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也能这样亲吗》 第1章 男朋友 万绪有个男朋友。 认识了十多年，名字很好念，叫夏觉阳。 夏天的夏，觉得的觉，阳光的阳。 这条情感之路比较复杂，分分合合加上异地，在一起也没几年，但这似乎是最适合他们的节奏，毕竟一个嘴毒兼嘴硬，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两人好不容易决定暧昧一下，就有不识相的朋友冲过来劝架：你们别打起来啊！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两个铁骨铮铮的直男，人人见了都觉得他们会是和姑娘谈情说爱那款，深情又专一，让人恨不得多给他们介绍点对象，结果什么？ 结果两人玩纯爱。 用室友林贺西震惊，不可思议，以及无法理解的语气来说就是—— “就你俩他妈的一见钟情？” “所以每次聚餐都不让老子坐中间？” 林贺西绞尽脑汁，大彻大悟，细数过往种种，十指交叉冷汗直下。 细思极恐！ 林贺西指着他俩，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发颤：“所以，我不在寝室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两人理所当然：“学习啊。” 通常这时候，万绪还会摊手，补一句：“不然呢？” 林贺西拍案叫绝。 如果在外人看来他们会用武力征服对方。 那确实没看错。 好在他们是表里如一的文人，动手方式比较特别。 吵架了，万绪会拎出一张A4纸，画一个“都是某个夏觉阳的错”的思维导图，随后摆出一副主考官的样子，开始逐字逐句给夏觉阳分析。 错哪了？ 还有什么错？ 改不改？ 万绪说理的时候，尤其对方是夏觉阳，舌头从不打结，那叫一个妙语连珠舌灿生花，PUA一样哄得夏觉阳忙点头说“哦”“好吧”“太有道理了”。 等万绪说完，夏觉阳说：“给你变个魔术。” 万绪挑着眉“嗯哼”一声。 就见夏觉阳狠狠地把A4纸揉成可怜的一团，投篮状手一抛，精准地投到角落的垃圾桶，也挑眉说。 “鬼话消失术。” 万绪见过夏觉阳很多样子，几乎每天笑脸，向日葵属性的男生是天生的乐天派，哪怕天塌了，也会开启“我今天必须找件开心事”模式，没见过这么能给自己找乐子的人。 因为太可爱，让万绪总想逗他。 等看到那双白净的耳根烧红，万绪又满意又愧疚。 满意是因为耳根红了。 愧疚是因为又惹他了。 万绪也想好好告个白，展现一下正经男友力。 买个戒指，单膝下个跪，再附赠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如果对方是个姑娘，没准会哭，可对方是夏觉阳。 戒指盒还在兜里，就把真丝衣服布料撑出一点方形印，夏觉阳脑瓜一转，爪子一掏：“哇——你来真？” 前功尽弃。 万绪咬牙，下颌线绷出冷硬的线条，在夏觉阳得意又臭屁的表情下，冷冷开口：“给cc买的。” cc是他们养的萨摩耶。 夏觉阳用两根指头捏着戒指展示给他，贼兮兮说：“尺寸小了吧？” cc——一只毛发雪亮的大型犬，如果不是性格好不乱扑人，四条腿随便一条踩下来，一米九壮汉来了都得比唐僧一行人先到西天，连剪指甲的工具都比正常小狗用的大两个号。 万绪手握方向盘，捏得指骨发白，注视路面。 “拴绳套脖子上。” 夏觉阳应对万绪嘴硬的方法就是打直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挖掘的妙招，百试百灵。 “到底给谁，老实交代。” 可算在夏觉阳的挑衅下停好了车，停车场灯光昏暗。 万绪关了车内灯。 夏觉阳感受到了血脉压制，条件反射想躲，但还是被万绪精准捞住脸，想挣扎，无奈眼前人力气真有点说法，反正是扳不过，被迫仰脸。 两个人都在暗暗用劲，一个死命挣脱，一个死命按住，万绪又怕弄疼他，只得放些力。 他一放，夏觉阳也老实不动了。 看，明明就能友好相处。 “万总怎么玩不起啊。” 脸颊被万绪双手捧着，说话都是挤出来的。 “你啊。”万绪无奈又好笑，“还能给谁，给你的啊。” 这个角度，夏觉阳眼睛很大，嘴唇也好看。 万绪心脏怦怦跳，就着手里的脸蛋揉了揉，温柔从乌黑的瞳孔里逸散出来。 气氛很好。 夏觉阳非要说话。 “可是我想看你给cc戴戒指。” 天天煞风景。 讨亲。 哪怕成人世界再怎么腥风血雨，哪怕总有人说他们走不远，哪怕是一次无法挽回的过错。 可他们没分开，抱着对方取暖，好像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不赖。 但万绪有个疑惑一直在心里。 假如，假如他们没有爱上对方，只是点头之交的朋友，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就此“萍水相逢”。 他承认自己占有欲有点强，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一想到如果他们真的没在一起，和夏觉阳站在一起的人不会是他，酸泛和怒火在心底疯长，等这一瞬间的不爽平息下去，他又会认真思考起来。 朋友。 对夏觉阳来说，不可或缺。 大师也说过他很有朋友缘。 万绪忙于工作，夏觉阳除去工作外，忙于不像话的应酬——和朋友碰杯、烧烤、k歌。 不像话是因为万绪总是要在外面等他，然后西装革履地扛着男朋友回家。 夏觉阳说他没苦硬吃，明明他的朋友万绪也认识，完全可以喝两杯。 夏觉阳的脸，万绪可以单手掐住，语气不佳：“那你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夏觉阳笑了笑，催吐去了。 万绪下班比夏觉阳早一点，经常想去接他，但夏觉阳更愿意骑单车，说是桥边夕阳很美。 都当“总”了，万绪认为自己可以霸道点：“发位置，我来接你。” 电话里传出夏觉阳更霸道的声音。 “在家等我。” 连电话都挂得干脆利落。 万绪浓眉压得很低，裁剪精致的西装也挽回不了他像是被抛弃了的寡夫气息。 他在房间里不安地徘徊。 cc冲万绪傻乎乎地哈舌头。 嬉皮笑脸的。 万绪睨它，语气不屑：“看什么？单身狗。” cc继续嬉皮笑脸。 万绪决定把cc赶出房间，过程艰难，一大坨杵在那一坐，拖不动，抱不动，万绪只能拿零食逗着请它滚蛋。 独处空间最容易心生奇思妙想，万绪一掌拍在落地窗上，眼神忧郁，窗外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这美好的城市在夏觉阳回家之前都不会美好。 这一路到底会有多少个情敌？ 骑车的路上有没有想他？ 腻了？我不帅了？不过了？ 夏觉阳开门，不敢进，总觉得空气里像是有谁无理取闹地乱泼醋。 他买了袋玉米和几斤排骨准备煲汤，还在玄关换鞋，就听到一道幽幽的男嗓。 “你还知道回来。” 夏觉阳一脸牙疼的表情：“有病啊。” 是啊，他们如胶似漆，早早把对方融进血肉里。 万绪不抱着夏觉阳是睡不着的，但夏觉阳嫌热，施舍一只胳膊给他，警告他再靠近就去睡地板。 万绪觉得男朋友今天语气特差，特冷漠，特不爽。 肯定是工作把他的鲜活气消磨光了。 夏觉阳盯天花板。 万绪用指腹摩挲着夏觉阳上挑的眼尾，叹气道：“你的眼睛暗淡无光，是我亏欠你。” 夏觉阳不语，手一挥。 啪。 灯亮了。 他说：“现在亮了吧？” 万绪闷被子笑了好一会，夏觉阳有点无语，看着万绪，手放在两人中间的cc的毛发上，很软。 人们常说，友谊长存。 万绪想起，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不乏有热恋的情侣。 他们日常很忙，行动轨迹单一，常去的地方会去很多次。 其中有一对情侣给他们的印象很深。 这对情侣很登对，很恩爱，也很长久，经常来看电影，和万绪夏觉阳擦身而过。 万绪猜想，或许这对不久后就会结婚。 但一年后的某一次圣诞节，这对情侣在人满为患的街头，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这场闹剧映射在万绪心里，就像一场注定的分别。 万绪心中波澜未平，夏觉阳却喝西瓜汁喝得不亦乐乎。 显然不在一个频道里。 此刻看着夏觉阳的睫毛，万绪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在被子里，勾了勾夏觉阳的手指，不清楚勾住了哪根，手感很好，细长匀称，温温的。 他温声说：“睡了吗？” 万绪感觉勾着的那根手指动了动，回应似的，像他的主人一样，些许顽劣地顺着万绪的手背肌肉，攀附到腕处，以指腹揉搓着腕骨突起。 万绪任他闹：“如果我们只是朋友，走不到这一步，你会怎么办？” 嗓音低沉而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即使这样，夏觉阳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像他以前经常焦急地问林贺西：“如果我是你爹该怎么办？” 被收拾一顿就没事了。 夏觉阳知道男朋友疑心很重，不是疑心别的，就担心他们有一天散了，再也不见了，不过这种状况比他想象的严重。 而他束手无策。 他仅仅想着，不可能啊，我们感情这么好瞎担心什么。 于是，夏觉阳眼一闭：“大办特办，婚礼请你吃饭。” 万绪将手抽回，背过去。 半晌，万绪感觉背后有爪子在挠，真爪子，有热乎乎肉垫的狗爪。 “诶——那边的帅哥看过来。” 是夏觉阳拿着cc的爪子挠他，语气带着点困倦和笑意。 万绪不理他。 夏觉阳继续闹他：“少爷，老总，小的哪个字眼惹您不高兴了？说出来我高兴高兴。” 统共三分钟吧，又打破他们的冷战记录了。 万绪翻过身说：“这是你认真想过的回答吗？” “不算。”夏觉阳打了个哈欠，“但再给我一小时也是这个答案，不过能扩写到一两百字，要听吗？” “不听。”万绪说，“睡觉。” 夏觉阳瞌睡被他整醒了，管他现在凌晨几点，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不准睡，聊天！” 万绪闭着眼被气笑了。 cc的爪子还被夏觉阳抓着不放，万绪垂眼，抬起手，五指慢慢收拢，将狗爪和人爪拢纳在手心。 万绪用一种认真的，笃定的语气说：“如果我们只是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Man，别这样。 夏觉阳起一身鸡皮疙瘩，看着万绪的眼睛，没把手抽回来。 万绪觉得自己挺大度，没有和不存在的情敌在这时候争风吃醋，而是真心的，真诚的希望他的小觉能永远开心快乐，即使给夏觉阳带来快乐的不再是他。 万绪自我催眠似的感动了一会，在他以为世界在此刻陷入永恒的沉寂后。 他听到夏觉阳在疑惑。 “不是，你真觉得我们碰上了能只当朋友？” 万绪在这瞬间大脑宕机，空白一片，没想到怎么回，决定闭眼装睡。 次日。 闹钟没把他们闹醒，倒是被狗踩醒了，cc撒欢似的，一人一脚，夏觉阳挣扎着想叫救护车。 他起的比万绪早，没有起床气，也许太阳一照，他自动充满能量，身一翻就下床去漱口。 