了我们的辖区。” 沈赫京听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看着眼前平静的兄长和闭目不语的爷爷,声音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颤抖:“就为了这种理由?就为了所谓的上升期?这就是我们沈家做的事?你们怎么能这么冷血!” 面对沈赫京的指责,沈辞京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波澜,甚至连一丝愧疚都寻不见,他平静的迎上沈赫京愤怒的目光,眼神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你听我说完。” “你说得对,从人性和道德的角度看,当年的事是沈家对不起江家,我们欠江拂衣一个道歉这是事实。” 他承认了错误,但这种承认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结论,不掺杂个人情感。 “但是你要明白,坐在爷爷当时那个位置上,他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派系的兴衰,是依附于沈家的成千上万人的前途,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我问你,如果当时拦截,出现以下任何一种情况,比如,绑匪狗急跳墙伤了或杀了那孩子,责任谁担?拦截过程中发生激烈枪战,造成平民伤亡,舆论会如何发酵?对手借此攻击我们辖区治安混乱领导无能,导致沈家晋升失败,我们这一派系被对手打压,边缘化……” “这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这些代价由谁来承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沈赫京身体一僵,莫名的窒息感将他包裹。 “当年的江拂衣很可能是江家丢出的政治手段,是被江家故意推出来的弃子,所以,那时候我们救也是错,不救也是错,既然都是错,那就只能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 这番话冰冷地揭示了世家大族最核心的生存逻辑,在巨大的利益和责任面前,个人的悲欢常常是被牺牲的那一部分,也让沈赫京彻底明白,他所反抗的,不仅仅是父亲的固执,而是支撑着整个沈家走到今天的根深蒂固的行为准则。 沈赫京的愤怒依旧存在,但在那愤怒之下,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无力感和认知冲击的寒意缓缓从他心底弥漫开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横亘在他爱情面前的是怎样一道冰冷而坚固的巨墙,不管是江家还是沈家,都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辣而绝情,狠狠扎进沈赫京的心脏。 他看着爷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追忆权衡的脸,看着大哥冷静剖析事实的模样,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家族其根基深处埋藏着怎样冷酷的生存法则,所以他逃避政事,不想被困其中,不想沾染这些,可今天的沈辞京为他揭开家族里更深的冷酷真相,让他不齿的同时又脊背发寒。 一瞬间,他为自己对江拂衣炽热的爱恋感到一阵刺痛的心虚,也为江拂衣感到无尽的悲哀,这重重的一击,让他之前所有关于爱情和坚持的信念,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尤其是听到沈辞京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你现在还会认为,你跟江拂衣的相遇,只是偶然吗?” 第8章 第 8 章 沈赫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意志消沉了两天。 当年那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像一根毒刺似的扎在他心头,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细密的疼痛,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拂衣,更不知道该如何在家族的阴影和自己的爱意之间自处。 到了第四天晚上,夜色深沉,沈赫京似乎无法再忍受不能见不能碰不能感受江拂衣这种情况,哪怕沈辞京的警告还历历在耳,他拿起手机,指尖发颤的拨通江拂衣的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映出江拂衣那张瓷白剔透的一张脸,沈赫京看见他的一瞬间,汹涌的爱意将其余情绪全部碾碎压下,江拂衣不言不语也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过了许久理智才重新从心底翻涌而出。 “衣衣……”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浓重的思念,凝视着屏幕里的人,“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江拂衣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失联好几天,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似乎总是这样恬静而温柔,或许是察觉到沈赫京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声音里的异常,有些关心,给他打手语:我去找你。 他看到沈赫京状态不好,他想主动靠近。 沈赫京看着他的手语,心头猛的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立刻摇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呵护的温柔:“不行,太晚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又缠绵至极,“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去接你,好不好?” 江拂衣与屏幕里的他对视了片刻,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柔和的水光流过,轻轻点了点头,打手语比划:好。 “等我。” 沈赫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心里,这才挂断了通话。 他抓起车钥匙,迈开长腿冲出房门,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沈赫京先是去了江家别墅接走了江拂衣,然后驾车朝着郊外疾驰,黑色的跑车像一尾沉默的鱼,滑入浓郁夜色,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海湾。 沈赫京为江拂衣打开车门,咸涩而清凉的海风立刻涌入车厢,夜晚的海并不温柔,远处的海水是沉郁的墨蓝色,近处则在月光下泛着破碎的银白,海浪一层层涌上沙滩,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无声饿倾诉着无数秘密。 两人并肩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只听得见脚步声与潮声。 过了会儿,沈赫京停下脚步,面向大海,他的侧脸轮廓完美,有几分雕塑般的清冷质感,几缕黑发被海风吹拂,他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勇气,终于转过头,看向身旁安静得如同海雾凝聚而成的江拂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衣衣……有件事,我想问你……关于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 江拂衣微微一怔,抬起眼看他,月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影。 沈赫京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起伏的海面上,语气艰难地继续:“我……” 是想质问还是道歉?江拂衣对他究竟是处心积虑还是真的喜欢…… 江拂衣忽然抬起手,微凉的掌心覆上他唇瓣,阻止了他未尽的话语。 沈赫京浑身一僵,所有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月光下,江拂衣微微仰着脸,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受惊的小鹿,里面盛满了不安与一种极易破碎的脆弱,长睫轻轻颤了颤,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他收回手,纤白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中开始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充满了不确定的试探:你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所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沈赫京,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即将被全世界抛弃后的无声的恐慌,似乎沈赫京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是坠入深渊还是获得救赎。 他指尖继续轻轻滑动,带着自暴自弃与自嘲似的:没关系,反正一直都没有人要我……江家没人要我,也没有人爱我…… 他这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赫京的心脏,所有的愧疚,疑虑,家族的压力,往日的阴影,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衣衣在害怕,害怕被他抛弃,因为害怕所以没有告诉他真相,因为害怕而小心翼翼而不是故意隐瞒…… “胡说!” 