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夫君途中我成了救世主》 第1章 第一章 清水镇。 日渐晌午,阳光炙烤大地,热浪翻涌。 林朝雪头戴帷帽,行走在乡道上。走着走着,她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忍不住叹息一声。 ——早知道就不搭话了。 今日她原本打算上西市买点菜,却偶然遇见了隔壁的梁婶子,三言两语间,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她原不想去,梁婶子却极力推荐。 半拖半拉间,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堆人,趁她反应未及,把她拉上一辆驴车。 ……如果那堆人不是见了几十年的熟面孔,她都恍惚以为误入什么人口拐卖现场了。 驴车颠簸的越过几个路口,往庄稼地驶去。 林朝雪被颠的面无表情,旁边梁婶子拉着她的手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朝雪啊,婶子这是把你当做自家孩子,这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说完,期待的看着林朝雪,等着她的下言。 林朝雪知道自己是不回答不行了。 “婶子,你说。” “哎,”梁婶子先是叹口气,望望天又望望庄稼地,“你觉得……咱们镇真有仙人庇佑吗?” “仙人?”林朝雪回想了一下,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一点碎片:“应该有吧,当年镇子温疫爆发的时候,不就是附近的仙人救治,我们才活下来的吗?” 梁婶子闻言撇撇嘴,满脸不赞同:“我看不然。” 林朝雪:“?” 见她面露不解,梁婶子也不回答,只是神秘一笑,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驴车一路颠簸进一个早已荒废的庄稼地,再往前就是万雾山底的大片森林。 地里坐着二三十个人,见他们进来,起身来迎。 “这下人齐了。” 有人笑了一声,声音嘲哳。 “梁婶子,你今日来的可迟,我瞧瞧你带了谁来?” “是林家丫头啊,来,快坐。” 林朝雪被安排坐在一块地方,听了半晌,终于知道梁婶子什么意思了。 清水镇曾在几年前爆发了一场温疫,那场温疫几乎带走了半个镇子的人,包括她的父母。 后来死的人太多,不得已,有人通过年久失修的“通天塔”联系周围宗门修士,试图寻得帮助。 相传许多年前,清水镇也曾是宗门管辖范围,但是近百年来宗门式微,便早已脱离管辖。 本来联系的那人不抱期望,却不想数日后,真的有一伙修士出现在镇内,温疫得到控制,慢慢向好。 可他们来的太晚,当时镇子的人已死去大半。后来陆陆续续有其他地方来的人定居,镇子才又活了起来。 林朝雪坐在原地听了会儿,发现几十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先是义愤填膺的指责着修仙者,然后痛骂着鸠占鹊巢的异乡人。 ——活生生跟误入什么大型洗脑组织一样。 她渐渐心生无趣。 况且梁婶子大概忘了她相公也是外来者,所以才伙同那些人将她“挟持”过来。 见他们说的正在兴头上,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带点湿润的薄雾,她戴上帷帽,往回走去。 一路上她想这个事想的出神,到了家门口,打算开门时,才发现铜锁早被打开,挂在门上。 学堂今日下课这么早吗? 她疑惑的推开门,一阵气浪涌来,帷帽晃荡两下,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帷帽从中间一分为二。 林朝雪:? 她朝庭院内看去,来人还未收起长剑,那剑通体发白,荧光缀在剑尖,看上去极为漂亮。 直到那人侧瞥一眼,林朝雪才看清他的面容——二三小痣点缀面上,乌眉淡唇,如泠泠冰雪。 但美则美矣,重点是她不认识这张脸。 “你是谁?” 林朝雪捡起帷帽,抬脚进门,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天麓宫,陆守静。” “哦。”一路步行回来,林朝雪实在渴极了,又倒一杯:“修仙者?” 男人惊讶的看了她一言,似乎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对。”反问道,“你是谁?” “这家的主人。” 下一秒,剑光闪过,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搁在了她的脖颈:“那么看来,你就是那妖物了。” “妖物?”林朝雪眉头一皱:“什么妖物?” 陆守静不回她的话,拿出一张符,咬破指尖,血珠被弹到符上的瞬间,也贴上了林朝雪额头。 刺眼的金光闪动,符纸无火**。 符灰掉了林朝雪一头。 林朝雪:…… 她伸手拍掉额发的符灰,没好气道:“修仙者都是如此高高在上吗?” 陆守静却一愣,喃喃道:“不可能啊,”他掏出罗盘,沉吟片刻,“花铃意所指就是这里,不可能出错的……” 下一秒,他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不等回答,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某件通体泛白的器物从陆守静衣袖飞出,陆守静眼神一凝,跟了上去。 林朝雪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那器物绕屋一周,叮铛作响,在停到某处后,突然没了声音。 陆守静召回闪烁荧光的花铃意,反手扔出一张符。 符纸无风自动,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一样,它拼命往前飞去,却始终被隔绝在外。 “嗡”的一声,符纸兀的无火自燃,陆守静看着地上的那堆符灰:“此屋何人在住?” “?我。” 林朝雪探头看了眼,发现是主卧,不由感叹此修士极会找茬。 “……还有我相公。” “你相公?”陆守静一思量,“他现在在何处?” “……学堂。”突然起风,林朝雪站在陆守静身旁,地上那堆符灰不偏不倚的全都糊到了她头上。 “学堂……” 陆守静轻声重复一遍,上前尝试推开房门,却感受到一股阻力,不得前进半分。 “你,”他冲身侧的林朝雪轻扬下巴,吩咐道:“打开这扇门。” 林朝雪却在原地不动。 片刻,陆守静转头看她,唇角抿起:“你为何不动?” “这里是我家,神仙大人。”林朝雪轻嗤一声,“你自从闯进来,张口闭口满嘴官司就算了,如今还命令起来我了吗?” 她伸手拍净额发上沾的符灰,那灰在空中扬起,尽数落到陆守静纯白的衣袖上。 洋洋洒洒,雪花般轻轻落下。 他眉头不由得一皱。 林朝雪见了,顿感心头那口郁气散了三分,她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眉间轻快了几分。 陆守静压下不耐,掐诀清洁衣袖,望着主卧,想到此行目的,声音滞涩的开了口: “是在下的不是,只是事出有因,还望姑娘见谅。” “此番前来确为除妖之事。如若此妖不除,恐清水镇也不得安宁。” “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他说完,见陆朝雪不为所动,咬咬牙,双手并起朝对方作揖。 半晌,脚步声响起又停止,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大人既然提到清水镇的安危,我自然无法拒绝。”林朝雪倚着门框,“劳烦大人务必仔细搜查,切莫遗漏什么。” “免得我成了什么千古罪人。” 陆守静迈步进入屋内,此屋虽不大,物件却极多,还有一道珠帘隔开内外室。 他在外室探查一圈,毫无异样,面不改色的挑开珠帘进了内室。 花铃意一寸一寸寻过,连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却毫无反应。 陆守静的眉头拧起,花铃意到妖气浓郁之地,毫无反应只有两种可能。 一,此处无妖。 但远隔千百里,花玲意大亮指向此地,所以此地必然有妖,不可能错。 那么就只剩第二种。 此地的妖尤为厉害,除非有贴身物品,否则花铃意一时难以察觉。 这般想着,一时不察,碰到了梳妆台,铜镜砸落在地,吸引了外室人的目光。 “抱歉。” 铜镜几乎滚到了梳妆台里面,陆守静自觉理亏,弯腰去捡,却在台底瞥到什么,动作顿住。 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林朝雪从外室掀帘而入,目及陆守静爬在梳妆台底,惊诧道:“仙人此举亦为探查妖物吗?” 陆守静:“……” 他狼狈地爬起来,衣袖脏乱,指尖还覆着灰尘,手心却捏着什么。 他先将铜镜放好,又掐诀清理衣物后,摸出花铃意,手心微弱荧光,陆守静神色微松,心知找到了。 他递到林朝雪面前,掌心打开,问道:“你认识此物吗?” 一枚小小的玉坠躺在他的手心。 玉坠通体泛绿,雕成祥云状,一根细细的黑绳穿过,大概是刚从台底拿出来,黑绳上面沾着毛茸茸的灰尘。 林朝雪看了一眼:“这是我相公的玉坠,好久之前就找不到了。”说着扫了眼梳妆台,“没想到居然是掉到了梳妆台下。”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陆守静握紧掌心,下一瞬,发光的花铃意便被怼到了林朝雪眼前。 林朝雪:? “此物名为花铃意,是天麓宫寻妖所用之物。此物只要接触到妖或者妖所用之物,便会发出莹莹亮光。” “刚刚它接触到这枚玉坠后,便如你现在所见。” 刚刚见过的器物在眼前放大,大到几乎林朝雪能看清它身上雕刻的花纹,以及身上散发着的温和的荧光。 眼前的荧光看久了眼睛泛痛,林朝雪避开,后退几步站稳:“你什么意思?” 陆守静闻言,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刹那间如梅花落雪,冰雪消融,氤氲出层层雾气。 他轻声道: “意思就是,你家有妖。” 走到一半颠的面无表情的林朝雪:坏了误入传销组织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说完,陆守静收起花铃意,“你相公,恐怕是妖。” “胡说!”林朝雪下意识反驳,“就凭你这什么所谓的铃铛,三言两语间就能判定人或妖吗?” 见她不信,陆守静也不强求,他反手掏出一张符纸,递给林朝雪。 “此符烧灰,兑水喝下。凡人喝了无事,可若是妖物,则会心肺剧痛,倒地抽搐。” “你若不信我所言,一试便知。” 林朝雪迟疑地接过符纸。 见对方收下了符纸,陆守静转身朝外走去,跨出家门的瞬间,一道仙诀打入她体内。 那诀无声无息,且速度极快。 别说林朝雪这种凡人,饶是修士在侧,也无法分辨那瞬间是否是幻觉。 林朝雪捏着符坐下,感觉从今天早上开始尤为倒霉。 手中的符纸早已被揉的皱巴巴,她盯着那符纸看了半天,感觉自己跟符犯冲。 符灰糊在额发的感觉还尤为清晰,林朝雪伸出手摸了一下,感觉这头不洗是不行了。 她打了盆水,袖口束起,正洗的时候,一道诧异的声音传来: “怎的大中午洗头?” 随即来人在盆前站定,窸窸窣窣声音过后,有双手覆在了她手上。 “我来吧,娘子且莫沾湿了衣袖。” 来人的动作明显更熟稔,他以手为梳,将那把黑发理顺,而后打上皂角,细细揉搓。 茉莉的清香在小院内散开。 “好了,等等。”柳归砚寻来一块干布,将林朝雪的头发擦拭一遍。 发尾滴滴答答落着水,柳归砚一边给她绞干头发一边随口问道:“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洗头了?” “……”林朝雪有些闷闷不乐,“沾上脏东西了。” “脏东西?”柳归砚手一顿,“难道是西市今日的闹乱波及到娘子了吗?” “对,脏东西,””林朝雪跟着重复一遍,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什么闹乱?” “今日早些时候,一些人在西市闹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赶出去’‘滚出去’这样的话。” 柳归砚叹息摇头:“谁知到了后面,竟然发展成了拳脚相加,打的不可开交,官府出面了才消停。” 林朝雪莫名想到了梁婶子一行人。 “相公如何得知?” “散学的时候,一伙人围堵在学堂门口,想要我们这些教书先生评评理。” 见头发绞的差不多干了,柳归砚拧干湿哒哒的巾布挂起,见林朝雪还若有所思的坐在原地,失笑一声,上前捏着她的鼻尖轻轻晃: “在想什么呢?” 林朝雪回神,盯着柳归砚,半晌,回道:“那相公如何脱身的?” “嗯……这是个秘密。” 林朝雪顿时大失所望的看着他:“吊人胃口,天打雷劈。” 柳归砚进内屋换了身衣物,束起袖口,朝厨房走去,见林朝雪还要跟进来,抬手制止。 “娘子头发刚洗,莫要沾染厨房烟火。” 抬手将林朝雪颊边一抹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吃完饭就告诉你,好不好?” * 与此同时。 清水镇外,万雾山底。 陆守静正在闭目打坐,空气突然扭曲变形,清脆声响过后,一道状若书笺的东西浮现在半空中。 他指尖微微一动,云玉柬展开,一道声音从中传出。 “师兄师兄!能不能听出来我是谁呀!” 陆守静纹丝不动:“……怀瑾。” “师兄你居然记得我!我,唔!”那声音听起来惊喜极了,下一秒碰撞声响起,书笺被夺走,那人斥呵道:“师父让你跟师兄说要事,不是让你在这打扰师兄历练的。” “何事?” “是这样的,”那人清了清嗓子,声音细听发紧,明显也是有些紧张的,“师父说,最近她察觉到东边的封印有些松动,想着师兄正好在山下历练,如果允许,务必去查看一番。” 陆守静睁开双眼,伸手拿过书笺,扫了一眼内容,“好,我知道了。” 话带到后,那人留下一句历练顺利后就匆匆离开,背景还能听到怀瑾的哀嚎声。 收起云玉柬,陆守静起身。 正好封印松动处就在五雾山周围。 总归留在林朝雪身内的法诀没有动静,陆守静迈步朝深处走去。 * 如何诱哄柳归砚喝下符水呢? 那符她趁柳归砚不注意,早已偷偷烧成灰,包在油皮纸内放好,只是如何让对方喝下成了个难题。 林朝雪躺在摇椅上,摇椅吱吱呀呀晃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解决方法。 她不愿相信那修士的胡言乱语,可心底又升起一丝疑虑。 妖……? 妖对于她来说,是只存在话本中的稀奇物种。 而这种物种,出现在她身边的几率堪比下一秒暴富。 她拿出符灰,倒入茶壶内,和她想象的浑浊不同,壶水仍然清澈见底。 莫非味道有所不同? 她倒了一杯喝下,发现竟毫无差别。 有双手从旁边伸出,接过她的水杯,在她身边坐下,一饮而尽。 “娘子今日怎么总是走神?”笑了笑,“莫非是因为为夫没有告诉娘子后续,娘子为此而忧思。” 林朝雪愣了几秒,双眼睁大。 就这样喝了吗…… 见她怔在原地不回话,柳归砚上前拥住她,林朝雪回神,顺杆而下:“所以后续是什么?” “后续就是,”像是想到了什么,柳归砚唇角上扬,“那群想要评理的人说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教书先生们也是从外地而来,于是悻悻而归。” 和在梁婶子处一模一样。 见林朝雪笑出声,柳归砚顿了几秒,压下心肺处莫名传来的抽痛,吐出一口气,跟着笑出了声。 林朝雪在他怀中静静等了几秒,却没有任何异样。 她笃定了那修士在骗人。 虽不知什么目的,可修士不是一向高高在上,对凡人不屑一顾,即使是冤枉,也未曾有过歉意。 更遑论那人,生的一副芙蓉面,却极为傲气。 林朝雪不喜欢他。 甚至可以说得上讨厌。 * 最后一抹夕阳被夜色吞噬,乌云密布,空气湿润。 陆守静用剑鞘挑开灌木丛,走到了一处嶙峋的怪石,打开云玉柬看了看,单手掐诀。 下一秒,怪石移动,隆隆作响,一条小道出现在陆守静眼前。 灰尘扑鼻而来,陆守静却毫不在意,抬步迈进小道。 几息后,怪石悄无声息地合上。 * 今晚不是个好天气。 林朝雪望着窗外,出神地想,前几日夜空中还能看见点点繁星,今日空中却乌云堆叠。 大概要下雨了。 她关了窗户,柳归砚正好进来,寻了把剪刀,剪断了外室蜡烛烛芯。 “今晚内室还要留烛火吗?” “不了。” “好。” 珠帘碰撞声响起,柳归砚将剪刀放在梳妆台上,跟着林朝雪进了被窝。 “今日温度怎么样?”柳归砚摸了一下,林朝雪的手一如既往的冷,他将汤婆子往前挪了挪。 “还好,”温热的汤婆子驱散了寒冷,林朝雪舒服地喟叹一声,“很暖和,不那么冷了。” 这是当年温疫过后留下的病根。 让林朝雪不仅体寒,而且极为畏寒。 这么多年无论是吃药还是针灸,柳归砚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发现最有用的还是汤婆子。 林朝雪抱着汤婆子不撒手,暖意熏得她困意上涌,她蜷缩成一团。 睡前弥留的意识就是被柳归砚拥入怀中。 …… 冷。 好冷。 手上的温热的汤婆子好似变成了一块冰,凉的她指尖打颤,想要扔却扔不掉。 她哆哆嗦嗦去寻被子,摸了一通,摸到了一双手。 “相公……”她喃喃出声,“你怎么坐起来了,被子呢?” 无人回答。 林朝雪疑惑的睁开双眼,柳归砚坐在她身边,目光呆愣,直勾勾地盯着暗处。 下一瞬,脖颈好似老旧的木门一样,发出吱呀声。 ——那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 林朝雪的背慢慢崩紧了。 屋外雷声大震,轰隆作响,豆大的雨珠砸下。 “相公?” 林朝雪又唤一声,雨声密密麻麻,她心如擂鼓,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却不敢细想。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顷刻间屋内大亮。 林朝雪发现不知何时,有红色的细纹爬上了柳归砚的眼角,几乎覆盖了小半张脸。 不显丑陋,却显出几分妖异。 突兀的对上对方的双眼,林朝雪一愣,后知后觉,他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余光却瞥见他的身子仍是向前的,她呼吸一滞。 那双眼睛泛红,瞳孔黑到一种渗人的地步,眼球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娘、子。”他轻轻开口,声音嘶哑,如同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字一句往出崩,“娘、子,好、香,好、香,吃,吃,吃……” 下一秒那双手朝她抓来,她大骇,翻身堪堪躲过。 那东西却穷追不舍,边追边念叨着“好饿”,林朝雪边躲边想,这就是妖吗? 和常人无异。 似乎是追烦了,那妖往前一扑,林朝雪正好再死角,一不留神就让他按在原地。 那妖按着她,左嗅嗅右嗅嗅,似乎在挑选哪个位置下口比较好吃。 林朝雪挣扎间,摸到了梳妆台上的剪刀,她拿起剪刀,迟疑几秒,随后手起刀落,一刀扎到了眼前人的胸口处。 那妖陡然受伤,后退几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凶狠的盯着她。 下一秒那眼神变了,柳归砚按着胸口的伤,看着掌心的血迹,视线扫过屋内,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发生了什么?” 目光停顿在林朝雪手中的剪刀上,神色恍惚一瞬,眼中又被猩红所替代。 林朝雪看的出来这妖战斗力不强,更遑论还被她刺了一剪刀。 她打小跟着父亲打猎,对付一只不强的妖,与对付一只猎物,似乎没什么区别。 十分钟后,柳归砚被她五花大绑了起来,途中那妖饿胆包天,居然还敢凑上来试图啃她一口,被她一手刀上去,晕到现在还没有醒。 陆守静赶来的时候,天色将亮,夜雨过后,雾气氤氲。 陆守静踩着雾气而来,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和他所想的血腥场景不同,有规律的轻鼾声在屋内响起,空气中血腥味和金疮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陆守静挑开珠帘进了内室,见状愣住。 “你怎么来了?” 林朝雪坐在床沿,床上被窝隆起,很明显还躺了一个人。 “……察觉到此处妖气冲天,”陆守静罕见的解释了一句,几步上前,扫了一圈周遭,问道:“发生了什么?” 林朝雪不回答,反而问起一个困惑了她一晚上的问题。 “妖会吃人吗?” 陆守静:管你三七二十一,都给我喝符水(^^)/ 陆守静:「天麓宫第一符水宣传大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妖会吃人吗? 凡人对于妖的认知便是喜食人肉,喝人血,但是实则不然。 万物成妖本就是逆天而行,和正统的修士不一样,它们一旦吃人,便有损自身修为。 其实得不偿失。 妖比起吃人肉食人血,更喜欢吸人精气,那对它们而言是大补。 关于妖的具体记载只有各大宗门有,而凡人口口相传,经由话本艺术加工,反而对妖没有正确认知。 陆守静不打算回答,他几步上前,欲挑开帘子,却被林朝雪一把拦住。 “妖会吃人吗?” 她又重复一遍。 “……不会。” “可它想吃我,”林朝雪站起来,挡在床前,逼得陆守静退了两步,“你说的喝下符水后,是妖就会心肺剧痛,倒地抽搐,但它没有。” 陆守静:“……” 陆守静:“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朝雪简略地跟他说了一遍。 陆守静听完眉头蹙起,“你的意思是,他喝了但没有任何症状,半夜才突然发了狂吗?” 林朝雪点头。 “我来看看他。” 挑开床帘,柳归砚颊边的红色妖纹还未消失,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绑起来,呼吸平稳。 陆守静拿出张空白的符纸,以血画符,指尖往前一点,贴上了柳归砚额心。 符纸开始剧烈颤抖,下一瞬,一抹蓝色火焰悠悠亮起,映在陆守静眼底。 他神色骤然一变,后退几步。 林朝雪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怎么了?”上前几步,正好看见符纸烧灰,“为何这火焰是蓝色的?” 陆守静:“他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林朝雪想了想:“比如?” 陆守静无法说的太详细,但是这蓝色幽火他见过,就在昨日。 二人无言,沉默片刻。 “他曾消失过一晚上,”林朝雪突然开口:“后来我曾问过,可他始终闭口不言。” 陆守静:“何时?” 林朝雪:“半个月前。” 他回想了一下那出封印松动程度,抬手掐诀,细算一番,发现时间正正好吻合。 算完,他陷入沉思。 ——被妖所附身的人,是否可以算作妖呢? 又是否可以和纯妖一样,斩于流萧剑下呢? 见他良久沉默,林朝雪掏出一块手帕,上前擦净了柳归砚脸上的符灰:“所以我相公到底是什么?” 陆守静不知道如何开口。 薄雾渐渐散了,天光大亮。 林朝雪端正的坐在床榻边,眼睫低垂,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似观音面,一眼望去竟有几分不能直视。 陆守静狼狈地别开眼,还是说了实话:“他不是妖。” “但是已经被妖附身了。” 林朝雪捏着手中的帕子,符灰又粘了她一手,黏腻感爬上手心,她沉思了一会儿:“……所以可以祛除掉附在他身上的妖吗?” “古籍中曾有方法记述,但是,”他微顿,“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尝试过。” “……” 林朝雪淡淡开口:“那仙长敢做这第一人吗?” “无法保证成功率。况且,如若尝试,期间谁会保证他不会伤及他人?” “我。”林朝雪目光刺向他:“长达半月之久,他都未曾妖化,偏生喝了仙者的那碗符水后变成这样,仙长不打算为此负责吗?” 陆守静理亏,可他亦无太多把握,古籍中的方法千百年来或许有人尝试过,可从未听到过成功案例。 他不愿为苍生而赌,这和他修道初心不符。 但鬼使神差,他应下了。 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其他情绪在作祟,如果古籍有效,那是否以后可以救更多的人? 那救此人便是救百万苍生。 林朝雪闻言,松了口气:“在此先谢过仙长,不知仙长现在住在哪里,到时候祛除用什么我也好帮忙。” “万雾山底。” 林朝雪:? 见她面露不解,陆守静解释道:“修行之人,居无定所,万雾山清净无人,最适合修炼。” “但是我到时候要如何寻得仙长?” “我会给你块云玉柬,此物是宗门通信之物,你唤我,我便来。” 一个状若书笺的东西被递到了林朝雪面前。 “太麻烦了。”林朝雪拒绝,“不说其他,单我如何向我相公解释此物,他很聪明。” “东侧还有间空屋,你可以住下。一来一回太麻烦了,除妖难道不是越早越好吗?” 陆守静应下。 柳归砚指尖微动,看样子是要醒过来了,林朝雪并不打算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他,她示意陆守静离开。 睫毛微颤,眉心紧蹙,柳归砚猛然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他伸手去寻林朝雪:“娇娇,娇娇……” 林朝雪握住他胡乱摸索的手,安抚道:“我在这里。” 柳归眼的心一下子落回到实处,他咳嗽着起了身,胸口隐隐作痛,鼻尖一股金疮药的味道,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快到几乎看不清。 “……昨晚发生了什么?” 林朝雪面不改色:“昨晚大雨,一伙儿贼人闯进了屋,相公你为了护我,和他们打斗起来,打斗间不小心被伤到了胸口。” 说着,她指尖落在伤口边缘,擦去了多余的粉末:“还痛吗?” 柳归砚:……? 谁和贼人打斗,他吗? 见对方满脸不可置信,林朝雪好吧好吧两句,妥协道:“其实是我与他们打了起来,有一贼人趁我不注意,伤到了你。” 这就合理多了。 毕竟在她二人成婚之前,林朝雪是镇子上出了名的能打。 大概是有猎户父亲声名在前,又有她曾独居时,有人不长眼,上门试图骚扰她,被她几棍打跑的声名在后。 柳归砚竟一时觉得这个解释合理多了。 他将头伏在林朝雪肩上,劫后余生的喃喃出声:“原是如此吗?幸好娇娇未曾受到伤害。” “别害怕,我没事。” 昨晚打斗间,柳归砚头发散开,头发垂在肩上,好像很柔软 。 她知道,他在后怕。 她也在后怕。 二人相拥片刻,室内沉寂无言。 “有点痛。”柳归砚趴在林朝雪耳边轻轻说道。 热气打在林朝雪耳垂,她感觉那处发痒,“要不要我再给你换一下药,这是镇上最好的金疮药,你好好敷两天,便也好个七七八八了。” 许久没有应答,林朝雪正打算拿药,哀怨的声音传来: “娘子还是一如既往。” 林朝雪:? 她欲说些什么,冰凉的东西猝不及防贴上了她的唇瓣,直到对方轻咬她的唇肉,她才回神,瞪了对方一眼。 “现在好多了,一点都不痛了。”柳归砚笑着啄吻她的唇,“娘子真是一剂灵丹妙药。” 念及昨晚发生的事情,林朝雪便也随他去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近几日柳归砚无法行动,他拜托邻居向学堂知会一声,又专门写了份书信以表歉意。 学堂随即也回信一封,老生常谈的让他注意身体,多保重,养好身子再来,不急于这一时。 信的末尾,在落款后,跟着一句话。 ——柳兄也曾遭受袭击吗?望珍重自身,注意身体。 柳归砚眉头一紧,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人诧异,况且什么袭击? 他想到了那夜闯入的贼人。 近两日睡觉,他总会梦到那天。 梦里有道人影看不清楚,张着血红的大嘴,似乎要吃掉什么,呼哧呼哧,呼吸间完全不像人类。 可当他想看清的时候,却总会额心一痛,撕开了他沉浮的意识,让他一身冷汗,清醒过来。 他折起书信,收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休养,他已经能下地了,胸口处的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听到屋外摇椅正吱呀吱呀的响。 近两日天气好,林朝雪索性把摇椅搬到了院子里。 今日阳光足,晒着太阳,她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摇椅突然停住,随即有人坐在了她旁边,她闭着眼,那人慢慢靠了过来。 然后趴在了她的膝上。 柳归砚想要说些什么,一阵风吹过,院内晾晒的衣服随风飘动,他目光不由的落了过去。 随即眼神一顿。 下一秒,柳归砚慢慢直起身子,死死的盯着那件纯白的衣袍。 ——那不是他的衣服。 林朝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睁开眼,也坐了起来,担忧道:“胸口又痛了吗?” 柳归砚的面庞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他瞳色和唇色一样浅淡,喉结滚动间,可以看清那上面一颗黑痣也随之滚动两下。 “娘子近日,”他声音干涩,一字一句道:“可曾出过门?” 林朝雪:“自是出过。” 