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小夫郎》 第1章 梦魇 天蒙蒙亮,北风呼呼的吹着,林家的竹门被吹的知啦知啦的响,门口四四方方光秃的土地上冒出来一点儿绿芽。 余梅香和林大海已经从炕上起身,简单梳洗后,余梅香就去做饭了,她坐在灶台前的凳子上,抓了一把干草作为引子,把它点燃,等火烧的大起来了,就往土灶台口里填木头。 林大海坐在院子里磨着镰刀,磨了一会儿浑身都热了起来。 “大海,今天还要去镇上做工吗?”余梅香怕林大海听不到,说的声音有些大。 “去,不去怎么给我们福哥儿攒嫁妆呢!”说道这那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眼睛里满是亮光。 他们家这一脉子嗣单薄,从林大海的爷爷开始就只有一个男丁撑家,到他这一代只有林大海这个男丁和林月湘这个妹妹,就连林福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外头的风言风语不是没听过,他们从不放心上,对林福那是当心肝肝在宠。 其实,他们并不想让林福嫁出去,而是打算招赘婿,所以这几年他们一直拼命的干活挣钱,也放出话要招赘婿,可是这赘婿也不是好找的。 北边打起仗,年轻的男丁早早的征兵招走了,除非家境太差,否则谁也不想入赘,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妯娌和睦日子不算太差的。 眼看福哥儿快十七了,林大海和余梅香都有些着急上火,但是再着急也不能草草的定了林福的婚事,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能大意。 木头被烧裂,噼里啪啦的响。 “爹,娘你们起来了?”余梅香看着院子里两道佝偻的背影,出声问道。 “起来了,梅香。” 林福的奶奶李红花剁了把干草混着麦麸给鸡和鸭喂食,鸭子没下蛋,她进到鸡圈里看看母鸡有没有下蛋,还真捡到两个,把鸡蛋放进了篮子里。 爷爷林有金到后院给猪喂食,看着猪哼哼唧唧卖力地吃着木槽里的食,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余梅香看时辰差不多了,就给林大海用布袋子装中午要吃的饭,一个咸鸭蛋,一小罐辣的萝卜条,还有几张厚厚的烙饼,又用竹筒罐了茶水。 林大海做的是苦力活,必须要吃的有油水才行。余梅香算了算时间,林福应该起床了,西厢房还没有动静,是生病了吗? 余梅香用葫芦瓢把锅里的热水灌进茶壶里,一会儿李红花和林有金盥洗时好用。 灌好水后,余梅香见林福还没起来,就走到西厢房,推开门,看见林福满脸都是汗,像是魇住了,嘴里还念叨着:“不要,不要” 突然他睁开双眼,把余梅香吓了一跳。 “阿……阿娘?”林福还没有缓过神来,眼睛也有些红。 “小福,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余梅香连忙用帕子连忙擦拭着林福额头的汗。 林福缓了一会儿,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余梅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林福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没事,阿娘做了个不好的梦。” 余梅香用手摸了摸林福的脸和额头,温温热热的没有受凉,这才放心下来。 “没事就好,快起吧,时辰不早了。” 林福点点头,余梅香从炕上起身走出了西厢房。 林福从床上下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柳叶眉,小巧却又高挺的鼻子,他又想到梦中的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渗出血丝,一双葱白的手也变得粗糙干裂。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怎么会做如此光怪陆离的梦,穿好衣裳,用一根木簪把头发固定住,走出了西厢房。 林福用柳枝沾了些牙粉,洁了牙,简单盥洗后,从灶房里端出饭菜,用清脆的声音喊出:“阿娘,阿爷,阿奶吃饭了。” 李红花声音响亮,听着中气十足:“来了。” 咸鸭蛋两个各切成两半,一碗萝卜丁咸菜,好几个软乎乎的大馒头,四碗米汤放在了圆木桌上。 饭桌上,李红花见林福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染了风寒?” 林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阿奶,大约是昨天茶水喝多了,睡得晚些,精神头不太好” 李红花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 吃完饭,林有金打了声招呼说去看看田地,他拿上林大海磨得锃亮的镰刀背着个竹筐,如果野草长得疯就及时割下来,这样庄稼才长得好,割下来的野草还能给鸡鸭喂食。 家里的野澡珠不够用了,余梅香、李红花和林福打算去山上摘一些,顺便拾些柴,背好竹筐收拾好后就落了锁,一起去山上了。 三人一起走在路上,碰到村子里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向山上走。 路上,林福把掉落的木枝条合拢放进竹筐里,单个木条虽然轻,可是合在一起的重量也没法忽视,李红花虽然身体硬朗,但背这一大筐还是吃力的。 林福用根木棍将杂草丛拨弄开。 余梅香向西走了一会儿,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野菜。 余梅香高声吆喝着:“快过来,这里有许多野荠菜。” 祖孙两个连忙向余梅香那走去,看到一大片野荠菜也十分惊喜,余梅香让林福和李红花摘这片地,自己向西边再看看。 晌午了,太阳高高挂起,早春天气不太热,就是中午艳阳高照时有些热意。 三人背着竹筐下山,一个冬天吃不到新鲜的野菜还是有些想念的。 余梅香开口笑到:“中午做些野菜馍馍吃,晚上等你阿爹回来包扁食。” 林福用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听到他娘说吃野菜馍馍,提醒到:“阿娘,再调个酸醋汁蘸着吃。” “好,回去就做。” 林福和李红花蹲在地上把野荠菜摊开,把一些小石子挑出来,挑好后,林福把荠菜放进盆里,往盆里倒了些水。 林福看李红花从山上下来没歇息就跟他一起洗野菜,就让小老太太歇歇,剩下交给他洗就行。 李红花没争执,从山上下来确实有些累了,她的精神头虽好,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从堂屋拿个两个矮木凳,一个自己坐,一个放在林福脚旁,让他坐着洗。 林福挨着凳子坐下,将野菜仔细地洗干净,把洗野菜的水倒了后就拿到灶房里。 余梅香把襜字穿上,开始做野菜馍馍。 林福坐在木墩子上,引了火后,向灶台口里填木头,早晨烧的水已经喝完了,这一锅水烧着给猪和鸡鸭喂食,剩下的就灌进壶里泡些茶水。 竹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有金背着一竹筐草进来了,林有金看李红花坐在院子里晒暖,问道:“猪和鸡鸭都喂过了吗?” 李红花晒得有些热了,就站起身,说道:“没呢,小福才把水烧上,一会儿才能喂食。” 林有金点点头,把竹筐放下来,年纪大了,两人说的很大声,林福和余梅香都听见了。 “阿爷,阿奶水开了,可以烫食了。”林福单独舀出四碗水放凉,一会儿渴了就直接喝了。 李红花和林有金到鸡圈和猪圈喂食,猪显然已经饿了,看到他俩就激动地站在木槽前等着食物。 猪圈和鸡圈粪便不少,两人进到里面清扫,养了家禽后,粪便一多好沤肥,这粪便可是让庄稼生长的好东西。 味道很大,不过两人早已习以为常,怕猪和鸡鸭生病,他们隔几天就用艾草熏一熏。 林有金把竹筐里的杂草倒给鸭子,鸭子们“嘎嘎嘎”的争相跑过来吃,等吃过晌午饭再放它们去河里,鸭子和鸡不一样,得有人看着游水,不然少一只可是很大的损失。 这边野菜馍馍也放在箅子上开始蒸了,余梅香端起碗喝水,喝完后又续上继续放凉。 李红花和林有金坐在堂屋里,李红花询问庄稼如何,林有金笑着答到长势很好。 灶台上冒着白气,打开锅盖,野菜馍馍已经熟了,林福把笼布放在盆里,把这些野菜馍馍拾进来。 余梅香已经调好酸醋汁,二人把饭端到堂屋的饭桌上,林福把晾好的水端过来,忙活了一上午的人终于可以吃顿饭了。 林福把野菜馍馍揪下来一小块蘸着酸醋汁,味道极好,做的馍馍不少,幸亏提前给林大海留了几个,否则都快被他们四人吃完了。 吃饱喝足后,几人唠一会儿话后,不乏有些困意就回到床上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困意袭来,林福慢慢睡着了。 又做了那个梦,林福看着梦中的自己正在劝说一个汉子,那汉子的面孔好似蒙上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突然他暴怒,一把把自己推到地上,“林福”痛苦的哭泣,那汉子指着梦中的自己怒骂,便夺门而出。 林福痛苦的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梦中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来袭,他忧心忡忡地坐在床上,只是不知道梦中的汉子到底是谁,林福有感觉自己似乎认识他。 想不出个所以然就从床上起身,阿娘、阿奶和阿爷还没起,他就带着鸭子到河里凫水。 河里,鸭子们正欢快的游水,林福看着岸边有些出神。 “福哥儿”林福回头一看,是余升,他正冲着林福摆手。 林福站起身来,余升和他一样是个小双儿比他大一岁,二人关系一直很好。 余升把竹筐放在一边儿,拉着林福坐下说话。 “如何?”林福询问道 余升知道他是问相看的事情,如实回答道:“没成,他们不愿我阿娘一起过去。” 余升阿爹在他七岁时去了,只留他阿娘把他拉扯大,二人相依为命,幸好余升阿娘针线活不错,有门手艺傍身,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足够支撑娘俩活下来。 余升年纪逐渐大了,余升阿娘就想着相看相看,能不能给她家小哥儿找个好姻缘,余升自然放心不下阿娘,放出话,要是结亲必须接阿娘一起过去。 别人家自然不乐意多一张嘴吃饭,这婚事一拖再拖,余升也成了村里的饭后谈资,不过余升素来泼辣,要是被他听到,自然会把那家人骂个狗血淋头。 “唉,真是够糟心的,真是不知道为何非得成婚。”余升颇有些无奈。 “是啊”林福附和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太阳西落,晕染出橙红色,余升看时辰不早了,就背着竹筐准备走,林福也把鸭子赶上岸和他一起回去。 林家门口,林福笑着说道:“过几天找你一起做针线活。” 余升得了他阿娘的真传,手艺很不错,绣的帕子都能在镇上卖钱。 “好”余升脸上也露出一个笑,背影逐渐远去。 第2章 相看 林福把鸭子赶进鸡圈里,余梅香已经在揉面了。 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再把它们一个个按扁,两手微微拢着,向里面填好馅对折捏紧,一个圆滚滚的扁食就好了。 林福净了手,也过来一起包,两个人总归快些,李红花听见灶房的动静,起身过去烧锅。 林有金下午醒后被同村的老人叫去帮忙了,现在还没回来。 竹门被推开,林大海背着包袱,手上提着喝空的竹筒进来了。 在码头帮工,难免有些脏污,来往的货船多,卸的货也多,今天挣了五十文虽然累了些,但是心情颇好,回来的时候林大海一路都哼着小曲。 林福朝院子里一看,阿爹回来了,他停了手下的动作,连忙倒了一碗茶水端出去。 “阿爹”林福叫了一声,林大海笑着把茶水接下,林福从堂屋里拿出凳子让他坐下歇歇脚。 “小福,今儿吃什么,回来就看到你们在忙活。”林大海把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去山上挖了野荠菜,中午做了野菜馍馍,现在正包着扁食,等水开就下锅了。” 林福说完后走进灶房把热好的野菜馍馍拿出一个给林大海,刚热好还是很烫的。 林大海笑着接过,冬时没有新鲜的野菜,好久没吃野菜馍馍还挺馋的,他三两口吃过,显然是饿了,先吃一个垫一垫,等会儿留着肚子吃扁食。 不一会儿,林有金也回来了,两人坐在院子里闲聊一会儿后就起身给猪和鸡鸭喂食,他们当初就是靠养猪攒了些家底,东郡府的人爱吃猪肉,这里还有很大的猪市进行买卖,这里的人也都好吃猪肉。 