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为何要扮猪吃妻》
第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玄清山上有个玄清观,玄清观的掌门玄清真人正在山门口送别她的大徒弟燕客惊。
掌门身后还跟着一群年岁不大的少年,众人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身形清瘦的女子,有几人甚至开始抹起了眼泪。
玄清真人凝视她半晌,最后只幽幽叹气道:“是师傅没用,治不好你的病。”
她面前的女子身着青色道袍,五官看起来还有几分稚嫩,但气质已经颇为稳重。
燕客惊将心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扬起笑道:“道心缺失乃是天生,世间凡药如何能治?师傅已经为徒儿付出太多,如今得知有机会补全道心,徒儿必须去试一试。”
“若你只是为了此事,为师不会阻拦,可你这孩子什么秉性为师一清二楚,你明明是为了道观而去。”
玄清道观刚缴纳了一年的供奉,灵石根本不够修炼,就连余粮也不够喂饱那群孩子。
若是下一年灵石不够,五大宗便不再提供庇佑,甚至有权收回道观,乱世艰难,到时候一大家子人都会无处可去。
正巧五大宗门围剿魔主出了岔子,让魔主元婴逃窜散落各地。听说只要寻到魔主元婴,便可被收为宗门亲传弟子。
燕客惊对成为大宗弟子不感兴趣,她想着用奖赏换取道观入正统名录,以后不必再缴纳供奉,甚至可以自立门户,若是还能换取灵药补全道心也算是锦上添花。
玄清真人面色凄苦,“为师无能。”
燕客惊无奈道:“和师傅无关,实在是五大宗收取的供奉过于...”
“住口!”
玄清真人连忙拦住对方,生怕燕客惊说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外人听见,到时候五大宗肯定不会放过燕客惊。
“这么多年若不是五大宗抵御妖族魔族...”
燕客惊头都要大了,赶忙出声打断她,“好了师傅,这话你都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了,所以凡人能活下去都是因为五大宗,我们必须要感恩,徒儿明白的。再说找回魔主元婴不也算是为民除害嘛!”
见她如此懂事,玄清真人又开始回忆,“我在山林捡到你的时候,你才有我半个胳膊长,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玄清真人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扯着燕客惊的袖子不让她下山,“魔主元婴包含魔主所有修为,对于妖魔来讲可是修炼的好东西,你虽然修为尚可,但在那些妖怪眼前根本不够看!”
燕客惊连忙招手让两个年纪大些的师弟师妹过来,“乐山,乐水!快将师傅拉走!”
待玄清真人被拉开后燕客惊立马往下山的路走,她不敢回头,冲身后扬起手。她高声道:“师傅,徒儿心意已决,不必再留!”
说罢燕客惊便迎着风蹬蹬跑下山。
行到半山腰处,天空竟然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穿过茂密树叶打湿燕客惊的头发,雨势逐渐变大,将她的视线尽数遮挡。
本来离别就够让人伤心,如今连天公都不作美,让她下山还要淋一场雨。
借着这场雨,燕客惊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风声卷着雨水呼啸,呜咽哭声被吞没,茫茫天地中仿佛只有燕客惊一人。
她揉着眼睛,在穿过一片茂密丛林中竟然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座玄清山除了师门中人也只有打猎的人会进来,但是猎人一般去后山打猎,怎么会在这出现?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燕客惊并不怀疑自己听错,她立在原地,仔细听着动静。
果然没一会儿声音又开始了,这次燕客惊不敢懈怠,迎着风雨走了过去。这样恶劣的天气,若是凡人迷路被困,她正好下山将人带回去。
若是别的东西...
燕客惊神色凝重,右手握住腰间长剑蓄势待发。她拨开树枝脚步放缓,眼尖发现不远处有个黑色身影倚坐在树下。
燕客惊走近看着眼前一幕瞳孔骤缩。面前的人看着年纪不大,双目紧闭,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嘴角不停溢出鲜血,在雨水冲刷下蜿蜒滑入领口。
即使如此狼狈也盖不住此人颜色惑人。
但是让燕客惊出神的不止是面前惊悚的一幕,而是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脑海无端掀起的浪潮。
自从有记忆开始,她总是隔三差五做着同一个梦境。梦中之人面目模糊,但似乎与她关系亲密,会在每一次入梦的开始回头冲她笑,又次次以一种血红到让人窒息的场面结束。
惊醒之余总是迫切想要知道梦中人在说什么,为何梦中记忆深刻醒来便茫然。
这样的场景虽说称不上噩梦,但也成了燕客惊幼时到少年时期的困扰。
不知为何,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心中隐约觉得梦中人合该长着这样一张脸。
沉重急促的呼吸在嘈杂雨声中格外明显,似乎下一秒此人就要断气。燕客惊回过神,赶紧捉住此人手腕将灵气探入。
半晌后燕客惊轻放下手腕,她眉心紧皱将此人拦腰抱起。似乎察觉到有人来,少年顺从地将头靠近她的胸口。
燕客惊熟悉地形,很快将人抱到一处山洞。她将人放到干燥的草堆上,然后从包中拿出灵丹硬生生撬开对方的牙齿塞了进去。
好在这人意识虽然不清还是本能地将丹药咽了下去。
燕客惊又抽出几簇干草,两指一搓便召出团火苗,草堆很快燃起热气。
有些暖意后她才有心情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少年。
燕客惊自言自语道:“他也是修仙之人,但是经脉寸断,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她捧着脸看着男子苍白的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美。肤如凝脂五官似玉石雕出来的一样精致,若不是喉结明显,燕客惊一定以为这是个女子。
不过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人造化。已经尽了心意,她并不想浪费时间,等雨一停,燕客惊便打算直接下山。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也或许是疗伤的灵丹起了作用。那人食指微动,眼皮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扇动,竟然有了要苏醒的感觉。
燕客惊屏住呼吸,看见他胸口一沉,缓缓睁开了如墨玉一般的眼。
燕客惊犹豫一下,问道:“这位道友,你现在感觉如何?”
听到人声,傅长安偏头盯着声音来源,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猜测应该是魂魄残初入体还不适应,等灵力恢复一些便好了。
他忍着钝痛开口道:“是姑娘你救了我吗?”
燕客惊见他意识清醒,于是松了口气道:“是的,我正好下山办事,途中看见你受了伤昏迷不醒,所以将你带到这里。”
傅长安并未暴露自己现在视线模糊,他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摸到地面粗粝的石块和干草,大致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想到那些宗门丑陋的做派,傅长安心口发紧,恨不得将那些害他的人碎尸万段。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被镇压后立刻魂魄离体运用秘术进入分身,虽然修为大减但活下来已是万幸。
记得这具分身是在玄清山,神识入体后似乎挣脱禁制跑了出来…
他装作伤口疼痛伸手捂住脸,实则掩饰不自然神情。
“姑娘是玄清观门下弟子吧,玄清真人数年前布施的身姿还历历在目,不知真人如今可安好?”
声音被闷在掌心,在燕客惊听来觉得有些可怜。听到他提到师傅,燕客惊放下了几分警惕,但手中法决已经掐好,就算他图谋不轨,以他重伤之躯也打不过自己。
“在下的确是玄清真人的弟子,敢问阁下是?”
傅长安抬起脸轻笑,让燕客惊觉得有些耳热,从没想过面若桃花会如此贴合一个男人。
“不知道友能否再给几枚丹药。”傅长安捂住胸口,双眉紧蹙,他叹气道:“待我痊愈必定重金报答”。
燕客惊回神,连忙拿出一瓶丹药放到他掌心,“区区一瓶丹药罢了,你不必如此客气。”
傅长安不语,心安理得收下丹药。
他轻巧地将对方刚才的疑问拨开。
雨一直在下,傅长安明白这女子在这儿是在等雨停并非关心他。两人相安无事地坐在洞穴两边,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减弱,他灵力渐渐充盈,也听见身旁人起身的动静。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光线对于他来讲略微刺眼,适应了好一会才能视物。
抬眼看去,一个青色的身影窈窕立在洞口处,少女抬起手接住毛毛细雨,转身冲他笑道:“雨快停了。”
八百年了,就连日月在这段岁月里都交替了无数次,更遑论那些早就模糊在记忆的人事。
傅长安看见燕客惊脸的那一瞬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了,寻找了几百年的人如此戏剧性出现,他许久没有尝到想要流泪的冲动。
几乎是咬破舌尖才克制住翻涌的情绪。
“你流血了!”燕客惊睁大双眼扑了过去,再一次灵力探入。
“咦?”她讶异出声,没想到此人恢复速度如此恐怖,最重要的心脉竟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她迅速松了手,一脸歉意道:“方才看你吐血,我还以为是伤势加重。”
傅长安盯着这张熟悉的脸,深呼吸几下才开口:“你...”话语在舌尖翻涌,眼泪还是克制不住溢出。
燕客见此惊讶道:“我们认识吗?”
傅长安笑而不语,但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这幅场面属实诡异,燕客惊抿唇退了几步远,她指了指外面道:“既然雨快停了,你的伤也好了差不多,那我就先走了。”
“咳咳!”
燕客惊看着他虚弱地咳嗽几声,然后抬起那双含泪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瞧她,一时之间步子竟然停了下来。
这人明明伤势好了一些,怎么看着比昏迷的时候还要虚弱。
傅长安又吐了一口血。他声音低沉,蔫蔫道:“姑娘你走吧,不必管我,任由我烂命一条自生自灭吧。”
本来就没想着管你!燕客惊假笑,不懂这人怎么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她活了这么多年哪见过这样俊秀的脸,还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她,似乎只要她一走了之,这人便呜咽着断了气一样。
燕客惊咬牙,转身欲走。
“好疼,好难受...”
少年声音清亮,语调婉转。
燕客惊红着脸转身,她走到此人面前一屁股坐下,恶狠狠道:“我还有事,最多陪你到山下。”
傅长安目光贪恋地停在这人脸上,他忽然伸手扣住燕客惊的掌心将脸凑了过去。
两人距离近到吐息交融,未等燕客惊反应过来,他便盯着她略显慌张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在下傅长安。姑娘救了在下性命,无以为报,长安愿意以身相许。”
当初他与燕客惊初次相遇便说了这句话。那时他们少年意气互相看不惯,他故意说这话恶心那个平日正经的少女。
傅长安只盼她能有一丝记忆浮现,也足够给他希望。
燕客惊目移,将手挣开感觉脸上热气升腾,她呵斥道:“傅道友,请自重!”自己可是正经人!
她没注意到傅长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在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傅长安只是一个劲咳嗽,“咳咳,刚才是我轻挑,在下不过开个玩笑,还望道友不要介意。”
他呼出长气,问:“不知姑娘有何要紧的事情?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燕客惊眼神嫌弃,他这幅样子能活下来都不错了,还帮她?
但她还是如实告知,“那个神出鬼没的魔主被五大宗镇压,但元婴分散于各地,此事你应该知晓吧。”
修仙界不知此事的人恐怕和山顶洞人没两样。
傅长安颇感兴趣地点了点头。
燕客惊吹嘘道:“我此番下山,便是为了寻回魔主元婴,为正道添砖加瓦!”
第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一)
傅长安声音略低,叹息声在呼吸间转瞬即逝。
他思虑片刻,缓缓道:“若是此事...那我还真能帮上你的忙。”
燕客惊不信。
他嘴角上扬打了个响指,瞬间召出一个法阵。
燕客惊明显感到四周威压渐重,一些模糊的影子慢慢逼近山洞。
“不知燕道友可曾听闻问天宗有一脉天生对魂魄之类的鬼物敏感?”
“难道说?”
“没错!”他挑起眉稍,“其实我是问天宗亲传弟子,不仅天生对魂魄敏锐,甚至能召出法阵吸引游魂。这次受伤就是因为执行宗门任务受了伤,慌不择路逃到了玄清山。”
燕客惊起身抽出剑,她似笑非笑,恨不得将傅长安一剑杀了。
“那你也不用召出这么多游魂吧!”
傅长安无辜耸肩,“抱歉,一时没收住。看来眼下燕道友只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了。”
雨刚刚停,空气还带着泥土混杂水汽的潮湿味道,但现在全被刺骨的寒意遮盖。
游魂是一些死后之人的执念所化,虽然没有生命体征但由于吸收了强烈怨气还是具有一定的攻击力。
若是寻常几只燕客惊还能随意对付,可如今洞穴外乌泱泱一大片,她不过随意一瞥都觉得头皮发麻。
罪魁祸首反而悠闲地坐在原地,支着下巴懒懒看她。
燕客惊持剑劈开离她最近的游魂。
游魂破碎后化为黑气滚滚袭来,她五指飞快掐诀召出火团将其湮灭。
似乎受到火光吸引,数只游魂张牙舞爪地涌了上来。燕客惊勉强应付,但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他这是吸引了多少游魂过来啊!
“傅道友,说好的并肩作战呢?”燕客惊咬牙切齿道,余光瞥见那人竟然还颇有闲情雅致地数她杀了多少只游魂。
“七、八、九...燕道友加油啊。”他笑眯眯地鼓励,在听到质疑后面露难色,委屈道:“我已身受重伤,你怎么忍心让我一起战斗?”
好好好!燕客惊欲哭无泪,她算是明白这人受伤是活该了。
虽然傅长安嘴上插科打诨,但手上动作却不停,甚至还给燕客惊的剑上施了一层攻击咒。
至于被打散的游魂黑气则尽数进了他的肚子恢复灵力。等体内经脉勉强衔接上后,傅长安随手收了法阵。
洞外游魂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少,待燕客惊杀完一波后便彻底没了游魂踪迹。
太阳破开云层,山间薄雾散去只留翠绿的树叶滴滴答答丢下水珠。
燕客惊将剑收回剑鞘,沉着脸决意再也不理这人。蛇蝎美人,就算再好看心也是黑的!
“燕道友不想要快点找到魔主元婴吗?”
此话一出,燕客惊脚步顿下。
她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傅长安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形修长高挑,端着一张清隽的脸歪头看她,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吃一蟹长一智,燕客惊深表怀疑此人身份实力,万一带个拖油瓶上路她还不如将自己卖给五大宗打苦工赚灵石呢。
傅长安看出她的顾虑,缓声安慰道:“刚才是我施法过猛,但是效果确实没话说吧。”
燕客惊犹疑道:“那确实是...”
“你不否认带着我能更快找到魔主元婴吧。”
“不否认...”
