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 第1章 第 1 章 2018年,虞城,岁丰中学。 学校后门东圩路,有个小姑娘,单肩背个包悠哉悠哉的走着。 林当第一次来这。 这边都是各种单位宿舍,房龄比旁边学校里的老师年纪都大。 虽然是老破小,但是地段好,又挨着景区,这些年房价水涨船高,成了拆不得也拆不起的存在。 这条路是各个小区的小门,所以不宽,本来双向过车是没问题的。 但这挨着学校,岁丰职工宿舍也在这,这地方就成了天然的早餐点。 两边都是小商贩,就被迫变成了单车道,就这样,还能堵。 路边停了辆电瓶车,挡了汽车的路,鸣笛声响了一下,又响了两下……没人搭理。 汽车后边骑电瓶车的纷纷探出头来看,皱着眉抿着嘴,一脸哪个王八羔子挡路耽误老子上班的着急样。 林当走上前扶住车把,蹬了一脚脚撑子,随后四处看了看,周围一圈大人盯着个穿校服的小孩。 出也出不去,索性把车子推到两个商贩餐车中间仅有的一点位置,站在车尾处,扶着靠背,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的散出去,没几分钟一条街都清净了。 有个女人是在车走干净之后过来的,林当这边一点点的往外推车,车头指不定撞到哪个商贩的桌椅板凳咣啷响,林当头也不抬的搁那撞一下道一个歉。 察觉到有人接住车子,林当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拎着饭笑盈盈的说谢谢你啊宝贝。 林当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说没事。 女人走后,林当才开始四处瞧准备买饭。 眼前的老板随口招呼了句:“姑娘,看想吃点么?” 见林当往摊前看,老板说:“素包、油条、炸糕、鸡蛋包、麻球、菜盒。” 林当没说话,又看了周边几眼,才把目光挪回来。 林当搁心里盘算数量,想了一会儿说:“老板三个炸糕,三个鸡蛋包,六个麻球。” “哎好嘞,”老板一边装一边跟她唠嗑,“你这小姑娘盯你半天了,别人十分钟之前就火急火燎地紧着走,你这快到点儿了还不紧不慢给人挪个车。” “挪车……是意外,没想到,看见了就帮一把呗。” 老板说:“就心眼好呗。” 林当低头笑了笑。 “姑娘你喝点什么?来点甜沫不,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来碗小米粥吧老板,甜沫喝不惯。” “好。” 林当扫过钱,接过一堆吃的,随后在围栏那抬头四处看了看。 “躲监控呢是不是?” “你没翻过这边墙?” 林当听了这话笑了,“是啊。” 老板给她指了个暗处,“去吧。” “谢谢老板,生意兴隆。” 八秒,林当就从东圩路翻进了岁丰。 “我的妈呀,”右腿落地的触感让林当瞬间两眼一黑,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林当缓了一会儿,一瘸一拐的走了。 平骞路,学校正门。 六点三十分,这会儿寂昀和学生会的已经记了一堆迟到的了。 身旁的男生看着缓缓关上的推拉门撞了撞寂昀的胳膊,“哎,完事了,走了。” 两人走在回教学楼的林荫路上,男生伸了个懒腰,“真不想上学。” 国庆七天假刚过,一堆小孩放出去野了七天,虽然都在安静上自习,但人来了心没来,现在那心都指不定在哪飘着呢。 寂昀说:“多上两天就适应了。” 男生说:“……我当初就是为了不想念书才学的特长,结果现在又要听课又要训练。” 这个男生是艺术班的,具体干啥的寂昀也忘了,反正是吹拉弹打搞乐器的。 寂昀说:“高考要考文化课的。” 男生说:“那还早着呢,我们才高一,我还没玩够呢。” 岁丰校园很大,林荫路特别长,走着走着,男生突然说:“好恐怖。” 寂昀看了他一眼问:“什么?” “我刚才那个瞬间竟然突然想到要再去爬岱山。” 寂昀说:“你不刚回来?” 早上见第一面就说累死了。 男生说:“我也不知道,就心突然痒痒。” 寂昀很难理解这种行为,听说那山七千多台阶,爬完脑子都能冒星星了。 “找虐,”寂昀吐槽了句。 “什么啊,这分明是男人的征服欲。” “征服欲,你懂吗?” “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男生说话,顺带一手扬起,一手捂胸,声情并茂的唱了句歌词。 寂昀说:“不懂。” 男生说要不你也去爬爬试试。 寂昀说不去,不试。 男生说那你假期干什么了。 寂昀说给爷爷看店。 “那你爷爷干什么去了?” “爬山。”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哎,孙……” 寂昀就知道他得来这么一出,一直盯着他呢,话说一半又噎了回去。 男生无语,男生挠头,男生巴头瞧猫儿四处看缓解尴尬。 “你看这树真绿。” “秋天了,叶子都快落了。” “你看这球场真干净。” “前天下大雨冲的。” “嘶~”男生倒吸了口凉气,这茬过不去了还。 “你看这人……” 一看就是迟到的! 男生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寂昀也抬头看过去。 深灰色的砾石路,柳黄色的林荫路,纯白色的校服。 就算是近视眼,打眼一看也能知道那有俩人,更何况林当还不近视,隔着老远看他俩巨明显。 只不过林当装没看见,这俩人手里团着红色的绶带,一看就知道是查岗的。 跟这种学生会的最看不对眼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老师们都来了,那些翻墙的也早到了。 那个无视他们,漫不经心又大摇大摆的女生,突然让男生想起上周放假前那个下午那场很恶劣的斗殴。 她这么招摇,指定也不能是啥好人。 男生突然老实起来,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男生后半段话没说完,也没管这人,寂昀更是离了岗绝不再插手的性格,越过喷泉,三人并行,谁也不吭声。 艺术班在西楼,文化班在东楼。 走完冗长的台阶,男生说了句走了就往西走。 寂昀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回过头来。 纯白色很晃眼,让人没办法忽视,就比如现在,寂昀即使没在看,余光也能察觉到旁边的女生巴头瞧猫儿好奇的看着两边。 林当一眼就在一群古今中外的雕像里边看中了那个手拿椭圆雕龙球的。 林当越看越眼熟,直到走到面前,双手一拍,卡在嘴边的话呼之欲出,“这不是张衡吗。” 寂昀脚步有片刻的迟钝,扫了她一眼。正巧撞上林当回头。 眼前的女生一脸雀跃,眼睛里带点小兴奋,嘴巴微张。抬眸看见寂昀时,又瞬间换成了嘟嘴、挑眉、歪头。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自言自语,寂昀没理。 林当皱了下眉,心想:邪门了,总感觉最近在哪见过这个球。 第一节早自习老师们都还没进班,大家也没早读,整栋教学楼静悄悄的。 朝阳透过光洁的玻璃幕墙打在铜红色大理石,打在还带些许潮湿的水泥地,打在他们脚下的楼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绶带末端的黄色流苏轻轻扫过林当藏青色的校服裤。 林当并未察觉,寂昀快速的把绶带换到右手,又挽了好几圈,确保它不会再松开。 高一七班,在三楼最东头,上了楼往左拐依次是九班,八班,七班。 林当仰着头看着班牌一个个找。 两个人都在七班门口停下来,寂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的样子,但他停下了,侧着身,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 懵、疑惑、不解。 寂昀是眼尾下垂的单眼皮,本来就不大,这会因为眉头皱起的缘故显得狭长。 跟林当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当也懵。 于是试探性的问了句:“打不开吗?” “能。” 门一打开,大家瞄了一眼,是侧着身子站着的寂昀,不是老师,又接着干自己的行当。 “走。” 寂昀也没进门,给她让了个路。 跟谁说话呢? 大家又好奇的看了过来。 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 这会儿都忙着吃饭,林当一进门,一股飘香四溢的饭味儿直冲天灵盖。 除了讲台上坐着个手里抱书的女生,其他人手里都抱饭。 林当站门口找人。 