把猪和鸡鸭伺候好才能卖钱,靠着山,猪草什么的不缺,只需辛苦些出去打草,庄稼人干多了农活也不觉得有什么。 灶房里,余梅香用漏瓢把扁食盛出来五碗,中午吃剩的酸醋汁还余一些,显然不够用,她又调了一些。 林福把碗端到堂屋的桌子上,饭桌上,只听得见咀嚼的声音,林福把扁食汤喝完后心满意足地露出个笑。 吃过饭,把碗筷洗涮好,林福向木盆里倒入热水洗漱,坐在塌上泡着脚,有些昏昏欲睡。 东厢房里,林大海端着木盆出去倒水,回来后把钱袋子递给余梅香,余梅香拿起来估了估,笑着说道:“今儿挣了不少。” 林大海点点头,说道:“今儿货船多,趁着地里不太忙,得多去码头赚钱,小福出嫁的花销占大头,还有爹娘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要用钱。” 余梅香把钱放进匣子里,回复道:“是这个理,唉,眼看小福都这么大了,是要相看了,等过几天找春凤问一问。” “是得好好问问,多打听打听,想想大河家的姑娘我都觉得揪心。”林大海的眉毛拧起来,很是忧愁的模样。 大河家的姑娘嫁得是隔壁村的王家,婚后那汉子原形毕露,对大河家的姑娘打骂都是常有的事情,大河家也去闹过,那汉子也痛哭流涕说会改,姑娘家心软也相信他,没想到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罢了,好在那汉子喝酒掉进河里淹死了,不然那姑娘还得受不少磋磨。 “是啊,大河家那口子闲聊时提起这事每每难过的都哭呢。” 林大海打了声哈欠,脱下衣裳躺下睡觉,余梅香也有些乏了,闭上双眼,慢慢睡着了。 夜晚寂静,乡下人晚饭吃的早,早早的睡了。 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叫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林大海已经去镇上了。 几个糙面馒头,一碗咸菜丁,简单吃过后,余梅香去春凤家窜门子。 林有金拿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李红花把劈好的柴摆整齐放进灶房里,林福背上竹筐,拿上镰刀去割猪草。 “阿奶,阿爷我去了。” “去吧,慢点儿。”林福出了家门,想着找升哥儿一起去割草,余升家与他家隔着几户人家,还需要拐个弯才能到。 余家,余升娘吴美芳正坐在院子里给帕子绣花样,年轻时为了贴补家用,没日没夜的绣伤了眼睛,自从余升手艺成熟后,她也轻松许多,余升不准她晚上再绣,她也听劝,只在白天天气好时绣。 想到余升的亲事,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都怪自己拖累了升哥儿。 院门是开的,林福敲了敲门,吴美芳抬头一看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过去。 “婶子,升哥儿不在吗?”林福问道。 “是福哥儿啊,不巧,今天是去镇上送帕子的日子,他一早就走了。”吴美芳看着眼前出落得漂亮的林福,笑咪咪地说道。 “好,婶子,那等我下次再来找升哥儿吧。” 林福转身就要走了,吴美芳连忙叫住让他等一等,她转身进了屋内捏了几个杏干出来给林福。 “吃吧,前几天升哥儿去镇上赶集买了一包果脯,我尝着滋味不错,你也尝尝。”吴美芳笑眯眯地看着林福说道。 “谢谢婶子。”林福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 吴美芳转身进了院子里,她和林福的娘素来要好,困难时林家也拿些果蔬给她们,受了人家的好,自然要回馈,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更何况她也很喜欢林福。 日头高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吴美芳轻笑一下,拿上布帕继续绣着花样。 林福从余家离开后就向山里走,草长起来后每天猪吃的都是现割的,家里养了四头猪,每天光吃的量就很大。 林福弯下腰一把抓住猪婆草,用镰刀把它割下来放进竹筐里,割完一大框,林福抬头看看天也已经到了晌午,背起竹筐打算回去了。 走在路上,他瞅见一根腐木上长着一丛木耳,当即跑回去把木耳摘下来。 刚摘的木耳不能立即吃,把它晒干后炒菜的时候加进去,味道极好。 回去的路上,家家户户的灶房都飘着炊烟,有的人家炖肉的香味都飘出好远。 “哭什么哭,看你馋的,真是个馋鬼脱胎。”刘小巧指着流鼻涕的小汉子说道,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恨恨不平地想真是够显摆的,全村都知道你家炖肉了。 院门敞开,李双看到她训小六子,就嘲笑着说:“她巧婶子,这小六子这么馋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炖着肉给补一补,瞧瞧这黑瘦的样子。” 刘小巧速来爱占便宜,这便宜占多了,大家都瞧不上,李双就厌烦她。 前些天院门前的韭菜长了,她打算包点儿韭菜包子,割韭菜的时候恰巧刘小巧看见了,在割好的韭菜里挑挑拣拣,说自己家的韭菜还没长出来想拿些去炒菜。 李双怎么会忍让她,那天院门大敞,分明看见刘小巧在择韭菜,当即生气和她吵嚷起来,刘小巧便宜没占成,就一把把韭菜摔在地上,说韭菜不新鲜,吃了还怕生病呢。 今天看见小六子被肉馋哭,暗自好笑,不出言嘲弄几句都对不起那天受的气。 “小孩子嘛,就是眼馋,昨天才吃过肉今天又闹着吃。”刘小巧狠狠瞪了一眼小六子。 小六子双手擦着眼泪,大声说道:“阿娘,昨天什么时候吃肉了,你骗人!” 刘小巧被小六子说的下不来台面,脸瞬间红成猪肝色,讪讪一笑,随即就要打小六子。 李双心情颇好,看着刘小巧嘴硬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加上今天家里炖肉更是喜上眉梢。 林福回到家,余梅香和李红花坐在院子里择韭菜,余梅香抬头看见林福,笑咪咪地说道:“晌午炒个韭菜鸡蛋吃,快去歇歇吧。” 林福点点头,鸡蛋在乡下都是要攒着卖钱的,他们家还算好,隔段时间就能吃一次,余梅香说了,挣钱虽然紧要,没个好身体再多钱也没命花。 所以,他们家时不时就吃些肉蛋,就连李红花和林有金的身体都很硬朗,没有什么大毛病。 林有金坐在堂屋里编着竹筐,看林福回来连忙给他倒碗水,水里泡着山上采的粗茶,喝起来有一番滋味。 林福咕噜咕噜一碗水下肚,坐在堂屋里歇歇脚。余梅香把淘洗好的韭菜拿到灶房的案板上,李红花坐在木墩子上引火烧锅。 韭菜被切成小指长,切好后放进菜盆子里装着。猪油已经烧热了,嗑了六枚鸡蛋进去,等它成型,用铲子切碎再把韭菜放进去加些盐调味,喷香喷香的。 糙面馒头刚才就已经拾出来,李红花端着韭菜鸡蛋和馒头进了堂屋。 四人坐在木桌子上,余梅香递了个馒头给林福,一口馒头一口鸡蛋,吃完后喝口粗茶,日子就是这样慢悠悠的过着。 吃过晌午饭,回到床上眯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割猪草。 林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割了一上午的草,中午吃了两个半馒头有些撑,睡不着就坐在床上把一件破了的衣裳补一补。 补好后,身体也有些乏了,脱了衣裳睡了会儿午觉。 一觉醒来,林福给自己倒了碗水,余梅香、李红花和林有金都醒了,四人背着竹筐去山上打猪草。 走在路上,李红花问道:“周大家的母狗是不是快下崽了?” 林有金点点头,回复道:“是要下了。” “大黑走了快半月了,得再养个狗崽,咱们出去也有狗看家。” “是啊,阿爹,要是周大爷家下的小狗多,就让他给留一只。”余梅香笑着说道。 “好,等明天我就去老周头家让他给留一只。” 太阳西沉,四人回家的时候刚好碰见回来的林大海,进家把竹筐和镰刀放下,净了手后就开始做饭。 林大海和林有金在院子里劈着柴,时不时说笑两句。 林福把猪草剁碎,混了些麦麸给猪喂食,老母猪看到林福过来,哼唧哼唧的吃着木槽里的食物,鸡圈里林大海已经给鸡鸭喂过食了,林福不用操心。 “吃饭了。”余梅香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吃好后,坐在桌前说了些话,便各自洗漱睡觉了。 小河村家家户户的灯火慢慢熄灭,月朗星稀,夜晚逐渐寂静。 第3章 忧心 天阴沉沉的,黑云遮日,雷声轰隆隆的,北风吹的尘土漫起来,空气中土腥味重了。 林福抬头看看天色,黑乎乎的一片云要从西边过来,手上的动作不禁加快了些。 “阿奶,我看着天要起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林福把最后一摞猪草放进竹筐里。 “好好好,快走,一会儿淋了雨可就不好了。”李红花扶着树慢慢站起身,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利索。 林福把李红花筐里的草倒了一半进自己筐里,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到家了。 刚到家,雨点儿就跟豆子一样砸在地上,余梅香坐在堂屋缝着鞋面,林大海这半月日日去码头卸货,布鞋破了一双,正好前几天裁布做衣裳的布料还有些剩余就想着再给他做一双。 “亏得今天让你歇一天,要是去了码头,少不了生一场病。”余梅香一手捻着线一手拿着针,身子微斜对着亮堂的方向把线穿进去。 “可不是嘛,这么大的雨。”林大海坐在木凳子上用勾刀把劈开的竹子分成细长条。 “大海,你阿爹在老周头家还没回来吗?”李红花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刚才走的急头发都散了。 “没呢,我去看看吧。”林大海放下手中的竹条,拍拍手起身穿上蓑衣又拿了另一件一会儿让林有金也穿上。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林有金进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小狗崽。 林有金把狗崽放到林福怀里,摘下斗笠脱下蓑衣,皱巴的脸上露出个笑:“老周头家这一窝狗崽瞧着就喜人,母狗的奶水足,喂的一个个肉嘟嘟圆滚滚的。” 狗崽已经睁眼了,伸出小舌头舔着林福的手,林福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又摸了摸它软乎乎的小肚皮。 小狗崽左前腿挡着脸,瞧着颇有些不好意思,林福被它逗乐了,轻笑出声。李红花用手颠了颠狗崽,它一点儿也不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四周。 “是个聪明的狗子,一点儿不怕人。”李红花轻轻搓了搓狗崽的脑袋又把它放在林福怀里。 “斗笠和蓑衣是老周头家的,等天晴了再还回去。” 林福看小狗崽有些想睡觉,站起身去拿个蒲草团,小狗崽一步一跟着,林福害怕踩到它,走路的姿势有些滑稽。 取了蒲草团放在地上,把小狗崽放在里面,林福还拍了拍它的小屁股,毕竟还小,把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 雨势慢慢小了,太阳出来后乌云立刻散了,天色蔚蓝,白云飘着。 林有金和林大海也做好一个竹筐,把这几天编的竹筐摞在一起,过几天赶集用驴车拉着和鸡蛋一起到镇上去卖。 林福站起来向院子里去,上午下的雨大,林家铺的是石子路不容易积水,要是土路碰上下雨天,鞋子定是要沾上泥,弄得鞋子脏污不堪。 林福把去后院把猪和鸡鸭喂了,驴棚下,食槽和水槽都在棚子底下放着,一点儿都没有淋到。 林福把小门推开进了里面把苜蓿草倒进食槽里,又去灶房把剩下的半桶水倒进水槽里。驴子没有立刻吃,而是围着他转了一圈,林福知道驴子正高兴呢,人家都说倔驴倔驴,但是他们家这头毛驴性子就很好,稳重又老实。 林福摸了摸它的身子,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快吃吧。” 毛驴走到食槽前低着脖子吃了起来。 余梅香揉了揉酸涩的肩膀,看着到饭点了,想着前几天摘了几颗白菜,煮一个白菜豆腐汤喝吧。 “大海,你拿上钱买两块豆腐,等一会儿做个白菜豆腐汤再炒一个白蒿,上次小福晒了些木耳泡一些,一并炒了。”余梅香站起身活动活动,缓解一下身体的疲劳。 “好,我这就去施豆腐家。”林大海到东厢房拿了些钱就要出门。 施铁柱有门做豆腐的好手艺因此大家都爱叫他施豆腐。豆腐、豆干、豆皮、豆花都做的很好,特别是豆花红辣油淋上去再加上酸醋汁吃上一口很是爽口。 “大海,把斗笠和蓑衣带上给老周头送过去吧,省的我再跑一趟。”林有金连忙过去拦住林大海。 林大海到周老头家寒暄几句,周老头要留他吃饭,林大海笑着推辞了,赶忙说要到施豆腐家买豆腐。 