沈赫京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将眼前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的人狠狠拥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手臂因后怕而微微发抖。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反复重复着:“我要你,我只要你!谁都不能让我放弃你,沈家不行,江家也不行!别说这种傻话……” 江拂衣乖乖窝在在他怀里,安静的让他抱着,隔着衣服也能看到他明显的腰线,清澈的眼睛望着沈赫京身后那片沉郁而汹涌的大海,月光映照下,他眼眸中的情绪翻涌,复杂得难以解读。 过了会儿,他仰头看着沈赫京,似乎带着破腹沉舟的勇气,给沈赫京打手语:那我是你的。 他不等沈赫京有所反应就用手语继续表白:我喜欢你,不是……不是喜欢,比喜欢要多一点…… 一瞬间,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沈赫京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所有的不安,愧疚与不确定都瞬间被狂潮般的喜悦冲刷得无影无踪,狂喜像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猛的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衣衣……你……你再说一遍?” 他紧紧盯着江拂衣的手,生怕自己看错。 江拂衣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再次清晰而缓慢地比划了一遍:我对你比喜欢多一点。 沈赫京激动的眼眶发红:“我也是!衣衣,我何止是比你多一点!我是多到数不清!” 他捧着江拂衣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宣誓:“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除非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会缠着你守着你,绝对不会不要你不爱你!” 汹涌的爱意和激动在他胸腔里冲撞,让他急需一个出口来确认这份真实,他凝视着江拂衣近在咫尺的软嫩唇瓣,喉结滚动,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衣衣……我可以吻你吗?” 江拂衣清晰地感受到了沈赫京灼热的呼吸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恋,这让他长睫颤动,看在沈赫京眼里还以为他是羞涩心动,江拂衣也的确没有立刻用手语回答,片刻后,漂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动人的绯红。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无声的应允像是一道赦令。 沈赫京再也按捺不住,低头,无比珍重又无比炽热的覆上了那双他渴望已久的唇瓣,开始时带着试探的温柔,缱绻厮磨,仔细品尝,但很快,在感受到江拂衣生涩却温顺的回应后,由浅尝截止变得痴缠动情,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汹涌的爱意,用一双胳膊禁锢着他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时重时轻的揉。 海浪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沙滩,呜咽声被拥抱着的心跳声盖过,在浓稠的夜色里,一个人卸下了沉重的不安与负罪感,而另一个人则将更深的秘密藏进夜色里,但当太阳升起普照大地,它总会有无所遁形的那一天。 沈赫京跟江拂衣彻底确定关系,两个人开始频繁见面,约会,似乎已经完全将什么家族宿怨抛之脑后。 顶层公寓内,灯光昏黄,何砚时身着墨色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肌理,身体倚靠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前巨大的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几个不同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目标正是那辆平稳行驶的属于江家的黑色轿车。 他指间轻轻晃动,琥珀色的烈酒随他动作漾出细纹的波纹。 他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江拂衣,从表面看,江拂衣的确不受江家宠爱,毕竟他身上有瑕疵缺陷,不符合要求苛刻近乎完美的江瑾南的预期,但他想或许有更真的真相需要深挖,不过现在他不想浪费这种精力,毕竟江拂衣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未知。 他摸清江拂衣跟沈赫京约会的规律,而且知道沈赫京今晚在云顶餐厅包场准备了惊喜,而江拂衣会准时在七点乘坐这辆车前往云顶去赴约。 他看着监控里从各个角度拍摄出的江拂衣,别墅里面的秋千上,别墅外面的台阶上,还有上车时的绰约背影。 他低声自语,“真是可惜了……”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象着那具昳丽绝伦的躯体在剧烈撞击下支离破碎,染满血污的模样,轻轻摇头,如此罕见的美貌被摧毁起来确实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他甚至玩味的想,或许可以临时改变主意,换个毁灭方式?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才不会无聊到拿起电话叫停行动。 屏幕上,他派出的三辆经过伪装的防弹车如同幽灵般从不同路口驶出,默契的形成了一个致命的包围圈,缓缓合拢,堵死了江家司机的所有去路。 江家的司机很快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不由车速放缓,显得有些慌乱。 他单手开车,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口袋里摸索手机,想要求助,车身却忽然猛的剧烈震动,哪怕司机系着安全带也差点将额头磕到方向盘上。 糟了,不是简单的车祸! 他心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等待他的是接二连三的致命撞击,他顿时冷汗直冒,正思索对策,余光就见江拂衣忽然打开后车车门,他以为江拂衣要跳车,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见江拂衣忽然探身,精准扣住司机肩膀穴位,司机只觉得半身一麻,手上力道一松,江拂衣的右手已经越过椅背然后咔嚓一声利落地解开了司机的安全带卡扣,不等司机惊呼,他凭借一瞬间的爆发力猛地将体重不轻的司机从前排径直拖拽过来,几乎是扔在后座。 车门开着,巨大的惯性让司机连滚带爬的掉到车厢外面,那些杀手以为掉出来的人是江拂衣,举枪就要射击,但随即发现地上那人的身形跟江拂衣不像,犹疑只在一瞬间,江拂衣正是抓住他们举枪的刹那间,那被他们困在中间的黑色车子猛的一下冲过来,引擎发出被压抑到极致后终于解放的狂暴咆哮,车身猛的一颤,如同苏醒的凶兽,车头以一个近乎蛮横的角度,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向右侧那辆试图卡位的车头侧翼,并不是盲目撞击,而是精准的撞击其前轮转向区域。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借助这股反作用力和前驱车车头被撞偏的力道,他左脚瞬间轻点刹车控制方向,右手同步极快的反打方向盘修正车头指向,轮胎发出濒临极限的尖啸,江家的黑色轿车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动作硬生生从那刚刚被撞开的稍纵即逝的缝隙中,像一颗被挤出的黑色子弹一下蹿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监控另一端的何砚时,在看到屏幕里发生的一切时,原本慵懒的姿态瞬间绷直,瞳孔微缩。 他亲眼看到有个年轻男人从车后座掉了下来,但那不是江拂衣,只是一个被猎人丢出来用来迷惑敌人的猎物罢了。 能把车开到这种程度的,哪怕是专业的赛车手恐怕也做不到,那么在司机从车里摔滚出来后,这辆车里除了江拂衣还有谁? 而巨大的屏幕里,那辆黑色轿车在江拂衣掌控下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面对三个方向的围捕,它完全没有如预想中的被逼停,每次都是猛甩车头,精准而凶狠的撞开侧面试图逼停它的车辆,直到砰的一声闷响透过监控传来,黑色轿车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猛兽,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起一阵浓郁的白烟,之后,车身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速度之快,监控画面里几乎拖出残影。 何砚时派出的车辆显然没料到目标会如此疯狂且技术高超,愣神片刻后才急忙追击,但他们的驾驶技术与此刻的江拂衣根本不在一个层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色车影在车流中几个惊险的穿插变道,然后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们连尾灯都捕捉不到。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恐惧,对即将到来的惩罚感到恐惧,这是近几年的刺杀任务里失败的最彻底的一次,何砚时那边他们实在不好交代。 …… 沈赫京一直抬手看腕表,见江拂衣迟迟没有来赴约,等得心急如焚,拨打江拂衣的电话也始终无法接通。 担忧战胜了等待惊喜的耐心,他连忙跳上自己的跑车,朝着江家别墅的方向驶去。 