“那不就得了。”傅长安上前一步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语气软绵绵道:“我实在是身体虚弱,劳烦道友扶着我下山。”
稀里糊涂捡了个漂亮男人的燕客惊稀里糊涂地将人带下了山。
刚出道观的时候太阳初升,现在已近午时,阳光普照大地。街上肉包子的味道十分缠人,掀开盖子蒸腾的热气几乎将燕客惊的视线全数勾了过去。
她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心想买几个馒头吃算了。
“走吧。”傅长安忽然扯着她的袖子将人带到镇子上最奢华的百味楼。
百味楼上下三层,还未走近便闻到里面传来的香气,燕客惊几乎是嗅到味道就下意识分泌口水。
但她还是按住傅长安的手瞪他一眼,“把你卖了都吃不起。”
“哼,吓死你了。”傅长安扬起下巴,“傅兄请你吃。”
燕客惊拗不过他,还是跟着进去了。她小声吐槽,“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好意思自称兄长。”
店里人不多,只有一张桌上有人。
傅长安毫不客气点了一大桌子菜,每上一道菜燕客惊的眼皮就狠狠一跳,她现在已经想好等会怎么跑路了。
店小二也是聪明人,看着两人衣衫朴素,直接笑脸凑了过来,“两位客官,本店是先付钱再吃饭,小本生意还希望两位谅解。”
燕客惊尴尬地扣着袖子,眼神回避。
“诺。”傅长安忽然掏出一锭银子推到桌边,“不用找了。”
店小二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银子收进衣袖,语气热情道:“两位大人吃好喝好!”
燕客惊没想到这人居然真有那么多钱,立马不客气地举起筷子开始风卷残云地进食。
等吃得油光满面的时候抬眼才发现傅长安并没有吃多少,反而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你不吃饭盯着我做什么?”燕客惊凶巴巴道:“没见过美人啊。”
傅长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没见过,秀色可餐哪还有胃口再食这些俗物。”
登徒子!燕客惊不再理会,继续往肚子里塞食物,直到实在吃不下才停手。
傅长安又开始在她耳边说耳旁风,“相信我,救命之恩我绝对会报。”
“待我实力恢复直接带你杀穿修仙界。”
“等我...”
“停!”燕客惊到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既然如此厉害,那你便说说魔主元婴在哪?”
傅长安收了笑一脸正色,他口中念念有词迅速起卦。
半晌后拧着眉道:“百里外的贺家村。”
这句话声音有些重。
隔壁桌子的客人听到贺家村三个字忽然搭话,“你们二位也要去贺家村?”
燕客惊转头,见那张桌上坐着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
两人穿着明显不似普通人,尤其是那位女子更显贵重。一袭鹅黄色衣裙衬得面容清丽,肤色淡淡如高山雪,在陌生人直视下仍旧落落大方。
她身旁的友人看着只是白净公子样。
黄衣女子冲他们拱手,“我来自修仙家族姜氏,姜飞瑶,这位是我的兄长姜飞柳。”
那男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两位道友前往贺家村是为了恶鬼吃人一事吗?”黄衣女子继续道。
姜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修仙家族,燕客惊和傅长安并未施法遮挡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所以被识破并不奇怪,倒是她口中的恶鬼吃人一事让燕客惊十分在意。
“在下燕客惊,不知姜道友所说的恶鬼吃人一事是指...”
姜飞瑶放下茶盏,并没有遮遮掩掩如实道:“二十日前,贺家村有两户人家忽然上报官府说丢了孩子,官府派人过去一看竟然发现了鬼气的痕迹。从二十日前到现在,贺家村居然丢了五个孩子,现在闹得当地人心惶惶。”
竟然有如此奇怪的事情?燕客惊久居深山很少过问俗事,所以对此毫不知情。
姜飞瑶又道:“二楼有雅间,正好我和兄长订了一间用做休息。若是道友感兴趣的话不如上去细聊?”
燕客惊和傅长安相识一眼,他对此事也十分感兴趣,毕竟那只恶鬼身上可能就有他的部分元婴。
于是双双答应下来。
几人早已吃饱喝足,在姜飞瑶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待众人入座,姜飞瑶开门见山道:“两位此次去贺家村难道不是为了此事?”
燕客惊神色微动,心中盘算这两人是在试探还是单纯询问。不过魔主元婴是否在贺家村并不能听信傅长安一人所言。
姜家兄妹更像是真的为贺家村的怪事发出疑问。
“是不是我出言过于冒昧?”见她迟迟不回答,姜飞瑶脸色尴尬。
“怎么会。”燕客惊连忙否认,她面不改色道:“我也只是听到一些贺家村的风声,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还得多谢姜道友解答。”
她紧接着道:“那道友去贺家村是为了此事?”
“没错。既然涉及到鬼怪一事,五大宗不可能放任这些妖魔鬼怪危害四方,我们姜家归属五宗之一的月天宗管辖,当仁不让地接下此事为宗门分忧。”
目前所有的修仙门派俱归属于五大宗,除了五宗之首的问天宗,剩下的四宗月天宗、木天宗、寒天宗和宁天宗实力相仿,互相制衡。
听到她这么说,燕客惊身侧之人嗤笑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一直沉默的姜飞柳神色不善地盯着傅长安,“你兄长似乎对月天宗有意见?”
大开的窗户吹来阵阵微风,将他额上发丝拂乱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燕客惊眨眨眼,再一看傅长安神色如常,难道刚才一闪而过的阴翳表情只是她的错觉?
傅长安屈指捻起茶盏,淡淡道:“怎么会?在下只是觉得实在有缘。我们此番下山历练本就想着为民除害。没想到正好碰到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一起同行,也好多份助力。”
姜飞瑶眼睛一亮,“正有此意。”
见她这样,姜飞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冷哼一声闷头喝茶。
傅长安出言突然,燕客惊有些骑虎难下。现在他们都以为自己和傅长安是一伙的,若是忽然分别会不会过于突兀?
似乎察觉到燕客惊情绪不宁,傅长安忽然凑了过来嘴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吹拂过耳畔,让燕客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反正我们也要去贺家村,我贸然答应下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可恶!盯着这样一张脸她怎么可能说出拒绝。
“你们...”姜飞瑶忽然捂住唇,她惊讶道:“没想到两位情谊如此深厚,怪我眼拙当你们二人是兄妹了。”
燕客惊瞬间感到脸颊发烫,她摆手想要否认,刚抬起手忽然被傅长安按了下去。
他似乎心情极好,“事不宜迟,现在便出发前往贺家村吧。”
姜家不愧是归属月天宗的修仙家族,财大气粗。他们修为皆是筑基还不能御剑飞行,燕客惊想着四人租个牛车赶路,又便宜又快捷。
没想到姜飞柳一个口哨便唤出两只展翅七尺的云鹤。
姜飞瑶痛快地让两人共乘一只,“有了此禽,我们能更快到贺家村。”
燕客惊不再推辞,拉着傅长安跳了上去。
“恭敬不如从命。”
这云鹤是有修为的灵兽,速度之快超乎燕客惊的想象,她估摸着有半个时辰便能到达贺家村。
身后的人像是没骨头似的贴在燕客惊身上,美其名曰是风太大借她身上靠靠。
燕客惊有些无语,“你还真是一点廉耻都没有,我们很熟吗?”
“此言差矣。”傅长安开始胡言乱语,“你对我可是救命之恩,我整个人都随便你差遣。要不是你不愿意,我都直接以身相许了,这还不算熟吗?”
真是不知羞!燕客惊本来觉得这人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说出更孟浪的话。
她现在都怀疑此人身份真假,问天宗真的会招这样没正行的弟子吗?
她推开一次,傅长安又没脸没皮地贴了上来。偏偏他的确带伤,燕客惊最后都懒得动弹,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幸好傅长安没有更逾距的行为,否则她当真一剑将其劈成两半。
很快燕客惊便看到坐落于深山的一片村落,这应该就是那个闹鬼的贺家村。
不过现在还未到黄昏时刻,此处便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燕客惊眉头紧皱,这贺家村似乎的确有些诡异。
云鹤慢慢落到地面,将几人放下后便自行展翅进了山脉觅食。
贺家村的诡异不光只这一处。
他们迈进村子,这才发现此处安静得可怕连声狗吠也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片死寂之感。
这样的场面让燕客惊有些心慌。
她环视四周,一间和周围土房格格不入的砖瓦房吸引了她的注意。
燕客惊还未走近便感到有股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缓缓抬头,一双空洞的眼睛隔着半开的窗缝死死盯着她。
她瞬间感到汗毛直立,下意识退了一步。
第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二)
‘吱呀’一声,木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他耷拉的眼皮盖住半个瞳孔,光线昏暗之下才会给燕客惊眼眶空洞的错觉。
那个老人在门缝中观察了几人许久,这才推开门冲他们行礼。
“你们便是月天宗的仙长吧,老夫是贺家村的村长,真是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们来啊。”他说得殷勤,但是面目毫无波动倒显得有几分诡异。
姜飞瑶性子直爽和淡雅长相不符。她摆手道:“老人家不必多礼,为民除害本就是宗门职责。只是村中怪事还需您给我们细细解答一番。”
村长目光在几人脸上缓慢移动,在观察的同时也在被观察。
燕客惊敏锐发觉出不对劲。明明是初夏,为何他穿得如此厚重?
村长将几人迎了进来。
由于门窗关得严实,所以房内点着几根蜡烛,烛光影影绰绰映在几人脸上,越发显得气氛诡异严肃。
村长叹气道:“村子不过两百多户人家,附近也没有其它村落,我们贺家村自古依山傍水生活也算富足。没想到出了那档子事,到现在村子已经丢了五个娃娃,大家现在基本上都不出门,就怕恶鬼再来。”
“官府的人说恶鬼吃了孩子?”傅长安忽然出声发问。
“没错。”村长胡子一抖,“官府的人来调查说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出现了鬼气。前几日我们村的虎子上山打猎发现了那些孩子带血的衣物,虽然村里人都觉得是被山上猛兽吃了,但官府的话也许有几分对。”
聊起此事村长侃侃而谈,几乎将这段时间的怪事全部说了出来,最后又极力拜托几人将恶鬼灭杀告慰几个孩子的在天之灵。
出了村长家门几人面面相觑,显然察觉到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解决。
燕客惊也觉得村长态度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她趁没人注意拉过傅长安的胳膊小声问:“你确定魔主元婴在贺家村?那你能感应到这附近真有恶鬼吗?”
比话语先落下的是少女身上的香气。
傅长安遗憾道:“这里真的有魔主元婴,我不可能算错。但是具体在哪在谁身上我也不清楚,至于恶鬼...这里的鬼气的确比其他地方要重许多。”
“好吧,信你一次。”她松开了傅长安的袖子。
听到五户人家丢了孩子燕客惊不免跟着痛心,想到要是自己年纪尚幼的师弟师妹如果也发生了类似意外,她和师傅该有多伤心啊。
原本只是为了魔主元婴而来,现在燕客惊是真想着要帮助村子百姓除掉恶鬼。
姜氏兄妹比之二人显得更加焦灼,这次贺家村之行更像是宗门给予姜家的任务,若是完成不了不仅二人受罚,家族也要收到牵连。
可线索看着繁多有用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姜道友。”
少女清亮的嗓音让姜飞瑶心头的焦虑散了一些,她回头报以微笑,“怎么了?”
燕客惊绑着两个略显松散的麻花辫,鬓角发丝软软垂在耳侧。她的脸不施粉黛如天边月,眼前河,虽不如她身旁的友人长相蛊惑,但是让人如同看见辽阔天地一样心情舒适。
“天色迟暮,不如那五户人家我们放一放明日调查,今日先去那个找到小孩衣物的虎子家问问?”
燕客惊眉眼弯弯,“不然东一榔头西一棒什么也理不清。”
于是众人迎着夕阳余晖敲响了贺虎家的门。
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谁?”
姜飞瑶高声道:“我们奉月天宗之命,前来调查村子恶鬼一事。”
听到月天宗的名字贺虎才缓缓开了门,燕客惊眼尖发现此人左手藏在袖中,但是随着动作露出一点寒光。
他手中竟然握着把刀。
好在这个眼下乌青的中年男人低头看见几人漆黑的影子并没有出手,只是毫不在意地将匕首放到桌上。
鬼可没有影子。
贺虎背对着他们,阴阳怪气道:“仙长大驾光临可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没等反应恶意从何而来,贺虎又继续道:“进来吧。”
进屋后燕客惊鼻子耸动,这屋里好大的药味。下一秒疑惑解开,只见里屋支着张床,上面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看见家里来了许多人倒也不害怕,用一双因为瘦格外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床边还放着一碗漆黑的药。
贺虎目光怜惜,“这是我的女儿毛毛,她娘去得早,她从小身子不好一直喝药调理。”说到这他目光一冷,淡淡道:“村子短短数日丢了五个孩子,家家户户都担心下一个轮到自己。当地官府第三天的时候就给宗门投了信,你们竟然到现在才过来。”
“到底是大宗门,几条人命对你们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得姜氏兄妹面红耳赤,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只觉得冤屈。他们自从接到命令便飞速赶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可若不是他们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姜飞瑶苍白解释,“宗门事务繁多...”
这时傅长安忽然伸手打断贺虎的回嘴。他眉眼带着烦闷,“正事要紧,大家都不想看到下一个孩子出事。”
气氛一瞬间凝固。
贺虎斜着眼睛从上倒下将傅长安打量了一遍,疑惑道:“你是男是女?”
“噗嗤—”
这下在场除了毛毛全部笑出了声音。
见傅长安脸色阴沉得滴水,燕客惊连忙岔开话题,她摆摆手和气道:“正事要紧。”
待他们往里屋走的时候燕客惊落后一步,忍不住在傅长安耳边调笑,“傅美人快些走啊。”
这时傅长安却忽然勾起唇角,他半阖着眼居高临下注视着燕客惊,整张脸因为这一笑都生动起来,几乎将她惊艳到失了片刻神。
傅长安双手环胸,上身微微弯下和燕客惊四目相对。他神色莫名,“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说罢便放任一头雾水的燕客惊立在原地,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屋。
什么意思?燕客惊茫然地歪了歪头,还是姜飞瑶喊她快些过去才将这抹疑虑藏进心底。
贺虎也不避着毛毛,向众人细细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村子才丢了两个孩子,大家原先以为是村子来了拐子,没想到官府来人调查一番后说是有鬼气,得让宗门那帮修仙人来管。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已经有些警惕但还不至于整日闭着大门。贺虎正逢存粮不够必须得上山一趟,于是将毛毛交给邻居照顾自己独自上了山。
他是在上山的必经之路发现了失踪孩子的血衣,衣服上还有被撕咬的痕迹。
“为什么不觉得是狼豺虎豹干的?”姜飞柳问。
贺虎讲得入神,被打断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打猎这么多年,还能分辨不出是不是禽兽撕咬的痕迹?再说官府来人看了血衣,上面的确带着鬼气。”
傅长安忽然道:“将血衣拿出给本尊...给我看看。”
贺虎一脸为难,“那些东西都被村长带走了,我这哪有。”
没想到床榻上的毛毛忽然开口,“爹,铁柱的虎头鞋村长没带走。”
众人目光瞬间被毛毛吸引了过去,陌生人的视线看得她羞涩将头埋到被子里不再多言。
贺虎拍手,“是嘞!当时那鞋我看着眼熟,像是毛毛玩伴铁柱的鞋,于是就拿给毛毛让她认认,最后村长来的时候就把那鞋忘了。”
说完他便利落地在院子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双虎头鞋。
凡人只觉得是双普通的鞋,但是修仙之人洗髓伐经,双目自然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这双虎头鞋沾着淡淡血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鞋上的确弥漫着浓重鬼气。
燕客惊戳了一下傅长安的胳膊,揶揄道:“怎么样大宗天才,能看出什么吗?”