寂昀没再管回了自己座位。 宋柏埋头吃他那半脸大的大素包,寂昀从旁边走过去他扫了一眼看是谁,看清之后转头准备继续吃,余光瞥见左桌前,过道里站一人。 宋柏抬头看,蓦的睁大眼,立马来了精神,一边笑着说哎呦,一边往后靠。 这动作很快,向后靠的动作也因为兴奋变成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力度。 李瑜甜沫喝的正香,桌子突然被掀了一半,粥都洒出来了,瞬间急眼了,猛的一巴掌捶宋柏背上,咬牙切齿。 “你要死啊!” 话落和看到林当同时发生,蓦的睁大眼的表情和宋柏一样。 “哎呦!” “你咋来了!” 林当从兜里掏出包纸扔李瑜桌上,随后走进她旁边的位置,整个教室都是好奇打量的目光。 书整齐地塞满了桌洞,卷子凌乱地铺满了桌面。 林当看了眼桌面:“哎呦,猪窝都比这干净。” 宋柏和李瑜放假前商量了好一会儿,反正也没用,要不给她扔喽? 俩人想了一会儿,还没决定呢,楼下拔河比赛去了。 三个人废卷子全扔这了。 这些卷子有半个多小腿高了,林当把这些顺手扔脚边暖气片底下。 李瑜挑了个炸糕塞嘴里,含糊着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林当说:“喂狗的。” 宋柏正拿俩麻球往自己嘴里塞一个,给同桌何棠递一个。 何棠听完这话顿了一下。 宋柏说:“没事,没说你,说我俩呢。” 宋柏说: “这才一个月你都能翻墙了?” 李瑜说:“你刚来时候看见她了?你咋不跟我说呢!” “说个屁,从景山路到岁丰的公交车在东圩路停,那正好是学校后门,她能放着好好的墙不翻去多走好几百米路?” 李瑜还拿着纸擦粥,随口说了句: “那不能。” 黏黏糊糊的粥透过白纸黏到手上,李瑜越擦越不耐烦,另一只手嗖的一下薅起宋柏半边衣领,“你给我注意点,再有下次你试试!” 说完才撒开,然后捧着纸,夹着湿巾跑后垃圾桶旁边去了。 李瑜回来后突然就问:“你也没说你要来啊,医生不是说至少得俩月么。” 宋柏说:“昂,对啊。” 开学前,这帮小孩做最后的狂欢,跑山区骑沙滩车去了。 盘山路,教练再三叮嘱弯道不许超车,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也不会在弯路超车,他们这一队听进去了。 陌生的另一队没听进去,在山路瞎作,为了刺激飙速,一个漂移没刹住,把前边的林当撞沟里去了。 右手右腿骨折,躺了一个月。 一开始瘫在病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疼得吱哇乱叫,看上去特惨,谁去看她都得偷偷抹眼泪,后来好点了,出了院,气色还是差,只能天天大鱼大肉好一顿补。 假期再见的时候,她在家里生龙活虎的,那几天她散着头发,李瑜总觉得哪怪,又说不上来。 上学头发必须扎起来,李瑜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宋柏:“她是不是长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还是那样吗,她又没摔着脸。” 李瑜又问何棠:“你看我俩长的像吗?” 何棠是李瑜前桌,夹耳短发有少年感的女生,话总是不多。 “不像啊。” “你看……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俩长得像。” 两个人都是偏方圆脸,脸小,下巴尖尖的,又总待在一块,旁人看上去总觉得神似。 瘦的时候,就像李瑜现在这样,是有些像鹅蛋脸的。 “可是你俩脸型不一样,一个尖脸,一个圆脸。” “对吧,我就说不一样了,咋面相还变了?” “我就不能单纯是胖了吗。” 前天林当拿漫画的时候,随意踩了脚电子秤,涨了十五斤。 林当问妈妈一个月胖十五斤正常吗。 妈妈说胖了这么多,不正常。 林当又问十五斤是多少。 妈妈想了想说爷爷家里那只雪纳瑞正好十五斤。 沉默了一会儿,俩人得出一个结论,她可以上学了。 “你那肉都长脸上了?” “怎么可能。” “还有哪,给我摸摸。” 李瑜在她身上比比划划。 “再摸给你剁了。” “切,谁稀的摸一样。” 何棠看着俩人打打闹闹,回过头去。 以前她同桌也不爱说话,后边林当不在,寂昀也不常说话,这一块特安静。 月底月考完刚换的座位,自主选座,突然来了两个外向,热情,咋咋呼呼的,内向,慢热的她还没适应过来。 林当、李瑜、宋柏三人从一年级开始就一个班,九年义务教育一直在一块。 刚认识那会儿,都觉得对方有病。 李瑜觉得林当这人傻,红领巾这种戴不坏不换的东西这人一天买一条新的,好心提醒一句这人还不听。 三年,李瑜每天跟在林当后边上学,看着她买了一千多条红领巾。 五年级的时候换成队徽,这人就不乐意戴了,天天队徽不知道扔哪,老给班里扣分,周周都得被罚干值日。 林当觉得宋柏疯。宋柏小时候电视剧看多了,总爱学武侠剧那些把式。 有一年学校成立诗歌社团,办公室面积小,社团成员人又少,所以鲜少有人知道这么个地方。 宋柏常常躲开老师,避开同学,在会议前跟人拜把子。 林当在屋里一边背诗,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外边几个人义结金兰。 身边来来往往的团员偶尔会问这几个精神病哪个班的。 林当说不知道。 宋柏觉得李瑜彪。她那抽屉洞全是在松树上摘得松果。 上课睡得像冬眠的刺猬,还有起床气,同桌一叫挨了半小时骂。 下课在幽长的花架上摘葡萄,在假山上窜下跳,在竹林里抓着竹子头荡来荡去。 还特喜欢扒沙子,跟土拨鼠一样。等她扒完,托她的福,宋柏还能跳下去来个攀岩。 三个人都爱玩,一块上山下河爬树掏窝,一块嘻嘻哈哈,一块挨骂。 四年级的时候,一中作为全市校园安全教育知识推广先进单位。 校长上午上的采访,几个孩子下午上的都市晚报。 几个小孩,在河边捡垃圾,摸海藻,什么都没捞着,弄的一身腥,还在那互相攀比谁跳得远,有一个跳河中间,逆着水流扑棱半天才趟回来,差点冲跑了。 有人把这事录下来交给电台,晚间新闻,那几个红色的校服有多亮,校长的脸气的就有多绿。 “你那饭还吃不吃了?” 齐权往右边一动不动看半天了,翘着二郎腿,筷子在寂昀旁边扫来扫去,以至于寂昀一直没法好好坐。 “吃啊。” “那就快吃,鲁平快来了。” 齐权夹了口菜放嘴里,慢悠悠的问:“鲁平让你把人带来的?” “这跟鲁平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寂昀说:“人自己找过来的。” “哦,挺巧。” 齐权突然掏出手机,扒拉了几秒,猛的掏出一张照片。 “是她吧。” 边说还边一脸骄傲:“我就说看她眼熟。” “你哪来的照片?” “李瑜空间。” 照片泛着零几年特有的朦胧虚化模糊,两个小女孩穿着跆拳道服,笑嘻嘻地搂在一块,一个比二,一个比八。 “你那眼……是鹰眼吧。” “我之前还以为这是网图……”齐权一边自言自语地吐槽,一边漫不经心地扒拉手机,顺手回复几个消息。 滋~ 广播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引得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教导主任低沉威严的声音沉沉的响起,语气中还带着迫在眉睫的愤慨。 “现插播一条通报。” “经核实高三十六班杨文林存在校园期凌行为,暴力殴打同学,言语侮辱教师。其教师多次对其耐心教导,仍不知悔改,造成恶劣影响。严重违反《学生管理教育条令》,扰乱学校正常教学秩序,根据《违纪条例处罚》有关规定,经学校研究决定,予以该生退学处理。” “校园严禁欺凌行为,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如若发生,积极举报。每位学生应当严于律己,切勿因一时的迷失,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第2章 第 2 章 本来寂静的教学楼,因为广播开始喧闹起来。 大家来了兴致,记忆倒回上周末,开始对着那天下午的事抽丝剥茧,寻根逐源。 “我靠真的假的?” “下这么狠手吗?” “啊!校服都是血!” “揍的谁啊?” 上周末,学校组织拔河比赛,不分年级,各凭实力。 刚拔一半,高三十六班对高一六班,本来没把高一放在眼里,结果六班体育生多,有的是力气。 十六班偷偷往上加人,旁边站着高一的小裁判看见了,开始劝,六班人知道了开始吵。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六班,我靠,寂昀不是在那当裁判吗!” “哎哎哎,寂昀,揍你了没?” “揍了。” 