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生活手册》 第1章 Ⅰ Chapter 1.敲门的人 我的名字是阿涅塔·梅洛恩，你也可以叫我聂时云。 性别男，爱好未知，虽然是中英混血，但看上去、听起来都是个地道的津门人，目前是首都大学超自然系大一新生。 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那天，我爸妈对着那张烫金的纸发了一下午的呆。 我爸是老师，我妈是作家，他俩直到我十一岁生日前都挺相信我会收到一封猫头鹰送来的信，然后回到我阔别已久的老故乡，但正儿八经地说，我们家和“超自然”这三个字的唯一联系，大概就是我奶奶逢年过节会对着灶王爷磕两个头。 但我考上了。分数刚好压线，压的文学院的线，而志愿填报系统里，首都大学的超自然系莫名其妙出现在第一志愿——我确信我没填过。 我妈说：“去吧，好歹是top2呢，离家又近。” 我爸说：“听说毕业包分配，进安全局。” 他在地瓜检索了下，又纠正说：“也可能是龙组。” 最近新闻和网路上“异常”事件出现的概率确实在提升，曝光度也非常可观，也许以前也有，只是现在不再管控消息发布。 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爸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讨论。 我走神了，或者说，若有所思。 他们看不见我手指在发抖。我很确定，这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惧，更像是某种遗留的生理性反应，所以我也没告诉他们，收到通知书的前一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头发的女孩站在雾里。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很熟悉。 报到那天，校园里热闹得像个集市。各个学院热情的学长学姐正忙着帮新生领东西拉行李，林荫路下人流如织，我张望片刻，没看到超自然系的引导牌，倒是有个穿道袍的学长在路边摆摊算命，像是在给cosplay社团招新，摊位旁立着牌子：“mbti 八字测吉凶运势，不准包退”。几个女生围着水晶球惊呼，球里浮出她们养过的死掉仓鼠的虚影。 我拖着行李箱，按照新生指引手册.docx找414号自习室。 超自然系有个虽未白纸黑字明文写出但众所周知的传统：每个新生入学第一周内，必须在指定的自习室单独待上一晚，美其名曰“灵感激发”。据说有人在这一晚开了天眼，有人被吓得退学，还有人——极少数的——再也没出来。 嗯，新生通知□□群里是这么传的。 我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和路边的指示牌左拐右进、越走越偏，人烟渐少，连花草也稀疏，眼前却突然蹦出来个人影。 “哟，你来了！” 学姐，暂时这么称呼吧，很热情地招呼道。我默然打量她两下，一头很鲜亮的茶色发丝，短眉圆眼，年纪不大，身高略矮，不像前辈，像偷溜进来的隔壁附属小学学生。 但小学生应该不会戴蓝色美瞳吧，我默默腹诽。 我客气地笑了笑：“学姐好，麻烦学姐了。” 她摆摆手，“你好，你好，跟我来吧。” 带路的学姐把我领到一栋老式教学楼前，指着黑洞洞的入口回头看我：“规矩你都知道了？单独待一晚，嗯，最好别逃跑。行李放这就行。四楼，最里面那间。明早八点我来接你。” 她递给我一个背包和对讲机：“紧急情况按红色按钮。不过……”她笑了笑，“按了也不一定有人来。” 听罢，我没什么反应，她好像有些失望，我俩又沉默着对视了片刻。 终于，我想了想，说：“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她一愣。 我承诺：“出来之后请学姐喝奶茶，应该的。” 学姐轻快地笑了两声，没回答便跑了。 这栋楼的声控灯似乎坏了，正是下午时分，外面的天光还亮，楼道里却昏暗得很，我打开手机电筒。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符咒，有些还用红笔打了叉。走到三楼时，我听见楼上传来翻书声。 很轻，像在耳边，很规律，像有人在反复翻阅同一页。 我握紧对讲机，继续往上走。 414号自习室的门是深褐色的，上面挂着一块小木牌，用粉笔写着“正在使用”。 我敲了门。 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请进。” 我推开门。 自习室是很普通的布局。六排拼凑的长桌，中间留了过道。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名人大头照，墙边立着零星几个书架，角落堆着废弃的投影仪。窗边正坐着一个女孩，穿着不太合时宜的睡裙，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座位上。她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书，书页泛黄。 “新生？”她抬起头，眼睛是黯淡的浅金色。 “嗯。”我放下随身背的包，“你是……” “爱丽丝。”她说，“比你早来几年。” 我愣了愣：“学姐？” 还是个一口京腔的外国人……？ 她露出个笑脸，笑容有点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算是吧。坐，别紧张。