傅长安少见地没有理会她,只因为他看出这鬼气不同寻常,似乎还夹杂着几丝魔气。而这魔气对他来讲不能再熟悉,因为这魔气与他身上的同根同源。
看来的确有一部分元婴被那恶鬼拿到了。
毛毛虽然身体消瘦,但是眼睛黑黑亮亮看着格外喜人。
见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燕客惊走近好奇问她,“你叫毛毛吧,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毛毛脸蛋红扑扑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蜡烛燕客惊的手,“姐姐长得好漂亮,跟话本上说的侠女一样。”
几人围坐在桌前听到毛毛童言忍不住侧目,姜飞瑶假装不忿道:“你怎么不夸夸另外一个姐姐?”
毛毛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为难道:“这个姐姐是侠女,你是仙女,不一样的。”
姜飞瑶展露笑颜,听她这话嘴角直接翘了起来。
贺虎扶膝大笑:“哈哈哈哈哈,毛毛最喜欢听我讲那些修仙人为民除害的故事,这姑娘一身道袍看着潇洒利落,是她想象中的侠女模样。”
燕客惊有些心软,已经猜到体弱多病的女孩是怎么通过那些文人笔墨幻想一个绚丽世界。
毛毛说:“姐姐看起来好厉害,会捉住那只吃人的鬼吗?”
她忍不住抱了抱女孩小小的身体,承诺道:“会的。”
天色已晚,附近也无酒楼客栈,贺虎嘴硬心软,骂骂咧咧地拦住几人让他们住了下来。
燕客惊与姜飞瑶在里屋打了地铺,而傅长安和姜飞柳则与贺虎睡在外屋。
月光从窗缝钻了进来,将燕客惊脸上复杂的神情照了个一清二楚。
她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日便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不仅和傅长安这个神秘古怪的人纠缠不清,又偶遇姜氏兄妹掺和到贺家村一事上。
虽说她最终目的是为了取贺家村的魔主元婴,但过程坎坷还是超乎了预想。
尤其是傅长安这个人,燕客惊更觉得有许多谜团。
称自己为问天宗弟子但是行事又十分低调,在姜氏兄妹表露身份时候也没有声张。虽然说跟着她是为了救命之恩,但燕客惊总觉得此人别有所图。
所图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但是明知此人身份不明目的不纯还是默认他留在身边,燕客惊承认自己有私心。
一是他长相赏心悦目加上实力不错能够给她助力,二是她也想要搞清楚梦中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见到傅长安便会将他和梦境联系起来。
傅长安似乎认识她,可燕客惊记忆中确实没有半分对他的印象。
是曾经跟着师傅在镇上布施的时候见过吗?
毛毛因为生病睡觉时候呼吸声十分沉重,在夜里格外明显。而身旁的姜飞瑶睡相很好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算燕客惊不转头也知道她同样无眠。
才分别一日,燕客惊就开始思念道观。
她与师傅亦师亦母,后来因为爆发了灾荒又收养了许多孩子,那些孩子现在都是她的师弟师妹。一大家子人虽然清贫但也快乐,所以燕客惊才如此迫切地想要为道观争取一个安稳日子。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院子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虽然轻但在夜里还是有些明显。这声音不似人走路的脚步声也不似风声,但离她们耳边越来越近。
声音忽然停在窗外。
燕客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握住身旁的佩剑,头缓缓转过去和姜飞瑶明亮的眼睛对上。
两人几乎片刻间懂了对方意思。
就在她们蓄势待发之际,窗户忽然被破开,一大团黑影钻了进来目标明确地扑到床上熟睡的小人身上。
“不好!”
燕客惊大喝一声跳起来试图阻拦。
第4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三)
黑影迅速把毛毛笼罩,将其缠绕成一只人形大小的茧。
毛毛惊醒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让她恐惧到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用小手拍打着困住她的奇怪东西,但很快小手便被内里黑影延伸出的触手紧紧绑在身侧。
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燕客惊驱剑试探地将包裹毛毛的茧剖开,但剑尖刚刚没入其中,这团粘稠近乎液体的黑色便顺着剑尖爬了上来。
姜飞瑶施法试图阻拦,黑影直接将她的灵力吞没,燕客惊故技重施同样如此。
这时一道白光从外屋钻了进来精确地将缠绕到燕客惊手腕的黑影斩断。
空气中发出火焰炙烤皮肉的滋滋声音,黑影居然似人般哀嚎一声。
燕客惊摆脱束缚下意识地想要继续将剑拔出,奈何她用出了吃奶的劲手中剑仍旧纹丝不动。
“别费力气了。”冷淡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傅长安凝视这一团奇怪的东西,眼中情绪闪烁。
燕客惊无奈收手,看着黑影快速将自己的佩剑吞没。
贺虎见此一幕差点当场晕了过去,他挽起袖子,凄厉道:“你这个恶鬼!放开我女儿,我和你拼了!”
边叫嚷边扑向床榻。
好在姜飞瑶和姜飞柳眼疾手快地拦住贺虎,这才阻止他不自量力的行为。
黑影膨胀起来,逐渐化为一个模糊的人形,隐隐约约能看出狰狞的五官。它张牙舞爪地朝着几人冲了过去,燕客惊挡在身前抬手召出防御法阵将几人笼罩其中,恶鬼被狠狠弹开。
就在众人以为它再次发起攻击时,这恶鬼竟然裹挟着毛毛飞快逃出了屋子。
刹那间便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贺虎呆呆看着天边,两眼一黑。
燕客惊还从未见到如此奇怪的恶鬼,她焦灼地问傅长安,“你不是问天宗弟子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法术根本不管用?”
听到他是问天宗弟子,姜氏兄妹瞬间正色。
“原来这位是问天宗高徒,难怪出手如此果断。”
傅长安不理会他们,只是温和地安抚燕客惊,“不要慌,这只鬼实力绝对在筑基之上,所以你们的攻击对它不起任何作用。不过别太担心,我刚才趁它逃跑的时候撒了些追魂粉,可以直接寻到恶鬼动向。”
说到这他语气带着些疑惑,“这恶鬼似乎并不想伤人。”
燕客惊苍白的面目稍微恢复了些血色,她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道才缓缓松了口,心中的愧疚如山倒顷刻压了过来。刚才若是她反应快一点,说不定毛毛也不会被带走。
“燕客惊,不是你的错,别忘了此事本来和你并不相干。”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燕客惊点点头,将情绪压了下去。
现在着急也没用,必须尽快寻到恶鬼踪迹。
姜飞柳将晕倒的贺虎扶到床上。
他摸了摸贺虎脉搏,确认人没事后缓缓开口,“好奇怪。黑影似乎只是想带这小孩走,并未有伤人之心。按理说恶鬼实力在我们之上,完全没必要对我们手下留情。”
姜飞瑶也有些赞同,但她还是有几分疑惑。
“傅道友,你说我们的攻击不起作用是因为实力问题,可你也是筑基境界,为什么刚才能直接将缠绕在燕道友手上的触手斩断?”
被几道炙热视线盯着,傅长安泰然自若道:“我属问天宗鬼道一脉,修炼招魂典籍产生的灵力天然对这些鬼物产生克制。”
此言一出,众人不再怀疑。
燕客惊目光灼灼,“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出发吧,不能再让更多孩子出现问题。”
“等等。”傅长安打断道:“这鬼怪实力强劲,我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确实,可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啊...”姜飞瑶拂袖坐在凳上,已经全无初见时候谈笑风生的气概。
这次任务对家族有多重要她不是不清楚。姜家新一代唯有她们兄妹二人跻身筑基,偌大的修仙家族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只靠一个快要坐化的元婴期老祖撑着。
若是天月宗不再继续修炼资源的支持,恐怕姜家没多少时日便被附近虎视眈眈领地的妖族吞并。
但任务固然重要,作为家族中流砥柱的她们若是没了命,姜家才是真真正正完了。
气氛一瞬间凝滞住。
燕客惊佩剑丢失,她摸着空落落的腰侧神色深沉。她一边记挂着被捉去的毛毛,一边想着很有可能在恶鬼身上的魔主元婴,心中自知这一趟非去不可。
但姜氏兄妹现在明显有了退缩之心,看来万事还是得靠自己。
燕客惊长舒一口气,平日里圆润温和的眼睛也带了几分沮丧。
“我...”
“你很想去?”傅长安忽然开口,那双漂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
燕客惊愣愣点头,她背对着姜氏兄妹,声音如蝇虫大小道:“元婴对我很重要。”那关乎整个道观的未来。
说出这话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在傅长安面前吹嘘自己为民除害的样子还没忘记,现在便袒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想象中对方或谴责或诧异的眼神并未出现,傅长安甚至还笑着将她鬓角发丝勾到耳后。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脸颊,燕客惊的皮肤很嫩,在力道下染上薄薄一层红。
傅长安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自作主张地将其当做面对他的羞涩。
“我们走吧,去救回毛毛,然后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侧身对姜飞瑶道:“姜道友,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与燕客惊二人寻找恶鬼踪迹,你们守在村子护住百姓,防止恶鬼重新回来祸害村子。如何?”
这样的提议十分诱惑,很明显留在村子里要比前往深山老林安全得多,但姜飞瑶仍然有些开不了口。
另一人应了下来。
姜飞柳头一次对傅长安露出笑脸,“确实。况且傅兄主修鬼道典籍,应付恶鬼应该更加轻松。等恶鬼捉住后,姜家一定有所重谢。”
傅长安扬起眉,嗤笑一声。
“不必了。”
夜里的山林阴气十分重,今晚月光被云层遮盖,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若是不是他们耳聪目明,这时候可能连方向都辨认不清。
燕客惊紧紧贴着傅长安,有些唾弃自己当时想要一人前往的想法。就这样的场面恐怕还没找到恶鬼,她便先惊恐而亡了。
“还是怕黑?”
“当然.....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怕黑?”燕客惊停住脚步,一把扯住傅长安的衣摆。
傅长安的真实实力当然不是筑基经济,他浸淫/魔道多年,即使是分身的耳目也远远超过常人。所以很清晰地在这样的夜里不靠一点儿光瞧见燕客惊眼底的执拗。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副对我很熟悉的样子,而我却对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难道说......”
傅长安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说,你其实对我蓄谋已久?说!到底有什么阴谋!”
傅长安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他心中有些失落,还以为燕客惊想起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找魔主元婴?”
燕客惊抿唇,轻声道:“我不信你作为问天宗弟子不知道。我肯定是想用魔主元婴换问天宗的奖赏,你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想看我笑话吗?”
就连难过的小动作也和之前一样,看来这些就算是失忆也不会忘记。
傅长安语气柔和,“怎么会,我知道你有苦衷。”
“当然有苦衷。”燕客惊顺着台阶跳了下来,她继续质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熟悉?”
“说这个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年人声音清亮,“你身为正道,是怎么看待那魔界之主的?”
话题转变突然,燕客惊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魔主杀人如麻危害人间多年,被镇压后正道众人都是拍手叫好,我还能怎么看?”
他喉咙微动,“正道和邪流也不过世人规定。若是魔主也有苦衷呢?”
被正道教导数年的燕客惊有些反感这个话题,她语气恶狠狠道:“你什么情况?身为问天宗弟子正道表率,不会同情那种大坏蛋大魔头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很快又语气轻快道:“怎么可能,那种人当然还是死了好。”傅长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抑制复杂的情绪。
“我不认识你,只是和你有过一面之缘。”
“怎么可能?”燕客惊不信,这人古古怪怪,肯定是在诓骗她。
“若是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我怕黑?”
傅长安点了点她的眉心,举动十分亲昵暧昧,一缕淡淡的雾气从眉心抽出缠绕到他指端。
他不动神色地用秘术窥见部分燕客惊的记忆,只是这法子只能用一次且必须是对方并不在意的记忆。
但燕客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当自己被敲打了一下。
“不说话是不是心虚,是谁派你来我身边的?”她凶恶的样子像只发飙的小兽。
“数年前这附近闹饥荒,当时你和你师傅下山布施,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下雨天色阴沉,你拉着你师傅的衣袖说天黑了,害怕。”
傅长安斟酌着语句,将当时的场景模糊讲出。
那年他途径此处,的确看见玄清真人脸戴遮面斗笠布施,但是并未瞧见身边有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他便是在赌燕客惊不记得。
果然听完他所言,燕客惊双目茫然。
她警惕的神情逐渐松懈,拍了拍心口道:“那几天确实乌云密布不见天日,所以当时救你的时候你才问我是不是玄清真人的弟子。”
傅长安顺着她的话道:“没错,我当初受过玄清道观的恩惠,听到你有事自然想要尽几分绵薄之力。”
这下燕客惊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为何傅长安认识自己,又为何会主动帮她。
见她这幅呆样,傅长安狐狸似的眼睛露出几分可怜。
“我也怕黑,你能牵着我的袖子吗?”
燕客惊轻咳一声,连忙摆出高人架势,顺势拉住傅长安的袖子。
“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本姑娘便勉为其难地拉着你上山吧。”
追魂粉在鬼途径的地方发出幽幽蓝光。
越接近山顶的位置,鬼气便越明显,寒意钻进道袍紧贴皮肉,即使燕客惊运转灵力也挡不住刺骨的冷。
这地方实在诡异。
就在两人走上一个平坦的坡时,追魂粉戛然而止地消失了,半点踪迹也无。这时头上的大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在静谧的山中发出惊悚的声音。
燕客惊后退一步下意识仰起脸。
温热的液体滴答滴答落了脸上滑了了下来,一股刺鼻且浓烈的铁锈味涌入鼻腔。
第5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四)
借着微薄月光,燕客惊勉强看清树枝上悬挂着一团不知物种的血红东西,它的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揉作一团,尽力发出起伏的微弱呼吸。
温热的液体淌了一地。
燕客惊眨眨眼,忍住惊呼声,但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带着点香气的指端将她脸上的污浊擦去,燕客惊呆若木鸡任由他动作。直到感到脸上血迹被擦去,只剩下一些干涸在脸上,她才抓住傅长安的手掌。
声音有些颤,“我有些看不清...是...毛毛吗?”
