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网中蝴蝶》 第1章 Chapter 0 “嘀嗒——” 从谁的指尖落下的赤色的血珠，在水面上漾开圈圈层层的细小连漪，波纹颤动模糊了倒映的圆月。 狩猎结束后的死寂在整个窟卢塔族渗透，生机的大地翻转成怨者的长河，流淌在罪者脚下的是暗红粘稠的怒与恨。 带着蓝色耳饰的男人端详着手里的一对绯红眼珠，隐藏在纯黑瞳孔下的“贪欲”餍足地张开血口。 传说窟卢塔族人情绪激动时瞳孔会转为绯红色，若在这种状态下死亡，则红色将永久保留，这便是“世上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红眼。 微笑在唇角蔓延，库洛洛对上赤红如焰的眼球，依稀看到愤怒痛苦的窟卢塔族人那燃烧不灭的怨火。 多么美丽，又如此脆弱，令人心折。 对他这样恶劣的“盗贼”来说，确是足够满意的宝物。 “走吧。”他收起东西，从容踏过遍地的横尸，神色没有半分动容，冷漠平静得残忍。 “早该走了，”侠客从一块石头上跳下来，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 “这个族的人很强，”窝金一拳轰碎旁边的房子，强化过的肌肉凸起，是杀意未消的浮躁，“我们这次干了项大工程啊。” “好了——”库洛洛看了他们一眼，派克诺坦适时看了眼时间：“我们还有四个小时不到赶飞机。” 侠客双手背在脑后和斯芬克一起跟在团长后面，信长拿着刀给窝金后脑勺来了一下。 “走了，窝金。” “砰——”窝金被打了一下，整个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地，魁梧的身躯在地面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喂，不是吧？”信长懵了，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看向其他团员发出疑问。 玛奇走过去，伸手想要看看窝金的情况却被飞坦挡住。 “别动他。” 玛奇看向团长。 库洛洛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仰着头，额心的倒十字对着月亮。 “喂……”侠客迷惑地出声，“这里原来有这么亮吗？” “胡说什么呢，大晚上的哪里亮……”信长嗤之以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原先暗得似泣血的圆月，在此刻透出异乎神圣的皎洁，落下的月辉盈盈如银河淌在地面，越来越明，越来越亮—— “离开这里！”侠客反应过来，大喊着提醒大家，然而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丝丝缕缕的念力成形，根根交错缠织，如同蜘蛛吐丝结网般，所有“害虫”都被黏在网中，被“束缚”压得不可动弹。而后悠扬乐声伴着轻风响起，于静谧夜色里安抚过无辜受害的亡灵。 某个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几个靠在一起的尸体发出动静。一只纤瘦的手率先出来，然后带动整个身体，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女挣扎着从底下爬起来。 库洛洛对她有印象。 在众多因为亲人被杀愤怒红眼的窟卢塔族人中，唯有她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变红。他猜测可能只是外来的普通人，便失了兴趣，让芬克斯直接杀了她。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的。 她或许，是整个窟卢塔族里最有天赋的血脉。 尸群中的少女终于站起来，白金色的长发垂落，洋娃娃般的苍白面孔上两个骇人的黑色窟窿挂着干涸的血迹。 她嘴里喃喃着踉跄地向前，被念丝牵引着宛若提线操控的恐怖娃娃。 “……是他吗？”缠着念丝的手最终落在库洛洛头上，空洞的双眼平视前方，仿佛在与虚空的什么人对话。 库洛洛觉得有趣。 “是我。”他大方承认了。 也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察觉到自己周身的念丝变得紧绷。 ——所以，你打算怎样呢？ 他在心里饶有兴致地发问，比起危险到来更期待故事之后的走向。 念丝瞬间拉紧，头顶的手五指攥住。库洛洛听到其他团员脱力倒下的声音，而后心口重击的程度几近贯穿身躯。他猛喷出一大口血，看见面前的少女如窝金般强化过的左手臂。 “团长！” “不必担心。”鼻子里也溢出血，库洛洛毫不在乎，只是紧盯着面前站立不动的少女，一秒、两秒、三秒，而后短促地笑了一下。 “……” 他的嘴里轻念着什么。 “3。” 玛奇听到他的声音看过去。 “2。” 他在倒数。 “1。” “砰——！” 念力解除，所有的重压消散，库洛洛站起来，抬手擦去血迹。 “Game over。” 不出所料。 窟卢塔族的少女倒下了。早已失血过多的破败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皮肉、血筋寸寸爆开，从他人那里汲取到的念力正不遗余力地修补着她的身体。 “喂，她还活着哎。”侠客观察了一会，看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念丝，“怎么办，要杀了她吗？” “不，”库洛洛若有所思，“玛奇，救一下她。” “盗贼的极意”在手中翻开新的一页，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已经没有月亮。 “她的念能力很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纯黑眼眸转向唯一幸存的窟卢塔族少女，思及她那未知而美丽的念能力，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贪念”又开始蠢蠢欲动。 ——“留下她。” 第2章 Chapter 1 八月末的友客鑫市，阳光灿烂得仿佛藏不下半点阴霾。 上午的课刚结束，约洛特莉抱着书从教学楼走出来，隔着空旷的中庭，梅芬教授在对面的长廊喊住她。 “进修的事情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约洛特莉，”她看着面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心里哪怕不含偏颇也会认同她确是学院目前最有天赋的学生，“无论是哪一个职位，我都相信你可以胜任。” 今天早上八点，法检中心总部同时寄来的两份入职邀请函引起全校的关注。信件分别来自法官和执法官部门，而收件人却都指向同一个——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学生。 如果是她，会希望学生选择法官部门，因其在学术上的专业性、工作时绝对的理智分明，她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在法庭上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更何况，作为“法官”显然比“执法者”更容易获得好名声。 约洛特莉明白老师的意思。 “谢谢教授。”她“看”向这个自入学以来就一直对自己照拂有加的老师，真诚道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又叮嘱了几句，梅芬教授匆匆赶去下一堂课的教室。约洛特莉下午没课，转身出了校门。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她在校外租了房子，离得不远，走路半刻钟左右能到，但因为今天还有另外的安排，她没有回家而是在门口拦了辆车离开。 坐在后座理了理头发，约洛特莉从包里拿出帽子带好，金色圆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两侧晃动的耳饰闪闪发光。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她用念丝感应上面文字凸起的部分。 “游戏机型号：Magic-Switch 001” 这是早上发现、不知何时被侠客卡在门缝里的——他们有时候会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联络与任务通知。 