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我在她不远处坐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教室里没有开灯，但爱丽丝周围似乎自带一圈微弱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老照片里的人物。 “你怕鬼吗？”她突然问。 “有点。” “那就好。”爱丽丝合上书，“怕的人才会活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半截粉笔。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脆的声响，写下几行字： 414号自习室生存指南 第零条：如果她问你问题，必须回答 第一条：不要借她的笔 第二条：午夜后不要看窗户 第三条：她讲故事时，不能打断 我盯着那几行字，爱丽丝的异常肉眼可见、毫不遮掩，除非这个学校的学长学姐就是唯爱奇装异服故弄玄虚：“这是什么？” “规则。”爱丽丝转回身，粉笔灰从她指尖簌簌落下，“遵守规则，你就能平安度过今晚。违反任何一条……” 她没说完，但教室里的温度非常应景地突然下降了几度。 “现在，”她走回座位，“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Chapter 2.第一个问题 爱丽丝从桌肚里拿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纸上只有一道题： 你相信死后有灵魂吗？ A.相信 B.不相信 C.不知道 “选一个。”她说。 我看着选项。 这是个过于直白的陷阱 ——无论选哪个，都可能触发某种机制。我想起学长学姐们传说的那些故事：有新生在类似的测试里选“相信”，结果被拽进了诡异的空间；选“不相信”的，当晚就被证明错了。 “计时三十秒。”爱丽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老式沙漏，倒扣在桌上。细沙开始流淌。 我毫不迟疑：“我选C。” 爱丽丝歪头：“为什么？” “因为我的不知道是诚实的。”我说，“我没见过鬼，但我奶奶说她见过我太爷爷回魂。科学说人死如灯灭，可科学也难以解释为什么有些人天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在亲眼见证之前，我保留判断的权利。” 沙漏里的沙流完了。 爱丽丝眨了眨眼，然后轻轻鼓掌：“很好的回答。诚实比正确更重要。” 她收回试卷，纸张在她手中自动折叠，变成一只纸鹤。纸鹤扑扇翅膀，飞向书架，钻进两本厚词典之间的缝隙。 “第一关过了。”爱丽丝说，“作为奖励，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任何问题。” 机会来了。按照常理，我应该问怎么安全度过今晚，或者问她到底是谁、问她那些规则是什么意思——但最后，我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在这里多久了？” 爱丽丝的眼神飘向窗外。暮色已经完全降临，玻璃窗艰难地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她的影子淡得像水渍。 “久到忘记年份了。”她说，“我只记得我来的时候，这栋教学楼还是新的，门口的梧桐树才一人高。现在……”她指了指窗外，“你看，树梢都快碰到四楼窗户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窗外那棵老梧桐确实高大挺拔，但…… “现在是九月。”我说，“梧桐树怎么会是秃的？” 窗外的树明明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干枯的手。 爱丽丝又露出个浅浅的笑：“你看的是我记忆里的树——那年冬天特别冷，树叶子早掉光了。” 她说话时，我看见她自然放在桌上的手，半透明的，于是能模糊看见底下木头的纹理。 “你是……”我声音轻轻。 “嗯。”爱丽丝坦然承认，“用你们的术语说，我是个‘地缚灵’。被困在这间教室，出不去。” “怎么……被困住的？” “这就涉及到第三条规则了。”爱丽丝竖起一根手指，“我讲故事时，不能打断。要听吗？” 我点头。 她开始讲述，声音平缓，像在念一本读了无数遍的书。 在这里也存一下oc文[让我康康] 快乐灵异大学牲日常の开头（大概 部分灵感来源为《33号宿舍楼》 第一人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Ⅰ 第2章 Ⅱ Chapetr 3.冬天的考试 “我是2004年入学的。那一年，超自然系刚成立五年，教材都是油印的，上课用的符纸要自己裁。我来自一个普通家庭，和你一样，家里没人懂这些。但我从小就能看见“东西”——窗帘后的影子、水洼里的倒影、照片上多出来的人。小时候我很害怕，因为我和大家都不一样。直到上学后才明白，有一部分人就是会得到这种特殊的天赋，这叫‘灵媒体质’。” 爱丽丝用手指在桌上画圈，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印迹。 “大一上学期，我选了《灵体沟通入门》。期末考核是在指定的地点与灵体建立联系，并记录对话内容。我抽到的地点就是这间414号自习室。” “那晚正是冬天，比现在冷得多。我带着录音机、笔记本和系里发的标准符咒包进来。按照流程，我该先布置结界，然后念召唤咒文，等待回应。” “但我太紧张了。结界的盐撒得不匀，咒文念错了一个音节。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我忘了带笔。” 我看向她面前那本书，旁边躺着一支老式钢笔，墨绿色的笔身，笔帽上有锈迹。