一个队俩裁判,另一个男生杵两队中间出不来,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寂昀挤进去把人捞出来挨了好几脚。 两队打架,毁了所有人的比赛。 宋柏和李瑜蹲旁边在那赌谁能赢。 后来见了血,打红了眼,属于谁都拉不开的程度。 杨文林是隔壁学校休学过来借读的,来了就打架,还总跟校外人勾结。 这人192,又高又胖,轮胎形身材,嗓门也大,脸上还有很多痘。李瑜第一次见这人,校服都没穿就穿个深灰纹的衣服,还他妈以为科莫多巨蜥站起来了。 偏偏岁丰体育生多,师兄弟,关系熟,属于一呼百应的那种。 他们总看杨文林不顺眼,谁也不服谁。 操场上人越来越多,老师和保安都拉不开。 后来有人跑去后操场,把正在训练的教练拉过来。 体育老师拉架那就不算拉架了,上去就打,一巴掌呼脑门上,一脚踹飞好几米,瞬间就清醒了。 本来互殴,最严重也只是个停学。 鲁平去拉杨文林,杨文林打急眼了,反手拎着鲁平衣领,一拳干过去了。 鲁平,体育老师,高一七班班主任,田径队总教练,市体育协会成员,负责虞城大大小小各种比赛。 孰轻孰重,校长还是分得轻的。 李瑜说:“该,让他平时这么装。” 杨文林没少欺负老实同学。 林当说:“他到底为啥这么横?” 何棠之前听同桌讲,杨文林他爸是光瑞商场的老板。 林当说:“初中我们级部也有人说他爸是光瑞老板。” 宋柏在旁边哼哼笑了两声:“撞爹了吗这不是。” 李瑜说:“都是一样的傻逼。” 宋柏说:“这也没办法,到处都有这样的人,咱以前学校那个不比他还傻逼。” 何棠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轻轻的问:“什么?” “哦,我们学校以前有个拿刀捅人的。” 不过这事他们都不是第一现场人。 那个男生跟林当有几面之缘,那天林当下楼他走在前面,火急火燎的。 之后林当倚在车棚边,男厕所门口突然聚了一堆人。 厕所打架常有的事,林当一开始没在意,直到她看见自己班学生也在门口就过去问了问咋了。 后来120把捅人的那个拉走了。 何棠问:“为什么呀?” 林当说这事有点复杂。 班里有点吵,何棠没听清,林当就提高了几分音量。 “那两个人吧,以前是关系挺好的朋友,后来有个人突然就开始抽烟、喝酒、打架,两个人没少为这事吵架,再后来就演变成经常打架互殴了。” “有一天上午他们吵了一架,下午那个男生在袖子里藏了把二十米长的大刀,去厕所找另一个男生。” “他们争执的时候周边一直有人劝架,有人很用力的拉那个男生的胳膊,刀很快,直接把胳膊豁开了,满地是血。” 何棠听了这个反转有点懵,反应了好一会儿:“这个……算恶有恶报吗?” 林当说:“应该……算吧……” 何棠反应不过来这事儿的逻辑,四个小脑袋瓜围在一块儿,沉默了一会儿。 李瑜突然说:“造孽吧……那个人……以前也不那样。” 一中中午是开放的,校门大开,门口一排小吃街,大家吃完饭总爱买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着玩。 杯面、肉串、烤烧饼、布丁、汉堡、鸡肉卷、奶茶…… 初一刚开学那几个月,这几个小孩爽得跟老鼠掉进米缸一样。 有天宋柏和林当在排队,李瑜在瞎晃。 晃到居民楼门口,围了几个人,李瑜还以为出了什么新品,也跟过去看。 灰色的居民楼前,高大的槐树下,崎岖不平的砾石路上,一堆人,男男女女,围个圈站一块儿。 污言秽语和耳光声相继传出,李瑜第一反应是头皮发麻。 “干嘛呢这?” “哎,你别过去,你过去连你一块打!” 旁观的人叫住了李瑜。 “打谁啊?” 李瑜透过人群,似乎发现地上还跪着个人。 或许是打累了,换旁人打时留出了一道空隙。 “这个人不是三班的吗?” “对啊,不知道怎么惹了那个人。” 槐树下抽烟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往这边走,站在台阶上,很大声的喊:“看你妈啊!滚!” 因为相关原因,后来学校中午不再对外开放,但欺凌没有停止。李瑜看到过很多次,会议厅,楼梯口,器材室,那个男生依旧和跪在槐树下时同一幅模样。 往来脚步匆匆,视若无睹。 那个男生是什么时候不再挨打的呢? 是第二年,有了新生,他们转移了目标。男生开始和他们同流合污,有了新的受害者。 第三年,高龄段全线毕业,同龄段里,男生反倒成了领导者。 他像当初那个人一样,坐在槐树下抽烟,听着耳畔不间断地传来击打声,面对求饶无动于衷,眸光轻扫看着楼外几道好奇晃动的身影,大声吼道:“看你妈啊!操!” 受害者成了施暴者。 李瑜说:“再后来……也没后来了,我们已经没有他的消息了。” 何棠问:“他还会想起以前的自己吗?” 李瑜说:“谁知道呢。” 三年很短,短到有人欢声笑语分别之时依依不舍,三年又很长,长到有人跟初见时天差地别。 那些纵横交错的日子逝去,没有人是当初的模样。 何棠问:“他以后还会变好吗?” 宋柏说:“不会吧,他又不是一开始那个样了,做了那么多坏事,就承受报应呗。” 堕进深渊之后,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剥皮换骨,抽筋放血。有人成为深渊,有人死在深渊。 也曾有人把这事告诉老师,可面对老师的质问,男生向来是否认的态度。 未成年,做任何事总有从宽处理的原则,又或者做任何事都像小打小闹。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再扮演重归于好的戏码。三言两语,虚情假意,事情立马能快速的解决。 年纪小,不懂事,多体谅,都是同学,小矛盾,算了吧,没必要,以后改。 因为年纪小,做什么都能原谅。 因为能原谅,就什么都能做。 你看,他们正是仗着年纪小。 三岁辨善恶,五岁明是非。 十几岁,什么不懂? 久而久之,面对威胁和警告,没人想和他陷入同样的处境,趋利避害是本能,大家都默契地不再理会。 出头鸟群起而攻之,攀附者如鱼得水。 成为一个英雄代价很大,成为一个旁观者,只需要不发声就够了。 若干年后,大家都走出去。没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会在乎小人物的荣辱悲欢。 何棠垂头趴在桌子上,林当问:“怎么了?” “悲伤。” “这跟书里写的结局不一样。” 林当说:“现实没有剧本,自己选的路,是好是坏,都得承担。” 林当拍拍何棠的肩膀,“别悲伤啦,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制止以前发生的苦难,但我们可以为了让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而努力。” 少年不能制止罪恶,但能缔造未来。 李瑜说:“就是,我们虽然没给国家增过砖,但我们也没给社会添过乱。虽然没给地方增过光,但也没给基层丢过脸。我们长这么大,都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正义积极分子。” 宋柏说:“要是老徐在这,又得叨叨你们这群小屁孩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你们承担不起责任,也负担不了代价,甚至连结果都承受不了,哇啦哇啦一堆。” 老徐,一中以前劳技老师,脾气不太好,以骂人闻名。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呀?” 林当说:“我们全校教师评比,她最低分,给人气着了。” 宋柏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何棠说行。 “我们老徐年轻的时候带过一个班,有仨学生上课的时候偷跑出去,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玩火把居民楼给烧了,当时还是未成年,在劳教所关着,成年之后关到监狱了。” 宋柏越说越来劲,袖子一撸,“这几个狗崽子坐几十年牢不说,我们老徐也从班主任降到劳技老师,人大好前途全给毁了。” 李瑜说:“这也是她脾气超差但我们能忍的原因,我有时候都觉得老徐没反社会人格都算脾气好的。” 林当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从包里掏出一盒奶片一板板的给人塞手里,随后自己拿一板。 拆了一板全倒手里抬头一把塞嘴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同学后低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 怪,很怪,所有人的坐姿都很怪。 