身体醒了，意识没醒，夏觉阳挤牙膏时大脑放空，没好好穿拖鞋，踩着拖鞋面。 听到有人走近，他才想起得有个人样，先抬左脚要穿鞋。 就在这时，拖鞋被人踢飞。 肇事者面不改色，薄唇抿成一线，也不知道笑没笑。 万绪把夏觉阳手里的牙膏抢了，也挤牙膏，全程那眼珠都没往夏觉阳这边转。 不必转，正对着镜子呢，某人眼里全是杀意。 夏觉阳原以为万绪不是故意的，直到看见镜子里万绪的嘴角上扬一个微妙的弧度。 夏觉阳咬牙：“数三个数，把你拖鞋给我。” “给你给你。” 万绪大大方方。 夏觉阳还咬牙：“两只一起。” “给你给你。” 夏觉阳瞪他几眼，穿一双，拎一双，噔噔噔离开浴室。 hihi，大家早安午安晚安[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男朋友 第2章 上架 吸溜。 万绪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吸溜。 万绪又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这两眼，比空调制冷。 那人胆战心惊把奶茶吸溜完，往垃圾桶里一扔，脚踩风火轮跑了，像是慢一秒都会被死神追杀。 万绪拿出手机看时间，把现在是十年前，高一下学期，没转学，没遇到夏觉阳这几件事消化了半分钟。 章潋忍不住出声：“主任拐个弯就来，手机不想要了可以举高点。” 万绪把手机收回兜里。 “章潋。”万绪平静喊他。 章潋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拿下耳机洗耳恭听。 “食堂怎么走？”万绪问。 章潋心想他在装，抬起手往厕所指。 万绪没有一点怀疑就去了。 “什么情况啊你！”章潋几步冲上去把他拦下，“跟我走跟我走，上个课上蒙了你。” 万绪很敏锐，斜觑他一眼：“你刚刚指的哪里？” 章潋脸不红心不跳：“澡堂。” 一个没眼力见的同学喊着“憋不住了憋不住了”，往章潋指的地方夺命狂奔。 万绪保持着懒得动脸部肌肉的表情和眼神。章潋被盯得心虚：“那什么？午饭你想吃啥？” 万绪：“随便。” 章潋猛拍他背：“只有八元餐，随哪门子的便。” 万绪以为自己经历岁月沉浮，内心早已沉稳成熟，直到再次站在学校的水泥地上，再次见到昔日损友，他终于抛下包袱，说出了最久违的一个字。 “哦。” 不知道这个字戳章潋哪个笑点了，章潋笑得停不下来：“万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 嗯嗯。 万绪抬手拜拜：“我回寝室了。” 章潋试图挽回：“饭呢？不吃了？” 万绪回了一个字。 “困。” 他凭残存的记忆找到了寝室，一开门，差点迎接天花板掉下来的墙皮礼花，屋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有点像袜子，也可能就是袜子。 万绪先去公用饮水器接水喝，一拧，水还没出来，那出水口嘎嘣脆，当场表演了个粉身碎骨。 禹江中学，老牌高校，建校时间长，好听点叫做历史底蕴浓厚，整个学校有种慈祥的老年人的感觉，掉点墙皮，设施老化，正常，能理解。 万绪勉强辨认出了自己的书包，翻出了一瓶橙汁，他捣鼓瓶身找到了日期，可能时空穿梭都会有这么点后遗症，他看到日期第一反应是：这橙汁快十年了？！ 好在他反应过来了，按现在这个时间，这橙汁才出生两月，年轻着，于是他拧开瓶盖就喝了大半瓶。 余光往桌上一瞥，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凭空出现了一张契约。 对的，正是契约。 【友人契约】 【尊敬的万绪先生您好，本次平行时空体验已经开启，我方为您量身打造了如下条款。】 【一、在本次时空之旅中，任何有关“恋爱”的用词均为违规词。】 【二、为保证您和夏觉阳先生的友情质量，希望您不要有引导、暗示等行为。】 【三、除了您和夏觉阳先生的关系由“未来恋人”转向“终生挚友”外，其余事件不会变化，希望您不要做出任何影响未来走向的行为。（注意：此项为核心条款，如有违反，将按照我方法规实施处罚。）】 【本次时空体验不会对您的现实生活有任何影响，届时体验结束，您将重新醒来。】 没有甲方，乙方空着，需要他签字。 这契约……简直霸王条款。 万绪环顾一番四周，把曾经熟悉的环境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忽远忽近的蝉鸣，燥热的天气，都在告诉他，真的回来了。 很快，万绪懂了，这张契约不管他签不签，木已成舟，让他签字，仅仅名义上给了一定选择权，其实咽喉早已被人握住。 万绪做事冠以干脆利落的美名，仔细检查了条款内容，没多犹豫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乙方：万绪。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就是一个虚假参半的梦，当他在契约上签完自己的名字，契约猝然发出亮光，像是纸张的灵魂被收取了，光芒消逝，留了一份契约给他，不存在的甲方短暂出场了一瞬。 就在这时，章潋回来了。 契约还没来得及收，万绪下意识用手挡了挡，不过只是虚挡。 章潋那双下三白的眼睛扫过桌面，没有多余的反应：“橙汁什么时候买的？” 看不到？ 几秒后万绪证实了这个想法。 “回来的时候买的。”万绪随口一答，又看起了条款内容。 有关“恋爱”的词是违规词…… 难道说还能阻止他说话吗？ 万绪掏出手机打字，按下了“lianren”后，输出的依然是恋人，但后面加上夏觉阳后，恋人两个字就自动变成了朋友。 万绪挑了挑眉梢，再试了几个字，结果都一样。 那口头上呢？ “章潋。” “干嘛？” 章潋快被这三十度的天热死了，拿着小风扇吹。 万绪说：“一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信。” “啊？”章潋有点懵，在他的认知里，万绪此人，话少，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但十个字八个字有坑，踩进去出不来那种。 “行你先说说看，我应该不会信。” 万绪一时难言于口，别开脸清了清嗓子。 他说：“我喜欢夏觉阳。” 他和章潋听到的是：“我朋友夏觉阳。” 章潋：“？” 他甚至回头看看寝室有没有其他人。 真的被篡改了，而且他很少说这些肉麻的话，豁出去一次，第二次感觉更顺口了。 万绪又试了一句：“夏觉阳是我男朋友。” 他和章潋听到的是：“夏觉阳是我好朋友。” 章潋：“？？” 他又说：“我喜欢大型犬。” 章潋：“？？？” 这次说的和听的一样，万绪有点懂条款的套路了，违规词的范围仅适用于夏觉阳一个人：“没事了，谢谢你。” 章潋：“？？？？” “你，你，呃，要不你自己去找你的好朋友夏觉阳说说？”章潋手在空中无助地抓，他觉得万绪今天非常不正常。 “我还不认识他。”万绪神情淡得像是没有情绪，“你忙你的。” 鬼上身了这家伙。 章潋勾出椅子坐下，静坐半晌，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诶我说你……” 万绪冷不丁就在床上了，双手平放在腹前，是要午睡的状态，章潋把话硬生生嚼碎咽进肚子里。 下午去教室，好几人同他打招呼，万绪只眼熟叫不出名，有个万能的字叫做“嗯”，于是他就一路“嗯”地找到了章潋，章潋的旁边是他的座位。 如果说霸王契约有为数不多人性化的一面，大概就是他的知识储备回到了高中水平。他们班是一类班级，课程会尽早拉完，写的题也会更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发现很多题是能做的，甚至是得心应手。 大课间被化学小测占用，化学老师让课代表管一下纪律就去出去了。 小测用不了多久时间，速度快的十五分钟就写完了，写完的该喝水喝水该活动活动。 黑色按动笔在万绪修长的指间转得飞快。 前桌秦衍兀地一转身，动到桌子，笔“啪嗒”一声掉桌上。 万绪保持着转笔的姿势：“说。” 秦衍：“万哥，下周球赛你去的吧？” 过去太久，这场球赛留下的印象不多，只记得发生了点小事故，有人受伤了。 万绪：“不去。” 秦衍疑惑了：“老章，你不是说万哥去吗？” 章潋也停笔，看向万绪，眼神在说你怎么背叛组织：“对啊，你昨天不是说去吗？” 万绪：“……” 昨哪门子的天？ 他感觉自己是只鸭子，被赶着上架。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什么时候？” 秦衍兴奋道：“就这次月假。” 这学期是快结束的状态，也就是说，接近期末考试，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再面对一次，万绪只想灵魂发问。 “怎么不期末完再打？” 打完球受伤让人抬着去考期末？ 忘记是哪个幸运儿了，想象一下画面还有点搞笑。 秦衍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考完试各玩各的了，假期又短，怕凑不齐人。” 如果记得没错，他们校队都有四个，何来凑不齐人这一说。 见万绪兴致缺缺，这人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秦衍架不住别人不感兴趣，又补了句：“两校好容易月假撞一起，多么千载难逢，错过可惜了不？” 万绪客观评价：“一般般。” “不会一般般的啦。”秦衍，“这场特别热闹，好多帅哥美女，当然重点还是球好看。” 章潋把下周的小测顺手写了两题：“对面来哪些？他们能凑齐人吗？” “应该能吧。”秦衍扳手指头数，“大西来，伟鹏来，大西他们班的小帅哥叫啥来着也要来。” 章潋嘴角一抽，想到某次惊天地泣鬼神的对话，语气不太确定：“夏觉阳？” 秦衍打一个响指：“对，就他。” 章潋肘了肘万绪：“你好朋友。” 万绪：“……” “你和那小帅哥认识？什么时候的事？”秦衍一激动一不小心往前压，差点给万绪桌子弄倾，幸好他及时退回来，“抱歉抱歉。” 万绪硬着头皮说：“以后的事，回去写你的题。” 秦衍乐呵着：“人定了那我给大西发个消息。” 很奇妙，万绪忽然想起夏觉阳的话。 “你真觉得我们碰上了能只当朋友？” 脑中嗡嗡嗡，像是有几十个夏觉阳在围着他问：能吗能吗能吗？ 嗯……万绪偏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投落金辉，铺洒在绿茵烂漫的六月天里。 能。 能吧。 第3章 追求 周五下午是请假黄金时期，同时也是学生“越货”的好时机。 什么货？ 宽泛点来说，干货，湿货。 用人话来说就是：辣条，奶茶等一切违禁品。 教务处部长莫余和学生会，蹲守在校门口处，严查一切不良行为。 莫余同志，因为头大，就得了个诨名叫莫头大，真皮腰带给他别出了个五五分身材，还有个随街可见的中年大肚腩，耷拉出一大层，真皮腰带肉眼可见的委屈。 