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刃》 第1章 第七道伤 我总在受伤后醒来。 今天清晨,左肩多了一道新鲜的刀伤,深约半指,血迹在棉质睡衣上晕开成诡异的蝶形。伤口边缘整齐,是利器划伤,而我公寓里最锋利的东西是上个月超市抽奖送的陶瓷刀,此刻安静地躺在厨房抽屉里,洁净如新。 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冲刷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像具活尸。莫小白,二十六岁,海城蓝海科技行政前台,无不良嗜好,无暴力倾向,却连续七个月在睡梦中受伤。 第一次是瘀青,第二次是擦伤,第三次是指甲抓痕...伤痕逐月升级,像某种倒计时。 “又做噩梦了?”医生上个月推了推眼镜,“建议你做个睡眠监测,可能是梦游症伴发自残行为。” 我知道不是。那些伤是战斗的痕迹——即便我从未学过任何格斗技巧。 上午九点,蓝海科技十七楼。 “小白,三号会议室准备十人份茶点,十点半用。”行政主管陈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标点符号。 “好的陈姐。”我挂上职业微笑,转身时左肩伤口撕裂般疼痛,掌心渗出细汗。 “你脸色很差。”陈薇皱眉,“别在客户面前摆这副样子。” “昨晚没睡好,抱歉。” 茶水间里,我熟练地摆弄咖啡机,左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不是疼痛导致的颤抖——是肌肉记忆,像这具身体记得某个不属于我的动作:持剑、格挡、突刺。 “小白姐,你手臂怎么了?”实习生小林指着我的左腕。 我低头,袖口不知何时挽起,露出一圈淡红色勒痕——昨晚梦中没有这个。或者说,昨晚的“梦”里,我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审问者逼问“凌峰”的下落。 凌峰。这个名字最近频繁出现在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梦境里。起初只是碎片:月光下的飞檐,剑刃破空声,蒙面黑布后的眼睛。最近两周,碎片开始拼凑成连续剧集。昨晚的剧集里,我是那个被追捕的人。 “不小心蹭到的。”我拉下袖口,冲小林笑了笑。 十点半的会议准时开始。我将茶点车推进会议室,低头摆放杯碟时,听见市场部总监的声音:“...这个项目必须拿下,沈总亲自交代的。” “沈总下周到任?”有人问。 “对,从总部调来的,据说很年轻,但手腕了得...” 我退出会议室,门合上的瞬间,余光瞥见投影屏上的名字:沈星辰。 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午休时我溜到消防通道,坐在楼梯上查看手机里的照片。昨晚睡前我设置了监控——一部旧手机藏在卧室角落,整夜录像。 快进,快进...凌晨三点十七分,画面中的我突然坐起。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我下床,走到墙边,面对空白墙面站立。然后,抬手,挥臂,侧身,踏步——一套连贯的、明显是某种武术套路的动作,在狭小的卧室里无声上演。 左手虚握,仿佛持剑。右臂横挡,似在格挡。转身时,左肩猛地撞向墙壁。 录像里的我倒地,蜷缩,静止片刻后爬回床上。全程闭着眼。 我暂停画面,放大肩部撞击的瞬间。撞击点,正是今晨刀伤的位置。 这不是梦游。梦游不会做出这种精准的武术动作,不会在撞击时调整角度以模拟刀剑划伤,更不会... 我将进度条拖到凌晨四点零二分。床上的我再次起身,这次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字。 笔迹潦草,不是我惯用的字体。我辨认了很久,才认出那是三个字: 他们来了。 下午四点,快递送来一份无名包裹,收件人明确写着“莫小白”,却没有寄件人信息。 前台小李想替我拆开,被我一把夺过。 “可能是私人物品。”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包裹很轻。我躲进卫生间隔间,用美工刀划开胶带。里面没有炸弹或恐吓信,只有两样东西:一本线装古书,书页泛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民国时期的街景前。 男子面容俊朗,眼神却冷冽如刀。他的左手搭在腰间——那个位置,通常悬挂佩剑。 照片背面有钢笔字迹,墨色陈旧: 凌峰,一九二七年秋,上海。 我的手开始发抖。凌峰。梦境里的名字,此刻握在我手中,以一张近百年前的照片为证。 翻开古书,扉页上是用毛笔写的序言,字迹与照片背面相同: 夜行之人,刃藏于梦。虚实之界,血以为证。 书的内容是文言文,夹杂大量晦涩术语,大致讲述一种名为“夜刃”的古老传承:某些人在睡梦中会进入“影界”,成为历代夜刃的继承者,以梦境为战场,守护两个世界的平衡。 荒谬。