见柳归砚脸色苍白,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对方额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唇内一块软肉被咬的发痛,血腥味在齿间散开,他舌尖舔舔伤口,垂下眼。 “娘子最近是买了新物件吗?” 柳归砚问完,如同乞怜一样,抬眼看着林朝雪,眸色浅,被雾气氤氲的又淡了几分。 可林朝雪打破了他的幻想。 “没买,就出去买了点菜,和给你补身子的排骨。” 伤口似乎崩裂了,血气涌出,痛意流经四肢百骸,柳归砚一时喘不上来气。 他一把拥住林朝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似乎被汲取的氧气都在林朝雪周围。 “你到底怎么了?”林朝雪听闻他急促的呼吸,以为他伤口又痛了,她急道:“是伤口又裂了吗?你先起来我给你上药。” 柳归砚紧紧抱着她,半晌,淡淡点头:“对。” 林朝雪扶起他往屋内走去,进了内室,脱掉衣服一看,伤口果然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伸手轻柔擦去周围的血迹,又用药匙挖出一勺金疮药,敷在伤口上。 林朝雪朝伤口轻轻吹气,然后用麻布绑好。 做完这一切,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柳归砚正眼尾下垂,直勾勾的看着她。 “怎么了?” 柳归砚摇摇头,心不在焉:“没事。” 他方才想那人是谁想的入了神,他脑中思索一圈。 是那个长得貌若好女,仗着几分姿色,婚后还来勾引娇娇的书生? 还是那个仗着和娇娇几年青梅竹马之谊,差点和娇娇成婚的老板? 他正思索间,林朝雪出了屋。 院门吱呀一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以为林朝雪出门,他起身跟了出去。 陆守静推开院门,林朝雪刚好出来,看见他,打了声招呼。 本来打算问一下除妖的事情,想着柳归砚在屋内,便压了下来,打算得空再问。 陆守静颔首,行走间,外袍花纹竟和院内那件衣袍一模一样。 柳归砚握着门框,指尖泛白,手背青筋凸起:“等等。” 见人望过来,他面容冷淡,浅色瞳孔仔细打量着对方。 “你是谁?” 柳归砚:谁同歹徒搏斗?(呆滞脸)我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与此同时,陆守静也在打量着他。 倚着门框的男人身材颀长,周身泛着幽幽病气,因病中的缘故脸色苍白,眸色极淡,身着一件浅色广袖,更显瘦弱。 触及到他打量的视线,男人神色一敛,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陆守静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一阵微风拂过林朝雪颊边碎发,她感觉心猛的坠了一下,顿时直觉不妙,预感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守静转身,紧盯着她,但不说话:“……” 像在逼问。 又像某种不漏痕迹的示威,亦或者挑衅。 这一眼让柳归砚呼吸骤然急促,他努力克制住想要上前将这个男人扯着领子扔出院的**。 在即将爆发之前,林朝雪开口,她想了半晌,终于从脑海中扒拉出来一个像样的身份:“是我姑姥姥家的表哥。” “近两日正好来镇上办事,小住几天。” “表哥?” 门框有处凹陷,不大,却正好够塞下一只指尖,柳归砚指尖挤压进门框,凹陷处的刺没入指尖,痛意携着痒意蜿蜒而上,他终于冷静下来。 “嗯,”林朝雪应了一声,“前两日要和你说来着,结果太忙,一来二去竟忘了这件事情。” “原来是这样,”柳归砚慢慢笑起来,眉眼皆弯,神色却显得更淡,“表哥不语,柳生还以为是娘子一时发的善心。” 林朝雪没回答,陆守静的眉头却一寸一寸皱了起来。 在天麓宫,从未有人敢这样挑衅他。 他作为天麓宫的大师兄,亦为天麓宫的首席,平常宫内弟子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从未有过冒犯之举。 更遑论如此明显的挑衅。 但他却没有柳归砚意料中的恼怒。 陆守静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身进屋。 那边,林朝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到了摇椅上。 摇椅半晃间,柳归砚坐到了旁边,他拥着林朝雪,头埋在她脖颈间。 二人呼吸交缠在一起,渐渐平稳。 一道传音却突然惊醒了林朝雪。 “晚上亥时,万雾山底。” 余光瞥见丈夫乌黑的发,柔顺的垂在腰间,她伸手捻了一缕,慢慢摩挲。 眼睫落下,所有的情绪被尽数隐藏。 亥时,万雾山底。 林朝雪赶到的时候,陆守静正在一棵树下闭目打坐。 林朝雪走在他面前站定:“什么事情得跑这么远?” 陆守静眼都没睁:“祛妖之事。” 林朝雪:“?” 林朝雪:“这事你为什么不在家说,非跑这么远。” 陆守静睁开眼看她,瞳色极黑,语气如常:“隔墙有耳。” 林朝雪一时没懂这二者联系,但是一路赶来,她早已精疲力尽。 她席地而坐:“这几日是不是就可以先试试你所说的祛除之法了?” 陆守静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凛,起身拉着林朝雪,抬手掐诀。 林朝雪猝不及防被拉起,反应未及,只感眼前一阵风飞速划过。 再站稳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已经站到了树上。 还没疑惑,一阵谈话声从远处传来,林朝雪仔细听了一耳朵,发现那声音嘲哳,极为熟悉。 “最近怎么没见梁婆娘了?” “哎,你还不知道吗?梁婆娘她病啦!” “什么?”发问那人显然极为惊讶,“这,这梁婆娘一天身体好着哩!你这话是在诓我吧!” “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喽……”那人笑了两声,声音粗哑,林朝雪毫不怀疑,此人声音若吓调皮小孩听话,绝对好使。 声音很快逼近,林朝雪垂眼,那两人拍了拍衣服,坐到了树底下。 好巧不巧,坐的位置林朝雪能看个刚刚好。 她听的入神,丝毫没注意陆守静还拉着她的手腕。 掌心传来细腻的触感,大拇指正好抵在手腕内侧,他下意识摩挲两下,轻柔的如同滑过一张干净符纸。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脉搏在跳动。 一下、两下,噗通噗通。 他的心猛的一颤。 …… “他们走了,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马上。” 陆守静回神,掐诀,不过几息,二人重新落回到树下。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打完招呼,林朝雪转身就走。 等陆守静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早就不知所踪。 月色如水,洒落一地,陆守静躲在树荫处,影子被拉的很长。 那影子伫立,迟疑抬手,僵持几秒,慢慢举到鼻下。 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陆守静吐出舌头,舌尖轻舔指尖。 甜的。 半晌,他放下手,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反方向走去。 翌日。 阳光透过窗棂刺入,林朝雪眉头蹙起,不等睁眼,窗户落下,那光顿时微弱了几分。 “怎么不进屋内去睡?”柳归砚放下窗户,弯腰,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林朝雪的脸颊。 林朝雪扶着柳归砚,借力一下坐了起来,恹恹的靠着他的肩膀。 “不了,一会儿要出门,再进去睡太麻烦了。” “出门?”柳归砚以手为梳,理着林朝雪睡乱的长发,闻言手一顿:“娘子要去逛街吗?” “不是,我去拜访梁婶。” “这样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梁婶?” 林朝雪闭着眼,脑子很乱。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晚没睡,她总感觉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昨天在万雾山底,那两个人的对话让她有些在意。 更别提那天梁婶和那群人奇怪的举动。 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无厘头的直觉。 “那天梁婶邀请我去她家,本来打算去的,但是这两日才闲下来。” 柳归砚了然,他慢慢梳着林朝雪早就理顺的头发,半晌,开口问道:“那娘子一个人去吗?” “还是,要带表哥看看梁婶?” “我带他去干什么?” 林朝雪打了个哈欠,推开柳归砚,打算去内室换一身衣服。 这身衣服早就被压的皱巴巴,根本不适合出门。 却突然被柳归砚拉住手腕,林朝雪不解回眸,却见对方缓缓扬起一个笑容,表情瞬间变得雾气蒙蒙。 “那,带我去吗?” “娘子。” 柳归砚:(挑衅) 陆守静:(无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清水镇,西市。 林朝雪站在梁婶家门口。 今天天气很怪,明明正中午头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突然阴云密布。 似乎要下雨。 她余光瞥了眼身侧的人,定了定心神,上前敲门。 梁婶住的地方不算偏僻,却没多少人。 因为近两年镇子中心建了许多新房,邻侧的房屋很早就没人住了。 敲门声响起,在这一片本就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林朝雪心下一沉,正打算撞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被突兀的打开了。 猝不及防撞上一张瘦削的脸,林朝雪瞳孔一缩,险些没认出来眼前这人还是前几天和她说过话的梁婶。 “是林丫头啊,”梁婶眯着眼看了看,视线一转,看见林朝雪身侧的柳归砚,眼底一闪,转瞬即逝,“……还有柳先生喔。” 柳归砚面色如常,笑着同她打了招呼,趁对方忙着和林朝雪说话的时候,眉头轻拧。 梁婶虽看的隐蔽,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视线。 令他感到困惑,还有不舒服。 那眼神活生生像饿狼看见肉一样,幽幽发亮。 他跟着林朝雪的脚步迈入院内,梁婶将他们引入屋内,转头去寻水杯。 “我这啊,好多年没人来过喽。”梁婶端着水壶,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林丫头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个糟老婆子了?” “上次我没找招呼就走了,总感觉心里记挂着。”林朝雪笑笑,指尖摩挲着杯壁,“怕您生气我不告而别呢。” 梁婶笑了两声:“就这事儿啊?婶子怎么可能怪你呢,你看你,把婶子想到哪儿去了。” 见她这么回答,林朝雪恍若心安般的吐出一口气,眉眼柔和,去拉梁婶放在桌上的手。 那手粗糙,指节有着厚厚的老茧,是常年干活的人日复一日磨出来的。 梁婶相公走得早,这些年独自一人拉扯大孩子,自从孩子考取功名去别处做了官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婶子,听说你这几日病了?”林朝雪拉着她干枯的指节,关切道:“去看过了吗?” 梁婶正余光瞥着坐在一旁的柳归砚,闻言一惊,“这谁说的,婶子我身体好着呢!” 柳归砚垂眼看着桌上的水杯,白瓷的杯身,杯壁早已泛黄。 他捏起水杯,清水在杯内荡悠悠,摇晃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凝神去瞧,却突然察觉一道视线,眼皮掀起,还未对上对方的视线,那人注意力立刻被林朝雪吸引走。 “婶子,你和我娘有着交情,算我半个长辈,有什么事你就开口,我一定能帮就帮。” 见林朝雪眼神坚定,梁婶却突然迟疑起来:“……什么都可以吗?” 林朝雪微笑看她,点头:“对。” 梁婶纠结片刻,轻轻开口,她看着林朝雪,余光却紧紧盯着柳归砚,唇角掀起。 “那就陪我老婆子吃个饭吧。” “平常一个人,我好孤单哩!” 话音刚落,屋外电闪雷鸣,不等片刻,雨立马砸了下来。 林朝雪起身看了一眼,无奈笑道:“若是不陪婶子吃这顿饭,怕是老天也不同意。” * 所幸梁婶家里食材还算齐全,不必冒着大雨的风险再出去买一顿。 林朝雪想进厨房去帮忙,却被赶出了厨房,让他俩人安安心心坐着,等着开饭就行。 林朝雪不好意思,梁婶却不在乎,说着好多年家里没这么热闹了,要给她们露一手。 边说边推搡着林朝雪到门外,临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林朝雪原本推搡间歉意的微笑瞬间消失。 如果说她昨晚辗转反侧,对这件事心存疑虑,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梁婶有问题。 梁婶是不会做饭的。 或许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事实如此。 小的时候她娘给她讲趣事,其他的这么些年过去,她都记忆模糊了,唯独对梁婶不会做饭这事记忆深刻。 ——因为她真的亲眼见过梁婶点燃厨房。 早些年梁婶刚嫁人,婚后第二天想着为相公做顿饭,便趁相公还在睡觉,早早起来打算烧顿饭菜。 结果浓烟呛醒了还在熟睡的相公,他衣服都没来得及套就急急忙忙往出跑,厨房浓烟滚滚,梁婶满脸是灰地正用水灭火。 最后火势太大,恰逢秋季,天气又干,最后几乎半个镇的人来帮忙,火才堪堪灭掉。 从此梁婶相公再也没让梁婶做过饭。 这些年,相公死后,孩子也走了,梁婶一直是在亲戚家吃饭,穷富不说,也不至于养不起梁婶这一口。 那么,会和什么有关呢? 林朝雪往屋内走去,刚进去,见柳归砚伫立在桌旁,手中捏着水杯,轻歪着头,在思考什么。 林朝雪:“怎么了?” 柳归砚:“……” 柳归砚继续转了转水杯,确认那个东西还在杯底,他迟疑看向林朝雪:“……杯中好像有东西。” 林朝雪:“?” 她上前两步接过水杯,轻轻摇了两下,正要回答说没东西的时候,一抹比白瓷颜色深一点的东西一滚而过。 林朝雪神情凝重,她从袖中掏出帕子,走到屋外,示意柳归砚帮她撑开,见厨房没有动静,将杯内的水从帕子上倒了下去。 清水浸透帕子,多余的水从帕子边缘砸在地上,和雨声混合在一起。 林朝雪把杯子递给柳归砚,接过帕子拧干。 