人壮实出汗是新陈代谢，壮实过头了就会扛不住三四点钟的太阳。 莫余在阴凉处下被蒸得满脸虚汗，冲学生会的说：“好好查，我进保安室歇会。” 那学生个子高高，人看着靠谱，不仅靠谱还嘴甜：“好，老师您去休息吧。” 几分钟后，一个行走困难的同学按着肚子，把假条拍在桌面上，表情痛苦。 “同学。”学生会敲敲记名册，熟稔一笑，“辣条夹衣服里不怕脏嘛？” 学生会时常执勤在校园各处，是校规的代表，校服白白净净，人也白白净净，校牌上刻着三个字——夏觉阳。 夏大夫妙手回春，那同学立马不痛肚子了：“下次不敢了，放我一马吧。” 夏觉阳心情甚好地点点头，让那同学看到了生的希望，以至于记名册和笔递到眼前时都有点懵。 夏觉阳修长的手指在记名册上敲了敲：“这里，写你和马的名字。” “……” 那同学求饶：“哥，长这么帅放我一次吧。” 夏觉阳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那同学一回头，就和保安室里的莫余隔窗来了个深情对视。 莫余隔空点了点他，意思是：我看到你了。 辣条上交。 夏觉阳目送那同学同手同脚离开。 下一位是个把校裤挽成七分裤，露两条萝卜腿的高三生，嘴角破了，眼神阴骘，不太好惹的样子。 夏觉阳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包过安检都会滴滴滴响的东西：“同学，移步保安室。” 高三哥没他高，身高差很萌，但这并不妨碍高三哥卡视野给他塞了一杯奶茶，用威胁的语气说：“识相点。” “嗯嗯。”夏觉阳，“奶茶门口喝，喝完移步保安室。” 高三哥全程鼓眼，毫不嫌弃地蹲在垃圾桶旁边，咕噜咕噜喝起来，喝完还有莫余接，保安替他拎袋子，这待遇，啧啧啧。 执勤一小时，保安室门口站了一排人在那眼观鼻鼻观心，莫余背着手走来，走去，想骂，不知从何骂起，胖手冲天一顿指：“人小鬼大，你们人小鬼大！” 此时，又来了个晃悠悠的身影。 夏觉阳叹气：“同学，还没给我看假条。” 此人凭借一周翻墙三次，不穿校服四次，穿四角裤溜达被举报耍流氓，喜提莫余亲自会见。 此人名叫林贺西，人送外号大西，贺狗。 林贺西还在掏着裤兜，莫余就跟见老熟人一样：“林贺西？来假条我亲自看。” 林贺西一个打挺，把快拖地的书包好好背起来，恭恭敬敬奉上一张纸。 还真有？ 莫余还没来得及延续意外之喜，就被白纸上“检讨书”三个大字雷得血压一路飙红：“林贺西！” 林贺西已然跑远，还回头飞了个香吻。 在莫余气红了粗脖，罚站学生嘻嘻哈哈窃笑的背景下，一道身影就如离弦的箭那样飞了出去，带起的风吹得记名册哗啦啦响。 莫余发现罚站的人中居然还有人举手机拍照：“胆子肥了？哪个班的？一会我可要亲自问手机交没交给班主任。” “没有老师，我随手一拍。”拍照的女生把手机背在身后。莫余：“不说是吧？不说我亲自看。” 夏觉阳把林贺西高调地擒拿归案，就见莫余往记名册那走。 夏觉阳：“祝我好运。” 林贺西：“祝错人了吧？是我被抓了。” 地铁老人看手机没见过的话，可以看看莫余，他看记名册时，脸上每一寸松弛的皮肉都在痛批世间竟有此等“神迹”。 不小心看到记名册的同学：“记名册上长蚯蚓了老师。” 罚站的学生爆笑，莫余怒道：“笑笑笑，等你们能追上人家车尾气了再笑，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我们学校出多少个清北了。” 夏觉阳陪他们站了十来分钟，少年的身形清瘦挺拔，屋顶和枝丫投落的阴影在地面偏移。莫余呵斥完“下次不许再犯听到没有”才放过他们。 回班的时候，林贺西赌气地一个劲玩手机。 赌气是假，玩手机是真。 走廊和一个人擦身而过，是那位高三哥，此刻恶狠狠地瞪了夏觉阳一眼。 在门口执勤果然容易拉仇恨，夏觉阳打算发挥一下副会长的职能，把他的名字从校门执勤移除，退居“二线”享受检查卫生的休闲时光。 “喲。” 林贺西意味不明的一声，八成是为了引起夏觉阳的注意。 夏觉阳不上当。 “喲。” 夏觉阳不上当。 “喲。” 梅开三度。夏觉阳勾手：“行行行，到底是什么非要我看看？” “不给。”林贺西故弄玄虚的样子让人手痒，恨不得往他脸上招呼。 夏觉阳耐心很好，语气突然变得温和礼貌起来：“诶，郑老师。” 林贺西收手机的速度和闪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环顾四周，只有随风飘进走廊的落叶是动态的。 反应过来被骗后，林贺西右手疯狂拍在左手上：“把爹吓出毛病怎么办吧！” “讲话就吐半截的是谁？赶紧说你要我看什么。”夏觉阳把代表学生会的袖章一摘，乖顺的气质褪了大半，有点不羁的意思，连走路都是插着兜的。 “还能是什么，之前跟你说的篮球赛，对面加了个人。”林贺西说。 “哦。”夏觉阳上楼梯，“谁啊？” “万绪。” 夏觉阳一个踉跄差点跪在楼梯口。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不知怎么，听到这名字的瞬间，脚底一滑。 可能是上天在委婉地提醒他：孩子，以后小心吧。 林贺西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方便接电话吗？找你有点事。】 林贺西手比脑子快，还没看清是谁就发了个【行】过去。 一段音乐在楼梯处炸响，上方还有人经过，林贺西和夏觉阳差点合伙把手机扔出去，最后林贺西理智在线，把手机摁死在怀里。 夏觉阳匪夷所思：“天才啊，进校了手机不静音？” “忘了忘了。”林贺西接电话，“喂，哪位？” “大西，帮个忙。” 林贺西以为诈骗分子找上门了，拿开手机看了眼是谁。 万绪。 这小子给我打电话干嘛？ 林贺西：“咋了你先说。” 似乎是有急事，夏觉阳一脚踩阶梯上，只见林贺西美猴王转世般挠头。 “为啥？” “哦——为啥呀？” “到底是为啥？” 夏觉阳心里缓缓出现一个问号，在想对面是谁，说了什么话，能让林贺西三连问。 “哦，行，我问问他。”林贺西没挂电话，问夏觉阳，“崽，有人想要你照片。” 搞半天是在问照片，夏觉阳：“谁？” 林贺西按照万绪说的解释：“你追求者。” 夏觉阳抱住自己：“哪个追求者？我见过吗？” 林贺西：“应该没，你直接说给不给吧。” “这倒是没问题。”夏觉阳，“要几张？” 林贺西不确定地报了个数：“二十？” 夏觉阳：“？” 据万绪所说，万绪有个朋友很喜欢夏觉阳，想要点夏觉阳照片，最好每天一张直到期末，现在算到期末起码还有二十天。 林贺西觉得每天拉夏觉阳拍照太麻烦，不如一次性拍完，在想怎么把这二十张解释得合理一点。 于是林贺西这个天才说：“那二十个追求者都想要你照片。” 夏觉阳：“……” 电话那头的万绪：“……” 林贺西后来反复琢磨，也没研究出万绪打这通电话的语气。 万绪的声音一直挺冷淡的，不像是会对什么事上心，但这通电话里有一种隐晦的焦虑。 那种焦虑怎么说呢？特别像分离综合征犯了，就好比把猫薄荷拿走，小猫就会极度不适应，呈现一种患得患失的戒断反应。 猫过会就好了，但对人来说，七情六欲纵横心谷，是填不满的，照片往往只起到隔靴搔痒的效果。 简单来说，有点像相思成疾。 不管夏觉阳怎么打听追求者是谁，林贺西都不说，看似嘴严其实是因为他真不知道，毕竟人说的是“我有一个朋友”，而且万绪还不让提他的名字，提了等着受死。 大白天，他俩挑的路撞上了比百鬼夜行更可怕的东西—— 老师们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倾巢而出，场面震撼。 夏觉阳和林贺西像两个桩一样杵在那，主动问好，微笑目送。 他们在近百位老师中精准发现了他们的班主任，在拔腿就跑和上窜下跳之间，选择了按兵不动，继续扮演门童。 一个老师对他们班主任说：“那两学生是你教的吧？” 班主任笑了笑：“对，个子高点那个是夏觉阳。” 那老师忙不迭点头，眼里全是欣赏：“诶，我知道。” 班主任正要介绍林贺西，就看到林贺西脚上的人字拖，两眼一黑：“另一个叫林贺西。” 那老师又“诶”一声：“这我更知道了。” 人出名的理由各不相通。 所有老师离开后，两人长长吁出一口气。 林贺西按着扑通跳的心口：“心跳好快，像恋爱的感觉。” 人经历了极度恐惧和刺激后，大脑反应没这么快，都是下意识回答。 夏觉阳冷不丁问：“刚刚谁给你打电话？” 林贺西脱口而出：“万绪。” 他说完，抽了自己一嘴。 第4章 写真 回到班级，同桌周鸣死鱼一样趴在桌面，后脑勺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夏觉阳从书包拿出一个面包递给他：“赈灾粮下来了趁热吃。” 周鸣脸颊凹下去，跟饿了好几天一样，接过面包，气若游丝：“谢谢你。” 夏觉阳正要问怎么一副被吸了魂的样子，先看见自己桌面上的物理月考答题卡，错了一道单选，成绩单上是94，经物理老师手动批改后只有93。 一看周鸣脸侧压着的答题卡，红笔写着24，但成绩单上是23。 夏觉阳：“？” 怎么周鸣的比成绩单上多一分，而他的少一分？ 林贺西接完水回来就看到后桌趴了俩。 物理课代表这时候发话：“念到名字的去找一下郑老师。” 夏觉阳听到自己名字了，在前一梯队——草书大王队。 周鸣也听到自己名字了，在后一梯队——20后队。 1班属于物理类强化班，无奈有人偏科严重，在彻底分科后注定是要走一批人的。 物理老师郑意也兼班主任，年轻，能力上也没得说，比较懂这些小年轻，不会说太多教，甚至多给了步骤分以示安慰。 他给周鸣和其他几位一些分科建议，周鸣耷拉着脑袋还沉浸在20来分物理的情绪里。 周鸣跟着“20后”小伙正要出办公室，就听到郑意开始训草书大王队队长了，明显提高一个音量。 “夏觉阳同学，你这字太好看了啊，阿拉伯数字都能连笔，不清楚的还以为写的英文，人家老师只扣你3分说明没得老花，我改扣4分，多一分扣的师生情。” 因为郑意说话太幽默了，哪怕是在训人，被训的也只是憋笑憋到肩膀直抖。 眼前四五个因为字拽到让阅卷老师没法打分的，全歪歪扭扭跟墙头草一样没个正形，郑意气不打一处来，上课铃响了就放他们先回去。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 “哇，语文课放下午，排课表的真是个天才。” “上一学期了朋友，现在才骂？” “骂了一学期啊。” 午休后本就昏昏欲睡，大热天幸好学校良心安了空调，没让教室成为桑拿房，但几十个人同呼吸共命运，又不开窗，教室有些闷闷的，用人话说就是——犯困。 再加上语文课，犯困buff叠满，书堆得高的已经开睡。 林贺西趁着老师没来，转身说：“我得到批准了，下午来老祖办公室集合，我们开个小会。” 老祖是郑意的外号，私底下都这么喊，只有物理课代表不敢，因为经常帮郑意的忙，怕一秃噜嘴就顺出来，从此得道升天。 夏觉阳没停笔：“什么会？” 林贺西：“跟禹中的球赛，对面有几个牛人，不分析一下战术没法打，180体育生都有十多个。” 学校希望学生全面发展，大型或是小型比赛都支持学生参加，郑意不清楚他们打篮球用电脑干什么，但还是同意了。 夏觉阳：“有啥好分析的，来了就干，我们或是他们，反正要碎一个。” 