“不是。”傅长安的回答十分笃定。
不知为何,燕客惊心一下子落到原处,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
燕客惊大着胆子召出火球,火光凑近才发现这团生物是团粉红色的肉球,依稀能看见身上为数不多的羽毛和被斩去一半的爪子。
她瞳孔陡然一缩。
这竟然是姜家的那只云鹤!
就在这时风声忽起,大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力道之大几乎将两人吹了一个踉跄。
“好饿啊...”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钻进耳朵,像针扎似地刺得她太阳穴的位置发出尖锐的疼痛。燕客惊捂住耳朵才感到痛楚稍微减轻了一些。
顶着狂风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远处有个面色苍白红衣长发的女鬼立在树下,两只全黑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们的方向。
女鬼发丝在风中纹丝不动,血红的唇忽然张开咧到耳根,口中传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过她好像有影子?
“饿啊...饿啊...”
傅长安也有些不好受,这声音的威压让他羸弱的分身几近崩溃,全靠着体内灵力运转才撑住。
而此刻他盯着那只鬼,不,准确得说是盯着女鬼胸口那团微微发亮的白光。
他面色难看,自己一部分的元婴果然被这只鬼拿到了。虽然他的元婴旁人吸收不了,但是能够辅助修炼,灵目一扫,这只鬼可能已经到了筑基后期或者是金丹期的修为。
如此修为的恶鬼怎么现在才被发现?五大宗是干什么吃的,只派两个筑基期的人过来。
不过他既然敢带着燕客惊过来,自然是有些保命手段。
“那只鬼是不是在向我们靠近?”
燕客惊呼吸一滞,几乎每眨一下眼睛那只鬼距离便和他们近了一些,但是始终看不清她的移动动作。
她猛地想起有种秘术有这样的效果,似乎叫缩地成寸。
“缩地成寸。”傅长安抬起胳膊将燕客惊拉到身后,“但她只是身法诡异了一些,并没有传说中那样一步千里。”
缩地成寸是天月宗的镇宗典籍。
果然,傅长安也想到了那种秘术。
燕客惊拨开他的胳膊,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她故作轻松道:“虽然你修为略高我一些,但我燕客惊也不至于弱到躲在你身后。”
“好。”
傅长安一笑,然后从衣襟出拿出几张筑基期也可以使用的符箓递给燕客惊。
她也没有客气,爽快接下,不拿白不拿。
这时女鬼忽然加快速度俯冲过来,她双手紧紧贴在身侧,在离二人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下,见他们召出防御开怀笑出了声。
偏偏眉眼僵住不动,只剩下血红的唇弯出灿烂的弧度,样子可怖极了。
“我好饿啊,你们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声音虽然不似刚才那般刺耳,但是喑哑难听,像是被人死死掐住脖子后挤出的声音。
女鬼直起腰,伸出一只手将自己的半张脸皮撕开咽了进去,脸上露出生生白骨和粉红色的血肉,似乎这样才能够缓解她一点饥饿感。
这只鬼诡异的操作让燕客惊眼角抽搐,口中吐出的话更是让她眉心紧锁,心中对几个孩子的下落似乎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很快回神,趁这女鬼没有发起攻击两指夹住张专克鬼神的雷系符箓毫不犹豫地扔到女鬼身上。
“恶鬼,孩子在哪!”
符箓碰到女鬼衣摆很快炸开,电光四射。
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修士出手如此狠辣,女鬼并未躲避,任由符箓将她的元婴皮肉炸裂。
她痛苦地发出嘶嘶声音,身上鬼气四溢搅动附近的树枝剧烈抖动,甚至将一些石块掀起,燕客惊眼疾手快躲开了差点砸过来的石头。
“真疼啊,你这小姑娘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消瘦的颧骨堪堪挂住蜷缩卷起的脸皮,她漆黑看不见眼白的双目忽然直直盯着燕客惊,似乎是察觉到了趣味一样闪过一丝光。
“来找那些娃娃?你们是月天宗的修士?”她眯眼冷笑。
这种未入轮回的鬼人性早已在人间蹉跎得差不多,只靠嗜杀提高修为生活。
不过这只鬼倒是奇怪,鬼怪对修仙人从来都是恨之入骨,甚至视修仙人的肉身为大补之物,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又怎么会这般平和地和他们交谈。
她硬着头皮道:“我们从何来不重要,重点是你快点将孩子交出来,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滥杀无辜?”女鬼脸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她将这四个字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指摸了摸嘴唇,将唇色揉得更加艳丽。
她挑逗暗示道:“你猜猜那些孩子去了什么地方?”
燕客惊眼眶通红,她祭出符箓迅速施法朝着女鬼方向射去。
女鬼长袖一挥,飞来的符箓全部被其甩到一边,半边山头的树木迎风而倒,发出轰隆巨响。
她眼底露出倨傲之色,飘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睥睨燕客惊。
“月天宗果然还是那副德行,打着除鬼的名义却只派些蝼蚁过来。”
女鬼抬起胳膊,手中慢慢浮现出一把长剑。
看见那把剑燕客惊握紧双拳,这把剑是师父花了几百块灵石购得,只为了她下山除恶顺利一些,如今在恶鬼手上看见,不亚于为她的怒气又添了一把火。
她念出法决,冲天的灵力自她身上涌出裹挟着剑气如浪潮般翻涌而去。
“作恶还如此猖狂!”
威压不小,女鬼脸上不再坦然,她飞跃而起鬼气化为触手织成密密麻麻的大网将燕客惊挡住。
灵力侵蚀掉不少鬼气,但是在源源不断的再生触手之下显然有些不够看。
女鬼双目泛红,双手慢慢合拢,鬼气大网也渐渐重叠向着燕客惊逼近。
燕客惊欲逃,但不知为何身子忽然一软,双目发黑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小心!”
傅长安此时也顾不得还在恢复的经脉,他面色煞白一跃而起,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出现在燕客惊身侧。
可惜还差了一步,女鬼掌心已经合住,鬼气很快将两人包裹住,惊呼声也被吞没在其中。
“哼,黄毛丫头小子也敢挑衅我。”
女鬼舔了舔唇角,饥饿感又一个劲涌了上来。
就在她收手的时候,胸口内的白光忽然闪烁不停,强大的吸力扯着她往那两个修士身边。
她脸色突变,这东西可是人间不少修士都在寻找的魔主元婴,她也是侥幸寻得部分,自从得到这元婴,修为可谓是一日千里,也无愧于它的主人是能够抗衡五宗的大能。
但没想到一直乖乖但在心口的元婴今日却忽然发生异变。
难道说...女鬼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面容狰狞地攥住元婴,但还是有**成白光挣脱束缚朝着那两个修士飞去。
几乎在白光碰到鬼气的时候,牢固黑茧即刻裂开几道缝隙,响声过后鬼气破开,身穿黑袍的少年飘在空中,他一手抱住昏迷不醒的女孩,一手攥着白光冷冰冰望着她。
白光毫无阻碍地融进傅长安的身体。
他面上虽然平静,但使用秘术后经脉寸断的痛楚让他额角渗出巨大的汗珠,好在勉强夺回了部分的元婴,让他实力回到了金丹期。
“大名鼎鼎的魔主沦落到如今地步,五大宗若是知道...”女鬼暗含威胁,其实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虽然面前的人看着是金丹期,但堂堂魔主没什么手段也不现实。
傅长安轻笑,“五大宗?本尊会怕?”
“也是...”女鬼呵呵一笑,她捂着心口道:“你想干什么?替月天宗捉鬼?”
傅长安摇头,垂下眼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孩胸口发疼。
看见燕客惊软了身子的那一刻心瞬间跟着提了起来,几乎幻视八百年前燕客惊倒地的那一刻。好在她脉搏稳定,只是暂时陷入沉睡。
傅长安轻轻动了动食指,女鬼便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女鬼声音急促,魔主的名声人间无人不知,哪怕面前很有可能是具弱小的分身也足够她恐惧。
傅长安微微颔首,他尽量稳住语气,“你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女鬼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忽然想起早年间道听途说的谣言。如今一看或许那份谣言还是有几分真,不然杀人不眨眼的魔主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人如此重视。
想到这她露出暧昧笑意,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
少年眉目灿若繁星,口中所言却让她如坠冰窟。“百年前月天宗传奇天才贺妙春已经沦落到如今地步吗?”
他继续道:“若是月天宗来了,会先除掉我?还是先除掉宗门污点?”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贺妙春眼神恍惚了一下,即使丢掉大半记忆,但她并未忘记自己姓名。
她在傅长安持久地注视下败下阵,“她缺了道心,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道心二字让傅长安拧起眉毛,竭力镇定下来。
“缺了道心只会让她终身突破不了元婴之境,昏迷又是什么情况?”
贺妙春啃下一根指节,嚼着自己血肉含糊道:“你既然认出我的身份,难道忘了我当初为什么被称为天才吗?”
“幻梦灵体!”
咽下后让她稍微有了些精神,贺妙春点头,“没错。在下不才,虽然死了但是鬼气还是保留了幻梦灵体的特质。这小丫头不甚吸入了一些鬼气,缺了道心难免受到影响进入梦境。”
闻言傅长安茫然地抱紧了怀中之人。
幻梦灵体在修炼上比别人更快,其灵力有着让别人进入幻境的神奇效果。若是受到蛊惑者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将永远被困在其中成为名副其实的活死人。
修为高的人视此灵体的蛊惑手段为雕虫小技,一般修为到达筑基的人神识已经大大得到强化,这贺妙春虽然生前境界颇高,但死后未入轮回,滔天灵力在人世间也会被磋磨掉不少,燕客惊不至于在幻梦灵体前毫无还手之力。
燕客惊中招的原因是她虽然修为已到筑基,可道心有缺,很有可能彻底醒不来。
想到这儿傅长安刻意抑制的魔气再也控制不住,明亮眼眸上也慢慢盖上一层红光。他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面无表情道:“要么让她完好无损地醒来,要么,我不介意将你捉去送给月天宗。”
夜逐渐褪色,晨雾慢慢弥漫在山林里。
想到月天宗折磨人的手段,贺妙春打了个寒颤,头一次觉得由内而外的冷意,她并不觉得这大名鼎鼎的魔界主宰是会说玩笑话的人,她很清楚此人说到做到。
她咬牙道:“办法有,但是需要你元神离体入梦。”
第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五)
“阿闻,快些走了,等会迟到长老又要罚我们抄书了!”
阿闻是谁?
燕客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小院中,院子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少年人。
这一男一女年纪看着也不过十二三岁,刚才便是那个女孩开口说话,从燕客惊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女孩乌黑的发顶,一袭白衣衬得身影窈窕。
她一只手拉着男孩的手撒娇,语气娇俏。
男孩正对着她,二人似乎并未察觉出她的存在。
他一脸不情愿,垂着眼不耐烦道:“少节课有什么关系,好多师兄师姐都这样做,最后的学年考核还是过去了。”
女孩松开了手,声音低低道:“可是我们才刚进入月天宗,若是经常缺课会给长老留下不好印象的。”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天赋异禀,宗门谁都知道你已经被内定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在长老的课上装装样子便能混过去!”他说得飞快,说完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见女孩情绪有些低落,连忙找补。
他揉了揉女孩乌黑的发顶,“对不起,是我说得不对。我太着急了,最近瓶颈期灵力半点不长,如此怎么能做到保护你不被任何人欺负的誓言。”
女孩摇摇头,小声道:“没事,我们快走吧,丹药课是张长老传授,他可严厉了。”
就在两人转身出门的时候,燕客惊浑身一震,因为她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长相,她也想起了这人是谁。
女孩竟然和那只鬼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面目尚幼并且没有半点女鬼戾气之外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还是跟了上去想要拉住那人问问什么情况。
但出乎意料燕客惊的手像触摸空气一样穿过了女孩的手臂,她愣在原地,不信邪又去拉男孩肩膀,结果一样。
她居然碰不到他们。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打了个冷颤。
燕客惊环顾四周,眼神有些茫然。
我是谁?这是哪?
眼前空间忽然扭曲变化,刺眼的阳光让她忍不住合住眼,再睁开时候场景突变。
之前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不少,气质颇为稳重。她跪在地上,高堂上坐着一个仙风鹤骨的老者,用十分慈爱的眼神看着堂下人。
老者满意道:“贺妙春,你小小年纪便修炼到了筑基后期,我想可以将月天宗的镇宗秘籍传授于你了。虽然它只是残本,但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仙法,你若是修炼大成足够名扬修仙界,力挫问天宗那些眼高手低的弟子。”
燕客惊咂舌,虽然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但似乎心底隐约知道这人不简单,筑基后期离金丹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是跪着的这个名叫贺妙春的女子似乎并未有想象中的欣喜。
就连老者都察觉出她的情绪。
于是皱眉问她,“怎么?老夫给你嘉赏还不高兴?”
贺妙春回过神连忙叩首,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
“弟子不敢,只是弟子想问一下若是大比没有进入前十,是否还有进入内门的机会?”
“你问这个做甚?”老者抚了扶须子,忽然想起那个平日和贺妙春形影不离的男人,面色不免冷了几分。
“当然不可,规矩就是规矩,此事你莫要为那人求情!好了,退下吧,交给你的秘籍潜心学习,莫要辜负宗门栽培。”
贺妙春低低应了声退下,燕客惊也跟了上去。
她见这人慢吞吞地下山,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回到了之前那个小院。
院子中坐着一个束发的男人,此人虽然称得上英俊,但是两颊略微凹陷,眼皮垂下盖住半个瞳孔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着便觉得他不是好人。
燕客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人和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还真是男大十八变,越长越歪了。
他见到来者一脸激动地起身,攥住贺妙春的手问,“如何,掌门能不能通融让我入内门?”
贺妙春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掌门说规矩不可更改。”
“什么?!”男人瞬间换了张脸,一把将她推开,他双目圆睁,勉强称得上俊秀的脸也彻底扭曲,像是泥地里纠缠的树根。
“掌门那么看重你,不过是让我入内门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怎么可能不同意?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给掌门说让我入内门之事?”
他眼神狐疑,咬牙切齿地抓住贺妙春的衣襟。
“我不信这事不成,一定是你没有放在心上!”
烈日骄阳,贺妙春却觉得有些冷,忍住酸涩的情绪缓缓道:“师傅的确那么说,阿闻,你先冷静一点,有我帮助你修炼,明年大比一定能够成功。”
话已至此,男人也只好松了手。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已经没了刚才暴躁的样子。
“你知道的,如果我连内门弟子都不是,怎么敢向你师傅求亲。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你也要抓紧将此事办妥。”
他缓声道:“这个月你的丹药...”