但书页间夹着一页泛黄的病历,上面写着: 患者莫清荷,女,二十四岁,自述梦中习武,醒时负伤。经查,伤痕与所述梦境吻合...诊断:现实解离性障碍?建议转送圣玛丽精神疗养院。一九三五年三月。 莫清荷。我的曾祖母的名字,家族谱系里早逝的女子,死因不明。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书收到了吗?今晚他们会来找你。别睡。 我提前请假下班,抱着包裹像抱着炸弹。地铁上,我反复翻看那本古书,其中一页被折了角: 夜刃继承者觉醒之初,常遭“清道夫”追猎。清道夫居于影界与现实之隙,以捕杀新生夜刃为业。若梦中受致命伤,现实躯壳亦将脑死。 “影界”“清道夫”“夜刃”——每个词都像疯子的呓语,却与我七个月的经历严丝合缝。 回到家,我反锁房门,拉上所有窗帘。包裹里还有第三样东西:一把巴掌长的青铜短刃,刃身刻满细密符文,入手冰凉。 我握紧短刃,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左肩的刀伤突然发热,不是疼痛,而是某种共鸣般的灼热。与此同时,脑海中闪过画面: 雨夜,小巷,黑衣追兵。我(还是凌峰?)背靠砖墙,右手持长剑,左肩已中一刀。追兵围拢,为首者冷笑:“凌峰,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然后我跃上墙头,短刃脱手飞出,正中追兵咽喉。 画面碎裂。 我瘫坐在地,短刃掉在脚边,刃身的符文正微微发光,光晕沿着我掌心的纹路蔓延,像在确认什么。 手机又震,还是那个号码: 武器认主了?很好。现在听清楚:今晚你不能入睡,一旦入梦,清道夫就能定位你。撑到天亮,我会来找你。 我回复: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上一任夜刃。至于为什么... 回复停顿了几分钟,因为你是我妹妹的转世。 夜晚降临得像缓慢的窒息。 我泡了浓咖啡,打开所有灯,坐在客厅中央,青铜短刃放在触手可及处。书里说,夜刃继承者需以血为引完成“认主仪式”,但我的血早已浸染这把刀——通过七个月来那些莫名其妙的伤口。 凌晨一点,困意如潮水袭来。我掐自己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 凌晨两点,窗外传来刮擦声,像指甲划过玻璃。我握紧短刃,慢慢靠近阳台。窗帘缝隙外,对面楼顶蹲着一道黑影,轮廓非人——四肢过长,关节反曲。 黑影转向我,两点红光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亮起。 手机震动,新短信:它看到你了。别对视! 我猛地拉紧窗帘。下一秒,玻璃爆裂声响起,黑影撞破窗户冲入客厅!不是实体,而是一团蠕动的黑暗,中心两点红光锁定我。 我本能地翻滚躲闪,动作流畅得不像自己。黑影扑空,撞翻沙发,转身再次扑来。我挥出短刃,刃身符文骤然亮起,划破黑暗的瞬间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嘶响。 黑影尖啸后退,被划伤处涌出粘稠的墨色液体。它重新凝聚,体型缩小了一圈。 “凌峰...”黑影发出沙哑的、多重叠加的声音,“找到你了...” 它认识这个名字。或者说,认识“凌峰”这个身份。 我喘息着摆出防御姿势——又是那个不属于我的肌肉记忆,双脚前后分立,重心下沉,短刃横于胸前。黑影忌惮地绕行,寻找破绽。 “你不是凌峰。”黑影忽然说,“你是容器...新鲜的容器...” 它再次扑来,这次速度更快。我格挡,反击,短刃在黑暗中划出金色轨迹。但我太生疏了,动作迟滞,左臂被黑暗触须缠住,皮肤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痛楚。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被踹开。 一道人影冲入,手中长剑斩断触须。来人转身,我愣住——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穿长衫的凌峰,但衣着换成了现代黑色劲装。 “退后!”他喝道,剑招凌厉,逼得黑影节节败退。 我踉跄退到墙边,看着这场超现实的战斗:古代剑客对战黑影怪物,在我月租三千的公寓客厅。剑光与黑暗交织,家具碎片四溅,最后凌峰一剑刺入黑影核心,金色火焰自剑身燃起,将黑影烧成灰烬。 寂静降临,只有我的喘息声。 凌峰收剑转身,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眼神却苍老得像历经百年。 “伤口给我看看。”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左袖。 手臂上,被触须缠过的地方浮现出黑色脉络,正缓慢向上蔓延。凌峰皱眉,咬破自己指尖,将血涂在我的伤口上。黑脉遇到血,如退潮般消散。 “清道夫的标记。”他解释,“被标记后,你逃到哪里它们都能找到。” 我抽回手,盯着他:“你是凌峰?照片里一九二七年的凌峰?” “一九二七是我最后的活动时间。”