这次纸条上的要求是让她买一个游戏机送到旅馆，还贴心地附赠一张储值卡。 ——很好，至少没让她跟他们一样强抢。 出租车开到友客鑫集市的正门入口停下，一大早上这里就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路人从身边走过，约洛特莉扶正墨镜，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 无形的念丝以她为中心点向四面八方延伸，她借此在脑中构绘路线图，顺利避开了人多的地方，穿过小巷七弯八拐最终到达目的地。 “哇——” 刚从小路走出来就听到一阵响亮的欢呼声，店铺门口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她听到有人以“一支11万580戒尼”的价格成交了两支新机种，考虑到店主最开始售价“40万戒尼两支”，中间相差近20万戒尼，这砍价确实相当厉害了。 口袋里侠客给的储值卡都变得烫手，约洛特莉摩挲着磨砂的那一面，思绪不由得跑远。 左右来一趟也挺累人的，她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地想，收侠客点跑腿费也不过分吧？ 于是—— “你好。” 拿着新手机正准备离开的三人行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拦下，嘴边初次见面的友好微笑恰到好处。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杰先热情地打了招呼，雷欧力看着女孩偏头的方向，后知后觉，对方好像是来找他的。 “……” “……” “60万戒尼不能再少了！” “不行，30万！30万直接成交！” 店铺内，雷欧力和店主飞星吐沫，各自坚守着价格寸土不让，战况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杰和奇犽被人群挤出来，站在外面看不到半点情况。 “嘿咻——”小杰跳起来，试图跃过人群见缝插针地看，但人实在太多，他有些丧气，最后一次跳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水果摊的筐子。 最顶上的两个苹果受到震动掉下去，咕噜咕噜地往墙边滚去。其中一个滚到约洛特莉的脚边，轻轻的触感打断了她的神游。 “对不起——” 手指刚碰到微凉的果皮，像一阵风的少年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她跟前，迎面挟来夏日的热气。 约洛特莉顿了一下，错开的手指重新一勾，把苹果捡起来递给他：“喏，给你。” “谢谢姐姐！”热情单纯的小孩或许是会更招人喜欢，约洛特莉的心情也有些愉悦，笑笑摆了摆手，听到那个叫“奇犽”的孩子嘲笑“小杰”笨手笨脚，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跑到摊主那里把弄掉的两个苹果买下来了。 真是让人心里暖暖的两个好孩子啊，一点不像她身边那群想要就去抢来的犯罪团伙。她本想着两个苹果一人一个正好，小杰却带着奇犽跑过来把苹果送给她。 “给我？”她有些讶然，“为什么？” “因为姐姐是好人！”小杰理所当然。 “小杰觉得谁都是好人。”奇犽在旁边摇头摊手。 “才不是！奇犽你刚才不是也说姐姐不像坏人吗！”小杰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姐姐只是在旁边看雷欧力帮我们砍价就相信雷欧力的能力并找我们帮忙，甚至还答应事成后给我们五万戒尼，”小杰挠挠头，“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现在正好很缺钱，总之，姐姐你帮我们大忙了！” 感谢的话语说得直白又真诚，理由也有理有据，面对这样的满分回答好像很难不不被打动，这次约洛特莉没什么犹豫就接过了苹果。 不过，她还好奇另一个问题。 “剩下的苹果你们打算怎么分？” “就给雷欧力吧。”奇犽摊手，全然一副傲娇猫猫的模样，“今天他也出了不少力，勉强给他吃整个吧。” “噗嗤——” 说是意料之外但好像也能想到，约洛特莉笑了，墨镜遮住她的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但也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又被小孩子可爱到了呢。 她心里想。 ＊ 雷欧力的最终成交价格比约洛特莉预想的低太多。 原先80万戒尼被他砍到45万戒尼，用侠客给她的一百万戒尼付掉还剩55万戒尼，斯琳如约分给他们5万戒尼再多送2万戒尼。 “就当是苹果的感谢费吧。”手指夹着储值卡，超能力使她看起来格外闪闪发光，“拜拜~” “姐姐再见！”小杰很大声地道别，两只手用力地挥舞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才放下来。 奇犽看他好像有些愣神。 “你刚才不是说要问姐姐的名字吗？”他用手肘戳了戳他。 “本来是准备问的，”小杰依然望着斯琳离开的方向，“但刚才捡苹果的时候，我看到——” “看到什么？”雷欧力右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个姐姐的墨镜下绑着白色的绷带。” “绷带？”奇犽挑眉。 “对，绷带的部分完全遮住了眼睛。”小杰在脸上比划着，“不过不凑近是看不到的。” “难怪她的墨镜这么大，原来是眼睛有问题。”雷欧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想到关键，“不对啊，那她是怎么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的？” “是念能力——”小杰和奇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念能力者，”奇犽回想刚才女生的一举一动，“她连路线都清清楚楚知道，周围那么多人她一个也没有撞到，全部完美避开了。” “我也这么觉得，”小杰回想对方鸭舌帽下藏着的白金色头发，有种莫名的、说不清的感觉，“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姐姐很熟悉，好像之前也见过一样。” 最后他手掌一拍，下定决心。 “如果下次再遇到我一定要问她的名字！” * “阿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的约洛特莉揉了揉鼻子，侠客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呦，我们未来的法官大人来了。” 约洛特莉掀了下眼皮，分别掏出游戏机和储值卡扔过去：“拿去。” 游戏机一秒被飞坦抢走，侠客接住储值卡：“花了多少？” “80万戒尼。”约洛特莉面不改色。 “哦，哪里买的？”卡片在指尖转了一圈，侠客也没检查，随手放桌上。 “我还告诉你？”约洛特莉挑眉，对他们的德行一清二楚，“好让你回头去人家店里把钱抢回来吗？” 准确来说，他们一开始就没去抢反而给钱让她出去买才是最有猫腻的。 真敏锐啊，侠客心想。 果然还是被察觉到了，不过他也不心虚，脸上笑眯眯的：“算了，反正卡也是抢来的。” 拍拍富兰克林的肩膀示意他让让，约洛特莉把包甩到沙发上，伸手掀开上面的毯子窝进去。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旁边窗户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头上的帽子她也没摘，就这样枕着膝盖昏昏欲睡。 “刚进门就睡，你是去买了游戏机不是参加铁人三项。”飞坦举了个他认为对普通人来说强度最大的例子，“你这样的腕力能比过信长我是不相信的。” “你懂什么，”约洛特莉枕着脸，最近因为考试复习经常通宵熬夜，“你们这群人是不会明白大学生的。” “还是缺乏训练，”芬克斯直言不讳，甚至试图给她安排任务，“明天早上开始我们一起去跑步……” “砰——！”沙发边的糖果铁盒精准砸中芬克斯脸侧的墙壁，重力冲击留下一个凹坑，墙灰簌簌往下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识时务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小滴“哇哦”了一声，抬头跟富兰克林说悄悄话：“有点帅。” 约洛特莉听到了，冲她弯了弯唇，而后又继续恢复到之前的姿势准备睡觉。 