打开帕子的瞬间,她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真了。 ——帕子被水晕成更深的颜色,帕子中心,有一个圆如珍珠的东西躺在正中。 林朝雪用指尖碰了碰,那东西是软的。 她将帕子折叠收起,叹了口气。 柳归砚:“这是什么?” 林朝雪:“不知道。” 她走到屋内,看着紧闭的厨房门,猜测:“可能是洗脑所服用的‘药丸’。” 柳归砚:“?” 柳归砚:“什么洗脑?” 林朝雪想了想,将猜测挑挑拣拣的跟柳归砚说了说。 柳归砚:“如果是洗脑的‘药丸’,你杯内岂不是也有?” 林朝雪:“……你还有多余帕子吗?” 柳归砚从衣襟内掏出一条帕子,递给林朝雪,二人就着刚才的步骤重复一遍。 帕子打开的瞬间,两个人皆是一愣。 ——藏蓝的帕子上空无一物。 柳归砚:“没给你下药。” 林朝雪:“?” “为什么?”林朝雪拧干帕子,抖了抖叠起来,塞到衣袖里:“难道因为我不是教书先生?” 柳归砚:“?” 他仔细想了想,脑中突然闪过那天西市的暴动,“大概因为我不是本地人。” 疑云来的莫名其妙,就如同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药丸”。 水是不敢喝了,饭也未必敢吃。 林朝雪坐在屋内,幽幽叹气,开始怀疑带柳归砚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他伤还未愈,更别提体内或许还有只妖的存在,现在这么复杂的境地,外面还下着大雨,到底要怎么脱身。 她现在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梁婶对她们是否有攻击性。 身侧,柳归砚听着这声叹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他抬手,单手捧着她的脸,安抚性地摩挲着脸颊,柔声安慰道:“如果是放你一个人来我才要担心极了。” 林朝雪将手覆在他手上,垂眼,没回答。 半晌,她突然起身,对柳归砚说等我一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关上了门。 屋外的雨静静下着,柳归砚起初以为她只是向梁婶辞行。 可时间渐渐长了,她也没回来,柳归砚渐渐感到焦急,心杂乱无序地跳动着。 就在他打算起身去找的时候,门被猛然推开,屋外的风裹挟着雨滴,尽数砸到了他的脸上。 “走。”林朝雪拉起他,两人冲入雨中,院子门推开的瞬间,柳归砚回头看了一眼。 厨房门大开,有个人坐在门前。 隔着雨幕,他看不真切,就在被拉出院门的一瞬间,他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一个坐着的人,是昏迷的梁婶被她放在门前。 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梁婶睁开眼,死死盯着跑出院门的二人,她似乎想要吼叫什么,可被一块干布堵住了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跑了。 两人一路未停地跑回了家,院门推开的瞬间,林朝雪的心才落地。 她拉着柳归砚往屋内走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幕,久久不能回神。 柳归砚去内室拿了换洗衣服和干布,他用干布擦拭着林朝雪的长发。 “发生什么了?”他一边绞干林朝雪湿漉漉的长发,一边问道。 雨水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慢慢晕成一个小水潭。 林朝雪启唇,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来回几次,柳归砚也察觉到了。 他没再问,而是去烧了桶水,用手探水温正好,他拉起林朝雪,将她和换洗衣物一起推入屏风内。 “娇娇,先来洗个澡吧,不然容易生病。” 林朝雪低声应了声,很明显魂不守舍。 柳归砚见状叹气,将房门和窗户关好,拿起自己的衣物,跟着林朝雪进了屏风后。 他先将林朝雪湿漉漉的衣服换下,将人抱入浴桶内,如往日一样,用皂角搓洗她的长发。 “你的伤还好吗?”林朝雪转身,长发划过柳归砚手心,没入浴桶,晕散开来。 柳归砚:“不痛,应该无大碍。” 林朝雪指甲扣着木桶边缘,踌躇许久,不知道要不要跟柳归砚说。 柳归砚用麻布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肩膀,耐心等着。 终于,林朝雪反手握住柳归砚的手腕,轻声说道。 “她不应该是想洗脑你。” “她是要杀了你。” 梁婶:老公死了有儿子做饭,儿子去外地当官了有亲戚做饭... 好想这么肆意的活一次,做饭固然有趣但是婉拒洗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林朝雪讨厌这种感觉。 此时她正提着一包药,站在门口,屋内,陆守静正在为柳归砚祛除身上的妖物。 近两日柳归砚身上的伤几乎好全了,她和陆守静一商量,决定把祛除妖物这事提上日程。 毕竟越早越好。 她本来想跟进去帮忙,却被对方拒之门外,只扔给她一包药,让她煎煮好,等结束后喂给柳归砚。 估摸着时间尚早,她恹恹地蹲在门口,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思绪不自觉的又飘回到从梁婶家回来的那天。 听到她的话,柳归砚瞳孔一缩,手中的麻布失了力道,噗通一声砸入浴桶中。 “为什么?”他的视线聚焦到林朝雪脸上,“而且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闻言,林朝雪不自觉的回想起了在厨房看到的那一幕。 她本意是去向梁婶辞行,行至门口,却突然听见了些异样的动静。 似猛烈的咳嗽,又似吃坏食物的干呕。 她眉头一紧,正要动作间,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似乎在这声音之间,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如同什么东西拿着刻刀在玉石上细细的篆刻,发出微妙的沙沙声。 她濡湿指尖,轻轻捅破竹纸。 然后靠近。 下一秒,她被惊的退了两步。 只见那破洞后,突兀的贴了一只眼,那眼瞳漆黑无比,林朝雪呼吸急促,自尾椎骨泛上来了细密的冷意。 惊慌之下,她惊愕发现。 ——那瞳孔之中,毫无眼白。 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林朝雪的思绪,她诧异回头,陆守静理着袖子迈步而出。 “这么快?” 陆守静掀起薄而淡的眼皮瞥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到对方手中的药包上:“?” 林朝雪:“……” “我现在就去。” 她站了起来,眉眼间还有没散干净的愁绪,正要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手中突然一轻。 陆守静拿过药包,“我来吧。” 对方主动提出,林朝雪懒得和他争。 她先进屋看了看柳归砚,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 心下稍安,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院内,陆守静坐在一个小矮椅上,身前放着小火炉,火炉上的小陶罐正咕噜咕噜地烧着。 药材的苦意慢慢滚了出来,在院内散开。 这股苦味对于林朝雪来说不算什么,大概是小时候闻惯了的缘故,她倒没多大反应。 陆守静眉头微微拧起,他袖口抵住鼻尖,轻咳出声。 次数多了,林朝雪不由得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你是怕苦吗?”林朝雪走近,见他头偏向一侧,便伸手赶他:“怕苦熬什么药?你去一边待着,我来熬。” 陆守静本来觉得这味道还好,尚且能忍受,被她这么一说,心底反而涌出了一股气。 但他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于是他转头,不去看她,瓮声瓮气道:“我可以熬。” 林朝雪不知道他在犟什么,也不理解。 听到他的回答,她哦了一声,丢下一句那你注意看着时辰,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和他想象中的嘘寒问暖不一样,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陆守静垂眼,看着陶罐上方袅袅升起的雾气,那股苦味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他牢牢捆死在原地。 他突然觉得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半晌,他呵出一口气,抬手掐诀,一道结界落到了他的周围。 连同所有的情绪被一起围住。 “对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陆守静的手一抖,手中的蒲扇差点没拿住,落到地上。 他眨眼,侧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林朝雪,嗓子发紧,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什么?” “有件事情很奇怪。”林朝雪蹲在他身旁,拿出了袖中的手帕递给陆守静:“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认识吗?” 陆守静:……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放下蒲扇,接过了手帕。 大概是随身携带的缘故,手帕沾了几分身前女子的气息,修士感知敏锐,如同放大一般,那味道争先恐后地挤进他鼻内。 见他拿着手帕不知在发什么呆,迟迟不肯动,林朝雪在耐心告罄前开口:“……打开看,帕子里有东西。” 陆守静陡然回神,他不漏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林朝雪,又往另一侧看去。 随即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到林朝雪面前,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张手帕。 二人的距离被无形拉进。 那股气味变得更加浓郁。 陆守静贪婪地嗅着,面上不显,端的一副稳重自持贵公子感。 当他看到手帕内的东西后,神色一愣:“这是什么?” “不知道。”林朝雪顺手拿过蒲扇扇火:“所以才拿来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守静伸出手指捏起,仔细瞧了两眼:“这是软的。” 很明显,他在说一个废话。 林朝雪面无表情,不想搭话。 陆守静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句话没用,他又放回原位,不经意的连带着那张帕子一起塞到衣袖内。 “我回去查查,几日后给你答复。” 林朝雪:“行。” 火炉内的木炭噼里啪啦地响着,一朵小火花突然在林朝雪眼前炸开。 她用火箸扒拉了两下木炭,见火烧的更旺了,满意地点点头。 “你不问问今天祛除一事怎么样吗?” 陆守静冷不丁的开口,林朝雪摇扇的手一顿,垂着眼,陆守静看不清她的神情。 见她不说话,陆守静反而慌了起来,是他的话让她感到了不舒服吗? 他启唇,刚要解释的时候,林朝雪开口了。 “陆仙长,”她慢慢抬眼,看向陆守静:“人贵在言而有信。” “陆仙长身为宗门子弟,想必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辱没名声,是吗。” 结尾语气平静,就好像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天色有些暗了,院内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就是眼前的小火炉。 陆守静坐在矮椅上,垂眼就能看到林朝雪的脸。 仗着天色渐暗,林朝雪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意外的大胆了起来。 视线从她淡漠的眼掠过,顺着鼻梁而下,停顿在她的唇。 大概是最近思虑过甚的缘故,她的唇很干燥,唇角微微起皮。 在她出言嘲讽他时,唇会微微掀起。 陆守静的视线定在一处,木炭仍然烧着,火光打亮了林朝雪下半张脸。 她似乎又在说着什么嘲讽他的话,他却听不进去,视线全被那颗黑色的小痣吸引。 突然他很想笑。 而事实他也这么做了,他盯着林朝雪,突兀地笑出了声,这是林朝雪第二次见他笑,和第一次的感觉却不一样。 他唇瓣微微掀起,眼底泛红,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火光映在眼底,还是咳嗽过后仍未消退的生/理反应。 他笑着,淡声开口。 “你知道你的唇上,有颗小痣吗。” 同样的尾句平整。 …… 他在挑衅我。 林朝雪平静地想。 毫无征兆,她直起身,在陆守静疑惑的眼神中,一杯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林朝雪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正好药煎好了,她端起陶罐,往厨房走去。 一句话都没有说。 天色早在他说话间黑透。 水珠顺着眉骨滚落鼻梁,最后挂在唇边,淅淅沥沥的顺着下巴往下坠落在地。 他伸出舌尖,卷走了唇侧的那滴水。 吞咽入腹的瞬间,他抬眼,和站在窗边的人对上了眼神。 那人一身素净的白衣,立在窗前,双手紧紧捏着窗框,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他。 也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贱人。 柳归砚冷着神色,紧紧捏着窗框,即使是窗框上凸起来的小刺扎入指腹,他也丝毫没放松任何力道。 鲜血顺着窗框蜿蜒而下。 他就知道,这些人向来是不安分的,全都惦记着他的娇娇。 想要把娇娇从他身边抢走。 唇内的软肉被牙齿紧咬着,带了点狠意,不出片刻,熟悉的血腥味蔓延口腔,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几乎要被燃烧殆尽。 “相公?” 林朝雪端着药走近,鼻尖突然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急忙放下碗,边走近边问道。 “怎么一股血腥味,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吗?还是伤到了哪里?” 见她就要伸手来看,他抬手挡了一下,将指腹摊给她看:“无碍,只是手不小心划伤了。” 林朝雪一边嗔怪他,一边去寻药粉和麻布帮他包扎伤口。 “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林朝雪一边涂抹药粉一边道:“…表哥虽然不是专业的医师,但是好歹也当过几天学徒,他帮你检查一下我就安心多了。” 柳归砚神色一僵,鼻尖还泛着那股乌木沉香味,他眼底飞快闪过厌恶,趁林朝雪抬头前恢复正常,回道:“嗯,好多了。” 说着,凑上去亲亲林朝雪脸侧,柔声道:“劳娘子为我挂心了。” 麻布打好最后一个结,林朝雪端过药,递给柳归砚:“你好好养病,我心里就会安稳多了。” 柳归砚却将药先放在一旁,起身去关了窗户。 黑暗中,指尖白色的麻布一闪而过,柳归砚盯着窗外,窗户一寸一寸合紧,他的声音慢悠悠飘进陆守静耳膜。 “我会好好养病的。” “毕竟,在这世上,我和娘子是最亲密的人。” 陆守静盯着那扇窗户,合紧的瞬间,林朝雪的声音挤出窗户,撞入他的耳膜。 “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说。 陆守静:你唇有痣。(好特别好好看) 林朝雪:?(这人在挑衅我) 柳归砚:!!不要脸(这见人在勾引我娘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两千年前,妖物盛行,人们被逼的四处躲藏,全靠宗门的庇佑,才得以存活下来。 近几十年,大多数宗门几乎都早已没落,唯余天麓宫还尚且能勉强维持住,不至于全军覆没。 尽管如此,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天麓宫仍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天麓宫,主殿。 “守静可曾传回来过云天柬?” 一道低沉的女音在殿内响起,台下昏昏欲睡的人顿感灵台清明,条件反射似地站起,立马答道。 “没有,师尊。” “师兄自上次说了探查封印之后,只回过一次。” 说着,他掏出云天柬,食指中指并拢一划,一道灵气打入云天柬内,那物慢慢展平,熟悉的字缓慢飘向半空。 陆守静:收到,已加固封印,但仍有余孽,探查中。 成莲缓缓叹了口气。 怀瑾:“师尊为何叹气?” 成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问问你师兄余孽是什么,处置的怎么样吗?” 怀瑾迷茫地看向成莲,嘴唇微张,一段话不经由大脑加工就滚了出来:“可是师尊不是只让我告诉师兄探查封印吗?” 成莲感觉自己心脏有点不舒服。 她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现在问。” 怀瑾哦了一声,收回云天柬就开始书写内容。 “礼鸣,”成莲看向身旁的二弟子,单手扶额,不让怀瑾看到这边的动静后,低声道。 “你回去给他普及一下,”纠结着,想了半天措辞,最后敲定:“……人类世界正常的聊天。” 礼鸣:“……” 礼鸣:“好的师尊。” 怀瑾正在发送的时候,突然云天柬一震,脱手而出飞至半空,灵光一闪,一道熟悉的字漂浮在半空中。 陆守静:有一物不明,可否帮我查明。 落笔后,结尾还附带了一物的灵气投影。 成莲指尖微动,云天柬飞速掠过,眨眼间落至身前,她凑进去看。 投影身侧还用小字描述了此物特征。 成莲眉梢一扬,将此事分配给了唯二在身边的弟子。 然后急匆匆出了殿门。 从刚刚她的云天柬就一直在震,震得她心烦意乱。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急急嘱托完后转身就走。 成莲走后,怀瑾嘀嘀咕咕地收起了云天柬,一抬头,对上师兄的脸色,他忽感后背一凉。 他讪笑着看向礼鸣:“……师兄。” 看着礼鸣突然勾唇对着他笑,怀瑾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心底哀嚎一声吾命休矣! 礼鸣:“大师兄的消息起码是一周前发的,你当时为什么没回?”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他忙着四处寻话本看,忘了这事。 但他肯定不能和大师兄说,说出来真完蛋了。 怀瑾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礼鸣心下了然:“从今天开始,你的话本全都被没收。” 怀瑾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礼鸣单手拎着扔进了书库。 “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一起查。” “再让我发现你贪玩懈怠,话本全部销毁,再也别想看。” * 给怀瑾传完云天柬后,天色尚早。 陆守静从矮椅上起来,院内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月亮,他抬起头。 是圆月。 圆、月。 他忽然感到胃有些不舒服,浓郁的饥饿感从胃缓缓向上爬去,直到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脏,攥取本就不多的空气。 他急促地呼吸着。 眼神失焦前,他突然想到了以前。 他虽说天麓宫久负盛名的大师兄,可在未曾拜入宗门前,他曾是一名不受待见的孤儿。 成莲一次云游意外地注意到了正在沿街乞讨的他,发现他竟是天生灵体,所以将他带回了宗门,收为亲传弟子。 拜师后,他见到云莲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管理着偌大的宗门,总是无暇顾及他。 但是和孤儿的境地总归不同,他在宗门内无人敢欺负,吃饱穿暖。 那是做孤儿享受不到的好日子。 可他感觉没什么不同。 他脑中又闪过那道指节上的麻布,和她给那人包扎时的亲昵嗔怪的语气。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他抚摸着手背,那里曾被他小时候练剑的时候一剑所伤,深可见骨。 师尊看过后,也只是递来一瓶上好的药膏,嘱咐好好休息后,匆匆离开。 那药膏确实管用,好的很快。可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的原因,他此刻又觉得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他从衣襟处掏出那个手帕,里面的东西早被收好。 他捏着并不算柔软的布料,模仿着林朝雪给柳归砚上药时的操作,一遍又一遍地把手帕缠在手背上。 黑暗中,修士五官敏锐,他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完了林朝雪给柳归砚包扎的全过程。 来回缠了数次,陆守静渐渐心生厌烦,他将手帕揉搓起来,拢在掌心。 如果受伤的是他,她会怎么做呢。 陆守静捏着手帕,那抹香味萦绕在他周围,慢慢钻入了他的大脑,流经四肢百骸。 他吐出一口气。 月亮渐渐被乌云遮盖,院子又暗了下来。 * 雨滴敲着窗棂,滴答作响,渐渐融合成一股微妙的节奏。 柳归砚睁眼,眼前还是熟悉的床帘,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伸手摸去,床侧冰凉,很明显,睡在身侧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娇娇……? 他撑着床榻坐起来,拉开床帘的瞬间,他若有所感,回首望去。 下一秒他瞳孔一缩,惊惧之下,身体僵硬,连尖叫都哽在喉咙中,只能发出微弱地喘气。 一只血红的眼几乎是贴着他,近到他能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瞳孔。 下一秒,那只眼睛眨了眨。 床榻内突然暗了,一股热气从床榻滚了上来,柳归砚急促地呼吸着,明显感到了不对劲。 那只眼缓慢上前,轻轻抚摸着柳归砚的脸侧。 屋外雷光一闪,屋内顿如白昼。 那是…… 抚摸着他侧脸的眼突然变成了一条长舌,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光是看了一眼,顿时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似乎是唤回了些理智,柳归砚强撑着躲避,想要跑下床榻,跑到屋外去。 却突然脚下被磕绊一下,他又重新跌了回去。 这时他无暇顾及身后的舌头,回头看去。 惊恐发现,他根本不在什么所谓的床榻之上,他刚刚掀不开的床帘,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牙齿! 身后的舌头也顺势缠上他的脖颈,他瞪大双眼,拼命挣扎。 却终究拗不过那诡异之物,动作连带着呼吸渐渐微弱。 他晕了过去。 天微微亮,晨雾还未散去。 林朝雪冷着神色站在门口,毫不犹豫地将门拍的哐哐响。 不出三息,门被瞬间打开。 “怎么了?”陆守静看着神色不妙的林朝雪,问道。 林朝雪:“你确定昨天祛除的时候没问题吗?” 陆守静:“发生什么事了?” 林朝雪示意陆守静跟过来,边推开门边说道:“昨天半夜,归砚发热了,后来折腾了半宿,才终于退烧。” 掀开珠帘进入内室。 “可他现在昏迷不醒,浑身又滚烫了起来。” 陆守静闻言,神色凝重,他走到床榻前,拉开床帘去查看。 昨日他只是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甚至尚未开始祛除,毕竟古籍记载中,祛除妖物一事需得慎之又慎。 从袖口中掏出空白的符纸,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引,他抬手画符,一气呵成。 随即将符纸贴到柳归砚额心。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更深的幽蓝色火焰一下窜的很高,几乎要舔舐上床帘,林朝雪站在旁边拉了一把,才险险避开。 林朝雪:“为什么火焰颜色和上次不一样。” 陆守静:“妖气加深了。” 林朝雪:“?” 她拉着床帘,上前几步,那火焰渐渐微弱了起来,“什么叫妖气更深了?” “意思就是,他体内的妖似乎被什么供养了。”陆守静轻歪着头,慢慢说道:“……这种要被供养的方式很少,更别提还是附身在他人身上的妖。” 符纸的火也烧到了尽头,火焰跳动两下,彻底熄灭。 屋内一股草木灰的味道。 林朝雪:“?” 林朝雪:“供养的方式都有什么?” 陆守静:“和他体内妖有着关联的其他小妖,生食人肉。” 林朝雪想了想:“但最近镇子上很和……”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顿住了。 陆守静见她停顿,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的想法大概是正确的。”林朝雪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但我不知道那吃的是不是人肉,镇子上最近没有失踪的消息。” 她把在梁婶家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跟陆守静复述了一遍。 “那个异物也是你从那里得到的吗?” 林朝雪点点头。 “我已经拜托其他人帮我去查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 陆守静双手抬起,在半空中,以灵力为笔画了道符,打入柳归砚体内。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三四个时辰后就醒了。但我只能暂时先压制,倘若那妖继续再被供养,那就危险了。” 说完,他起身,抬手掀开珠帘打算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你还睡吗?” 陆守静转头,眉梢挑起。 林朝雪站起身,表情冷凝。 “不睡的话,正好和我去查探一下。” “我似乎对那‘妖’有了些眉目。” 陆守静:我虽然在宗门内修仙,管理弟子们,受人尊敬,但是我缺爱[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清晨,小镇上晨雾缭绕,行至一侧,袖子无意擦过灌木丛,沾染了一袖露水。 林朝雪毫不在意地继续迈步向前走去,身后陆守静视线落到洇开一片水痕的袖口,指尖微动。 林朝雪:“到了。” 陆守静在她身后停住,抬头看去。 小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门红漆斑驳,生锈的铜锁随手被挂在门上。 看上去像长久无人居住。 林朝雪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怕屋内人听的真切,她压低了嗓音,几乎是气声。 “梁婶在这住了许多年了。你跟我过来,我知道怎么样进去。” 那铜锁挂在门上声音重,木板也年份久了,一推就吱吱呀呀响。 几乎是只要刚碰到门,屋内人下一秒就知道来人了。 陆守静跟在林朝雪身后,绕了半个院子,最后停在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下。 林朝雪:“我们可以爬上这棵树,然后跳进去。” 林朝雪:“动作轻些,不会被发现。” 陆守静仰头看了会,就在林朝雪挽起袖口打算爬的时候,拉住她的手腕,摇摇头:“不必。” 风飞快掠过,眼睫处那滴从树梢打落的露水还未停留几息,下一瞬被吹到了陆守静唇侧。 陆守静:“到了。” 那滴露水顺着流入陆守静唇缝,慢慢氤开。 他垂眼。 林朝雪:“?” 林朝雪:“你有这能力,那刚刚我们走过来算什么?” 陆守静移开眼,不答。 索性林朝雪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要探究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侧耳听了会,发现没有什么声音后,退两步到内室窗口,濡湿指尖戳破窗口。 好像一个变态。 林朝雪面无表情的想到。 