他走向厨房,自来熟地打开冰箱拿了瓶水,“之后我沉睡了九十年,直到三个月前被‘唤醒’——因为新的夜刃觉醒了,也就是你。” “夜刃到底是什么?” “守卫者,清道夫是破坏者。我们猎杀它们,它们猎杀我们,在影界这个梦境战场里,打了至少两千年。”他喝口水,看向我,“你曾祖母莫清荷是上一任夜刃,一九三五年被清道夫围杀。她死前将夜刃之力封印在血脉里,传给后代——这是不得已的选择,夜刃本该师徒相传,但当时她找不到其他传人。” “所以我做的那些梦...” “不是梦,是影界的实战训练。你的身体在睡梦中进入影界,继承历代夜刃的战斗经验。”他指了指我的左肩,“伤是真实的,因为在影界受的伤会映射到现实□□——这是夜刃的诅咒,也是试炼。” “那本书说,梦中致命伤会导致脑死...” “是真的。”凌峰眼神暗了暗,“我经历过三次同伴的死亡。在影界战死,在现实中脑死亡,医学上查不出原因。” 我腿软地靠在墙上。七个月的恐惧终于有了答案,却是个更恐怖的答案:我卷入了一场持续千年的超自然战争,而敌人能在梦中杀人。 “为什么是我?”我问,“为什么现在觉醒?” 凌峰沉默片刻:“因为清道夫最近活动异常频繁。它们找到了某种方法,试图大规模入侵现实世界。夜刃一脉必须阻止它们,而你是目前唯一觉醒的继承者。” “唯一?” “我沉睡了九十年,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其他夜刃...”他顿了顿,“大多战死了。” 窗外传来警笛声——邻居报了警。凌峰走到破碎的窗前:“警察来了,我得走。记住,今晚别睡,明天我会再联系你。” “等等!”我叫住他,“照片背后的字是你写的?你为什么知道我会收到包裹?” 凌峰回头,月光下他的笑容有些模糊:“因为从你觉醒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看着你。包裹是我寄的,那些‘梦’也是我引导的——你需要快速成长,时间不多了。” 他跃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十分钟后,警察敲门。我解释了“入室抢劫”,做了笔录,签了字。警察离开时,一个年轻警员小声对同事说:“窗户是从外面撞碎的,但外面是十七楼...” 我关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掌心还握着青铜短刃,刃身已经恢复冰冷,符文不再发光。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本地新闻: 海城近日连续发生七起离奇猝死案,死者均为健康年轻人,死因初步判断为突发性脑死亡... 我点开详情。七名死者,四男三女,年龄在二十二到三十岁之间,互不相识,职业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死亡时间都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且家人均反映死者近期抱怨“频繁噩梦”。 清道夫。它们在狩猎。 而我是下一个目标——或者,是唯一的反抗者。 天色微亮时,我终于支撑不住,在沙发上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离状态。恍惚间,我又看见那些画面:民国街巷,刀光剑影,还有凌峰转身时,颈后那道狰狞的旧疤——那是书里记载的“影界死痕”,只有经历过影界死亡又侥幸回归的人才会留下。 他死过。在影界战死,却又回来了。 为什么?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他的声音,遥远得像从深海传来: “莫小白,欢迎加入夜刃。从现在起,你的每一次入睡,都是战争。” 第2章 倒影与刀锋 一、双线猎杀 沈星辰的车在跨海大桥上疾驰,窗外的海平面泛着凌晨一点的铁灰色。 “你在现实里见过它们。”他陈述而非询问,手指轻敲方向盘,“清道夫。” 我握紧安全带,青铜短刃藏在袖中。这个男人知道太多。“凌峰说清道夫只能通过梦境入侵。” “凌峰还告诉你什么?”沈星辰从后视镜看我,“说他是你曾祖母的战友?说他在保护你?” “你到底是谁?” 车驶入隧道,灯光在车内划过明暗交替的条纹。“我是清理者。和夜刃目的相同——杀清道夫。但方法不同。”他语气平淡,“夜刃在影界作战,我们在现实里斩断它们的锚点。” “锚点?” “清道夫要从影界进入现实,需要宿主。通常是精神虚弱、濒临崩溃的人。”沈星辰递来一部平板,屏幕上是七个死者的资料,“这七个人死前三个月,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照片加载出来:一座废弃的民国疗养院,门牌锈蚀,但能辨认出“圣玛丽”的字样。 我的曾祖母莫清荷1935年被送进去的地方。 “疗养院地下有口古井,民国时期是乱葬岗,战争期间填满了尸体。怨气、绝望、死亡——这些情绪是清道夫最爱的养料。”沈星辰滑动屏幕,出现新的照片:井口被重新挖开,井壁上刻满扭曲的符号,“有人在这里举行过仪式,强行打开了影界和现实的裂缝。”