刚行驶到一个路口,他正准备转弯时,一道模糊的黑色车影快得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几乎贴着他的车头,以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试的过的速度和角度险之又险地掠了过去,瞬间消失在眼前。 “我靠!” 沈赫京被惊得一脚急刹,忍不住降下车窗对着那早已无踪的车影方向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哪里来的疯子?比我开的还快!” 他拿出手机想录下来,想发给他家衣衣,让他看看这里有个不要命的神经病,想叮嘱江家的司机一定要小心行驶,结果等他拿出手机后那车早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第9章 第 9 章 夜色中,云顶餐厅的轮廓如同悬浮在空中的水晶宫,璀璨却冰冷。 江拂衣将那辆饱经摧残的黑色宾利停在距离餐厅正门百米开外的阴影里,他没有立刻下车,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慢慢平复,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因剧烈动作而略显凌乱的发丝,脸上的锐利紧绷在几个呼吸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又重新变回那副纯澈安静的模样。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从车内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部外形朴素的加密通讯器,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信息被转化为无法破译的密码流:遇袭,三辆车围堵,意图制造车祸,司机受伤未灭口。 他指尖动作顿了顿,为司机求情:处理一下打发走。 信息发出,不过十数秒,通讯器屏幕微亮,一个简洁到极致的回复跳了出来:“嗯。” 紧接着,不等江拂衣收起通讯器,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有没有受伤?” 江拂衣:没有。 通讯器再次陷入沉寂,但江拂衣知道,这沉默意味着江瑾南手下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名从坡道滚下沟底的受伤的司机会被妥善解决,今晚的袭击痕迹也会被抹去,如同从未发生过。 他正准备将通讯器放回原处,屏幕却再次亮起,第三条信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传来:“明天晚上八点,来栖园找我。”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是一个既定的行程。 江拂衣看着这行字,指尖在通讯器冰冷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有回复,只是沉默的将通讯器滑回暗格,彻底锁死。 推开车门,夜风拂面,他脸上已只剩下赶赴约会的恰到好处的温柔与期待,他迈开脚步向着那片璀璨的光明走去,将刚才那场暗流汹涌掩藏在无人知晓的夜色之下。 他下意识的看向餐厅,看不到沈赫京,他猜想沈赫京大概是等得心急去找他了,他拿出手机,果然看到几个未接通的视频通话,他给沈赫京回拨回去,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屏幕那端瞬间映出沈赫京优越出色的一张脸,他戴着蓝牙耳机,眉头微蹙,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关切:“衣衣?你到餐厅了?我正要到你家去看看,刚才怎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江拂衣对着镜头,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柔软的微笑,然后抬起手,用纤白的手指给他打手语:对不起,刚才有些事情耽搁了,我手机调了静音,没有听到,我已经在餐厅楼下了。 沈赫京看到安然无恙的江拂衣,明显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也轻快起来:“你到了就好,吓我一跳,乖乖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调头回来。” 视频挂断后,江拂衣脸上的歉意微笑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了一片沉静的空白,他走到餐厅门口那处光洁的台阶旁,安静的站在那里,在璀璨的霓虹下有些走神,仿佛等待被人领回的精致易碎的人偶。 很快,一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沈赫京今天换了一辆深色系的跑车,不像以前那般张扬,以一个流畅的姿态刹停在他面前,沈赫京推开车门,几步就跨到他面前,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和终于见到他的安心。 “等很久了吧?” 沈赫京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牵江拂衣,江拂衣任他牵着,然后对他摇了摇头,用手语比划:没有等很久,是你等很久了才对。 沈赫京心里一软,所有因等待而产生的焦躁跟担心都烟消云散:“是你的话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他柔声说,“我们上去吧。” 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期待,“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江拂衣温顺的点头,任由沈赫京牵着他走向餐厅入口,餐厅巨大的玻璃幕墙后,并非往常灯火通明的景象,而是透出一种朦胧而温暖的琥珀色光晕,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等待被开启的秘境。 沈赫京紧紧握住江拂衣的手,牵着他走向那扇静谧的大门,侍者无声的为他们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江拂衣只觉得一瞬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餐厅内部所有的主灯都已熄灭,悬浮着的暖黄色灯串和地面引导性的地灯勾勒出空间的轮廓,如同散落在夜空下的星辰,脚下是鲜嫩花瓣铺就的地毯,绚丽的颜色与清冽又馥郁的芬香交织,像极了江拂衣身上那种深沉而诱惑的气息。 花瓣厚重柔软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一条流动的银河,又像是江拂衣跟沈赫京两个人最奢华的背景板。 江拂衣的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一瞬,因为他精准的接收到了沈赫京想传递的给他的信息,隆重、珍视、爱意,以及小心翼翼。 他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怔忡,下意识的更紧地回握了一下沈赫京的手,像是在这突如其来的美好面前本能地寻找依靠和确认。 沈赫京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满足感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侧过头,目光灼热的凝视着江拂衣在朦胧光影下愈发显得精致剔透的侧脸,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诱哄般的温柔:“喜欢么?喜欢就告诉我……这些花瓣都是我亲自摘的然后亲自铺的……” 如果不是这里盛不下,他会把这个世上的所有的玫瑰花瓣都摘来铺在江拂衣脚下。 江拂衣抬眸看他,眼底映着细碎的暖光,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无措,过了会儿才打手语给他:像梦一样,我不敢喜欢,因为梦总会醒的…… 沈赫京却将他的反应理解为感动与患得患失,牵着他的手牵到唇边吻了吻:“梦会醒,但我爱你这件事不是梦境,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牵着江拂衣继续向前,脚步落在花瓣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们一步步走向餐厅的中央,那里摆放着唯一一张餐桌,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桌上没有丰盛的菜肴,只有一个打开了的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里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而璀璨的光芒枚。 沈赫京牵着江拂衣在餐桌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江拂衣,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眼中的嬉笑彻底褪去,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是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卑微的紧张。 他暂时松开了江拂衣,拿起桌上的那个首饰盒,然后在江拂衣恬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缓慢又坚定的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空间的氛围瞬间凝固。 他第一次仰头看江拂衣,举着那枚象征着绝对占有与承诺的戒指,目光炽热如火焰,牢牢锁住江拂衣,声音因紧张而沙哑,耳根泛红,“衣衣……我第一次跪一个人,父母跟爷爷我都没有给他们下跪过……所以你答应我的求婚好不好?不然我会很丢脸……” 他不等江拂衣有所表示就继续开口:“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有过去的恩怨还有家族的宿怨,但这些都不是阻碍,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为你扛起来,我不会让沈家的人为难你,也不会让你像以前那样被江家利用……就像一个月前我自己解决公司的核查问题一样,这次你也相信我,不管是什么麻烦我都会处理好……” “答应我吧好不好。” 