一弯下腰就感觉肚子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她坐起来，伸手掏了掏口袋。 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出现在手心。 玛奇“欸”了一声：“你喜欢吃苹果？” “唔……”那倒不是。 不过—— 约洛特莉捧着那个苹果，嗅到清甜的味道。 “也算吧~” 她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第3章 Chapter 2 “好了——” 芙拉关掉水龙头，拿开铺在她身上的理发围布，约洛特莉一手捂住头上包裹的毛巾坐起来。 “给你用的是暂时性染发剂哦，大概三天左右会开始掉色，到时候记得来找我补色。”芙拉提醒她，一边找出吹风机插上，招呼对方过来，“我帮你吹干。” “谢啦~”约洛特莉走过去坐下来，把头上的毛巾拆下来，水珠顺着从手腕滑落。 “刚开始实习就给你分配这么棘手的案子，”吹风机的噪音有些吵，芙拉也抬高嗓门大声说话，“法检中心还真是会为难新人。” “没办法，”刘海的湿发戳到眼睛，约洛特莉动手拨了拨，“部门太缺人了。” “再说，简单的案子也不够有意思嘛。” “你还真是喜欢自找苦吃。”芙拉不满地撇嘴，手指摸摸发丝感觉干的差不多了，关掉吹风机，换梳子给她梳头。约洛特莉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听话得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Ok，搞定。”最后扎上发带，芙拉看着镜子里黑色头发的少女，克莱因蓝墨镜和刘海遮住上半张脸，大圆环耳饰坠着宝石微微晃动，黑色西装叠条纹衬衫，搭配垂坠感阔腿裤，整个人简约利落又靓丽。 摸摸自己柔顺的长发，约洛特莉站起身从包里掏出工作证，芙拉凑近看了一下，上面写着“高级藏品鉴定师—法拉莎”。 “这又是谁的身份卡？”对于她总是变装换身份潜入卧底的工作方式，芙拉已经习以为常。 “部长的一点人脉啦~”换上小高跟，约洛特莉站起来走了几步，正正好合适。 店里的时钟鸽子蹦出来“咕咕”报时，芙拉看了一眼时间，突然想起件事：“你是不是还没告诉我最后选了哪个部门？” 约洛特莉拎起架子上的包，本来已经溜出门的人又悄悄探进一个头，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金灿灿的邀请函：“是执法官部门哦~” “什么？！”芙拉惊，还想再问她点什么，对方却狡黠一笑，在门外挥手告别。 “如果有人来惹事随时call我，我的手机24小时为你服务~” “砰——”话音刚落，门彻底关上了，芙拉透过窗户看黑发飘扬的少女坐上专送车扬长而去。 无奈地摇摇头，她把门口“休息中”的牌子重新换回“营业中”。 “执法官啊，”她对着已经拆开的一大把新鲜花材，却没什么心思修剪，“难怪一开始不说。” 是怕她担心吧。 真是……明明是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孩子却总这么操心。 芙拉叹了口气，站在日光里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落日时分。 橘粉色的晚霞美得如同梦幻泡泡，花店门铃轻响，她抱着新换完水的百合出来，与因花香而驻足的约洛特莉正好打了照面。 “要进来坐坐吗？” 两两相对，是她先打破沉默，就这样开启了第一次邀约，而后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认识这么久以来，约洛特莉对她来说已经不只是朋友，还是家人、是姐妹，是她可以放心的依靠。 “叮铃——” 风铃随着门被推开而晃动轻响。 芙拉从思绪中回过神，放下手中的鲜花，面上自然地带着温和的待客微笑。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没有人回应。 一身黑色的男人背对着阳光站立，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长。 他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践踏在人的心脏。 芙拉不自觉攥着裙角，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急促。她已然意识到不对劲，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般僵愣在原地。 “先…先生……？”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完全遮住外面的光景，阴影笼罩下来。 “啪。” 工作台上未经打理的玫瑰掉下来。 纯红色花瓣碎落一地。 * 乘车去往指定的酒店，从大厅进去一路搭电梯上23楼，到达套房门口时间正好15：00。 ——分毫不差。 “叩叩。”屈指轻轻敲了两下，屋内很快传出动静。开门的人发声部位偏低一些，约洛特莉判断身高应该比她矮十公分左右。 “法拉莎小姐？”说话的人嗓音很好听，约洛特莉不自觉地捏了下耳朵，感觉像在听一首春日和弦。 “你好。”摘下脖子上的工作证递过去，她随意地撩了下头发，依照法拉莎出名守时的个性，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希望我没有迟到。” “当然，您来的很准时。”旋律对着工作证和本人核实了一下，错开身请对方进来，“妮翁小姐正在等您。” “谢谢。”约洛特莉微微颔首，进屋的一瞬间念丝悄然延伸，探测到屋内共有7个人。排除雇主，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有6位保镖。 跟着旋律往里面走，约洛特莉一边留意着这个套房的布置。基本上都是饭店提供的用具，属于私人的物品很少，看来也是刚入住没多久。 “我说了我要参加拍卖会！”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应该是妮翁小姐在闹脾气。带着她走过来的人气息稳定，对这样的情况毫不意外，看样子也是习以为常。 “妮翁小姐，”旋律轻轻敲门，“法拉莎小姐到了。” 屋内砸东西的声音一停，有人走过来开门，是正好被砸到额角的史库瓦拉，开门的瞬间脸上带着痛苦面具。 一进门就感觉到从不同角度投来的视线，或许是专业保镖的警惕性，约洛特莉当做没发现，从容地走进去。 “听说您又拍到了好东西，妮翁小姐，”她先礼貌性地问候，“我真心为您感到高兴。” 妮翁擦干眼泪，坐在床上打量她。很年轻，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但父亲之前说过这次请来鉴定的人非常有能力。 “高级藏品鉴定师么……”大小姐歪着头，指挥其他人去拿东西，“把父亲送来的那些都拿过来。” 身旁人走来走去，约洛特莉也不拘束，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手支着下巴，面带微笑地“看”面前的茶几逐渐被越来越多的藏品堆满。 “听说您有很强的鉴定能力，甚至能把不那么完美的藏品调整到买家满意的程度。”妮翁双手撑在床边，脸上的好奇与兴趣不加掩饰，“可以给我展示一下吗？” 在场其他人听闻言都探究地看向她，约洛特莉从容不迫，嘴角的微笑恰到好处。 “我的荣幸，小姐。” 打了个响指，她放下腿，身上的气势骤然变化。手指摸向离她最近的藏品，念丝已经瞬间检索了摆放在桌子上的所有物品。 “植物学家沃克经化学处理变色的心脏。”来之前她翻阅了所有珍藏品的介绍，现在也很容易根据记忆找到名字，“是真品，不过保存得并不算很好。” 她松开手，根据提前做好的调查判断：“您应该会更喜欢‘活’一点的吧？” 妮翁的眼睛果不其然亮起来：“可以做到吗？” “当然。”法拉莎自然有自己可以完善藏品的方法，约洛特莉肯定是不会的，但可以根据“活着”的条件原理，掐住藏品中“生”的那根线，注入一点念力进去。 “哇——” 原本死去的心脏突然动了一下，而后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跳动起来，冰冷的藏品此刻仿佛都有了温度。 大小姐果然非常满意且心花怒放，直接下床跑过来缠着她，对着桌上一堆东西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我全部都要‘活’起来！好不好嘛，法拉莎姐姐~” 成功收买大小姐的芳心后，称呼直接从生疏的“鉴定师小姐”晋升为亲昵的“法拉莎姐姐”，约洛特莉展示自己能力与价值的目的已经达成。 “乐意为您效劳，妮翁小姐。”指节轻叩着桌面，她现在的心情很愉悦。 酷拉皮卡抱臂守在门口的位置，对沙发那里的热闹漠不关心，只是看着那一个个“动”起来的人体收藏品，眉头越拧越紧。 别人有没有注意他不知道，但他分明看到经过所谓“鉴定师”之手的藏品上丝丝缕缕的“念”。此人对念力把控极其精准，同时算好了藏品的脆弱性与承受力，注入恰好的念力使其保持“动”但不会“散”的状态，甚至说，由她念力联结的藏品会变得更“紧合”。 拥有这样能力的人，会只是一个普通的藏品鉴定师吗？ 酷拉皮卡更倾向于对方有其他需要这份工作的目的——就像他自己。 “你有听出什么吗？”压低声音，他询问身旁的旋律。旋律也是皱着眉，神情少见的如此为难。 “太静了。”她摇摇头，手指在空中拉出一条平直的线，偶尔会有可以忽略不计的起伏，基本上是心如止水。 但这并不正常。 无论是情绪还是乐律她都没有捕捉到分毫。 “无论是谁，只要还活着，哪怕只是心跳声都不该如此平静，”旋律捂着耳朵，“或许是她过于防备……” 谨慎得连自己的心跳声也要封闭，不被外人探取。 旋律还在思考，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人却突然转过头，冲他们笑了一下。 被发现了？ 酷拉皮卡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旋律心里惊异于对方的敏锐，还没想好要做出什么反应，对方却已经转过头，继续和妮翁小姐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但酷拉皮卡和旋律心里都清楚，并不是这样。 ——这个人需要特别关注。 他们给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打上了“待观察”的记号。 然而无论别人心里怎么想的，约洛特莉不知道也不在乎，或者说，对方的实力越强，表现得越专业，对她也越有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提醒她四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结束，约洛特莉站起身同妮翁告别。 妮翁拉着她的手，还想请她再陪她玩一会。 “抱歉，妮翁小姐。”约洛特莉歉意地笑笑，语气里也有遗憾，“今晚与您度过了很愉快的时光，但半小时后我还有约，现在必须走了。” “我让爸爸付你加倍的薪酬！你别去了嘛，留下来陪我吧～” 任性的大小姐鼓着脸，说出的话天真又可爱。 约洛特莉微微弯腰，食指在唇间竖起：“不可以哦，妮翁小姐。” 黑色的长发拂过鼻尖，隐隐含香。妮翁怔怔地看着面前忽然凑近的脸，藏在蓝色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做好的约定怎么能轻易毁掉呢？” 酷拉皮卡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多么温柔的声音，妮翁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可她又想起无数次爽约的父亲，刚要松开的手再次抓紧。 约洛特莉握住她的手。 “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到这里。”两个人尾指勾缠，她与她拇指相印。 “绝不食言。” 第4章 Chapter 3 出了饭店，依然是乘坐专车。 约洛特莉来到西区商业大街。这里有一家新开的Sharp Bite，红酒炖牛肉和烤鸡块的味道都非常棒。 走进这家店，她跟前台报上预约的号码。 “来了，”岩澈已经等候在座位上，余光看见熟悉的身影，伸手招呼她：“在这里。” 和服务生轻声道谢，约洛特莉走过去，拉开对面的空椅子坐下来。 头顶的暖灯在新染的黑发上晕出光圈，岩澈笑眯眯地撑着头打量她，不吝啬夸奖：“新造型很赞啊。” “谢谢。”对待上司还是要有些礼节，约洛特莉客套了一句，“您今天也很得体。” ——与在部门时不修边幅的样子大相径庭。 “哦？”岩澈挑眉，很有兴趣的样子，“哪里比较得体？” 约洛特莉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比如您今天系的这条丝巾，柔软顺滑、轻薄透气，成分为桑蚕丝，是丝巾的经典之选；您今天的头发发质偏硬且不太蓬松，前额刘海保持向后，应当是用了发胶固定，还有……” “很好。”岩澈满意地打断她，“当初招你进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虽然他起初只是想跟隔壁法官部的卡恩抢人。 嘛，这点他当然是不会告诉面前这个新人的。 “看来你的眼睛并不会影响工作，”岩澈单手支在桌面上，脸上虽然笑眯眯的，眼底不加遮掩的审视却极具锐利。 “这是法官部下达的判决文书，”他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一个文件袋，“我帮你用盲文重新印了一遍，回去好好看看。” “谢谢部长。”约洛特莉接过沉甸甸的重量，没急着拆，转手先放进包里。 “本次案件，”岩澈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把玩着桌上的沙漏摆件，“约洛特莉，你陈述一下。” 又是突击考察。 “好的，”约洛特莉双手叠放在桌面，进入状态，“第一起案件报案时间为8月23日6时53分，东街区某早餐铺门前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双眼遭锐器剜除；8月25日17时45分，友克鑫市公园草丛中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尸检显示其左下肢自髋关节处离断缺失；8月26日12时整，新河滨路一失踪儿童被其母亲寻获，已无生命体征，尸体双耳遭利器割除。8月28日14时至8月30日4时，相关部门陆续接报12起人员失踪案件，根据调查显示确定为同一人犯案。” “我们的推断是？” “据调查局提供的现有证据显示，该凶手应为175公分上下，作案手法呈现职业化、系列化特征，具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倾向，判断应与地下组织的人体藏品拍卖存在交易关系。” 一长串书面报告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停顿、口误，有重点、有顿挫，流利自然，不愧是在校常年第一的优等生。岩澈还记得当时拿到对方信息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评价五颗星的“记忆力（几乎过目不忘）”，是非常适合学习的能力。 “说得很好。”他举起酒杯示意对方碰一下，“祝愿你顺利度过实习期，约洛特莉小姐。” “谢谢部长。”酒杯轻碰，一触即分。约洛特莉抿了一口，酒味在唇齿间弥漫，肩膀也慢慢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拿起刀叉，她忽然想到什么。 “部长。” 对面的男人放下刀叉，即使对方看不到但还是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有什么问题，约洛特莉小姐？”他的微笑完美无缺。 “没什么，只是想说这里最好吃的其实是红酒炖牛肉和烤鸡块。” 岩澈不信：“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大家都推荐这家的牛排？”为了达成完美约会，他来之前可是有好好做过功课。 “那是隔壁那家。”约洛特莉面不改色地切下一块肉，“事实上，为了突出隔壁那家牛排很好吃，这家会特意做得普通一点。” “是这样吗？”岩澈端详面前的牛排，回味着刚才的味道，眼神难得露出迷惑。完美主义开始隐隐作祟，他没法忍受自己这样的过失，于是拿起菜单，“你刚才说什么好吃？红酒炖牛肉和烤鸡块是吗，给你再加一份。” “真的吗？”约洛特莉撑着脸笑眯眯的，“部长您请我吃？” “当然，这顿由我买单。”岩澈迫不及待地喊来服务生，“加一份红酒炖牛肉和烤鸡块，带走，谢谢。” 约洛特莉的笑容更大了。 等菜打包好送上来，两人也正好吃完，一同起身出门。 招手拦下taxi，岩澈为对方打开车门，约洛特莉感谢地坐进去。今天的约会到这里结束，过程中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他及时做了弥补，结局还算圆满，岩澈满意地露出笑容—— 如果没有发生之后的事的话。 “部长，”进了车里的人又摇下车窗，墨镜下的脸笑得狡黠，“其实刚才我是骗您的，虽然红酒炖牛肉和炸鸡块很好吃，但这家牛排也确实是招牌，隔壁也根本不卖牛排。” “感谢您邀请我共进晚餐，您真的是一个很大方的上司。Bye~” 岩澈回头。 巨大的Sharp Bite标牌旁，是一家闪着彩灯的“SWEET”糖果店。 “……” “噗嗤——” 通过念丝，约洛特莉知道岩澈还愣在原地，心里遗憾不能亲眼看见他的表情。 昨天芙拉说执法官部门为难新人，她当时否认只是不想让芙拉太担心，其实这个岩澈就是在为难她。 正常新人实习一般先从C-B级的案件开始接触，逐渐升向A级，而她一上来就直接被分配这样的S级案件，还没有前辈指导带领。不过这种案子确实更有趣，约洛特莉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他非要在吃饭之前听她分析案件，等到可以吃的时候，那块牛排已经错过了它的最佳食用温度。 简直是浪费粮食！ 所以她说味道普通也不算骗人。 手机滴滴响起通知提示音，约洛特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的。 叹了口气，她有点怜惜同时打三份工兼上学的自己。 “去废弃城区。”跟驾驶座的司机报完地址，她瘫倒在后座，心如死灰地前往第三份打白工地点。 噢不止，她还倒贴了不菲的车费：） “唉——” 生活不易，莉莉叹气。 * 夜色静悄悄。 月光落在这片荒弃许久的废墟，空荡荡的残缺大楼落下长长的影，显出一种萧条的孤寂。 银辉透过没有窗户的缺口洒落进来，一群人在这里集齐会面。 “约洛特莉还没到啊。”侠客清点人数，不出意外地少了一个人。 飞坦嗤笑一声：“新上任的执法官大人排场就是大。” “哎？”小滴好奇，镜片后的眼睛懵懂，“莉莉成为执法官了吗？” “不好意思，目前还只是实习生。”不知什么时候跳上窗台的人扶着墙半蹲，一手提着打包的食物袋，五厘米小高跟踩得稳稳当当。 “不过呢，你们如果愿意被我抓进去的话，明天应该就可以把现部长踹掉了。” 单手撑着从窗口跳下来，约洛特莉随便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月光正好从背后落在她身上。 “哇哦，”侠客看清她的新造型。两侧圆环耳饰晃动闪烁，比起平时的金发，黑发下冷脸更多了几分锋利，“不错嘛，很漂亮哦。” “这就是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芬克斯想起一句谚语。 “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约洛特莉撩了把头发，脸不红心不跳。芬克斯在那里恍然大悟，然后转头悄悄问飞坦这句话什么意思。 “好了——”库洛洛站起来，抬手轻拍了两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关于明天的拍卖会，我们幻影旅团锁定的目标是——”空荡的废墟大楼里，他的声音字字回响。 约洛特莉皱起眉。 “——所有的宝物。” “所有竞标的宝物，全都要抢回来。” 约洛特莉“啧”了一声，开始觉得事情棘手了。 “你是认真的吗，团长？”窝金发问，“若我们出手就代表幻影旅团要与全世界的□□为敌！” 惹上Mafia是个大麻烦，但—— “你害怕了吗。”库洛洛与他对视。 “不……我高兴极了！”他大笑起来，浑身的肌肉紧绷，血液都在沸腾，“马上下令吧团长！” “我现在下令，”库洛洛如他心意，平静的口吻中流露出血腥的气息，“杀光他们。” “吼——！！！” 如猛兽般的咆哮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敲响了最好的开场曲，这群除团员之外全然无所谓他人性命的盗贼跃跃欲试，由写好剧本的团长带领，各自站在既定的位置上演好角色。 约洛特莉冷眼旁观着这场戏剧的推出，为自己不得不成为其中的npc而感到头痛。 明天的拍卖会是她作为“法拉莎”工作时必须要去的，同时她还要留意会场，随时准备抓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如果旅团要去破坏这场拍卖会，那么凶手只有两种可能：提前听到风声逃走/被无差别攻击杀死。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必然不会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约洛特莉。” 嘈杂的讨论声戛然一静，库洛洛双手撑在膝上，倒十字下的双眼沉沉看着从开始就没有参与谈话的某人。 运转的思绪被打断，约洛特莉回过神。 “怎么？”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手肘支在膝盖上。 “关于这次行动，你怎么看？”库洛洛微笑，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但约洛特莉知道他分明已经有了决策，且绝不是会被旁人想法轻易左右，问她纯纯就是多余。 “怎么看？”她撑着下巴，发自真心地建议，“我觉得您可以先把眼睛给我安上，也许真能‘看’出什么好点子也不一定——” “是么，可我认为就算失去了一双眼睛，你也已经足够聪明。”库洛洛的声音温和，“约洛特莉，你有一颗很完美的大脑，却似乎并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 他的话里字字透着惋惜，约洛特莉“看”去他的方向，面无表情。 并不是所有夸奖都是好事，尤其是从这样一个极致的“盗贼”口中说出，其“赞美”往往代表他志在必得的掠夺。 无所谓地耸肩，她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了。 “您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吧。”她不打算再继续兜弯子。 明明不是旅团成员的她却也被要求到场，不用想都知道库洛洛肯定有事。 “这次，”坐在首位的男人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目的明确，“你跟他们一起去，工作是保护他们。” 派克诺坦看了团长一眼。 “你要我做他们的保镖？”约洛特莉闻言挑眉，觉得多少有点离谱了，“我的工费很贵的。”而且他们也不需要。 ——言下之意，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和金钱。 “我会付你薪酬。”库洛洛语气稀松平常。 他说得轻巧，在场的人却不约而同表示出讶然，约洛特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让一个犯罪盗贼团伙头目说出“我会付你钱”这样公平且合理的正常交易，无异于天方夜谭。 “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升起的吗？”她歪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单纯觉得不理解，“首先，这必然是亏本买卖，因为旅团里嗯…基本上没什么人需要被保护；其次，我明天已经有安排，不会轻易毁约。” 她想不通库洛洛非要她参与的原因——其他团员估计也没完全想明白，只是因为是团长的命令而不去质疑。 一时气氛僵了下来。 库洛洛双手合握，目光沉静无波。 “这不是商量，约洛特莉。你已经做了很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是他的警告。 约洛特莉心里清楚。 从最开始她拒绝加入旅团、拒绝参与任务，到后面提出上学、想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最后甚至要去做执法官。她常常先斩后奏，库洛洛却也没有干涉，愿意给她一定的“自由”。 但盗贼不是慈善家，“给予”的同时必然会有更多的“索取”，这一点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了。”半晌，约洛特莉叹了口气，还是妥协。 说实话，她感觉自己今天叹气次数格外多。 “之后，侠客制定一下作战计划。” 库洛洛简短总结一句，谈话到这里可以收尾。 单手提着打包袋散会，约洛特莉没什么精神地走在最后。前面三三两两各自分组，她在心里为自己劳苦的打工命悲哀。 扑克洗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索故意放慢速度，等她走过来。 “有什么事？” “就不能是想和你一起走吗~~”一句话几个波浪号，富有磁性的声音实在磨耳。 约洛特莉受不了，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有事说事。” “我听说~你最近在追查一个案子~”西索的眼睛半眯，“或许我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条件是？”约洛特莉偏头。 “暂~时~没~有~”西索的语调抖得有点过分。 “行，那等你想到再告诉我。”约洛特莉微微颔首，想到另一件事，“你那个‘轻薄的假相’能不能再给我的眼睛加固一下，最近身边有太多念能力者，我不想被别人看穿。” “当然~”西索愉悦地哼了两声，“明天，九月一日晚上，老地方见面吧~” 第5章 Chapter 4 成员们离开后，整个废墟大楼又重归于荒寂。 派克诺坦和库哔还留在团长身边，库洛洛独自坐在高台上，“盗贼的极意”在手中翻开，他的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团长，”刚才听到库洛洛对约洛特莉的安排，派克诺坦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在场的所有团员中，这次或许只有她最接近他的想法，“是约洛特莉的记忆开始松动了吗？” “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不用，”库洛洛微微笑了下，“现在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以她目前的实力，你哪怕只是探取她的记忆都很难了吧。” 派克诺坦抿了下唇。约洛特莉的警戒心很强，她确实无法做到不被察觉地发动能力。 “况且她现在已经缺失了那部分记忆，你也无法再用能力提取了。” “可她这样下去迟早会有隐患，”派克诺坦担心，“如果哪天她想起来了，我们、整个旅团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所以我在赌。”库洛洛很从容，“约洛特莉是一个对自己有极强掌控欲的人，她要求‘自我’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接受他人制约，但同时，又有一套很高的准则。” “她从来不肯参与任何旅团任务反而让我很好奇，如果准则被打破，她还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吗？” “所以团长的意思是……”派克诺坦有些明白了。 “要么同化她加入我们，要么由我夺走她的能力，否则就必须除掉她。” 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派克诺坦的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 库洛洛看出她的犹豫。 “别太心软了派克，”他了解他的团员，正如他一直知道派克诺坦内心的柔软，“如果走到最坏的局面，我们必须要将她杀死。” ——否则，将会被她反杀，毫无疑问。 这就是约洛特莉，极具原则性与契约精神的正义执法官，其内涵的一部分很像古欧洲骑士。信念有多强其实力就能有多强，一旦下定决心绝不会轻易动摇—— 到那时，她将会成为整个旅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 回到家后，约洛特莉将打包的食物简单装盘了一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等待的时间里她换上居家服，然后找了一部影片在餐桌边吃边看。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约洛特莉翻了下手机，芙拉没有给她发信息。考虑到对方可能已经睡着，她发了一个晚安和笑脸，吃掉最后一口肉，把盘子拿去洗掉。 洗漱完毕后，她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今天格外忙碌，刚一沾床就感觉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她扯着被子盖住脸，沉沉睡去。 月光从窗户落到床前，屋里静悄悄。 约洛特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好像坠入了格林童话描述般的森林，她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各色小花、斑斓的蘑菇丛丛散开，雪白色兔子蹲在旁边用鼻子嗅她的脸。 天空是湛蓝色的，纯净得像画布上的颜色。从密叶缝隙间漏出来的细碎光点，随微风晃动留下斑驳的影。 “桑西亚。” 两个成年人背着阳光朝她走来，模糊得看不清脸。她却觉得很高兴，爬起来向他们跑去，笑着拉住两个人的手。 三个人手牵手在草地上留下很大一团影子，仿佛彼此永远相融在一起。 “轰隆——” 刚刚艳阳刚照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被吓到的孩子独自站在泥泞中惊慌失措。 “快跑！快跑——！！” 温暖的手掌失去温度，只有湿漉漉的躯体在挣扎着、惨叫着，愤怒与怨恨的火燃烧不熄，人们剜下不详的赤色眼球，以此当做胜利的果实。 “呕——” 缩成一团的孩子藏匿在灌木丛中，欢呼的声音逐渐远去，她捂住自己的眼睛，直到寂静得再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心跳，才轻轻地爬出去。 如平常一样，她还是倔强地一手牵住一个，在草地上压出血的印记，从天黑到天明，终于走到看不见天空的地方。 身体不受控制地脱力、下沉，被暗红粘稠的水域吞噬，她平静接受，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桑西亚——” 一双手拽住她。 小小的，却很温暖。 是谁？ 她睁开眼想要看清楚—— “……” “叮铃铃铃——！” 约洛特莉猛得惊醒。 心脏受刺激地狂跳，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不自觉颤抖。 这一觉睡得太沉，已经到了十点半，她赶紧下床洗漱收拾。因为来不及去找芙拉帮忙做造型，她干脆就披散着。 将要带的东西都装好，约洛特莉穿好鞋子准备出门。临走前想到昨天的大小姐，又顺手抽了一支摆在门口的箔金玫瑰放进包里。 关好门，抽走卡在锁上的小纸条，她收进口袋，匆匆赶去法检中心。 * 11：30。 约洛特莉上交完总结的报告与分析数据，又回到部门听部长的临时会议。 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她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饭店，时间安排紧凑得连岩澈都忍不住多关心了一句。 “没关系吗？”他打量着对方近乎惨白的脸，“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差。” “是吗？”约洛特莉摸摸脸颊，自己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岩澈盯了她几秒，后知后觉地找回了一点良心：“有需要尽管提，我们会为你提供援助，不要一个人硬撑。” “好的谢谢部长。”约洛特莉摸了一下手表，很注意时间，“请问现在几点了？” “13点30分。” “谢谢。”提起包就往外飞奔，她计算着从法检中心到饭店的距离，让司机走了最近的一条线路，才得以在有些堵车的情况下准时到达套房门口。 此时14：00整。 今天开门的是一个男生，身高比她略高一些，身上似乎带着锁链，行走间有细微摩擦碰撞的声音。 进门后，昨天接她的那位悦耳女声也在，她听到对方叫那个男生“酷拉皮卡”。 好特别的名字。她想着几个发音相同的汉字，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法拉莎姐姐！”妮翁坐在床上似乎等很久了的样子，“呐，我跟你说，今天的拍卖会上有柯尔柯公主的全身木乃伊和窟卢塔族的火红眼！” “你见过火红眼吗？” 约洛特莉摇摇头。因其稀有性，真正的法拉莎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她知道相关的资料。 “传说窟卢塔族人情绪激动时瞳孔会转为绯红色，若在这种状态下死亡，则红色将永久保留，这也就是“世上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红眼。” 