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日期:七个月前。 我伤痕开始出现的时间。 “仪式需要媒介。血脉媒介。”沈星辰减速,车停在海边悬崖的观景台,“莫清荷是最后一代完整夜刃,她的血曾经封印过裂缝。现在,裂缝重新打开,而她的血脉——你——觉醒了。这不是巧合。” 海风灌入车内,带着咸腥和某种铁锈味。 “有人在故意唤醒你,莫小白。”沈星辰转过来,眼神锐利,“用你的觉醒作为更大仪式的祭品。凌峰没告诉你这个,对吗?” 我脑中闪过凌峰颈后的疤痕,那道“影界死痕”。书里说,只有一种方法能在影界死亡后回归现实:以另一个夜刃的生命为代价。 “凌峰他...” “九十三年前就该死了。”沈星辰推开车门,“下车。给你看证据。” 二、井中之影 疗养院比照片里更阴森。三层楼的水泥建筑爬满藤蔓,窗户破碎如空洞的眼眶。沈星辰打着手电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青铜短刃在袖中微微发烫。 “清道夫白天很弱,但并非不能活动。”他推开锈蚀的铁门,“它们需要依附实体,通常是动物。小心老鼠和乌鸦。” 大厅里散落着病历夹,纸页泛黄。我捡起一张,上面有潦草记录: 患者莫清荷,第三十六次电击治疗后出现异常反应。自述能看见‘影子人’,并称其为‘清道夫’。今日在病房墙壁刻下大量符文,护士制止时展现出非人力量...建议永久隔离。 电击治疗。非人力量。我的曾祖母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这边。”沈星辰走向楼梯间。地下室的空气更潮湿,混合着霉菌和**的气味。手电光扫过墙壁,我呼吸一滞—— 墙上刻满了符文。与古书里记载的夜刃符文相似,但更扭曲,笔画间透出疯狂。 “莫清荷刻的?”我轻声问。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沈星辰照向走廊深处,“是最近刻的。” 墙壁尽头,新鲜的水泥痕迹还未干透。抹平的水泥下隐约有符文凸起,像被匆忙掩盖的罪证。沈星辰用匕首刮开表层,下面露出完整的仪式阵图:中央是井口图案,周围环绕七颗星——对应七名死者。 而在阵法核心,刻着一个名字: 凌峰。 “他是仪式的执行者。”沈星辰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九十年前,他和莫清荷一起封印裂缝。但封印需要牺牲——莫清荷选择了自己,让凌峰活下去。可凌峰不甘心,这九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复活她的方法。” 手电光晃动,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如活物。 “复活需要什么?”我问,手心出汗。 “一个完整的夜刃灵魂作为祭品,加上血脉相同的□□作为容器。”沈星辰盯着我,“你猜,现在谁符合条件?” 远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沈星辰猛地转身,手电扫向声音来源。走廊尽头,井口边站着一个人影。 月光从破损的天花板照下来,勾勒出凌峰的脸。他手中提着长剑,剑尖滴落粘稠的黑色液体——清道夫的血。 “沈星辰,”凌峰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又在这里撒播谎言。” 三、三个真相 两人对峙,我站在中间。 “告诉她真相,凌峰。”沈星辰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泛着银光,“告诉她你为什么在她觉醒那天突然‘苏醒’。” 凌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痛苦——真实的、撕裂般的痛苦。“小白,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但不是我利用你,而是...” 井口突然涌出黑雾。 不是雾气,是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黑影,汇聚成潮水般扑来。清道夫群。白天的它们确实虚弱,但数量足以淹没一切。 “退后!”凌峰将我推向沈星辰,长剑横扫,金色剑光劈开第一波黑影。 沈星辰抓住我手腕,短刀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斩碎从侧面袭来的触须。“井里是它们的巢穴!仪式已经启动了!” 我们且战且退,退回楼梯间。凌峰殿后,剑招凌厉,每一剑都精准斩碎黑影核心。但他的动作开始滞涩——白天的影界通道不稳定,夜刃的力量会被削弱。 “去楼顶!”沈星辰踹开通往天台的铁门。 阳光刺眼。我们冲上天台,身后黑影如影随形。凌峰反手关门,沈星辰迅速在门上画出银色符文——临时封印。 