贺妙春脊背又弯了几分,她捏着袖子小声道:“我等会儿拿给你。”
贺妙春见此情形深感无语,这男人明摆着利用女子的爱意来谋求利益,而这叫贺妙春的女子显然已经深陷其中。
空有修为还是被男子甜言蜜语要挟,燕客惊想要出声揭穿,但是所言丝毫不影响两人。
对了,她现在跟空气没什么两样,他们又怎么可能听见她说话。
燕客惊心里有些空落落,总觉得自己现在不该在这里观览别人的人生,但不该在这儿又要在哪呢?
既来之则安之。
燕客惊豁然开朗,于是她不再执着苦思冥想过去。
她打了个哈欠,场面继续变化,这下她也十分好奇这个叫贺妙春的女子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
高大的擂台上站着数十名身着白袍的弟子,之前见过的那名老者站在众人面前,身侧站着几位背手而立的高人,贺妙春也身在其中。
他高声宣布:“以下十名弟子为大比前十,晋升内门弟子,奖励黄龙丸十颗,中品灵剑一把......”
“张散、李思、王络颜、贺闻...”
喊到贺闻名字的时候,老者明显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将名单念下去。
数名意气风发的弟子站了出来,从外门晋升内门的事情足够这些人风光一时,所以脸上皆是带着笑颜。
唯独一个男子眼珠乱转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燕客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叫贺闻的男人,从他体内斑驳的灵力可以看出,有如此修为恐怕也是吃了大量丹药堆积起来的,但是他一个小小外门弟子如何能够有如此多的丹药提升境界,结果不言而喻。
反正也没人看见,她大大咧咧地上台,在几人面前转来转去。
她用力在贺闻身上打了好几拳,拳拳穿过他的身体,勉强解气。
燕客惊兴致缺缺地听完了整个流程,快到结束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她原以为每次场景变换都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就在众人领完丹药准备退场的时候,一人忽然掀起衣袍跪在了掌门身前。
众人哗然。
燕客惊嘶了一声,同情地看向脸色煞白的贺妙春,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些什么。
果然贺闻忽然当着全宗门的面冲掌门叩首,情真意切,一脸爱慕。
“今日弟子侥幸晋升内门,希望掌门答应弟子与贺师姐的婚事,也好在宗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道侣,为宗门增添一则喜事。”
“贺闻!”
贺妙春颤抖地喊了一声,然后强颜欢笑道:“贺师弟晋升内门高兴糊涂了。”
台下众人却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飘到贺妙春耳中。
“贺闻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谁不知道贺师姐是掌门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答应贺闻的求婚。”
“贺师弟也是惨啊,与贺师姐青梅竹马多年,但是却一直被师姐吊着白白耽误大好时光。”
“贺闻和我说过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但是贺妙春却想着踹了他和木天宗孙长老的儿子在一块。”
不是...不是这样的。贺妙春眼眶通红,那些夹杂着恶意的眼神像利剑一样穿透她的身体,疼得她手脚发麻。
她虽然心悦贺闻,但是二人从未有过逾距行为。甚至木天宗的孙羽也不过是在师傅的授意之下二人才开始接触,从头到尾也是君子之交从未涉及到私情。
掌门历经千帆,早已看透贺闻心底的龌龊。
他冷哼一声,威压渐起,压得贺闻的背又弯了几分。
他一字一顿道:“贺闻,宗门姓贺的弟子繁多,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回答,你所求的到底是哪个师姐?”
贺闻在威压之下双膝彻底软了下去,只余两只手死死扣住地面才勉强撑住半个身子,额角冷汗也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下洇湿地面。
他低着头掩去双眼中的怒气,“自然是贺妙春贺师姐。”
一石激起千重浪,台下众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嬉笑起哄,浑然不觉贺妙春浑身发颤,双目呆滞。
掌门冷冷瞥了眼身侧寄予众望的徒儿,白霜似的眉眼已然结冰,他不再多余任何眼神,一怒之下拂袖离去。
长老见掌门发怒自然不敢多留也随之而去,很快台上便剩下今日晋升内门的弟子和呆若木鸡的贺妙春。
威压随着掌门离去瞬间卸下,贺闻长舒一口气,假惺惺地起身将贺妙春搂进怀中。
“你说此事需要你师傅同意,如今我冒着大不敬之罪在月天宗众人面前给你保障,也算是了却你心中大事。”
燕客惊暗暗咂舌,心中不齿他言语下流。
贺闻所言偏颇,为了自己私心将贺妙春架在火炉上,这招可真够狠毒。
她扫了眼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看好戏的表情居多,部分同为女子的弟子识破此人心思,但帮忙辩解的话语很快淹没在潮水般的议论中。
第7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六)
贺妙春睁大眼,雪融的水珠从睫根处慢慢落下,她细细观察着面前人的面容,依稀能够窥见幼时用柔软手掌牵住她的孩童。
“你...是故意的。”声音虽轻,但斩钉截铁。
或许是对方的眼神过于直白,贺闻少见地慌神,但最后还是厚重脸皮道:“妙春,唯有这个法子才可让掌门同意你我婚事。”
贺妙春有些头疼,泪珠还未流下便已被脸上火烧的温度蒸发,她无端有些排斥贺闻的靠近,于是退了一步,“我早已说过,只要等我将仙法修炼入门,届时你也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我去求师傅,师傅一定会同意。”
“等着,等着,永远是让我等着!”贺闻抬高声音呵斥一句。见台下人还有大半没散,贺妙春扯住贺闻的袖子将人拉到飞行法器上匆匆离去。
底下的弟子早已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可当事人走后也没了趣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散开来。
燕客惊落在后面跑了几步,大声喊:“别走啊!”
幸好这奇怪地方没有忘了她,她跑着跑着从边缘狠狠跌了下来,再睁眼时整个人已经悬浮在空中,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托举。
下一瞬力量消失,一点反应时间也没给她,直接从天而降结实地摔了一跤。
燕客惊捂着后腰龇牙咧嘴地起身,奇了怪了,居然还会疼。
呦,这地方可眼熟,除却院子中的树高了几尺,其它还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忍着痛将注意力集中到对峙的二人身上。
到了地方贺妙春也肆无忌惮起来,她气红了眼,声音有些刺耳。
“你明知道当师门众人的面宣布此事相当于打掌门的脸,我以后该如何在掌门面前自处,你并非不知掌门对我有恩,所以我才会处处考虑斟酌你我婚事...”
“有恩?”贺闻眯眼冷笑,他慢条斯理道:“你莫不是忘了,掌门对你不过知遇之恩,而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甚至当年我娘为了救你被洪水冲走,莫不是在宗门天之骄子的生活过舒服了,忘了你答应我爹什么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贺妙春感觉到骨缝里挤出的冷,时间裹挟着她回到了贺家村那场天灾中。
贺妙春还记得那几日昼夜不休的连绵大雨,积水已经蔓延到了大人小腿处,尽管情况危急,她爹娘回家还是脸上一点儿也不带愁意。
“春儿,娘不是告诉你不能下床吗!”贺母推开门看见的便是小人儿泡在水里的可怜模样,抬头一看拴在其胳膊上的绳子也已经断开。
当时不过**岁的贺妙春心虚地笑了笑,在被人抱起后松开两只当做船的瓷碗,瓷碗在积水里晃悠悠飘到一身蓑衣的男人面前。
粗大的手指的男人将两只瓷碗拾起,笑着看向屋子中的妻女。
“村子今日已经引了好几条渠道,只盼着这雨快些停,等停了村子里的积水就能顺着流出去了。”
贺母抱着女儿坐到床上,半谴责半宠溺地看向她。
贺妙春机灵地从怀里挣脱,用袖子擦拭贺母额角的泥土,声音软软道:“娘和爹在村子里干了一天活肯定累了,春儿帮娘擦汗。”
“鬼机灵。”贺父笑骂,“下次可不许了,就猜你不会乖乖听话,这才把你拴住,没想到这都让你这丫头解开了。”
“不喜欢,春儿被拴住跟小狗一样一点儿也不好!”
“不喜欢小狗?那是谁老是嚷嚷着要爹在家养只狗?”
贺妙春声音弱了下来,“哼,这不一样...”
他凑过去揉了揉贺妙春的小脸,“下次可不许了,这几日村子忙,爹娘也要帮干活,顾不得照顾你。这水都快到你腿弯了,要是摔倒起不来怎么办?”
贺妙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贺母忧虑地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到底觉得心中压着石头,挖渠的时候人多不好说,这时进了自己家门才将担忧说了出来。
“这雨又急又猛,我心里实在不安,总觉得要出事。”
贺妙春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父母说得是大事,并未吵闹乖乖依偎在一旁。
这些日子的坏天气并没给她心中增添多少阴霾,她只觉得好玩,隔壁的贺闻哥哥也不去学堂了,每日都寻她玩耍。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木门吃力地推开积水,一只枯瘦的手挡在门前半个身子探了进来,贺妙春抬头看,正是贺闻体弱多病的爹。
她站直身子乖乖打了声招呼,男人点点头,话题很快引到村子共同防御天灾之事。
“刚才村长瞧见山上的野物不太安宁,于是让我家家户户告诉一声,晌午后再费些时辰力气,把剩下的渠道挖通。”
贺父松了口气,声音敞亮:“我当什么事呢,就这点啊,等会饭吃完我们夫妻二人就过去。辛苦你还得家家户户奔波相告。”
男人连忙摇头,“我这身子又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大家照顾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贺母挽留但是都被对方摆手拒绝,说是贺闻她娘灶上也在做饭。
贺妙春端着小碗吃得香甜,没注意几粒米粘在嘴角,她仰起小花猫样的脸和爹娘说话,浑然不觉爹娘为何忍笑。
吃完后两人照例嘱咐了一大堆,贺妙春乖乖点头,至于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贺母似乎心有所感,又将贺妙春抱了怀里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乖乖等娘回来,将那条土猪肉炒了让我们春儿吃。”
贺妙春两眼放光,她馋肉很久了,当即回抱住母亲,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炊烟味道心中升腾起一种说不清楚的幸福。
贺妙春坐在炕上目送二人离去,玩了会贺父做的木头小狗觉得有些困,合上眼便沉沉睡去,再睁眼已是被一股大力摇醒。
贺妙春对上贺父猩红的双眼,奶声奶气喊了声爹,她被一把抱起,趴在贺父肩头看见地上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高了几寸。
屋外乱糟糟一团,不乏尖利刺耳的呼救。
贺闻爹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快走吧,村子都要被淹了!”
此话或许有些夸张,但贺父不敢耽搁,将枕头后的几枚碎银子拾起就走。贺妙春此时慢慢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她敏锐察觉出此刻不是大吵大叫的时候,但是看见落在水里孤零零的木头小狗,还是没忍住张口。
“爹,小狗...”
这句话很快淹没在门关的吱呀声里,连带着整个家的回忆一同被关了进去。
水流比村子其他人想得还要湍急,没一个时辰已经没到腰侧。
贺妙春心疼父亲,想要自己下来走。
贺母瞪眼,“闻哥儿比你高那么多,水都到他腰间了,你下去走岂不是让淹了,乖乖让你爹抱着。”
贺闻那个时候眼神澄澈,在乡亲眼里是个成熟可靠的孩子。
他看透了一切,笑嘻嘻道:“春儿妹妹,伯父伯母这是疼你年幼。”
贺妙春自然不服气和他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孩童的活力稍稍驱散了几分阴霾,村长指着高高的山头道:“再走些路爬到山顶就好了,上面有个山洞可以避雨,这洪水来得太突然了,趁现在只是支流决堤,尽快上山。”
众人加快步子。
可天灾不等人,先是一阵不仔细听听不到的嗡嗡声,最先察觉到声音的人是村子里盲眼的女人,但她眼前一片漆黑,就连逃命都得靠着邻居,于是只当自己听错了。
等其他人发觉轰鸣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眨了几眼远在天边的河水便卷着房屋气势汹汹地朝着贺家村袭来。
这时村长顾及不到村民,村民顾及不到盲女,众人在洪水面前如鸟兽散,保住自己小命最要紧,如何能管其他。
贺妙春和贺闻一家离得近,两家人对视一眼很快撒开腿往山上跑,只要在洪水袭来前爬上山就有活命的机会。
再后来,贺妙春记忆已经不算是深刻,只记得上了年纪的村长最先在一波河水中倒了下去,然后接二连三村的村民被卷了进去,有的趴在木头上浮了片刻,仍旧是支撑不住被这残酷的灾难掀翻。
回想起当时那个场面贺妙春心口一阵钝痛,但仍旧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在离平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娘和贺闻的娘被洪水卷走。
那个时候父亲并没有回头,只是将她放到了山洞里,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后义无反顾地下山。
父亲手掌的余温尚在,贺闻爹也紧跟着出了山洞,但许久过后仍不见他们人影。
当时贺妙春被吓傻了,一个劲流眼泪,虽然她年纪小但也明白生老病死的含义,还是贺闻将她抱在怀里,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几分兄长模样,忍着害怕小声安抚她。
不知过了多久,贺闻爹黑着脸回来了,山洞生还的村民寥寥数个,无人关心众人来去。
贺妙春起身扑了过去,哽咽道:“叔,我爹娘呢?”
被纠缠住的人默不作声,这下就连贺闻都发觉了不对劲,他往洞外张望,声音沙哑道:“爹,我娘去哪了?”
后面的记忆实在模糊,只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贺妙春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很久一段日子洪水退去,剩下的村民藏起悲伤继续过日子。她跟着贺闻一家生活,寄人篱下总不算好受,但她感激这恩情,和灶台一般高的个子已经能承担起来家中所有活。
尤其贺闻爹还身患病症,她闲暇之余还要冒着风险上山采药。
贺闻对他也不如以往那般亲密,甚至经常悄悄骂她扫把星。这些贺妙春都可以接受,毕竟据贺闻爹说当初贺闻娘都得救了,是为了救她爹娘才失足落了水里,这份恩情需要她时时刻刻记着。
所以哪怕贺闻比她大一些,但贺妙春却下意识因为愧疚照顾对方。
原以为这份日子会平淡过下去,贺闻爹却在日子好转后病入膏肓,大夫也是摇头示意无力回天。床榻边,骨瘦如柴的指端紧紧攥着贺妙春的手腕。
躺着的人气若游丝,声音却如同恶鬼般沙哑可怕。
“春儿,这些年我家待你不薄,当初也是为了救你爹娘才让贺闻小小年纪遭受丧母之痛,这些你应该明白吧?”