将记忆里的文字背诵出来，话音结束的那一刻，约洛特莉自己也愣了一下。 凌乱的碎片中某根线被牵起，梦里赤色的眼睛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属。她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眼眶空缺的位置，却在半路想起绷带上还有一层“轻薄的假相”，只能作罢，转而扶了下墨镜。 妮翁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还在兴冲冲地问她其他藏品。但旋律很清楚听到动作戛然而止的转折音，与酷拉皮卡对视了一眼。 酷拉皮卡点点头。 昨天这位鉴定师回去后，他用猎人执照又搜索了关于“法拉莎”的相关信息，检索出来的照片与面前这个人造型上差不多，但正脸照与这位墨镜下的半张脸存在差异。 且很重要的一点，真正的法拉莎是右撇子，而面前这位，据昨天观察来看，应当是左撇子才对。 果不其然—— 约洛特莉伸出左手从包里拿出一朵箔金玫瑰递给妮翁。 “好漂亮！”妮翁惊喜地拿在手里。 “不错吧，是我自己做的。”约洛特莉开玩笑，“或许多年后这会成为一件藏品也说不定呢。” “那应该不太可能，”妮翁转着手里的玫瑰，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的，“这个我昨天也见过呢。” “不是独一无二的就很难成为收藏品了啦。” “这么巧？”约洛特莉挑眉，“一模一样？” “是很相似啦。”妮翁拿出平板，打开拍卖会发过来的藏品推荐列表里某个视频，“看，这朵就跟你这个很像。” 她在某处暂停放大。 周围的人也凑过来。 酷拉皮卡看了一眼，视频中露出的是一双白皙的双手。十指交叉合握的空隙被鲜花填满，正中的金色玫瑰确实跟约洛特莉给的那支很相似。 “呜——” 有什么声音低低的一响而过，而后视频断开。 史库瓦拉觉得奇怪：“这也是藏品吗？可它看着不像死人的手啊？” “本来就是**，”妮翁理所当然，“虽然我不喜欢这种，但最近确实有兴起这样的拍品。” “在拍卖会开始前，这些人都是活着的藏品。等买家拍定后，他们才会被带到买家面前当场斩下对应的部位。” “咦，好恶心。”费婕嫌恶地咒骂，“一群死变态。” “那这些人之后怎么办？ “会被处理掉吧。”妮翁翻着其他的藏品，不太在意这个问题。 “啧。”酷拉皮卡撇过头。 旋律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担忧地看过去，却在下一秒，耳中很快地捕捉到一段极其沉重的呼吸律动。 ——来自她没有读懂过心跳声的鉴定师小姐。 约洛特莉猝然起身。 “抱歉，”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握着手机的左手骨节泛白，“我需要打个电话。” “行啊，你去吧。”妮翁翻了个身，挑选着藏品头也不抬。 约洛特莉抿紧唇从酷拉皮卡身旁经过。 刚才视频里的那一声低泣，作为朝夕相处的朋友，她不可能听不出来—— 是芙拉的声音。 不会有错的。 打开一天没有信息通知的手机，最后一条还是她发的“晚安”。约洛特莉早该想到，芙拉从不会不回她的消息。 “可恶……”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拨过去，但都是机械的忙音，仿佛永远不会再有人接听这个号码。 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把额头抵在墙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还好吗？”又是昨天那个女声，“你流了很多汗，用手帕擦一擦吧。” “谢谢。”或许是她的声音、气息都让人感觉舒服，约洛特莉沉默了一会，没有拒绝，“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旋律“嗯”了一声，温和地着看面前的女孩捂住脸，整个人从紧绷的弦慢慢松下来。某一瞬间，漏掉的几分伪装中泄露出细碎的声音，悲伤的、美好的、光明的…… 是一首好曲子呢。 回到原位，酷拉皮卡抱着手臂看她出去又进来。 “你总这么热心吗？” “不，”旋律微笑，把手放在耳边，“刚才，我在她心里听到了美妙的旋律。” 酷拉皮卡垂下眼，没再多说什么。 还有些话旋律没有说，那就是在约洛特莉与酷拉皮卡擦肩而过的刹那，两张强撑着冷酷的脸贴近，心声有瞬间重合。 他们是相像的人。 * 芙拉的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打通，约洛特莉冷静下来，将电话拨给岩澈。 “就是这样，我在店里装过监控摄像，拿到它应该能看到凶手的样貌，届时请派人支援。”她将自己新得到的信息共享，“目前失踪的人应该都还活着，凶手要等今晚拍卖会结束后才会动手，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我知道了。”电话那端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岩澈准备亲自走一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还记得对方上午惨白的脸色。 约洛特莉摩挲着手机挂饰。此时她站在走廊上的落地窗前，迎面暖洋洋的夕阳，温度正好适宜。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与芙拉相遇那天一样灿烂盛大的晚霞。 “我很好。”她撩起头发，再没有比现在更感觉清醒。 “那就好。”岩澈也不再废话，“我们现在出发去Lunar花店，之后再联络。” 第6章 Chapter 5 挂断电话，约洛特莉神色如常地返回房间。 原本在屋里的人此刻都站在了门口。 “妮翁小姐已经睡着了。” 屋内留有两个女仆照顾，其余人都出来，正好商议今晚的拍卖会安排。 “法拉莎小姐。”看到约洛特莉走过来，达佐孽喊住她，抬手示意跟他们一起换个地方。 一群人走进隔壁的空房，里面光线很暗，四周落地窗帘都已经提前拉上，正中央一台投影机放置在桌上。 达佐孽打开它，调出几张照片。 “今晚的拍卖会要买到以下几样宝物，价格方面没有任何限制。” 约洛特莉挑眉，为对方的出手阔绰。 “无论如何一定要标到手的：柯尔柯公主的全身木乃伊、演员松·里马其曾经用过的面纸，必须附上DNA证明，以及窟卢塔族的眼球，通称火红眼——就这三样宝物。” 关闭投影机，达佐孽拉开窗帘，夕阳在城市的另一边透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从桌上拿起一张镶金的邀请函，他递给约洛特莉。 “法拉莎小姐，这是特别寄给你的单人邀请函。” “给我？”约洛特莉诧异，伸手接过。 “主办方寄来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达佐孽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拍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会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约洛特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今天晚上9点将会拍卖柯尔柯公主的木乃伊，”达佐孽说出任务的安排，“我们所有人分成竞标、监视及护卫三个组，分别执行任务。不过——” 他转过身，背对着光的半张脸显得格外冷肃，“我接到了可靠的情报，有人要袭击地下拍卖会。” ——“袭击”。 还有人也要抢劫拍卖会？约洛特莉摸着下巴，觉得应该不会。 胆敢与全世界Mafia为敌的人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也只有“蜘蛛”这样的亡命之徒才能这么不管不顾。 那就是他们提前知道旅团要动手？可看他们的紧张程度也不像，感觉应该只是知道“会被袭击”这个笼统的概念，但不清楚具体细节。 有点意思。 “因此，义瓦敛夫、费婕、多奇诺，你们负责保护竞标的法拉莎小姐，进了会场去找她集合，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要随机应变，以标到目标物为前提，开始这一次的行动。” “等下，只派三个人没问题吗？既然有危险应该大家一起去才对吧？”芭蕉提出疑问。 “会场规定买方派三个人为一组进去——法拉莎小姐是特殊的，可以单独进去。