黑影撞上门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暂时被阻隔。 天台空旷,只有锈蚀的水箱和断裂的栏杆。我们三人背靠水箱喘息。 “现在,”我抽出青铜短刃,指向两人,“谁先说真话?” 凌峰和沈星辰对视一眼。 “我是想复活莫清荷。”凌峰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我计划用我自己的灵魂替换她,让你继承完整的夜刃之力后,重新封印裂缝。” 沈星辰冷笑:“然后呢?让莫清荷占据你的身体?书里记载过这种禁术——‘影界转生’,需要三个条件:一个自愿献祭的夜刃灵魂,一个血脉相连的容器,还有...” 他顿了顿:“还有至少七个无辜者的生命作为仪式燃料。那七个死者,凌峰,他们的脑死亡真是清道夫造成的吗?” 凌峰脸色骤变。 我突然明白了。墙上的阵法,七颗星,七个死者。复活的代价。 “我没有杀他们。”凌峰咬牙,“仪式被人篡改了。我沉睡期间,有人提前启动了阵法,更改了符文走向——现在的仪式不是复活,是献祭。献祭所有夜刃血脉,永久打开裂缝!” 脚下的天台突然震动。 不是黑影在撞门。是整栋楼在震动。 沈星辰冲到天台边缘向下看,倒吸一口冷气:“井口在扩大...” 我跑到他身边。楼下,疗养院地基处,地面龟裂,黑色的、非实体的触须从裂缝中涌出,像巨大的黑色花朵在阳光下绽放。花朵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更深的、通往未知黑暗的洞口。 裂缝正在实体化。 “清道夫要大规模入侵了。”沈星辰声音紧绷,“就在今晚月圆之时。” 凌峰走到我身边,长剑插地,单膝跪下——这是一个古老的夜刃礼仪。“小白,我犯下大错。我不该试图复活已逝之人,更不该在发现仪式被篡改后还心存侥幸。现在,我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 “杀了我。” 我愣住。 “我是仪式的一部分。我的生命与阵法相连,只要我活着,裂缝就会持续扩大。”凌峰抬头,眼中是决绝的光,“用你的短刃,刺入我心脏。这是唯一能暂时关闭裂缝的方法。” 沈星辰皱眉:“暂时?” “彻底关闭需要完整的夜刃传承者,在影界内部摧毁裂缝核心。”凌峰看向我,“而你现在只是半觉醒状态。杀了我,你能获得我全部的力量和记忆,但也会继承我的罪孽和创伤。你会看见我九十年来经历的所有黑暗。” 天台的铁门传来碎裂声。银色符文正在消退。 黑影要冲出来了。 凌峰握住我的手,将短刃抵在自己心口。“没有时间了。小白,这是夜刃的宿命——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彼此的刀刃。” 沈星辰突然开口:“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撕开左袖,露出手臂——上面刻满了与疗养院墙上相似的符文,但更复杂,像某种封印。 “我是‘守门人’后裔。我们的血脉能短暂封印裂缝,但需要夜刃之血作为钥匙。”他看向我,“给我你的血,我启动封印。凌峰不用死,裂缝也能关闭十二个时辰。” “代价呢?”凌峰冷冷问。 “守门人每次封印,会永久损失一部分记忆。”沈星辰语气平静,“这次封印的代价,可能是我忘记所有关于夜刃和清道夫的事。也可能...忘记我是谁。” 铁门彻底碎裂。 黑影如潮水涌出。 三双眼睛看向我。 凌峰的命,沈星辰的记忆,裂缝的倒计时。 我握紧短刃,刃身的符文开始发烫,像在共鸣—— 不是与凌峰共鸣。 是与地下裂缝深处的某个存在共鸣。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裂缝核心处,悬浮着一个沉睡的女人。她穿着民国旗袍,面容安详,与我家族相册里曾祖母的照片一模一样。 莫清荷没有死透。她的灵魂被囚禁在裂缝中,作为永久开启通道的“钥匙”。 而此刻,她正在苏醒。 “都不选。”我说。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我转身冲向天台边缘,纵身跃下—— 不是自杀。 是向着裂缝中心,那个沉睡的女人跃去。 青铜短刃在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疗养院的阴影。 在我撞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听见凌峰的吼声和沈星辰的咒骂。 然后,世界翻转。 我坠入的不是地面。 是影界。 而且,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 第3章 梦续前缘 睁开眼时,她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凌峰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间雅致的客房内。窗外晨光熹微,鸟鸣啁啾。