贺妙春五官已经有了几分脱俗的气质,她蹙眉点头,又一次温水一般吞下这份重恩。
“贺闻年纪小,不懂事,伯父就将他托付给你了。前些日子也给邻居托话,只待你及笄便成婚。”
听到这儿两个还有些稚气的孩童连忙跪下,贺妙冲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抓住的手腕却有些泛疼,她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撇眼瞧了瞧贺闻,对方一言不发,双目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如今的嘱托他早已知晓。
贺妙春忽然想起出门时周围人看她异样的目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暗示她好好偿还贺闻父子的恩情。
是的,这份恩情只能她来还...
时间如流水不复返,直到那日月天宗仙师在镇子上挑选有天赋的孩童,他们二人听闻能够得道成仙早早守在跟前。
当贺妙春的手握住测灵石,灵石散发刺眼光芒让她有些慌张,在仙长狂喜的话语中她并未看见身侧男童如毒蛇一般的目光。
第8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七)
“唉,这男的这么恶心,干脆一刀两断算了!”
燕客惊大大咧咧坐到桌上,伸手想要拂去美人眼角珠泪,行至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状态,于是又收回了手。
贺闻看了眼日头,发觉已经快到黄昏,他面色一变,扔下贺妙春匆匆离去,只留下她一人苍白着脸无力地坐在石桌旁。
好奇贺闻为什么如此慌张离去,燕客惊想要跟上,又看到贺秒春如此难过。
她耷拉着脑袋坐回了桌子。
此时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气氛安静下来。
贺妙春忽然抬起头,警惕道:“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燕客惊以为二人对视上了,她惊喜地伸手在贺妙春眼前晃了晃,声音藏不住的喜悦,“你能看见我?”
但那一瞬的对视似乎只是她的错觉,贺妙春很快收回法术,放出神识探索,几个呼吸后她扶额叹息,自言自语道:“定是近日事情太多,精神不济了。”
燕客惊捂着心口大喊:“不是错觉,你身边真有个活生生的人。”
显然这句话也是白费功夫,贺妙春恢复了平淡神情,起身推门入屋。
燕客惊想要跟着进去,一条腿刚跨过门槛,忽然被人紧紧攥住手腕扯了回去,柔软皮肤的触感让她晃了神,回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找到你了。”
她喃喃道:“梦中人?”
“你说什么?”面前人的脸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燕客惊的记忆在瞧见这张面若桃花的脸时立刻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大量的记忆让她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地跌入傅长安的怀中。
傅长安心跳漏了一拍,迅速扶住她柔声道:“怎么了?”
燕客惊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半晌才回神。她好不容易消化了脑海中的记忆,原来刚才是将傅长安认成了梦里的人,她低头看见此人双手毫不客气地揽住她的腰肢,瞬间大怒。
此时也顾不得询问他们为何在此处,她仰起脸狠狠用额头撞上傅长安的下巴。
“呸!你这登徒子,趁本姑娘身体不适立马凑了上来。”
额头和下巴相撞发出闷响,傅长安这具肉身可没有修炼过炼体功法,力道疼得他立马松开双手捂住下巴,灵力运转在疼痛处才缓解不少。
燕客惊抿唇,似乎觉得自己过了些,于是滴溜溜着乌黑眼珠无辜望着他。
这一幕让傅长安心脏软了一下,他顺势委屈道:“若不是我一直勤勤恳恳寻找燕姑娘,只怕燕姑娘现在还沉浸在幻境不可自拔,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可真是让傅某心寒啊...”
燕客惊自知误会,羞愧地低下头,却听到头顶的笑声越来越大,她忍无可忍狠狠给了傅长安一拳,“别笑了!我们现在在哪?那只女鬼又是怎么回事?”
傅长安眸色深深,脸上嬉笑神情收敛了几分,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如今都中了那女鬼的幻术,这里便是她的幻境。”
他将幻梦灵体一事连同自己所知的传闻告知了燕客惊,并茶里茶气地说自己在这个幻境中找了她好久,就连身体旧伤都复发了。
听完所有燕客惊不免暗暗咂舌,自动忽略掉傅长安的哭诉,“那为何我们所处的幻境会如此真实,似乎是她生前经历?”
傅长安摇摇头,“此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猜测应该是死后肉身被鬼气侵占,幻梦灵体也发生了我们看不见的变化。”
听到这儿燕客惊双目闪过几丝迷茫,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前几个场景的经历不再像是看戏那样不在意,不知不觉自己也成了戏中人。
怎么才能出去呢?
傅长安则是暗暗观察燕客惊的神色,见对方颇为淡定心中也松了口气,他元神离体之前也问了个清楚,虽然贺妙春如今掌控不了幻境,但是幻境最多对元神产生影响,若不是燕客惊道心有缺昏迷一阵便会清醒。
现在难就难在燕客惊想要出去,只能打破幻境,二人如今的实力想要做到这点也十分艰难,如果按照贺妙春所言,想要出去只剩下一个办法。
那就是找到幻境的梦眼,梦眼是幻境唯一破绽,找出梦眼幻境自会不攻而破。
“对了!”燕客惊忽然想起现实世界的肉身,大惊道:“我们的肉身不会被贺妙春吃了吧!难怪一直没有饥饿感,会不会我们已经死了。”
想到自己的骨头可能在那女鬼嘴里被咬的嘎吱作响,她便觉得一阵胆寒,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摸来摸去。
傅长安按住她的脑袋,嘴里直呼淡定。
“我昏迷前用了法宝,最起码十五日无虞,幻境时间是外界好几倍,所以我们才没有饥饿感。”
“啧啧。”燕客惊双目泛红,心里一阵阵酸涩,知道自己这是仇富心理犯了,忍不住酸酸道:“不愧是大宗弟子,宝贝就是多。”
傅长安有些好笑,刚想刺她几句门忽然被打开了。他下意识想要拉着燕客惊躲到暗处,但对方纹丝不动。
燕客惊翻了个白眼,“大惊小怪,她又看不见我们。”说罢将此人的手从胳膊上打落。
果然贺妙春一脸愁容地出门,半点眼神没有分给二人。
“我们要跟上去吗?”傅长安虚心求教。
燕客惊扬起唇角,伸出食指在他鼻尖前晃了晃,“不不不,知道如影随形这四个字吗?等会儿我们就过去了。”
莹白的指端在眼前晃动,熟悉的动作让傅长安不由自主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情。他眸色深深,忍住了想要舔舐指腹的冲动。
按照燕客惊如今的状况,只怕他唇角刚搭上去,迎来的不是爱抚而是清脆的巴掌吧。
他咽下**,不再多言。
果然话音刚落,面前的空间忽然扭曲。
傅长安心中思索这幻梦灵体如此奇妙,回去定当仔细研究研究,只不过这思索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便变了味道。
虽然说允许此人的接近是想着借他寻找元婴并且搞清自己那个梦境,但是多日的相处对方的真诚并不作假。燕客惊还是心软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
“好。”
夜幕深沉,月朗星疏。
一个五官英俊但是气质有些猥琐的男人紧紧抱着一位女子,口中还念念有词,“不日我与她成婚便可方便施展我们的计划了,到时候我们的修为定会水涨船高,而她成了废人一个,宗门自会将资源倾斜于我们。”
他怀中的女人眉目带着艳色,柔弱无骨的手指点了点他腰侧,语气暧昧,“贺妙春那般姿色,你也舍得?”
贺闻闻言猴急地在她脖颈上亲了亲,急促道:“她哪里比得上你,不就是资质好些就狗眼看人低,我早就看她不爽了,还好有你在...”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粘稠的水声传到燕客惊二人耳中,不用目视便知道他们有多热火朝天。
燕客惊忍不住掌心贴脸,试图降温,余光偷瞄身侧之人,却见他一副月朗风清的模样,半点不受影响。
燕客惊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忍不住踩了他一下,“看什么看!你没听见吗,这狗男人居然要对贺妙春下手!”
无端被迁怒,傅长安茫然地移开视线。
幸亏他视力良好,夜晚也瞧得见燕客惊番茄成精。
饶是再一根筋也猜到少女心思,他轻咳一声,顺着她转移话题。
“幻境如果是贺妙春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那我们便是卷入了她生前记忆,所有事情都是既定的。”
“可是,”燕客惊眼中闪过几分不忍,“贺妙春如今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后面变成宗门人人喊打的污点乃至现在的恶鬼,我想肯定和贺闻脱不了干系。”
傅长安呼出长气,“梦眼灭,幻境散。”
“若是贺妙春真的无辜,回到现实世界我们可以留她魂魄助她轮回转世。”
听到这燕客惊面色肉眼可见好了一些,她点点头,“虽然她可怜,但是犯的错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对傅长安的好感度上升了几分,如今看来他还算正直,心中对他登徒子的印象也改善了不少。
另一边声音减弱,燕客惊走近发现这二人衣衫不整,懒懒抱在一起。贺闻手中拿着一黑一白的丹药,奇怪的是此丹药并无药香反而有着浓郁血腥味。
燕客惊丹道涉猎不多,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是傅长安眼神一凝,心绪起伏不定。
他眉心紧锁,“我想我知道当初发生什么事了。”
此丹名阴阳锁,分为母子二丹,阴丹为母丹,阳丹为子丹,若是两人分别吞下丹药,吞下子丹者灵力慢慢会被体内丹药吞噬,灵力耗尽后便会感到无尽的饥饿,神智尽失成为一个只知道吞食血肉的怪物。
而那些消散的灵力则是到了吞下母丹人的身上,并且只要持有母丹者有任何想法,便可以让另一个人痛不欲生。
吃下子丹的人为了不成为怪物,只能源源不断地想办法修炼,却只能为另一人做嫁衣。
阴阳锁,阴阳锁,真是将二人以如此不平的关系锁在一起。
而傅长安之所以认出此丹,是因为这阴阳锁是魔界禁丹,需要凡间百名不足三月的婴孩心头血,和其父母护心骨炼制而成。
就算魔界多以邪修自称,也忍受不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东西。
傅长安心神微动,他统领魔界之后便下令将那些禁术禁丹销毁,为何百年前还会出现这种东西呢?
第9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八)
傅长安简单描述了一下阴阳锁的作用,燕客惊心情立马沉了下来,纯良无害的脸上也闪过几分凶色。
她没想到这贺闻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即便她知道这是贺妙春身上发生过已成定局的事情,但还是天真地幻想着是否有转机。
燕客惊深感无力地闭住双眼。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身后虚虚抱了她一下又飞快松开,像是蝴蝶擦过水面不留痕迹,只余清冽的气息将燕客惊包裹。
之后发生的一切在燕客惊预料之中,当众宣布婚事相当于狠狠给了宗主一巴掌,即使贺妙春天赋再高也被冷落。
而贺闻拿恩情要挟,这成婚的日子在几波风雨中定了下来。
龙凤喜烛,薄纱红帐。
“妙春,我心悦你,你呢?”
贺闻一身酒气挑开红盖头,隐秘的情绪藏在眼底不漏端倪。
烛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中显得有几分稚气,依稀能够窥见幼时模样。
贺妙春心想,我爱贺闻吗?
众人都说爱,想必是爱的吧,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贺闻的笑又夸张了一些,他端着酒杯,半真半假道:“洞房花烛自然要喝合苞酒。”
他斟了慢慢一杯凑到了贺妙春唇边,语气带着点哄骗,“喝吧。”
贺妙春接过,唇角刚刚凑到杯口又忽然放下,贺闻眼皮一抽,但还是忍着不耐道:“怎么了?”
贺妙春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伸手抱住贺闻,头靠在他的腰腹轻轻问:“我们成婚以后,便是家人了吧,是像爹娘那般永远不会离开彼此的家人吧?”