李红花和余梅香进灶房忙活,林福把白菜洗了洗剥成一片一片的又把白篙洗洗,木耳已经在泡发了,弄好后把它拿给余梅香让她切着,林有金也挑着水回来了。 余梅香先把白蒿给切成小段长,白色的猪油在锅里热化,把辣椒放进去炒出辣味,白蒿倒进去滋啦滋啦的响,用木铲把它炒着,菜已经炒软了就加入木耳,最后加入酱汁和盐,盖上锅盖焖上一小会儿。 林大海提着两块豆腐回来了,把豆腐递给余梅香,说道:“晌午了,买豆腐的人是真多,差点儿骂起架来。” “谁和谁啊?”余梅香把豆腐切成小块,头也不抬的问道。 “李双和刘小巧,刘小巧想先买正好插在李双前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骂起来了,还好施牛出来把刘小巧撵后面去了。” “这刘小巧就是个不安分的,幸好和她离得远,来往少。”余梅香把豆腐和白菜叶子都放进了锅中。 李红花向灶口填了几根粗木块,又吹了口气,让火烧的更旺。 白菜豆腐汤省事儿,不一会儿就好了,余梅香中途中已经加过盐了,盛出来五碗又在里面添了几滴香油,喝起来滋味更好。 碗筷端进堂屋的桌子上,萝卜丁和白篙炒木耳和松软的馒头已经在桌子上了。 一家人吃着菜,喝着加了香油的白菜豆腐汤,心情颇好,林大海的饭量大,汤喝完后又去盛了一碗,最后还把剩的菜油用馒头擦干净了。 小狗崽已经睡醒了,咬着林福的裤腿撒娇要吃饭,林福站起来拿了个馒头掰成一半,走到院子里,把之前大黑用过的饭盆拿出来用水涮了涮,大黑走过以后这盆洗过就一直放在灶房地桌子下,这么久不用上面有些灰尘。 把锅盖拿来,用瓢盛出来一些汤,把馒头揪成小块给小狗崽泡软,林福把盆放在地上,小狗崽兴奋地“汪汪”两声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好后小肚子都鼓起来了,林福怕他渴就在狗盆里添了些水,小狗崽跑累了想喝水直接就喝了。 吃过午饭,到炕上眯一会儿再去打猪草,今天林大海在家,林福下午不用去山上,他要去看着鸭子凫水。 “嘎嘎嘎”鸭子们整齐地走出来,狗崽作势要扑过去玩耍,林福怕狗崽吓到鸭子连忙喝止道,把鸭子带出家门,看狗崽在门口一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想着一会儿就回来了,就带着狗崽一起去河边。 狗崽蹭了蹭林福的腿,鸭子们知道要去凫水就走在前面,林福和狗崽在后面看着它们。 河边,林福拿剪刀正在割婆婆丁,只这一小块有,狗崽看有蝴蝶飞过,正扑着蝴蝶结果脚下不稳,一下摔倒了。 这一摔把狗崽的兴奋劲也摔没了,走到林福身边趴着,林福把婆婆丁都割完了,腾出手来摸了摸小狗头以示安慰,狗崽被他摸得舒服极了,嘤嘤嘤的撒起娇来。 林福看着有掉落的野花,把它拿起来别在狗崽的耳朵那,狗崽疑惑地看着林福,不知道主人在笑什么。 夕阳把云染的半红半金,远处的炊烟裹着饭香飘出来,树叶被风吹的摇曳作响。 林福把鸭子赶上岸,催促着往家赶,狗崽回头看着什么,林福唤了一声“狗崽”,狗崽立刻跑过去,尾巴摇的欢快,小屁股一扭一扭。 把鸭子赶回鸡圈,食槽上里面已经装着草了,地上还有一些蜈蚣和地龙,想来是余梅香和林有金抓来给鸡鸭解解馋的。 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走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蜈蚣和地龙,蜈蚣向它亮起蝎尾,它丝毫不惧,用尖嘴立刻将其吃入腹中。 余梅香坐在堂屋歇着,指了指桌上,林福端起来把碗里茶水喝光了。 “刚才打猪草时碰见美芳和升哥儿了,婚事定在十六。”余梅香笑着说道 “真是件大喜事,你瞅美芳高兴的,心中的大石头可算是落地了。”李红花吃着米糕,也露出一个笑。 “谁说不是呢,村里哪些爱嚼舌根的总是编排升哥儿,这下看谁还说升哥儿嫁不出去。” 林福没想到自上次和升哥儿见过,说婚事不顺后不到半月竟然要成亲了。 “那汉子还是屠户,有门杀猪的手艺想来也是极好的。”余梅香说道。 李红花点点头,屠户挣得可不少,杀猪、煽猪都挣钱呢。 余梅香看林福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在心中默默叹口气,不知托春凤问的事有眉目了没,她私心不想让林福这么早嫁出去。 可是说来也不算早了,有的小哥儿和姑娘十五岁时就相看,先定下亲事,林福已经十七了,至今连亲事都没定下,若是再拖,成为老哥儿亲事更不好找。 林福不知道他娘的担忧,等明儿个去找升哥儿绣帕子。 林家灶房的炊烟也飘起来了,中午吃剩的白菜豆腐汤还剩一些,余梅香擀了面条放进去,没有炒菜,就着萝卜丁吃。 面条爽滑劲道,一家人坐在一起吸溜面条,吃饱后再把面汤喝了,浑身都暖乎乎的,狗崽扒拉着饭盆也吃的欢。 第4章 屠户 天色极好,春风和煦,阳光洒在树上,地上映着斑驳的影子,林福抬头看看天,万里无云。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大海套上驴车带着余梅香、李红花和林有金去镇上卖鸡蛋了。 林福把猪和鸡鸭喂好后就挎着竹篮去找升哥儿,狗崽呜呜咽咽的想跟着一起去,林福没让,把竹门一关让它在家里玩耍。 升哥儿家的门半开着,林福推门进去,院子里没人,鸡从篱笆里飞出来在院子里转悠,梗着脖子不知道在找什么。 林福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余升听见声响,连忙把手下的活放下,站起来走到院子里。 “福哥儿!”余升看到是林福,眼眸微闪,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拉着林福到里屋的炕上坐下,林福看到炕上未完成的婚服,袖口上还绣着兰花的样式,针法细腻,样式虽然简单,但也能看出升哥儿的手艺是顶好的。 余升抓了一小把杏干分了一些在林福手里,林福捏起一个放进嘴里,他疑惑地问道:“亲事为何定的如此匆忙?” 余升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那汉子年纪有些大,二十三了,比较着急。” 林福咳了一声,眉毛皱在一起,有些担心地问道:“打听清楚了吗,怎么这个年纪才成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大河叔家的姑娘彩儿因汉子受了不少磋磨,他可不希望升哥儿也如此。 余升看着林福担忧的样子,只觉心中被暖意包裹,身子微斜在林福身上靠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放心吧,我还见了那汉子呢。” “是春凤婶子领着一起来的,那汉子的爹是个烂赌鬼,一喝酒就打他和他娘,他娘受不了早早跑了,他那赌鬼爹在他十五岁时在雪地里摔倒,头撞在石头上当场就没了气,他死了也就死了,留下一屁股烂账,赌坊的人来家里把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父债子偿,这些年慢慢把欠债还了,也到了这个岁数。” 林福叹了口气,幼时听余梅香说过有人沾了赌卖妻卖女,就连双手都被砍了去依旧执迷不悟,没想到这汉子也如此可怜被他爹连累。 余升眉眼含笑,说道:“嫁谁不是嫁呢,反正总是要嫁人的,虽然我阿娘不说但我心里都晓得她觉得拖累了我,也算了了我阿娘的一桩心愿。” 林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眸中闪着星子般的亮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觉得好就足够了。” “那汉子还说等成亲后就搬来小河村住,他那边的亲戚因为他爹烂赌都没了往来,住的也是破茅草屋,修缮屋子还需要一笔钱,他的意思是省下这笔钱多添些彩礼。” “你和美芳婶子同意了吧?”林福将针线穿过,接着之前没绣好的花。 “当然同意了,我娘喜得什么似的,那汉子走后她还同我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余升又说道:“若是你也嫁在村里那就更好了,这样什么时候都能见见,若是嫁的远只有回家探亲时碰上能见一见。” 亲事吗?林福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最近做梦愈发频繁,他记得之前都是隔一阵才能梦见那个可怖的汉子,他的内心是畏惧亲事的,他有些害怕自己会变得和梦里一样。 余升喊了几声“福哥儿”,最后一声稍大些,林福思绪飘回,出声问道:“怎么了?” “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你没有应我。” 林福淡然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余升点点头,没有言语,他低头看了看林福绣的花,用手指了指让他调整间隙,这样针脚密些就好看了。 林福按照余升的话改了改果然生动许多。 余升还说没见那汉子之前听说他是屠户,以为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长了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身量高大很是清秀。 转眼间就正午了,美芳婶子今日回娘家把余升亲事定下的消息带过去,中午就余升一个,余升要留林福吃饭,林福笑着拒绝了,说家里还有猪和鸡鸭,余梅香他们也快回来了要赶回去做饭。 余升没有强留,只说十六要记得来喝喜酒,他阿娘要在房里单独摆一桌。 林福点点头,挎着篮子回去了。 林福弯着腰看着门口的菜地,萝卜种了两趟都长起来了,一个个水灵灵的瞧着就欢喜,庄稼人最重要的就是口粮,吃的饱穿的暖就心满意足了。 竹门微敞,林福听见了余梅香说话的声音,走进院子里,小狗崽猛的向他扑过来,尾巴摇的欢快,嘴上还咬着林福的裤腿,呜呜咽咽的撒着娇,林福眼睛微弯,笑出声,把篮子放下来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被揉的舒服了,躺下露出肚皮让林福尽情的摸它。 和小狗崽玩了一会儿后,净了手打算做饭,林福问道:“阿娘,今儿吃什么?” 余梅香额头和鼻尖上都冒着汗,用帕子擦了擦,笑着说道:“不急,歇歇再吃,这集会人挤着人,回到家可算是松快些。” 李红花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真是热闹。” 卖吃食的、表演杂耍的、修补农具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小福,你过来吃个烧饼,今天卖了鸡蛋和竹筐买了一吊子肉,等会儿让你阿爹把肉馅剁了,汆丸子汤吃。”余梅香指了指篮子,烧饼被盖着,等会儿丸子汤做好了也依旧松软。 镇上卖的烧饼一文钱一个,不贵,余梅香他们去镇上时不时会买些回来。 把面团擀成长条状贴在炉子里面,时辰一到就用铁夹子夹出来,刚烤好的烧饼是最好吃的,又酥又软,烧饼里面有些葱花吃着有咸味,回去空嘴吃或者就着咸菜吃都好吃,因为价格便宜,买的人很多。 和升哥儿唠了一上午确实有些饿了,他把烧饼掰了一半吃,林有金看林福吃起来了就去灶房里拿几个碗倒些茶水,凉茶咕噜咕噜下肚,身子都爽快不少。 林大海把青草放进食槽里,又添了些水,让驴子也歇一歇,这驴子是从小养到大的,一般买驴子都是相看成年的,一回家就能干活,那时家里刚好了些,没那么多钱,就只能买小驴驹,慢慢伺候也就长大了,可能是和人相处的久,性子好,不乱踢人。 林大海伸手在驴子的身子上摸了摸,很壮实,黝黑的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吃吧” 出了驴棚,林大海净了手,把茶水一饮而尽坐在凳子上歇歇。 余梅香看向林大海笑着说道:“一会儿把那吊子肉剁成肉馅,汆丸子吃。” 林大海点点头,林大海不像村中其他男人那样不进灶房,小时候穷苦过,哪里还管面子不面子的。 余梅香嫁刚进来时还稀奇过,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她命好,虽说刚嫁过来时穷苦些,可是公公婆婆都是老实人,林大海的性子也好,对她未曾有过打骂苛责,有些人家摆出一副长辈的做派苛责儿媳,可谁也没法说,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桌子被剁地发出声响,林大海力气不小,不一会儿肉馅就剁好了,李红花这边也把水烧开了。 余梅香把肉馅调好,左手抓着调好的肉馅,掌心用力,肉馅挤出来,用木勺子剐入锅中,肉丸子不用太大,能一口一个就行。 在锅里放了些小青菜,添了些盐进去,等肉丸子都浮上来,撇去浮沫,焖煮一会儿就能吃了。 