她身上的夜行衣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素白的中衣,右臂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手法专业。 她下床走到窗边。这是一个精巧的庭院,竹林掩映,小桥流水,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却在长安城内。 听竹小筑。王子谦的别院。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凌姑娘醒了吗?” 是王子谦的声音。 凌峰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面具还在枕边,剑在床下。她戴上面具,整理好衣物,才开口:“请进。” 王子谦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清粥小菜。“早。伤如何?” “好多了。”凌峰接过托盘,“多谢将军收留。” “不必客气。”王子谦在桌旁坐下,“其实,我该谢你。” “谢我?”凌峰不解。 “昨夜若非你大闹刘府,我也无法确定那些影卫的来历。”王子谦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查了他们的腰牌,是内卫司的人。” “内卫司?” “直属皇帝的密探机构,权力极大。”王子谦压低声音,“刘大户一个地方豪绅,能调动内卫司的人,说明他背后的靠山至少是皇室成员,甚至是...” 他没说完,但凌峰听懂了。甚至是皇帝本人。 “那你还敢收留我?”凌峰放下粥碗,“不怕惹祸上身?” 王子谦笑了,那笑容中有几分无奈,几分傲然:“我既然敢做,自然有应对之策。况且...”他看着她,“我总觉得,你我相遇,并非偶然。” 凌峰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从第一次在湖边见到你,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王子谦缓缓说道,“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你的眼神,你的动作,甚至你生气时微微挑眉的样子...都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王子谦沉默了。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良久,他才开口:“一个我辜负了的人。” 这话说得沉重,凌峰不知该如何接。 “不说这些了。”王子谦站起身,“你且在此安心养伤,这里很安全。三日内不要外出,刘府那边我会处理。” “等等。”凌峰叫住他,“将军,我有一事相问。” “请讲。” 凌峰想起沈星辰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试探:“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星辰未改,誓言犹在’?” 王子谦的身形明显一震。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震惊、困惑,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你从哪里听来这句话?” “一个...故人。”凌峰小心地回答。 “故人?”王子谦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什么样的故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让凌峰意识到这句话果然有深意。 “我不能说。”她后退一步,“只是那人让我转告这句话,说...有人在找他。” 王子谦的表情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怀疑,再到某种深沉的悲伤。他后退几步,靠在门框上,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她已经...已经...” “她?”凌峰抓住关键词,“将军,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谁?” 王子谦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那是我和一个故人的约定。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故人。”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如果你真的见过说这句话的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在骗我,要么...” “要么什么?” 