心理阴影使然,她等了几秒,确认破洞后不会像上次一样出现一只眼后,慢慢凑近。 视线巡视一圈,她眨了眨眼。 没人。 她慢慢直起身子。 院内薄雾散了点,阳光穿透云层洒落满院,却并不刺眼。 林朝雪:“她不在床上。” 不等对方回答,林朝雪沿着院内的屋子看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这间屋子没人。” 陆守静:“或许梁婶早早就出门了?” 林朝雪推开房门,桌子上还摆着白瓷杯,她走进去拿起来,发现杯底有层毛茸茸的灰。 她又往室内走去,发现被褥整整齐齐叠放起来,她伸手一摸。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灰。 林朝雪叹了口气:“坏消息。” 林朝雪:“不说这间屋子,这个床榻起码很久没睡过人了。” 陆守静:“……再去别处看看。” 二人又绕到了厨房。 厨房的门紧闭着,竹纸上还有着她戳破的洞。 林朝雪推开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呛的她后退两步,她眉头拧起,明明上次还没有这股味道。 陆守静并指一划,空气一阵波动,一道结界落在林朝雪身上,血腥味霎时间消失殆尽。 林朝雪感觉鼻子活了:“谢谢。” 陆守静指尖一颤,他抿唇道:“无事。” 林朝雪率先进入了厨房。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厨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上次她被那只眼惊到后,还不等做什么,那人却先追了出来,她随手拿起厨房门口的烧火棍,不出几息将对方绑住扔到门口。 至于厨房内,她只是匆匆瞥了几眼,眼见雨越来越大,匆匆忙忙拉着柳归砚逃离了这个地方。 虽然只是一瞥,但是上次厨房内绝对没有这么多的血迹,几乎涂满一整个屋子,让人恍然。 到底是多少人的血,才能慢慢填满这样大的一间屋子。 林朝雪有意避开血迹,慢慢走着,可是屋内血气浓郁,不免衣袖沾上了血迹。 她用布条束住袖口,惊诧今天露水打湿后的袖子居然干的这么快,大概因为今天是晴天。 一边庆幸着袖口干燥那么放下来的时候不会闷出异味,一边三下五除二绑好袖口。 厨房的灶台上一片血迹,她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尸体,甚至碎肉也没有看见一粒。 仿佛对方这样做只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所以随手将血迹涂遍满屋。 “这不是人血。”陆守静指尖捻过一片血迹,先揉了揉,放在鼻下:“似乎更像是兽血。” 林朝雪走过去,指尖同样捻过,她盯了一会儿,将指尖放在鼻下,确定道:“这是熊的血。” “熊?”陆守静目露疑惑:“你怎么知道?” 林朝雪:“熊的血闻起来会有股腥臊味和油腻味。” “而且,”她揉搓指尖的血迹:“这些血虽然已经半干,但是捻起来仍然很顺滑。” “人血不是这样的。” 陆守静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林朝雪的指尖,那抹血迹被捻开,晕在指尖,好似他年少练剑时见过的落花。 那落花花瓣色淡,花蕊却极为艳丽,落在流萧剑上,不过片刻,又随风飘远。 抓不住。 林朝雪:“你先帮我把,这个可以屏蔽气味的……” 她没想出来措辞,陆守静立刻接话:“结界。” 林朝雪:“对,结界。” 林朝雪:“你先帮我把结界散了。” 陆守静闻言照做。 下一刻,浓郁的血腥味又卷土重来,林朝雪缓了一下,掏出手帕去屋外打湿,绕着厨房将目光所及的血迹全部检查了一遍。 陆守静跟在她身后,见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捻起血迹,擦掉,又捻起血迹,又擦掉。 她适合练剑。 陆守静脑中突兀地冒出这个想法,他看着林朝雪又一次擦掉指尖血迹,粗糙的手帕来回擦拭,温白的指尖早已泛红。 可林朝雪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彻底确认,她随手擦掉指尖血迹:“这些全都是熊血,而且大概不止一头。” 先不说梁婶现在身在何处,就光这满屋的血迹,林朝雪就很难生出任何乐观的情绪。 陆守静:“万雾山的熊多吗?” 如果说杀死几只熊的话,那么最近的森林只有万雾山了。 林朝雪:“有一处熊窝,但是在万雾山最深处,平常少有人去。” 不管陆守静什么回答,林朝雪自顾自地走到厨房门口坐下,捏着那张沾满血迹的手帕,盯着院门发呆。 异物,熊血,还有消失不见的梁婶。 哦还有妖。 她盯着那扇红漆掉落的门,双眼渐渐失焦,那扇门在她眼中缓慢扭曲成一摊,变得浓稠,仿佛要滴下血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扇门逐渐变成了一只血红的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再眨眼去看,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林朝雪平静地垂眼。 手帕正中心沾染的血迹极为明显,那血几经变换,先是变成了父母的血,又一瞬变成柳归砚胸口处浓郁的血,下一瞬又变成梁婶的。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好像多年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破。 她向来是个适应性很好的人,可以完美的融入到任何环境里,即使环境几经变换,对于她来说,融入进去不是难事。 她坐在门口,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眼前的手帕上。 林朝雪面无表情收起帕子。 她开始有些烦了。 * 被扼制住脖子的窒息感慢慢远去,柳归砚睫毛翕动,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去摸床侧,冰凉一片,他迷茫的神色尽数消散,眼带惊惧地立马坐了起来。 坐起来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额发掉落,迷了他的眼,又淅淅沥沥掉到他的衣服上。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睫,感觉好点了后,睁开眼睛,眨动的瞬间感觉眼前浮灰一片。 这是…… 他用擦拭过的衣袖凑近鼻尖,一股草木灰的味道涌入鼻腔,那味不浓,却隐隐约约带了点乌木沉香的味道。 乌木沉香的味道? 柳归砚宕住的脑子转了转,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动了。 他嫌恶地皱眉,将袖子特地拿远,专门将被褥上的灰抖干净。 脏死了。 他皱着鼻子,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又将衣服换下,心里才舒服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后,温暖的阳光落入窗内,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可是人呢? 他寻了一圈,不仅没找见林朝雪,就连那劳什子的表哥竟也不在屋内。 自从上次去完梁婶家后,他胸前的伤口经过水泡,竟然又裂开,甚至还严重了几分。 本来打算去学堂继续授课,却被林朝雪强硬按在家里休息,不容分说地向学堂告了假。 这几日他和林朝雪久违地迎来了二人世界,本是件乐事。 直到昨晚窥见的那幕。 他本来早就看此人不爽,不料昨晚窥探之时偶然瞥见那一幕,只觉胸膛似乎有股火在熊熊燃烧。 怒火中烧间,他忽觉心口一跳,仿佛有什么涌入四肢,不等细想,就被林朝雪呼声吸引注意力。 再后来,他似乎做了个很真实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早已忘记。 却只记得梦中似乎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听不真切,只听到了“梁婶”“供养”“除”什么之类的话。 完全连不起来,毫无逻辑。 联想到最近林朝雪的魂不守舍,他心里渐渐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说—— 有人借着梁婶的名义供养林朝雪,企图除掉他这个正牌夫君吗! 陆守静:偷偷用法术烘干她的衣袖。 林朝雪:今天太阳真好,衣服干的真快! — 跟在林朝雪身后观察的她动作的陆守静:她适合练剑! 在家刚刚转醒寻找人未果思考的柳归砚:有人勾引我娘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放在以前柳归砚肯定不信。 但是今时今日,他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这么多年,他极为自信,在清水镇里,他比得过所有林朝雪的追求者。 原因无他,在这些人中,无一人比得过他的容貌。 可是现在不一定了,陆守静的突然出现就好像守擂多年的人遇到了踢馆者。 更不论这个踢馆者不仅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好容貌,亦有着高超的勾人手段。 正在思索间,院内传来了动静,院门的吱呀声模糊掉了来人的对话。 柳归砚只隐约听出了林朝雪的声音。 似乎是噩梦对他的影响太深,又或者脑海中浮现的荒谬猜测让他心下不安。 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想要第一时间就见到林朝雪。 刚踏进院内,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房门被猛地拉开,几乎能听到破空声。 “娇娇!” 柳归砚上前几步,将林朝雪拥入怀中,手背青筋鼓胀,力气大到似乎要把对方揉入骨肉之中。 任旁人都能看出来柳归砚拥抱用的力气有多大。 林朝雪却没有半分不适,她抬手摸了摸柳归砚垂落身后的长发,忽然说道:“头发乱了。” 不是前几日摸起来如同丝绸一般顺滑的质地。 或许是昨晚的梦太过惊心动魄,额角沁出的汗珠打湿了头发,又在后半夜滚烫的体温下被蒸干,一层污垢黏在表面。 醒来后在床上来回磨蹭,头发胡乱的黏在一起。 柳归砚有些慌乱地起身:“我现在就去洗干净。” 见他扭头就要去洗,林朝雪拉住了他,检查一遍,询问道:“没事,不急。昨夜你发热了,幸好退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柳归砚闻言欢喜地笑了笑,将手搭在林朝雪的手背上,柔柔道:“没有。” 夫妻二人亲昵交谈着,陆守静在一旁倒像是被衬托成了背景板。 但他既不出声,也不走开。 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柳归砚将头发虚虚拢起,侧眼的瞬间这才瞥见身旁立着的男人。 他的眼底一下子冷了。 鼻尖似乎又嗅到了那股乌木沉香的臭味,他以手为梳,将头发理顺,动作轻柔,娘子最喜他这一头顺滑的秀发。 “娘子和表哥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他歪着头,目光盯着陆守静:“对了,这么长时间了,表哥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尚可。”他的视线跟着林朝雪跑,林朝雪早就在谈话间跑到厨房,大抵是饿了。 视线突然被一道身影遮挡,陆守静不虞地收回视线,“?” 柳归砚经常打理林朝雪的长发,已熟能生巧,头发早就被他理顺,他指尖轻抚长发,从上往下,盯着面色不虞的陆守静,一字一句道。 “是吗?” “表哥既然是有事而来,就无需叨扰我家娘子,早早办完事才要紧。” “表哥认为呢?” 陆守静:“……” 见他不答,柳归砚以为他已经听了进去,也自认为对方懂得“他人之妻需远离”这个道理,扭头就要去寻林朝雪。 “是表妹邀请我的。” 见对方回头,眼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陆守静心中的不虞淡了几分。 盯着那双几乎冒火的眼,他视线落到林朝雪身上,又转回来,盯着柳归砚,弯唇重复了一遍:“今天早上,是表妹邀请我同行的。” 此时的林朝雪正在厨房烧水,完全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对话。 等烧好后,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柳归砚跟了进来。 见他有些魂不守舍,衣服都没脱就要往浴桶里钻,林朝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有些无奈:“先脱衣服。” 见他脱完衣服钻到浴桶里后,林朝雪正打算走,搭在浴桶边的手还未抬起,就被一双湿漉漉的手抓住。 浴桶里,柳归砚转了个身,抬脸看着林朝雪,室内水汽弥漫,柳归砚的湿发贴在脸侧,雾气腾腾,他的脸一时竟模糊了。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林朝雪闻言顿住,“什么?” “虽不记得内容,但是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言语,”雾气散了些,又重新凝上柳归砚眼底:“我听到那人说了什么梁婶供养一类的话。” “甚至在说除了什么。” 林朝雪心下一惊,莫非她和陆守静说那些话的时候柳归砚还清醒着? 如非必要,她是不想告诉他这些事情的,虽说夫妻一体,可她不想让他担惊受怕。 但听他所言,似乎只听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没有听到全部内容。 她刚要开口安抚,眼前男人眼眶瞬间泛红,眨眼间泪珠簌簌而落,声音哽咽。 “莫非柳生皮囊已老,娘子心悦他人,欲将柳生除之而后快?” 林朝雪所有的话哽在了喉间:“?” 东侧厢房。 这间屋子相比较他刚住进来时,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对于他来说,床榻和万雾山底森林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修炼的场所罢了。 他坐在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水。 