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听见敲门声。”爱丽丝说，“一个女生站在门口，说她也是来备考的，自习室满了，问能不能一起。不知为何，我忽略了那些异常，答应了。” “她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递给我：‘先用我的吧。’我接过笔，道了谢。我们一起复习，聊天，她还分给我半块巧克力。” “非常好吃的巧克力，我从来没吃过。”爱丽丝眯起眼。 “午夜时分，我开始重新做考核。布置好结界，念完咒文，我等着灵体出现。一分钟，两分钟……什么都没有。我有点慌，看向旁边，想问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 爱丽丝抬起眼睛看我：“但座位是空的。” “那个女生不见了。我的笔记本上多了一行字，用那支借来的笔写的：‘谢谢你陪我。现在轮到你了。’” “我意识到不对，想离开，但门打不开了。窗户外开始出现人脸，很多张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看。我想呼救，发现发不出声音。那支笔自己立起来，在纸上继续写：‘回答问题，或者留下。’” “笔尖下浮现出一道道题目。关于死亡的题目：死亡瞬间的感受、灵魂离体的重量、对生者的眷恋程度……我不得不答，用那支借来的笔。每答一题，我就觉得身体轻一点，冷一点。” “天亮时，考核时间结束。门开了，教授和同学冲进来。他们看见我趴在桌上，脸色苍白如纸。我的考核报告写得密密麻麻，得了A 。” 爱丽丝摊开手：“但他们没看见的是，有一部分的我留在了这里。带着那支笔，和没吃完的半块巧克力。” “缺失灵魂的人会发生什么？”她像是对我提问，又答到：“你以后会学到的。” 故事讲完了。教室里一片寂静。 我消化着这个故事，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个女生……她长什么样？” 爱丽丝偏了偏头：“记不清了。只记得，冬天，但她穿白裙子，头发很长。” 和爱丽丝一样。 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 “嘘。”爱丽丝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隐藏规则：不要深究。有些答案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Chapter 4.借笔 晚上十点，对讲机里传来学姐的声音：“还活着吗？例行检查。” “活着。”我回答。 “有没有异常？” 我看了一眼爱丽丝。她正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见对话。 “没有。”我说。 “很好。坚持到早上。”对讲机切断了。 爱丽丝合上书：“她听不见我。这间教室有屏障，活人的通讯设备只能传出预设好的回答——‘有异常’或‘没有’。你刚才选了什么，传出去的就是什么。” 我握紧对讲机：“所以如果我刚才说‘有异常’……” “对讲机会回答‘信号干扰，无法接收’。”爱丽丝微笑，“很讽刺吧？求救的通道本身就在规则控制下。” 我按亮手机屏幕，信号正常。 她摇摇头，示意这同样无用。 我的思维却有些偏离，作为十多年前的人，她好像对智能手机还挺熟悉…… 她瞥了眼手机，未解锁，默认壁纸，把书推给我：“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是当年的教材，现在可能已经绝版了。” 手收回的瞬间她突然问了句：“1381842…88？” “什么？” 我接过书。封面是深蓝色的，书名《灵体交互原理》，编著者一栏写着“叶正义”。我翻开扉页，借着手电光看见一行娟秀的签名：爱丽丝，2004.9。 她蹙起眉，似乎同样困惑：“我不知道…？你的开锁密码？” 我望着她，对视片刻后，她的鼻头小小地皱起来，眼睛里露出点从未有过的、狡黠的意味。 我挑眉，和她异口同声：“Alohomora!” “你也爱看哈利波特，挺好的。”我说。 她却没有回答了，那些狡黠也收敛起来，和这个小插曲一般了无痕迹。 她给我的书里夹着许多纸条，有些是笔记，有些像是随手涂鸦。在一页讲“地缚灵成因”的章节旁，有人用红笔写道：“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契约一旦成立，单方面无法解除。” “契约？”我抬头。 爱丽丝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微弱的光里显得异常柔和。“嗯。我借了她的笔，答应了‘一起学习’的请求，就等于签了契约。她让我替她留在这里，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有人自愿替我。”爱丽丝转回头，眼神空茫，“这就是规则的核心。那个女生当年也是这么被困的，她等到了我。现在，我在等你——或者任何一个走进这间教室的人。” 我点点头，像没听懂她说的话：“你要我替你留在这里？” “不。”爱丽丝摇头，“规则没那么简单。我需要的是‘自愿的同意’，不能强迫，不能欺骗。所以我给你规则，给你信息，给你选择。你可以现在离开——门没锁。” 我望向门口。我知道，门是我进来时顺手带上的，木质门把手冰凉、老旧，但一拧就开。楼道里的声控灯和我来时截然不同，像是突然被修好，随着我的视线移去，应声亮起，昏黄的光漏进来。 门外是□□内是…… 我回头。爱丽丝还坐在窗边，手指轻轻地、缓慢地摩挲着那支绿钢笔。她看起来那么孤独，像被遗忘在旧照片里的人。 “如果你走了，”她说，“我会继续等。一年，两年，十年。