一人一大碗丸子汤,手上拿着烧饼,吃了起来,丸子鲜香,李红花和林有金这一大碗就够吃了,林福和余梅香也不要了,林大海把剩下的盛完了,余梅香让他剩些汤一会儿给狗崽泡饭让它也沾些荤腥,吃的好才更有力气看家。 吃完饭,在凳子上坐着一家人笑的开怀,林福吃的有些撑,他站起来去给狗崽泡饭,掰了个糙面馒头,把剩下的汤都倒进饭盆里了,小狗鼻子很灵,闻着肉香味就激动的“汪汪汪”起来,林福笑着说道:“快吃吧,都是你的。” 林福不禁觉得好笑,等过年杀猪的时候狗崽长大了,能吃的更多了,看到这么多骨头不得开心坏了,可惜狗崽不是上一年抱过来的,等到过年杀猪还要很久呢。 余梅香和林大海聊起升哥儿亲事拿礼的事情,余梅香和吴梅芳素来要好,余升成亲她也过去帮忙。 “拿个四十文,再买包点心可好?”余梅香问道。 林大海点点头,回复道:“就这样。”这礼在乡下是偏重一些的,不过小双儿成亲的大事可不能让人觉得怠慢了 林福坐在凳子上,伸了伸腰,没有言语,因他没有成家,他的那份就算作余梅香和林大海一起,等他成亲后才分为两份。 下午,太阳斜了些,因着上次下雨,山里定长了些蘑菇,林福和余梅香背着竹筐去山上看看。 路上还碰见春凤了,春凤告诉余梅香林福的亲事有着落了,她看余梅香还要上山就没多言语,说了声明天去找她,一路上余梅香喜得什么似的。 林福没什么反应,只觉有些突然。 山上,果真找到些,菌盖表面凹凸不平,颜色像鸡蛋,菌柄近白色,中间空,这是羊肚菌,林福和余梅香把这一小片摘了。 往西走走还看见竹荪,这个炖鸡的时候加进去可鲜了,余梅香这一下午心情极好,把蘑菇采完后又挖了几根竹笋就和林福一起下山了。 第5章 纠结 因着春凤的话,林家吃过早食后,就去山上割猪草,下山后几人就坐在家里等着。 林福从木箱子里把之前有着补丁的旧棉衣裳拿出来,衣服里面的棉花已经不蓬松了,把这个衣服裁剪一下,给狗崽做个棉垫子垫在蒲草团上,让它睡觉舒坦些。 春凤从西边过来,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推开竹门,扯着嗓门大声喊了一声:“梅香” 余梅香听见声音,连忙从堂屋出来,春凤已经进来了,林福站起来,轻声叫了一声:“婶子。”把凳子拿过来让春凤坐下。 “哎,哎”春凤笑着应了声,随即坐了下来。 余梅香问道:“怎么样?” 春凤嗔怪道:“看你急得,就福哥儿这样貌这品行还怕找不到好亲事吗?” 春凤又说道:“我挑了两门合适的,你比对比对,一个是马家村姓梁的汉子,他上面两个哥两个姐,姐姐和哥哥都已经成家了,家里也殷实,二十多亩田地,因着是最小的,家里都偏疼些,不过人老实肯干,不是那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人,就是……” 春凤眉头头皱成一团,叹息了一声。 余梅香露出困惑的表情,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他家底虽然殷实,不过那两个嫂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三个汉子嘛,难免有失偏颇,他老娘的意思是以后就在老三家养老,想找个温柔体贴的姑娘或者小哥儿,彩礼给的也多,七两银子。” 李红花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过,不禁咂咂舌,这彩礼确实重,一般娶哥儿就是两三两银子,姑娘就是四五两银子,哥儿生养到底艰难些,所以姑娘的彩礼就多点儿。 李红花的眼神里露出不赞同的情绪,林福性子好,不爱与人争执,哥嫂若是不好相与又不是一时的事情,还有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如果分家要还得分田地,到时又起了冲突可就麻烦了。 余梅香眉头锁着,显然是对这个汉子家不太满意。 “这汉子多就是这样,没办法,还有一个就是咱们村那个宋童生家,说实话我觉得这家更好。”春凤讲到宋童生家,眉毛舒展,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宋有望是个读书人,已经考取童生,虽说童生只是读书人最低的门槛,不过对于村里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童生可以免赋税,要是在二十岁之前考上秀才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就能到镇上的学堂里当个教书先生,还有官粮可以领。 为什么说是二十呢,因为朝廷规定若是没在二十岁前考取秀才就认为你不并不适合读书,一来读书的花费太大,二来可以为人才的选拔剔除些人,省人省力,一箭双雕。 “他家里也开始相看了吗?”余梅香问道 “可不是吗,这年纪上来了夏水芹不就着急了”春凤把衣裳往上一拢,曲着腿。 夏水芹就是宋有望他娘,宋有望十四岁时考取的童生,那时候前来定亲的人很多,却都被夏水芹回绝了,对外说是年纪太小,还需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 其实也不难猜,她就是觉得乡下的姑娘和哥儿配不上他的宝贝儿子,想着考上秀才能在镇上结一门亲事。 拖着拖着宋有望都十八了,夏水芹急得有些上火,在乡下十八十九还没娶亲的汉子就会被人嘲笑娶不上媳妇,一辈子打老光棍。 那天夏水芹在河边洗衣服,听见两个妇人窃窃私语,一边说着一边用嘲弄的目光看向夏水芹,意思就是你儿子这么厉害怎么连媳妇都娶不上。 夏水芹被看的臊得慌,匆忙把衣服捶打完就跑回家去,回去越想越生气,对那两个嚼舌根的妇人在心里咒骂一番,恰巧宋有望休沐回来,说觉得林福颜色极好,想要求娶他。 夏水芹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芒,想了想先把亲事定下,等宋有望考上秀才,到时候什么漂亮姑娘哥儿娶不上,至于婚事当然是作罢了,到时候他们一家搬去镇上,哪里还和这些泥腿子打交道,至于林福受到什么风言风语那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所以她特意托春凤去问一问林福家里,若是能先定下亲事那就更好了。 “这宋有望若是考上秀才,就能在镇上当个教书先生,福哥儿嫁过去不就是秀才夫郎,这说出去多体面啊。”春凤喜笑颜开地着看向余梅香。 余梅香听过宋有望的名头,他家里还不错,夏水芹不是多事的人,宋德柱也肯干,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年纪还小,嫁过去短时间内不用考虑妯娌关系。 “不过,他家里的意思是先定下亲事,等下一年再嫁娶,等宋有望考取功名,这就是双喜临门,彩礼嘛就没有马家村给的多,就是二两银子。” 这两家都听了,余梅香一时间拿不出主意来,还得关上门思忖思忖,她笑着看向春凤,拉着她的手说道:“好,我都听清楚了,今天大海去镇上了,等他晚上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你也别怪我一时给不了你准话,只是哥儿成亲做父母的难免要多操心些。” “晓得,晓得”这么半天,春凤说的口干舌燥,林福起身去灶房倒了两碗茶水端给余梅香和春凤,两人笑着接下了。 春凤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正午了,太阳照的人晃眼,她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说道:“我就回去了,你和林大海商量好后来家里找我。” “中午就留在家里吃饭吧。”余梅香挽留道 春凤摆摆手,“不了不了,回去家里人等着吃饭还有衣裳要洗,都是事。” 余梅香点点头,没有强留,门口,春凤看了眼整齐的菜地,笑着说道:“你们家的白萝卜都长起来了,真是水灵又讨喜。” 余梅香把篱笆门打开,进去拔了两根出来,把白萝卜递给春凤,说道:“拿着吧,回去炖个汤喝,滋味不错。” 春凤笑着推辞了几声,还是接下了,邻里之间你给我点儿,我分你点儿都不算什么。 春凤拿着萝卜喜笑颜开的回去了。 余梅香又拔了两根萝卜,把篱笆门重新关上,中午炒个萝卜丝吃。 “小福,你拿上钱去施豆腐家买一块豆腐。”余梅香进了灶房,舀水冲洗萝卜。 “好嘞” 李红花坐在灶台前抓着一把干草引火,又向锅里添了些水,李红花喊了一声让林有金去挑水,林有金拿着着水桶出去了。 “娘,依你看该选哪家好?”余梅香把萝卜削完皮,把它切成长条丝状,头也不抬的问道 木头被火烧的裂开,噼里啪啦的响,“这马家村的我是不看好,人多了事就多,而且马家村离咱们家有些远,要是小福受了委屈,想找人说说都要走老远的路。” “是这个理,唉,只是这宋有望家要到下一年才成亲,那时小福就十八了,我是怕若是亲事出了问题,到时候就更不好找了。”余梅香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等忙完这阵子去找湘娘或者回岳家问问,看看她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梅香啊,你也别太着急,这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红花干瘪苍老的脸上露出个笑,宽慰道。 湘娘就是林大海的妹妹林月湘,“娘说得在理,我就是太着急了,一时间都糊涂了,就逮着这两门亲事想。”余梅香笑出声,她怎么忘了湘娘和自己娘家。 胡萝卜丝切了一盆在用水泡着,林福也把豆腐买来了,锅里的糙面馒头已经热好,李红花让林福把它端到堂屋里。 林有金把热水灌进茶壶里,剩下的给猪烫食,林福把猪草剁碎混进烫好的麦麸里,驴子和鸡鸭已经喂过食换好水了。 林福还在鸡圈里捡到五枚鸡蛋和三枚鸭蛋,春天了,不像冬天似的那么冷,鸡鸭下蛋多了,林福把鸡蛋和鸭蛋放进篮子里,这都是能卖钱的,得小心放避免磕碰。 狗崽咬着林福的裤腿想和他一起玩,林福把鸡蛋放好后就把编的小球踢过去让狗崽捡过来,狗崽和林福玩过这个,立马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把球叼过来,一来一去,玩的不亦乐乎,狗崽也跑累了,林福给它的盆里倒了些水,唤了一声“狗崽”,它就跑过去趴着盆喝起水来。 灶房里,猪油热化,把萝卜丝拧干水倒进锅里,滋啦滋啦,用木铲子翻炒,萝卜丝炒软了把切好的豆腐添进去,都炒熟后加入盐和酱汁收味,火势变小,再焖一会儿入入味。 余梅香把一大盆菜盛出来后向锅里倒些水,一会儿刷锅好用。 余梅香拿出一个咸鸭蛋把它捣碎放进咸菜碗里,沾着油腥吃着更有滋味。 饭菜端上桌,软乎乎的馒头拿在手上,萝卜丝夹一筷子放进嘴里,再吃一口馒头,林有金把馒头掰开想把咸菜丁夹进馒头里,只是咸菜丁有些碎,林福去灶房里拿了个木勺子,让他舀着放进去,吃着拌了咸鸭蛋的咸菜丁,林有金心里美的很,什么是快活日子,这就是,吃的饱,吃的好! 林有金让她们也夹进去吃,三人轮番把咸菜丁夹进馒头里,最后林福把碗底的油用馒头擦了,香得嘞。 炒的萝卜丝还剩下一些,余梅香说晚上混着面摊饼吃,吃完饭,林福把碗一洗,给狗崽掰了糙面馒头,夹了两筷子萝卜丝,混着一点儿温水在盆里。 午饭吃完,回房间眯一会儿,下午去山上看看采些野菜捡些柴回来,乡下人不像镇上还需要买柴火。冬时,柴火的价钱高,能卖好些钱呢。 追连载的朋友不用担心坑文的问题,我一周会更新2-3章,因为现实生活有些忙,之前是3天一更,时间固定,之后就随机掉落,不过我会保证更新文章,不会坑文,既然写出来了就会把它写完,可以放心,感谢喜欢[抱拳][抱拳][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纠结 第6章 害怕 夕阳开始西斜,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小鸟们振翅飞回巢穴,小河村里飘着一缕缕炊烟,林大海在村口与同村的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往家赶。 推开门,林有金在劈柴,林大海叫了一声“爹”,林有金说的大声些,让灶房里忙活的两人也能听见“大海回来了。” 林有金放下斧头,去堂屋给林大海倒碗茶让他歇歇,林福把驴棚、鸡圈和猪圈里的粪便堆在一起,又用艾草把里面熏一熏,让味道不那么难闻。 食槽里装满了新鲜的青草,水槽里是刚换的水,林福还在鸡圈里摸了四个鸡蛋和三个鸭蛋。 出来后,他用野澡珠洗洗手,野澡珠有淡淡的香气,能把味道掩盖些。 灶房里,余梅香把面团擀成大的圆饼状,在上面铺一些萝卜丝,再擀一个敷在刚才的饼上,把边缘按压,让上下两层附在一起,锅里刷一些油,把这个饼放在锅里炕着。 