他破腹沉舟的勇气是江拂衣给他的,江拂衣在海边的时候明确的告诉过他,他也同样喜欢自己,不对……不是喜欢,江拂衣说了,是比喜欢多一点… 他以为江拂衣爱他,江拂衣也的确表现的爱他,可他还是因为江拂衣短暂的沉默而紧张到极点,胸腔里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一瞬间的寂静迅速笼罩了如真似幻的一方空间,直到砰砰几声彩带礼花的轻响打破了房间中的凝滞,缤纷的闪亮纸屑如同欢快的雨点从餐厅上方的装饰梁后喷洒下来。 “答应他!答应他!” “亲一个!亲一个!” 伴随着一阵年轻男人热烈又带着痞气的起哄声,林妄与陈渡等七八个与沈赫京交好的豪门公子哥大笑着从各个精心设计的藏身处跳了出来,他们之前躲在巨大的装饰盆栽后,厚重的丝绒帷幕旁,甚至是吧台下面,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跟他们的体型格格不入的精致小花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玫瑰花瓣,几个年轻男人毫不客气地朝着沈赫京和江拂衣的方向用力抛洒。 更多的花瓣如同绚烂的瀑布,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头上肩上,沈赫京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被朋友们这么一闹,耳根瞬间红了,甚至有点后悔把他们叫过来了,但他的本意只是想告诉江拂衣自己对他的重视,愿意让他融入自己的社交里,然后昭告所有人自己真的爱他。 他又是窘迫又是期待地看向江拂衣:“别理这群家伙,衣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江拂衣低头,俯视着跪在花瓣丛里卑微虔诚的沈赫京,在沈赫京看不到的内心深处,江拂衣的理智正在冰冷的评估,时机、场合,、沈赫京的情绪价值、以及这枚戒指能带来的便利,所有的条件都指向一个最优解答。 于是,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江拂衣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极致纯净又带着一丝泫然欲泣般感动的笑容。 他抬起手,用手语比划出早已决定的答案:我答应你。 我答应接受你的“庇护”,是你主动让我进去沈家,我接受这枚戒指,接受…… 通往未知结局的盛大演出。 …… 晚上八点,车子驶离主干道,转入一条被繁茂梧桐树荫彻底覆盖的僻静小径,路的尽头,两扇沉重的黑色铁门无声滑开,栖园二字刻在一旁的青石上,字迹斑驳,近乎隐入石纹。 眼前的别墅可称广厦细旃,线条利落的现代建筑,通体以深灰色石材与暖色原木构成,大面积的玻璃窗像一双双深邃的眼,冷静的映照着浓稠夜色,没有灯火通明,只有几处关键位置亮着晕黄的引导性的光,如同蛰伏在黑暗丛林中的野兽,安静却散发着不容错辨的掌控力。 江瑾南静静的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背对书房门,身形高大充满压迫,看上去比沈赫京还要高一些。 他已经过了四十岁,但时光似乎不曾在他身上刻下风霜痕迹,只沉淀出更为醇厚的风韵,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面部轮廓深邃,眼窝微深,鼻梁高挺如峰,唇形薄而线条分明,窗外的人间烟火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那种经历岁月与权势共同淬炼出的深入骨髓的优雅与掌控力,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优越与矜贵,尤其是江拂衣推门而入,江瑾南听到声音回头,用那双尤为出色的眉眼望过去时,凌厉让人脊背发凉。 第10章 第 10 章 江拂衣在距离他几步远的距离上停下,安静的垂首,然后抬起手,用一种旁人看来标准却又似乎多了一丝微妙依赖感的手势打出手语:父亲。 这个称呼让江瑾南眼神中的锋利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江拂衣身上。 他的视线先是掠过江拂衣平静无波的脸,随即,便被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钻戒锁住,他认得这个戒指,三年前在一场顶级私人珠宝拍卖会上它作为压轴拍品出现过。 罕见的红钻,在冷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像一颗嵌入完美画卷的火焰,象征着永恒,当年的拍价就高达九位数,现在几经波折碾转到了江拂衣手,不知道沈赫京买下它花了多少钱,但肯定是个天价数字。 “效率很高。” 江瑾南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踱步上前,在江拂衣极近的距离停下,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后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皮肤,而是用指背极其轻缓的,如同评估一件艺术品般,拂过江拂衣细腻温热的脸颊。 “是靠这个吗?” 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的确很迷人。” 这句赞美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带任何**,只有对自身作品影响力的冷静确认。 江拂衣没有躲闪,并且配合他似的微微抬着下巴,承受着他的评估,眼神依旧清澈纯净,但在那清澈之下,似乎涌动着一种更为复杂的,只对眼前这个男人才会流露的情绪。 江瑾南垂眸看着他,对他的心意有所察觉,仿佛被那温度烫到,他把手收回,转身走向酒柜,背对着江拂衣,问出关键问题,“会爱他吗?” 江拂衣立刻摇头,他抬起手,手指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韵律和隐秘,那不是公用标准手语,而是江瑾南当年手把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亲自教给他的,更私密更快速的表达方式:不会,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江瑾南倒酒的动作有一瞬明显的停顿,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将酒杯递给江拂衣,却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按在江拂衣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之下埋藏着他亲手植入的定位器和微型录音芯片。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残忍的试探,试图撕开所有伪装的冷静,问他:“爱我什么?” 他指尖施加了一点压力,如同在叩问那颗心脏最真实跳动的节奏,“爱我给你身体里植入定位器,还有那枚有录音功能的芯片?爱我对你无时无刻的监视与控制?” 这话语像淬了冰的针直刺核心,江拂衣的身体绷紧了一瞬,看上去有些被说中关键问题的难过,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抬起手,用自己的手覆上江瑾南的。 他手心温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情绪激动而产生的微潮,他引导着江瑾南那只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缓缓上移,离开藏着冰冷器械的胸口,将它贴在脸颊上。 他侧过头,脸颊在那微凉的掌心里依赖般的轻轻蹭了蹭,如同寻求安慰的幼兽,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清澈的眼底漾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江瑾南刚才的一番话不是揭露真相,而是残忍的误解刺伤了他。 他给江瑾南打手语:我不记得那些冰冷的机器,我只记得在我生病发烧意识模糊时放在我额头上的这只手。 他的手语没有停,眼神专注近乎虔诚:是你救了我,你教会我一切,我的命是你的。 这句话也让江瑾南想起从前,江拂衣打出的第一颗子弹是他教的,江拂衣学会的第一个手语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他陪在江拂衣身边很多年,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日日夜夜精心栽培。 江拂衣继续用江瑾南教会他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秘密语言剖白似的表达爱意,这让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排他的亲密感,仿佛在两人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别人根本无从插手,再加上被他用这样一种全然信赖甚至带着委屈的姿态重新提起,就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慢慢的撬开坚冰。 江瑾南掌心贴在细腻温热的皮肤上,他能感受到掌下肌肤传来的生命力,能看清对方眼中似乎是因为被误解而泛起的极易破碎的水光。 他的呼吸微乎其微的窒了一瞬,指关节微微僵硬,他想抽回,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绊住了,一时竟无法动作,眼底那片常年冰封的寒潭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涟漪,审视里混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从未预料到的极致依赖所击中的紊乱。 但这波动稍纵即逝。 他猛的将手抽回,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转过身,不再看江拂衣那张足以蛊惑人心的脸,只留下一个看似依旧冷硬实则比刚才略显紧绷的背影。 “别爱我。” 他开口,声音冷沉,像在告诫,也像在提醒自己,深邃的面容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疏离。 “也别爱他。”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穿透江拂衣的眼睛,试图凿开那层令他心底烦躁不安又难以完全割舍的深情,但却只在江拂衣眼底看到因他这句话而泛起细微痛楚的波澜。 这让他指尖凝滞一瞬,随即很快恢复冷静。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感激我,” 江瑾南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就把自己放在最得体的位置上,记住自己的身份跟能力,帮我嵌入沈家心脏,保持锋利保持冷静,这就够了。”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向落地窗,不再看江拂衣,然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流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似乎无法照亮其中一丝极快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紊乱。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沉寂。 江拂衣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江瑾南酒杯中晃动的液体,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所有真实的情绪。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指根那里的红钻戒指,江瑾南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清晰的映在他脑海里。 裂缝已经出现了,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慢慢存在,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需要让这道裂缝变得再大一些。 …… 几乎在江拂衣的车驶离栖园的同时,沈辞京的书房电脑上便收到了数张高清照片和一段短视频,画面清晰地记录了江拂衣走入栖园的全过程。 沈辞京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静的审视着屏幕,他对此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沈拂衣刚答应沈赫京的求婚,戒指都戴上了,他去拜会自己父亲并且汇报这桩足以影响两家关系的婚事,再正常不过,即便江拂衣在江家并不受宠,但在他看来哪怕是表面功夫江瑾南那样的人还是会做足的。 这种监视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自从那天他跟沈赫京说了当年的真相后就开始实施。 监视还在继续,沈辞京关掉江拂衣进入栖园的监控片段,端起手边咖啡,目光重新落回实时传输的画面上,镜头跟随着江拂衣的车,看到他并未去往别处,而是径直返回了江家别墅。 车辆刚停稳,画面中便出现了沈赫京的身影,他原本姿态慵懒的靠在自己的跑车引擎盖上,一见到江拂衣下车,脸上瞬间扬起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几乎是立刻直起身,然后迈开长腿朝着江拂衣跑过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的将江拂衣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而江拂衣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温顺地任由他抱着,甚至还将脸颊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垂下的眼睫在镜头里显得格外柔顺。 沈辞京静静的看着监控屏幕里这情深意浓的一幕,眼神淡漠,没有多余情绪,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合乎逻辑。 江拂衣去栖园向江瑾南禀报婚事,回来后便与未婚夫沈赫京正常约会,他指尖轻点,将这段拥抱的视频单独保存归档,他心想这不过是又一条证明江拂衣安分守己的普通记录。 屏幕里,实时传输的画面还在继续。 沈赫京似乎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拥抱,他搂着江拂衣的腰,将人带向自己停在一旁的跑车旁,起初只是将江拂衣圈在车身与自己之间,然后低头吻他,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珍视和温情,但很快那份热情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失控般的蔓延开来。 沈赫京的吻变得深入而极具侵略性,他一手紧紧箍住江拂衣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撑在车顶,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去,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的禁锢姿态,极尽缠绵又极尽凶狠的啃吻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仿佛要将怀中的人生吞入腹。 镜头里的画质看起来清晰至极,一错不错的捕捉到被禁锢在车身与炽热胸膛之间的江拂衣,他微微仰着头,承接着这个近乎掠夺的吻,看起来脆弱又顺从,长睫如同被惊扰的蝶翼,在眼睑下投出旖旎的阴影,随着沈赫京愈发激烈的动作而难以自抑地剧烈颤抖。 细微的易碎感与此刻充满力量和**的侵略形成了极致反差。 沈辞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不断颤动的长睫钉住了,眼前的画面与之前他收到的两人在海边定情初吻时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一种莫名的,粘稠而滞涩的感觉,悄然裹住沈辞京的心脏,他看得太过出神,直到呼吸微微一窒,才猛然惊觉自己指尖竟有些发烫,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力道,啪的一声将显示屏幕按灭。 书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屏幕上江拂衣被按在车上承受亲吻的画面消失了,但江拂衣的模样,尤其是脆弱颤抖的长睫却仿佛带着余温烙印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烦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窜起,然后迅速席卷四肢百骸,他说不清这情绪因何而来,是因为沈赫京的执迷不悟还是因为自己对江拂衣的关注。 江拂衣轻颤的湿润眼睫与顺从的姿态像无声的钩子,精准挠过沈辞京心尖最隐秘的痒处。 他烦躁的松了松领口,拒绝深想下去,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如同平静冰面下悄然裂开的第一道缝隙,令他本能的感到不适与抗拒。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调整过来。 他重新翻看视频,刻意不去看现在的画面,而是翻看之前两天的。 沈赫京跟江拂衣在海边确定关系的画面被他保存,他们约会的视频沈辞京也能看到,但11月3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他的监视有两个小时的间断。 那边的监视设备是忽然出现干扰,有三辆车改装过的防弹车经过时,干扰器导致他们的设备坏掉,所以那两个小时的监视视频没有录下来。 沈辞京思索片刻,心里有些了然,他猜到是何砚时出手了,他有动机也有能力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给何砚时打电话,何砚时看到来电却没有接,挂断回消息:在忙。 他的确在忙,他此刻正在餐厅里,等着江拂衣跟沈赫京,沈赫京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就预定了这里的餐厅。 他抬手看了看昂贵的腕表,知道再有十分钟那两个人就会来。 他的位置隐藏在一条不起眼的通往后勤通道的短廊入口处,一道半人高的深色木质格栅屏风巧妙地与墙体相呼应,很自然的隔出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又未曾完全阻断视野。 这个角度让他能透过格栅的菱形空隙毫无遮挡地看清主入口,中央过道,以及沈赫京预定的那个靠窗最佳座位,但从餐厅大部分区域看过来这里只会被误认为是一个装饰性的角落或员工通道入口,光线被刻意调暗,深沉的墙色很好的吞没他的身影。 他像一只潜伏在岩缝中的猎食者,将自己完美融入环境,静待猎物踏入视野,而猎物却难以察觉那来自暗处的凝视。 第11章 第 11 章 沈赫京将人压在冰冷的车身上吻了许久,力道又凶又急,仿佛要将身下的美人吞吃入腹,直到江拂衣被他亲得长睫湿透身体发软几乎完全依靠他的支撑才不至于滑落,沈赫京这才勉强克制着喘着粗气退开了些距离。 他眼底是未褪的如有实质的滚烫的欲念,炽热的几乎要将身下的人融化,江拂衣趁着他停顿的间隙,动作微颤着抬起手,指尖都带着一股脱力后的绵软,给他打手语:别亲了好不好……我好饿…… 沈赫京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我也饿。” 但他很明显指的是另外一种饥饿,不过看着怀里人湿润又无辜的眼神,终究还是将翻涌的躁动强行压下,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妥协:“好,先去吃东西。” “先喂饱你。” 他打横将江拂衣抱起,小心的放进副驾驶,但在他关上车门绕向驾驶座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那辆载江拂衣回来的黑色宾利正悄无声息的滑入地下车库的入口。 