总会有下一个忘记带笔的新生，或者好奇推开这扇门的人。” “但如果你留下，”她继续，“陪我完成一件事，契约就能解除。我可以离开，你也可以平安度过这个晚上，甚至拿到新生考核的额外学分。” 额外学分，我眉头微微一动，那很有诱惑力了。 门外的灯更亮了，把爱丽丝笼在一层浅浅的阴影里。 “什么事？”我问。 爱丽丝从书中抽出一张纸。那是一张考卷，纸质发黄，边角卷曲。 灵体沟通实践考核卷 考生：爱丽丝 地点：414号自习室 时间：2004年12月21日 状态：未完成 “帮我完成这场考试。”爱丽丝说，“不是替考，是作为观察员和协助者。当年我的操作有太多失误，结界不完整，咒文错误，灵体识别不清……如果你能协助我重新进行一次标准流程，契约就能以‘考核完成’的形式解除。” “这违反规则吗？”我想起学姐说的“单独待一晚”。 “规则只说‘必须在自习室待一晚’，没说不能有灵体陪同。”爱丽丝眨眨眼，“而且，超自然系的第一课不就是‘与灵体共处’吗？你这是提前实践。” 看起来她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听上去很完美。 我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22:42。 没有异议。 “我需要做什么？” 爱丽丝眼睛亮起来，那种灰蒙蒙的质感褪去了一些，显出几分生动。“首先，我们需要重新布置结界。盐在你背包右侧口袋，系里发的标准物资。” 我翻出那包盐。白色的晶体在掌心微微发热。 “撒成一个完整的圆，不能有缺口。”爱丽丝指导，“顺时针，从东开始。” 我蹲下身，小心地撒盐。盐粒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我撒完最后一撮，闭合圆环的瞬间，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很好。”爱丽丝飘过来——真的是飘，脚不沾地，“现在，书桌摆成六芒星阵型，每张桌子上放一张符纸。符纸在你背包内层。” 我照做。移动书桌时，我发现它们轻得出奇，仿佛内部被蛀空了。至于符纸，材料看上去的确是黄纸朱砂，触手微温。 “接下来是咒文。”爱丽丝递给我一张纸条，“照着念。发音要准确，语气要平稳。” 纸条上的文字像某种变体的拉丁文，夹杂着奇怪的符号。我从未见过，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诵。 第一个音节出口的瞬间，桌上的符纸无风自动，立了起来。 第3章 Ⅲ Chapter 5.考试完成 咒文很长，有七段。念到第三段时，我听见了其他声音。 不是从外面，是从教室里。低语声，从墙角、桌肚、天花板缝隙里渗出来，汇聚成模糊的絮语。我听不懂内容，但能感觉到情绪——好奇、渴望、还有一丝……饥饿。 “别停。”爱丽丝的声音像一根细线，穿过嘈杂的背景，缠绕在我耳边，“专注在咒文上，不要理会它们。” 我强迫自己继续。 第四段，第五段。符纸开始发光，微弱的、磷火般的蓝光。盐圈外围出现淡淡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 第六段开头，窗户响了。 不是风吹的响声，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刺啦——刺啦——缓慢而规律。我不敢转头，但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玻璃上凝结出水珠，水珠向下流淌，画出类似人脸的图案。 “别看。”爱丽丝的声音很轻，如烟似雾，她的手虚搭在我肩上，冰冷，没有实体感，“念完。”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最后一段咒文。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所有声音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连我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然后，教室中央的盐圈里，缓缓升起一团光。 不是爱丽丝那种柔和的光晕，而是刺眼的、不稳定的白光。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像隔着被水浸湿的布看人。 “灵体响应。”爱丽丝低声说，“现在，提问。” 按照她事先教我的，我问出标准问题：“你是什么？” 光团颤动，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 “我是遗忘。” “……你来自何处？” “来自记忆的缝隙，来自未完成的誓言，来自没有结局的故事。” “你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光团转向爱丽丝。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她。 “等待完成。” “完成什么？” “契约。循环。替身游戏。” 这不是标准答案。 标准流程里，灵体应该回答类似“寻求帮助”、“传递信息”或“无意滞留”的话语。我看向爱丽丝，她脸色苍白——或者说，更透明了。 “继续问。”她用口型说。 “怎样可以完成？”我问。 光团开始变形，拉长，逐渐显出更清晰的轮廓：一个穿睡裙的女孩，长发，金眼睛。和爱丽丝一模一样，但更年轻，更……鲜活。 “让她回答一个问题。” 灵体说，这次声音从它“嘴”的位置发出，虽然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光，“一个她当年没答完的问题。” 