王子谦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副银色面具:“要么,她回来了。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 庭院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匆匆而来,在门外低声道:“将军,宫里有旨,急召您入宫!” 王子谦神色一凛,瞬间恢复了将军的威严:“知道了。” 他转向凌峰,快速说道:“待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会尽快回来。关于那句话...等我回来再细说。” 说完,他匆匆离去。 凌峰站在房间中央,心潮起伏。王子谦的反应证实了沈星辰的话——他确实认识说那句话的人,而且那个人对他极为重要。 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故人。一个女人。 难道是她?凌峰?不,不对,她现在是凌峰,但王子谦显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除非,在更早之前,在“凌峰”这个身份出现之前,他们就认识。 这个想法让凌峰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她和王子谦前世就认识,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跨越千年的牵挂... 但沈星辰呢?他又是谁?为什么也知道这句话?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戴面具的自己。素白的中衣,单薄的身形,只有那双眼睛,锐利而明亮,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缓缓摘下面具。 镜中的脸清秀却陌生。这不是莫小白的脸——莫小白是圆脸,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温和无害。而这张脸是标准的瓜子脸,眉目如画,鼻梁挺直,唇线分明,即使不施粉黛,也有种英气逼人的美。 这是凌峰的脸。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但当她仔细看时,又能在眉眼间找到一丝莫小白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睫毛的弧度... 仿佛莫小白是这张脸的模糊版本,是经过岁月稀释后的残影。 门外忽然传来异响。 不是侍卫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更轻、更隐秘的声音。凌峰瞬间警觉,迅速戴上面具,从床下抽出秋水剑。 声音来自屋顶。 她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晨光中,一道黑影在对面屋顶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不是王子谦的人。他的侍卫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凌峰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王子谦说这里很安全,但显然,有些人还是找上门来了。 她轻轻推开后窗,翻身而出,落在院中的竹林里。竹叶沙沙,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屋顶上的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四处张望。 凌峰屏息凝神,将自己完全融入竹影之中。这一刻,她不再是莫小白,也不再是凌峰——她是潜行的猎手,是暗处的眼睛。 黑影从屋顶跃下,落在庭院中央。是个瘦高的男人,一身黑衣,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他环顾四周,显然在寻找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凌峰刚才所在的客房。 就在他迈步向客房走去时,凌峰动了。 如离弦之箭,她从竹林中冲出,秋水剑直刺对方后心! 黑衣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这一剑,反手一刀划向凌峰咽喉。刀锋带着破空之声,狠辣致命。 凌峰后仰避过,剑招一变,化作一片剑影笼罩对方。两人在庭院中快速交手,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十几个回合后,凌峰心中暗惊。