沈赫京动作微顿,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倾身过去为江拂衣系安全带,一边随意问了一句:“换司机了?” 今天晚上江拂衣被司机开车载回来的一瞬间,沈赫京就看到车里的司机跟之前的不同,他明明记得之前开车带江拂衣出去江家别墅的并不是这张生面孔。 江拂衣顺从的任由他动作,闻言轻轻点头,手指比划:李叔叔生了急病,所以临时换了一位。 “哦。” 沈赫京了然,点了点头,指尖眷恋的蹭了蹭他瓷白若雪的脸颊,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以后我给你当司机,二十四小时专属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倒车,目光习惯性的扫过后视镜,在一晃而过的瞬间,车库入口的光线清晰的照亮了那辆宾利车的车牌号码。 车型一致,首尾的数字也对,唯独中间的那个数字从他记忆中的3变成了4。 沈赫京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难以察觉的收紧了一瞬,心里不由泛起嘀咕:司机病了,连车也一起病了?所以需要换一辆几乎一模一样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还未来得及细究,一股清浅甘甜的气息便靠了过来,江拂衣用胳膊勾住他的脖颈,温软娇嫩的唇瓣在他下颌处轻轻吻了一下,轻柔像羽毛刮过心尖。 随即,那双漂亮的手在他眼前比划,眼神纯净又依赖:我今天很想你……比以前要想你…… 他神态自然亲昵,像一只终于等到了主人然后软绵绵撒娇的小猫。 沈赫京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瞬间被这巨大的甜蜜冲得七零八落,一颗心像是被彻底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被无尽的甜蜜裹挟,他眸色骤然转深,翻涌着比刚才更汹涌的暗流,侧头狠狠在那诱人的唇上啄吻了一下,嗓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今天晚上你别想回去了。” 两个人又在车上耳鬓厮磨许久,沈赫京才终于餍足的驱车前往预定的餐厅,落座时,江拂衣那两片原本粉嫩的唇瓣已经明显有些红肿,甚至因细微的破皮而带着刺疼,让他不自觉轻轻抿着,沈赫京觉得他实在太娇嫩了,自己稍微用点力气就能留下痕迹,心里又是懊悔又是爱怜,都不敢再用力气去触碰他了,他立即招来服务员,低声要了一小碟冰块,用洁净的餐巾仔细包好,然后旁若无人又极其轻柔的敷在江拂衣的唇上。 “刚才去哪里了?我在外面等你一个多小时。” 他一边小心动作,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江拂衣顺从地仰着脸,手指在桌下轻轻比划:爸爸发消息让我去栖园见他,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沈赫京动作微顿,心里莫名紧张起来,那位素未谋面的,传闻中深不可测的江瑾南会怎么看自己呢? 他声音不自觉的放轻:“那他同意吗?” 江拂衣眼神一黯,缓缓摇了摇头,长睫垂落,是恰到好处的难过。 沈赫京眉头拧紧,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对江瑾南的鄙夷涌上心头,他觉得江瑾南不是个东西,以前把江拂衣自己一个人扔到郊区别墅里不闻不问,现在江拂衣要结婚了他又过来掺和一脚,装你妈的慈母严父呢? 他把人揽进怀里哄了哄,掌心安抚的轻拍后背,语气笃定:“别担心,有我在,我会解决的,他拦不住我们。”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便不识趣的响了起来,沈赫京掏出来一看,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字,想也没想直接挂断,然而不过几秒,铃声再次响起。 沈承这种身份,恐怕只有沈赫京敢挂他电话,而且还能让他锲而不舍的一直打。 沈赫京望着屏幕上,微微瞪大眼睛:“我天呐,衣衣,你说我爸有没有点防长的派头?他都没有自尊心的吗?我把他电话挂了他居然还打!都不嫌丢面子的吗?” 江拂衣听到他这么一番话简直是哭笑不得,给他打手语:别这么说……接吧,万一家里有急事呢? 沈赫京小声嘀咕:“能有什么急事?” 他不准备瞒着江拂衣,就跟他坦白,握住江拂衣的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破釜沉舟的认真:“衣衣,其实从你答应我求婚那天起,我就在准备一些文件,我会正式脱离沈家,跟他们断绝关系。” 他凝视着江拂衣瞬间怔住的眼睛,继续说下去:“只有这样他们以后才没资格以任何理由找你麻烦,我只想让你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待在我身边。” 江拂衣是真的愣住了,这个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过了几秒,他眉头微蹙,脸上浮现出清晰的自责与不安,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沈赫京见状,心立刻揪紧了,连忙柔声哄道:“衣衣,你别胡思乱想,这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想要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而且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这时,沈承的电话第三次打了进来,铃声在安静的餐桌旁显得格外刺耳,在江拂衣无声的催促目光下沈赫京才深吸一口气,接通了沈承的电话,他没第一时间理会电话那边的说了什么,而是用手捂着听筒,怕沈承说出什么话来惹江拂衣难过委屈,让江拂衣乖乖等他一会儿,然后就拿着手机出去餐厅外面接电话。 沈赫京的身影刚消失在餐厅转角,柔和的灯光下,一道修长的阴影便笼罩了江拂衣所在的桌位。 何砚时姿态闲适的在沈赫京刚才的位置坐下,仿佛只是来续摊的老友,他深邃的目光掠过江拂衣无名指上那枚耀眼夺目的红钻戒指,最后落在他依旧泛着红肿水光的唇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又玩味的弧度。 “戏演得不错,小哑巴。”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那个蠢货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开眼前人精致的伪装,“就是不知道,你这副任人采撷的柔弱样子,还能装多久?”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危险的试探。 江拂衣抬起眼,眸子里迅速蒙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慌,像是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有他尖锐话语吓到,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然而,他刚站起一半,何砚时的手臂已经先一步越过他,手掌稳稳地按在了他身后的椅背上,连同他身侧的餐桌,形成了一个无法轻易挣脱的禁锢区域。 “躲什么?你不问问我是谁?不问问我找你想要做什么?” 何砚时俯身,逼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恶意,目光在他红肿的唇和那枚红钻戒指上流转,“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敢跟我待在一起?” 江拂衣被他困在方寸之间,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是全然的无措,他试图从另一侧的空隙躲开,手腕却被何砚时空闲的另一只手精准的捉住,这导致江拂衣在慌乱中手臂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水杯,冰水倾泻而出,溅湿了何砚时的衣袖和桌面,江拂衣的身体也因为他的偏执而失去平衡,一下向前栽去,不偏不倚的摔进何砚时怀中。 何砚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住了他投怀送抱的身体,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柔软和一丝诡异的顺从,就在肢体接触的电光石火间的缝隙里,他清晰的感觉到,一个微小的坚硬的物体被江拂衣借着身体的掩护灵巧而迅速地滑入了他衬衫前襟的口袋里。 触感冰凉,大小如同一枚稍厚的硬币。 何砚时身体瞬间绷紧,眼底的玩味顷刻被锐利的警惕取代,他反应极快,几乎在确认那异物存在的同一刻,原本扣着江拂衣手腕的手猛地松开,转而铁钳般扼住了他精致的下颌,另外一只手掌心里滑落出一把消音手枪抵在他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强迫他抬起脸。 “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他逼近江拂衣,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出的气息满是冰冷的戾气。 江拂衣被迫仰着头,被强行的依偎在他怀里,极其暧昧又危险的姿势,他下颌被捏得生疼,眼尾泛红,在这种完全受制的姿势下,他用那双刚刚还盛满惊慌的泛着水汽的眼睛,冷静的直直地看向何砚时,然后,他抬起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接着,又缓慢而坚定地指向何砚时的心脏位置,正是那枚微型U盘所在的地方。 眼神交汇,无声的警告在空气中炸开。 看着我给你的东西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惹我。 何砚时扼住他下颌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那看似脆弱的骨骼,他死死盯着江拂衣,试图从这双变得深不见底的雾蒙蒙的美眸里找出答案。 江拂衣却趁他审视的间隙,用空着的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打,然后,将屏幕强行转向何砚时眼前。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却让何砚时瞳孔猛地一缩:蛇影。 