李红花看着锅里的饼,适时给它翻面防止烤糊了,余梅香继续擀面,接着做下一个饼,来来回回重复如此,因中午萝卜丝剩的不是很多,余梅香每个饼都夹了两筷子,把萝卜丝弄散,炕了六个饼后就用完了。 李红花把锅里的饼翻个面,说道:“梅香,这些饼够了吧。” 余梅香笑了笑:“够了,萝卜丝也没有了,就做这些吧。” 李红花点点头,把最后一张炕好的饼从锅里拾出来,余梅香这回从咸菜坛子里拿出的咸菜多一些,满满一碗,摸了个咸鸭蛋捣碎搅在一起,中午吃着滋味不错,林大海劳作一天回来也得吃的有点儿油水,等过几天他歇息了就买上些猪肉和骨头炖着吃。 余梅香先把三张饼切成手能拿的大小,后面的三张饼还热着呢,用笼布盖着,一会儿再切,热着吃味道更好。 李红花把饼和盛着咸菜的碗端进堂屋里,一家人围着桌子拿着饼夹着咸菜吃着,饼还热着外酥里软很香,很快三张饼就吃完了。 林福站起身去灶房里拿刀又把剩下的两张饼切了,刚要切第三**大海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说道:“切成两半吧,卷些咸菜吃,吃完这大半张饼肚子也饱了。” 林福点点头,把切了一半的饼递给林大海,另一半林福吃了,那两张切好的饼就留给余梅香她们吃。 林福吃的有些撑,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笑,李红花笑眯眯地说道:“春时的萝卜真是不错,不管是炒菜还是做成饼味道都好,下次吃多炕些”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有金点点头,表示赞同。 “谁说不是呢,下次吃就得多炕些”余梅香将茶水送进肚里。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各自洗漱回去睡觉了,林福把脚擦干,趿拉着鞋子去院里把洗脚水倒了,打开里屋的窗户抬头看着天色。 夜幕低垂,皎洁的月色为静谧的黑夜增添一抹色彩,月亮还有星星作伴,想来是不孤独的,树枝在风中摇晃,枝桠的影子映在地面,看了一会儿后林福就把窗户关上了。 林福坐在床上想着春凤婶子和他娘说的话,在乡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若说不嫁人是万万不能的,可他一想到梦里那个汉子就浑身发抖,他既恐惧又害怕自己会变成梦里那般模样,他未曾跟余梅香提过自己梦魇的事情,平白惹她操心。 清秀漂亮的哥儿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夫家和善,离小河村近一些,这样想他阿爹阿娘阿爷阿奶时也能常回来看看。 烛火被吹灭,西厢房里变得漆黑,林福扯好被子闭上双眼慢慢睡了。 东厢房里,林大海把倒完水把门栓插上,余梅香坐在炕上把林大海这些天的工钱都用绳子穿好,林林总总去了一月了,刚才数了数一千两百一十文,也就是一两并两钱还余十文。 把一两和一钱串好放在钱匣子里,余出来的一百一十文留着和上次卖鸡蛋和竹筐的钱一起留着平时花销用,买个豆腐买些猪肉就用这些钱。 钱匣子里算上这一两一钱一共是六两三钱,还有十两银子放在衣裳箱子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碰的,早年间养猪卖猪挣了些钱,这日子才好了。 余梅香跟林大海说了春凤挑选的那两户人家,林大海皱了皱眉不看好那个马家村姓梁的汉子,至于宋有望他是听过的,小河村因为他考了童生面子上都有光。 小河村里姓林的和姓宋的占大头,剩下的就是逃荒过来,官府把这些流民分散安置到小河村和其他村,因为人少,就算子嗣多也没法和这两家比。 不过林姓的人家还是比宋姓的人家多些,因姓宋的出了个童生,就觉得越过了姓林的,言语间都多了些狂妄,引得姓林的不满,不过一个村的只能说话时夹枪带棒的暗讽两句,真要是动起手来面子上也不好看。 再觉得有光毕竟也不是你亲儿子,至于亲缘关系也是远的不能再远了。 “娘的意思是也不要单单考虑这两家,等忙完这阵子去问问我娘家还有湘娘那看有没有合适的。”余梅香把钱匣子放好,又回到炕上坐着。 “是这个理,再托人问问,多打听打听,总归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没有合适的就选宋童生家,就在本村里有什么事咱们也能及时帮衬,小福走两步路就能到家。”林大海若有所思地说道。 余梅香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多见见自己的孩子就够了,毕竟是见一面少一面,嫁的远了她心里不好受。 说了这么会儿话,时辰不早了,烛火熄灭,两人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午夜,林福满脸都冒着冷汗,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要……不要,不要打我。” 梦里,林福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地契,想从院子里向外跑,那个汉子让人按着林福把手里的地契一把夺过来并朝林福的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很快白皙的脸颊红肿了起来,上面还有指印可想而知这恶毒的汉子用了多大的力气,林福有些耳鸣,周围的一切都乱糟糟的听不真切,最后晕了过去。 林福猛的惊醒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这样才能摆脱那濒死的感觉,又做了这个梦,林福蜷缩着身子抱住自己,他颤抖着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疼,他安慰自己没事了,没事了。 气息平稳下来后,就直直地躺着,林福把被子拉到脖颈处,又沉沉睡去,不过这回他没有再做梦。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亮整个西厢房,林福睁开双眼把衣裳和鞋子穿好走到院子里。 灶房里有热水,林福洁了牙,把脸一洗,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细小的绒毛,林福生的白,就算是收稻谷的天在地里晒也不会晒黑。 林福去驴棚里喂食,食槽里已经空了,把青草倒满,水槽里的水倒了再换成干净的水,林福拿了把大的木头梳子给驴子梳毛,这梳子是专门给驴子梳毛用的,驴子歪头轻轻蹭了蹭林福,随即低下头吃草,显然是饿了。 猪圈里林有金在忙活,给鸡鸭喂好食后,林福把门一关,防止它们出来,下午得抓些地龙和泥鳅回来给鸡鸭解解馋,吃的好了才能卖力的下蛋。 狗崽扑通着小短腿猛的跑过来在林福脚边停下,它长大了一些,狗子不像人长得慢,用不了多久他就变得高大威猛了。 林福蹲下来和狗崽说话:“你也醒了”狗崽刚来家里那阵晚上睡觉总是哼哼唧唧,李红花说它是做梦了,林福还有些稀奇原来狗崽也会做梦。 狗崽咬着林福的裤腿想让他陪自己玩,可是余梅香已经叫吃饭了,林福站起来去灶房里拿了个糙面馒头掰给狗崽,又向狗盆里盛了些米汤,狗崽一看有饭了也不缠着林福玩,跑到狗盆前等着饭变凉。 早上蒸了鸡蛋羹滴了几滴香油,李红花把咸菜碗端过来放在饭桌上,米汤不是很稠,配着咸菜吃刚好。 林福把馒头掰了一半,另一半李红花要了,鸡蛋羹很香,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今天要去地里除草,林福家一共十亩田,四亩水田六亩旱田,家里留着林福照看,余梅香她们把竹筐背上拿着镰刀出门了,趁现在天不是很热把草除了才是正经事。 林福在灶房里把碗刷了,背上竹筐打算去山上,把竹门一关,朝山上走去。 林福把树枝用左手按着,右手摘着香椿,摘了一小捧就把它放进竹筐里,这底下的香椿都摘完了,上面的需要把它用长木棍打下来,林福手里没有趁手的家伙就作罢了。 再往里走摘了些莓果,这些莓果是可以吃的,林福找了两个个大叶子包了一些,他捏了一个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水也足。 竹筐快满了,林福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晌午,但也决定下山了,回到家先做饭等余梅香她们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他在余升家里停了一会儿把莓果放下,窗户和门上都贴了些红“囍”,吴美芳问林福觉得怎么样,林福笑着回答道:“挺好的,喜庆” 吴美芳笑的合不拢嘴,林福要回去做饭也没有多停留,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竹门打开,狗崽听到动静“汪汪”两声,看到是林福就止住了犬吠,尾巴摇的欢快,把要做的菜淘洗好,往灶口里放引好火的干草,等火烧的大起来就填柴。 林福把水芹焯了水,放在盆里,往里面添盐酱汁还有辣椒,做一个凉拌水芹,滋啦滋啦,把香椿炒了,因为早上吃了鸡蛋羹,林福拿不准要不要做香椿炒蛋就没有加鸡蛋,单吃香椿也是好吃的。 林福把做好的饭在锅里捂着,等余梅香她们回来还热乎着。 第7章 吃席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十五了,余梅香一早就出门去余升家帮忙了。 院子里有好几个同村的妇人正在洗着菜,还有的正在处理肉和蛋,余梅香看着正在忙活的众人连忙加入其中,吴美芳和一个微胖的妇人说着什么,频频点头。 吴美芳看到余梅香过来,连忙走过去和她说话。 余梅香拿了个矮凳子坐下,问道:“那个人不是村里的吧,我瞧着有些眼生。” 吴美芳点点头,说道:“那是姑爷请来掌厨的,听说席面做的很好,付了一钱呢。”边说还边用手比划 余梅香笑了笑,说道:“既如此我可得好好尝尝,要是好,等小福成亲我也请她来掌厨。” 席面做的好才能让客人尽兴,要是做那些寒酸的菜没一点儿荤腥能被人说道好久。 “小福的亲事定下了吗?”吴美芳把白菜蔫吧的叶子撕下来放在地上。 “没呢,我和大海的意思是再看看。”余梅香说道。 吴美芳点点头,又和她说起路野拿的那一扇猪肉,说是从猪市买的因为要的多,人家还给便宜了一些呢。 余梅香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以后吃猪肉是不愁了,余哥儿一成亲你也不用操心了,只等着抱孙子吧。” 吴美芳笑的牙不见眼,谁说不是呢,这路野搬来小河村住,余升也不用因为她看人眼色,这门亲事她是顶顶满意的。 一晃眼都正午了,因为是来余升家帮忙的,吴美芳自然是要留人吃饭,馒头管饱,烧了一锅白菜萝卜炖猪肉,猪肉切的实在,肥瘦相间,每个人盛一碗,底下都有好多肉,这虽说是简单的菜却烧的好吃,丝毫闻不见腥味,只有肉香,余梅香更坚定了要那微胖的妇人来掌厨的想法。 鸡鸭鱼都要处理,一行人忙活到下午才把菜备好,唠着家常说着话,干起活来也不怎么累,谁家的小孙子出生了长的虎头虎脑的,谁家说不上媳妇还是光棍汉子一个,北边的战事稳定了,朝廷要休养生息……聊的是热火朝天。 河边,今天林大海没去码头卸货,悠闲地坐在河边钓鱼,木桶里已经钓了两条鲈鱼,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因为鱼儿的游动掀起一阵涟漪。 两条鱼都差不多三两重,林大海看看天色得早点儿回去把鱼处理了,这个时节的鱼最好吃,肉质鲜嫩,他得想想是喝鱼汤还是把它做成辣味鱼的,想着想着都馋了。 干脆两种都做,就是费些事把一条鱼留着等明天再处理。 林福知道林大海钓了鱼,晚上蒸了一锅干饭,在锅里捂着,林大海提着木桶回去,进灶房里拿出刀准备把鱼杀了。 林福拿了个凳子让他坐下把襜衣递给他,林大海穿上衣裳坐下后用刀逆着鳞片刮掉,因为两只手都占着,所以喊着李红花给他帮忙,用清水冲掉鳞片。 鱼腹下方剪一道小口,取出鱼鳃、内脏、黑膜,黑膜腥味重,得把它剐干净,把腹腔冲洗了。鱼头和鱼尾各切一刀,在切口处找到白色半透明的鱼腥线拽出来。 狗崽闻到血腥味赶紧跑过来想吃内脏,李红花赶紧呵斥一声,狗崽会看人眼色,被李红花凶了后就跑到林福脚边哼唧哼唧撒娇求安慰。 林福蹲下来从狗崽的头开始揉,揉了一会儿狗崽舒服了才作罢,乖乖地趴在林福脚边,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林大海的方向。 处理好的鱼用紫苏水泡着,能去腥味,林大海把鱼泡和内脏什么的丢进鸡圈里,让鸡和鸭子吃,他拿了一个野澡珠洗洗手,怕弄得盆腥气,李红花用瓢给他的手浇水,让他洗干净。 鱼泡了一会儿后,李红花进来烧锅顺便剥了两头蒜,林福穿上襜衣把葱切成小段拍了一些蒜,拿了一把干辣椒和花椒炒出香味,热锅热油把鱼煎的两面金黄,再把葱段辣椒和花椒还有蒜放在鱼腹上,倒一些水进去没过鱼身子。 