爱丽丝的身体晃了晃：“什么问题？” 灵体伸出手——由光构成的手，指向黑板。粉笔自己浮起来，在黑板上写字，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 你后悔吗？ 字迹和爱丽丝之前写规则的一模一样。 教室里陷入死寂。盐圈的光开始波动，符纸上的光芒明灭不定。窗外的刮擦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急促，仿佛有很多只手在同时抓挠玻璃。 爱丽丝盯着那行字，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我能透过她看见后面的书架。 “回答它。”我小声说，“无论答案是什么。” 爱丽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睛不再是浅金色，而是一种近乎烈日熔金般的色泽。 “后悔。”她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后悔那天晚上借了那支笔，后悔轻信陌生人，后悔没仔细检查结界。我后悔这十六年来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后悔错过了朋友的喜悦、父母的衰老、世界的改变。” 她向前一步，跨进盐圈。光芒包裹住她，两个相似的身影在光中重叠。 “但我不后悔学了这个专业。”爱丽丝继续说，“不后悔尝试与未知沟通，不后悔相信还有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推开这扇门，还是会坐在这间教室，还是会……” 她顿了顿。 “还是会想要知道，死亡不是终点。” 灵体的光芒暴涨，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用手臂挡住脸，从指缝里看见两个身影彻底融合，然后—— 光消失了。 盐圈还在，符纸还在，但教室中央空空如也。爱丽丝不见了，那个灵体也不见了。 “爱丽丝？”我试探着喊。 没有回应。 我正要往前，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那支绿钢笔。 笔旁边，躺着一张新的纸。我捡起来，上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迹： 契约完成。感谢你的勇气。 414号自习室从此自由。 PS：笔送你了，考试用得着。 我握紧钢笔，笔身温润，像被人握了很久。窗外的刮擦声停了，玻璃上的水痕慢慢蒸发。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暖黄的光从窗框和门缝漏进来。 对讲机响了：“学弟？还活着吗？天快亮了。” “活着。”我回答，这次是真的。 “有没有异常？” 我看着空荡荡的自习室，手中的钢笔，还有黑板上渐渐淡去的粉笔字迹。 “没有异常。”我说，“一切正常。” Chapter 6.入学快乐 学姐八点准时来接我。她上下打量我，尤其注意我的眼睛：“没少什么零件吧？” “没。”我拍了拍背包，挂上肩。 “那就好。”她看起来有点探究欲，“414号自习室是有点邪门，每年都有人报告听见奇怪声音。不过你看起来状态不错——昨晚真没什么事？” “看了会儿书，睡了会儿觉。”我说的是实话，只是省略了中间部分。 我们走下楼梯。阳光从走廊一侧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走到二楼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四楼的方向。 走廊深处，414号自习室的门关着。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跨越了空间、看见门缝下有影子晃过——白色的裙角，一闪而逝。 也许是我眼花。 也许不是。 学姐送我出教学楼：“恭喜通过新生考核。今天休息，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对了，系主任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说要给你安排导师。” “导师？” “嗯，好像是……教授。”学姐嘟哝道——那个名字模糊得我没听清——又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她挺严的，不过课讲得好。好好表现。” 我道了谢，往行政楼走。经过那棵老梧桐时，我停下脚步。 树是绿的，枝叶繁茂，在晨风里沙沙作响。和昨晚看到的枯树完全不同。 但当我走近，伸手触碰树干时，指尖传来一阵凉意。不是树皮的粗糙感，而是一种更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像某种残留的共鸣。 我收回手，从背包侧袋拿出那支绿钢笔。笔帽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显得很旧，但笔尖锃亮，仿佛刚刚被细心擦拭过。 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我之前没注意到： 给永远好奇的你 我忍不住笑了，把笔揣在口袋里。 走向行政楼的路上，我经过图书馆、操场、宿舍楼。早起的学生三三两两，有跑步的，有晨读的，除了偶尔有几个对着空气练习结印手势的，一切都和普通大学校园差不多，正常得不可思议。 但我口袋里的钢笔微微发热，像在提醒我：有些东西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有些门关上了，但钥匙还在你手里。 