这是他最近几年才建立的一个秘密地下组织的核心代号,一个沈家都未必能轻易查到的名字,因为他建立这个组织的初衷就是要彻底摆脱沈家的控制。 看到这两个字,何砚时扼住江拂衣下颌的手力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重了,但他脸上的戾气却奇异的消散了,转而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情绪,然后露出一种重新评估猎物般的兴奋笑容。 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江拂衣的耳尖,声音沙哑而缱绻,内容却令人胆寒:“我倒是小瞧你了……小哑巴。” 他拇指近乎狎昵的摩挲了一下江拂衣被迫仰起的脆弱喉结处的皮肤,“看来江瑾南把他最毒的蛇藏得最深。” “连我都敢惹,那这场演出我陪你玩,看看最后是你先咬死我,还是我先拔掉你的毒牙。” “记住中途不许叫停。” 说完,他猛的松开了手,仿佛丢弃一件玩腻的玩具。 江拂衣失去钳制,一下被他摔在座椅上,微微喘息了一下,白皙的下颌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色指痕。 何砚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鹰隼锁定了势在必得的猎物,他抬手,指尖看似随意地掠过衬衫口袋,在确认了那枚U盘的存在,然后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与从容,只是转身离开时,那背影里分明带着被彻底激怒后亟待宣泄的冰冷煞气。 第12章 第 12 章 沈赫京走到餐厅外的露台,夜风带着寒意,他按下接听键,语气算不上好:“爸。” 沈承的声音里同样带着明显的压抑的不悦,透过听筒传过来,“你跟江家的那个小儿子求婚了?沈赫京,你是不是觉得沈家和孟家的脸面都可以让你放在地上随便踩?” 沈赫京一听到这种兴师问罪的口气就皱眉:“我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我的脸面不用靠家族来贴金。” 沈承的声音不由拔高,带着讥讽,“自由?你享受沈家带来的一切时怎么不提自由?没有沈家没有孟家,你以为你能有今天?你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建立在家族资源上的自以为是!” 沈赫京立刻接下他的话,一字一句,语气决绝:“正好我也没打算再靠着沈家,我已经让律师起草文件,我会正式和沈家脱离关系,等律师写完我亲自给您送过去,我不会要沈家的一分钱,但沈家也别想管我任何事!”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死寂,随即传来沈承因极度愤怒而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是拍桌子的巨响:“沈赫京!你以为脱离家族是过家家?你以为脱离了沈家孟家还会管你?” 他很快冷静下来,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不近人情的冷意:“我告诉你,只要你今天踏出这一步,孟家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外孙!你将一无所有!” 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如果沈赫再这么胡闹下去,他会跟孟晴交代清楚,孟家再也不会成为沈赫京的仰仗。 沈赫京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一副模样,一无所有又如何?他有江拂衣就够了。 他对着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我妈那边我会说的,至于我是不是一无所有不用您操心。” 说完,直接了当的按下挂断。 他回头,望向餐厅内温暖灯光下那个安静等待他的身影,骨相优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有些迫不及待的回了餐厅去找江拂衣。 暖融的灯光下,江拂衣安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玉瓷器,下颌处那点浅淡的红痕在灯光的掩饰下几不可见,只余一片细腻莹润。 沈赫京满心都是对父亲和家族的反叛与对未来的决绝,这让他忽略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异样。 他走过去,牵起江拂衣的手,把人带到自己腿上,餐厅的服务员已经陆陆续续在上菜了。 “衣衣,我们吃完东西就回家好不好?回我们自己的家。” 江拂衣窝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后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回沈家,也没有回市区的公寓,而是直接驱车去了位于僻静海湾的一处私人别墅,这是他用自己自己投资赚的钱购置的一处产业,既然他决定跟沈家彻底断绝关系,那沈家的房产他自然就不准备再要了。 夜色中的海并不平静,墨色的海浪层层涌上沙滩,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像是在应和着沈赫京躁动不安的一颗心。 别墅内,灯光被调到最暗,沈赫京将江拂衣抵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汹涌的海,窗内是他翻腾的欲念。 他低头近乎凶狠的吻住的吻住江拂衣,不再是之前带着温柔意味的厮磨,而是充满了渴望的占有和确认。 “衣衣……我以后只有你了……你以后也只我……” 他一边深深浅浅的亲吻,占有,一边喘息着在江拂衣耳边低语,滚烫的呼吸几乎要灼伤江拂衣颈侧的肌肤,“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知道么?” 江拂衣被他困在冰冷的玻璃与火热的身躯之间,生涩而被动,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战栗着,像是无法承受这种浓烈的情意,软嫩的唇瓣里溢出微弱诱人的破碎声响,但那细微的呜咽声很快就被吞没在更深的吻里。 他长睫上挂着漂亮的泪珠,更多甜腻的汁水从深处流出来,空气里充斥着甘甜诱人的味道,像糖又像某种果汁的味道,清澈的像宝石一样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情动的水雾,迷离而失焦,那种纯然的无辜与此刻的媚态交织,让沈赫京的理智彻底崩断。 巨大的落地窗外,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带着原始而磅礴的力量,与室内交织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逐渐共频,江拂衣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攀着沈赫京宽阔的脊背,每次因为脱力而滑下去时又会被沈赫京捞起来让他重新攀附拥抱。 至少在这一刻,沈赫京在极致的快乐里以为他拥有了全世界,但窗外的海水深沉,万年不变,海水冰冷刺骨,没有爱意没有深沉只有清醒的冰冷。 …… 深夜,栖园的书房只亮着一盏孤灯。 江瑾南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指尖放置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他戴着无线耳机,正在接收来自江拂衣胸口那枚微型芯片传来的实时音频。 起初只是模糊的环境音,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沈赫京那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的低沉嗓音。 “……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知道么?” 江瑾南敲击扶手的指尖顿了一瞬,随即恢复规律,只是那力道几不可查的重了一分。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更为私密暧昧的声音,急促的喘息,压抑的呜咽,身体纠缠时细微的声响,以及沈赫京情动时一遍遍重复的爱语跟告白。 江瑾南脸上的冰霜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凑到唇边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又面无表情的想将茶杯放了回去,这时候音频里传来江拂衣极其细微带着泣音的仿佛承受不住的破碎呜咽,他手腕一颤,咔的一声,极轻的脆响在书房里炸开,白瓷杯盏在他指尖裂开,锋利的碎片将他掌心割破,鲜血淋漓,他却毫无所觉。 耳机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仍在继续,而起起伏伏的海浪声成了最应景的背景乐。 几秒后,他忽然抬手,动作快得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跟急躁,猛的将左耳的耳机摘了下来。 那枚小巧的黑色耳机,被他随手丢在了昂贵的红木书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那动静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耳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但耳机的另一端似乎还隐隐传来令人遐想的声响,江瑾南没有再看它一眼,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宽阔的脊背背对着书桌,也背对着那枚被遗弃的耳机,窗外的万家灯火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却照不进丝毫暖意。 他静静的站着,身姿依旧挺拔,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在阴影中缓缓收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过了许久,直到窗外的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才极的地,几乎是无声的嗤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嘲讽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 是在嘲讽沈赫京的愚蠢和沉迷?