林有金把泡发好的木耳和洗好的白菜竹笋端进灶房里,林福把白菜和竹笋切一切。 等锅里的鱼咕噜咕噜冒泡时再加入这些配菜,再煮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余梅香隔老远就闻到家里做饭的香味,加快脚下的步伐回家,走到院子里,灶房里煮的鱼也可以吃了,李红花没有再往灶口里填柴,让火苗慢慢熄灭。 鱼再等一会儿盛出来这样更入味,他一回头看见余梅香回来了,赶紧走过去和她说今晚吃鱼。 “阿娘,升哥儿家里都忙完了吗?”林福问道 余梅香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说道:“忙完了,晌午在升哥儿家吃的炖猪肉,那个厨娘做的是真好吃,也不知人家怎么做的,味道就是好,等你定下来后阿娘也请人家掌厨。” 林福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红花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小福,锅里的鱼可以盛出来了吧,一会儿鱼别散了。” “好,阿奶你盛出来吧。”林福走进灶房顺便把干饭也盛出来,两个锅就是好,互相做不耽误事。 林福用铲子把每个碗里的干饭都压实,林有金进了灶房把碗筷端过去。 忙活了一下午,可算能吃上饭了,鱼肉很烂,香辣香辣的,林福家里人都比较能吃辣,鲈鱼刺少,李红花和林有金也可以放心吃,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儿,早年间村里有人吃鱼就卡死了。 林福夹了鱼肚子上的一块肉,鱼皮煎的焦,林福还在汤里泡一会儿才夹出来,又香又辣,就着饭吃味道好的很。 一顿饭吃的尽兴,鱼都吃完了,剩下的汤汁伴着米饭也没剩下多少。 天变暗了,林家人各自洗漱就回房间准备睡觉,林福把洗脚水倒了后回到西厢房从箱子里找出自己的新衣服,这是最近新做的,水蓝色的布料衬的小哥儿的手更加白皙透亮,骨节分明。 乡下人一般都不会买亮色的衣服,不禁穿,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买颜色深的,脏污什么的看不出来,不过余梅香还是在店里扯了这布料,林福年轻就是要穿这样的颜色才更显得活泼漂亮,这要一百文呢,林福自己做衣服的时候更加仔细,生怕一不小心就做坏了,浪费这么好的布料。 林福把衣裳折好放在床头,从头上取下木簪乌黑透亮的长发垂下来,拿着桌子上的木梳子慢慢的梳下来,他的头发很柔软,没有什么干枯毛躁的地方。 放下木梳,脱下衣裳,林福躺在穿上把被子盖好,天气越来越热了,厚棉被的被套已经重新拆下洗干净,被子也在暖阳天晒了,收到大箱子里去了,林福盖的是新拿出来的不难么厚的被子。 明天就能去升哥儿家里吃席,也不知道他阿娘说的那个厨娘做的饭有多好吃,林福有些期待,黑暗中,暗自笑了一下。 月色朦胧,小河村家家户户的灯火慢慢熄灭,一切都静悄悄的 天空湛蓝,白云飘,似乎连太阳都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余梅香和林福要去吃席,林大海今天去镇上做工,家里就留李红花和林有金,他们两个手脚都麻利着,午饭能自己解决,余梅香跟他俩说了自己和林福会早点儿回来,家里还有活呢。 炮竹声响,余升家里嘈杂又热闹,吴美芳今天穿了一身喜庆的暗红色衣裳,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一看到余梅香和林福就赶紧走过来,因着余升阿爹家这边没什么亲近的亲戚,所以就让吴美芳的娘家人帮忙收着礼钱。 余梅香把一串子钱和一包糕点递过去,吴美芳一看就知道礼太重了,连忙推拒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余梅香拉过她的手拍一拍,让她放宽心,笑着说道:“哥儿成亲的大事,别推辞了。” 吴美芳的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有些红,她发自内心的感谢余梅香,用手揉了揉微红的眼角,重新笑着说:“好,不推辞,一会儿跟我坐一起吃。” 吴美芳把那一包糕点拿过来递到林福手里说道:“福哥儿,你进屋里吧,我在里面摆了一桌,你快去,升哥儿正等着你呢。” 林福拿着糕点点点头,向院子里走去,看到穿着红色婚服正在敬酒的汉子瞥了一眼,个子很高,还有些瘦,面容清秀一点儿都不像屠户,林福暗自想着升哥儿说的真没错,还挺像读书人的。 收回视线,进到屋内,余升坐在床上,旁边还坐了一个小姑娘,绑着麻花辫,两人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林福喊了一声,余升转过头,他的眉间绘了莲花,嘴上涂了口脂,凡是成婚的哥儿或者女子都是要在眉间绘莲花,象征着纯净和高洁还有对新婚夫妻的期许。 三人坐在一起,余升介绍起那个姑娘是他的表妹,她年龄不大只有十岁,性子活泼。 黎晴眼睛弯弯的,笑着叫了一声“小福哥哥”。 林福点点头,也露出一个笑,余升说道:“吃饭吧,我都饿了。” 三人坐在圆木桌旁,桌子上菜式很多,红烧肘子、八宝鸭、母鸡汤、炖鱼还有爽口的小菜,再加上林福拿上的糕点,一共九样菜式呢,红烧肘子只有屋里和亲眷那桌有,其他桌子上是红烧肉,就算有点儿区别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一个猪,肘子就两个,更何况是亲眷吃,其他人也都是猪肉没什么区别。 余升还开了一坛青梅酒,倒上两碗,因为黎晴年纪小就没让她喝,林福饮了一口青梅酒,没有酒的辣味反而酸甜甘冽。 肘子炖的很软,一口就能泯下来,鸡汤里面加了竹荪很鲜,炖鱼也是,味道不难么辣咸香咸香的。 黎晴年纪小真是不知道先吃哪个好,每个都夹一些尝尝,吃的嘴上都是油光,余升和林福更不用说,一口青梅酒一口荤菜,真是过瘾,林福暗自想他阿娘说的真是没错,这厨娘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院子里,宾客们也吃的尽兴,都不说话就紧着嘴巴吃,家里不常吃肉的恨不得连着汤碗一起吃进嘴里。 饭都吃的差不多了,村里人也都各自结伴回去,桌子上除了还剩一些汤汁,菜都吃光了,吴美芳看到也很高兴,这样才能显得大家对席面满意,娘家人和村里要好的妇人留下来一起打扫院子,有些桌子和碗是从别人家借的,洗刷完后还要还回去。 林福也留下来帮忙,收拾好后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吴美芳让余梅香拿几块猪骨头回去给狗磨磨牙,林福那桌剩的一些肉也装在碗里让带回去。 余梅香点点头应了,她和林福双手都占着,回去若是李红花和林有金还没吃饭就吃这些。 回到家里,狗崽看到大骨棒眼睛直放光,呜呜咽咽地撒着娇,骨头太大就直接放在地上,狗崽围着骨头转圈,一会儿趴下一会儿站着,等了一会儿才吃。 李红花坐在堂屋边看着狗崽,说它那是高兴的庆祝呢,林有金喊她过来吃饭,软乎乎的大馒头就着大席里的肉菜,香的不得了,林有金和李红花都笑的牙不见眼,吃了起来。 第8章 野菜 下午林有金把鱼杀了,晚上炖的鲫鱼豆腐汤,汤奶白奶白的,切碎了加了一把芫荽,味道很好。 清风徐来,树影斑驳,今天林大海和余梅香赶着驴车去了外祖家,家里留着李红花和林有金照看猪和鸡鸭,林福背着竹筐和狗崽一起去山上。 狗崽昨天得了几块猪骨头宝贝的不得了,自己拿着一块啃其他的都藏了起来,林福暗自笑出声,狗崽真是跟小孩子一样。 这个时节蕨菜和马齿苋都长了起来,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春笋也冒出头。 山上人多,林福不太喜欢扎堆,就找了一块清净的地方挖野菜,蕨菜和马齿苋长得很不一样,容易分辨。 蕨菜和马齿苋虽然都是绿色,不过蕨菜茎部细长,顶部卷曲长得像拳头一样,而马齿苋呢叶片肥厚,茎部红褐色,都是成片长的,林福左手拽着茎叶右手拿着小镰刀贴着地面把野菜割下来。 这一小片蕨菜割完了向里走一走还有一片马齿苋,狗崽还停在原地,林福喊了一声,它立马就跑过来,因为怕镰刀不小心伤了狗崽,林福让它稍微离远一点儿。 林福把竹筐放在树底下,把割的马齿苋都放进去,随即坐在地上歇一歇,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累了就席地而坐,不过衣服上沾些泥土,拍一拍就掉了。 他随意的向周围看一眼,好像是鸡油菇,他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伞盖黄色,形状长得有点儿像喇叭花,林福蹲下来闻一闻就是这个味道,鸡油菇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林福描述不出来,这个清炒、炖鸡都好吃,平常不多见呢。 狗崽看到主人蹲在地上,它抖了抖身上也跑过去,低头闻了闻鸡油菇,一下子就跑到其他地方,“汪汪汪”叫了几声,林福被狗崽弄得摸不着头脑,他怕狗崽跑远赶紧背着竹筐跟着它。 原来是狗崽又找到几处地方有鸡油菇,林福高兴的不行,笑着说道:“狗鼻子真灵!”又摸了摸狗崽的头表示满意。 狗崽兴奋的不行,吐着舌头舔了舔林福的手,把剩下的鸡油菇都采完了,林福看了看天色,日头正盛,快到晌午了,林大海和余梅香估计会在外祖家吃饭,野菜都摘的差不多了,林福决定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还看到一棵果树——四月泡,树枝上有小刺,林福摘的时候很小心,果实已经红透了,上面有些地方已经被人摘了,地上还掉了一些,林福边吃边摘了一些又找了两片大树叶包着,酸酸甜甜的,他还喂了狗崽几个,可能觉得酸,狗崽吃了两个林福再给它的时候就扭着头看向一旁。 林福怕树叶包的散出来,就用手拿着回去了。 “阿奶,阿爷,你们过来尝尝这个。”林福把竹筐放在院子里,走到林有金和李红花跟前。 把叶子剥开露出红彤彤的果实,李红花和林有金捏了几个尝尝,酸酸甜甜的,不过他俩人老了,经不住太酸的,就尝了几个就作罢了,林福把另一包放在桌子上,林大海不爱吃酸的,这一包就留给余梅香吃。 林福把筐里的野菜都倒出来,三个人拿出凳子坐在一起把野菜分类,看到林福采了许多鸡油菇李红花很高兴,这鸡油菇鲜着呢。 分好以后,林有金提着桶去打水,他们家离河边近,打水方便,林福和李红花拿出盆把菜洗干净,这些野菜到时候晒成菜干,鸡油菇也是。 林福还单独拿出来一些蕨菜,一会儿焯好水凉拌吃,调一个酸醋汁放些捏碎的干辣椒。 再炒一个小油菜,晌午三个人吃这些就足够了。 林有金把竹席拿出来,一会儿洗好菜后直接摊开放在上面晒就行了,天气越来越热,不怕晒不干。 李红花坐在灶房里剥蒜,林有金在院子里拿出斧头劈柴,林福把蒜拍成蒜泥,一会儿调酸醋汁和炒小油菜都用的上。 蕨菜焯的水也没浪费,李红花让林有金给猪和鸡鸭喂食,林福挖了一小勺猪油放进锅里热化,再把蒜泥放进去炒出香味,小油菜一放,加些盐炒软即可。 馒头早就热好,端着小油菜和凉拌蕨菜进屋,李红花拿着筷子,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吃着饭。吃过后,李红花让林福去歇歇,自己去洗碗,林福点点头,确实有些累了,回到西厢房,浅浅眯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醒都快申时了,林福起来的时候看了眼天,太阳已经西落,余梅香坐在堂屋边边吃着四月泡,笑着说道:“再睡可就明天早上了。” 林福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往茶杯里倒了杯水,看李红花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问道:“阿奶,你怎么没叫我啊?” “我和你阿爷起来的时候看你还在睡,想着你太累了就没叫你,又不是老了动不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红花摆摆手,如是说道。 “小福,筐里有摘的桑葚,你拿出来吃吧,我和你阿爹在路上看见的就摘了一些,别吃太多,一会儿留着肚子吃饭。” 林福点点头,把桑葚从筐里拿出来,递给李红花几个,自己也捏了几个吃。 林大海给毛驴换了干净的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趁它喝水的功夫又给它梳梳毛,看着壮实的毛驴露出个欣慰的笑。 “过几天得把豇豆种了,去山上砍几根竹子做爬架,长起来了好摘。”余梅香和李红花聊了起来。 李红花点点头,说道:“过几天一起去,长得高的竹子可不轻,得有人搭把手。” 