这人的武功路数很奇特,既不像中原正统,也不像外域蛮族,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招式——简洁、高效、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更像是...杀手。 “谁派你来的?”凌峰厉声问道,剑势愈加凌厉。 黑衣人不答,只是攻势更猛。他的刀法诡异刁钻,好几次差点划破凌峰的衣袖。 凌峰知道不能久战。王子谦的侍卫随时可能回来,若是被他们看见,她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肩空门大开。黑衣人果然中计,一刀直刺而来!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肌肤的瞬间,凌峰身体不可思议地一扭,避开要害,同时秋水剑如毒蛇般刺出,直取对方右腕! “嗤——” 剑锋划过,黑衣人右腕鲜血迸溅,短刀脱手。他闷哼一声,左手迅速掷出三枚暗器,趁凌峰格挡之际,翻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凌峰没有追。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看自己左臂——刀锋还是划破了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蹲下身,捡起黑衣人掉落的一枚暗器。那是一枚六角星形的飞镖,通体漆黑,只在中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刻痕:∞。 无穷大。 和沈星辰文件袋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凌峰握紧飞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个符号连接了两个世界——现实中的沈星辰,梦境中的杀手。 这绝不是巧合。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子谦的侍卫闻声赶来。“凌姑娘!发生何事?” 凌峰迅速收起飞镖,转身时已恢复平静:“有刺客,已经跑了。” 侍卫们脸色大变,立刻分头搜查。领头的侍卫长抱拳道:“属下失职,让姑娘受惊了!将军命我等保护姑娘安全,却...” “不怪你们。”凌峰摇头,“那人武功很高,是专业的杀手。告诉将军,要小心。” 她走回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无穷大的符号。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前世的记忆。今生的追杀。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黑色飞镖。晨光从窗棂透入,照在飞镖上,那个∞符号仿佛在微微发光。 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不是普通的头痛,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颅骨,有什么记忆要破土而出。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熊熊大火...宫殿倾塌...一个白衣身影挡在她身前...鲜血染红月光...还有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喊: “子谦——!” 凌峰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那些画面如此真实,如此惨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渐渐消退。她浑身被冷汗浸透,虚弱地靠在门边。 刚才那些...是什么? 是凌峰的记忆?还是...更早的记忆? 她忽然想起沈星辰的话:“伤痕是钥匙,梦境是门。” 也许,那些伤痕不仅仅是梦中受伤的体现。也许,它们是打开更深层记忆的钥匙。 每一道伤痕,都对应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而所有的往事,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一个悲剧的结局。 门被轻轻叩响:“凌姑娘,将军回来了,请姑娘去书房一叙。” 凌峰挣扎着站起身,将飞镖藏入怀中。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戴好面具,整理好仪容。 镜中的她,眼神坚定,再无迷茫。 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她都要弄清楚。 为了莫小白,也为了凌峰。 更为了那个在两个世界之间,等待了千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