往日茶水无论冷热,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反正茶水入口最后都一样。 今日入口之时,他却忽觉,这茶水似乎有些过分的凉了。 他想喝热水。 在他进屋之前,厨房的烟囱正往出排着浓烟,那道人影在灶台前忙碌。 他放下茶杯,拉开门,往厨房走去,却没看见人。 他眉头疑惑地皱起,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却被一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是林朝雪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林朝雪如此温柔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脚步,做贼般的立在窗侧,去听屋内的对话。 他根本不必靠近,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修士敏锐的听觉就能让他将屋内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哽咽声夹杂着林朝雪温柔地低哄,“我从未如此想过,也未曾心悦他人。” 心猛地一坠。 柳归砚心下稍安,却仍害怕,复又询问道:“娘子莫非只是为了哄我安心,不得已才如此说。” 陆守静低头望着地上的水渍,大抵是前几分钟林朝雪装水时不小心洒落在地。 那滴水渍晕开,陆守静想到了清晨沾湿衣袖的露水。 林朝雪:“字字句句皆为真心。” 柳归砚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水声响起,大抵是有人出了浴桶,陆守静不愿再听,他迈步欲走,却被一道声音定在了原地。 “娘子若亲亲我,我便相信都是真的。” 没有拒绝。 …… 没有拒绝? 陆守静转身,这次比上次贴的更近,他无需濡湿指尖,仅抬手掐诀的功夫,一个可视物的小洞出现在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的,他倾身而下,从洞中窥探屋内情况。 林朝雪站在浴桶旁,隔着雾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的掌心却落在浴桶内那人的脸侧。 脸侧指尖在细细抚摸,柳归砚感到那块皮肤滚烫了起来。 是水太热了吗? 还是又发烧了吗? 他突然感觉有些口渴,喉结滚动两下,他舔了舔唇,半抬眼看林朝雪:“亲亲我。” 那道身影突然就动了。 陆守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朝雪的动作。 她掌心带着柳归砚头抬得更高,倾身低头,即使隔得很远,陆守静也能清楚的看见那吻是如何落在对方的唇上。 似是食髓知味,在林朝雪将要离开的瞬间,柳归砚如蛇一般,长臂攀上林朝雪后颈,用力按下。 和陆守静想的不同,林朝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双手抵住浴桶边缘,任由柳归砚的胡闹。 她为什么不生气? 明明自己之前只是夸她唇内的那颗小痣漂亮,就被她泼了一脸的水。 而现在,这个人强硬的按压她的后颈吻她,她却丝毫不动怒。 那颗漂亮的小痣现在也应该在被柳归砚吮/吸着,在唇内乱成一团。 抬手将窗户复原,地上的水渍早已晒干,陆守静抬头,却被阳光灼的眼底一暗。 有泪水氤出。 陆守静最后还是回到了房内,桌上的茶水比刚才更冷,他一口饮尽,直觉心肝肺皆打着冷颤。 他盯着茶杯,半晌,拿出云天柬,给怀瑾发了个消息。 迟迟等不到回应,他收起云天柬,将一壶茶水喝的见了底。 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在床榻上打坐修炼。 * 天麓宫,书库。 五湖四海内的宗门,就数天麓宫内古籍是最多的,所以和其他宗门不同,天麓宫直接将书籍所在之处称为书库。 怀瑾自从昨日被礼鸣扔进来后,在师兄有如杀人般凝聚的视线下,只能老老实实查着古籍。 那些古籍晦涩难懂,看的他简直头都要大了。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古籍中,鼻子痛苦地皱起,这书的味道也太难闻了! 哎。 怀瑾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他何苦费这种力气,三个人找总比两个人找方便多了。 还没等细想,下一瞬直接被礼鸣结结实实敲了个爆栗。 “不许偷懒。” 礼鸣严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怀瑾哀嚎一声,抱着头坐了起来:“……我知道了,二师兄。” 抱头坐起的瞬间,他才发现腰间的云天柬正发着光,他来了精神,立马拿起云天柬。 “大师兄给我发消息了!”怀瑾边打入灵力边道:“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果然我在大师兄眼里还是十分博学的,不然大师兄怎么老给我发消息。” 他嘿嘿两声,怀着虔诚的心打开了陆守静的灵气。 陆守静:怀瑾,你话本看得多,我有一不解之事相问。 怀瑾:“?” 视线下移,却在下一秒愣住。 陆守静:已婚男女独处浴室亲昵接吻是否符合礼法?另,为何二人做相同的事情,那女子竟态度截然不同? 怀瑾:“?” 他捧着云天柬,僵硬转头,对不远处的礼鸣撕心裂肺道:“不好了!二师兄!” 礼鸣皱眉:“大呼小叫什么?” 怀瑾:“大师兄他好像疯了!!!” 礼鸣:“?” 礼鸣:?谁疯了? —— 至于陆守静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到不解疑惑。 是因为年少时一门心思修炼,等到该知晓的时候又忙。而且宗门内的道侣很少,又也大多数忙于修炼,至少在陆守静看来是这样的,所以他就觉得我去你俩这是在干什么... 完全打破世界观的一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第10章 第十章 “你少在这胡言乱语。”礼鸣冷着脸上前,还未动作,怀瑾似有感应般的将头往后一扬,手中的云天柬往前一递。 “胡不胡言乱语的,师兄自己看看好了!” 礼鸣接过云天柬,飞速地扫了两眼,就在怀瑾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的时候,礼鸣眼皮一掀,语气疑惑。 “师兄所言哪里有问题,已婚夫妻这样确实于礼不合,在宫内定会被惩戒。” 怀瑾:“?” 他张大嘴巴,愕然地看着礼鸣,呆滞地摇头,喃喃自语。 “完蛋了……” “天麓宫完蛋了……” “这样的人天麓宫居然有两个!” 礼鸣:“?”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手已经抬起,还没等动手,怀瑾哀嚎着躺到了地上。 “师兄,你们两个,见过正常夫妻是什么样的吗?” 礼鸣顿住了,他思索一番,笃定道:“和宫内有道侣的弟子一样,一起修炼一起历练,二者共同进步。” 怀瑾:“你说的那就算是和尚也能做到,他们也算夫妻吗?” 礼鸣:“?” 礼鸣的脸色罕见的空白一片。 哎。 怀瑾觉得自己今日叹的气格外多。 要怎么跟师兄解释,夫妻间和道侣间并无差别,而且夫妻做这些事情是闺阁趣事,根本扯不上礼数一事。 两个老古董! 平常看话本的时候一个两个都不感兴趣,现在好了,彻底完蛋,他看不止大师兄,二师兄这辈子的感情也是完蛋了! 他唉声叹气地扯回云天柬,盯着那两行字正苦苦思索怎么回复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 大师兄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浴室内做了什么的? 而且什么叫“二人做相同事情,女子脸色完全不同”? 他捏着云天柬,脑中闪过无数本话本内容,最后缓缓定格在最狗血的那一本。 他表情扭曲,几乎控制不了内心的惊诧。 难道说,大师兄他,爱上了有夫之妇?! 诡异的是越想越合理,他将云天柬扔到书堆内,不愿意面对这个惨痛的猜测,他复又躺下,余光一瞥还看到了正在思索的礼鸣。 半晌,他闭眼,还是没忍住,抱头大叫出声:“太完蛋了啊啊啊啊!” 下一秒一个爆栗精准落到头上。 “怀瑾!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书库鬼叫!” * 陆守静等了几日,云天柬才收到回复。 怀瑾:师兄,那异物我们现已有了些眉目,不过还需再细查一下,大概明日就能告诉师兄具体结果。 林朝雪路过的时候瞥了一样,看不清楚内容,她收回眼,慢慢悠悠晃到了水井旁。 近两日学堂又给柳归砚发了封书信,催促他回去授课,这几日学堂的先生们不约而同的生了病,急需人手。 正好他最近身体恢复的还可以,林朝雪也安下心来,随他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陆守静相处的时间却比以前多了起来。 陆守静敏锐地察觉那道视线,他抖了抖云天柬,见对方的视线落了过来,“从梁婶处得到的那物,明日就能知道是什么了。” 林朝雪敷衍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近几日忙着照顾柳归砚,稳定他体内的那只妖,反而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林朝雪蹲在水井旁,水井泛上来丝丝凉气,她觉得舒服,索性直接靠在水井旁坐下。 林朝雪:“等知道那物是什么,我们得再去找一下梁婶。” 陆守静:“嗯。” 他捏着云天柬,等了半天没等到第二条消息,于是他反问。 陆守静:还有吗?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发过来几条消息,极为简略。 怀瑾:符合。 怀瑾:不知。 怀瑾:师兄,男人贵在自爱。 陆守静:? 那边再也没回过消息了。 他没什么表情的收起云天柬,心里斥责,怀瑾这些年的话本都读到哪里去了,这点问题都解答不了。 不如不读! 想了想,又拿起云天柬,发了条消息过去。 陆守静:礼鸣,怀瑾近日修炼似有懈怠,话本误事。 那边秒回。 礼鸣:我知道了,师兄,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陆守静这才把云天柬彻底收了起来。 微风拂过,水井的幽幽凉气扑面而来,陆守静被这风吹的睫毛轻颤,抬眼的瞬间视线落到了林朝雪身上。 她倚靠着水井,似乎是睡着了,呼吸绵长平稳,水井的影子铺在她脸上,遮挡了她的神情。 陆守静不自觉上前,站着低头看她。 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下半张脸被影子铺的严严实实,阳光刺眼,反而看不太清。 想要看的更清楚点。 陆守静蹲下身,视线临摹一圈她的脸,眼神巡回,又停留在唇上。 那颗痣被稳稳藏在唇内,未能窥见分毫。 他疑惑歪头,不解为什么那颗痣不会是随时都能看见的,偏生藏在隐□□内呢? 就如同他不解,她为何不气,又为何生气。 或许是那日氛围不好,他主动提及了让她极恼的事情,所以他那样言语,她才会生气。 可今日他没有,甚至林朝雪还主动和他搭话了。 那今日他如同柳归砚一般,她会不会不生气了? 陆守静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抹唇就好像他幼时练剑,常落于剑上的花一般,每每坠落,他因无法触及而分外渴望。 指尖将要落下时,突兀地被一道力挡住。 “你干什么?” 林朝雪睁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陆守静指尖蜷缩,“你的唇上沾了脏东西。” 林朝雪:“?” 她伸手随意擦拭两下,猜测干净了,撑着水井起了身,没什么诚意地道了谢。 陆守静蹲在原地,空气中还惨留着那一抹清香,他手指慢慢合起,似回味般,大拇指摩挲被林朝雪触碰过的那处。 他深深吸了口气,顺着林朝雪起身的位置坐下,单手撑着额头。 又一阵风拂过。 * 如果不是学堂催的急,柳归砚大概还会在家修养几日。 并非想偷懒,只是近几日他发觉,身体似乎出了些异样。 心口莫名阵痛的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日起床,总觉疲惫不堪。 就好像一晚没睡那样,失了精气神。 或许该找个时间去看看医师了。 但那也是忙完这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他叹了口气,近几日学堂先生们接二连三的告假,不仅授课,就连写信这件事也落到了他头上。 取过一张信纸,笔尖沾墨,熟稔地落笔写着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 接连写了三四张后才停笔,折好放进信封内,这才去取身旁的回信。 一封一封仔细读过后,柳归砚的表情却凝重了起来。 这几封信是他回来后才送到的,一直放着迟迟没拆,今日如果不是为了寄信,大概还会在这里放下去。 信的内容老生常谈,感谢关心,会及时回到学堂,只是末尾却不约而同的提及到了被贼人所袭击,本身不严重的病症突然一下子就加重了。 以至于无法来上课。 贼人? 柳归砚想到了生病之初学堂寄来的那封信,里面也曾提到过这点,不过那时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以为只是西市的暴乱让学堂人人自危。 读书人向来想的就比其他人多,这也正常。 但是现在看来,几封信却说着同样的内容,这明显有异。 他折起回信,没忍住,又抽出几张信纸,落笔回道。 柳归砚:诸兄遭遇柳生心中实在不忍,望早日康复归来。不过柳生心中一事不明,为何诸位偶遇贼人袭击后却未曾报官呢?想来如此恶劣,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将回信折好,和打算寄出的信放到一起,他才把毛笔收好。 踌躇半晌,柳归砚伸手拿起那一沓信,来回打乱顺序后,放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好东西离开。 有句话他虽不认可,却也不否认。 ——读书人的弯弯肠子,确实比一般人多。 * 柳归砚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刚复工,加上请假的先生实在太多,午休的时间被无情压榨,晚上也不例外。 柳归砚突然又想起在家养病的那些日子了。 