林福倒了一些水在狗崽的盆里,从山上下来后给它倒了一些现在都喝完了,下午狗崽估计是跑累了,正安静地趴在院子里啃着骨头。 太阳西沉,林家灶房里升起一缕炊烟,林福坐在灶台前把春笋的壳剥了,把壳扔进灶口里放柴用,噼里啪啦的响。 余梅香把南瓜切开,把里面的籽挖出来放在一旁,留着下次种南瓜的时候用,南瓜切成小块,一会儿留着烧稀饭,她低着头和林福说着话:“你二嫂嫂怀孕了。” 林福转过头看向余梅香,眉毛扬起,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有些激动地说道:“当真,那二哥哥很快就能当爹了。” 二嫂嫂叫冯乐是个小哥儿,和林福的二表哥算是青梅竹马,年龄一到两人就成婚了,两家人都十分赞同这门亲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就是在子嗣上有些波折,成婚三年,两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冯乐面上不显,其实背地里很难过。 有一次村里的汉子半开玩笑的和余朗说还是姑娘好,起码怀孕不难么艰难,这话里的意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余朗转头一看冯乐脸都白了,眼底漫上水汽,怒从心起,当即就和那汉子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把那汉子的牙都打掉一颗。 冯乐顾不上难过,赶紧拉住余朗怕他把人打死,村里人还有闻讯赶来的余家人赶紧把汉子拉开,一听怎么回事都笑那汉子活该,还有人说打的好,那汉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脸红成猪肝色,头也不回的跑了。 你在背地里说说别人听不到也不会说你,你这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揍你都是轻的,事后,余家人又到那汉子的家里打骂一通,把那汉子一家骂的下不来台面才作罢,现在在村里看见,当着他们的面还啐一口痰。 余梅香轻笑一声,说道:“也算苦尽甘来吧,你二哥哥可宝贝了,重活一点儿都不让你嫂嫂干,生怕累到,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林福点点头,前一两个月胎像不稳就是要好好养着,不然容易滑胎。 余梅香在锅里添水,把南瓜放进去煮,这个南瓜香甜,煮着吃蒸着吃都好,晚上再炒个春笋把上次采的羊肚菌也放进去,去她娘家买了三斤肉,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屠子家又买了一斤,一会儿把它切成薄片用辣椒炒着吃,夹在馒头里可香了。 托她娘和湘娘打听的事情已经办妥,就等着回信了。 打开锅盖,南瓜稀饭好了,中途余梅香加了些面水让稀饭浓稠一些,拿着瓢盛出来五碗,余梅香喊林大海过来端饭,林大海放下手上的斧头,连忙进入灶房,把碗端出去。 接着换个锅炒菜就行,拍些蒜泥,把葱切成小段混着花椒和辣椒爆炒出香味,肉片子滋啦滋啦的煸出油脂,余梅香用筷子夹出一片让林福尝尝,余梅香让他吹一吹有些烫,林福张开嘴巴吃进嘴里,空嘴吃有些辣,不过味道很好,林福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很香。” 余梅香把辣椒肉片盛出来,接着炒春笋羊肚菌,两个菜都炒完后就端进堂屋里。 林福把那双他用过的筷子拿过来接着用,拿个馒头从中间分成两半,把肉片子夹进馒头里,吃一口春笋和羊肚菌,既有肉香又有菜香。 南瓜软糯香甜,稀饭里也甜丝丝的,吃过饭,胃里也舒坦了,林福还打了一个饱嗝儿,李红花笑眯眯的,慈爱地看着孙子,说道:“看来小福是真吃饱了” 一家人都笑盈盈的,坐在屋里唠了一会儿,林福给狗崽也盛了些稀饭,夹了几筷子春笋,泡了一个糙面馒头,狗崽把骨头放在盆旁边,吃着盆里的饭,狗崽性格很好,不会护食,林福使劲摸它都不会生气,专注地吃着盆里的饭。 月朗星稀,春天是个好时节,没有夏天那么燥热,没有冬天那么寒冷,林福坐在窗旁吹吹风,看着朦胧的月色,感到有些困倦就关上窗回到床上睡觉。 第9章 湘娘和玉儿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繁茂的树叶随着微风慢慢舞动,林福、余梅香和李红花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纳鞋底,李红花用针的圆头挠挠头发,笑的和蔼和余梅香说着话,林福一边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也不忘手上的动作。 “小福哥哥,小福哥哥~”一道稚嫩且响亮的女童声从竹门外传来。 林福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凳子上,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余梅香和李红花也跟着一起出去。 门外,林月湘把秦玉抱下驴车,还不忘把竹篮子提下来,她今天是趁着村里人的驴车来的,笑着跟刘阿叔打了声招呼告别,刘阿叔摆摆手,甩了一下鞭子,驴车慢慢跑远了。 林家隔壁的许金枝也探头出来看看,手上还搓着面团,看到林月湘左手挎着篮子右手拎着鸡,笑着说道:“月湘啊,回来探亲啊,你家姑娘长得真是俊俏,嗓门也大,是个活泼性子。”看到林月湘手里拎的那只鸡心里有些羡慕,个头不小呢,这要是买估计得四五十文呢,不禁暗自咂舌。 林月湘对上许金枝的视线,笑着说道:“我这不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想着回来看看。” 两人寒暄了几句,许金枝就回去了,林福看到是林月湘和秦玉,眉毛一挑,笑着走过去把秦玉抱起来,转过身叫了声“姑姑”,余梅香和李红花看见林月湘和秦玉也喜出望外。 林福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逗弄秦玉,问道:“擦了什么啊,身上这么香?” “阿娘的香膏,涂在脸上的,我可喜欢了。”她扑闪着圆圆的大眼睛,双手捧着林福的脸,用她有些肉嘟嘟白嫩的脸颊在林福的脸上蹭了蹭,笑的十分开心,说道:“这样小福哥哥也香香的了!” 林月湘、李红花和余梅香被秦玉认真的模样逗乐了,一家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到院子里。 林月湘把竹篮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吊子肉还有家里炒的茶叶,林月湘的夫家是隔壁秦溪村的,家里种茶树,在那一片家境算是不错的,还能请得起长工。 他们自己炒茶制茶,卖茶也有销路,日子过得不错,她每次回家都带些肉和蛋,夫家和善,也未曾有过苛待。 头上的银簪子和秦玉手上的那一对银镯子就是证明,林月湘也有对银镯子,还不细呢,逢年过节带上不打眼,不过平时不怎么带,惹人红眼,万一摸了去也是够糟心的。 余梅香把前几天去镇上买的杏干果脯和山楂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拿了一个山楂糕给秦玉,又抓了一把杏干分给李红花和林月湘,林福也拿了一些,自己吃几个再喂给秦玉几个。 几人坐在一起说着话,林月湘声音不大,说道:“嫂子,你说的事情我在村里打听过了,同辈的汉子家早早定亲,还有些家境太过穷苦,都不太合适。” 余梅香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看我娘家那边有什么合适的没,总归多相看几个。” 林月湘点点头,十分赞同余梅香的话。 她嫁的不错,自然希望林福也找个好夫家,说来她和秦满堂也是有缘分,那时候她跟着哥嫂去卖猪,余梅香和林大海去猪市交易,而她在街边找了个空地把山上摘的野澡珠摆出来卖,秦满堂被吆喝声吸引,最后把那一筐子野澡珠都买了。 买卖之后,不过是过路人,没想到最后还能结成婚事。余梅香和林大海从猪市出来,喊着“湘娘”一同回去,之后秦满堂找人在附近的村里打听名叫“湘娘”的姑娘,这才和林月湘结成亲事。 林月湘看向正在吃着杏干的李红花,问道:“爹和大哥不在家?” 李红花点点头,姑娘回来她十分高兴,笑着说道:“去山里砍竹子了,上次把豇豆种了,这次趁着你大哥在家,爷俩把竹子砍一些做个爬架。” 林月湘点点头,看向一旁和狗崽玩耍的秦玉,林福把上次和狗崽一起玩的球拿出来,让秦玉踢给狗崽。 狗崽兴奋的不行,小舌头一直吐着,向球滚的方向跑去,等停下来后狗崽低垂着脑袋又将球滚向秦玉,一人一狗一来一往,不想玩球了,秦玉又扑向狗崽玩起你追我赶,秦玉脸上满是笑容。 林福坐在一旁看着秦玉和狗崽,估计狗崽也受不了秦玉太能跑了,它赶紧转变方向跑到林福脚边趴下不起来了,舌头耷拉在外面喘个不停,林福被他俩逗乐,一把把跑过来的秦玉抱住,说道:“跑的脸都红了,歇一歇吧。” 秦玉很听话,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林福给她拿了小凳子让她坐着,进灶房里拿了一个碗倒了些温热的茶水递给秦玉,又“嘬嘬嘬”唤了一声狗崽,给它的狗盆里也倒了些水,狗崽是真渴了,舌头卷着水喝个不停。 秦玉也是,一碗水咕噜咕噜下肚,用手擦了擦嘴上的水渍,林福问道:“还喝吗?” 秦玉点点头,又给她倒了半碗。 林月湘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像谁,这么闹腾。” 余梅香说道:“孩子都是这样,年纪小就是跑来跑去的。” 秦玉是林月湘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儿,她跟秦满堂都宠爱的不行,所以也不拘着她,性子格外天真烂漫,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一点儿都不嫌烦。 “玉儿,过来,阿娘给你擦擦汗,瞧你的脸红的。”林月湘招招手喊秦玉过来。 秦玉迈着短腿,朝林月湘走过去,林月湘拿出帕子轻柔地擦拭着秦玉额头和鼻尖上的汗,又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别跑了,坐在你小福哥哥旁边歇一歇。” 秦玉眼睛含笑,笑盈盈地说道:“知道了,阿娘。” 不一会儿,林大海和林有金也扛着几根细长的竹子进来了,把竹子竖放着不占地方,竹子身上难免有脏污,不过是干土,拍一拍也就掉了。 林福倒了两碗茶水递给林大海和林有金,两人坐在凳子上咕噜咕噜下肚,爽快的不行,因为手上有些脏,倒了些清水两人洗了洗手,拿着手捻擦干,林大海把秦玉抱起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抬眸看向秦玉:“高不高?” 林大海用手扶着秦玉的身子,秦玉张开双臂,笑着说道:“高,好高啊,跟阿爹一样,舅舅真厉害!” 林大海和秦玉玩了一会儿,就被指使着把林月湘带来的鸡杀了,晌午炖鸡吃,林月湘让把那吊子肉也做了,说自己馋余梅香做的辣肉片子馋的不行,自己做怎么也炒不出那个味。 余梅香笑眯眯地说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就爱那一口,等晌午就做给你吃。”林月湘笑着点头,她和余梅香关系一直很好,两人性格很投的来,未出阁前有什么心事都会和余梅香说道说道。 李红花进灶房里把火引了,把水倒进锅里,填些柴进灶口,不用一直坐在那,过一段时间看一看,防止水烧干就行。 林福看秦玉头上的两个小啾啾散了,进西厢房里把梳子拿出来给她梳头,林福把秦玉的丝带取下来放在腿上,轻柔的把刺毛的地方梳顺,头发均分为两部分,沿着她的头顶编起辫子来,左边完成后就编右边,把丝带缠上去,两条麻花辫刚好垂在肩上。 秦玉摸了摸辫子,大步跑到林月湘声旁,笑嘻嘻地问道:“阿娘,我好看吗?” 林月湘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笑的慈爱:“好看。” 她又挨个问余梅香和李红花,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美的冒泡,林月湘半开玩笑道:“这几天都不想梳头了,害怕弄乱这两条辫子” 秦玉噘噘嘴吐了下舌头,不过心里想着她阿娘猜的还真准,小福哥哥编辫子的手艺好着呢! 水开了,刀光闪进老母鸡的眼里,脖子一抹,死的痛快,先用开水把毛烫一烫,一会儿把毛摘干净,内脏什么的都掏一掏,弄好以后放在灶房里,等着剁就行。 因上次杀鱼被李红花训了,狗崽不敢过去凑热闹了。 