是在恼怒于自己对于工具超出了应有的互动范围?还是在厌恶那个竟然会被这点无聊动静影响到心绪的不专业的自己? 他没有答案。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如同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像,在无人可见的深夜,独自消化着那来自监听另一端灼热而刺耳的声响,以及自己内心那丝不该存在的冰裂般的烦躁。 …… 三天后,律师将拟好的协议送到了海边别墅,沈赫京看也没看,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笔迹凌厉决绝。 他拉起江拂衣的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他对江拂衣的爱意跟占有欲变得更加浓烈明显,如同藤蔓缠绕乔木,温柔而密集且无孔不入。 江拂衣微微敞开的睡衣下还有未完全消散的暧昧痕迹,沈赫京看到后,眸色渐深,他用额头抵着江拂衣的额头,指尖在他艳红的痕迹上轻轻摩挲描摹,姿态亲昵宠溺,“衣衣,走吧,我带你去沈家,从今天起,我们和那里就再无瓜葛,只有彼此。” 黑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在路上疾驰,江拂衣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忐忑与依赖,轻轻握紧了沈赫京的手。 沈家老宅的书房,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厚重的紫檀木书桌后,坐着面色铁青的沈承,沈辞京靠在对面的沙发上,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冷静的审视着闯入者。 沈赫京紧紧牵着江拂衣的手,一步一步走进来,姿态决绝,他将那份签好字的文件轻轻放在了书桌上,推向沈承。 “爸,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协议我签好了,从今天起,我名下所有家族信托,股份,以及一切与沈家相关的权益,全部放弃,我自愿脱离沈家。” 沈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猛的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混账东西!你为了他,真的要做得这么绝?” 江拂衣被吓了一跳,不由往沈赫京身后躲了躲,纤细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袖,这让沈赫京心疼不已,他越发想要速战速决,迎视着父亲愤怒的目光,“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和我爱的人一起。” 沈辞京这才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比起沈承多了一份沉稳与疏离。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平静的掠过沈赫京,然后落在了被沈赫京护在身后的江拂衣身上,很冷静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如同法官审视案卷材料,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江先生。” “我们又见面了。” 他用的是极其正式的称谓,瞬间能与人拉开距离,语气沉稳却带着蚀骨的冷意,江拂衣似乎被这冰冷的语气冻到,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垂得更低,身体也微微向后缩,几乎完全隐在沈赫京的阴影里。 沈赫京立刻就将江拂衣彻底挡在身后,语气变得冲撞起来:“哥,你有什么冲我来!” 沈辞京无视沈赫京的怒火,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沈赫京的阻挡,依旧锁定在江拂衣身上,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既不会过分逼近带来压迫感,又足以形成无形的威慑。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弟弟的决定,家族尊重。” “但作为家人,我有责任确认,这是否是一个深思熟虑后且双方意愿完全自由的决定。” 他微微偏头,目光锐利如刀,“江先生,赫京为你放弃了沈家的一切,这意味着他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你确定已经做好了与他共同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吗?包括可能面临的贫困非议以及失去现有的一切庇护?” 他的问题比沈承的更加精准冷酷直指核心,剥开了爱情浪漫的外衣,露出了现实冰冷的骨架。 江拂衣在他的注视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无措和一丝被质问的委屈,他靠在沈赫京怀里,然后用指尖隔着昂贵的衣料在沈赫京胸口写字。 沈辞京的身体难以察觉的绷紧了一瞬,江拂衣这个动作,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之前这个人用这种近乎冒犯又带着奇异亲昵的方式在他胸口一笔一划的书写,他当时问江拂衣是不是也同样用这种方式跟别人交流,江拂衣当时没有回答,现在倒是给了他答案。 一种极其细微的陌生的烦躁感如同水底的暗涌,在他向来冰封的心底深处搅动了一下,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而沈赫京则是眼睛一亮,眼底闪过甜蜜与欣喜,握住江拂衣的指尖在自己唇上亲了亲,声音低沉缠绵的回应:“我也爱你。” 沈辞京看着眼前两个人浓情蜜意的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又不由自主的抬手解开领口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似乎这样才能让有些滞涩的呼吸顺畅一些。 但随即,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闪过监控画面,眼前这个看似纯澈懵懂的美人被沈赫京按在车上激烈亲吻时,那轻颤如蝶翼的长睫和顺从的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很好。” 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他不再看江拂衣,转而面向沈赫京,语气公事公办:“手续我会安排人跟进,既然选择了,就别后悔。” 说完,他微微颔首,与沈承打过招呼,便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然的步伐离开了书房,没有半分留恋。 他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沈家老宅精心打理却冰冷规整的花园。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反复播放着刚才书房里的画面,沈赫京决绝的眼神,父亲暴怒的神情,以及江拂衣那双始终氤氲着水汽写满无辜与依赖的眼睛。 沈赫京要脱离家族,江拂衣居然没有劝阻…… 这个念头清晰的浮现在沈辞京的脑海里,带着冰冷的分析意味。 按照他最初的推断,如果江拂衣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沈赫京,那么沈赫京冲动之下要脱离家族,无疑会打乱江家的全盘计划,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此刻最应该做的是想方设法稳住沈赫京,哪怕只是假意劝阻,也绝不会任由这棵已经上钩的棋子脱离棋盘,从沈家被切割出去而变得一文不值。 可江拂衣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那样安静乖顺的站在沈赫京身边,仿佛沈赫京所有的决定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和跟随,那种姿态……好像江拂衣对沈赫京是真的情深不渝。 难道他之前的判断错了? 这个可能性让沈辞京的眉头紧紧蹙起,他一直坚信自己的洞察力,坚信江拂衣那副柔弱表象下必然藏着更复杂的东西,可如果他的判断是错的,如果江拂衣对沈赫京的感情是真的…… 这个猜想非但没有让他感到释然,反而像一根细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心脏某处,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酸涩感。 为什么? 如果江拂衣是真心的,那他监视到的那些亲密画面,沈赫京口中描述的浓烈爱意,就都是真实存在的,沈赫京竟然能真的拥有一份不计代价纯粹炽热的感情? 凭什么? 凭什么是沈赫京?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沈辞京强行摁了下去,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这种情绪脱离了他惯常的冷静与掌控,让他十分不悦。 他转身走向酒柜,将酒水倾倒在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荡漾,他仰头饮尽,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至胃里,却没能驱散心头那点滞闷。 事情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无法预料,甚至不愿深究的方向滑去。 他站在酒柜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直,也格外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