推开系主任办公室门时，我看见一个穿衬衫的女人背对着我，正在翻看档案。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和年纪不太相符的长相，戴细框眼镜，头发散漫地从脑后翘出。 “你来了。”她推了推眼镜，“我是叶正义。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导师，暂时的。” 她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干燥温暖，有力得不像个理论课教授。 “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和入学测试报告。”叶正义示意我坐下，“灵感指数中等偏上，逻辑思维清晰，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口袋里的钢笔上。 “你有一件不错的旧物。有故事的东西往往能成为好媒介。” 我下意识摸了摸钢笔：“这是……” “不用解释。”叶正义很淡定，“每个超自然系的学生都有秘密。尊重秘密，但不要被秘密控制——这是我的第一课。” 她递给我一张课表：“你的第一门专业课是《灵体交互原理》，教材近几年很少印刷了，但我这里有pdf。上课地点在……” 第4章 Ⅳ Chapter 7.自我介绍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过道里空无一人，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翻转，露出浅色的背面，层层叠叠，是无数只振翅欲飞的鸟。 我走了几步，停下。 “出来吧。”我说。 爱丽丝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像从水中浮出。她的轮廓比昨晚清晰了些，但依然带着那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随时会溶解在光线里。 “你怎么发现的？”她飘到我身边，浅金色的眼睛像拂去了掩住明珠的尘沙，变得更加鲜亮，满是好奇。 “非常明显。”我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紧不慢。 爱丽丝跟在我身侧，脚不沾地：“比如说？” “你说话的腔调。”我按下电梯按钮，“你讲故事的语气。” 我忍不住吐槽：“你扮演得不太用心，你没发现吗？” 电梯门开了，我们走进去。 “还有呢？”爱丽丝把手背在背后——虽然是灵体，但依然不靠在电梯壁上，还挺爱干净——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更像活人。 “你的长相。”我看着楼层数字跳动，非常漫不经心地恭维她，“你看上去就是要当主角的。作者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去的，背后至少还有三百章的故事吧。” 她好像被我随口说的话忽悠到了：“？” “谢谢你？”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我走出去，穿过大厅，阳光瞬间洒满全身。 “她是谁？你是谁？” 爱丽丝沉默了。 她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完全透明，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来来往往的学生穿过她的身影，毫无察觉。 “我不知道，我没能记住她的名字。” “我不是她。”她轻声说，“我是爱丽丝，但是我……” “我知道。” “我只是……继承了她的记忆。像穿上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以为那就是我的东西。”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张开又合拢，“直到契约完成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被困在自习室里的幽灵，我是……” 她找不到词。 “你是记忆的载体。”我说，“是未完成故事的延续。那个真正的……”，我顿了下，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位素昧谋面的“学姐”，“十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而残留不去的执念被困在那里，你解放了她。” “而且你爱看哈利波特不是吗？学姐其实没有看过吧？” 她好像被我说服了。 爱丽丝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失落。 “那我是什么？”她问，似乎并不为自己感到哀伤，只是单纯地对我提问：“如果我不是……不是她，如果我没有过去，如果连‘被困十六年’这个身份都是假的……那我到底是什么？” 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旋转着落下，穿过她的身体，飘向地面。 我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那支钢笔。 “你是这支笔的守护者。”我说，“是那个故事最后的听众，也是下一个讲故事的人。你是……爱丽丝。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查查十六年前的新生档案。” 