在林贺西的劝说下，夏觉阳可算答应了，转头就见周鸣还纳闷着，他用笔在周鸣眼前晃晃：“怎么了？道心破碎？” 周鸣眼神涣散，说话有气无力：“我要学历史——” 夏觉阳试图安慰他：“月考题目确实难。” 周鸣挺起腰杆，下一秒又萎靡了。 能不能把物理90分以上的玩家通通禁言？ 见周鸣没什么心气，夏觉阳拉开可乐拉环，罐子发出“噗呲”一声，随之是可乐气泡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 递给周鸣，收到摇头拒绝，夏觉阳自己喝了。 “不是这题的问题。”周鸣说，“是我好像真没什么天赋学物理，花时间最多分数最低，看的我憋屈。” 夏觉阳不好说什么，感觉说任何安慰的话都会像讽刺，周鸣估计真动了学历史的心，他本来就历史类好一些，发挥超常进物理重点班后学的很吃力也很心累。 周鸣趴着闭眼，感觉有什么东西贴近，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放在他眼前。 睁眼，一颗大白兔奶糖。 两秒后，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五指松开，又几颗奶糖落在周鸣桌面。 两秒后，又来了。 眼看夏觉阳打算掏空奶糖仓库，周鸣赶紧喊停。 下午饭间，办公室。 老师都去吃饭了，办公室里全是学生，教学楼零零散散没什么人。 林贺西扫了一眼人：“都来了吧？我点个人数。” “怎么才七个？” 得凑两个队伍。 林贺西感觉有点牙疼，搓了下脸。 外面不时有人走过，有的不小心从小窗看过来，发现全是脑袋，怀疑看错了，还倒退几步来确认，最后揣着奇怪的眼神离开。 本来不是在干什么坏事，在这眼神下又像在干什么坏事。 夏觉阳歪歪靠着门，手搭在门把手上，觉得有点闷，扯着领口扇风。 旁边的男生看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矮一截的视角原因，从男生的方向看过去，夏觉阳身高腿长的，都快有门高了，这么懒洋洋姿势愣是让人觉得有点酷。 嘀—— 研究大半天空调的人终于成功打开空调，周遭慢慢凉快起来。 一个男生说：“老文他们翻墙还不穿校服被扣在保安处了，一时半会来不了，直接说吧互相传达就行。” “也行。”林贺西打开郑意电脑，想了半天，有点记不清密码，数字在脑中一个一个蹦出来，他一个一个按。 夏觉阳：“老祖键盘烫手吗？” 林贺西慢悠悠敲下最后一个数字，Enter键摁得飞快：“再多嘴下次有比赛你提。” 夏觉阳举手投降。 电脑打开了，班主任的电脑桌面是他们见过最简洁的，除了物理题和1班资料什么杂七杂八也没有，低头一看桌面全是写满的草稿纸，还码的齐齐整整。 他们顿时觉得这个年轻的班主任比他们还努力，难怪带了一届就被挖来教火箭班。 夏觉阳凑过来：“我们要看什么？” 林贺西甩着鼠标点进微信，登了自己账号。 林贺西：“我找了点禹中比赛视频，论技术真比起来我们不差，但对面有几个比较厉害，还有几个手黑，得防着点。” 说着，他点开一个视频。 为了不整太大动静，音量开到最小。 他们挑了一个十来分钟的合集，看明白的看不明白的都只有一种感觉。 配合打的是真漂亮。 尤其10号和7号，简直行云流水，还有总在关键救场的1号，顶梁柱似的。 每进一个球都有爆炸式的欢呼，最小音量都差点盖不住，一乍一乍的，林贺西索性直接点静音。 有个5号悄悄犯规，镜头每次快捕捉到犯规了就立马移开，不眼尖真注意不到。 很难想象一个视频里既能看到高超的配合，又能看到高超的犯规，以及高超的运镜。 有人吐槽：“这视频他们本校拍的吧？这5号都快大鹏展翅地扇人了。” 夏觉阳指了指视频角落，有个水印。 [禹中出品必是精品] 还真是。 燥热的下午，一群血气方刚的男生们聚在办公室里把视频看完，嚷嚷视频没看清脸，要看照片认人。 “这会儿我上哪给你们找照片。”林贺西，“等会我问问。” 说着他跟给他发视频的人问有没有主力的照片。 对面也是学生，这个点不清楚能不能碰手机。 好在四五分钟后就回了，一连发了十来张，图片刷刷刷地蹦，给人看呆了。 这么热情的吗？ 那人：【都在这了，主力就这几个，我还帮你圈出来了，标了队服号，够贴心吧不用客气】 点开一张，红笔圈了两个，一个标7一个标1。 照片里球是在7号手上，在被围攻的人矮身抢球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占了图片大部分。 也不知道什么相机像素这么好，能看出7号优越的五官，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1号模糊看不清，又在角落，也不知对面怎么在一堆像素点中认出来的。 下一张是7号和10号，应该是在打配合，7号起跳投篮，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小臂肌肉线条很是漂亮。 7号依旧占据大半图片，10号模糊看不清。 看到第四第五张，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夏觉阳用手指点了点7号：“为什么只有7号是能看清的，其他人跟打马赛克一样，这叫什么来着，饭拍？” “这不万绪吗？”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小觉你有印象吗？” 夏觉阳耸肩：“No。” 有也要说没有。 “大西这不你朋友？” 林贺西掏出手机递过去：“是啊，这会儿还聊着，要看不？” 林贺西脚趾勾着人字拖，单手递手机还挑眉，嘴上说着要看不，表情是敢看宰了你。 问的那人连忙摆手说随口问问。 没谁觉得林贺西会透露战术，也许是相信他的人品，也许是相信万绪不需要。 “所以这照片到底从哪搞来的？” 林贺西发消息问哪来的。 对面回：【禹中论坛】 又说：【有个万神个人图集，迷妹迷弟投稿的，别怨我我只找得到这些】 哦—— 所以。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聚精会神地看了另一个大老爷们的…… 个人写真？ 众人有句脏话，呼之欲出，又呼之不出。 憋得慌。 憋了半晌，终于有人在一片诡异的沉默后嚎出了第一声嘹亮的“操！” 鼠标没人掌控，一只白净的手握了过去，五根手指屈着覆上鼠标，形成弓形曲线，显得手更修长有致。 注意到的人默默低头看手，然后突然给自己手一巴掌。 林贺西看旁边的人莫名打了自己一下。 于是林贺西皱了下眉，也往那人手上招呼一下。 办公室“啪”声此起彼伏。 夏觉阳把鼠标箭头移到7号手里的球上，瞳孔倒映万绪的脸：“就他们三个很厉害对吗？” 林贺西发愁：“是啊，在一个队里就很难搞，7号万绪又快又狠，10号章潋灵活的跟鱼一样，两人从初中就一直打配合，1号忘了名字但擎天柱级别的，祈祷他们分拨在两队，别一路杀穿了。” 夏觉阳很轻松笑了下：“那就杀他们三个，轻轻松松。” 其他人本来都在低头，忽地看向他。 老实说，这一瞬间林贺西有被他酷到，刚刚还在发愁，突然就不愁了，没绷住笑，一巴掌拍夏觉阳肩膀：“耍酷是吧？” 第5章 挑架 回寝后，夏觉阳点开禹中论坛，在栏目里划拉，真有个个人图集，热度最高的就是万绪。 他随手翻了两下，里面很多万绪的日常，排队打饭的，靠着栏杆吹风的，每一张都仿佛跟旁边人不在一个图层。 每划一张，夏觉阳就在心里悠哉悠哉地嘀咕。 这张没我帅。 这张也是。 林贺西路过不小心看了一眼，扫到了熟悉的面孔，凑过来：“看什么呢？” 夏觉阳一认真做事就很容易被吓到，林贺西突然出声吓得他秒点退出，又在想自己干嘛退，看看怎么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差把心虚两字写脸上，夏觉阳想破脑子岔开话题：“我们学校有这种图集吗？” 说来惭愧，在校一年，他是上个月才知道学校有个论坛，没怎么玩明白。 时不时点开，就会发现一些新玩意，不断刷新夏觉阳的世界观。 比如。 【表白高三10班吴XX，你运动会潇洒的身影，一直让我难以忘怀。】 热评第一：【你们可以当闺蜜。】 比如。 【哪个龟孙偷我加了炸蛋和虎皮鸡爪的螺蛳粉？】 热评第一：【下次多加辣，谢谢。】 总之千奇百怪。 “有啊。”林贺西拿过手机帮他调，“你也有一个，不过你真要看？” 夏觉阳一头雾水：“有就看为什么要问真看假看，假看怎么看？用鼻孔看？” 林贺西乐了：“你的画风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比人家多只眼睛还是多双腿。 夏觉阳腹诽着接过手机，看到自己的图集。 封面选的他荣誉墙上的蓝底照片，制作人还好心地给他P了个大墨镜，不仅保护**，还很装，夏觉阳点头表示很喜欢。 名称很简单，是个太阳笑脸。 点开，里面每一张照片还配了文字。 照片有在过道拍的，操场的，食堂的，其他人清晰可见，就他是一道残影。 画面中心的残影意外抓眼，依稀可见是个人。 配文：随手一拍哈。 夏觉阳的学校全称挽城市第一中学，校服色系是黑配白，白占比高，导致残影的颜色取决于当天的状况，大晴天就是亮白色，黄昏就是金色的。 配文清一色的“随手一拍”加个很灵魂的“哈”，中邪一样。 唯二能分辨出这是他的，一是身高，二是他的深蓝色腕带。 夏觉阳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些时候不是在抢饭就是在抢球场，没办法生活所迫慢一点都不行。 夏觉阳不死心，一定要划到一张正常照片。 没划到底，他觉得心跟手一样累。 夏觉阳直接摊在桌上，手指没对准按钮，摁了两回才熄屏。 林贺西偷笑：“跑慢点就有帅照了，不过也可能是他们就喜欢拍这种，你独一份啊别垂头丧气的，我们还要杀穿禹中校队呢。” 一想到他跟万绪的图集有鲜明对比，夏觉阳瞬间就来劲了，弹簧似的坐起来。 必须杀穿。 下周很快就到。 两校放月假的时间难得同步一次，这回聚的人很多。 目的地是在十公里开外的一个篮球场，球场旁边就是小吃街，各种油炸烤串章鱼丸子，老板还用扇子把香气扇远，路过完全没法空手离开。 夏觉阳，林贺西和室友姜启一起来的，他们三加上周鸣组成寝室412，周鸣不会打就没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们寝室的名号还有点江湖风云的意思，比如违禁品大检查，老师第一个想冲进去的就是412。 也许是因为他们先后养了一只仓鼠两只螳螂一只乌龟，还试图把流浪猫带回去。 结果猫在书包里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所有人刷刷看过来，那场面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夏觉阳狂捂书包，林贺西和周鸣立马开始喵喵喵，姜启觉得太丢人装不认识他们。 结果自然是被抓包，拖了一层楼的走廊，还把住宿规定抄了一遍，蹲在楼下抄的，四人组蹲着罚抄的背影是一道风景线，还有人来拍照打卡。 