那是一种身子向右歪,迎着耳朵的姿势。 林当觉得这姿势有点眼熟。 听八卦的姿势! 林当拧头向旁边看过去,正好撞上双手搭在桌上假装看书,但头和脸是侧着往这边看的齐权。 突然四目相对,齐权愣了一下,随后咧嘴冲她笑了一下,之后脑袋就往后捣。 林当也歪头皱了一下眉。 齐权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后又连贯的重复刚才的动作。 林当这才往后看,几排往这看的同学,随后一抬头,一个面相硬朗,穿一身黑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黑板前,教桌旁,正面无表情的往这看。 “我跟你说这是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保密!” 宋柏在嘴前做了个封拉链的手势,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太多人知道不好。 “OK,”何棠做了个手势。 林当机械性的转过身,小声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后!面!有!人! 三个人一块往后看,看清来人后飞速转过身去。 这会儿班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林当嘎吱嘎吱嚼奶片的声音。 林当捂着嘴越嚼越快。 鲁平看几人聊完了就走到前边。 李瑜回头悄悄问后桌他什么时候来的? 后桌说老徐!放火! 李瑜无声的吐槽了句我靠! 鲁平拎着个透明塑料袋往讲台上一放,随即一手叉着腰,扫视了一圈,伸出一个手掌,用漫不经心但又嘹亮的声音说: “五个事。” “林当。” “哎。” 奶片齁甜,林当扫了好几眼小米粥,想趁鲁平说话的时机偷喝一口,没成想先叫的就是她。 鲁平看了一眼林当:“今天抽空来找我一趟。” “好。” 随后看向大家:“新来的,你们知道就行,不多介绍了,想知道什么自己私下去打听。” 鲁平知道这帮孩子的属性,贼能聊,想知道啥会自己问,只要感情到位,祖上三代能给你摸的一清二楚。 之后又把塑料袋放齐韵课桌上,齐韵周边的人都好奇的往里边瞅,里边零零散散的装了许多小袋的梨水。 “啥啊?饮料吗?” 鲁平顺手拿了一袋,扔齐韵后边一直咳嗽的男生桌子上。 “第二件事,最近换季,注意保暖,那短袖能不穿就别穿了。感冒了就吃药,别跟个犟驴一样硬抗。这是黎老师煮得梨水,谁喝自己拿。” 黎然,艺术班声乐老师,鲁平老婆。住宿生昨天返校,一堆吭呛咳嗽的,一问咋了,都没事。晚上再见,全重感冒,一个个的声音嘶哑难听吓人,跟被毒哑了一样。 “第三件事,历史张老师放假期间动了个小手术,你们以后上历史课都给我消停点,老实巴交的,谁敢闹事就给我下去跑三千。” “啥手术啊?” 有人好奇的问了句。 鲁平说:“就你事多,别瞎打听。” “第四件事,齐权下午五点去长跑队跑五千,跑不完不准回来。” “啊?我咋了?!” 齐权本来拄着脸,半神游半听鲁平说话,突然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说你咋了!” “我……!” 齐权又懵又无语的看了一眼寂昀。 寂昀脑子里飞快的打开一本名为齐权的罪案录。一周迟到三次?不对,鲁平从来不管迟到。月考排名下降了?也不对啊,他那成绩还有下降的空间? 寂昀小声地问:你跟人打架了? “我打个屁!我他妈一天天的多老实!” 鲁平看着齐权和寂昀两个人在那悄悄对账,对了半天连个屁也没对出来。 “你上上周四下午两点半,不在学校上课,你回家干什么?” “啊…啊…哦…嗐…嗯?这事啊……” 齐权沉默了。 “问你呢?干嘛去了啊?” “老师我错了。” “别跟我道歉,你一道歉我心慌。” 齐权有点纠结,磕磕巴巴的说:“我……那不是那天下雨嘛,我就……就……” “就什么?!” 齐权一皱眉一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就回家收豆角了。” “什么?!” 听到事实的鲁平有点荒谬,皱眉都皱出抬头纹来了,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他说他回家收豆角了。” 旁边的人生怕鲁平没听清,一边哈哈笑一边给他重复了一遍,得到鲁平一个凌冽的眼神之后立马收起了外露的八颗大牙。 “你收豆角干什么?” “我奶奶晒得干豆角,下雨不收就坏了。” “你们家没个能收豆角的人啊?!” “昂,我们家除了我奶奶住的都离这远。” “那你奶奶呢?” “去看她姐妹孙子结婚吃席去了。” 林当反手拄着脸,笑得一颤一颤的,“这人挺逗啊!” “你奶奶让你回家收豆角的?” “昂……不是啊,老人家珍惜粮食,豆角没了得心疼好几天。” 齐权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老师,谁告诉你的啊?” “怎么着?你还想蓄意报复。” “那没有……不敢。” “校长看见的,怎么着吧,你去找校长要说法吧。” 齐权拍了拍大腿说:“这校长也真是的……”下雨天乱晃什么。 一转眼看见鲁平不太好的表情,话锋一转,“真是洞察一切啊。” 哈—哈—哈,齐权尴尬的笑着,有种事情败露,覆水难收,“五公里啊!”面对处罚又不想承受,憋屈疯了的感觉。 “你还委屈上了,校长出差回来,在东圩路差点跟一小孩撞上,那小孩头也不回的就翻进了岁丰,找了你一星期,念在这一茬才没给你个处分。” “靠,就这老登想撞死我,”齐权超小声嘟囔着。 “还有,你家离学校就几步路,你天天迟到个什么劲,扣分好玩吗?!” “老师,我可不住这。” “你再扯,国庆七天我哪天都能看见你。” “我那是放假了,探亲。” “你探不探亲的我管不着,我就知道以后你要再敢迟到,你就给我每天下午老老实实去跑八百。” “老师你不能这样,我可不是体育生。” “放心,体育队不缺人,你想进还不够格。” “我的妈呀……”齐权薅了好几把头发,满脸都是绝望。 “最后一件事,刚才广播都听清了没?” “听清了。” “看见了,就举报。挨打了,还回去。打不过,来找我。” “你们年纪不小了,解决问题多动动脑子,别只知道跟人动手,更别下死手。” “是学生,就学习,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校内,别给我闯不该闯的祸,出了事糟心。校外,别给我惹不该惹的事,出了事丢人。” 本章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巧合,未完无续。愿校园没有霸凌,少年远离罪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来到岁丰的第一节课,是林当非常抗拒的数学课,“这老师是外地人吗,她说话我咋听不懂呢?” 李瑜说:“这跟籍贯没关系,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你是第一天听不懂数学老师说话吗?” 林当本想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但介于实在是遭不住,只能无聊到扒拉脚下堆积的卷子折飞机,折了好一会儿,就这,还没下课。 索性开始掏书包,掏出一堆乱七八糟,随后陆续摞到暖气片上,素描纸、彩铅笔、马克笔…… “你想在这盖房子吗?!” “把你那颜料盒拿下去!” “你咋不把你家水桶搬来!” “我这不背不下了吗,明天就拿来。” 李瑜两眼一黑,光想着坐一块了,忘了两个人的东西加一块能塞一后备箱了。 林当也察觉到了,吐槽着:“中排就是不好,挤死了。” 脚边堆了些颜料,林当不自觉地往左靠,跟李瑜紧挨着。 林当看了看右边脚下,又看了看左边李瑜,说:“你往那点,挤着我了。” 李瑜一阵沉默,不情不愿的往外挪了挪凳子,半条腿伸出去。 林当一阵不解,很认真的问:“你就不能把桌子往外搬搬么。” “我这是过道大姐,我一破桌子横中间,鲁平一下课就得来骂我。” 老师在讲卷子,李瑜左手慵懒的撑着脑袋看向前方,思绪跑出八丈远,无光的眼神在老师的方向看过去甚至有点二。 林当也学她,但没发呆,右手随意的翻书玩。 两个人,一个靠左边过道,一个倚在暖气片上。像两个守护兽,守着后边一长串打牌睡觉玩手机的。 岁丰是二流普高,比这再低一阶的是三流私高,所以这里的学生,大多踩着中考提档线进来的。 