林大海用野澡珠洗洗手,拿起刀要去剁鸡,余梅香一看便跟着进了灶房,让林大海留一只鸡腿给秦玉吃,剩下的部分都剁了,省的留下的另一只腿谁都要谦让一番。 林大海点点头,照做了,桌子被剁的“砰砰”响,余梅香进杂间把鸡油菇和竹荪拿出来一些泡一泡,一会儿炖鸡的时候添进去。 余梅香喊林福去门口的菜地里摘些辣椒,鸡块切好后,余梅香把猪肉切成三指宽的薄片,李红花拿了几头蒜和林月湘一起剥了起来。 余梅香又摸了几个鸡蛋,秦玉年纪小,辣肉片子吃不了,蒸个鸡蛋羹淋上香油,不仅小孩能吃,也能算作一道菜,林月湘每回都拿着肉和蛋来,可不能亏待她和秦玉,让人寒心。 林福把辣椒和剥好的算一起拿进灶房里,余梅香挖了两勺猪油放进锅里,葱、花椒、蒜瓣放进去爆香,鸡块放进去炒,倒些水再加盐和酱汁,中火炖着。 掀开锅盖,锅里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把鸡油菇和竹荪加进去,用大勺子在锅底画圈,防止鸡块粘锅,继续炖着。 余梅香挖了三勺面粉,在中间挖出一个小洞加些水进去,让面粉和水融在一起,形成面团,一会儿把面团分成小团,贴在锅里。 余梅香掀开锅盖,往里面贴饼,把面团按扁,扯成长条状,不用太厚,适中即可,不然容易弹牙。 锅子边缘贴了十几个,又往里面放了几个,重新盖上锅盖再焖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林大海把堂屋的桌子搬到院子里,在桌子上铺了一层破布,把炖着鸡的锅子放在上面,用锅吃就行,省的洗碗了。 因为怕贴的锅饼不够吃,余梅香又拿了几个馒头,把鸡蛋嗑进大碗里搅散,再加些水,一会儿一起蒸了。 辣肉片子也炒好了一起端过去,余梅香又拿出一个稍微长些的碗,把锅里的鸡腿和一个锅饼单独盛出来还有鸡油菇和竹荪,舀了几勺汤汁让鸡腿更有味。 一家人落座,林福又去灶房里拿了些碗,锅饼放在碗里才好吃肉,不然筷子总要夹着饼,太麻烦了。 林月湘夹起一片辣肉片子,眼睛微微眯着,笑着说道:“就是这个味道,又香又辣!” 余梅香回道:“那就多吃些。” 秦玉已经能用筷子吃饭了,林月湘不用操心,给她挖了几勺蛋羹放在碗里就继续吃自己的。 锅饼焦的地方吃起来很脆,鸡肉软烂,裹满汤汁,鸡油菇和竹荪十分鲜,李红花夹了好多吃。 一家人吃的十分爽快,等吃饱了菜也没有了,林福起身舀了一些汤汁给狗崽泡饭,炖鸡的时候狗崽就激动的汪汪叫,哈喇子流了一地,又给狗盆里加了鸡骨头和鸡皮,让他也沾些荤腥。 吃完饭后,林福把锅碗都刷干净,拿起自己纳的鞋底继续,坐在院子里听她们说话,既悠闲又惬意。 林大海和林有金把砍的竹子的枝叶都剐下来,把竹子截短一些,做爬架。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李红花看看天色让林月湘早点儿回去,要是晚了,黑灯瞎火的怪害怕的,余梅香进杂房里挑了几颗新鲜的竹笋还有蘑菇让林月湘带回去。 林月湘笑着接受了,鸡油菇不好找,她还挺喜欢吃的。 林大海一听林月湘要回去了,想着自己赶着驴车送送她,林月湘把秦玉抱起来放在驴车上,自己挎着篮子坐好,林月湘摆摆手,毛驴跑了起来,一会儿人就走远了。 第10章 定亲和农忙 日子过得很快,余梅香娘家那边也传来信,有个适龄的汉子,不过经过多番打听,那汉子家境虽然还好,但是有些懒,家里的的活计大多是他爹和哥哥干,余梅香和林大海思虑再三没有考虑这个汉子。 乡下人得勤快些才能吃饱饭,要是嫁了个懒汉不知去哪儿喝西北风呢。 余梅香给了春凤准信儿,过几天就正式说媒。 艳阳天,春凤拾掇的很体面,头发梳的整齐还簪了一根银簪子,暗红色的轻薄褂子穿在身上,朝林福家走去。 李红花站在门口张望着,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笑着迎着春凤进家门,两人寒暄几句,就进到东厢房里。 林福坐在炕上低头绣着帕子,旁边桌子上放了些果脯糕点还有一个茶壶,余梅香拢了拢碎发,她今天穿着新做的衣服,十分干净,林福抬头看了他娘一眼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释怀一般轻笑了一下。 春凤进来了,余梅香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说起话,春凤一边聊着一边打量着林福,这是必有的流程,李红花也搬个凳子坐着偶尔附和两句。 聊了一会儿,余梅香倒了一碗茶水给春凤,这也就结束了,过几天宋有望休沐回来让他在林福家门口的菜地里劳作一番,考量考量。 春凤把茶碗放下,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走了。”余梅香和李红花站起来送她到门口。 林福把手上的针线和帕子放在炕上,趿拉着鞋子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山楂糕吃,他从窗户向外看着高飞的鸟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福走出房门,走到鸡圈里拿起竹竿,把鸭子赶出来,“嘬嘬嘬”唤了一声狗崽,带着鸭子去凫水。 河边,鸭子迈着腿挨个进入河中,身子倾斜翅膀微张,自在地游着。 白蝶飞舞,狗崽扑腾着短腿,一蹦一跳,突然脚下不稳栽到草丛里了,草丛里杂草和野花很多,狗崽哼唧个不停,林福赶紧把它提溜出来,看着狗崽出糗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他挑拣了一些被狗崽压折的野花,拔下来围成一个圆圈做了一个小花环戴在狗崽头上。 突然,狗崽开始叫唤,一个妇人抱着木盆来河边洗衣服,这人正是宋有望的娘夏水芹。 她笑着说道:“福哥儿” 林福也回了一声:“婶子”,夏水芹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福,颜色是不错,比村里的哥儿和姑娘都好看一些,身量高,腰细腿长,难怪能被他儿子看上,要说他儿子天仙配都不来过,能被看上是他的福气。 林福被这目光弄得如坐针毡,十分不适,狗崽对着夏水芹叫个不停,夏水芹斜睨了狗崽一眼,没有言语。 林福笑道说:“狗崽有些怕生人,婶子不要介意。”夏水芹不阴不阳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介不介意。 林福借着鸭子的由头带着狗崽回家了,夏水芹搓洗着衣服突然想到“地”的事情,朝廷规定凡是家中只有一个哥儿或姑娘的人家,长辈去世后,都可以继承家里的土地,若是一些旁支亲戚想来争夺,报官之后,官府自来解决,闹事的亲戚可是要被关进牢房里的。 夏水芹暗自想到,林福不就是,林家十亩田地到时候可就是他们家有望的了,就算林福反抗,等他爹娘一死,没人给他撑腰,可不得乖乖听宋有望的。 那点儿被狗崽弄得不愉快的心情顿时好了,连带着看林福都更顺眼了起来,不过里头可带着贪婪的念头。 把鸭子赶回鸡圈里,林福倒了些水洗洗手,余梅香坐在院子里和李红花商量婚嫁的事宜,过几天买新的棉花做些被褥再打一个大木箱子作为陪嫁,还有银子,余梅香和林大海一向疼林福,宋有望家给的银子全都给林福带上,再添二两,嫁过去手上有银子,底气才足。 等定亲正式成了后就可以着手准备着,省的到时候忙东忙西遗漏了什么,余梅香长舒一口气,林福的婚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了,一想到林福即使嫁人也常能见到就高兴,嘴上笑个不停。 转眼间就到宋有望休沐的日子,一大早就来到林家门口,他身量高,看着有些瘦弱,不像庄稼人有一番力气身子壮实,眼睛上挑,眉毛很黑,五官不错,凑在一起显得有些寡淡,不过也是端正的,皮肤很白不像村里的汉子经常下地,皮肤黝黑粗糙,大概是村里人总吹嘘他是个有出息的,那眼神中始终有着一抹轻蔑。 林福不便出门,林大海和林有金站在门外,宋有望抱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林阿爷,林叔。” 林有金和林大海点点头,把锄头和水桶拿出来,宋有望撸起袖子把篱笆门打开进到菜地空着的地方刨地,又挑着木桶去河边提了两桶水,这伙计显然不是他经常干的,水都洒出许多,不过林有金和林大海也没说什么,宋有望在镇上读书,不常干活,也是情有可原。 三人又闲聊一会儿,宋有望便回家去了,走的离林家远了,才轻嗤一声,没见到林福有些可惜,他吊儿郎当的□□起来,他在镇上读书辛苦,偶尔也要找些乐子,宋有望常跟着一起读书的公子哥儿去青楼逛,那里面什么漂亮姑娘和哥儿都有,要说真做些什么那还真没有,只是喝个花酒搂着在怀中亲昵一番。 他嘴上一副清高做派,说读书人不应贪欢,实际上是囊中羞涩,没有钱宿在青楼,等他与林福成亲也能做那当子事,更何况林福还比青楼里的干净,他考上秀才后,再娶几房美妾岂不更好。 林家,余梅香和李红花坐在堂屋里,缝着坎肩,问道:“如何?” 林大海倒了一碗茶水,点点头说道:“是个知礼数的。” 余梅香点点头,就等着合生辰八字了。 六月,麦子熟了,林家众人一起拿着镰刀去地里割麦子,林有金和林大海穿着坎肩和草鞋,一把拽着麦子割下来,两人的速度很快,已经先余梅香她们一步,手捻搭在脖颈处,汗流的多了就擦一擦。 别看林有金岁数上去了,还是有一把力气的,他年轻时也是伺候庄稼的一把好手,太阳高照,晒得人睁不开眼,汗水直流,地里满是麦穗被烘烤的味道。 小河村的众人都在地里劳作,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要上地,汉子打头阵,夫郎和姑娘们接着,老人和孩子拾着掉落的麦穗,蚊子腿再小也是块肉,更何况是有关口粮的大事。 林家地里,李红花腿脚不便,她就把割下来的麦穗捆在一起抱到板车上,顺便捡掉了的麦穗,她把放在地上的瓦罐打开,倒了些水给林福他们送过去。 林福舔了舔干裂的唇,幸好穿的是长袖衣裳,要是短的麦芒扎在身上十分刺挠还有些疼,拿着阿奶送过来的水,赶紧打开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喝完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太热了,晒得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余梅香摘下草帽扇扇风,看着快割完的这块地,心里踏实了一些,农活就得抓紧干,若是晚了碰上下雨天,这半年的辛苦都白搭了,她把水喝完,对着林福说道:“小福,你回去做饭吧,把肉切一切,别忘了烧水。” 林福点点头,把空了的瓦罐提着回了家,推开竹门,狗崽激动地围着林福打转,林福没顾着理它,赶紧生火做饭,因为农忙,家里特意买了些肉,林福在锅里添了许多水,洗干净薄荷放进去,把箅子拿出来馒头放在上面。 薄荷水烧开后,把馒头拾出来,把开水盛进瓦罐还有茶壶里,林福把肉片子切出来,从坛子里捞出来咸菜疙瘩切碎,一并炒了。 青椒切碎,把鸡蛋搅散,炒个辣椒鸡蛋,又炒了个蒜黄,林福急急忙忙的把菜和馒头装进竹筐里背着,手上提着瓦罐往地里赶。 一路上林福碰见许多提着饭菜的姑娘和夫郎,熟稔的稍微点头就算作打了招呼,一家人等着吃饭呢,没空闲聊。 “大海,爹,过来吧,小福把饭菜提过来了。”余梅香朝着那头大声地喊道,林大海把镰刀递给林有金,自己抱着那一摞麦穗走过来,林福把饭菜和碗筷都拿出来,找了块阴凉地坐着,一家人坐在地上,拿着馒头夹着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林福把薄荷水盛出来晾凉,农忙就得吃好些才有力气干活,这大热天的就指着这一顿饭呢。 平常林福只能吃两个馒头,这回吃了三个,显然是饿狠了,吃饱喝足后继续干,这一干就到下午了,期间余梅香和林福还拉着板车回了两趟家把麦子卸下来,日头降了,偶尔有风比中午好很多。 回到家,猪饿的直叫唤,因想到要收麦子,一家人提前好多天就打了许多猪婆草,省的从地里回来还要去山上,没法歇息,林福把食槽和水槽都装满,猪哼唧着吃了起来,大夏天的无论是人还是家禽都不好受。 李红花在院子里拨弄头发,这个时期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谁也别嫌弃谁,忙完这一阵子,好好搓洗一番。 林大海和林有金把板车上的麦穗卸下来堆在一起,余梅香洗洗手准备做饭,爆点儿葱花,放些白菜,擀些面条就着咸菜丁吃。 夜晚静谧,林福把窗户打开,夜里吹风凉快一些,现在的时节蚊虫还不算太多,开着窗子也不要紧,林福在院子里已经冲过脚了,这回儿脱下衣裳,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连噩梦都没有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