夏觉阳摸了摸兜：“其实有点……” 姜启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其实我也有点……” 林贺西特地没穿人字拖穿了球鞋，足尖钻地找找感觉：“饿了就去买啊还要我喊一二三开始？” 可能就是想犯个浑，无忧无虑的时候就喜欢干点不过脑子的傻事。 话音刚落，三个人瞬间沉默，诡异地看一眼对方。 没有一声令下，他们十分默契地撒腿就开始扫荡，撒欢的同时顺便比谁跑得快。 夏觉阳吃东西不挑，挑空调。 大敞着门的不进，里头有人扇风的明显没空调的不进，兜兜转转，挑店给自己挑渴了，先随意进了一家便利店。 叮咚—— 夏觉阳直奔冰柜，饮料琳琅满目，有点选不过来。 后方就是收银柜，听声音是有人在结账。 “你好，纸和矿泉水。” 是个男生。 夏觉阳对声音好不好听没有实感，但这种尾音很特别，就像小提琴的琴弦，带着音色好听的颤声。 收银员：“一共五元，这边扫码。” 后面结完账了，夏觉阳余光看到一抹黑影掠过。 顺着余光看去，就见男生似乎和他同龄，戴着黑色鸭舌帽。 注意到目光，男生回眸。 夏觉阳突然很忙，抱着两三瓶饮料冲向收银台，等他再看过去，黑衣男生已经走远了。 吃完饭，他又顺手买了一杯冰杨梅汁，在路灯下刷手机等人。 夏觉阳猛喝一大口。 路过两个挽着手的女生，其实她们观察了好一会，犹豫半天终于上前搭话：“你好，可以问一下吗，这个杨梅汁哪里买的？” 夏觉阳在女生靠近时就摘下耳机，指了对面街：“那里。” 这个视角看不清，夏觉阳走两步，尽可能说得详细：“红招牌，门口有招财猫那个。” “谢谢。”女生捋了下头发，笑容很甜，“其实我们是想问，方便给一个联系方式吗？” 夏觉阳眨了下眼睛。 见他这样，女生以为他不会同意，想着办法拒绝呢。 下一秒，夏觉阳就找出二维码递给她们。 完全没想到这个高中生这么好说话，女生惊喜地拿出手机扫，走的时候还很开心地和他说拜拜。 夏觉阳也挥手。 林贺西来了，顺着小腹试图帮助消化：“碰到认识的人了？我们学校的？” “不知道。”夏觉阳摇头，把耳机重新塞回去，“姜启说他在球场了，对面也到了让我们快点。” 在现场才知道，学生间的小比赛也可以这么声势浩大。 篮球场外堵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无处不是举着手机冲场内拍的，甚至可以看见专业摄影设备。 入口有两个学生在守，他们不像保镖，站那就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学生一站，只想让人轻举妄动。 有人总想往里面挤，女生多，他俩又怕伤到人，抬手在空中晃，怎么拦都不是，表情快哭了：“我的妈呀，真的不能进，人齐了我们就关门了。” 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谁也不清楚为什么禹中那帮来这么早。 干嘛，谁早到谁好学生？ 再不来场面有点不可收拾了，姜启打通电话就开嗓：“哪野去了你俩？赶紧来，拦门的小兄弟真得给你们跪。” 夏觉阳不是很急：“不是还有十分钟吗？哦，九分钟。” “对面这帮孙子跟昨晚睡这一样。”姜启说着，往那边瞟了眼。 为首的在抛硬币，抛得高接的准。 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截优越的下巴。 明明压着帽子，挡住视线，却在姜启瞟过去那一瞬，黑帽子就歪了下头。 像是在说：还看？ 姜启立马移开视线。 黑帽子身边人都在活动筋骨准备大干一场，还有小女生从栏杆缝送水过去给他们加油，活像热血漫画里的赛前准备。 反观挽一这边，找阴凉地聊天呢，惬意得跟度假一样，和对面不在一个画风。 夏觉阳说：“我们这也有对面的，正一起过来。” 过会，夏觉阳又说：“人挺好说话的，别整这么吓人。” 好说话？要吃人了都。 夏觉阳这人心态一级棒，姜启早习惯了，忙说“好好好你们快来”就把电话挂了。 约莫五分钟，最后一拨人入场。 可以关门了！ 拦门的学生欣喜若狂地抱在一起。 姜启在入场一行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夏觉阳和林贺西，冲他们招手。 夏觉阳晃了晃手里给姜启带的水，发现姜启莫名皱了眉。 “皱眉干嘛？我投毒了？”夏觉阳走近，硬把水塞姜启手里，“有毒你也得喝完。” 姜启指了指夏觉阳后方：“你们跟他们……不是，跟他，就头顶有坨黄那个，你们一起来的？” “是啊。”夏觉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跟我们聊了一路，那哥们挺幽默的。” 姜启压着嗓子说：“他就是那个5号啊，大鹏展翅那位。” “啊？”夏觉阳，“是吗？” “放心。”林贺西一手搭在夏觉阳肩上，一手弓起两根指头在眼睛前比划，“老子盯死他，他大鹏展翅，我还黑虎掏心。” 夏觉阳“噗嗤”一下就没忍住，他俩看他笑也没忍住，跟着笑，三人形成傻笑天团。 林贺西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感叹：“笑点这么低没了我你怎么办啊傻儿子。” 夏觉阳一秒收笑：“滚呐，谁你儿子。” 裁判吹了声哨子，人乌泱泱聚了过来。 各有两个队伍，禹中那边还有一帮替补，显得人很多，气场足。 万绪把鸭舌帽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还在兜里，都没想着拿出来。 之前的开场白是什么来着？万绪检索了一下，什么也没想起，决定临场发挥。 万绪笑了笑：“久违。” 林贺西拍球试试手感，也养一下气场，手一滑，球往旁边飞了。 完。 一双手把球稳稳接住。 夏觉阳随手把球拍回去，让林贺西发挥，他比较有挑架的气质。 万绪的目光原本跟着球，后来落在了接住球的人身上。 白白净净。 深蓝色腕带衬得人皮肤白皙，在烈阳下发光。 夏觉阳觉得对面黑帽子的眼神怪烫人的，凑近林贺西，悄悄拱火：“他们老大瞪我。” 林贺西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万绪：“好大的阵仗，贵校是打球还是打人啊？” 林贺西就是很擅长用最冲的语气挑起兄弟的胜负欲。 万绪仍插着兜，微笑：“看你们表现。” 明明是两熟人，这会儿演的火药味十足。 场外有人录像，镜头框着剑拔弩张的画面，生怕错过精彩瞬间，以为要打起来了，恐怕更期待打起来。 林贺西很配合他：“球打不过还想动武？” “我是说……”万绪莞尔，“今天，你们人球两空。” 章潋扬起下巴，吹了声哨子。 嘲讽值拉满。 第6章 上场 两方一开始还打得心平气和，你来我往，显然有部分是打着玩的，没较真。 但是吧，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总有被热血冲昏了头的。 不清楚是哪方人带头，进球后牛逼哄哄地比了个拇指朝下。 场面直接爆炸，一发不可收拾。 人声鼎沸，很是扎耳，万绪用一根手指摁住耳朵隔音。 秦衍被换了下来，用毛巾擦汗，回头发现禹中落后了12分，有些焦急，其他人也很急，在场外扯着嗓子指挥。 万绪乌黑的眸子落在球场上，跟着某个白色身影移动。他把玩着硬币，指节轻轻一挑，硬币就飞出笔直的银线，稳稳落在他手里。 心不在焉的。 秦衍发现好几个镜头不拍球场，光拍这位在闲坐着的爷。 这位爷在看球吗？球搁那呢，不看球看人？ 秦衍顺着万绪的目光看过去，少年们跑动飞快，但毕竟球不在这边，可以松懈会儿保存体力，勉强能看清人，抢球那边可不一样，都跑出重影了。 也不是秦衍刻意想找谁，关键里面有个人很亮眼，就是一眼看过去，乱花入眼，也只想看他一个，据秦衍多年追女生的经验，判断那人一定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白月光级别的存在。 叫啥来着？夏什么？ 秦衍感觉小腿被人踹了下。 有空赏他一脚的没别人了，秦衍拱手作揖：“万岁爷，下个凡吧，您老看看我们的比分，再拉就难追了。” 秦衍发现万绪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看得秦衍怀疑人生。 从几周前，秦衍就觉得万绪像变了个人，说不出滋味，虽然依旧会时不时噎他两句，但就是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秦衍咂摸着嘴说不上来。 秦衍知道万绪一直又拽又少言，心里有事但不和人说，虽然能称上兄道上弟，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和人保持着距离，仿佛很多事都在身后，不去在乎。 现在也是，心思没在球上，不晓得被谁勾走了。 忽而，一种想法在秦衍心里冒尖。 他觉得万绪瞳色更深了，就像把汹涌和躁动一一压下，浮在表面的是褪去青涩的成熟与沉稳。 连坐姿也有了变化，看起来是经常坐昂贵靠椅的人，被风吹起的发丝都散发着危险的贵气。 什么座椅这么养人呢，秦衍想问他要链接。 万绪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位秦衍小朋友估计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碰球了。 算了，至少他现在青春年少，决定不扫这个兴，朝球场走去。 中场休息来得恰到好处。 穿着10号球服的章潋抓了抓头发，脸上的创可贴浸了汗不粘了，他想去换，就和万绪对了一眼。 章潋笑了下：“我以为你不打了。” 万绪指了指身上的数字7。 即使上半场万绪没上，章潋带的一队和1号龙越丞带的二队也没让太多分。 源头不在最开始挑事的那个大拇指朝下，而是少年间就是有这种胜负欲，想赢，想赢得漂亮，无所谓，老子天下第一。 章潋不得不承认对面叫夏觉阳的打得很猛，和林贺西配合起来让他几乎招架不住，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很不想遇到他们，但如果有万绪的话，只想遇到他们，锋芒就是想和锋芒碰。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太阳偏西了，天空染成漂亮的浅橘色。 以为赛程过半，等双方再次站上球场，又有种热身结束，好戏刚刚开始的错觉。 观众特别给面，喊得震天动地，想不激动都难，万绪感觉手心有汗。 学生间比赛规矩并不死板，正好球场有两个，交替着打。 第一轮没碰上夏觉阳在的一队，和二队打。 一个队伍的，大伙会不自觉在心里投出一个主心骨，万绪明显能感觉到，禹中这帮人在等他，他一上场，说话都有底气了。 校队的寸头男直接挑衅：“打爆你们。” 也不用这么有底气！ 就像是知道万绪真很久没打球一样，对面有点像临时拉过来凑数，虽然双方队伍都是神仙搭笨蛋，但明显对面笨蛋更多，几个假动作就让他一连过了好几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绪进球了，心里“哎”了一声。 哪家小姑娘海豚音这么标准，还扎堆，不知道的以为警报响了。 