中学时期老师常常强调的某些极个别人,基本都在这了,也就导致岁丰没什么学习氛围。 尤其是今年中考改革,只考了语数英体四门,好多人占了便宜,鱼目混珠,这一届的鱼格外多,格外难管。 七班就是个例子,开学军训,七天打了十二场架,班主任管都管不了。 摸底考试摸出来俩断层小天才,给校长都震惊了,教导组紧急开会,想把这俩学生调出来,再成立个尖子班,算来算去,最后因为岁丰凑不出半个班的尖子来作罢。 两个学生的教育又不能不重视,思来想去,给七班换了个班主任,史无前例的体育老师。 一天立威,二天枪打林中鸟,三天杀鸡儆猴。给一堆武将逼的没招了,开始学着打投诉电话……但没用,鲁平不吃这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给小孩们治的服服帖帖的。 林当看着每本书上都用黑笔写着:高一七班,林当。 工工整整的行楷就跟林当小时候买的临摹练字的字帖一模一样,但她没练出来,从小就爱写连笔字,狂草飞扬。 最开始林当看着这字像印上去的,扣了好几本,直到在个训练册的书皮上糊了一指头油墨。 这还真是人写出来的?!啥人能写这种字?林当看了看李瑜,又看了看宋柏……立马排除了他俩。 林当拿着书问: “这个是谁写的?” 与此同时,数学老师戴着扩音器一句高亢的:“这几道拓展题你们一块写在作业本上,下课收上来我一块批。” “我靠,他不早说呢?!妈的,一个字没写!” 早上补作业,宋柏说数学不收,李瑜就懒得抄,七天的作业本一片空白。 何棠默默的递过了作业本。 李瑜视死如归地接过作业本马不停蹄地写着,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看了林当一眼:“这个啊,寂昀写的。” “寂——昀?”林当小声喃喃道,“哪个……” 数学老师:“齐韵,下课帮老师收一下作业本。” 齐韵:“好。” 话没说完的林当循着声音看过去,想看看是谁,看不见,就起身趴桌子上看。 何棠看着她凑近巴头瞧猫的样子向后侧了侧肩膀。 宋柏也察觉到旁边多了颗头,慢移着侧头给自己吓一激灵,“瞅啥呢你?!” “齐韵是哪个?” “齐韵?” 宋柏给她指了个方向,林当看到一个披肩发齐刘海的女生缓缓起身。 “我跟你说,这人不好说话,你没事别招惹她。” “哦……她名字怎么写?” “齐国的齐,韵母的韵。” 林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咱班就一个姓齐的吗?” “还有他,齐权。” 宋柏说这话声音不小,还侧身在齐权桌子上敲了两下,惹得齐权和寂昀都往这看。 齐权还在为五千米的事痛苦,看向这边生无可恋:“干啥?” 宋柏:“打个招呼。” 齐权挤出个笑容,冲林当挥挥手,林当想起他是跑回家摘豆角那男的。 之后继续烦寂昀,“我求你了祖宗。” “我真不认识体育生,没法跟你作弊。” “运动会你不是跟陈迟在一块么,他是体育生的头,他们都听他的。”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被教导主任骑电瓶车追的那个。” “不认识。” 眼见这条行不通,“那你去帮我跟鲁平说说呗。” “鲁平决定的事我说没用。” “哎呀,你咋这样,还是不是兄弟了。” 寂昀被他吵了一节课,脑仁疼,“不是了。” 齐权绝望的趴在桌子上蠕动,像任人宰割的泥鳅。 林当:“他是有病吗?” 宋柏:“有点吧。” 宋柏:“七班谁没点病。” 何棠:“……” 林当缓缓坐下对着李瑜一阵咋舌惋惜,“年纪轻轻的……” 听着旁边唉声叹气的:“牙疼啊,有病赶紧治。” “你才有病呢!你都大舌头了。” “谁……” 李瑜没说完的话被脚上传来的疼痛打断。 “谁他妈踩我?!” 李瑜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老实站在一旁的寂昀,寂昀面无表情的看看她,再看看前边。 被绊出去的齐权又倒过来几步,然后两个人同步骂出那句,“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不长眼啊,往人脚上踩。” “你长眼了,脚伸路中间,你咋不往鲁平那伸,你看他抽不抽你就完了。” 按理来说,这会儿李瑜的巴掌应该呼在齐权肩膀上了。 但齐韵抱着作业本缓缓走过来。 李瑜收了气焰:“我…我还没写完呢。” 齐韵抱着作业本又缓缓走了。 李瑜看了看宋柏:“你…你给我等着。” 所有人走后,归于平静,林当说:“你看你都开始结巴了。” “我那是气的,你等我忙完,头给他拧下来。” 林当和李瑜的座位靠门,齐韵走了几步就把所有的作业收齐了,又走回来,略微俯身,像是在打量这人写到哪块了,却又在看清是在写国庆作业眉头一紧,然后抬眸侧目看到同样在打量她的林当。 林当觉得这人远处看不清的时候不怎么显眼,可是凑近了就觉得很熟悉。 她从幼儿园开始,小学、初中,历届班长、副班长都是这么个形象。 岁丰不允许化妆,但只要不是浓妆,学校不会管。大家会偷偷染不明显的发色,打很多耳洞戴亮晶晶的耳饰,有些人的头发甚至烫卷卷的。 齐韵没有任何装扮,留着厚重的刘海。不爱说话,也没表情。林当从小跟学霸除了抄作业没有别的交集,只是偶尔会在他们差一点点考了满分给自己气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来两句没有意义的安慰。 林当一时之间觉得稀奇,岁丰还能有这号人物呢。 “你放我这,我写完了给你交上去行不?” 齐韵没犹豫也没反应,说了句行放下就走了。 这是齐韵在李瑜眼里除了学习以外第一个优点,这人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事都不在乎,你只要不烦她,什么都好商量。 但齐韵嫌烦的这个临界点特别模糊,大多人摸不透,就导致齐韵易燃易爆。 李瑜抄了将近一节课,林当眯一觉醒来的时候李瑜说:“你一会儿把这个拿着,咱们这栋楼走到头拐个弯就是鲁平办公室,鲁平办公室往前数三个屋就是数学老师办公室,他座位挨着窗户,桌子上有张全家福,一看就知道是他。” “你不是说你去交吗?”林当睡眼惺忪,懵呼呼的问。 “你反正都得去鲁平办公室,顺路,帮个帮,我不想看见我爸。” “我那成绩我也不想看见你爸。” “没事,他不敢骂你。” “……那行吧。” 体育办公室向来拥挤,除了来来往往的体育生,随便靠墙放的杂七杂八的器材,二郎腿架在桌子上打游戏的老师,还有两个站那模拟投球的教练。 林当进门的时候,篮球还在空中飞。 鲁平坐沙发上写教案,林当踮着脚从打游戏的老师身后狭窄的缝隙里钻过,钻过去了老师才察觉到靠前坐好,随后说了句:“新人么,哪个项目的?” “我班学生,不是校队的。” “桌上有几张表你填一下,电脑界面上有个写你名的文档,你打开核实一下你信息,信封里有你一些乱七八糟的卡,弄完了拿走就行,你坐那……哎?谁把我凳子拿走了,你,你给我搬回来。” 在旁边飞篮球的男生把凳子搬回来,做了个“您请”的姿势,之后靠在主机旁边。 “你有病啊,你看人户口信息干什么。”鲁平是过了会儿抬头才发现的,并起身给了那男生一脚。 男生眼快,抬腿躲过了这一下,“看看咋了。” “一边待着去。” 这会儿又换成鲁平靠在主机旁,生平知识难得匮乏:“你这个医嘱‘患者应严格制动避免二次骨折,’严格的界定是多少?” 好事的男生又凑过来,“我知道,就是一点儿都不能动。” “……也不至于” “我可以走,也可以慢跑。” “就是吧……走快了和跑多了腿特别酸。” 男生腿一侧坐在鲁平办公桌上跟林当比划,“哎,这正常,我以前骨折恢复期一运球腿就特酸。” “我也是,就这块可酸了。” 男生又指了指脚踝:“我走一天这骨头都疼。” “我还没走过一天的路。” “不走好,还是得多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鲁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还唠上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都不能上篮,一跳就疼!” “啊,这么严重。” “你能不能跳,一会儿还得跳操呢?” “我应该没事,我早上翻墙下来也只是震了一下。” 鲁平:“哪个墙?” “后门那个。” 沉默……沉默……面面相觑的沉默…… 打游戏的老师“哼哼”笑了两声。 林当起身瞄了一眼鲁平,“老师,我填完了。” 鲁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那张没封口的信封,那还是之前教练们结婚装请柬的信封,“这个卡里有你的学费留好了别扔了,这你的学生证,可以办公交卡,想办的话去找教务老师,这些不用天天带着,拿回去放家里就行。” “这个最重要,”鲁平把饭卡递给她,“这卡别人一般都揣兜里,你自己留好了。” “啊?