我把笔递给她。 爱丽丝盯着笔，没有接：“可是契约已经完成了。我应该消失才对。” “契约完成的是‘被困在414自习室’的部分。”我把笔塞进她手里——或者试图塞进，笔穿过了她半透明的手掌，掉在地上，“但没有契约规定，获得自由的幽灵必须去哪里。” 我弯腰捡起笔，这次只是握着，没有递出去。 “你无处可去，对吧？” 爱丽丝点点头。 “那就跟着我吧。”我说，“反正别人看不见你。就当……多个随身顾问。你对超自然系的课程应该很熟？” “理论上。而且只有大一上。”爱丽丝飘近了些，“但那些记忆像隔着一层雾，我不确定……” “总比我强。”我朝宿舍楼走去，“你还有实际经验——虽然是别人的经验。” 爱丽丝跟上来，这次她漂浮起来轻盈了许多。 “你不怕吗？”她问，“带着一个幽灵在身边？” “怕什么？”我挑眉，“按照定义，你是我的海德薇或者，嗯，家养小精灵？ “连笔都拿不住，还能害我不成？” 她眯起眼看我——我觉得她的真实年龄大概不太大。 “我可以给你讲鬼故事，在你睡觉的时候。” “请便，我睡眠质量很好。” “我可以让东西飘起来，吓你的室友。” “我住单人间，谢谢。” “我可以……” “你可以帮我预习功课。”我打断她，“《灵体交互原理》，你不是刚亲身示范过吗？” 我们走到宿舍楼前，刷卡进门。楼道里阴凉安静，大部分新生办完入住手续后就迫不及待探索校园去了。 “你真的不介意？”她小声问，像怕被墙壁听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幽灵，跟着你上课、吃饭、睡觉……” 我在房间门前停下，掏出校园卡。 “介意。”我实话实说，“我俩性别不同，大概。还是得避嫌的。” “但比起介意，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我打开门，“为什么我会梦见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你，而不是别人？”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是命运，还是安排？ 房间是标准的单人宿舍，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窗户朝南，阳光充足。还是独立卫浴。 我非常满意。 爱丽丝飘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校园。 “我不知道。”她说，“那些记忆……像别人的日记，我读了，记住了，但不懂其中的情感。我知道她喜欢下雨天，讨厌香菜和胡萝卜，我知道她害怕黑暗，却坚持选择了在深夜进行灵体沟通考核。我知道她最后悔的事和最骄傲的事……” 她转过身，阳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晕。 “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存在。”她看着我的眼睛，“也许你能帮我找到答案。” 我把行李放在墙边，背包扔到床上，钢笔放在书桌上。 “成交。”我说，“你帮我通过超自然系的课程，我帮你搞清楚你是谁——或者，你想成为谁。” 爱丽丝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模糊，不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它清澈、真实，属于一个刚刚诞生、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存在。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她飘到我面前，伸出手 ——虽然明知道握不住，但我还是抬起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她的手掌虚贴着我的手掌，冰冷到给人温暖的错觉。 “我是爱丽丝。”她说，“暂时这么叫吧。一个没有过去的幽灵，你的随身顾问兼……朋友？” “阿涅塔。”我说，“或者聂时云。超自然系大一新生，你的临时监护兼……舍友。” 我们的手分开。窗外传来学生的笑声，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踢球。一切都正常得不可思议。 除了我房间里飘着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幽灵。 “现在，”我打开电脑，“我们先从课程表开始。《灵体交互原理》周一晚上，地点（五）301。” 爱丽丝飘到电脑旁，好奇地看着屏幕：“真方便。记忆里那时候还要用纸质课表。” “时代在进步。”我点开教学系统，“幽灵小姐，你对叶正义教授了解多少？” “叶教授……”爱丽丝歪着头，努力搜索记忆，“她给‘我’上过课。考勤挺严格。她主编的《灵体交互原理》是当年的权威教材……” 她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爱丽丝的声音变得迟疑，“叶教授……她有个孩子？不，好像是两个，记忆里好像见过他们。” 我等着她说下去。 但爱丽丝摇了摇头：“记忆到这里就断了。像被剪掉的胶片，只剩空白。” 我记下这个信息。也许不重要，也许很重要——我开始无师自通这里的规则，在超自然系，没有什么是真正不重要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新生群的消息： “今晚七点第三食堂，超自然系新生欢迎会！有惊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