赢这队还是比较轻松的，一瞬间局势逆转，禹中反超了两分。 裁判吹哨，双方自觉换边。 朝夏觉阳走去的时候，章潋勾住万绪脖子：“别只顾耍帅，多看看队友，比如你面前的我。” 万绪和章潋从初中起就打配合，校内校外球赛都参加，赢得比较多，名气也就打了出去，闻风丧胆不至于，威慑个小比赛绰绰有余。 如果是以前，万绪会不屑地说：“不用提醒。” 但现在，万绪觉得他提醒得对，可是…… 可是在他面前的是夏觉阳。 意气风发，满眼“今天不赢你我就不姓夏”的夏觉阳。 万绪心脏怦怦跳，差点条件反射冲上去抱着啃一把，迈出第一步就清醒过来。 不对，交友，要正经的，交个朋友。 万绪给自己念经。 林贺西抹了一把汗：“大腕儿，舍得上了？” 正经的，友好的。 正经的，友好的。 万绪只来得及勾一边唇。 “啊。”万绪应了一声，“怕你们输的不够惨。” 章潋吹了声哨子。 “我靠。”姜启给他们拽得嘴角抽抽，“别打球了，肉搏吧。” 林贺西赞同点头。 夏觉阳没动静。 姜启手在他眼前挥：“看什么呢？发呆了？” 这才给夏觉阳喊回神，他觉得口干，舔了下嘴唇：“没。” 对垒开始。 双方实力相当，名副其实的强强对决。 夏觉阳发现怎么都突破不了对方的防线，当然，对面也一样。 前路完全堵死，夏觉阳随机应变，一个后手抛球，姜启就在那候着，他那边状似拦人，其实真正会抢球的只有一个。 有料到夏觉阳会传队友，但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速度，天生适合运动的胳膊和腿真不是白长的，禹中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姜启夺球狂奔，直接到了篮下！ 姜启估算距离，想先保险拿个2分，三分线内起跳。 他弹跳能力不错，准头就是瞄着篮筐的。 “传给我！”林贺西喊晚了。 场边爆发一阵欢呼。 姜启尚呆滞在被万绪盖了个帽的震惊中——卧槽这人刚刚不是还在八百里开外吗？这他妈是飞过来的吧。 球以刁钻的角度往场外飞。 竟然有人能抢到球！ 场外爆发雷鸣般的惊呼。 章潋拿到球就直线冲篮，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幸好有几个挽一的在篮下防守，不过全是破绽，能看出竭尽全力在防了，但还是被章潋的动作骗得团团转。 手忙脚乱中球被抛了出去。 没进！ 观众几家欢喜几家愁。 夏觉阳和林贺西回防也很快。 球在无人区擦过，夏觉阳大差不差猜到球往哪飞，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落脚。 看到球飞来，夏觉阳目测球和手碰上是一瞬间的事。 一双大手就这么横插过来，比他快个0.0001秒，给球拦腰劫走。 夏觉阳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 万绪抢了球，还回头。 被抢球是一件平常的事，但夏觉阳就是不爽被这个人抢。 观众心脏悬在嗓子眼，见证夏觉阳以快出残影的速度把球抢了回来时，那尖叫声差点把身边人震聋。 这场可谓是焦灼中的焦灼，陷入死循环一样，要么迟迟不进球，要么你进了我还一个，分数咬得死死的。 跑太久容易眼花，要说挽一的乖乖仔们被保护得好呢，体力跟不上，防守出了疏忽，传球还传错队了。 被万绪和章潋一个漂亮的配合拿下3分。 比分瞬间拉大，差了6分。 传错的学生懊恼一吼，夏觉阳拍拍他的背：“没事，哥给你挣回来。” 经常在球场中出现的错误还有一种，就是犯规了。 这回禹中那边传来懊恼声。 罚球由夏觉阳来，毫无悬念地拿到分，把比分拉近。 这一分看似少，却鼓舞了士气。 禹中那边真觉得一分很少啊，但他们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夏觉阳全程满电，真的很震惊。 “这小子什么情况？不累的是吗？” “沃日沃日来了快防！” 离得近听到他们的吐槽，虽然不是在说他，但万绪莫名愉快起来。 万绪愉快地又从夏觉阳那骗了一个球。 电光火石间，也顾不得夏觉阳要吃人的表情有多可爱了，万绪故技重施，在引人拦截后来一个高抛，他知道章潋一定能接到。 章潋的确接到球了，可退路被林贺西堵了。 林贺西马步一扎，笑得跟个毒液一样：“又来？谁给你们的自信？”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秦衍终于有用武之地，疯狂暗示章潋：传我传我传我。 章潋破罐子破摔。 林贺西笑得很嚣张：“你真传他？” 章潋想给他两拳：“传就传了少废话。”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秦衍是笨蛋头头，但没办法啊，万绪也被盯着赶不过来，被围死还不如拼一把信一次。 秦衍摸球不到三秒，就被姜启一个低级得没边的假动作骗了。 章潋：“……” 姜启的位置不好，抛了基本投不进，余光瞥到一个身影，想都没想就传给他。 夏觉阳带球过人，宛如一道恣意的风。 这场面出现了很多次，但每次看见都让人很难不动容。 如果行进道路没有人，这将是一次完美的三分球。 一个熟悉的黑影闪现到眼前。 夏觉阳没有变道，暗骂了一句“又他喵是你”。 阴魂不散！ 这次夏觉阳没再和万绪逗留，没有一丝丝留恋地起跳，抛出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弧线。 少年起跳时连风都偏爱，衣服吹鼓出好看的形状。 万绪不在乎身后的进球声和场外的山呼海啸，耳边只有夏觉阳起跳时带起来的风声。 好想抱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上场 第7章 假期 比赛持续了两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够尽兴。 球场人声鼎沸，少年们跑动带起来的风，恣意挥洒的汗水，都是一场名为青春的款待。 夏觉阳也许不会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受的伤，伤的多重，疼了多久。 但他一定记得两件事。 第一。 每次他拿到球，万绪都来抢。 还都被抢了。 然后他就会抢回来。 第二。 他受伤后，万绪居然找了个抛光的拐杖来，事先准备好一样，说。 “凑合用一下。” 凑他个旺旺碎冰冰。 夏觉阳大大方方送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万绪还啧下嘴，说。 “这不是怕伤的是你吗？” 纯有病。 最后夏觉阳左手架林贺西，右手架姜启，三个人乱七八糟地回家了。 万绪在的一队基本没让分，二队有展翅犯规哥，一直被夏觉阳他们压着打，看比分咬的太紧，最后来了手阴的。 差四分。 结果自然是禹中赢，论坛都放起了电子烟花，光是【谁还不知道禹中篮球有多牛】这一条贴子就盖了两千多层楼。 挽一论坛也不甘示弱，说他们胜之不武。 有人放了视频，负责录像的学生自然会多挑主力拍，那边拍万绪章潋他们，这边就拍夏觉阳林贺西，基本上把5号作案过程全拍了下来。 5号明显想撞人让1号龙越丞拿到球，夏觉阳和林贺西自然没这么容易让他撞，一有察觉就示意裁判，或者快速侧开。 但这5号犯规经验丰富，知道有体型劣势就疯狂做假动作。正常人假动作意在抢球，5号假动作意在犯规，欺骗性极高。 禹中的人跑来这条帖子下组团开炮。 【少拿AI合成视频糊弄人，别输不起】 有人回复：【去你的AI，全都是原视频】 【这是犯规吗？我看三遍看不出来，空口鉴违规？（大拇指）】 有人回复：【大兄弟666眼睛不好可以捐】 【哇哇哇，我只看到有人输了红温（翻白眼）】 有人回复：【****（违规用词已屏蔽）】 吵得不可开交。 大概5号也没想到，他在夏觉阳起跳后落地都还没落稳，那一脚可以让身高1米9的人失去平衡，直接扭伤腿。 5号赛后还来慰问，头上顶坨黄毛还有点假惺惺，被双方队员挡了回去，怕打起来。 拿药的时候夏觉阳问医生能不能开点麻醉，医生看他一眼，朝天花板竖起食指，说楼上可以看脑科，何茗臻在旁边笑得不行。 最后医生开了点外用药，夏觉阳擦的时候连用棉签沾药都小心翼翼的，碰一下紫的地方差点疼去世。 何茗臻看儿子太能演了，配合着心疼一下。 夏觉阳立马抱着何茗臻胳膊，弱弱地说：“亲爱的妈妈，冰箱里有瓶可乐。” “不可能，等你能蹦能跳了再提这些。”何茗臻笑着给他拍回去，轻轻一下，夏觉阳应掌歪倒在床，一副不给我今天就和床同归于尽的架势。 从小就这么干，何茗臻当然不吃这套，但夏觉阳在撒娇这方面有点百折不挠。 何茗臻受不了他了：“你以后要这么诓骗小女生，被打了我可不认你了。” 夏觉阳躺着，露了一截腰，给冷风钻了空子，他扯了被子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能动的那条腿，哼哼道：“那就诓骗小男生。” 何茗臻想趁他病把他扔出门。 夏觉阳不记得这个期末和暑假怎么过的，跟数学过的，跟物化生过的。 很多时候需要单脚跳，他觉得康复期过完能练出麒麟腿。 期间林贺西发来一条5号的道歉视频。 不知道哪个天才拍的，镜头举老高，愣是把1米7几的人拍成了1米2。 视频一开始还嬉皮笑脸的，中途拍视频的人“啧”了一声，5号才搓着手嘀嘀咕咕认真道歉，看起来很滑稽。 夏觉阳十分有自知自明，笑点极低，一个视频能笑半天，笑完觉得自己缺根筋。 而且这一声“啧”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爽。 漫不经心的。 但回味一下发现这声“啧”跟送他拐杖的人声色有点像，瞬间又不爽了。 nddxg：【那边问你接不接受这个道歉】 睡觉：【不接受】 过了一分钟，林贺西又发来一条信息。 nddxg：【那边说不接受可以提供代打，问你是打成一级脑残还是二级脑残。】 夏觉阳想了一下，打人，还是算了。 睡觉：【动手就算了，医药费得付】 夏觉阳不缺这一星半点的医药费，重点是黄毛需要为他的作为付出对等的代价，这是他爸妈从小给他灌输的——饭不白吃，个不白长，揍也不白挨。 他不想以眼还眼，那就付钱吧。 nddxg：【他说成，收款码发来】 夏觉阳截图收款码发过去。 他正找着医院账单，突然收到收款信息，点开。 一万？ 一万！！！ 伤的不算重，中度扭伤，X光、护具和后续的药加起来都没过四千，对面是什么暴发户吗？ 付款人：绪。 好眼熟，该不会…… 夏觉阳叹了口气，算了下帐后把多的转给林贺西。 睡觉：【这是多的，帮我退给他】 睡觉：【我这是扭伤不是断腿，这暴发户像钱用不完。】 nddxg：【卧槽剩这么多？】 nddxg：【其实你拿着也行，万绪还真不缺。】 还真是。 睡觉：【又不是他造成的干嘛他付钱？】 夏觉阳想把其余的也退回去。 nddxg：【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那边情况有点复杂，咱不好多说，多的我帮你退，有其他费用再说。】 夏觉阳发了个“行，谢了”就把手机扔到一边。 