怎么是这张照片啊!” “你一直没来,就用的你档案上的照片,咋了?” 好事的男生凑过来,“哎呦呵,这头真圆。” 六年级那个暑假,林当拿着一张短发照片去剪发,至今她都没想明白法式短发到底和西瓜头有什么关联。 林当顶着西瓜头度过了一学期,后来刘海长了扎眼,扎了个小啾啾,又顶着苹果头过了一学期。为此,林当决定一生再也不剪短发。 “很丑唉。” “这不挺好看的么。” “像个七星瓢虫。” 鲁平仔细看了看……确实像,尤其是穿了个波点的短袖。 鲁平压了压扬起的嘴角,没压住。林当明显听到“哼”的一声气声在笑,却立马被“咳咳”声压住。 “没有,不丑,咱班姑娘没丑的。” 林当走后,鲁平跟教练吐槽,“她不说我没觉得像,她一说我越看越像。” “教务老师那时候跟你说这玩意可以等人来了再办,你嫌麻烦,非得给人扣张照片放上去。” “那小丫头虎头虎脑的多漂亮,有什么妨碍,再说了谁还没拍过几张丑照,我的工作照不也拍的凶神恶煞的。” 两人看向门外,林当和刚走出去的男生抬手轻轻碰拳。 教练虽然不了解林当,但了解那帮作天作地的臭小子,“这小兔崽子干啥呢!” 鲁平大赖赖的往沙发上一坐,对着旁边篮球队队长说:“跟你队员说一声,平常训练你们在我眼里子底下偷偷谈恋爱那我都能装没看见,但别惹到我带的班来,我看见一对给你们拆一对。” “好嘞,教练。” 男生抱着球蹦蹦哒哒的出去了。 教练:“怎么样这班主任不好当吧。” “可不么,写教案写的我头疼。” “你说你们班也是,病的好不了,丧的没头绪,二百五的难管,间歇性发狂的难摁,成双成对的难抓,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别这么说我班学生,你当学校双倍工资白给的,你们足球队不也没个消停的,能让主任骑电瓶车抓。” “你就说抓没抓住吧。” “我班学生加起来也没你们团伙难搞。” “嘿——什么叫团伙?!” “你哥那比赛比到啥程度了?” “踢进半决赛了!” “厉害厉害,”男生竖了个大拇指,“走吧,带你去后操场……哎呀!干啥?” 男生和林当刚起步,队长就横插进来走在两人中间,“一起走呗,我也顺路。” 男生被撞的踉跄,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你有毛病。” 队长大手一挥,拦住男生肩膀,在耳边悄悄说:“鲁平说了,不准勾搭他们班女生,不然弄死你。” 男生甩开队长搭在肩膀上的手:“你神经病啊,我俩从小就认识。” “你把我想成啥了,再说了我要敢打她的主意,不用鲁平,陈迟就能先弄死我。” “嗯?” 看着队长有些发懵的神情,男生解释道:“陈迟不总念叨他有个妹妹么,就是她。” “哦……他们平常说的小林就是你啊?” “对,是我。” “陈迟平常总嘚瑟他有个巨可爱的妹妹,今天可是见着了。” “你叫啥?陈林吗?” “林当。” “陈林当?” “啧,她不都说了她叫林当,她不姓陈。”男生给林当指了个方向:“那是你们班。” 林当走后,队长有些疑惑,“陈迟妹妹不是亲生的吗?” 男生表情有些犹豫,想了想:“你就当亲生的吧。” 岁丰的升学率一直是艺体生拉起来的,学校在艺体设施上也很舍得砸钱,操场都是按照体校的标准来建的。 初秋,叶落,巨大的操场涌动着散落的人群。 操场围栏边种了一排杨树,清早园林大叔扫起一堆又一堆杨树叶,由于学生做操的缘故暂时搁置在操场边缘,堆的像小山一样。 齐权双手插兜,走的散漫。 “嘿!”左肩被拍,齐权循着声音转头,随即帽衫的帽子被人揪起猛扣到头上,“谁啊……”脚下轻轻一绊,失去方向感的齐权殷实地摔到落叶小山堆里。 “哈哈哈——” 齐权从杨树叶堆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这他妈谁干的!” 随即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林当,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当:“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齐权警惕得看着她,又环顾四周,看到远处队伍末尾两个呲着牙乐的身影,“我就知道是你俩!”随后扬长而去。 齐权,李瑜,宋柏三个人跟贪吃蛇一样在队伍里追逐打闹,林当慢悠悠的走上前,何棠听见脚步声回头,盯着林当看了会儿。 “高矮个,我应该站你后边。” “哦,好呀。” “李瑜你给我站那。” “我就是站这你能怎么着?” 齐权还在思考怎么报复回去,又挨了李瑜一个殷实的脑瓜蹦,“哈哈哈——菜就多练。” “李!瑜!你!完!了!” 林当上一秒还在笑嘻嘻的看热闹,下一秒看到跑过来的李瑜就不嘻嘻了。 李瑜躲在林当身后,林当被拽过来拽过去当人肉盾,齐权在前边不薅到李瑜不罢休。 “手!手!手!” 李瑜像是意识到什么,“谁让你碰她的?!” 齐权:“老子没碰她!你别讹人!” 身后闹来闹去,时不时会蹭到前边的齐韵,齐韵抿了抿唇,拧着眉回过头,先看到的却是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的宋柏。 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宋柏扫了齐韵一眼。齐韵看了看宋柏右额角那块还未愈合,结痂褪去留下的白色瘢痕。 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宋柏看着转过去的身影,还有些纳闷。 寂昀和学生会的男生照例拿着记分表过来执勤,看着那闹哄哄的一片,又看着远处背手散步过来的主任,男生说:“你管管你们班。” 寂昀轻声应下,朝着齐权那走。 “我这有病号,你敢动一下,我让小林躺下讹死你。” “我还就动了,她要是躺下,我让120把你俩一块拉走,医药费我出,一个急诊科,一个精神科。” 齐权轻轻提起林当校服,往旁边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靠边站。” 寂昀边走边写,写了个日期,随后在记录人那写了个“寂”字,几秒钟后又后知后觉补上了个“昀”字。 男生在他旁边边走边说,“你这个光写姓的习惯……”余下的话在男生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戛然而止。 林当倒退着往旁边走,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顺着惯性往旁边跌。 寂昀余光察觉到有人靠近,飞速向后躲开。 互相在扯皮的宋柏和李瑜听着林当哎呀的一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齐权:“她咋飞出去了?” 第4章 第 4 章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男生去扶坐在地上的林当,却在看清女生面孔时一愣,这不是早上那女生么? 林当还没缓过神来,大大的眼睛,大大的无辜,懵圈的坐在地上,却不忘说句:“我没事。” 李瑜:“你瞎啊,走路他妈不看路啊。” 语气不太好听,男生听了虽然怒气直升,但也不好计较,是他绊的人家,只好一遍遍的道歉。 “我真没事。” 林当站起来没在意这事,倒是李瑜给了男生一个白眼。看了看旁边的寂昀,虽说没他什么事,但刚才他要是扶一把,也不至于摔。榆木脑袋不会转弯,李瑜也给了他一个白眼。 寂昀察觉到白眼,看了看林当,冲她说了句抱歉,又冲着齐权说了句别闹了,就拉着学生会的男生走了。 “这个女生是你们班的?” “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之前请假了。” 两人并排走着,男生后知后觉像是想起什么惊天大事,有点惊恐又有点兴奋,“她!她!她!是那个精神病?!” 听着这话,寂昀猛地抬头,转头看了一眼斜后方一个胖胖的女生。 男生也跟着回头看,却因为没有目标,只能四处乱看,“怎么了?” 见人没察觉,寂昀才放心,“是嗜睡症,不是精神病,你以后别这么说。” “大家都在传。” “传言都是假的。” 男生看了看寂昀,没再问下去,七班人的嘴,比石头还硬。 过了会儿,寂昀想起了刚才的重点,又补了句:“也不是她。” “我知道不是她,你刚才回头看的不是她。” “我都猜到了。” “什么?” “我怕你们老班,每次去都在门口偷偷看好久他在不在,所以我知道你们班就你旁边有空位置,她是你那个坠崖的同桌是不是?” “坠崖?