进去以后不能带武器、记录装置、通讯机或手机。”达佐孽解释道，“地下拍卖会场的安全由举办这场拍卖会的□□协会负责维持，照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毕竟这种地下拍卖会是以信赖关系为准则成立的，要求摒弃所有地面上的纷争——这是□□协会的规定。” 但旅团并不是Mafia的人，更不会在乎所谓的规定。 约洛特莉在心里摇头叹气。 如果不是她还有旅团雇佣的保镖工作，且考虑到被旅团追杀的麻烦程度，她真想告诉他们趁还有时间赶紧跑吧。 计划说到这里，没有人再提出质疑。 达佐孽最后嘱咐一句：“就算发生小小的纷争，也绝对不可以闹事，与外人之间的谈话也要谨慎小心。” “现在开始行动吧。” ——时间18点30分。 * 距离拍卖会还有两个半小时。 一辆灰色大货车悄悄驶入色梅塔利大楼的地下通道。 索恩单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撑在打开的车窗上，晚风吹过发梢，他愉悦地哼起歌。 “喂，东西带来了吗？” 依然是熟悉的boss身边的黑衣保镖，每次交易都是由他来接头。 “当然了。”索恩推开车门跳下来，走到后面打开货车箱。 里面赫然躺着十几个男男女女和小孩，衣衫整洁、四肢健全，被喂过药后都昏迷得不省人事。 “人都在这里了，你清点一下吧。” 黑衣保镖跳上去，打开平板根据信息表一一检查核对，确定无误后，走到旁边给boss打了通电话汇报情况。 “好的，我知道了。”电话挂断后，他指挥手下把“货物”搬下来，“还是老样子，事成后一千万戒尼打到你的账户上。” “OK.”索恩吹了声口哨，对这个不太在意。插着口袋又返回车上，他取了一个工具包下来。 是棕色真皮的卷包，外面的皮已经有破损，看起来年头不小。解开上面的系绳，在地上一圈一圈平铺展开，不同种类的刀具利器整齐摆放。随手抽出一把，狩猎刀出鞘，刀身亮得映出他的眼，恶气满盈。 “我在这里守着他们。”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磨刀石，索恩盘腿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磨起了刀，一下一下的，“嚓嚓”声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保镖皱起眉。 “这里有我们的人看守，用不着你来……” “你知道约洛特莉吗？”索恩打断他的话，分明是自己提出的问题，却不等人回答又自己喃喃道，“看来是不知道。” 也是，一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实习生，初出茅庐还没有立下任何功名，没有谁会特意去记这样的人。 但他记得。 那年轰动全国的大型人体器官贩卖事件，情形极其恶劣，却因牵扯到多方势力的利益，没人敢彻底追查，只能象征性剿灭几个据点以平息民愤，之后就会不了了之。 索恩的父亲是犯罪的领头人物之一，靠这个发了大财，底下人被执法官带走的时候，他们一家正在开车逃亡西塞里的路上，爸爸还说以后要金盆洗手，开个小店营生。他觉得那样的生活还挺有趣，趴在车窗上幻想未来的景象。 荒原的风呼呼地吹，气劲强得他睁不开眼，温热的血液就是在这个时候喷溅到他脸上。 他听到妈妈凄厉的惨叫声，刺痛得耳朵嗡鸣。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只勾到一头柔顺的长发，妈妈惊慌失措的脸就这样落到他的怀里，皮肤还留有人的温度。 那是他头一次，以那样的方式与自己的母亲接触。 “在逃犯S-1105判决死刑，执行成功。”还尚存青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机械般冰冷而无情。索恩抬起头，看到打穿车顶的人蹲下来，用执法记录机进行拍照记录。 带着沙的风吹飞她白金色的长发，他怔怔地看着她，瞳孔放大，过一会才想起来，扑过去抢对方的记录仪，却被连人带门地一脚踹飞出去。 “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还出卖自己的手下——逃跑的时候知道带上自己的家人，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也有家人在等着。” 那蔑视的眼神，无需掩饰的不屑与嘲讽，让索恩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愤地大叫起来。 “你懂什么！我爸爸他——”他想要说的话有很多，想说他的爸爸有多好，想抱怨自己的无辜，可对方只是轻飘飘看过来一眼，眼神里的怜悯与冷漠瞬间让他哑然失声。 “明明害死了那么多人，甚至你也清楚知道，可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愧疚呢？” 索恩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张白纸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扇了他一巴掌。 “你要庆幸自己是未成年，否则车里的尸体就会有你一具。”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风沙漫天的荒漠无边无际，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两具不会复活的尸体。风吹起纸张哗哗作响，他呆了很久，才想起去看那张签完名的判决单。 “约洛特莉。” 这个名字他记了三年。 索恩本以为她是现役执法官，因此去调察了法检中心，却发现查无此人，甚至找不到她半点踪迹。于是他只好蛰伏，直到半年前来到友克鑫市，终于在这里偶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就是那两张来自法检中心同时寄到的邀请函，让他知道了她是正在考核期的预备役。 索恩觉得有点可笑。 如果这个人还是执法官的预备役，那当年执行处死他爸妈的又是谁？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关窍，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既然已经找到了仇人，那么作为她即将上任新工作的祝贺，他决定给她送上一份大礼。 “你的老板会知道的。”指间转了个花刀，索恩耷拉着眼皮，“他不是在监控室看了一天么，就是那个他接到告密得知是执法官的，怕人家不去拍卖会还特意送去一张单人邀请函。” 指腹轻轻抚过刀锋，瞬间见血。 他满意地笑了笑，舔过伤口的血珠。 “告诉boss今晚做好安保工作，我要把她截杀在这里。” * 晚上19点整。 约洛特莉接到岩澈的电话。 “凶手身高175公分，穿一身黑色，带着面具和帽子看不到脸。视频中多次有特意朝监控方向看过来的动作，怀疑是你们熟悉的人作案可能性很高。” 对面陈述着通过监控分析出来的结果，约洛特莉听着，轻轻“嗯”了一声。 “支援的人手已经安排在色梅塔利大楼外，但这里戒备森严，我们很难进去。”岩澈坐在车上监视外面的动静，不说话时更突出对面过分的安静，觉察出几分不对劲，“你现在在哪？” 约洛特莉拿出昨晚吃饭时岩澈给她的文件袋，撕掉封条打开。恐怕连岩澈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沉甸甸的重量里的，除了文件，还有一把银色匕首。 “在家。”她轻轻地将它拿出来，兵器的温度带得指尖发凉，“一会准备出门。” “行，”岩澈拧眉，“你到时候自己进去注意安全，有事及时通知我们支援。” “放心，我自己可以处理。”刀柄在指尖转了几圈后，随手塞进后腰，约洛特莉问对面，“部长，你们接到的指令只是支援我吗？” 依照她对部门高层的了解，趁这个时候把Mafia的地下拍卖会端掉，才是他们利益的最大化。 岩澈“啧”了一声，电话对面陷入沉默。约洛特莉了然，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嘲笑。 “我知道了，那就各自执行任务吧。” 挂断电话，她摸着自己的指尖，方才握刀的冰凉触感似乎还残留在那里。 Fairbairn–Sykes双刃匕首，极致优化的穿刺武器、近身格斗的致命利刃，上次拿到它还是3年前。总部的某些人还真是喜欢借刀杀人，且总爱把人当傻子。 真可惜，今晚的算计他们怕是都要落空了。 说起来，约洛特莉撑着脸，这事还得感谢旅团去大闹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