为了让周鸣继续留在1班，夏觉阳和姜启两位尖尖生打算抽假期的时间，帮助周鸣弯道超车，巩固他们的战友情。 哪天学哪个板块，一天学多长时间，计划得事无巨细。 谁料天降灾祸，夏觉阳从床到房间门都要跳半天，更别说出门了。 于是只有姜启在前线奋战，时不时给夏觉阳发点实况，偶尔打打视频，连线写题。 周鸣这一见物理就磕头的毛病很难改，刚写两笔，握笔的手就挠头顶去了，他憨厚又不老实的表情，像是闹完天宫却发现自己不是美猴王，但他补救的心不假，每天坚持打卡。 只可惜他平常课上见太多周公，高考也不考周公梦蝶，欠的内容太多，人家是复习，他是预习，人家是查缺补漏，他是女娲补天。 姜启这厮整个假期也是被学习填满，监督周鸣也监督不了多久，他是要和夏觉阳轮班的，结果没人接他班，所以姜启走后，要靠周鸣自觉。 周鸣偶尔会给他们发发学习进度。夏觉阳看着一张张发过来的照片，有种当爸爸的感觉，很欣慰。 开小灶这条路原本以为要缺胳膊断腿地进行下去，突然有一天，周鸣说林贺西帮忙找了个佬来。 林贺西没谱的时候比较靠谱，还以为他假期要泡在steam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睡觉：【哪个佬？我们学校的吗？】 周鸣好半天才回消息。 我是一只岛：【卧槽佬终于赏我两分钟时间休息了，你都不知道，这哥比老祖还严。】 没想到找来的人还挺负责？夏觉阳有点意外。 几秒后，周鸣发来一张画面歪斜的照片，像是偷拍的，画面只框到那位“佬”的一身黑T，往上是喉结，再往上，是小半张脸。 周鸣手机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像是没聚焦，毕竟偷拍，他也来不急聚焦，让画面中的“佬”蒙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拉着光丝。 夏觉阳莫名觉得周鸣拍照还挺有技术。 睡觉：【鬼看得出这是谁，我认识吗？】 我是一只岛：【应该不认识吧，隔壁学校的，真别说。】 睡觉：【别说什么？】 我是一只岛：【这佬帅得我写不下题，我好像要弯了。】 睡觉：【恭喜恭喜。】 我是一只岛：【？】 不管怎么样，好歹有人替他接班，说到底，还得谢谢人家，不过不是他谢，是周鸣谢。 夏觉阳放弃周鸣这条堵死的路，直接去问林贺西，找了谁来替他。 林贺西说，万绪。 夏觉阳看到这名字，倏然一愣，旋即又“嚯”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万绪真监督了周鸣一个假期，风雨无阻，周鸣感动死了，跟夏觉阳说那人声音又好听，讲题又温柔细心，他感觉他的物理有了质的提升，现在的自己强得可怕。 夏觉阳一面替周鸣高兴，一面又暗暗觉得万绪人挺好，监督朋友的朋友学习能做到这份上。 不过万绪老抢他球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翻篇。 还有，干嘛要他照片。 还要二十张。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周鸣沉下心花了一个假期，三个巨佬级别的人替他瞻前顾后，他自以为能蜕变成功。 假期结束前周鸣去找班主任要了一套卷子来写，效果非常明显，周鸣提了三十几分，快碰到及格线了！ 班主任觉得周鸣进步很大，还说“看看，这不是很聪明的吗”来鼓励他。 周鸣兴高采烈地拿着卷子，在艳阳天下做了个决定——他还是要离开。 他进步很大，也亲自体会了提分有多不容易，可班上那些人不是他能到的高度，他清楚知道，毕竟每次听他们讨论题目都像在听仙家对话，而且，他爸妈不知听了哪家亲戚的谗言，非让他学文以后考公。 车到山前还可以换条道不是吗？他周鸣又不是不选物理方向人生就完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周鸣郑重地感谢了几个朋友，还有特地来帮忙的万绪。 夜深人静。 夏觉阳屈腿垫着作业在床上写，莫名有点写不下去，看了下时间也适合睡觉。 蝉鸣声从窗外某个草丛里传来，忽远忽近。 夏觉阳把作业扔床边，幸好房间灯的开关门边一个，床头一个，不需要他下床，手一伸就把灯关了。 他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黑暗模糊了五感，让右脚腕传来的刺痛格外明显，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压在心口，闷闷的。 难过吗？ 也许是在可惜这个盛夏草草过去，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他在七月的一天迎来了17岁生日，何茗臻和夏正谦百忙中抽出半天假陪他，夏觉阳自觉长大了不用陪，但拗不过夫妻二人。 吃了蛋糕吹了蜡烛录了纪念视频，夏觉阳就在这美好的一天接到了一条美好的短信。 发件的是陌生人。 【生日快乐。】 他抱着狐疑问是谁，陌生人不再回复，打电话也不接。 这条短信就这么成了一桩美好的悬疑。 可能受这短信影响，也可能白日过得太滋润，夜晚需要能量守恒地倒点霉。 夏觉阳做了个梦，连环梦，大噩梦。 他先梦到上次的球赛，原本因为跑动看不清的脸在梦里清晰可见，夏觉阳清清楚楚看到了万绪的脸。 梦里怎么不知道珍惜珍惜，趁机朝那似笑非笑的脸给一拳什么的。 夏觉阳来不及遗憾，下一个匪夷所思的梦无缝衔接。 他居然梦到他和万绪同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只有他和他，还有条又白又胖的狗。 临近落日，苍阳斜照。 照进房间内的光橘得发红，就像在看老旧电影中的暧昧拉扯，慢调的生活，永恒的热恋，画面充斥着温和与平静，还有一丝氤氲在浪漫中的诡谲。 万绪看着窗外，侧脸好看到过分。 不对啊我为什么觉得好看！ 而且为什么这张脸越来越近？ 你不要过来！ 更震惊的是，夏觉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视角变成了第一人称，是他在走向万绪，而且他好像没穿鞋，脚下很冰。 梦中的自己抓着万绪的领带，耍赖似的把人扯过来，在万绪的嘴角亲了一口。 触感太真实了。 他似乎还踩着谁的皮鞋。 操。 最后一个画面是万绪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步步逼近，反客为主。 夏觉阳被吓醒了，起床第一件事是问何茗臻有没有驱魔师，支支吾吾说不清，只得说他感觉自己好像中邪了。 也不知道何茗臻一个金牌律师怎么真有干这行的朋友，撒了点夏觉阳叫不出名的粉和天天吃的米，深深看了夏觉阳一眼，没说什么奇怪的，只告诉何茗臻他没什么事，就是睡少了。 给小觉同学科普一下，这不叫噩梦，叫嘿嘿嘿梦，知道吗？知道就全文背诵（山某人严肃脸）[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假期 第8章 同桌 伤筋动骨一百天，有的人体质好恢复得快，夏觉阳就属于这种，但被母亲大人严令禁止乱蹦乱跳，他打着哈哈保证。 保证不一定不乱蹦乱跳。 何茗臻真的很想抽他，但每次抬手都只会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夏觉阳长大点了她甚至不会再说吓唬小孩的话。 何茗臻开车送夏觉阳到学校。 夏觉阳下车，何茗臻也走了出来，扎着大气知性的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很优雅。 何茗臻：“我和你爸爸要出差，没人在身边你自己悠着点，再伤到可要给你雇保镖了。” 夏觉阳找抽专业户：“真的？能挑吗？我要帅的。” “挑菜都不会净嘴贫，也不知道随的谁。”何茗臻笑骂，“快去吧，有事打妈妈电话。” “诶——遵命。” 如果按考完期末后上的课来看，能算新学期，对高三生和高二火箭班而言，暑假没潇洒多久就被抓回来上课，最近正在装修，往左边看还能看到推土机。 不同年级教学楼分布不一样，高二教学楼靠近操场，从左通道去1班会先经过办公室。 老师是学生的克星，即使是好学生也难免有点怵，夏觉阳想快速路过，无意从小窗往里面瞥了一眼。 郑意正笑吟吟地跟人谈话。 因为小窗视线问题，只看到这人的下半张侧脸，从分明的棱角来看，是个男生。 刚收假，学生心还在外面野，教室闹哄哄的，有人伴随着正式上课铃踏入教室的时候，落针可闻只需要大家一个眼神传递。 在确认来者是学生不是老师后，再次闹哄哄也只需要一秒。 “小觉！腿好了？恭喜你啊。” 鉴于那人抱了拳，夏觉阳也抱拳回敬：“好了，谢谢关心。” 夏觉阳刚要回座位，衣角就被人猛拉一把，他感觉要是自己不急刹车就可以跟衣服道别了。 一个男生止住他后，疯狂勾手：“物理物理，下第三节课要交。” 夏觉阳震惊：“来这么早都没找到物理救星？” 男生笔没停，在给生物收尾，还在末尾重重打了个点表示收工：“不是一班人不进一班门，周围一片都想昨晚补，结果好嘛全是郑老祖改编的题，答案都找不到，牛逼的都只会写第一问。” 夏觉阳翻了翻包递给他。 物理最薄，含金量无需多言。 男生粗略翻看：“卧槽写满了，你有物理牛逼症吗？很期待你以后秃头的样子。” 这一嗓子引得好几个学生凑过来看，带植物的震惊此起彼伏。 夏觉阳抓了抓自己头发，有点绝望地走回座位：“真的假的。” 夏觉阳看到自己座位旁边空荡荡，讶然：“大鸣呢？” 林贺西嘴里叼着巧克力棒，递了他一根，两根手指一夹，姿势跟递烟似的：“2G网，你大鸣哥转去高贵的历史班了。” 真转了，虽然周鸣提前说过，但看到旁边空空的，夏觉阳还是有点恍惚。 “谢谢你哦。”夏觉阳接过巧克力棒叼在嘴里，把包挂在桌侧的挂钩上，冲空桌挥挥手，“新同桌你好。” 林贺西挑眉：“谁跟你说你没同桌的？老夫掐指一算你的新同桌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下一秒郑意走进教室。 林贺西一秒吃囧，夏觉阳一秒憋笑。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林贺西转回去，还不忘说：“人算不如天算。” 听到自己要有新同桌，夏觉阳当即想到办公室里的那半张侧脸，怎么这么熟悉，熟悉到让他感觉有点心里发毛。 正想着，他就看到纪律委员旁边也是空的。 坐那吧新同学，我旁边空空挺好的，夏觉阳心说。 果不其然，郑意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搁：“我不来声音都要掀翻楼顶了，看在刚收假的份上放你们一马，两件事，第一，欢迎一下新同学。” 门口出现一个男生。 同学们掌声相当热烈，就好像在说：太好了又有人陪我们遭罪了。 掌声热烈得男生一下子从耳朵红到脖子。 鼓掌之余，夏觉阳眯着眼反复确认。 看错了吗？他怎么感觉办公室那个人个子挺高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仿佛，还挺帅的？ 