如果这样就能拥有家人,那她在这个世上总算不是孑然一身。
“当然。”
或许是醉人的气氛,贺妙春并没有察觉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双目露出凶色。
她莞尔一笑,将那杯合苞酒一饮而尽。
但很快她便发觉不对劲,四肢酸软得不成样子,就连灵力也无法驱散这酒气。半梦半醒之间她抓住贺闻的衣角,“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女人此时瘫软在床上,哪有平时孤傲的气质,贺闻冷笑着将她的手推开,“只不过是金丹期喝了会暂时灵力封闭的软骨散和一点迷药罢了。”
慢慢贺妙春感到口中被人塞进了东西,她用尽力气想要吐出来,但是被人在喉咙上推了一下,那东西还是被吞入腹中。
在双目彻底失去光线之前,贺妙春又一次坠入到那场山洪中。
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亚于一场对于燕客惊的慢性折磨。她想到已经变成女鬼的贺妙春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
“好饿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结局仿佛已经看见了,贺妙春成了阴阳锁描述中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女子,缓缓道:“傅长安,我是不是有点认不清现实。明明知道贺家村那些小孩子有可能已经因为她遭遇不测,但我还是觉得她好可怜。”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傅长安在她身侧,盯着她垂下的手想要紧紧牵住,告诉她这并非认不清现实,而是她温柔的底色。
艰难地克制冲动,他自知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插诨打科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在话本子里都是行侠仗义的主角,像我们这些小喽啰就想不到那些。”
燕客惊沉默,燕客惊收了泪,她欲言又止道:“谢谢。”
傅长安神色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软,“没事。”
燕客惊郑重道:“前些日子是我对你有偏见,现在勉强将你算做我的好友吧。”
她的语气仿佛给了傅长安莫大殊荣,但傅长安咀嚼着朋友两个字,脸色阴沉沉的。
就在这时贺妙春醒了。
贺闻吊儿郎当地坐在凳子上,仔细瞧着贺妙春清醒后的神色转变。
他感受着身体不用运转周天便能享受到的灵力,舒服地眯住了眼睛。
贺妙春自然也发觉身体不对劲,她双目无神,呆呆坐在床榻边缘,声音艰涩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贺闻晃了晃酒杯,只说了三个字。
贺妙春如遭雷击,许久后才喘着粗气站起身慢慢逼近贺闻。
他冷眼看着贺妙春凝结的法术,适时出生制止道:“杀了我,你体内的子丹会瞬间爆炸,到时候我们一起挫骨扬灰。”
并且这阴阳锁加了一重禁制,她根本伤不到自己。
贺妙春觉得眼睛酸痛,像是有人拿着一千根针同时扎进去一样疼,比这更疼的是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每一下似乎都在嘲笑她渴求爱的可悲。
眼泪无声落下。
她原以为贺闻愿意成为自己的家人。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家人在,贺妙春便觉得什么困难都可以过去,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击,贺闻甚至不愿意多瞒她一阵。
“你若是不尽快提高修为的话,灵力很快便会被子丹吸收了。”
贺闻站在门后看似好心提醒,整张脸连同身上的龌龊一起藏在了阴影。
他催动体内灵力狠狠撞在丹田内的那颗丹药上,果不其然贺妙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竟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凤冠霞帔,大红的颜色微妙地和血液融合在一起。
吐出这口血后,贺妙春才感到疼痛稍微舒缓了依稀,还未等她从刚才的痛苦中清醒过来,便听到贺闻轻飘飘道:
“对了,以后宗门发的丹药和赏赐,未曾经过我的允许不许擅自使用。”
门发出吱呀地喊叫,贺闻满心满眼都是得逞后的得意,轻蔑地看了几眼女人狼狈不堪的样子,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开。
烛光被风吹得晃动,烛泪落在盘中蜿蜒逐渐凝成一片小小的湖。贺妙春双目像蒙尘的珠子一样灰扑扑的,此时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好似平静地接受了现实,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仿佛睡了过去,没有人知道轻轻合住的眼皮底下有没有流淌的水光。
这气氛渲染得看客都忍不住难过。
“啊...”燕客惊捂着头蹲下,“之后发生事情不用想都能猜到,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个地方折磨。”
傅长安知道她宁愿忍受身体痛楚也接受不了身处此地的煎熬。
“冷静点,这不是还有我陪你嘛。”
他垂下眼睫,将不忍吞下。
他随时都可以出去,但是燕客惊不行。唯有找到幻境的梦眼才是唯一的出逃之法,但是梦眼是支撑整个幻境的砥柱,如何能够轻易被发现。
对于燕客惊这样赤忱的人来讲,无异于一次彻底的精神打击。
即使她不说,傅长安也明白,燕客惊了解了贺妙春的痛苦,她一样会感同身受。
修仙人讲究断情绝爱,只求长生。
这一点,二人从未做到过。
燕客惊很快在安抚下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是多此一举,反观傅长安这个看似养尊处优的大宗弟子倒是比自己冷静多了。
她年轻的脸上泛出苦涩,“亏我自称玄清观大师姐,这才出山门几日,半点魔主元婴都没拿到,被困在这居然连点坚持的意志力都没有。”
想到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玄清观,燕客惊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她起身叉腰,鼓起劲道:“既然是幻境,那说明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会找到出去的办法。”
傅长安鼓掌,两眼冒出崇拜,“好,这才是我傅长安的救命恩人该有的气度!”他看着这人,爱意蔓延,几乎让他满足地要笑出来。
燕客惊许下承诺,“这次是我执意上山,你被迫卷入实在是无妄之灾,我燕客惊在此起誓,一定会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你若是真心想弥补...”傅长安抿唇,欲言又止。
燕客惊纳闷,“你我二人现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说话为何还这般扭扭捏捏?有什么直说就行。”
傅长安脸色微红,俊逸的脸在满屋大红的景致衬托下有了几分顾盼生辉的味道,让燕客惊不免心生惊艳。
下一瞬他说出的话让燕客惊瞬间没了这些奇怪的心思。
“不如答应我以身相许的请求。”
“你!”燕客惊语塞,对面那人反而没脸没皮又贴了上来,结实的腰身贴在燕客惊胳膊上,炙热的温度似乎隔着好几层衣服钻进燕客惊心口,让她瞬间觉得面红耳赤。
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疾步远离后骂道:“傅长安!你不要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再风流麻烦看准人好不好,我才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说完又觉得自己出口是不是有点重,又软了语气准备补救,却见对方完全没有失落伤心的表情,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好好好,燕客惊这下脸更红了,一种名为羞恼的情绪冒了出来,她咬牙切齿,见他那副神情自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不过裹挟着二人的紧张气氛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傅长安当然不会难过,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面前糯米团子一样的少女比谁都更喜欢自己这种类型。
和以前一样口是心非。
他下了定论。
燕客惊:不喜欢你这种花枝招展的长相
傅长安凑近
燕客惊咽口水:就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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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八)
第10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九)
幻境不知年月。
贺妙春的情况每况愈下,饶是她天赋绝顶也挡不住阴阳锁的侵蚀,修炼所用的丹药也被贺闻夺取。
他与宗门另一位女子的事情不再遮遮掩掩,就连苦修的贺妙春都听到了一些风声,更不用说宗门中那些如火如荼的流言。
那名女子贺妙春见过,当初两人入门试炼的时候,那名女子也是新弟子之一,试炼中二人意外分开,最后只听贺闻提了几句试炼中救了一位同门。
现在想来估计便是这位女子了。想到二人那么早就有了联系,贺妙春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痛苦,有的只是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修炼丹药被掠夺,就算她不开口问也明白估计是用在了那个资质普通的女子身上。
贺妙春无数次想要在掌门前开口说出真相,但不知那枚丹药上被下了什么禁制,每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丹田处便传来钻心的痛苦,口舌发麻。
伴随着她修为寸步不进,掌门的眼神越来越失望,到现在三个月了,竟然一次没有召见过她。反倒是贺闻享受了她的灵力,修为水涨船高,就连宗门那些迂腐的长老都不吝夸奖,俨然替代她成为了新的宗门未来。
更让贺妙春觉得可怕的事情是,修炼的灵力越来越赶不上丹药吞噬的程度,而自己最近总是感到饥饿,哪怕吃下辟谷丹也没有作用。
她看过记载阴阳锁的书,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有了症状。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贺妙春经历了贺闻背叛,同门嘲弄和师傅漠视早已变得沉默寡言,她拼命修炼,闲暇时间便看各种杂闻,只求能找到破局之法。
原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这颗麻木的心跳动了,可是...
她捏紧一本记载了修仙界奇事的书本,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向身后两个模糊的身影。
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大致身形,这两只“鬼”似乎还是一男一女。很早之前便觉得身边有若隐若现的气息,但随着日子渐长,身影越来越清晰。
这样奇怪的事情好像只发生在她身边,贺妙春仔细观察过,周围的人根本看不见这些,就连自己有一次试探,也只是穿过二人身体。
她揉了揉眉心,自己是精神出现问题了吗?
唯一让她心安的事情,当然也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直觉,这两只诡异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现在她最大的问题是解决掉阴阳锁,为此她不惜违背门规在外寻找魔修的消息。
阴阳锁是魔物,自然是魔族之人更了解这东西。
夜色沉沉,圆月高挂枝头,一个人影疾驰在山林中很快躲过巡逻小队出了月天宗山门。
看到约定地点站着一个黑袍裹身,看不清面容的人,贺妙春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逼近。
那黑衣人桀桀一笑,声音模糊听不出男女。
黑衣人沙哑着嗓音问:“怎么?怕我杀了你?”
贺妙春不予置否,隔着几尺和那名魔修四目相对。
这样的场景实在诡异。
燕客惊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黑衣人身上的魔气。
她震惊到瞪大双眼,下意识道:“她怎么能私自联络魔修,若是让月天宗发现可是堪比叛宗的大罪。”
不过她随即想到贺妙春如今的处境面带愁容,“不过也唯有魔修才有可能知道怎么解开阴阳锁了吧。”
这话偏见实在大,傅长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魔修也并非全是坏人,万一有人是迫不得已入魔的呢?”
燕客惊少见地没有反驳,只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露出洁白无瑕的脸颊。
燕客惊:“傅长安,我感觉你虽然是问天宗弟子,但是似乎十分看不惯正道宗门。”
傅长安想到了往事,眼中露出几分恨意,很快又掩盖下去。
他淡淡道:“有吗?”
燕客惊没有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她的眼神紧紧盯着交易的二人,见那黑衣人递给贺妙春一个黑色匣子,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而贺妙春立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打开那个黑匣子,一颗透明的血色晶石在月光辉映下散发出一阵阴冷的气息。
燕客惊眼神晦涩不安,她看向傅长安,说出自己想法,“虽然你说得有道理,魔修并非全是坏人,正道之人也有许多藏着龌龊。”
“但是...”她指着贺妙春,准确来说是指着贺妙春手中的东西,“那玩意怎么看也不像好东西吧!”
傅长安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认不出那是什么,但燕客惊直觉并非不准,他也隐隐觉得那东西有些邪性。
显然这事贺妙春心里也有数,她只是将其妥帖收了起来。
看到这燕客惊松了口气,可不安还是蔓延上心头。贺妙春既然现实中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即使这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后来不一定坚持下去,结局已经注定。
傅长安此时忽然笃定道:“如果那个魔修告诉贺妙春,那东西能够解决阴阳锁,贺妙春迟早会照做。”
“为什么?”贺妙春蹙眉,带着点肉感的脸颊皱起像只刚出炉的包子。
她不觉得贺妙春会使用那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傅长安叹道:“你不了解阴阳锁到底有多可怕,那根本不是常人的意志可以抵抗,我看她现在的样子,离成为不人不鬼的状态不远了。”
燕客惊沉默了,她不觉得傅长安是在危言耸听。
但是幻境的梦眼始终没有出现,这是不是说明幻境还未到贺妙春最刻骨铭心,最崩溃的时候。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妙春走向那个结局什么也做不到吗?就算是幻境,也是贺妙春存在的曾经。
燕客惊说:“等我们出去了,帮助她轮回转世吧。”
这样善良的人成为吃人的怪物,若是她作为人的记忆尚在,恐怕会痛苦不堪。
傅长安微笑,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
“恶鬼滞留人间定是执念未消,冥冥之中来到此处幻境说不定也是缘分。”
傅长安心里琢磨着另一件事情,那魔修虽然未曾露出面容,但是气息却让他感到有几分熟悉,说不定还是熟人。
更令他赞叹的是幻梦灵体的可怕之处,竟然连气息都能复刻,若是修炼与他相当,恐怕就连全盛时期的他都得提防几分。
正当他思虑是否要告诉燕客惊的时候,幻境又一次发生变化。
他的目光落到贺妙春身上暗暗心惊,虽然不知道离上次交易过了多久,但是贺妙春体内灵力竟然有些暴乱,隐隐露出枯竭趋势。
燕客惊也敏锐发觉了这一点,她心细如发,一眼瞧见贺妙春嘴角沾着点血色,环顾四周果然在院子一角发现了一些大型的骨头。
她脸色愕然,若不是认出这些骨头来自一些常见灵兽,只怕会误以为贺妙春已经控制不住心神了。
但这也说明贺妙春状态十分危险。
就在这时傅长安喊了她一声,燕客惊注意力拉回贺妙春身上,却见对方犹犹豫豫拿着那一颗泛着血气的晶石,眼中满是渴望。
她不断咽着口水,似乎这晶石对她来讲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终究抵不住诱惑,晶石慢慢被推入口中。
燕客惊想要上前阻拦,下一秒懊恼地停下脚步。
差点忘了自己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贺妙春咽下去的那一刻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血色晶石吞入腹中的时候,贺妙春发觉那奇怪的影子动了一下。
是精神紧绷的错觉?
不过目前来讲没有任何事情能抵得过自己对于血肉的渴望,灵兽的血肉也不过起到缓解作用,即使那颗晶石被她藏了起来,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眼前。
理智告诉她有问题,另一个声音却说万一呢,万一那个魔修说的是真的,只要吃下去就能缓解吃人的**。
她木然吞了下去。
咽下晶石后贺妙春脸色骤变。
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一刹那狰狞起来,她捂着腹部,剧烈的痛苦让她止不住发出哀嚎声音,冷汗浸透衣襟,她蜷缩成一小团试图抵御痛苦。
怒气冲冲进来的贺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在地上痛苦的模样。
贺闻愣住了,他和女人谈情说爱的时候忽然发觉母丹提供的灵力变少,下意识觉得贺妙春不用功修炼,宗门大比在即,自己可还等着在众人面前一鸣惊人呢。
他当即扔下女人想着找贺妙春算账。
没想到推开门看见的却是这诡异一幕。
贺闻走近发现对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蹲下捏住她的肩头一把翻了过来,却和对方猩红双眼四目相对。
“啊!”
凄厉喊叫划破半空,贺闻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四肢并用恨不得立马远离。但贺妙春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哪里能放过,立马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扯回。
她大张着嘴,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尖牙泛着寒光,几乎快要和贺闻的脖颈贴上。
生死攸关之际贺闻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是个修仙之人,连忙施展仙法朝着贺妙春射去,风刃擦过她的脸颊,竟然连血液都没流出便愈合了。
这模样和阴阳锁描述的一模一样!
第1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十)
贺闻看得瞠目结舌,心想这离变成怪物的时间也太早了,并且他有意控制,就算贺妙春修炼时灵气不足也迅速给予丹药补给,这么长时间母丹子丹一直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怎么会突然激化。
见法术没用,贺闻大手一拍,手中赫然出现一条金灿灿的绳索。
燕客惊定睛一看,认出了这绳索是捆仙绳,价值不菲。
“去!”
在贺妙春没回过神的时候,贺闻催动捆仙绳将贺妙春团团围住,见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这才放心出了门。
他露出懊恼神色,这阴阳锁的丹药是那女人给的,今日自己临走时那女人又莫名其妙送了他一条捆仙绳,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
但贺闻寻人的想法显然落空了。
在他走后不久,一个婀娜身姿的女人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竟然是和贺闻暗通款曲之人。
燕客惊不言不语,紧紧盯着女人走向贺妙春。
贺妙冲双目颜色淡了些,这般境地居然还能恢复几丝神智。
女人讶异地嗯了一声,“不愧是月天宗难得一见的天才,常人拿到那颗血石只怕早就忍不住吃了,你居然能撑得住三月,吃下后还能维持几分神智。”
贺妙春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云珠。”
这两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她深呼吸克制住恶心的食欲,缓缓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被称作云珠的女子抬起眉,妩媚的眼神藏着几分寒意。
如今她也不再遮挡,一身清澈灵力竟然转瞬之间爆发出魔气。
“这...”燕客惊诧异地咬住腮边肉,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这气息是那个给贺妙春血石的魔修?”
傅长安看似面上毫无波动,实际内心早已翻涌滔天情绪。他虽然被称为魔主,实际在魔界和他修为相当者还有几人。
只不过那些人怕极了五大宗,每每干出龌龊事便称他的名号,这才导致魔主在修仙界简直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其中一人便姓云,虽然不叫云珠,但有一字重叠便已经让人疑心。
难不成这两人是亲缘?