你从哪听的?她是车祸。” “大家都在传七班有个人从几十米高的悬崖掉下去了。” “……几十米高掉下去人都没了。” “……谣传嘛。” “……这个传言就离谱,信的人也离谱。” “我……我可没信,这种事一听就是假的,我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信的。” 男生故作镇定过了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你说你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像在看蠢货?” “没有。” “你就别谦虚了。” “真的,我也不聪明,只是把玩的时间拿来学习了。” 看着男生瞥瞥着嘴,寂昀又补了句:“你又不是没见过。” 男生低下头,懒散地走着,这倒也是,好像确实没见过他玩什么。又想了想,记忆中的学霸好像都那样,一天到晚跟个大佛一样往那一坐啥也不干就是学。 不跟他们一样啥也不干就是玩。 寂昀从小在重点学校重点班,话总是不多,独来独往。老师不止一次跟他说过不要死读书,总要交些朋友。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处,如果某天这一处塌了,人没了寄托,会出问题。 寂昀小时候不喜欢齐权,人不聪明还冒冒失失,奶奶却总叫他来家里玩。 奶奶说这人虽然没什么心眼,但秉性不差。极度乐观的人抗压能力强,就算天塌了还有希望在。深陷泥沼时有这样的朋友,日子总不会太糟糕。老人家抱着托孤的心态,一点点教导。 现在的寂昀,年轻阅历少,自然体会不到这份良苦用心。 “这歌不太对吧?” 林当听着课间操的音乐有点耳熟,回头瞄了一眼队尾跳的正起劲的李瑜。 宋柏:“你就跳吧,她为了这歌在网吧找人花钱投了一宿。” 李瑜:“一开始都把学校网站投崩了。” 林当:“嗯?” 半个月前半夜十二点,李瑜窝在宿舍看小说,舍友无意间吐槽了一句:“没钱就别办学校,妈的校园网都登不上去。” 第二天课间操音乐评选出结果,李瑜顶着俩大黑眼圈兴奋地跳摇摆舞。那是她爱豆出道的第一舞,自从学校自主征集这人就跟打了鸡血四处拉票。 后来物理老师拧着耳朵把人拉走,大家才知道:物理老师是他爸、她黑进了校园网。 林当:“李叔上个月评选最美教师她都没这么上心吧。” 宋柏:“你怎么知道?” 林当:“拉票都拉倒我这来了,我全家都在投票。她要有这精神头,李叔的市最美教师也不至于评不上。” 宋柏:“她说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 林当:“是这么论的吗?” 幼年时,老李吃饭李瑜都黏在旁边一口口夹菜,全家人都以为生了个贴心小棉袄。后来慢慢长大,本性显露,棉袄开始漏风。 谈笑风生时,林当察觉若有若无的目光向她投来,一脸疑惑地巴头瞧猫儿往右看。 李瑜左蹦右蹦的过来漫不经心的搭上肩膀,“你找什么呢?” 林当狐疑地挠挠头,“没什么。” 岁丰食堂门口有个长长的台阶,大家都是一跨三步飕飕往里冲,跟慢慢悠悠走在一旁的四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给老子饿死了!” 林当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就被人撞了个趔趄,“这他妈谁啊?!” 抬头看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李瑜近视又不爱戴眼镜,虽然看不清,但:“这还用说吗,一听就知道是齐权,下次踹他两脚就行。” 走在宋柏旁边的寂昀默默加快了脚步,宋柏还以为这人像往常一样去占座,结果这人径直往菜口走。 “你过来干吗,去占座……哎!”话没说完齐权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你刚撞人了。” “谁啊?” “林当。” “就这点事,不对啊,你为了别人踹我?” “你要是撞别人,撞杨穗,李瑜,齐韵那样的我管都不管。你非得撞那病号,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走路都走不快。” “有这么娇气么。” “她病例还在鲁平桌子上铺着呢,给你拿来看看?” “我哪能看得懂那个。” “你撞别人,他能骂你;你撞杨穗,她能夯你;你撞李瑜,她能踹你;你撞齐韵,她能扇你;你要撞那病号,她能直接躺下。” “你能不能离这几个神人远点。” 李瑜:“喏喏喏,坛子肉。” 林当:“不吃。” 李瑜:“筒子鸡。” 林当:“不吃。” 李瑜:“那八宝鸭。” 林当:“哎呀我不要吃这些。” 林当:“你们选吧,我随便转转。” 宋柏:“她不买咱买。” 林当从东逛到西,之后才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奶,慢慢悠悠的回来。 宋柏:“你买这么多凉菜干什么?” “哪多了,我就买了个姜汁藕和橘皮菜心,拌黄瓜是藕不够了阿姨给我添上的。” 宋柏和李瑜两个人斜睨着她,一脸:你看看,就知道她得这样的表情。 两个人各自从餐盘上拿下碗,推到林当面前。林当狐疑地看了看,“不吃。” 李瑜:“你还在恢复期必须好好吃饭,你不吃我立马就告诉你妈妈,晚上给你加餐,给你加两锅,一锅王八汤,一锅鲫鱼汤。” “我靠你……够狠。” 一道葱爆牛肉,一道锅烧肘子。宋柏抬头瞄了一眼,林当对着肘子一脸沉重,绕着圈反复看,“不是你吃啊,你看什么?” 林当一脸艰难,“我不想吃我恶心。” 李瑜:“你先吃,等你吐出来再说。” 林当在两个人凝视地目光下把肘子放在鼻前闻了闻,从上周开始,林当对各种荤腥味道反应异常强烈。 林当:“呕~” 李瑜、宋柏、齐权:“我靠!!” 林当:“呕~” 齐权:“你没事吧?” 齐权和寂昀刚走到这想坐下,见着眼前的一幕一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端着个碗傻愣愣的站在旁边。 林当直起身缓了缓,“我没事。” 齐权第一次靠这么近,皓白的脸,娃娃的长相。向来记性不好的他突然想起寂昀刚才说的旁枝末节,病号、娇气、瓷娃娃,还真准。 “你要坐这是吗,来来来你坐里边。” “其实,我坐哪都……” 林当向右瞬移坐到了旁边,眼睛滴溜转,腿一晃一晃的,笑嘻嘻的一脸得意。 齐权:“你们吃的挺丰盛啊,还加餐,四个菜都不够吃?” 李瑜和宋柏异口同声:“喂狗的。” 齐权:“咱学校哪有狗?” 李瑜:“傻狗。” 齐权看了看右边的林当,左手拄着脸,只能看到个黑黑的脑袋,齐权用一只手轻轻的在林当肩膀上戳了戳。 “嗯?” “那个刚才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林当反应了两秒,“没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齐权指了指寂昀,“这不他跟我说撞了你,你还是病号,我们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事。” 林当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寂昀,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 寂昀动了动唇,声音还未出:“我……” 林当:“其实我都好的差不多了。” 齐权:“他都在鲁平那看到你病例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要有困难随时可以喊我们。” 林当牵强地笑了笑,“我谢谢你啊,”她总不能说那是她照着三份病例,对着资料又拼又查,费半天劲捣鼓出一份新的病例。 人在心虚的时候就想喝水,寂昀突然抬头示意了一下,“我的。” 林当看了看刚拿起的奶又放下,“对不起。” 齐权随口说了句:“反正都没拆封,你要就跟你换,”末了自己又补上句,“别换了,给你呗直接,”又看了看寂昀,“我再给你买。” 寂昀看着说话的两人,“行。” 李瑜:“她不吃豆制品,左手用惯了,他俩又坐对面,纯拿错了。” 齐权:“老豆家满门忠烈,不吃豆制品多可惜啊。” 寂昀看着齐权两眼睛一转,就知道他没憋好主意。 “你……要不要吃豆角,这不是豆制品,”说到这齐权立马来了劲头,“酸豆角、干豆角、炸豆角、豆角饼……” “我不吃。” “很好吃的,我给你拿点来尝尝?” “我姥姥有个菜园子……四分之一是这个。” 