反正不是同一个人。 男生怯生生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柳柯，很高兴认识你们。” 自我介绍很短，像是没说完，但又没有后话。柳柯见空气凝固立马举了一个躬，可见紧张。 同学们反应过来，在班长说着“欢迎欢迎”的带领下又鼓了一次掌，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柳柯小同学的出现让夏觉阳松一口气，甚至在为刚才想让新同学去跟纪律委员坐而心生惭愧。 在愧疚之心的驱使下，夏觉阳用纸巾擦了擦旁边的桌子椅子。 郑意见他们这么懂事，忍不住逗他们：“不错啊，喜欢鼓掌就多鼓点，来，让我们欢迎第二位新同学。” 夏觉阳擦桌子的动作一顿。 就见那张侧脸的主人，右手散散放在兜里，肩膀较宽，懒洋洋的姿势却耷拉出大佬气场，连手臂弯折出的衣服褶皱都是有型的。 怎么还有压轴出场的？ 夏觉阳坐最后一桌都能听到前面的惊呼。 “我靠真的假的！” “隔壁没校草了笑死我了。” “我说转了还不信。” 看到万绪，夏觉阳觉得腿疼。 腿微微疼痛，疼得很微妙，针扎似的。 夏觉阳莫名想到比天气预报还准的老寒腿，天气一变就疼那种，天天踩冷水容易得老寒腿来着。 夏觉阳思路一旦跑偏，就彻底偏了，八百匹马拉不回来。 等回过神来，自我介绍环节已经结束，似乎还安排好了座位。 夏觉阳没觉得自己走了很久的神，那就只能是万绪的自我介绍不超过十个字。 夏觉阳望向柳柯。 来这来这来这。 柳柯本就内敛，一察觉到热烈的目光就不自觉躲闪。 当柳柯在纪委旁边坐下，夏觉阳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满地碎片，照出他两行宽面泪的脸。 注意力放在前面，冷不丁感觉到旁边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夏觉阳周身一悚。 他猛地从桌肚里抽出校服外套盖住腿，动作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 盖完，有几个问题在夏觉阳脑中跳舞。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嘛？ 好尴尬怎么办？算了尴尬着吧万一人没注意到呢。 但这个动作显然引起了万绪的注意。 万绪瞳色很黑，也深邃，仿佛深不见底。 他坐了下来，垂下眼睫，往下边看了看，也不是他故意看，而是某人的动作有点掩耳盗铃。 夏觉阳不自觉往后一缩，觉得对方在挑衅，为了找点底气，他一把掀开校服，看回去的时候挑了下眉。 看看看，看哥的黑白校裤好看不好看。 掀开校服的瞬间，万绪偏了下脸。 这副样子特别像那什么——不好意思。 夏觉阳：“？” 偏开脸干嘛？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夏觉阳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万绪用鼻子哼笑了下。 卧槽？冷笑？ 下一秒，万绪语出惊人。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没穿裤子。” 林贺西和他同桌秒回头，眼神恐惧。 哐啷—— 郑意还在讲台上说着事情，就见最后一排的突然窜出个身影。 男生本来就个子高，这一窜还带着桌椅磕碰发出的哐啷声，同学刷刷回头，简直万众瞩目。 “过个假期长个了？”郑意笑吟吟，“上来我量量有两米没有。” 说着郑意真的从讲台抽盒里掏出一个卷尺，还拉长比划两下。 班上笑成一片。 “没有，对不起老师，开学我太激动了。” 夏觉阳不过脑站起来是想表明自己穿裤子了，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面子为何物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耳朵里嗡嗡直叫，说完这句话飞快坐下，埋在他自己搭的书后面。 书还挺高，平视基本上看不到人。 如果夏觉阳早上不把鸡窝头打理打理，那么平视过去，还会看到从书平面长出来的，黑色的野草。 郑意依旧笑吟吟的：“确定没事了？没事我继续说了？” 讲台一览无余，不过因为埋着头还有书堆挡着，郑意只能看到一颗蓬松的脑袋在那狂点，就是不抬起来。 万绪目睹某人白净的脸和脖子从薄红到熟透的全过程。夏觉阳肤色不是冷白，是透着健康的血色。 这种肤色一旦害羞红的就特别明显，万绪知道。 夏觉阳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没见过仓鼠捂脸的可以看看他。随后他又像在自我调节地搓了下脸，手掌上移，开始揪头发，头发从指缝露出来。 万绪看他这架势，不必想，肯定在心里叽里咕噜把他骂了千百遍了。 书包有震动，万绪卡了个视角盲区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是他小姨——梅玲。 【新环境怎么样？】 打字回复的时候，万绪又看了旁边一眼。 “挺好的。” 多好，还会害羞，活蹦乱跳的。 驾驾—— 万绪淡定地放下手机，以为郑意安了雷达，抓人这么准。 郑意只是敲了敲讲台提醒跑神的同学：“现在说第二件事，你们原来住的宿舍要重新装修，下这节课后先去体育馆开个小型开学典礼，接下来的时间给你们搬到小西楼那边，男生住的A栋，女生住D栋，室长上来领宿舍号。” 林贺西在抓阄过程中十分幸运地成为了寝室长，辛勤地为三位舍友付出做贡献。每次看他忙上忙下，三位舍友都会心疼地笑出声。 小西楼那边的宿舍很早就装修好了，但一直空着没安排人住，也不给原因，学生发挥想象力，已经传出闹鬼了。 林贺西上去拿纸条时问了一嘴。 “老师，新宿舍环境怎么样？” 有鬼没有，没鬼不住。 林贺西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郑意：“新修的，都是顶配，不过需要打扫。” 一听到要打扫，大半个班的男生露出苦瓜脸。 “不打扫也行。”郑意用一种允许商量的语气，“可以住一学期给化学实验提供培养菌。” 男生们“唉”一大声。 有人举手：“老师，物理作业呢？” 郑意善解人意：“明早交。” 有人低声庆祝，在桌肚下比剪刀手：“欧耶！” 下课铃响了。 郑意叫万绪来一趟办公室。 郑意双手交叉，靠坐在椅子上，说道：“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一下现在的座位。” 万绪说：“嗯，要调吗？” 梅玲跳槽到挽城一中，接手1班和4班数学，也把万绪带来了。 不过进1班跟梅玲关系不大，管这方面的人看过万绪的成绩，1班是最合适的，而他又不凑巧地被安排到夏觉阳旁边。 不凑巧他嘴毒了一下，给人整emo了。 万绪有点惭愧。 这个回答让郑意拿不准万绪的意思，抛出去的问题又轻飘飘还给他，像是在说：您做主，我随意。 “我联系过你们王老师，那边的进度比我们快一点，该讲的都会讲，所以不用担心进度问题。” 本来就不用担心进度，反正他也高考不了，万绪心说。 “坐你旁边的夏觉阳同学也是个很优秀的学生，性格很好，话虽然密了点，但你们坐一起能帮到对方，不过看你们课上……” 万绪心里叹了口气：“我们见过的，没有矛盾。” 万绪很擅长应对这种留白式对话，但回答完，他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刚刚还是您做主，我随意，现在又变成：就跟他坐一起。 这个物理老师怎么全是套路？ 郑意笑：“好，不过你们两个的位置比较特殊，教室三个大组每组六排，你们坐的是多出的一排，固定不动，不会像其他桌那样轮换，所以我问问你视力怎么样。” 万绪没有立即回应，放在兜里的手指，微微一蜷。 良久，郑意感觉有点奇怪了，这个问题并不高深吧？一类班转进来的大佬，智商难道已经从他这些话解读到另一个平行次元了？ 眼前的男生缓缓开口：“还行。” 谈话简单结束。 回来上课的班级还挺多，体育馆满满当当勉强塞下，正好不会被太阳毒晒。 趁广播没结束，夏觉阳在器材室摸鱼，点开论坛。 他记得不久前禹中论坛就炸开了锅，把热度最高的球赛贴给挤了，每个贴都跟哭丧似的，配的文字是“神走了，我心如死灰”之类的。 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再次看到这些帖子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万绪。 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安排的，禹中和挽一两个省重点都在一个市，一个南端，一个北端。禹中建校时间早，也可以说久远，姗姗来迟的挽一又凭借环境和师资快速发展起来。 本着一山不容二虎的老规矩，两所学校一直以来都在扳手腕较劲。 两校各有一个论坛，如果举行了某个比赛，就像上次的球赛，两方论坛就会开始宣战预热，输的当鹌鹑赢的上嘴脸，可谓唇枪舌战各显神通。 站在观望者视角里，还挺热闹。 其他学校的人特地关注两个学校论坛就为了吃瓜，毕业了都舍不得退。于是论坛人数只增不减。 论坛关注的人多了，审核不严，时不时会有各种奇葩，如果被发现是外校的，两个学校的人马又会展现出莫名的团结，集体开火，有种窝里横但一致对外的感觉。 夏觉阳完全不理解万绪在禹中风生水起的为什么转校，看这些迷弟迷妹哭的多伤心。 他给一条哭诉的帖子点赞表示同情。 进行曲结束了，夏觉阳收回手机，往班级队伍后面走，还没站稳，前面的男生转头来找他讲话。 夏觉阳一直因为个子站在队伍最后，觉得老光荣了。前面的男生正讲的兴致勃勃，夏觉阳不好晾着他。 男生注意到夏觉阳看了眼他后方，也转头去看。 就见姗姗来迟的万绪径直走了过来，十分自觉地站在夏觉阳后面。 夏觉阳在男生换气时抬了下手：“问你个事。” 男生：“你说。” 夏觉阳手在身前，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其实是在指后面，用低到需要看唇语的音量说：“我和他谁高？” 还挑眉明示“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男生很快明白夏觉阳的意思。 秒答：“他。” 夏觉阳：“……” 绝交。 开学典礼流程简单，教师和学生代表讲话，随后莫余上台发言。 莫余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拿麦克风：“同学们，返校了开心吗？” 麦克风拿的远了没收到音，但莫余一嗓子加上体育馆封闭空间的回声，完全不用麦克风，视听效果绝了。 “不，开，心——” 回答得相当整齐，莫余选择性耳聋，吸取教训把麦克风抬高，声音一下子拉大，他满意地说：“就知道你们很开心，又可以为青春拼搏了孩子们！加油吧！” 场馆哀嚎一片。