太过惬意确实是会腐蚀人,他已经被腐蚀地快见底了。 推开院门,一道昏暗地暖灯照着院内,照的院内情景模糊,唯独那摇椅上的身影极为清晰。 柳归砚合了院门,快步朝那处走去,等近了却又慢下脚步,轻轻坐到了她身边。 “你回来了。”林朝雪起身,摇椅轻动,她打了个哈欠,“厨房有饭,你还要吃吗?还是在外面吃过了?” “我自己一会儿去热。”柳归砚把头埋进林朝雪颈窝,双眼闭起:“现下我只想抱着娘子缓缓。” 林朝雪没搭话,她又躺了回去,连带着柳归砚顺势躺下。 他丝滑的长发顺着肩颈而下,滑入她的掌心。 她转着那一小缕头发玩,随口道:“许久没回去,小孩还好带吗?” “好带。” “那就行。我上次听人说,小孩会欺负许久没见的先生,好带那还可以。” 柳归砚闻言失笑:“小孩而已,又能翻出多大浪。” “娇娇未免将我想的太过‘柔弱可欺’了点。” “小孩才最可怕了。” 转的烦了,林朝雪开始拿那缕头发编辫子玩。 柳归砚倚着林朝雪,熟悉的馨香围绕身侧,他伸手环着林朝雪腰。 他此生所求,不过这一瞬间。 他鼻尖轻轻蹭着林朝雪的脖颈,“有娇娇在,什么都不怕。” 无人应答,但垂落的头发被拢在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呼吸声渐渐平稳,拢着头发的力道也轻了。 柳归砚起身,朝厨房走去,一路急急忙忙赶回,他这会儿才察觉到胃里空空,有些饿了。 借着院内的光,柳归砚摸进了厨房,他有些犯懒,不想点灯,索性一路摸到灶台边。 却不料摸到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借着月光模糊看了个大概,猜测是林朝雪今日上街买回的生肉。 大概是做饭剩下的一块肉放在灶台,近几日天凉,放一晚上不碍事。 那物在掌心的存在感极强,瞬间腥气上涌,只抬手嗅闻掌心的功夫,柳归砚感觉自舌根泛上来了涎水。 好香…… 眼底红光一闪而过,眼神立马涣散失焦,唯有那块肉的存在感极强。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似再也忍不住一般,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十指猛地撕开了那块肉,将头埋入肉内。 令人胆寒的撕咬声在这一片地方响起。 月光坠落,埋首撕咬的男人似乎察觉什么,抬头看去,眼底早已血红一片。 窗外落叶飘过,却无一人。 他疑心自己想多了,不再细想,继续埋首啃食。 院外围墙处,梁婶察觉那道目光追来,轻巧跳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有人在她身侧哼笑两声,声音嘶哑:“我说了,尊上早已出现,你何必非要来探查?” “你懂什么?”梁婶冷道:“有个道士和尊上日夜相处,极为危险,怎能不担心?” “藏好点吧。”男人意味不明地嗤道:“你可是被大人物盯上了呢。” “管好你自己。” 怀瑾:男人贵在自爱。 陆守静:一定是那日氛围不好所以她才泼我一脸水。 怀瑾:? —— 怀瑾日记: 大师兄二师兄都是一脉相承的木头,我们天麓宫完蛋了,姻缘一眼望不到未来。 哦对了,二师兄比大师兄好点,起码二师兄不觊觎人家有夫之妇。(整段划掉) 二师兄一点都不好!!!!又收了我私藏的话本,美其名曰大师兄叫我勤加修炼。 放*!大师兄才不管这事,我看二师兄就是故意找茬!! 两个修炼狂魔!迟早完蛋!_^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 林朝雪醒来的时候,身侧被窝泛凉,柳归砚早早就走了。 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林朝雪疑惑,却没多想,伸手拿过叠放整齐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大概是最近学堂缺人手,事物又繁杂,不得不早去赶工。 穿好衣服后,她随手梳了两下头发,用发带随便绑好后出了门。 厨房的门紧闭着,她推开门,灶台上整整齐齐,昨天留的饭不仅吃完了,就连碗都洗的干干净净。 往前两步,她掀起锅盖,香气扑鼻,锅内是煮好的粥。 她眉目柔和,感慨柳归砚的贴心。 用勺子搅了搅凝固住的粥,拿起旁边的碗打算盛粥时,她才突然发现不对。 等等,她昨天挂在灶台旁的一块肉呢? 她放下碗,怀疑是柳归砚换了地方,可转了两圈也没看见。 她拿着碗继续盛粥,难道是昨晚做的饭不够,所以后半夜柳归砚又煮了肉吃吗?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她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闷了口粥。 下次还是多做点好了。 没等喝两口,东侧房门被突兀拉开,林朝雪连眼都没抬,继续喝着粥。 “查出来了,”陆守静走过来,他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林朝雪手中的碗,将云天柬放在桌上,“那物是一枚妖卵。” 林朝雪放下粥,拿过云天柬,仔细看了起来。 林朝雪:“妖卵?” 陆守静:“对。” “但此物现世,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他面色凝重,林朝雪慢慢坐直了身体,同样凝重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 凡间神话故事中,曾有一地,名为五洲海。 五洲海景色奇异,岛上多为志怪之物,生平罕见,就连此地的楼阁都高低不一,建筑奇特。 此地据说存在于人妖二界相通之处,唯有顺着南一路而下,走到尽头,才能有缘一见。 凡间故事总是诸多润色。 成莲脚踩寒天剑,一路向北,匆匆赶去。 等到五洲海的时候,岛上楼阁大开,她掐了个剑诀,抬手收剑的功夫,稳稳落到了楼阁内。 成莲:“这么急头白脸的唤我来所为何事?喊喊喊,福气都要喊没了!” 屋内,塌上卧着一人,银发垂落一地,旖旎的堆叠在脚边,他银白的睫毛翕动,漏出底下的一双灰眸。 “无事不能喊你来吗?”那人换了个姿势,撑手看她:“单单只是想念,这个理由不够吗?” 成莲:“?” 成莲:“你如果实在闲的没事干,就去探查一下交界处的封印是否牢固。”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还未到门口,腰上悄无声息地缠上一节雪白的布料,那人指尖轻动,将人拉回怀中。 成莲一时不察,被对方结实禁锢住,有些恼了:“寒天!” 不等她彻底发火,寒天手掌伸出,瘦削的掌心躺着一枚米色的圆珠。 她一下顿住了:“这是什么?” 寒天:“不知道。” 他捏着圆珠:“近几日探查结界的时候,在结界旁发现的。可是结界并未破坏,不知从何而来。” 成莲抬手接过,细看两眼,竟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和陆守静传回的那物一模一样。 她研究的认真,没察觉寒天灰眸垂下,正静静地盯着她。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天麓宫?” 寒天突兀地开口,成莲动作一顿,却没回答。 寒天似乎也没想要她的回答,继续追问。 “身为剑灵,却不能跟在主人身边,这算什么?” 拨开对方纠缠而上的手,成莲尽量忽略掉那抹有如实质般的哀怨,回道:“五洲海得有人看守着。” 寒天:“其他宗门也可以,非得是你我吗?” “这不一样。”成莲转头,盯着那双灰眸:“五洲海必须在天麓宫的掌控范围内。” “你知道为什么的,寒天。” 灰眸骤然暗了几分,他抿着唇,视线盯着另一侧。 半晌,轻轻开口。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会努力守住的。” “主人。” * 同一时刻。 “妖和人不一样。”陆守静低下头看她:“女人生子,而妖则反了过来。” “妖卵诞生之后,妖便由妖卵而生。不仅如此,妖卵还可以催化妖快速成熟,使它们妖力大增。” 林朝雪:“所以茶杯中的那枚妖卵,是要催熟归砚体内的妖吗?” 陆守静:“应该是。” 但妖卵已经很多年未曾现世了。 陆守静想到怀瑾传来的消息,书中记载,上一次妖卵现世还是在两千年前的人妖大战中。 当时人族和妖族打的太过激烈,天地动荡,本就贫瘠的灵气反而暴涨,人族进化,妖族亦进化。 一夜之间,无数妖卵凭空冒出。 起初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唯恐是修士屠妖的新手段,直到有妖偶然食下。 顷刻功力大增,妖族顿时喜上眉梢,认为人界已是囊中之物。 那场人妖大战,人族打的很艰难。 最后几乎倾尽宗门之力才堪堪将妖封在妖界,销毁所有妖卵,人间才太平起来。 不过千年而已。 林朝雪:“那枚妖卵呢,你放在哪儿了?” 陆守静从袖口掏出一张洁白手帕:“在这。” 林朝雪接过,打开手帕看了一眼。 大概是因为心理作用,她打开的瞬间感觉有到不明显的流光溢过,转瞬即逝,等再定睛去看的时候,那妖卵正原封不动躺在帕子中。 她合起手帕递给陆守静,想到了什么:“如果妖卵千年之前就被销毁,那梁婶手中的是哪来的?” 陆守静:“……” 他想到了那处破开的封印,虽然他已经加固了,可难保加固之前不会跑出来什么。 林朝雪起身,将碗放回厨房后,倚着厨房门看着陆守静:“我们得去找她。” 陆守静:“现在吗?现在或许不是……”好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朝雪打断。 “越拖越容易多生事端,并非婚丧嫁娶,难道还要挑良辰吉日?” 周遭的声音都淡去了。 陆守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她刚刚的话。 我们……? 他抬眼看向她。 她的眼睫如鸦黑羽翼,在眼下盖上一层阴影,面容隐匿在光下,亮的晃眼,一时竟无法直视。 他喉结滚动,一时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脏也如雷震般鼓动。 他听到自己干哑的嗓音响起。 “好,‘我们’现在去找她。” * 学堂这几日由于人手不够,院长一合计,暂时腾出一间足够大的空屋,把学生们都聚到了一起。 柳归砚到学堂的时候,学生还没来,学堂里乱糟糟的,似乎在搬什么东西。 院长正指挥着夫子们来回搬桌椅,见他来了,伸手一招呼:“哎!柳夫子,这边这边!” “就等你了!再把最后这点桌椅搬完,学生们一会儿来上课了!” 说着,伸手在柳归砚肩膀上拍了两下。 柳归砚不察,一时被拍的踉跄两步,差点倒地,这可把院长吓得不轻,他手疾眼快地搀起对方:“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大早上就魂不守舍的。” “没事。”柳归砚扯唇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带着几分勉强,他站稳看了眼正在搬桌子的夫子们,“那我先去搬桌子了,院长。” “哎哎。”院长随口应了两句,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嘱道:“实在不行不搬也可以,别又伤到了……” 柳归砚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转身离开。 院长在原地站着看了会,确定对方身体无恙,才放心离开。 柳归砚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晨光打入室内的时候,他眯眼看去,头痛欲裂,脑中有几分恍惚。 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昨晚似乎做了个噩梦,他浑浑噩噩套上衣服起床,走到厨房内,打算做早饭。 走到灶台边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泪珠漾在眼角,低头的瞬间泪珠落下,在台面砸开一个血色的小花。 血? 他愣住了,抬头去看。 灶台上一片狼藉,碗筷胡乱的放在一边,里面的饭菜还在,周围却有一块被啃食殆尽的肉,只剩一层薄薄的皮。 柳归砚僵住了,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只是几息,他慢慢直起身子,去拿那块肉皮。 不是梦。 他昨晚真的啃食了生肉。 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连带牙关都敲碰在一起,吱吱作响。 那肉皮噗通一声,砸到了灶台上。 柳归砚脱力般地手撑着灶台,大口大口地喘气,脑中乱成一团,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会,怎么会? 本已模糊的记忆却在此刻突然清晰起来,他渐渐回想起了昨晚是如何像头野兽一样,撕开那块生肉,又是如何将头埋在其中啃食。 甚至记忆中,他吃完后,餍足地打了个饱嗝,满意地走出了厨房。 胃泛上来恶心,僵硬的手指动了动,脑子却活泛起来:不能让林朝雪发现这件事。 他仓惶起身,看着杂乱的台面,随手拿过麻布擦拭。 血迹不多,却早就干涸,他沾了水擦的干干净净。又站在灶台边,将早已冷掉的饭菜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那股恶心感愈发明显,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瞥向那块肉。 好想吃。 这念头如蛆虫一样在他脑内迅速繁衍,他目光呆滞,机械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手无意识地摸到了那块肉皮。 咕咚咕咚。 急促的吞咽声响起,伴随着最后一声“咕咚”,那块肉皮尽数进了柳归砚肚子。 呆滞的眼神很快注入神采,那双眼瞬间被惊惧所覆盖,唇齿间的腥气似乎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心慌意乱下,连早饭都未做,他飞快地收拾好台面,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 院门猛的合上,一声巨响,未震醒林朝雪,却惊动了正在打坐的陆守静。 他睁眼,推开房门。 厨房的烟囱并未冒出浓烟。 他走进厨房,一片冰冷。 陆守静在厨房内找了一圈,而后站在了灶台旁。 一刻钟后。 烟囱慢慢滚出了浅灰的浓烟。 寒天:(比心) 成莲:? 寒天:(Q_Q) —— 陆守静:她不仅说我们,还喝了我做的粥^^[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