他沉心想了想百年前月天宗只传出宗门天才叛变被诛杀一事,似乎未有魔修的传闻。
云珠挑起对方下巴,葱白的指端拂过贺妙春泛红的眼角,痴痴笑了一声。
“小姑娘,你这具身体可真是适合那颗血石,不枉我从小潜伏在月天宗挑选合适宿主。”
贺妙春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很快便觉得那股嗜血的**高涨,她仓皇地发出求救声音,但对方不过俯身在她耳侧轻语了几句,她像是打开了枷锁一样彻底失了理智。
贺妙春双目彻底猩红,灵力忽然大涨,修为竟然一下子从金丹期暴涨至化神,要知道,月天宗修为最高的大长老也不过化神初期。
捆仙绳品质再高也控制不住一个化神期的修士。
很快绳索便断成数截,贺妙春腾空而起,衣摆猎猎,一双赤色眼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云珠后直接破门而出在天际化为一点黑影。
云珠立在原地盯着贺妙春远去的身影,确认走远后她拿出一道传音符箓念念有词,说罢扔了出去,符箓在半空化为一道黑烟袅袅升起。
“我看见了!”燕客惊情绪激动,紧紧抓着傅长安的手不放。
她眼神灼灼,“贺妙春丹田内气息有一瞬不稳,不太像是灵力波动,那股气息感觉和这个幻境格格不入,会不会...”
傅长安接过话,“恐怕梦眼就在贺妙春体内的那颗血石上,只要毁了它,我们就能出去了!”
梦眼终于出现,也昭示贺妙春生出的幻境即将到了最痛苦的时候,哪怕幻境靠的是残存记忆,也会在痛苦之时产生破绽。
一个魔修居然混迹在月天宗数年,这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害掉一个天才种子。燕客惊自小耳濡目染,知道魔修没有坚定修道之心,走火入魔才去修炼邪功。
那些魔修本性为恶,潜伏在五大宗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稍稍一思索燕客惊便想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选定月天宗,不仅仅是因为月天宗为五大宗门,是修仙界翘楚,也是因为月天宗在人界边缘,周边接壤不少妖魔的领地,距离其它四个宗门最远。
傅长安感觉幻境中的魔气似乎多了一些。
云珠走了出去。
燕客惊想着看看现在月天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跟着上前,直到走出小院,燕客惊发现一直以来在她身上的束缚感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好像不用困在贺妙春和贺闻的视角里。
“傅长安,我们好像能够出去了!”
少年声音如山泉水一般清脆,这让傅长安想到了从前的日子,眼前一片恍惚,直到对上那双剔透的眼眸才发觉其中并无爱意。
是的,现在她全无当初记忆。
傅长安应了一声,“说明幻境限制我们的能力开始变弱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尽快将梦眼破坏。”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数声恢弘悠扬的钟声。
燕客惊静下心数了数,发现正好是九响,这说明月天宗有大难,急召所有弟子前往主峰。
“出事了。”傅长安脸色冷峻,他没想到那些魔修动作这么快。
他随手一拍,储物袋中飞出一把长剑,剑身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制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青色,此剑虽长但十分薄,剑柄倒是古朴,上面似乎刻着两个字。
这把剑颇有灵气,被召出后发出铮铮鸣声。
燕客惊看见那把剑的时候,心中竟然涌现出莫名冲动,尤其是在那把剑忽然兴冲冲直奔她而来又堪堪停在面前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
嗡鸣剑声更大了。
她也看见了上面刻着的两个字——长渡。
她指着这剑对傅长安结巴说:“这这这剑怎么和传说中修仙界七大灵宝之首的长渡重名啊?”
傅长安没想到这把剑比自己还沉不住气,连忙默念法决。但之前他修为高深,如今不过金丹期,自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地驱动这一把已经认主的神器。
长渡剑不情不愿地离开燕客惊。
直到傅长安御剑飞到半空,对身前努力保持平衡的燕客惊道:“假的,一把赝品剑罢了,哪能真和灵宝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脚下长剑忽然一顿,剑上两人差点摔了下去。
燕客惊站稳后感到手脚发麻,“我怎么感觉这把剑有些不高兴,这么有灵气的剑,就算是赝品品质也挺高吧。”
傅长安看着她柔软白皙的后颈,无端想起来一些缠绵的画面,于是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或许吧,这把剑是我曾经...无意间获得,锻造过程不大清楚。”
燕客惊哦了一声,没有打破砂锅问下去。
两人岁月静好地飞了片刻,燕客惊忽然幽幽开口:“你不是筑基期吗?怎么会御剑飞行?”
傅长安灵力运转停了一瞬,就这一瞬长渡剑便乱了方向。
燕客惊望着身下看不清的地面和云雾,吓得花容失色,也顾不地男女授受不亲那些迂腐话,恨不得像只爬山虎一样四肢全部贴在傅长安身上。
“啊啊啊啊,不要再乱动了啊!”
说来奇怪,这话一出长渡剑竟然渐渐平稳下来。
燕客惊将头埋进傅长安的胸膛,呼吸沉沉。
她等了半天也没见掉下去,而自己却以不雅观的姿势紧紧抱着傅长安。
燕客惊面色一红,连忙放开手。
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和平常截然不同,让傅长安生出了几分想要出言逗弄的心思。
他刚刚张开口,身前忽然传来一声利落的命令。
“闭嘴!”
燕客惊耳朵红红,滔滔不绝了好些颠倒的话。
“不许乱说,也不许提以身相许,也不许笑我!”
傅长安努力从捕捉到关键,他忍笑道了声好,又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因为现在修养得当,慢慢恢复了最初的实力。
明明他答应了不嘲笑自己,燕客惊却觉得脸颊更烫了,忍不住双手捧住脸,手心换手背试图降点温度。
刚刚的意外让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傅长安的气息里,慌乱中还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想来刚才一事不止自己一人兵荒马乱。
燕客惊悄悄撇嘴,心想他看着经验丰富情场浪子,心还不是跳得那么快。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到了月天宗主峰。
山峰巍峨,直插云霄。
玄清观所在的山远远不如月天宗的主峰,听说五宗之首的问天宗地势更是壮观。
面对这样的壮阔,燕客惊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但随着长渡剑慢慢降落,浓烈的血腥味却让她止不住皱起眉头。
直到落地后看见四周的场景,燕客惊差点呕了出来。
“贺妙春她...”
顺着傅长安眼神看过去,燕客惊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汗毛竖立。
贺妙春右手穿透一名穿着月天宗长老服饰的男子胸膛,跳动的心脏被她一把捏爆,血雾炸开,浓稠的液体从指缝滑落在地。
那男子眼神一白,头颅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其实小鱼儿是一见钟情来着,只是傲娇不承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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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十)
第1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十一)
而贺妙春竟然捧着那团血肉埋下了头,进食的声音让两人毛骨悚然。
燕客惊看见她的喉咙贪婪地蠕动,而周围的月天宗弟子早就被这一幕吓傻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怪物,周围的人如鸟兽散,乌泱泱一大群人开始往外跑。
各种法术灵器光芒交杂,整个月天宗彻底陷入混乱。
“所有弟子,若有人胆敢离开宗门,杀无赦!”
声波像是有了实体,狂风随声而动呼啸袭来,就算是幻境燕客惊也被这灵力冲击觉得天旋地转。大部分弟子都震倒在了地上,为数不多境界高一些的人情况也不是很好,勉强颤着双腿能够站稳。
大家面上皆是惨白,当真不敢再动分毫。
远处飞来一圈身着紫衣的人,为首的老者面目慈祥,却在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瞪大了双眼,冷汗直冒。
“掌门,看来执法弟子说得没错,这贺妙春果然入了魔,身上魔气如此浓厚,还干下这种惨害同门,罔顾人伦之事,必须立刻诛杀!”
一名八字胡的男人两指并起,一团火光跃然于指端,他朝贺妙春身上轻轻一挥,火光飞快落在已经血肉模糊不辨人形的弟子身上,熊熊大火将其烧成黑烟。
贺妙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下意识松了手。血迹在其唇边模糊,她这般模样早已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掌门,你不会心软了吧?”八字胡男人语气凉薄。
见此情形,月天宗掌门不再犹豫,口中念出咒语,一座土黄色的方印赫然出现在手上,随着口诀念动方印慢慢变大,到最后竟然大到一座小山那样的程度。
“压!”
方印虽然庞大速度却不慢,显然月天宗不打算留情面准备一击毙命。
而面对方印的威压贺妙春渺小得似一只蚂蚁,却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这一幕让月天宗众位长老纷纷觉得怪异。
但是想到掌门期的修为,便觉得自己多虑了。
修仙界境界从炼气期开始,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成仙,每一个大境界都需要修士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修炼,修为每上升一个大境界实力都天差地别。
贺妙春如今再诡异也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而掌门早已是元婴后期,说不定等大长老坐化,下一个大长老位置便是他担任。
众人都期待这一击彻底将贺妙春击杀。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入魔,但只要是魔修都是月天宗的污点,必须要在消息传出造成轩然大波前将一切处理干净。
贺妙春神智全无,但是充沛的灵力让她无处发泄,尤其是在食物被毁后这种愤怒的情绪更甚。看着头顶的方印,她邪笑一声,跳起挥出拳头。
磅礴的灵力瞬间爆发,不同于正道的修行方式,她的灵力似乎也染上邪气。
滚滚黑色焰浪将方印吞没,轰隆巨响而过,方印浮现数道白痕,在贺妙春威压下迅速碎成数块砸向四周,不少月天宗弟子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当场震晕过去。
更有倒霉的人当场被砸死。
“咳咳!”
眼前的一幕让众位长老愣在原地,尤其是掌门更是呕出好几口鲜血,他一阵肉痛,这方印是她的本命法宝,如今法宝被毁,他的生命本源自然也受到了损伤。
八字胡男子和另一长发女子一左一右将他扶住,显然没有从金丹轻易战胜元婴的震惊中回过神。
掌门推开二人,擦去血迹,看着空中长发肆意面目默然的贺妙春,忍不住惊道:“不是金丹,她是化神期!”
“什么?!”
在场的人都是元婴期初期修为,只有掌门一个元婴后期。化神期和元婴期的差距不仅仅是一个大境界,可以说,如果贺妙春现在发动攻击,杀了他们也不算难事顶多费上几成灵力。
掌门花白的胡子也被染得鲜红,早已没了上位者的气度。
他对身侧女人命令道:“苏天玉,你速速去寻大长老,唯有大长老才可一战化神期!”
“可是...”苏天玉面色犹豫,“大长老现在守在月天宝库,若是平常就算了,可现在宝库有问天宗那件...。”
掌门呵斥:“大长老不来,所有人都得为那件东西陪葬!就算此时问天宗那些老东西来也不能不顾月天宗安危!”
苏天玉面色一凌连忙道是,迅速驱剑飞向山脉腹地。
确认苏天玉走后,他们四目相对,默契展开阵型,身上灵力爆发不再藏头藏尾。他们现在只需奋力一搏为大长老到来争取一线生机。
燕客惊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发展走向会是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道:“魔界大张旗鼓只为了造出一个贺妙春这样的人霍乱宗门?”
既然这样当初云珠是在给谁传信?
傅长安屈指轻轻点了点掌心,他精致的五官落了层霜,此刻寒得吓人。
他现在百分百肯定月天宗这场看似针对贺妙春的事情是那位云主搞得鬼。
莫不是传闻是真的?问天宗当真舍得将那东西交到其余四宗的手上?
几人拼死结出结界来抵抗贺妙春,但那道灵界隐隐有了破碎的状态。
他们心中凄苦,心想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哼。”
一个佝偻的身影忽然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见此情形众人大喜。
“大家稍安勿躁,这里交给我,你们去看顾一下弟子们,省得众人心中怨恨宗门。”
大长老面容倒是年轻,但身形矮小如老妇,听说是和其修炼的功法有关系,但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女人的出现像是给其他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贺妙春忽然大吼一声,灵力暴涨将对她施压的几人冲翻在地。
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向天际,两手攥起的火光像枚炮弹一样冲向众人,俱被大长老一袖子挡下。
“雕虫小技。”她祭出法宝,一把金色弯刀如同皓月一样挂在空中,在她催动下狠狠砍向贺妙春。
贺妙春身影一闪,将攻击躲了过去。
“大长老,月天宝库那里...”
大长老点头,云淡风轻道:“我出来后打开了护宗阵法,除非问天宗那几个老家伙过来,阵法最起码撑个三天三夜。”
听到这儿掌门才松了口气。
如果那件东西受损,月天宗恐怕也难逃问天宗的惩罚。五大宗门看似实力平衡,问天宗略胜一筹为五宗之首,但只有他们这些老骨头知道其余四个宗门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问天宗。
他们的话被燕客惊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燕客惊道:“那些魔修不会是冲着他们口中的宝物所来吧。”
傅长安瞳孔微颤,连忙拉着燕客惊飞向另一处山脉。
“怎么了?”
燕客惊有些睁不开眼,但是她知道傅长安如此着急定是有原因。
“是他们口中那件宝物有什么问题?”她并不愚钝,知道其中关节。
“那一处山脉有些不同寻常,按理说月天宗修为高深的人都在这儿,那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烈的灵力波动。”
“可是贺妙春怎么办?”燕客惊脱口而出。
随着距离升高,贺妙春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她心里一阵不安。
“我们在那儿也帮不上忙,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去调查一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长渡便带着他们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
傅长安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云雾不过是个等级一般的障眼法,于是毫不犹豫驱剑驶入。
二人寻到一处空地缓缓降落,燕客惊跳下长剑,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洞穴直皱眉头。但洞穴深处的确传来一阵微弱的灵气。
这地方就是那月天宝库?
“先不要贸然进去,万一那劳什子护宗法阵会对我们神魂造成影响就完了。”
她谨慎拿出张符箓,“寻踪!”
霎时间符箓大亮,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黄纸小人,小人亲昵地蹭了蹭燕客惊的手指,然后顺着风划拉两条胳膊飘进了洞穴深处。
“唔?这是寻踪符?”寻踪符是张消耗性符箓。
傅长安有些讶然,这符箓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宝贝,只是他和燕客惊这段时间的接触中自然知道她囊中羞涩,不是能拥有寻踪符的人。
燕客惊嘿嘿一笑,脸上泛着喜色,她洋洋得意道:“问天宗三年一度选拔弟子,只要进入前十就能得到不少奖励。”
她当时选了一张寻踪符和一张相当于筑基后期全力一击的爆焱符。
五大宗选拔制度没有人比傅长安更了解,他明白进入前十多么不易。
“那你怎么没有加入问天宗?”
燕客惊丝毫不觉得错过五大宗有多么可惜。
“玄清观不如五大宗,但是好歹有前辈传下的宝地,为师傅和师弟师妹提供栖息之所。师傅年事已高,师弟师妹修为低微,我身为大师姐自然要做表率,每日下山完成一些百姓委托还能换取一些灵石补贴。若是我再离开,师傅他们当真活不下去了。”
燕客惊不觉得说出困境有什么丢人,她眉眼柔和秀气,浑身的气质却如同遥指云霄的青竹孤傲,念及玄清观,她神色带了几分暖意。
这样的少年意气,让傅长安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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