齐权沉默了,推销的劲头也没了,瞬间换成了同病相怜的无奈,两个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午休时间。 林当:“这啥味儿啊?” 李瑜:“中药味儿。” 两个人吐槽间,林当后桌于現起身推开了窗户。李瑜看着窗户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林当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瞪圆了眼。于現桌上的药量跟她刚住院那会儿不相上下。 林当:“他什么病啊?” 李瑜:“先天什么天赋不足。” 于現:“那叫禀赋,你能不能有点文化。” 李瑜:“不都一样么,反正就体质差。他那些药看着挺唬人的,其实跟保健品差不多。” 于現:“你会不会说话,保健品那是卖假药的,我这是治病的。” 李瑜:“你看你看,之前不这样,现在跟疯狗一样。” 于現久病体虚,以前挺安静一人,最近气血上头,脾气收不住,谁见都躲着。偏偏同桌刘锵和李瑜总欠兮兮的惹他,惹完就跑。 下午历史课,临近下课,老师闭目养神等着同学们抄完最后一点板书。 林当写完手搭在窗户上,跟老师同款姿势大喇喇地靠着。 窗户打中午开始就没关过,瑟瑟秋风把窗帘往她脸上吹,林当随手扒拉了两下,还往脸上吹。 又扒拉几下给自己扒拉急眼了,气愤愤地起身要关窗户。 林当欻一下拉过窗帘。 “我的妈呀!!” 这一嗓子给全班吓一激灵,何棠和宋柏慌忙地藏手机、小说。林当倒退几步,给李瑜惊地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齐权从后边飞快地起身,从两人中间扒开一点缝隙,看清之后又老老实实默默坐了回去。 鲁平:“你喊什么?” 林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鲁平看了看讲台上,“白老师没事吧,我顺路过来送个东西。” “没事没事,”历史老师嘴上说着,手里默默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 鲁平又看了看眼皮子底下这一列,“你们几个没事吧?” 于現:“给我吓一跳。” 鲁平:“你呢?” 林当:“我没事。” 鲁平又抬眼看了看何棠,何棠摇了摇头,又探进身子来看了看最末位的杨穗,还在趴着睡觉。 鲁平:“下课帮我把这发下去。” “我吗?”林当一脸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鲁平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我谁都不认识啊。” “你点名让他们过来拿,熟悉熟悉人,别跟你同桌似的,到现在人都认不全。” 李瑜一脸无语,“哼~” 鲁平走后,“我真服了,他跟个鬼一样莫名其妙地站在这。” 李瑜:“他以前经常这样,杂志给我没收好几本了,后来我们都不开这个窗户。” 林当欻一下拉过窗户。 下了课,齐权、宋柏、李瑜三个人去旁边实验楼帮忙搬器材,其实归根结底就想跑出去待一会儿,可以晚上一会儿自习。 林当在那念名字,寂昀看着李瑜桌子边围的一堆人。 “杨穗。” “杨穗!” “谁是杨穗啊?!” “咋不吱声呢?!” 林当几句话,叫的全班人都警戒起来,唯独没叫醒杨穗。 刘锵立马接过卷子几个人往后传。 于現:“你可真虎啊!” 林当一脸狐疑,“怎么了?” 何棠:“宋柏没给你说过吗?” 林当抬手示意了一下,“稍微一等,”又快速地念了几个名字,“寂……?” 一张满分的试卷,姓名那栏工整的写了一个寂字。林当颦眉,有些不解,“这个……” “我的,”寂昀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 林当拿着卷子指着形式那一栏一脸问号。 寂昀点了点头,“是我的,”接过卷子又说了句,“谢谢。” “他是姓寂吗?” “对呀,而且又不喜欢写全名,他成绩好,老师都惯着。反正也没重名的,都知道是他。” “哦,对了,你刚刚说的杨穗是怎么回事?” 刚开学军训那会儿,有四个人没参加,林当、何棠、于現、杨穗。 返校正式开学那天来了三个,三个都是家长陪着来的,千叮咛万嘱咐的。大家只知道这几个人身体不好,具体什么病不知道。 下午六点,开始上晚自习。鲁平这时候总要去操场盯一会儿训练,班里纪律齐韵盯着,大家都很识相的自己玩自己的。 刘锵当时坐在西北角,李瑜坐在正中间。刘锵跟人传纸条,飞到正在看综艺的李瑜头上。 李瑜刚做完周边,不愁没废纸。抓起一把飞了过去,精准扫射以刘锵为半径的那一圈。 事情逐渐失控,演变成两个区域的扫射。杨穗是被砸醒的,起初没人意识到不对劲。杨穗捡起一张张纸,缓缓走到李瑜面前,一群人茫然的看着她。 一盒子纸从头顶缓缓落下了的时候,李瑜人都是懵的,“你有病啊!” “是你砸的我。” “你他妈别指我,”李瑜推了一把杨穗,“不是我他妈砸的。” 杨穗被推得踉跄,大家逐渐开始严肃。杨穗扔过来一团纸被宋柏挡下,“你他妈没完了。” “这是你的纸。” “满地的纸谁的没有,我没扔你那边。” “你为什么扔我?” “你别动手。” “你为什么扔我?!”杨穗提高了音量止不住的颤抖。 “你精神病,”李瑜逐渐意识到这人不正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靠,她们来真的,”齐权推着寂昀挤到最边上看热闹。 齐韵也挤了进来,“你们别闹了。” “是她先扔得我。” “你看不到吗?” 杨穗状态不对,接近吓人,双眼无神,嘴里只是重复着轻飘飘,没有头绪的话语。 “我看到了,不是她。” “你为什么帮她说话?” “你们是一伙的。” “我很好欺负吗!” 杨穗暴起一把掐住齐韵的脖子不松手。 “哎哎哎!!”一群人蜂拥而上,试图扯开两人,杨穗指甲很长,划一下接着冒血。 齐权为了劝架已经站桌子上了,宋柏也顾不上男女,抱着杨穗硬往后拖开两个人。 齐韵伸手摸了摸脖子,看见一抹鲜血那个瞬间火气直冲天灵盖。 寂昀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疾手快一把薅住齐韵。 “你拦我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她跟别人不一样吗。”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整个学校没一个正常人!就连你都病得不轻!你自己都没意识吧!” 齐权:“哎!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谁都点呢!” “松开我!” 齐权看着松开手的寂昀一脸惊讶,久久没回过神来。 李瑜看着又疯了一个,感觉今天都得完! 齐韵一把推开宋柏,拎着人一把按到窗户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班里所有人都静止了三秒钟,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八班九班甚至十班都开始陆续挤进来看发生了什么。 齐韵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闹什么!” “你很烦!!” “我也很烦!!!” “可我不是一样在忍耐吗!!!!” 两个人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身后的人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人拉开。 李瑜这会儿心里是真的有点杵她,拉着齐韵的手直冒冷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话的功夫这俩人开始血拼了。 她很少认错道歉,但这会儿她想,要是让她给她俩磕一个别打了都成,怎么就变成玩命了,毕竟那些物证是她的纸啊!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杨穗薅起一把凳子冲着齐韵砸过去,宋柏向前挡了一下。 那天是好多人,人生中第一次见血像瀑布一样往外涌。 杨穗扔下凳子,趴在桌子上埋头痛苦。 齐权:“你还哭上了?” “啊!血!” 噗咚一声,几个晕血的说倒就倒。 李瑜懵上加懵,茫然地一直薅头发。 乱,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